《你不许撒娇!》 第1只入梦小狗 ?????????????????????? 在书架养一只可爱的小狗吧 - 疾驰的雨夜,砸在玻璃上的雨点频繁敲击出躁动密集的鼓点。 一只指节泛红的手贴着女人单薄的背脊线条,寸寸下移,空气逐渐变得湿濡潮热,氧气在亲密间稀薄。 女人气息不稳,呼出的气息愈发湿热。 发软的指尖被轻轻啄吻,林听筠眼前都虚焦了。 “为什么不要我。” 低磁好听的嗓音混着潮意,入耳像被人轻轻勾了下尾指的酥麻。 林听筠扬首,视线微聚,迷蒙的光线下,她对上一双眼眶微红的眼睛,那人湿濡的睫毛轻颤,嫣红的唇轻缓张合: “姐姐……” 机身轻晃,伴随着空中乘务员的提醒,林听筠恍然从梦中醒来。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系好安全带, 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所有个人的电子设备必须处于飞行模式,感谢配合,谢谢。” “Ladies and Gentlemen,Our plane is descending now.Please be seated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 飞机的舷窗外漆黑一片,偶尔能听见几声掩藏在云层里微弱的雷鸣。 林听筠压下身体余留的颤意,指腹轻轻摩挲着梦里残留下的酥麻,轻呼了口气,垂眸思索着。 看来是空窗期太久了。 …… 打车去到曲一堇瑟,林听筠在京楠市的一处公寓。 行李箱推至玄关处,侧身抬手,凭着脑海的记忆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目光却被门外对门的把手上,一截瘦削伶仃的手腕半路截住。 薄瓷皮肤下的骨骼完美,手腕处精致的尺骨茎突,隐在皮下漂亮的掌骨。 转了两趟飞机,坐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处于需要倒时差的林听筠此刻清醒又困倦。 能让她这般透皮识骨的人只有一个。 低声的咳嗽从青年口罩下传出,走廊间的声控灯也悄然响起,林听筠意料之中的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确实熟悉。 就在一个小时前的梦里刚见过。 只是此刻褪红的眼尾微垂,无端泛上冷意漠然,搭着那近乎顶着门框的身高,更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青年站在门口,门外的把手上挂着某团买药,他漆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林听筠,像是丛林间悄然瞄准猎物的枪口。 关于前男友住对门这事,林听筠的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后是准备打个招呼。 正要开口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电话另一端声色急促,情况紧急。 林听筠收回按开关的手,走出玄关将门带上。 “好,我这就过来。” 电梯仍停留在这一层,林听筠没有停留的走进电梯。 _ 京楠市第一医院,心脏中心处。 患者的情况比预计的状况恶化的要快,夜间阵发性呼吸困难,心衰症状明显,本安排于明早的手术不得已提前。 讨论室内,几位医生就着准备好的保险手术方案紧急提出临时修改。 “晚期心肌病左室扩大,可能是对心肌损害的恶性代偿。” “做PLV可能影响恶性循环。” 左心室减容术简称PLV,因PLV存在着较高的与心力衰竭、心律失常相关的病死率,所以限制了其在临床的广泛应用,全球也没有几个成功的例子。 其他医生不建议如此冒险。 林听筠松下身,靠向椅背,声音不急不缓道: “PLV的目的是减小患者左室直径,从而达到重新建立左室容量、张力、直径的新关系。” 室内的冷光落在女人精致的眉眼处,淡然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从容。 “左室再塑之后不呈球形,这样左室收缩更协调和减少心脏的扭曲,相比患者用药物辅助治疗的效果更好,也更明显。” 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一切都是在手术成功的前提下。 目前患者的左室偏大且厚,代表其收缩功能越差,用PLV的效果越好,林听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案。 患者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 手术开始。 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打开,泛着银光的柳叶刀被术者操纵着轻轻划开患者的皮肤,准备做左室肌肉切除。 林听筠做下的切口在心尖与前降支之间成45°角方向至后降支。 手术间隔着一面玻璃墙,有一处观看室。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模样是医院心脏中心的主任,石曹儒。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明的轻蔑,“还是年纪太轻,太冒进了。” 看到后面,院长眼中却满是欣赏: “她这是为了扩大左室切除范围,虽然牺牲二尖瓣装置,倒也值得一试。” 院长拍了拍身边的人: “这台手术要是成了,可是亚洲首例。” 等着救场的石曹儒陪着笑脸:“这以后也是咱们医院的荣光。” 手术有条不紊的进行,临近结尾,林听筠用Prolene线直接缝合切口,为了减少组织反应,没用垫片。同时也考虑到术后左室疤痕组织可能是顽固性室速的根源,会有致使性大出血的危险。 苦坐在外面椅凳上的患者家属,闭着眼双手合十,口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显灵”,亦或者捏着手心的十字,那祷告声比教堂更神圣虔诚。 凌晨两点,手术室外的绿灯亮起。 祈祷声中断,接踵而至的是数不尽的哽咽庆幸和感谢。 “谢谢……谢谢……” 患者从手术室推出,进icu室进行后续的数据监护。 一场犹如教科书级别的PLV手术,院长倒是头一次领教这传闻中的‘圣手’。 “真不愧是莱昂教授的得意门生啊。” 结束一台手术的林听筠换下无菌服,脖颈间的黏腻感让人不适,她扯下乳胶手套,用湿巾擦拭,看见面前镜中抬起的手腕,林听筠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截削白伶仃的手腕。 目光鲜少的放空怔然。 明明当时的光线不够明亮,也不足以照进他身后室内的昏暗一片,可偏偏她视线极好的瞧见了,他腕骨处的那颗痣。 好像比三年前还要深了些。 —新文糕分界线— 【阅读指南】 筠宝和她的小狗的故事来啦。 存稿够作者浪到完结,放心追更,坑已埋好! 文里关于医学专业的内容就当我瞎扯的,看文的宝宝图个乐就行,请勿深究!!!! 本文节奏慢热,男女主拉扯偏多,主线是现在,副线是穿插在里面的过去,交替写的,看的快的宝宝可能会觉得乱,所以但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往前仔细看看!!! (也可以根据关键词区分,看到‘青年’说明是现在进行时,看到‘少年’就是过去进行时。 写过去的那条线,一般有触发点,可能是某个物品或者是某个画面) 作者女宝妈,筠宝的天然渣圣体深情眼buff是什么实力我不说,直接嘎嘎乱杀好吧 最后,如果有宝看到我的错字,麻烦艾特我改一下????^????,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2只冷淡小狗 京楠市第一医院心脏中心处的导诊台 。 “诶听说了吗,咱们这空降了一个副主任。” 护士手上不停的输入患者信息,嘴上也不闲着: “空降的副主任听说是国外进修回来的,而且还年轻的很。” “别是走后门的吧。” 导诊台边上的女护士蹬了下脚尖,臀下的椅子滚轮滚动,凑着热闹道: “副主任不是唐医生吗,怎么突然空降一个?” “按照正常流程,打个申请报告,不出意外的话,这副主任确实是唐医生的。” 一个女护士抬起手肘,捣了一下还在八卦的同事,轻咳一声提醒,小声道: “喏,‘意外’来了。” 石曹儒推了下眼镜,“在例会开始前,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加入我们心脏大家庭的成员。” “林听筠。” 女人的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不是任何标准的眼型,却还是很好看,浅浅的内双,眼尾的弧度微扬,瞳仁的颜色偏棕色,卧蚕很深,专注着看着人的时候,深邃又深情。 除了一双深情眼,她的身高放在平均女性身高中很是高挑,简单普通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像是穿了件大牌的风衣,衬得人修长养眼。 林听筠脸上挂着温煦亲人的笑意: “以后请多多关照。” 简单的流程走完,石曹儒朝身前左方的位置招了下手: “小刘啊,先带林医生去办下入职手续,熟悉一下医院。” 直到林听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刚刚还在导诊台八卦的一位女护士发出一声压抑又欣喜的叫声。 “啊啊啊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会和我女神在一家医院工作!”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了。 有人激动的脸都红扑扑的: “那可是林听筠!京楠大学的风云人物。” “啊,原来空降的是学姐,那不奇怪了。” 也有不明所以的人拿手机刷新了一下官网的医生资料,瞧见官网上更新的内容。 林听筠,攻读京楠大学的心胸外科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工作,任主治医师,随后出国,在vassini医院,Centro Cardiologico心脏中心和Sun Donato医院心血管外科进修学习,多年从事心脏外科临床医疗及研究工作,专长于各种心脏疾病的外科治疗…… 是让人很惊艳的履历。 扫到最后的内容,还是忍不住惊叹:“这是正常人吗?在JAMA、Nature Medicine杂志发表SCI论文近百篇!” 众人赞叹的惊呼声让站在走廊拐角处的男人神色发郁。 “唐医生,该查房了。” “好。” 唐辽宥摁灭手机屏幕,沉着脸走进病房。 - 去了趟医院走个流程,没有其他安排,林听筠想好好倒个时差,回去的路上,去超市买了些速食方便的食品。 按向电梯按钮的前半秒,电梯门将将要合上。 抬眸瞧见电梯里那道颀长的身影,林听筠微愣,将昨晚未来得及道的招呼说了出来。 “早。” 林听筠抬步走进去,电梯的空间在身旁青年的衬托下,忽然显得过分狭小,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微弱的感受到。 对方应是刚刚从外面运动回来,呼吸比平常都要重些。 见林听筠站在身侧,裴祈遇垂眸,默默往后退了退,高大的身形站在电梯的角落,视线才微微放肆的看着她的背影。 除了进电梯前礼貌的颔首,两人没有再有其他交流。 走近玄关处,抬手把门带上的缝隙间,林听筠瞥见他一片黑色衣角。 三年不见,林听筠直观感受裴祁变了很多。 人更冷淡了,话也变得很少。 一点思绪在脑海间不过存在几秒就被林听筠抛在脑后。 裴祈遇进门冲进洗手间,弯腰掬一捧水泼在脸上,额前的碎发沾上水贴在他精致的眉目上,覆了层水意的唇显得愈发嫣红,几颗水珠沿着他的下颌线滴在瓷白的台盆上。 他白皙的指尖捏起领口的领子,下颌的水珠垂直滴进领口,他浑然无意,只是垂着头颅轻嗅了一下,没闻到什么汗臭味,这才放下心来。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裴祈遇垂眸看了眼上面的来电人,缓步走了过去,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条有一个指节宽的黑色颈带系在脖子上,这才把电话接通。 裴祈遇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湿发,鼻高眉深,抬眸时重睑压成窄窄的一道褶痕。 “什么事。” 他唇张合着,却没发出声音,而是茶几上那摆着的一个黑色小巧的物件发出无机质的冰冷男声。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习惯: “阿遇,给闻言工作室的demo是不是发错了?” 窗外下起了小雨,丝丝沁人的凉意同空气的流动传来。 书房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微弱照亮着一方空间。 裴祈遇移动鼠标,找到对接的聊天框。 【Demo16】 青年抿了下唇,屏幕的蓝光映进他漆黑的眼底,显出几分怔愣的茫然,不到几个呼吸间又消散了个干净。 神色沉静的将本应该发过去的【Demo19】发送过去。 “好了。” 简昀收到那边的回复,忙不迭的问道: “最近有个剧的ost曲子还没定,制片方和我约了个时间谈谈,阿遇你什么时候有空?” 没等裴祈遇回答,简昀默默补充道: “价格好谈。” 沉默几秒,裴祈遇应下。 电话挂断时,一只毛发柔滑的布偶猫迈着骄矜的抬步走了进来,偶尔停下一秒舔舔自己的下巴毛,接着施舍般模样的蹭了下裴祈遇的裤腿,没有丝毫停留的跳进电脑椅上。 猫咪四条腿跃动间,空中浮动着它身上散掉下的浮毛,有些黏在裴祈遇的裤腿上,他侧蹲下来,手掌贴着裤缝滑下,轻轻拍了拍。 他没怎么在意,随后抬手放在猫猫的脑袋上,垂眸的眼底翻涌起些许亮光,像是一枚贝壳被敲开外壳,散发出闪亮亮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被揉的舒服,它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顶着脑袋去蹭裴祈遇的掌心。 裴祈遇的手指从它脑袋抚到背脊,用指尖梳着它的毛发。 寂静的空间下,从噪孔传出的无机质声音此刻莫名染上了温度,低声又柔和。 “五七,她回来了。” 五七仰头舔爪: “喵。” 第3只撒娇小狗 林听筠一回家就进浴室冲了个澡,指尖引着干发帽尾巴的帽绳扣上,耳边贴着着肩头夹着手机: “师兄,我才刚回国不到十二个小时,时差也没倒,杀猪也该给喘口气的吧。” 隔着屏幕传出一道温和的轻笑。 “那给师兄一个准信吧,什么时候回来。” 单手拧开水乳的盖子,林听筠倒了点在手心上: “……下周。” “听院长说你刚回国就做了PLV,这可就独你一份。” 林听筠拍了拍脸: “消息还挺快。” 薄连宸不置可否,转而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里掩盖不住的笑意: “杨老师想看看你那场手术过程影像,院长没给。” 闻言,林听筠眼中也染上笑意,不过是两个上年纪的人之间的小玩闹,她声音微扬: 算不算过河拆桥? 人是杨老师帮着推荐过去的,手术影像是院长没给的。 薄连宸笑了笑,‘嗯’了一声: “对了,回来前得聚个餐,先见面。” 不等林听筠发出抗议,薄连宸搬出科学院的老师: “说不定杨老师开心点,后续你的研究课题能使用的资金多一些。 林听筠妥协:“约上明老师,时间地点你订好发我。” “好。” 电话挂断,头发吹干的时间,林听筠煮了一碗速冻饺子。 端着饺子走出厨房前,下意识拿了瓶醋,在林听筠要倒在碟盘上前倏然反应过来什么,默默把盖子盖好放回原位。 不知是意识到是醋过期了才没倒,还是意识到她不是裴祁,所以吃饺子不爱沾醋,这二中其一的原因,林听筠是意识到哪个才停下,亦或者是先意识到后者再意识到前者,或者反之。 林听筠自己也理不清。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林听筠想起前男友的次数多的有些反常,大概是碰面且对方住在隔壁的缘故。 林听筠给自己开解。 果然还是空窗期太久了。 不过此刻,她确实有点好奇现在的裴祁发展的怎么样了,就不久前打照面的样子,或许不太好,看他那个状态,怎么也不像在舞台上耀眼发光的大明星状态。 林听筠低头吃了口玉米馅的饺子,左手食指点进搜索栏,输入‘裴祁’。 一道短暂的白色界面闪过,“退赛”有关的红蓝词条争相踊跃跳进林听筠的视线。 口中咀嚼的动作微顿,食指在屏幕上滑动。 她记得裴祁那会参加选秀时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 点进微博主页,粉丝有几百万,最新一条微博还是三年前的。 【裴祁V:已退赛。】 连个理由都没有。 林听筠仔细瞧了眼上面微博发布的时间,是她出国后的一个月。 至少不是她和裴祁分手的那个月。 吞下口中那个饺子,林听筠去搜索栏打下‘裴祁退赛原因’。 网页里跳出来的是一段视频。 舞台的镁光灯下,少年一头张扬肆意的蓝发,一张浓颜系的爱豆脸,骨相生得极富攻击性,鼻高眉深,挑不出一丝瑕疵。 眼睑处上了偏低饱和度的眼影,衬得那狭长微扬的眼尾愈发冷淡勾人。 只有林听筠知道,裴祁平时眼睑总是懒洋洋地微垂着,直至眼尾处才细长上扬。不轻不淡的看过去时,有种似睨非睨的蛊惑。 尤其是在他漫不经心勾上自己尾指时,从指腹传来的酥麻感直蹿上尾椎骨。 那种感觉没有人能抵抗住。 但在他掀起眼皮看人时,整个眼型的弧度又变得饱满,瞳仁漆黑,与眼白的边界分明,睫毛轻轻抖动落下的光影,衬得那双漂亮的眸子如水般剔透。 无端泛出几分钓而不自知的单纯和无辜感,紧接着用他那副好嗓子犯规,尾音拖着,撒娇般低低地喊了声: “姐姐。” 林听筠抬手捻了捻耳朵,心道一声要命。 可惜了。 是华语乐坛的损失。 小小惋惜了一番,林听筠快速解决了碗里的饺子。 …… 在家调整了两天,作息回归正常,薄连宸约的时间在下午,林听筠简单收拾了一下,抹了个显气色的唇釉就出了门。 科学院的的几位都偏喜静,薄连宸挑了个稍偏寂静,且私密性好的餐馆,品一居。 林听筠走进定好的包厢内,抬眼便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里面,她往外瞧了眼包厢号,正准备对上手机屏幕上,里面的男人率先开口。 “林小姐?” 对方一出声,瞧着对方身上板正的西装,林听筠瞬间心下了然,心里竟生出几分意料之内的感觉。 她想起来,上一次这般情形好像是去年,她的母上大人,江女士说让她陪着逛街,结果和她逛街的另有其人。 心下无奈叹气,林听筠伸手和对方简单礼貌的交握了一下。 男人的五官周正,领带系的一丝不苟,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担的上相貌堂堂。 “林小姐,我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赵博明,34岁,京楠人。” “现在在外企担任金融项目经理,除了工作,我自己也在投资理财,目前在京楠市中心有一套房产,郊外有两套,车有三辆,平常不喝酒不抽烟。” “平常除了必要的社交,闲余时间会健身运动,感情方面,我谈过一次恋爱,两年前分手。” 两手放在桌面上,两手交叠,扫视林听筠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着一件商品,以商人的角度看看她的功能和优点: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也是京楠大学毕业的,我们是校友,你很优秀,很符合我对另一半的要求。” 见他说完,林听筠抿了一口水,说了说资料上没有写的: “那赵先生或许还不太了解我,我喜欢泡吧,喜欢飙车,夜生活作息不规律。” “晚上睡觉会梦游,你知道我是医学专业的,我梦游最喜欢解剖冰箱冷冻层的食材了,如果被人打断,我也不知道手里的刀会解剖哪一个了。” 男人神色讶异,林听筠全然不顾的继续道: “至于感情……” 包厢里灯光拉长着两人的身影,林听筠思索了几秒,那双惑人又醉人的深情眼弯起,笑了一声,口里说着最多情的话。 “抱歉,有点数不清了。” 第4只酸涩小狗 包厢门从外往里推开,林听筠听见动静,抬眸看见一张五官柔和又不失俊朗的脸出现,她松下背脊往身后靠,翘着腿: “师兄你竟然知情不报……” 林听筠抬手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薄连宸被逗笑,倒了杯酒一口闷下,以示赔罪。 跟在男人身后进来的人头发花白了一半,穿着青灰色的中山装,坐在了林听筠的对面。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着着一身端方恬静的茶白色旗袍,银白的发烫着小卷,衬得她整个人时尚又优雅。 明丹秋紧挨着林听筠坐,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啊,也老大不小的,玩了几年,该定下来了。” 坐在林听筠对面的杨洲友问道: “今天这个谈的怎么样?” 桌下,林听筠放下架着的二郎腿,单手撑着下颌: “他对我挺满意的,说我漂亮,喜欢我的脸,我说我这张脸整的,做过倒睫,双眼皮是割的,鼻子是填充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薄连宸隔着那层水玻璃看见她嘴边狡黠的笑意: “但喜欢女人,不光只能看看她的外表,还要看看自己的外表,不是么?” 林听筠放下水杯,转着餐桌上的转盘,将杨老师喜欢的菜转到他眼前: “杨老师,如果他需要整形医生的话,可以找我,毕竟这方面我有资源。” 杨洲友赏脸的夹了一筷子秋葵,哪里又不知道这丫头在瞎说八道: “几年不见,你这丫头的嘴皮子倒是愈发能扯了。” 见林听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明丹秋苦口婆心道: “小筠,你现在27岁,还不算晚,能捡捡挑挑,等你年纪过了30,可就只有被别人挑的份了。” 吃了几口菜,林听筠连连点头应下,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嘴上又插科打诨。 “我和科研过一辈子也挺好。” 明丹秋用手点了点林听筠的额角: “没个正形。” 瞅着一旁看戏的薄连宸,林听筠心下不平: “怎么就光催我一个人,你们也给师兄留意留意。” 面对男人的警告,林听筠视而不见: “好资源别光紧着我一个。” …… 后面林听筠说起正事,把带来的课题文件给二老看看,趁着这功夫去了趟洗手间。 水流冲进掌心,后肩被人轻轻拍了下: “林听筠?” 林听筠望向面前的镜子,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描摹精致的五官,一头黑长直铺在单薄的脊背上,垂感极佳的雪纺裙坠在脚腕上方,耳垂坠着两个银色的素环,风格是十足的清冷范。 和记忆里高中那个说话娇软的甜妹大相径庭,林听筠一时怔愣: “好巧。” 她的怔然,尹微妤看在眼里,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悄声说道: “人设。” 林听筠心下了然。 两人高中时关系不错,她选了京楠大学的医学专业,尹微妤报考艺术学院,不再相交的两条线渐行渐远,两人鲜少联系。 在林听筠出国前,也偶尔听闻过尹微妤的名字,商场广告屏上也会出现她的脸,想来发展是不错的。 尹微妤盯着林听筠的脸,满是羡慕: “你的皮肤状态真好。” 林听筠抽了几张纸擦手,闻言笑了笑: “我有同事研究护肤品这块的,可以根据皮肤状态专门定制,回头我推给你。” 尹微妤眼睛一亮,半点清冷风也装不了: “好啊好啊!” 两人边走边聊,服务员进去的间隙,尹微妤无意瞥见包厢里坐着的人,停下步子: “晚点聊,碰到我新剧的制片人,我去打个招呼。” “好。” 林听筠点点头,下意识随着尹微妤的视线看去一眼,瞥见背对门坐的一个身影。 心头莫名浮现几分熟悉感。 不过几个呼吸间,这点感觉就被林听筠抛在脑后。 在包厢门再次合上前,一道没有起伏,冷漠机质感的声音从门缝流出。 “合同拟好发给简钧。” - 京楠市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就吃会儿饭的功夫,顶上就集聚了不少的乌云,像是被清水掺了的墨,浅浓不均的染上轻软的云层。 几人站在餐馆大堂,杨洲友的视线在林听筠和薄连宸两人的面前来回扫了扫。 “我和你明姨去趟科学院,让连宸送你回去。” 外面的风开始呼啸,带着丝丝凉意掠过树梢,卷起地上的落叶,无形的风像是乌云的使者,宣告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雨。 林听筠盯着地面上飘进来的落叶,不知在想什么,蓦然感到肩上一暖。 身上多了一件男士的外套,染着淡淡古龙香水的味道,泛着点木质调的香,给人一种沉稳、成熟的印象。 “嗯?” 见她披着自己的外套,薄连宸好心情的勾了下唇: “天气变凉了,注意保暖。” 坐上副驾,林听筠正要用手机给薄连宸导航,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就覆上自己的手机屏幕。 “不用,我记得。” 林听筠记起来,出国前好像还是他把自己从家送到机场的, 车载音乐放起轻缓调子的歌曲,是法国一个歌手唱的,曲调优美,低低清丽的嗓音表达出丰富的情感,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两人在音乐这方面的喜好是相似的。 “今天见的那个人……”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薄连宸状若无意的看了一眼副驾上坐的人,随意问了一句: “和我比,怎么样?” 林听筠不假思索的回他: “当然比不上师兄。” 薄连宸心中的窃喜还未有几分,就因林听筠下面说的话染上几分苦涩。 “我对师兄都没那意思,怎么可能看上那个人。” 路口亮起绿灯,语调轻松的调侃了一句: “眼光还挺高。” 林听筠不置可否。 路程开了半小时到林听筠住的曲一堇瑟。 下车走进门内才发觉薄连宸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于是折身回去把外套还给对方。 薄连宸抬手从窗口接过,林听筠倏然想起什么: “师兄和齐师姐发展的怎么样了?” 毕竟在她出国前,院里传他俩的八卦,风风火火的,林听筠想不知道都难。 薄连宸手一顿,唇角微扬:“想知道?” 林听筠手搭在车窗口,眨了下眼。 男人朝林听筠勾了勾手:“过来。” 好奇使然,她的脑袋探近车窗内,属于薄连宸身上木质调的香倏然扑近。 耳边落下温热的呼吸,林听筠的视线穿过面前男人宽厚的肩膀,隔着雨幕,巧然对上马路对面伞檐下一双眼眶薄红的黑眸。 第5只感冒小狗 “简单的同事关系。” “……” 薄连宸瞧见林听筠一副无言的表情,享受到逗人的乐趣,心情愉悦的开车离去。 走近电梯的林听筠才恍然发觉刚刚的姿态落在别人眼里到底多暧昧,那个位置,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误会的错位亲吻。 方才那一幕竟然让林听筠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只不过那时,她看见的不是眼睛,而是一只手。 那会是林听筠刚出国不久,交了个同校的法国男生,相比较国内的,外国男生显然更热情,也更奔放,尤其是在这一方面。 起初适应期间的学业还算轻松,林听筠把新交的男友带去自己的公寓,去的路上下了大雨,两人连走带跑的到了公寓楼下。 匆匆从包里拿出纸巾简单擦拭,淋了雨的衬衫紧紧贴着身前,黏腻潮湿,新男友抓住林听筠的手,对方蔚蓝色的眸子沉下,直直盯着她,仿若有暗流在涌动,指腹传来的温度烫到心间。 湿柴被这份暧昧一把点燃。 心照不宣的,林听筠被新男友压在墙上亲吻,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臂弯,横在她纤柔的腰间,细肩抵着对方的胸膛。 喘息之间,林听筠隔着雨幕瞥见一只握着着伞柄的手,指节如竹骨般匀称,指骨处泛着薄红,淡薄的青筋附在白皙的手背上,恍然而来的欲,竟然比身前亲吻她的男生带来的还要多。 随之而来的是心虚感。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时隔三年,那份心虚感没有消失,反而席卷而上。 输入密码打开门,弯腰在玄关处换鞋的林听筠心中不解。 对自己的。 三年前她和正常交往的男友亲吻,为什么要心虚? 现在的她单身,为什么要心虚? 晚饭,林听筠去厨房煮了碗面填饱肚子。 把碗丢进洗碗池,筷子紧跟着砸下,在陶瓷材料的水槽内撞的的乒乓响。 林听筠撑着料理台的边沿,盯着水流从水龙头冲下,心里莫名憋着一股气。 对啊。 我为什么要心虚? - 伫立在雨下的青年像是一尊石头砌成的雕像,连绵不断的雨珠将天与地连接,好似这样就有了联系,其实不然,连接成线的雨珠是假像,雨珠是雨珠,线是线。 泛着凉意的风卷着雨,细细密密的,像是细而韧的丝线将青年的心脏紧紧缠绕住,呼吸空中的氧气是人的本能,可裴祈遇却觉得吸入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眼前阵阵发晕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麻木机械的抬腿走进电梯。 浴室花洒的水从顶处喷出,淋湿青年的发顶,沿着发丝的走向滴落在脸部线条处,漆黑细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瞳仁放空散出来几分茫然和淡淡的无措。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好像都没有立场去阻止什么。 他已经是她的过去式。 身体麻木的接受这个事实,精神上却一遍又一遍凌虐着身体和感官。 他知道自己应该主动离开她的生活圈,而不是继续无耻的住在她的隔壁,在无数个见不得光的阴暗时刻,默默窥视她,关注她。 这样是不对的。 裴祈遇这样告诉自己。 青年抬手接住花洒下的水,迟钝的发觉手心冰冷一片。 …… 调回正常作息的林听筠每天都坚持早起运动。 站一台手术,时间短的不到一小时,时间长的长达近十个小时,倘若碰到后者,没有好体力的医生根本完不成一台手术。 林听筠花了十分钟绕着附近跑了一圈,在跑第二圈的时候看见将将出门的青年,发丝微微凌乱,领口歪在颈侧,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也没拉,看着像是一副急匆匆跑出来的模样。 拎起放在长椅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林听筠无意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除了脸色泛着点不正常的红润,也比平常运动的时间晚了点之外,好像没有其他异常。 就在她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时,身后突然发出一声撞击地面的声响。 “?” 林听筠停下步子转身看去。 倒在地上的不是裴祁还能是谁。 “裴祁?” 林听筠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手心被烫的一震。 她皱着眉,手心贴着他的额头,低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竟然还出来晨跑。 林听筠换了个角度想,如果他不出来晨跑,是不是没人发现他在发烧? 林听筠现在不心虚了,就是挺烦的。 把人半拖半抱的拉到他家门前,手摁在密码锁上,林听筠问: “密码多少。” 青年垂着脑袋,无意识的埋在林听筠的颈侧,嘴唇蠕动间,薄唇擦过女人颈侧的软肉。 林听筠眉心一跳,没忍住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耐心的再等了几秒,也没听见响。 “……” 女人的手在青年身上的口袋摸了摸,动作正经,不带半点的挑逗和暧昧。 林听筠以自己的职业道德发誓。 可耳边断断续续,喘息不明的暧昧声音,好像她真的在对他做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一样。 林听筠想狠狠谴责他,一个已经成为前男友的人,应该在前女友面前守好男德! 这副人帅体病易推倒的模样真的很犯规。 没摸到手机只好作罢,绝了林听筠想通过手机找他朋友来照顾的想法。眼下的情况又不可能把人丢门口,而且这人还是她前男友,出于人道主义也该帮一帮。 女人呼了一口气,把人转了个方向,进对面的门。 林听筠将他安置在之前他住的那间,捋起他额前的碎发,用体温枪抵着他的额头测了下。 39.6℃。 看见这个数字,林听筠额角跳了一下,想对人发脾气,瞥见躺在床上的人一脸病容,将心底的烦躁压下去,转身去客厅的电视柜下翻出常备退烧药给男人喂了下去。 喂药很顺利,算是林听筠目前唯一感到轻松的事情。 盯着床头柜上包装药片的药盒,她想起回国的那个晚上,对方门把手挂着的袋子。 林听筠弯腰,抬手掐了把裴祁的脸。 之前的药是白吃了么。 第6只看家小狗 林听筠向医院请了半天的假。 退烧贴给他换了两张,每隔半小时测一次体温,在厨房煲了个粥,回房又给他测了一次。 看体温明显降了下来,林听筠松了一口气,瞧了眼墙壁上的圆形时钟,指针已然快要逼近1点,林听筠快速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正换好鞋时,林听筠倏然想起什么事,又折回房间,写了个便签贴在他的床头柜,环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才出门。 病房内,林听筠脖子间挂着听诊器,声音亲和温柔: “不用起来,做个简单的查体。” 女人手搭在穿着蓝白病服的老人身上,压下她即欲要起身的动作,抬手解开她胸前的衣扣,纤细白皙的食指中指并拢,指腹贴着患者的皮肤,确定着患者的心间搏动感,心前区搏动和震颤。 确认无异常后,林听筠将听诊器的耳管戴上,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听诊头十几秒才贴向患者的心脏处进行听诊。 心音和额外心音正常,主动脉瓣、肺动脉瓣区第二心音一致。 林听筠扯下听诊器的耳管,“一切都好,您好好休息。” 出了病房,林听筠带着护士朝左转,翻动手里的记录本:“前几天做PLV的患者数据监测情况怎么样?” 护士紧跟在林听筠的身侧:“各项指标逐渐达到稳定,目前没有异常,已经转出ICU进普通病房了。” 林听筠合上记录本递给她,在进手术室前叮嘱道: “这个患者的情况后面每隔半天给我汇报一次。” “好的,林医生。” 护士转身离开之际,碰到从转角走来的男人,“唐医生。” 两人前后走到刷手池旁,林听筠悬着手臂,让水柱冲洗着前臂至肘上的位置。 唐辽宥刷手结束后用无菌干手术布擦干,“石主任让我过来观摩学习。” 言下之意是‘我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 “嗯。” 林听筠无所谓,她只在意手术正常进行,成功结束。 她走在前面,悬抬着手臂,脚尖踩下右前方的位置,进手术间。 手术期间没有很顺利,患者出现大出血,一旁观摩的唐辽宥几乎着急的要上手,监护仪上的数据一点点在下降,发出的心电音时时刻刻压迫人那根紧绷的神经。 唐辽宥盯着手术台前女人的脸,神色沉静,睫毛都未曾颤乱过分毫,好像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打扰不到她,完全心无旁骛的沉浸在这场手术。 女人的眉眼生的妩媚多情,专注时,那份妩媚会被清艳的冷然所侵蚀,细密卷翘的睫毛弧度也染上点冷调的意味,手术间的灯光给她的周身淡淡渡了一层圣洁的光,她清亮的瞳仁闪着亮光,游刃有余的从容姿态更像是在享受这场手术。 “吸引器。” 近乎逼近临界点,手术间的众人心都悬挂起时,林听筠从容不迫的找处出血点,手下稳稳的操作将出血点止住。 从手术间出来,林听筠活动了下脖子,坐在办公椅上,后脖颈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泛着酸麻的位置,指腹碰到颈侧的皮肉微微顿了一下。 抬手从抽屉里拿了张湿巾,狠狠搓了一下方才的位置,那股灼热得令人心痒的热度这才被物理降温下去。 林听筠解还没解锁手机屏幕便看见锁屏的最上方弹,出几条来自一个人的验证消息。 这才想起来走之前给了他联系方式,林听筠出国前把联系方式都换了,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和裴祁断的干净些。 那几条验证消息是前两个小时发来的,断断续续的间隔三四十分钟。 最新的那条没写他自己备注的名字。 【谢谢。】 女人纤细的指尖悬停在新朋友申请同意与否的图标上,犹豫思索了几秒,点了同意。 现在人住在隔壁,好像不是她说能断干净就干净的。 返回主界面,林听筠在短信里看见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 【173xxxx9712:谢谢。】 另一边,裴祈遇捧着手机坐在林听筠房子的客厅。 屋内陈设都同三年前一般无二,他的那间客房也是。 沙发上的青年捧着手机,视线专注的几乎要把屏幕给盯烂了,手指一直往上滑动,刷新消息,企图得到对方的一点回应。 裴祈遇看着茶几上的便签,视线落在上面由黑色水笔勾勒出的熟悉字迹,那一刻像是内心一处数年无水的干涸沙地,突然被甘霖浇透,甜蜜而饱满,将空寂的内心瞬间填满。 明明前一天还告诫自己不要去打扰对方,隔天就忘得干干净净。 一个方形菱格条纹的抱枕被他抱在怀里,瘦白的下巴抵着抱枕柔软的线,听到手机提示音,精神一震,刚刚他下巴压的地方出现一个凹陷进的小窝。 是微信的好友通知。 消息栏的界面出现一个黑色头盔的图像。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欢喜的神色从他的眉眼蔓延至眉梢,那张精致好看的脸更是夺目起来,可没延续几秒,一道折痕压在他的眉目间,屏幕输入框上的文字删了又删。 一句话小心谨慎的斟酌了半个小时。 【什么时候回来?】 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漫长,裴祈遇眼皮一点点往下压,身体不受控的倒向沙发里侧,怀里紧紧抱着沾有林听筠气味的抱枕,脸紧紧贴着。 …… 林听筠从416病房出来,和身旁的护士叮嘱道: “从明天开始,让患者在床上进行适当的肢体运动。” 沿着走廊走,林听筠把记录本递还给身旁的护士,口下安排: “等病人心衰稳定后,可以进行适当的有氧运动,一定要有护士在场看着。” 结束了工作,林听筠在回曲一堇瑟前去了趟超市,买了盒鸡蛋和一些水果。 等她开锁进门的一瞬间,对上了一双氤氲着雾气的黑眸,青年脸上还压着红印子,凌乱的发顶上还翘起一根呆毛,像是一只乖乖的看家小狗,突然被什么动静惊醒的模样。 第7只哑巴小狗 林听筠被自己这诡异的形容惊了一瞬,垂眸敛下思绪,在玄关处换好鞋,手里的购物袋被放在一旁,她趿拉着拖鞋走近沙发。 “退烧了吗?” 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眨都没眨,像是对她的问话没有反应一样。 林听筠眉头一皱。 烧傻了? 青年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也只是默默朝她靠近。 林听筠抬手从他额前的碎发蹭进,把已经失效的退烧贴撕了,随后手心贴着他额头处薄薄的皮肉。 感受不太明显。 裴祈遇瞳孔微瞠,眼底映照的脸倏然间放大,脑袋像是浆糊一样,直直愣了几秒,迟钝的身体才做出反应,僵硬的往后一缩。 林听筠贴着他后脖颈正欲拉近的手一顿,察觉他往后靠的动作神色一怔,才蓦然反应过来这样额头贴额头测温的越界举动有些暧昧,随后直起腰去房间拿了测温枪。 枪口抵着青年的额头,他仰视着林听筠,病弱的面容让他那张昳丽的脸染上几分清冷,但依旧是一副好颜色,冷淡且勾人,轻颤的睫毛和微张的唇,以及扬首的后颈弧度,像是要迎接一个吻。 林听筠握着测温枪的手轻微一颤,无形如同微弱电流的麻意从指尖蔓延,寸寸沿着血管脉络,在毫无防备下,一不留神就蹿进了心脏。 这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青年一副病弱可欺的模样很容易激起人的破坏欲,林听筠也不例外,测温枪的枪口抵着他额头的力度不受控的重了一些,离开时,对方额头那处皮肤几乎立刻就留下了淡红色的印子。 和他脸颊处的印子很是相配,即便额前的碎发放下来也隐约能瞧见一抹淡红色,林听筠神色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拎着玄关处放着的购物袋走向厨房。 “粥都喝完了?” 林听筠看着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的锅,无言了一瞬,身后覆来一道阴影,她转头看去。 裴祈遇漆黑的眸子迸发着着惊人的亮光,像是一只等着夸奖的小狗。 “……” 不嫌撑得慌么。 把人赶出厨房,林听筠做了两碗鸡蛋面,撒上切好的葱花点缀后端到饭桌上。 吃完,裴祈遇执拗着要洗碗,林听筠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晚上,林听筠让人继续留在客房住,担心他夜间可能会出现低烧的情况。 …… 隔天清晨,林听筠晨跑运动回来,见门前鞋柜上放着一份文件。 目光落到文件贴着的快递单上。 收件人:裴祈遇 姓裴? 林听筠拿着文件进门,放在玄关口后去了厨房。 一阵东西砸在地面的清脆声响,从客房里传出来,林听筠没有敲门直接进去,入目便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床上的人要起身直接站在地板上,被林听筠一声呵住。 “别动。” 语气里掩藏不住的烦躁和不耐,林听筠皱着眉,神色也有点凶: “喝水怎么不喊我。” 晚上裴祈遇发了低烧,林听筠给他做了物理退烧,看他现在这状态,烧估摸着还没退全。 坐回床上的青年垂着头颅,修长好看的手指无措的卷着被子的边角,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听筠还想说什么,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说不出话来。 将接了水的杯子递到他手边,对方没接,而是伸手扯住她的袖口,像是无言传递着某种信号。 她抬手摁了摁眉心,把水杯放在他手心: “我没生气,喝吧。” 趁着他去把早饭解决的时间,林听筠把客房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 在裴祈遇起身去收拾餐盘前,林听筠抬手止住住了他,态度十分强硬: “现在去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没得到回应,林听筠皱着眉望向他: “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桌前站着的青年一声不吭,听到林听筠话中的某个字眼,细密的睫毛轻颤了一瞬,神色更沉默了些,额前的碎发扫过微显阴郁的眉眼。 “……” 脑海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几乎是林听筠不敢想的那一种可能,对方的沉默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怎么会…… 林听筠的思绪被突然的消息冲击成一片一片的,心脏有一瞬间像是被一条细韧的丝线紧紧缠住,令人喘不上气的滞闷感。 回过头来想想这几天,他好像有些安静的过分了,从重逢那天开始,似乎就有迹可循,她没有听他开口说过一个字。 起初林听筠原以为是他性格变得沉闷的缘故,后面则是感冒的原因。 “你……” 林听筠欲言又止,想问问他是什么原因,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询问的话递在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朋友? 还是前女友? 前者,他们两个的关系自从越界那天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后者,前男友如何,是残是死,是穷是富,和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此时,一段奇怪不成调的铃声倏然打破客厅无言的沉寂。 声响来自裴祈遇的上衣口袋。 他翻出口袋的手机,把电话挂断回了个消息就没管了。 裴祈遇视线落在林听筠的身上一两秒,又垂眸,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在输入框打几个字。 【生活和以前一样,没有影响的。】 看到后面那句轻描淡写的话,林听筠心间的滞闷感又重了些许,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不疼,但很明显。 她侧过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指腹一下下摸索着微冷的杯身。 过了几秒,林听筠抿了口水,视线落在大门的位置,开口道: “对了,玄关台上有份文件,是你弟弟的?” 裴祈遇拿起上面的文件看了一眼,又走回到桌边,轻抿着唇在手机上打字。 【不是,是我的,我改名了。】 第8只失声小狗 “林医生。” “林医生?” 护士抬手在林听筠面前晃了晃。 林听筠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电脑屏幕上的资料一页也没翻动。 “怎么了?” “昨天医院新收了一位高龄的肿瘤患者,主任说过十分钟,要和其他科室一起进行多科会诊。” “好,我知道了。” 资料界面被鼠标点击,林听筠压下脑子里纷乱繁杂的思绪,进入邮箱点开患者的病情状况。 临近午饭时间,会议室的大门才打开。 林听筠和心血管外科的卓主任走在后头,一场会诊让卓主任对身旁这个年轻人有了新的认知。 这个年纪能达到这样的成就,还能不骄不躁,实属难得。 卓主任脸上笑意和煦: “年纪轻就是好啊,思维活泛。” 跟在两人后头的是个实习生,魏绍宣,刚从京楠大学医学系本科毕业。 和卓主任分开,后头的实习生就忙不迭的挤上刚刚卓主任的位置,男生年轻的面孔洋溢着热情的笑意: “学姐!要去食堂吃吗?” “学姐刚来这不久,我知道咱们医院食堂有哪些招牌菜!” 林听筠侧仰着头看了眼这位自来熟的学弟,第一反应是这人和裴祁,不,现在应该是裴祈遇,年纪正相仿。 在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应该活得肆意张扬,而不是缄默不言的沉郁样。 看裴祈遇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林听筠知道绝非他表面表现的那样轻松,这需要经历多少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口不能言的情况? 不想说和不能说的差别很大。 裴祈遇失声这事,在林听筠看来,不能说和自己有关系,也不能说和自己没关系。 至少,在她的视角来看,两人当初分手之际,都处于各自事业上升发展的阶段,她要出国进修学习,他则选秀出道,在娱乐圈这块,恋情这方面最好不要有,有也要断的一干二净。 他们应该都会成为最好的自己。 这是林听筠三年前就这么认为的,站在现在的时间上往回看,林听筠在那条成为更好的自己的路上,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而那条路上属于裴祁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几乎缩成了看不见的点。 林听筠这才清楚的意识到,一切并非如她所想的发展。 裴祁没有成为舞台上耀眼发光的大明星,他改了名字,改了那个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名字,成了现在她遇见的裴祈遇。 一个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唱歌的裴祈遇。 林听筠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让他做出这样的改变。 “学姐?” 魏绍宣被林听筠盯的面红耳赤,脑袋晕乎乎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渐有失常的征兆。 林听筠收回视线,“走吧。” 两人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隔着玻璃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食堂里除了医务人员还有住院的患者家属。 医院大概是这世界上能唯一能看人生百态,尝人生百味的地方。 就上午多学科会诊的的病例,魏绍宣向林听筠虚心讨教: “最近我想多了解这方面的资料,又不知道从哪头开始看起。” 林听筠将餐盘里的香菜挑到一旁:“回头我给你写一份书单,京楠大学的图书馆都能借到。” 魏绍宣欣喜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神色忸怩,话却很直白: “学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男生紧张的默默补充了一句: “后面书单内容里有看不懂的地方还想问问学姐。” 对于来自学弟的求学好问,林听筠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魏绍宣扫林听筠的二维码发出‘叮’的一声前,一道清亮惊喜的声音率先出现在耳边。 “阿均!” 能这么喊林听筠的,她印象里只有一个。 当初在高中相识时,对方是个文盲,念字的发音全凭自己印象里那些相熟字的近似音。 她和林听筠这样介绍自己: “林听均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尹微妤。” ‘筠’作地名时确实念‘均’,作人名时,一般念做‘云’。 那会的林听筠性子看着比较冷,话少,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她瞧了一眼新同桌,问了一句: “知道《商山早行》是谁写的吗。” “知道啊。” 尹微妤一副难不倒她的样子,脱口而出: “温庭筠嘛,唐代的。” 尹微妤是文盲,但也不傻,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刚刚还洋溢着笑意的脸立刻变成了一张苦瓜。 “对不起!” 林听筠没想到她这么实在,反应过度了点: “……没事。” 后来,两人关系渐近,也没喊对过林听筠的名字,是故意的,也是女生在这方面独有的小心思,和牵手一起去厕所的亲密一样。 这样好像能显得两人关系更近些,区别于其他人,就像是喊小名一样。 “是我。”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坐到林听筠身边的位置,扯下口罩,露出一张素白漂亮的脸。 自那天在品一居相遇,林听筠回去就推了个研究护肤品定制人的名片给尹微妤,两人多年不联系的陌生壁垒打破,联系也渐渐多了起来,虽不说是天天聊,但偶尔也会分享一些生活的乐子。 不过大多是尹微妤在分享,毕竟身处娱乐圈,八卦胜地,若是让林听筠来分享,话题无非是这个患者什么病,该做什么手术方案,要么隔壁病房的患者突发什么状况。 盯着尹微妤一身医生打扮的模样,林听筠眼里难得显出些疑惑。 “你怎么在这?” 尹微妤重新戴上口罩,把白大褂胸前口袋上挂着的名片捏起, “我现在是急诊的实习生。” 转行? 跨度是不是有点大了? 林听筠眼中的疑惑更重。 尹微妤解释道:“我最近接了一部新剧,医疗剧,为了更好融合贴近角色专门来这体验的。” 坐在两人对面的魏绍宣在此之前,隐约在医院听到些传闻,但不确定,毕竟人家可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毕竟平常只是电视里才能看见的人,现在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普通人都会有种和现实生活被割裂的感觉,次元壁破了。 “不过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很少。” 尹微妤小声说道。 林听筠用纸巾擦了擦唇,问: “就你一个?” 她摇摇头,神秘兮兮的说: “新剧的男主角也在这医院实习。” 用过的纸巾随手丢进餐桌下的垃圾桶内,林听筠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对明星演员不感冒,在她眼里都是普通人。 倒是一旁的魏绍宣比较好奇: “谁?” 尹微妤没有遮掩的意思,说了个名字: “靳宿。” 魏绍宣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对也只是那张脸看着眼熟,毕竟商场内外的海报、广告随处可见,但脸和人名根本对不上号。 所以对于顶流明星,魏绍宣只知其脸,不知其名。 在听到‘靳宿’这个人名时也是如此。 他下意识点进浏览器,搜索这个名字。 界面立即弹出这个人的相关资料和图片。 “是他啊。”魏绍宣低喃道。 “他是我们心血管内科新来的实习生。” 没想到是个大明星,难怪平常科室内那几个小姑娘,每次碰见这人就激动的不说话。 起初,魏绍宣就隐约猜测,这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 靳宿,当今娱乐圈的偶像顶流,不过出道两年就红了半边天,粉丝数据很能打,活跃度惊人,代言的产品几乎秒空,还是微博转评赞的最高纪录保持者。 一张餐桌的距离,林听筠余光无意的瞟了一眼,是张很顶的爱豆脸。 脸型轮廓完美,额前的碎发微长,些许遮过带着点痞意的眉眼,他的眼中部呈正方形,眼头较低,有点钩圆,给人一种十分乖巧可欺的感觉。很符合当代追星人对小奶狗的描述。 抬眸看人时,眼尾会微微往上翘起,才会发现是一双多情的狐狸眼,搭着他唇边张扬不羁的明亮微笑,那股朝气蓬勃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也很符合当代追星人对小狼狗的描述。 看着有点眼熟。 “阿均,我和你说,这人平常可臭屁了,动不动就不理人,还一言不合就毒舌!” 尹微妤提起靳宿,像是找到一个吐槽口: “他的粉丝都被他那副乖狗狗模样给骗了!根本不知道他私底下恶劣的性子!” 见她这么义愤填膺的模样,显然是被人荼毒很久。 “还是个死洁癖!我就碰了一下他的饭盒,这人就要助理换一份新的!说话要和他保持两米距离,说怕我的唾沫溅到他身上!啊?什么人啊!我可是仙女好吧!和他站一块,他还有福气沾上我的仙气呢!不是应该对我三叩九拜感恩戴德的吗!” 第9只养猫小狗 食堂里的声音嘈杂,窗边的说话的声音完全融入其中,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一位歇斯底里痛斥同行的女大明星。 “这人不仅有洁癖,还有公主病!矫情的要死!前天他自己下楼梯崴脚,我碰都没碰他,他居然碰瓷我!居然让我把他抱回去!阿均你敢想象吗?他一个189的大男人,居然要我这一个169 的仙女抱他???真是刷新我对他认知的下限!我从没想过公主抱是主谓结构……” 说起可恨的人,滔滔不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停的,眼见尹微妤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林听筠打断她: “……你吃饭了吗。” 一旁的魏绍宣递上刚刚接好水的水杯。 尹微妤接过,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吃了。” 女明星搂过林听筠的一只手臂抱在怀里,亲密姿态仿若回到了美好的高中生活:“早知道你在这家医院工作,我早几天就来找你了!” 林听筠笑了笑。 饭后简单午休了一会,林听筠开始准备下午的两台手术。 …… 充实工作忙碌了一天的林听筠打车回到曲一堇瑟。 在电梯口碰见刚遛猫回来的裴祈遇。 自裴祈遇退烧后,林听筠已经有近一个星期没碰见过他了。 连那天知晓对方已经失声还改名的消息,像是自己的脑子整合处理信息错误弄出的幻觉。 两人默不作声的一同走进电梯。 林听筠看着电梯里的倒影,视线从他牵着溜绳的手移到他脚边的布偶猫身上。 猫咪的眼瞳大且圆,被毛丰厚又柔软,而且一点也不怕生,不像之前林听筠在国外邻居家的那只猫咪,碰见生人就惊恐的缩到角落。 电梯里的这只姿态非常松弛,懒懒的窝在青年脚边,像只软绵绵的布偶一样。 两个人,一个不能说话,一个能说话,林听筠自然也只能自己出声率先打破沉默。 “你养的猫?” 女人的主动搭话让裴祈遇牵着绳子的手微微收紧,他点了点头。 猫咪圆大澄净的眼睛和它的主人一样漂亮,林听筠的视线和猫咪对上,它倨傲的看了一眼,像是在说‘区区人类’,随后娇矜的抬起爪子舔了舔。 第一次在一只猫眼里看见‘鄙夷’的人类情绪,很新奇,林听筠唇边的弧度忍不住勾起。 “它有名字吗?” 裴祈遇微抿了下唇,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五七。】 两个字在林听筠嘴里滚了一圈,念起来的发音和‘武器’一样。 这么仙气的一张猫脸,顶着这么核爆的名字着实是暴殄天物了。 一来一回的问答时间,电梯已经到达所按楼层,林听筠先一步走出去,裴祈遇紧跟在后,在她手碰上密码锁前,他垂在身侧的手扯住林听筠的衣袖。 感受到手臂处的一股拉力,林听筠摁密码的手顿住,朝他看去。 【吃饭了吗。】 林听筠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还没,待会做。” 垂着头颅的青年眼底微亮,手下打字速度很快。 【忙了一天很累吧,我这边有现成的。】 不等林听筠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那边很快又发来一句。 【就当你之前照顾我的感谢。】 女人唇瓣轻微蠕动了一下,手心轻微震了一下。 【好不好。】 她下意识抬眸去看站在她身侧的人,他细密漆黑的睫毛在空气中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眸子专注又期待的望过来,恍然间,遥远却熟悉的声音将屏幕上最后的那条消息输送成语音落进林听筠的耳朵中。 一股莫名且无形的感觉侵袭过来,女人的耳根泛起酥麻。 啊—— 这人真是……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以前那样。 不能好好说话吗。 撒什么娇啊。 第10只吃醋小狗 两人刚恋爱那会,裴祁很粘林听筠,一天如果见不到面至少要发【99+】条消息,每次林听筠下手术台看手机,习惯性的一眼扫过最新发的那几条消息。 至于前面几十条,不重要。 不外乎是说练习生每天的训练和学校那边的课程。 如果聊天消息里有图片,林听筠大概会提起点兴趣往上翻一翻,顺便看看他到底说了什么。 裴祁多少了解点林听筠,所以每次发完几条消息都会发一张自己的照片,类型很多,湿发的额头,对镜自拍自己将额前的头发捋到后头,被汗水浸湿的白色背心紧贴着腹部等若隐若现勾人心痒的图。 拍这些图,和照片的画面构图也不是裴祁生来就会的,他有专门研究里面的关窍,为了林听筠能花更多注意力在他身上,裴祁有自己的小心思。 一般情况都能拿捏住林听筠,除了在林听筠生气的情况下。 来自男友无厘头的猜忌和吃醋,是林听筠最为反感和不耐的,换任何一个前男友,但凡对方有了这个苗头,林听筠会二话不说提分手,既然口口声声说爱她喜欢她,就应该做到乖乖分手,然后别再来烦她。 在她看来这才是爱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表现,而不是一边口里说着喜欢和爱,一边烦不胜烦的出现在她生活里,做一些纠缠不断的事情。 林听筠知道裴祁是第一次谈恋爱,年纪也比自己小,所以她平常都会迁就对方,或以姐姐的姿态多包容他一点,也会多宠他一点。 吃一些无伤大雅的醋,在林听筠看来是恋爱里的调剂品和小情趣,她不会觉得不耐烦,但一定要把握度和分寸,多一丝一毫都会触碰到她的岌岌可危的忍耐底线。 林听筠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情,两人闹了冷战,应该是裴祁单方面的,不过林听筠没有察觉出来,因为对方每天训练完照样过来,给她做饭,打扫卫生。 让后来的林听筠说到底哪冷战了,大概是那段时间裴祁话少了点吧。 毕竟这人连个脾气也没发,脸子也没甩。 让那场‘冷战’点燃爆发的是一个下午,裴祁一有空闲就会准备一些奇奇怪怪时间和事件作为他们的纪念日,比如昨天是他们第二十次说互相喜欢的纪念日,大前天的中午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间纪念日,上一个星期是他们在一起的52天纪念日等诸如此类的…… 那时的裴祁年纪轻,才19岁,分不清事情轻重。 那天下午,裴祁布置好了客厅和走廊,费心思的做了一顿烛光晚餐,林听筠最近也忙了一段时间,冷落了裴祁,正好想陪陪他,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然后做一些身体快乐的事情。 可偏偏不巧,同事发来了消息,是条让人看了很暧昧的话。 【你说和他分手后就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吗?】 正给林听筠酒杯倒酒的裴祁也看见了。 不等林听筠皱着眉回这无厘头的消息,对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抱歉,那条消息发错了。” 对面那人诚恳的道歉,“听筠,522病房的患者突发心衰,检测仪上的数据都在降,你得赶紧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林听筠起身朝门口走去,还没跨出一步,就被少年紧紧握住手腕,垂着眸轻声问她: “去哪?” 难得的约会被打断,林听筠心情也不是很好,她解释道: “医院,有个患者突发心衰,我得回医院一趟。”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刚刚那条消息是他发错了。” 可林听筠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构成了只向裴祁单独引燃的火线,炸开少年脑子里岌岌可危的冷静。 他没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声音低沉: “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他猛的把林听筠往身前一拉,将人死死禁锢在怀里,近一个月的冷落让他患得患失,无措和失落的情绪在寸寸研磨着他紧绷的神经,几欲断开。 少年被激烈的情绪弄得眼尾泛红,眼眶积蓄着湿濡,一副要哭的模样,语气却强硬的很。 “我不准!” 在少年怀里的林听筠耐下性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他发错人了。” 上次这样能翻过去,这次却不能轻易揭过去: “他上次也是发错了,这次呢?” 裴祁情绪激烈的咄咄逼问: “那他应该发给谁?” 林听筠也知道里面有蹊跷,一次是无意的,那两次呢,总是有猫腻的,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要发给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普通同事。” 她没了安抚人的耐心,直接冷下脸推开他: “裴祁,放开。” 林听筠最后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即便后来林听筠知道那个同事是个变态,给医院的好几个女性医务人员的手机装了监听软件,所以才每次的误会都那么巧合,但这都不是裴祁分不清轻重的理由。 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但凡这两个纠缠在一起,林听筠会决定选择一个,且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明明他可以在她解决完医院的事后质问她,到那时,无论裴祁是怎么样糟糕的情绪,林听筠想,她会很耐心的哄,说不定还会给出什么承诺来安抚住他,弥补他。 可偏偏他选择了在紧急的事前质问她,那么结果自然不同于后者。 好在那次过后,裴祁像是吃到苦头,没再犯过同样的错,即便再有情绪也只会压在心里,退居后者,把一切林听筠紧急的事情排在他自己的前面。 至于那天下午的事情,林听筠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裴祁却先低的头,反过来和她道歉。 林听筠想着自己不可能会那么轻易消气,至少不会在对方说完那三个简简单单又普普通通的字后,气就消的一干二净。 “姐姐,别生我气了。” 少年漂亮修长的指尖试探性地勾住林听筠的尾指,见她没甩开自己,便得寸进尺的把脸凑过去,乖顺的垂下眸子,柔软的唇瓣印在了林听筠的指腹上。 一下一下轻柔的撕磨着,那力度像是一根小羽毛,在林听筠的心尖上扫啊扫的,她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指尖,下一秒听到少年用他那好听的犯规的嗓音说: “别生气了,好不好。” 裴祁说的‘好不好’,她不知道别人听了是什么感受,有什么反应,但对她来说…… 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就像是被人施咒了一样,完全没有抵抗力。 第11只做饭小狗 林听筠折身,跟着裴祈遇进了他的门。 裴祈遇低下身给五七解开脖子上套着的绳子,只是圈的范围松开一圈,五七就聪明的从那套圈下溜走。 等反应过来,只能看见一道影子。 玄关处只放着一双款式简单的黑色男士拖鞋,林听筠正要抬手去拿他鞋柜上的鞋套时,脚边就放了一双白色的女士拖鞋,连标签都还在拖鞋里。 她把拖鞋里的标签拿出来,放回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超市买一对可以打折。】 林听筠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望向他,眼里的揶揄几乎要溢出来,第一个字的尾音拖的长长的: “哦……这样啊。” 裴祈遇扛不住她这样的眼神攻势,耳垂连着脖颈一下就漫上淡淡的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好看极了。 青年脚步凌乱的走去厨房,就那么几步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林听筠笑着啧了一声。 就算三年过去,名字也改了,这人还是这么不经逗。 趿拉着脚下的新拖鞋,林听筠慢慢从玄关处踱步走到客厅,这边的布局和她那边相差不大,只是装修风格有点性冷淡的感觉,下一秒不知想到什么,她抬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尖。 脚边突然凑来一团柔软的东西,林听筠低眸看去,瞧见五七那双圆溜溜的漂亮眼睛,她缓缓蹲下身,也睁着眼睛看它。 “喵。” 五七这只猫不像林听筠之前见过的那些猫,他们喵叫时,声音的尾巴会拖的长长的,娇娇软软的像是撒娇,会让人类情不自禁的跟着他们叫。 而五七的喵叫比较短促,就只是发出一个标准的‘喵’字发音,其他多余一点也不会有。 哦,还是有的。 林听筠收到了来自五七的一个轻蔑眼神。 神奇的是,她好像还看懂了它的意思。 “区区人类,怎么还不摸我?” 她唇边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五七又递来了一个眼神。 “怎么,还要我求你?” 还挺傲娇? 林听筠的手落在了猫咪的脑袋上,没什么撸猫技巧,全是感情。 她用掌心贴着猫咪的毛发,轻柔的一下下抚过,五七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没过一会,舒服完了的五七直接从林听筠手下溜走,柔滑的毛发像是一段丝绸一样蹭过她的手心。 这一副爽完就走的渣样,隐约让林听筠看见自己的影子。 “……” 她真是在一只猫身上碰壁,再碰壁。 林听筠拒不承认自己是渣女,虽然她交往过的男友确实很多,但她也是一个一个交的,又没同时交很多个,怎么就渣了? 渣的明明是五七,渣渣猫。 厨房的门被推开,林听筠的视线随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是渣渣猫的主人出来了。 林听筠瞧了眼五七的位置,起身去洗手台洗手。 在桌边坐下,林听筠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那盘红烧鳜鱼。 鳜鱼肉质细嫩,夹在筷子上的鱼肉洁白如蒜瓣状,她尝了尝。 味道很鲜美,且肉里没有小刺。 林听筠余光悄悄瞟了眼坐在一侧的青年。 没想到随着年龄增长,他做饭的厨艺也渐长。 以前也好吃,现在是更好吃。 林听筠吃饭没有说话的习惯,两人之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裴祈遇用一双公筷将她面前那盘红烧鳜鱼的主骨刺挑了出来,接着用干净瓷白的勺羹给那鲜白的鱼肉均匀地淋上鲜味的汤汁。 这一顿饭应该是林听筠回国以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顿。 林听筠出神的盯着面前已经空了的碗,要是他们没分手,她应该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饭吧。 这个念头把林听筠吓了一跳,差点被刚喝进嘴里的水呛到。 在裴祈遇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时,林听筠也意思意思客气了一下。 本准备吃完打个招呼就走的林听筠被五七的“喵”声喊住。 她起身走到阳台处,发现这围着玻璃栏,前和左右三面不是实心的墙面,而是都装了全景玻璃,站在这往外开,视野极其开阔,能看见下面道路上的车流和闪着霓虹灯的铺面。 “喵。” 五七站在林听筠两步远的位置舔着爪子,它的旁边放着一个开放式的猫砂盆。 林听筠这次又意会到了这只渣渣猫的意思: “小小人类,还不赶紧给本喵铲猫砂?” 这是在主人家吃完饭还要干活的意思? 林听筠也没磨叽,抽了一个挂在旁边的黑色小垃圾勤勤恳恳干活。 已经从厨房刷完碗的青年走到阳台,沉默的站在林听筠的身侧。 一道颀长的身影在天花板明亮的灯光下,从侧方压了下来,几乎将她蹲着的身体完全笼罩住,林听筠手里撸着猫,就这这个角度朝上看去,入目是清晰干净的下颌线,往下是凸起小山丘似的喉结,只有林听筠知道他这里到底会有多敏感。 尤其是在她在上面落下一个吻的时候。 旖旎的画面被窗外的凉风轻轻一吹,就散了,明明过去很久,林听筠才发现,画面依旧很清晰的存储在她大脑的某一片区域。 青年在林听筠身边站了一会,又在她身旁蹲下,她用掌心抚着猫咪的背脊,他就曲起指节,用指尖去挠猫咪柔软的下巴,五七完全舒服的无意识将下巴往裴祈遇那探。 两人的距离不到半步,林听筠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是干干净净的柑橘味,不是特意喷的男士香水味,更像是用洗衣机用洗衣液洗完后,在太阳下自然晾干的味道。 夜晚,月亮,凉风,一切都那么自然的出现。 寂静的氛围萦绕着他们。 恍惚间,让林听筠感觉自己身上的消毒水味也在无知无觉的被他自然无害的侵蚀。 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开端。 心脏失常的跳动在警告大脑的神经中枢,请务必精准调节好一些多余不必要的激素。 林听筠敛下眸子,视线平视地落在青年的肩上,将黑色衬衫的肩线漂亮的撑起来。 好看,却很单薄。 就在不久前,她亲手摸过,掌心下的骨骼依旧完美,一如当年她初见他的模样。 第12只漂亮小狗 她无声地打量着身旁的青年,心下感叹道:这人越长越勾人了。 身为前男友实在是不该! 没分手是长得好看,分手后再看这种长相,在林听筠看来是赤裸裸的勾引! 不守男德! 林听筠一边心里默默斥责对方,一边坦荡欣赏。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裴祁的情形。 那时她趴在茶几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堆针,线卷立在一旁,她正不耐其烦的穿针引线,以此锻炼手稳。 这时,大门从外面打开,一道清癯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林听筠首先注意的不是少年的脸,而是他的眼睛。 眼睑压下一道褶,细密的睫毛下,瞳仁漆如点墨,明澈、干净、漂亮,这是看到第一眼的直观感受。 林听筠没有在意这些,她在逆光虚焦下,看见了掩藏在少年眸底的东西。 是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比精致完美的皮囊带给她的杀伤力要大的多。 生命力这种东西,对从医的林听筠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对,生命力。 重逢后,林听筠没有在裴祈遇身上看见,也没有感受到那股生命力。 生命力是一种向上的积极状态,而不是单单浅薄的活着,呼吸着。 现在的裴祈遇周身似乎一直萦绕着无形的郁气,他虽然每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但从大脑的角度来看,他精神的生命力在逐渐消失。 摒弃这难以捉摸且有些虚无的生命力来说,裴祈遇是她遇见的人中,骨骼比例最完美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他比医学所用的骨骼架子要更好看,更漂亮,也更鲜活。 这是林听筠初见裴祁的第二印象。 论林听筠对他这具身体的喜欢程度来说…… 一个假设,如果她能晚出生个三五十年再遇到他,她一定会等着裴祁在寿终正寝前的一秒得到对方同意自己处理他这具身体的授权。 她要拥有这个人完整的骨骼,要每天睡前亲手一块块数一遍,同时一块块抚摸后才能安心入睡。 这光是想想,就足够让林听筠热血沸腾。 这想法或许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变态,所以林听筠也只是想想。 思绪在脑子里炸开发散,不知不觉林听筠已经盯着空中发愣了好半晌,直到裴祈遇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抽神回来。 她眼睑半敛,眼尾微勾起的弧度带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手心贴着五七柔软的毛发,问他: “为什么叫五七?” 裴祈遇想了想,捡了个可以说过去的理由。 【五月七号养的。】 “……”还真是挺随意的。 一般女生养猫的占多数,男生养狗的占大多数,其中一小部分的是养猫又养狗的。 林听筠问出声: “你为什么养猫不养狗?” 这个问题直到林听筠离开裴祈遇的家时,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回家简单洗了个澡,林听筠撕了张面膜敷上,用电视机投屏了一个综艺后就躺在沙发上。 不知是不是今天大脑活跃度有点过度,林听筠静静躺在沙发上,感觉到了点精神上的疲惫感。 天花板上吊的花灯状吊灯,从灯腔的中心照出昏黄的光,落在林听筠的瞳孔前,那光聚焦又虚焦起来,让她看不真切。最终,视野前变成亮的刺眼的阳光。 林听筠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余光处一道身影靠近,干净清冽的柑橘气息也随之而来,头顶处投下大片阴影将她笼罩住。 “来怎么不撑把伞。” 少年清冽感的声线驱散了点夏日的燥热。 林听筠仰头质问他: “你在怪我?” 她那双眼睛注视着人说话时,会不自觉的露出让人误会的神情,只是静静看着,就不禁让人陷入其中。 林听筠环抱着手臂,语调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家小朋友这么大了,还要姐姐来陪着上课的。” 裴祁微俯下身,对上她望来的视线,字正腔圆的回答她: “林听筠家的。” 语调微扬间夹杂着淡淡又显摆的骄傲。 也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 少年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单手抽出一张纸巾轻轻碰到林听筠微沁出汗珠的额头: “是不是很热?” 林听筠察觉到一股淡淡的凉气从少年身上透出来,她立即倾身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上去汲取他身上的凉意。 穿着红色吊带裙的她此刻,像是夏日里那枝最热烈的玫瑰花,攀附在少年身上,无形的藤蔓渐渐缠绕上他修长的四肢,蔓上展开的尖刺以温柔又不可抗拒的姿态,刺进他薄瓷般白的皮肉里,接着开始释放使人麻醉的‘毒素’融进血液里,最后沿着主动脉的血管顺利流进心脏所处的左心室的位置,使其心律失常。 林听筠侧着脸颊贴在他的肩膀前,嘀咕着:“你身上还挺凉快。” 头顶处,少年的声音倏然低哑下来: “姐姐……” “嗯?” “我想吻你。” “……?” 林听筠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牵着带到一片阴凉的树底下,肩背后抵着少年滚烫的掌心,身前抵着他愈发灼热的胸膛,伞将两人完全遮罩在一小片的空间阴影里,也彻底隔绝外界的视线。 “你……” 林听筠才发出一个声音,剩下的话就都被俯身的少年吞进唇中,柔软湿濡的渴求反复辗转于唇间。 激烈失常的咚咚心跳声和暧昧的水渍声都成了情动最好的滋养剂,温度越来越高,少年在她直白不讳的目光下,睫毛忍不住颤了颤,最终忍受不住掀开眼皮。 他低垂着头颅,湿润嫣红的唇轻轻啄吻在她鼻尖,语调低低的像是在撒娇: “接吻不是应该闭着眼睛的吗。” 林听筠勾起唇,语调漫不经心: “哦,我不喜欢。” 她喜欢看别人情动的样子。 葱白的手贴上少年清晰好看的下颌线,林听筠用拇指的指腹给他擦了擦唇上,和唇角处蹭到她的口红,瞧着他眼尾处也漫上的薄红,一副要哭的可怜样,她奇怪道: “怎么弄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裴祁抵着林听筠肩背后的手轻轻用力,轻易就将人推进自己怀里,他微侧过脸,唇贴上她抚摸自己脸的指尖,唇轻微启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含住一点,里面的白齿就顺势压下。 咬完,少年就低头埋在林听筠的颈侧,语气理直气壮的道: “明明就是。” “……”倒打一耙的本事高了。 林听筠掐了掐裴祁那张脸。 算了,不跟小屁孩计较。 - 谢谢宝宝们给小狗投喂狗粮??????????????????????么么么 追更的宝宝多多留言给小狗~ 第13只他是小狗 夏日午后藏匿在繁茂枝叶间的蝉鸣是专属于这个季节的心跳声,不经意间溜进少年的心间,望着静静坐在自己身侧的人,与她相扣的手指,属于她的温度从指腹传来,伴随着教室内墙壁上挂着的璧扇吹出的阵阵凉风,让裴祁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沉浸在这无限绵长的感觉里。 林听筠单手支着下颌,瞧了眼台上讲课的老师,转瞬视线就落在桌底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晃了晃。 “你好黏人。” 她没出声,只是做了个口型。 少年眼睫轻颤了一下,白皙的耳垂漫上嫣红,视线有些无措的不知道落在哪,最后就盯着桌面上放着的笔记本,握着的手力度也没松开一分一毫,反倒是更紧了一些。 林听筠这趟本来就是来陪他的,只是握个手而已,随他去了。 这堂课是裴祁的选修课,两人坐在靠着墙壁的位置,窗边的窗帘已经拉上,她坐在左边,裴祁在右边,握着手的同时,他的右手还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一边恋爱,一边学习,他真正做到了一心二用。 课上的是医学导论,作为医学的启蒙,介绍着最为基本的医学知识,林听筠都能倒着背出来,上课偷偷和人握着手,有种无所事事的她带着班里学霸偷偷谈恋爱的坏女生的既视感。 耳边响起母上大人警告的话。 “别对人家小裴动歪心思。” 她当时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和母上大人再三保证了。 林听筠默默心虚了几秒。 要不说江女士是她妈呢,知女莫若母啊。 向来是好学生的林听筠,难得在课堂上开小差,直白不讳的视线肆意勾勒着少年好看的眉眼,滑过他的鼻梁山根、人中、薄软的唇,最后落在喉间凸起的雪白山丘上。 林听筠发誓,在她看见那小山丘滑动前,她的目光是很清白的,只是单纯、美好的欣赏,绝对没有任何旖旎暧昧的想法。 教室的空调坏了,温度调至18度吹出的风也只有一点点的凉意,还需要搭配着左右拨动的壁扇吹出的凉风,才堪堪能维持着教室里令人舒爽的温度。 对方温凉的视线像是渐渐染上灼热的温度,烧的少年皮肤都染上一层薄薄的红,额角都沁出了点汗。 观察少年的反应是林听筠上这堂课的唯一乐趣,眼里的逗弄意味愈深,唇边的笑容也止不住的溢出,感受到交握的掌心间渐渐湿濡,林听筠松下支着下颌的手,去碰他放在笔记本边上的手。 在少年唇瓣微抿间,林听筠越过他的手,去拿他的笔和笔记本,撕了张空白页在上面写着。 【是不是很热?】 课上写小纸条的事,林听筠头回干,但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少见过,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把之前对方问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指尖倏然被捏了一下。 是来自少年的反击。 林听筠笑了笑,上了淡色眼影的眼皮微微掀起,眼尾也翘起一抹微扬起的弧度,偏棕色的瞳孔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明晃晃的漾着捉弄的笑意,像是无声在说: “就这?” 耳边壁扇呼呼的转动,林听筠的手心被人用指尖勾了几下,与此同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讲台传下: “那边靠墙后排的同学!” 林听筠心一紧,左心室正常的跳动像是忽然间漏了一拍。 一阵莫名的感觉从手心传至神经到脊髓,再到大脑皮层后,林听筠感知到那酥麻勾人的痒意。 靠墙后排的同学闻言都朝讲台上的老师看过去,在林听筠以为老师在喊他们时,他说了个准确的位置: 倒数第二排穿情侣装的同学。 这对情侣就坐在林听筠和裴祁的前排位置,在老师提到后,男生率先站了起来,领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同学,你来复述一下我刚刚讲过的内容。” 男生光顾着和女朋友谈情说爱去了,哪还顾得上老师讲什么,没想到都上大学了,还要因为在课堂上开小差谈恋爱被抓,男生莫名心里一阵悲伤。 一阵沉默后,讲台上的老师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什么来,他始终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不知道这个,那你给我念念你们在本子上记了什么。” 男生脸色一僵,还坐在位置的女生憋着笑,以手掩唇,主动把本子递上去,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丝毫不管自己亲亲男友的死活。 骑虎难下,男生咳了咳,清清嗓音,梗着脖子一股脑念了出来。 “你一直……在我左锁骨中线与第五肋骨焦点内侧的0.5-1cm处。” 台上的老师也是没想到他们写在本子上的东西竟然和这堂课扯上了点关系。 老师闻言后,认真的做出回复: “这是心尖搏动点,所以呢。” 男生没料到还有解答环节,脸唰一下红了个透: “是喜欢的人就放在心里的意思。” 讲课的老师咂摸了点意思出来,像是接触到了什么新鲜事物。 “这倒是有点意思。” 前排的男生坐下后,林听筠继续在撕下的纸张上写字。 【别被误导了。】 少年疑惑的目光望过来。 【那确实是形容心脏的位置,但是不准确。】 林听筠手顿了一下,继续写。 【心脏在第四肋间。】 课堂的后半段,老师简略讲完了剩下的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开始让同学们踊跃的用自己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去表白。 聊起这个,在座的同学可就都不困了。 “让人坠入爱河的苯乙胺,无论是一见钟情亦或是日久生情。” “你是我眼中的解剖图,是我心中的药方,是我生命的灵药。” “你是阿托品,是利多卡因,是硝酸甘油片,能让我心跳失常,麻醉我,治愈我!” “若有来生,你为尺骨,我做桡骨,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如果你的多巴胺能长久分泌,我的端粒酶愿意陪你到心跳停止。” “……” 这堂医学的选修课上的活跃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直到课堂结束,裴祁也没有收到身为医学专业的女朋友用医学术语向他表白的话。 下课铃响起,窗帘被拉开,学生从门口离散而去,只有林听筠和裴祁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在空荡的教室里,两人闲聊了一会,话题聊到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林听筠手搭在后脑勺,抬手挡了下照到这边的阳光,身体没个正经的坐态。 “大概是……” 她翘着椅凳,不甚在意的随意畅想了一下未来: “有花不完的钱,有一猫一狗。” 裴祁忙不及的接上话,指尖缠上她的手: “那我养狗,姐姐养猫,好不好。” 林听筠放下搭着后脑勺的手,没有思索的拒绝道: “不好。” 裴祁的脸一下就垮了。 林听筠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耳垂,语气有点不着调的逗弄意味: “你干嘛自己养自己。” 在对方呆愣的模样下,林听筠勾唇笑道: “你养猫,我养你啊。” 第14只玩玩小狗 在林听筠迷朦着思绪睁眼时,脸上的面膜已经干透的扒在脸上,电视机上投屏的综艺也不知道已经播了几期了。 去到洗手间,林听筠撕下脸上的面膜,两手撑在洗手台上,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问题。 遗弃罪要判多少年来着? …… 医院里的事情又陆续忙碌起来,自林听筠入职以来进行的第一次多科会诊后,又迎来了第二次。 一小时前,医院新收了一位患者。 患者是一位82岁的女性,因发作性胸痛胸闷到当地医院就诊,诊断为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心源性休克、急性心力衰竭、急性室间隔穿孔、左心室壁瘤,现在转至京楠市第一医院。 会议室内,一张实木的长桌边上坐满了人。 室间隔穿孔是室间隔破裂、穿孔导致的一种继发性室间隔缺损,是急性心肌梗死后严重并发症之一,约占急性心肌梗死的1%至2%。 首先考虑到内科保守治疗效果差,心血管内科的卓主任皱着眉心道:“一旦穿孔发生后,往往迅速发生心力衰竭和心源性休克而致的死亡。” 一旁的副主任补充道:“24小时内死亡率是25%,一周内死亡率是50%,一个月的死亡率高达80%。” 众人就着病例讨论,一致认为患者诊断明确,具备手术指征。 目前手术治疗是公认有效的治疗方法,但手术风险极高,术后早期死亡率高。 所以摆在众人面前的问题是,患者高龄,病情危重,手术风险极大。 最后,科室与患者家属充分沟通病情后,确定了以手术为主的治疗方案。 林听筠落在后头,最后走出会议室,她碰了下脸,问从身旁经过的人: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从进会议室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戴着口罩的靳宿闻言停下脚步,视线再次落在了林听筠的脸上,略带着痞气的眉眼此时很是认真。 “你长的有点眼熟。” 开口便是一句老掉牙的搭讪。 林听筠认出了这人是之前尹微妤口中吐槽的靳宿,她眼皮微掀,偏棕色的深情眸闪着点亮光,笑着回了一句: “你也长的挺眼熟的。” 听不出什么意味。 女人抬步离去,靳宿还站在原地,微皱着眉头思索。 这人好像是裴祁手机屏保上的女人。 还是练习生那会,他们每次训练完,裴祁都会捧着手机好半天,盯着上面的屏保壁纸看,亦或者训练期间全程手机屏幕长亮,活脱脱一个盯手机狂魔。 托裴祁的福,靳宿不管是想看还是不想看,都避免不了看见。 有次训练完,靳宿坐在地板上,仰头灌了口矿泉水,视线无意的瞟了眼他裴祁和女友的聊天记录,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正常恋爱好像不是这样的。 哪有叫人去就去,叫人走就走的,闲暇的时候招之即来,懒得搭理的时候就挥之即去的。 这是哪里是谈恋爱,这是分明是逗宠物。 身为旁观者的靳宿对当局者裴祁直言道: “她该不会就只是想玩玩你吧。” 语气有几分认真,也有几分调侃。 却不料被他一语成谶。 他们一起参加选秀准备出道,有一段时间裴祁的状态很不对劲,后面甚至严重到退赛,靳宿对这件事情的细节并不了解,但直觉告诉他,一定和他手机屏保上的那个女友有关系。 直到裴祁发生那场导致他失声的意外,也更加验证了靳宿所想。 - 离开后的林听筠碰见了来找她的尹微妤。 尹微妤挽着林听筠的手臂走进食堂,她在林听筠身旁瞧了几眼问道: “那小帅哥呢?” 尹微妤说的是之前吃饭时碰见的魏绍宣。 林听筠想起魏绍宣在微信上向她咨询硕博连读的事情。 “最近好像在忙学校的事情。” 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林听筠刚夹了一口菜进嘴里,尹微妤也开始了她日常吐槽靳宿的第一句: “他居然说我老牛吃嫩草!” 尹微妤气的刚拿起的筷子啪一下,又拍回到了桌上,拿出手机: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嫩。” 百度一搜靳宿的信息资料,尹微妤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差四岁。 算完,尹微妤察觉到自己那句话的重点似乎有些偏了: “不对,谁要吃他那棵有毒的嫩草了?!” 坐在对面的林听筠笑出声,尹微妤递过去一个幽怨的眼神,似是在斥责对方不站在她一个阵营里。 “阿均……” 林听筠止住笑,正色的看向她。 女人幽怨的神色不减半分, “阿均,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你阿均,而不是阿筠吗。” 林听筠点点头,“不就是因为我们刚认识那会,你读错音了吗?” 还能因为什么。 尹微妤竖起一根手指在林听筠面前摆了摆,语气高深莫测道: “那是之前,现在是因为你自己。” 林听筠:“……?”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慢吞吞的吃了一口饭咽下,尹微妤这才解答林听筠的疑惑: “阿均是被阿筠你笑没的。” 反应了几秒尹微妤到底说的是哪个jūn,哪个yún,稍稍组合了一下,林听筠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说真的,这个笑话有点冷。 听尹微妤提起靳宿,林听筠知道尹微妤是学表演专业的,那应该很懂人脸部的表情,毕竟演员需要通过脸部表情来传达情绪和状态。 “问你一个问题。” 林听筠放下手里的筷子:“如果有人一直这么看你,是什么意思?” 被对方专注的目光凝视,尹微妤几乎要醉死在她那双深情似水的眼眸里了,她神色痴痴的问了一句: “像你这样盯着看吗?” 林听筠点点头。 “嗯,像我这样看。” “那当然是喜欢你,对你有意思了。” 尹微妤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和林听筠身为同性的自己都有些扛不住她专注凝视下的魔力。 无时无刻释放着‘她喜欢我’‘她爱惨我’的幻觉,待人一旦进入了这种幻觉,就犹如一双腿陷入沼泽,毫无抵抗力的沉溺陷入。 尤其是当它温柔的弯起来时,更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极其危险。 男人尚且逃不掉,难道身为女人就能了吗? 让尹微妤来说林听筠那双深情眸的威力有多大,大概是…… 是能一举掰弯同性,搞姬的那种程度,如果是入那个圈子的话,简直是gl的天菜。 而身为着这双眼睛的主人丝毫不知道其威力巨大,仍然专注深情的凝视。 尹微妤深吸一口气,错开她的视线,开始吃饭。 得到尹微妤的答案,林听筠摇摇头,并不这么认为,她十分确定。 林听筠能从一个眼神里判断出一个异性对自己是否有好感,是否有其他方面发展的意思,毕竟那么多前任可不是白交的。 在她看来,靳宿盯着她看的时候有点奇怪,还带着点不一样的情绪,甚至能说的上是反感。 这让林听筠感到莫名其妙。 她从未和这个人有过任何的接触,靳宿这种反感的情绪从何而来,林听筠不得而知。 如果尹微妤知道林听筠心中所想,她大概会说一句: “是不是你抢了他老婆?” 第15只过敏小狗 餐盘上的饭菜还未动几口,林听筠收到那位82岁的患者此时心衰再次加重的消息,同时出现合并肺部感染的情况。 科室那边正予以积极诊治,以此改善患者的心功能,以及安排患者立即进行冠脉造影来明确冠脉血运的情况,这对进行后续手术来说至关重要。 饭来不及吃完,林听筠让尹微妤帮忙收一下餐盘,随后立即起身离开。 待经充分术前准备,心血管内科的卓主任和心血管外科的林听筠带领的医疗团队下,在麻醉二科和第二手术部的积极配合下,在全麻体外循环下开始进行手术。 医院二层的导诊台,几个护士望着尽头处手术间的位置,窃窃私语道: “三台手术一起做,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那这可是在死神手下抢人啊。” 迷妹护士得意的模样像是在夸自己一样: “拜托,我女神可是‘圣手’诶!” 此时,一个路过导诊台的护士阴阳怪气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这‘圣手’能不能抢过了。” 身为林听筠的死忠迷妹的护士,忍不了有人这么说她女神: “林医生可是为手术台而生的天才型医生,掌握手术的周期比别人短得多,经由她主刀过的手术就还没出现失败的!” “哇——”章宁萱手捂着嘴巴,假惺惺的惊讶了一句。 “听说患者高龄,能不能下来手术台还不一定呢。” 不等迷妹反击,章宁萱落下这句话就走了。 护士按住迷妹的肩膀:“行了,别说了。” “就因为我们林医生做了副主任,唐医生没能顺利当上,这人哪天不是过来酸的!” “那你也知道,章宁萱喜欢唐医生,唐医生没当上副主任,还被一个比唐医生年轻的女医生捷足先登了,她心里肯定是有气的。” 迷妹轻哼一声: “说到底,还不是技不如人。” 手术间内,林听筠和卓主任各站手术台的一边,打着配合,先于左室面探查室间隔破裂的部位,并判定心肌挫伤范围及其程度。 手术无影灯照下,卓主任先用带小垫片的双针无创缝线,穿过有生机的室间隔缺损边缘组织做间断褥式缝合。 林听筠则由右室面进针,先缝合室间隔缺损和补片的后缘,补片缝合并结扎于左室面。 切口不宜过大,以避免影响左室功能。 在后续进行切除室壁瘤的过程中,林听筠在心包游离后,于瘤壁上距前降支3~4cm先做一个纵行切口,牵开切口缘,快速且清晰的确定了切除室壁瘤的范围,这般快的速度和惊人的眼力引得卓主任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感叹了一声‘后生可畏’的一番言论后,继续沉下心专注于手术。 卓主任清除了附壁的血栓,林听筠则将室壁瘤切除后剩下的切缘,也是纤维组织,用两条长垫片加固住,做间断褥式缝合,从容平稳地将室壁瘤两侧切缘精准完美对合。 卓主任不由赞赏一句:“手真稳。” 中途,卓主任去到另一间手术室,剩下的冠状动脉搭桥术由林听筠独自完成。 待手术间的门打开时,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换下无菌服的林听筠从换衣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坐在靠着墙壁的长椅上,掰开一角塞进嘴里。 隔着墙壁,还能听手术室外见护士宣布的“手术成功”,以及患者家属的喜极而泣,和铺天盖地的感谢。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林听筠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唐辽宥。 “恭喜。” 林听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谢谢。” -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林听筠刚往外踏出一步,左边的门就由内往外推开,露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林听筠正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就欲与青年擦肩而过,却不料被对方攥住手腕,他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屏幕的亮光打在林听筠的脸上,看到了有些无厘头的话。 【你照顾了我两天。】 林听筠抬眸看向裴祈遇,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次他生病,她照顾她两天,所以她得吃他两次饭,扯平。 既然对方要算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林听筠也只好配合。 刚迈进玄关处,五七就迈着它贵气的猫台步走了过来,林听筠换好拖鞋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只是心境有变。 因为知晓了裴祈遇为何养猫的原因,林听筠的情绪略显沉重。 难怪在她问出‘为什么养猫不养狗’的问题时,对方会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一阵虐耳不成调的铃声响起,手机的背面还震动式的在桌面上移动,林听筠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起身去拿桌上的手机。 来电人【简昀】。 思索下,林听筠推开厨房的门问里面的人要不要接。 青年点点头,然后扬起带着手套的手,水槽里放着刚处理好的鸡尾虾。 林听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这么有默契,就像她能神奇的看懂五七的意思一样那么的不可思议。 从厨房离开,林听筠滑动接听键: “他在忙,稍后给你回。” 电话那边的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回复: “啊……好的好的。” 电话挂断,那头的简昀沉默的盯着熄屏的手机。 刚刚…… 是个年轻女人接的电话吧? …… 鸡尾虾在滚烫的热水里焯起,留下原汁原味,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只只虾围着盘子的弧度摆盘,圆圈的中心放着瓷白精巧的小碗,里面是独家调的酱汁。 林听筠用筷子夹了一个,准备剥壳,手就被套上了一次性的手套。 青年身前围着小猫图案的围裙,一副宜室宜家的人夫样,低垂着眸子,仔细给她调整手套是否贴合。 “……谢谢。” 林听筠的视线不由落在青年的唇上,有些红的过分了,连带附近的皮肤也泛着点点异样的淡红,她脑子快速的闪过她曾遗忘的信息,立即捕捉到。 玻璃窗上映着女人皱起的眉眼: “你虾过敏。” 他不可能不知道。 第16只哭哭小狗 桌上的虾还徐徐冒着热气。 想到他是为什么明知过敏还要去做,林听筠心里更是不好受,她轻呼出口气问他: “有没有备过敏药?” 裴祈遇摇摇头,漂亮的眸子平静的看着林听筠有些不悦的模样,他像是感受不到唇上皮肤异样的痒,轻抿了下唇。 “你真是……” 突然像是有团火烧到了胸腔,不然林听筠解释不了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烦躁,尤其是看着他这幅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心头的火气更甚。 “等着。” 说着,林听筠扯下手上刚戴好的手套,去自己家的电视柜下拿了盒氯雷他定片就折回到裴祈遇的家。 像是知道林听筠现在心情不好,青年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自己刚去接水的水杯,尽量减少给对方添麻烦的可能。 林听筠拆开药盒,不轻不淡的看了青年一眼,把药递给他。 裴祈遇接过来,吞下,桌上的水杯一口也没喝。 他唇瓣蠕动了一下,低垂着眸在手机上打字。 【我没亲手碰虾。】 【可能是清洗的时候,溅到的水。】 【没事的。】 明亮的灯光照下,额前碎发落下的阴影拓在他好看的眉眼处,睫毛有些不安又无措的轻眨。 林听筠看了眼,没说话。 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戴上还未使用的一次性手套,沉默的剥虾,沾酱料,咬进嘴里。 一套流程像是工厂的流水线一样进行,只为完成一项工程,而不是享受美食。 房里的五七似乎感应到不同于平常的氛围,一直窝在自己的小窝上。 一盘虾解决完,肚子半饱,林听筠把桌上的虾壳收拾了。 她站在裴祈遇的面前,眸色出奇的平静: “你还喜欢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从来没有放下过这段感情。 坐着的青年身形一僵,无从反驳。 林听筠轻叹了一口气,掌心落在青年发丝柔软的的头顶,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揉他的脑袋。 “裴祈遇,我们没可能的。” 那几个只是普通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后成了一柄杀人的利剑,直直捅进裴祈遇还未愈合的伤口,滴下血淋淋的痕迹。 青年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每落一下,指尖都泛起细密的刺疼,平滑的屏幕上像是粘满尖锐的小刺,他只是近乎绝望麻木的按下。 【我知道。】 从前身体健康,能正常说话也只是短暂拥有过她,现在成了哑巴的他,怎么可能奢望在她那里留有一席之地。 借着这机会,林听筠一次性说个清楚,越拖越难断,所以说的也决绝残忍。 “知道就应该和我保持距离,而不是和我拉扯不清。” 青年的脑袋垂的更低了,横在两手中间的手机屏幕灭了下去,一同坠落的还有一颗颗断了的泪珠。 林听筠盯着那手机屏幕上溅落的液体,神色微怔,有些无奈的蹲下身,微仰着头看他。 “和你说清楚,你又要哭。” 女人葱白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红了的眼尾,指腹轻轻擦去他溢出眼眶的泪珠,一双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极了小狗的眼睛,惹人怜爱。 林听筠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人,靳宿。 她算是知道他张脸为什么眼熟了。 他们是见过的。 那人是当初和裴祁在同一家公司的练习生。 如果裴祁没有失声,没有退赛,想必成就不会比现在的靳宿差。 “你是水做的的么。” 桌上的抽纸被林听筠拿在手上,手里塞了几个被泪水沾的纸团,还能看出洇湿的痕迹。 “好了,别哭了。” “乖。” 青年抿直着唇,努力忍耐着眼眶的湿意,脑袋扭到一侧,不愿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丢人的模样。 见他情绪控制住了,林听筠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问: “你现在有工作吗,干什么的?” 裴祈遇先是点点头,然后才用手机打字。 【做幕后工作。】 林听筠想了想:“给别人录音?” 【不是,是给别人作曲。】 得到这个答案,林听筠没太意外。 当初还是练习生的裴祁唱跳俱佳,但他还是更偏爱唱歌。 既然对方是写曲的,品味应该不会差到哪去,林听筠不解的问他: “那你的手机铃声怎么……” 林听筠搜刮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形容词,发现无论拿哪个出来都显得词语匮乏,难以形容。 “嗯……很奇特。” 连调都不成的古怪旋律。 说完,林听筠发现面前的青年突然笑了,不是简单勾个唇的那种笑,是大笑,肆意的大笑,是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眼尾处的红被他肆意的笑也染上抹飞扬的色彩,很感染人心。 倏然间,林听筠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久违的生命力。 向上的,蓬勃的,美好的。 但因为被裴祈遇笑的有点莫名,像是有什么他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由一股憋闷。 “怎么了?” “我说错什么了么” 裴祈遇淡笑着摇摇头,没解释。 林听筠只能这么想:或许是每行专业的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 这么解释一通,林听筠心里的憋闷一扫而空,她勾着唇看他: “心情好了?” 这么一问,又把裴祈遇弯起的唇角问直了。 林听筠没再重复之前决绝残忍的话,有些话说一遍两人都明白就好。 人啊,要知进退。 像裴祈遇这样的,不让他及时止损,只会撞的头破血流还在想着默默靠近。 林听筠默默换了个话题, “既然选择了这一行,那就把它做到最好。” 想着他的声音,林听筠问: “有配发声器吗?” 裴祈遇点点头。 【但一般都是外出才戴。】 “什么样的?” 裴祈遇起身去到茶几那,拉开下面的抽屉把发声器拿了出来。 林听筠看了一眼,款式比较简单,她打开手机的照相机: “介意我拍个照吗?” 青年手握着发声器朝她的方向一递。 林听筠把样式拍了下来发给师兄。 她隐约记得薄连宸有一个合作方是专门设有帮助聋哑人提高生活质量的项目研究的。 其中就有助听器和发声器。 第17只心机小狗 回去对门林听筠自己的家,林听筠得到薄连宸的回复。 可以约个时间和第三方见面聊一聊。 林听筠想着,既然她有这个渠道,能帮裴祈遇一把,就帮一帮。 除去前男友的身份,裴祈遇也算是她弟弟。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林听筠随便挑了个频道播放,就折身去厨房的饮水机接了杯水。 她站在厨房门口,瞧见电视屏幕上正放着某个男团正在表演的画面,偌大的表演舞台,耀眼的镁光灯下,少年们队形整齐,动作划一,肆意彰显自己的能力。 身体随着音乐尽情舞动,每个动作都完美卡着音乐的节拍点,妆造和歌曲风格的适配度直接拉高了整个团的档次。 表演即将接近到尾声,少年们微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卡在音乐结束的尾巴摆出Ending Pose。 林听筠品之无味,百无聊赖般的垂下眼皮,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瞬间将她扯进了那个夏日午后的训练室外。 GY公司给练习生们都配备了专有的训练室,一层和二层都是训练室。 每间训练室都有做隔音处理,但靠近墙听,依旧能听到闷闷的音乐响声,林听筠手里拎着一杯果茶,隔着窗口上的一小块玻璃往里面看去。 入目是少年高挑的身影,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和黑色的工装裤,四肢修长,哪怕是随意做点动作,都显得像是精心排练过一样好看。 有些动作幅度大时,通过贴墙的全身镜,林听筠的视线透过少年的领口,几乎能看见那性感漂亮的腰窝。 勾得林听筠心痒痒的。 早在十几分钟前,裴祁就在贴墙镜里看见了林听筠,按耐住性子把舞蹈部分练完,在音乐停下来后,连喝水的功夫都不想耽误,立即转身朝她跑去。 少年手撑在膝盖上,微喘着气: “过来看我怎么不说一声。” 林听筠也是临时起意。 少年看着她手上拎着的果汁,漆黑的眸子迸发着明亮的光,语气间满是欣喜: “给我买的吗!” 其实是院里的师兄请她喝的,但此刻说出来未免也太破坏气氛,还容易惹人吃醋,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这时,善意的谎言就有了存在的意义。 “嗯,西瓜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听筠将手里的果汁递到少年眼前。 训练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从里走出一位穿着一身黑的少年,眉眼间的不羁几乎要溢出来。 靳宿拍了下裴祁的肩膀,错开他走去,单手插兜,抬手摆了摆: “我去买水。” 裴祁牵着林听筠的手走进训练室,将人压在门后,脑袋埋进她的肩颈处,汲取她的气息补充点能量,黏糊着声音喊了一声。 “阿筠。” 少年的脑袋被敲了一下,声音委委屈屈的。 “姐姐……” “我好想你。” 林听筠笑着摸了摸刚刚他被自己敲的地方,声音温柔: “嗯,我也想你。” 女人随口说着想,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上面,更多的是漫不经心,掌心像摸宠物一般抚动少年的后脑勺。 得到林听筠的回应,裴祁就像小狗得到了肉骨头,迫切的想与她亲近,亲密。 少年的脑袋在她颈肩处蹭,柔软茂密的黑色短发挠的林听筠忍不住想避开,她笑的有些无可奈何: “痒。” 少年闻言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手臂圈绕住林听筠纤细的腰肢,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皮衣,里面搭着蕾丝边纹的吊带,领口在锁骨下方的一个指节处,是稍稍弯腰就容易走光的程度。 裴祁唇线抿直,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不想干涉林听筠的穿衣自由,她喜欢什么就穿,裴祁没意见,但看到她领口处露出的大片肌肤还是会感到不舒服,是那种委屈的不舒服。 少年闷声在林听筠的脖颈处落下一个个吻,有时落的重了一些,就会冒出一个可爱且暧昧的印子。 因为可爱,少年又忍不住多亲了几下。 少年人滚烫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直直贴着林听筠的腰,将她搂紧贴近。 空气变得粘稠湿热,清冽好闻的柑橘香沾染上炙热动情的香气,逐渐侵蚀着林听筠清明的意识,整个人犹如待在一团热烈燃烧的火内。 大脑产生了一种令人愉悦的神经递质,由交感节后的神经元和脑内肾上腺素能神经末梢合成和分泌 ,最后在大脑皮层炸开欢愉的情绪,让林听筠的身体暂时被激素所带来的感觉所控制。 裴祁白色的的背心紧贴在他因为练习而浸湿的后背,尤其是后腰处,微微俯下身时,弓出明显且精瘦有力的腰线。 女人被身前的人亲的稍稍仰首,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弯出一道柔美漂亮的弧线,黑色吊带的肩带细细一条的崩在她纤细好看的锁骨上,附近的白皙上点点红梅,暧昧的惹人遐想。 少年的唇嫣红,“姐姐,怎么办……” 裴祁神色为难,目光落在林听筠大大小小散落布在颈侧的吻痕上,微掀起眼皮露出饱满的眼型,神色带着点天真的无辜感。 “里面的衣服遮不住这个。” 林听筠想翻个不雅的白眼。 “……” 这小孩!故意的! “姐姐,对不起。” 裴祁诚恳的道歉,抬手替她抚了抚耳边的发丝。 林听筠偏过头,张唇咬在了少年凸起的腕骨上,齿间用了点力。 离开之际,一个整齐的齿印圈住了少年腕骨凸起处的红痣。 像是某种占有欲的标记,让人足以泛起无数遐想,裴祁盯着那个齿印抿了下唇,白皙的耳垂漫上一道剔透好看的绯色,心脏失律的跳动彰显他现在的不平静。 林听筠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手机的自拍打开,她才看见自己脖子上到底被种了多少草莓,得穿圆领且领口不低于锁骨的衣服才能遮住。 对于男友一些小小的占有欲,林听筠也乐得纵着。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听筠将皮衣外套的拉链拉至最上,将脖颈间的吻痕遮盖的严严实实。 待林听筠离开不久,靳宿回来了。 裴祁瞥见训练室角落里没开封的一打矿泉水,他朝靳宿走去,拍了下他的肩。 “谢了。” 第18只朋友小狗 医院一楼的大厅一如往常的人多,林听筠刚查完房就被心血管外科的主任石曹儒喊了过去。 办公室内,除了石主任,还有先于林听筠一步到的唐辽宥。 两份贴有证件照到简历资料抵着桌面推了过来,石曹儒推了推眼镜: “这有两个实习生,后天来报到,你们两人各带一位。” 唐辽宥率先出手拿了右边多几张纸的简历,“没什么事,主任,我先去查房了。” “嗯去吧。” 留下林听筠拿起那一份被挑剩下的。 宋淇悠。 证件照上是一张略显幼态的脸,女生有一双可爱的小鹿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就是这下面的履历丰富的有些让人大跌眼镜。 “大学四年,辗转四五个专业?游戏设计专业转建筑专业,又转文学专业,现在又转医学?!” 尹微妤闻所未闻,竟然有人是这样上大学的,换专业只凭三分喜好,三分热度。 “这女生她家不会是给学校捐了栋楼吧?” 她咬了口手里的黄瓜,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富二代来人间体验生活吗。” 林听筠笑了笑:“或许吧。” “学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魏绍宣扬着一张招摇的笑脸朝窗边走了过来。 尹微妤眼神瞟了瞟两人,神色暧昧,语气揶揄: “小帅哥来啦,那我给你俩让让位置吧。” 魏绍宣被尹微妤说的脸红,身体很诚实的坐到了林听筠的对面。 不远处端着餐盘的靳宿朝窗边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个戴着口罩,束着柔顺长发的女人将对面坐着的男生逗的脸红,心下情绪不明,他不着痕迹的敛下眸子走了过去。 尹微妤加上了魏绍宣的微信好友,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了最新一条。 点开上面的图片放大。 “哇~弟弟健身照拍的还真不错。” 女人的视线在手机屏幕的照片和本人对比着: “该露的都露了,不该……” 林听筠有些想远离这个胆大直白的女人。 “微妤姐,你别说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照片,打开健身的记录而已,只是被对方这么说出来,好像莫名多了故意勾引的暧昧意思,魏绍宣直接羞窘的恨不得脑袋埋进桌下,把那条朋友圈删了。 但现在这么做好像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魏绍宣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坐下,那人冷着眉眼看向对面,一副说教的语气: “马上要进组了,心思要放在该放的上面。” 见来人,尹微妤没好气的‘切’了一声,手机收了回来: “你家住海边啊?” 靳宿用酒精纸巾,仔仔细细的擦了下自己面前的这块区域,随后拆开自己带的一次性筷子: “不在海边,我住在你家小区对面。” “……” 尹微妤被他的正经哽了一下: “你盐吃多了,闲得慌。” 女人双手环着: “有时间管我,不如多去磨练一下演技,爱豆转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轻叹了一声: “别到时候拍出来,你就一个花瓶杵在那。” 闻言,靳宿笑出声,慢条斯理的把菜里的葱挑到一旁: “你也是,平时出去多晒晒太阳,至少能让你在镜头面前,看起来能别那么白痴。” “……” 虽然总是从尹微妤口里听见靳宿的名字,但林听筠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俩同时在场的场面。 以林听筠旁观者的角度看,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尹微妤像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多说多错,尹微妤不如装高冷,以不变应万变。 解决完午饭,林听筠去午休,魏绍宣则收到学校的消息去准备硕博连读的材料了。 还在餐厅位置上的两人对坐着,靳宿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硬的像是发布一道不能违抗的命令: “下午六点,过来找我。” 只要对上面前这个人,尹微妤就像一个点燃的炸药桶,靳宿每多说一个字都是在燃烧她仅有不多的耐心。 “干嘛。” 靳宿丢下四个字就起身离开。 “培养感情。” 尹微妤口罩上方的眼睛倏然睁大,一副‘你脑子没坏’的眼神: “拜托了哥,我们两个演的是医疗剧,不是偶像爱情剧,培养什么感情?” 至于培养什么感情,靳宿只留给了尹微妤一个冷漠的背影。 - 饭后,林听筠去收了一份寄来的文件,接着魏绍宣跟着她在医院后方散步消食,顺便咨讯了一些事情。 “学姐,现在关于选导师,我还没定。” 林听筠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微顿: “导师需要多考虑,避免后期你和导师相处不融洽的情况。” “不过现在还早,你可以先多和师兄师姐了解一下。” 医院后方这一处像是一个后花园,地面铺着的是鹅卵石,放置了几张圆石桌方便住院患者在这聊天和下象棋,或者是看看这的花草,愉悦愉悦心情。 林听筠闻到风送来的栀子花香,一瞬间便吹走了因为回忆起不好的过往而微郁的心情。 “你要有针对性的选择导师。” “不同的导师研究方向不相同,甚至对学生的态度,以及做事方法等都会不相同,你可以根据自己以后的目标和发展方向这一块来选。” 她说的很细,魏绍宣也一字一字的仔细听:“不过你要注意,导师的研究方向不是固定不变的,所以你需要了解近几年导师的研究方向,还有导师的课题组情况,是自己单干,还是几个人组成的小团队。” 魏绍宣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学姐,可以再说一遍吗,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林听筠重复了一遍,接着后面继续道: “因为级别越高的导师越有可能接触到一些对外的大项目,你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就会越多。” 两人从后花园聊到医院内部,林听筠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另外,导师的学术背景、科研经历、实验室条件,这些你也要考虑进去。要选择一个经验丰富,且有一定学术声誉和实验室条件优越的导师。” “这样可以为你以后的研究工作提供更好的保障,也能少走很多弯路。。” 魏绍宣一边点点头,一边想着,要是学姐平常聊天也能说这么多话就好了。 林听筠偏过脸和他说话,走过拐角处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文件也被撞的掉落在地面上。 “抱歉林医生,我没看见。” 章宁萱说话时,像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惯性,鞋子不经意踩上了地面上林听筠掉落的文件。 林听筠弯腰将文件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浅浅的一个鞋印落在了上面。 听到她的道歉,林听筠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像是识破了她那点小心思,懒得理会,也不愿接受章宁萱的道歉,和她擦肩而过。 在人离开后,章宁萱嘀咕了一句: “拽什么拽。” …… 林听筠回到家,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人一猫有些头疼。 她昨天晚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女人好看的眉眼染上些许不耐,青年抿下唇,尝到了心尖上蔓延的涩意,他伸出手扯住林听筠的袖口,小心翼翼的没有一点肌肤接触,生怕再惹起她的厌烦。 【朋友,我们只做朋友。】 此刻,裴祈遇向林听筠做出承诺,将两人此生往后的几十年的关系就此定性。 他可以不是她的亲人,不是她身边的恋人,但他想做她的朋友。 这是裴祈遇自重逢那天,再次见到林听筠就已经做下的决定。 静谧的电梯口前,只有消息的叮咚声,伴随着短促的‘喵’叫。 屏幕发上投出来的光,寂静的照在青年的脸上,额前的碎发扫过精致的眉眼,睫毛眨动间掠过的光影,无端显出几分破碎的脆弱。 【我不会打扰你恋爱的。】 林听筠的视线余光扫过他的腕骨处,尺骨茎突上方的那颗深色红痣,在这幽静的昏暗光线下,像是一点点蔓延出虚幻的红色丝线,将人慢慢的缠绕住,不得挣脱。 她的目光从那蛊惑人心的红痣上移开,对上青年垂眸看向她的视线,林听筠沉默平静的回望他。 得不到回应,青年神色变得有些焦急,打字的手指轻颤了几瞬。 【如果你的男朋友介意我住在这,我可以搬走。】 【好不好。】 “……”又来! 林听筠脑海中的警铃响起。 她当即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答应,可这份认为,也只不过在对方这三个字下坚持了二十秒,就尽然坍塌。 ——好不好。 ——不好。 这样回话很难吗? 不难。 可在面对裴祈遇时,要林听筠说‘不好’,比说‘不喜欢’,要难上一万倍。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像是一点微小的火星,燃上了林听筠某根连接烦躁情绪的引线。 当林听筠在口袋里摸到一管药膏时,那种烦躁就积蓄到了一定程度。 身旁的青年站着没动,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一定要一个答案才罢休。 轻叹了口气,林听筠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下班前路过药房随手要的那管药膏塞进裴祈遇到手里,随后便没有停留的开门、进门、关门。 脚边的五七有些困倦的‘喵’了一声,走廊的声控灯便亮了起来,将裴祈遇手心上的那管药膏也照的清清楚楚。 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 青年抬眸看着面前紧闭的门,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第19只寄住小狗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林听筠把刚刚在门口说不出来的两个字,现在说了个痛快。 不是就什么事,而是单纯的为‘好不好’说一个‘不好’,仅此而已。 含了口漱口水,林听筠在口腔内‘咕噜’了几圈后吐掉,用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弯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弧度,像是某种打气的神色。 “嗯,下次就这么说。” 直到躺在床上,林听筠也在不断的给自己下心理暗示。 玻璃窗外深邃的夜色中有零星的几颗星子在闪烁,未完全合上的窗口溜进几缕凉风,将时钟架子下挂着作为装饰的风铃吹的叮当响,清脆悦耳的声音也一同入了床上人的梦中。 茶几上放着的手机震铃响起,打断了林听筠检索资料的思绪。 “妈?怎么了?” 她边问着,边在输入框打了几个字。 电话那边传来了江女士的警告: “人家小裴高考,来这住段时间,你别动歪心思。” 林听筠打字的手顿住。 “……” 她在她妈的眼里就这么饥不择食吗,对祖国花骨朵下手。 男友已经换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林听筠,在江女士眼里就是有数不清的前科。 林听筠语气略显无奈,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妈,我有分寸的。” “你最好是。” 那头的江女士也不知是信没信,说了句: “把电话给熠澍。” 林听筠从茶几前起身,走向走廊左边的第二间房前,曲起指节敲了敲门。 一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顶着一团乱的跟鸡窝似的头发出现在门后,像是刚刚睡醒,神色都是懵懵的,打了个哈欠: “姐?” 林听筠把手机递给他: “电话。” 那困倦的少年睡意一扫而空,瞬间精神百倍: “姑妈!” 江熠澍大字似的扑在床上,口里说的话能腻死人。 “想死你了。” “……” 林听筠看着这副‘姑亲侄孝’的场面,一阵无言,折身回到客厅。 因为书房给江熠澍做了画室,林听筠只能窝在客厅里,房内的中央空调调至恒温的24°C。 不远处的全景玻璃阳台照进大片刺眼的光,林听筠伸手拉上一半的窗帘,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她伸了个懒腰,伸手将电脑旁的眼镜戴回去后,又继续一头扎入浩如烟海般的资料里。 不知看了多久,林听筠感觉脖子都有些僵住了,侧眸看向窗外,太阳的光依然刺眼夺目。 “姐姐。” 她耳边倏然响起一道清冽低磁的嗓音,容易让人联想到,夏日拉开一听易拉罐的拉环时,空气在小范围里爆破,小颗粒的水汽里带出短促而又清脆的响气声。 林听筠闻声看去。 手边放着一杯柑橘味的苏打水,清新的绿叶卡在玻璃壁上,将将碰离杯壁的那只手收回的很快,但还是莫名让林听筠注意到了—— 腕骨凸起处的那颗烧灼人心的红痣。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苏打水,移动至站在一旁的少年身上。 人长的盘靓条顺的,那张脸更是少有的好颜色,浓颜系的稠丽精致,不难想象往后能长成什么妖孽样。 额前的碎发搭在眉梢上,瞳仁漆如点墨,与眼白的界限分明,搭着一身白T黑裤,最简约的颜色和款式,在他身上穿出来是扑面而来的清爽感,好似夏天对他的感知来说,和冬天秋天春天不无一二。 他眉眼间的那股无形的生命力瞬间攥住了林听筠的心神,在他俯身靠近时,那股致命的杀伤力达到了一种临界值。 脸侧的温度让林听筠回过神来。 “这里歪了。” 眼镜被少年取下来,视野在清晰和略模糊间有个微妙的平衡,林听筠以半仰视的视角,无意的将他的领口处露出的整片锁骨收进眼底。 左边的锁骨延至肩窝的地方,藏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像是雪白间落下的一滴墨,隐晦的惑人。 一股莫名的燥意烧上喉间,林听筠喝了口手边的苏打水。 气泡迅速裹住舌尖,细密的跳跃感紧跟而来,随后林听筠尝到淡淡的咸味。 解了喉间的渴意,林听筠瞧了眼少年手里的动作。 她的眼镜是在昨晚,放书的时候没注意到压在了眼镜上,给压歪了,虽然眼镜腿和镜框的衔接处有些斜了出来,但不是很影响正常使用。 眼镜框的材质较软,歪斜程度不大,裴祁试着用手轻轻调整,可变化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作用,指腹所触及的面积还是较大,不能使力精准的到达该到的位置。 “姐姐,有钳子么。” “有。” 说着,林听筠便要起身,但因身体久坐的缘故,一瞬间起身导致眼前发黑了一瞬间,腿部肌肉也麻痹了一块,刚站起来往前踏一步就踉跄的几乎要跪下。 只是隐隐有趋势,便被对方提前攥住了手臂,少年人的手心炙热,毫无阻隔的触碰上林听筠的手臂皮肤,在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手。 残留在皮肤上温度泛起微微的刺痒,像电和火花。 “谢谢。” 裴祁伸手隔着布料触碰到她的肩上,将林听筠坐回到沙发上。 “在哪,我去拿。” 林听筠指了个方向: “鞋柜上的白色的工具箱。” 裴祁站在鞋柜旁,从里面挑选到合适的工具就上手调试。 用尖嘴钳辅助调整。 不到五分钟,他便折身回到沙发旁,将修复完整的眼镜递给了林听筠。 中央空调吹出的冷风一同带来了少年的气息,林听筠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股沁人的柑橘味原来是他身上的。 林听筠把眼镜拿在手上瞧了瞧,和之前完好的时候一般无二。 “你还会修这个?” 少年唇边勾起一个浅笑。 “不难。”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少年颀长的身影拉长,明亮的光线在他周身浅浅的渡了一层光,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T恤衬得他气质干净又柔软。 林听筠想起来江女士曾在她耳朵边上经常念叨的话,从里面提取出重点信息。 重组家庭,妈妈是重点中学的特级教师,后爸某个上市公司的二婚老总,膝下只有一子。 听说亲爸是是一个普通汽修厂的老板,离婚原因不详。 说来,裴祁是幸运的,爸妈虽然离婚,但都还活在世上。他也是不幸的,妈妈虽然是重点中学的特级教师,但因为大部分重心都在学校的孩子身上,对于自己的孩子却缺乏关注和关爱。 裴祁的妈妈一天24小时,除去睡觉的时间,剩余时间能花在裴祁身上的不到一小时。 而裴祁,一天更多的时间是混在汽修厂里,功课懈怠,每天和车打交道,要他说说修车工具他能罗列一筐,还能清晰的讲解每个工具的作用。 但若要他背什么公式,那也只能按26个字母的顺序背一遍出来。 林听筠收起腿,窝在沙发角落,膝盖上盖着一张卡其色菱格纹路的薄毯。 “以后想上什么大学?” 少年的目标远大,清晰明确。 “京楠大学。” 林听筠松下身体,软软的靠在沙发背上,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闲散的支着下颌。 “最近月考模拟成绩怎么样?够得上么。” 少年神色微微低落下来,“还差点。” 伸手把茶几上的苏打水拿了过来,林听筠仰头喝了一口: “艺考成绩怎么样?” “过线了,285。” 沙发上的人微愣,揉着脖颈不解道: “音乐专业最好的大学在明桐市,为什么要选京大?京大的音乐专业并不出名。” 因为表弟江熠澍也走艺考的路,为了方便后续填写志愿报考到合适的学校,江女士让林听筠恶补了这类学校的排名和专业名气。 以客观的角度看,裴祁选择京楠大学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以你这个艺考成绩,最好的音乐学院任你选,文化分也不需要京大那么高。” 也不知道他图什么,是图京大音乐专业不出名?还是图京大文化线高? 林听筠抬头瞧了少年一眼,却不料撞进他那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听到他坚定而欢喜的说: “喜欢。” 手心贴着冰凉的杯壁,林听筠的心跳乱了一拍。 第20只田螺小狗 清早,心血管外科副主任的办公室被直接推开。 来人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踩着双白皮黑底的高跟鞋,做了美甲的手里拎着知名奢侈品的鳄鱼皮包,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个大框的黑色墨镜,镜腿的边侧也刻着英文品牌的logo,脖子前坠着颗精致的闪人眼睛的钻链。 这样的配饰,搭着医生的白大褂,看着有些格格不入的夸张。 宋淇悠将手里的包放在办公室的诊台上,抬手放在墨镜框的上方,往下轻轻一勾,露出那双圆溜溜的小鹿眼,声音清甜: “你就是林听筠?带我的老师?” 林听筠坐在办公椅上,合上病例本,眸光淡淡的望了桌前的人一眼, “嗯,有什么问题?” 宋淇悠一屁股坐在了待客沙发上,环着手臂,语气有些不满: “问题是你太年轻了” 林听筠从容接话道: 就当是你给我的夸奖了。 宋淇悠担忧的托着下巴: “你看着很没经验的样子,我觉得从你这学不到什么东西。” “是吗?” 女人声音微扬: “那我现在教你一些有用的,效果立竿见影,能快速提升你作为医生的经验。” 坐在沙发上的女生立即来了点兴趣: “什么?” 林听筠稍稍转身,身下坐着的样子也朝向沙发的人,慢条斯理的给对方一条一条说道: “第一,进门前要敲门。” “第二,工作期间请戴好口罩,最近医院收了很多流感患者。” “第三,出医院左拐,步行两百米左右,有一家小型商场,去买双平底鞋穿,你现在脚下的这双……” 她的视线落在宋淇悠高跟鞋的鞋尖上,又缓缓上移,对上那双讨人喜欢的小鹿眼。 “容易吵着患者。” 本还以为对方会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却不料宋淇悠只是认真的问了一句: “真的?” 林听筠按了下手中的圆珠笔,点头: “当然。” 十五分钟后,换好装备的宋淇悠跟在林听筠的身后,走进612病房时,和刚从里面出来的唐辽宥打了个照面。 林听筠目不斜视,宋淇悠倒是多看了两眼,瞧见他胸前口袋上挂着的胸牌,她快步跟上林听筠,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 “刚刚那个唐辽宥,年龄比你大三岁,按道理说他经验比你多,副主任不是应该他当吗?” 女生眯起眼,八卦道: “你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 林听筠不轻不淡的瞥了宋淇悠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道: “能有你走的多?” “……” 宋淇悠被噎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鼻尖。 抬步走到中间的那个床位旁,林听筠朝女生喊道: “过来。” 宋淇悠抬头看去,听见她说: “先查体给我看。” “……哦。” 她伸手就要去解患者的衣扣,手刚碰上纽扣就被林听筠出声制止。 “消毒洗手液。” 宋淇悠有些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 “……我第一次上手。” 消毒后,宋淇悠再次上手,再次顿住。 无它,病床上的这位患者是个老爷爷,病服的胸口处有一团不明液体留下的深黄痕迹,宋淇悠猜测是呕吐物。 从领口往下的第二个、第三个纽扣处都有。 “……” 宋淇悠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去解,最后手生生转了个方向,连带身体一起。 “不行不行不行!下一个我再来吧!” 林听筠难得有些感到头疼,她挤压按下病床上架着的消毒液,透明微稠的液体揉搓在手心、手背和指缝间。 她微倾身,靠近病床上意识有些模糊的患者,“我给您查个体。” 手上毫不犹豫的碰上宋淇悠嫌弃的的地方,将纽扣一颗颗解下,将患者的胸膛敞露开,喊了宋淇悠一声。 “过来。” 女生抿了下唇,没了那解衣扣的那一关,宋淇悠也不扭捏了,将听诊器的耳管放到耳中。 一句句说出并判断心音是否正常等情况。 宋淇悠查完体,林听筠复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错漏的地方。 “嗯,查体过关。” 宋淇悠被夸的眼睛一亮,一副‘算你有眼光’的傲娇样。 — 最近,尹微妤已经进组拍剧,就在魏绍宣以为自己和学姐的二人世界机会来了时,宋淇悠的出现,让他的希望再次破灭。 宋淇悠拧着描摹精致的眉,望着来来往往乌泱泱的人抱怨道: “这人真多,要排好久啊。” 林听筠连个眼神都没给,淡淡道: “你可以点外卖或者去外面吃。” “才不要!” 魏绍宣此时排在了同一行的另一列,脸上洋溢着笑,和林听筠打招呼: “学姐,好巧。” 林听筠看了一眼,还没说话,排在后面一个的宋淇悠便插了一句: “你喊她学姐?你也是京大的?” 魏绍宣这才注意到林听筠身后站着的女生。 口袋里翻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屏幕,林听筠简单介绍了一下: “实习生,跟你一样。” 宋淇悠是个社交达人,直言问道: “你多大?” 魏绍宣回答道: “21,刚本科毕业。” 队伍往前进了一步,宋淇悠也接着问: “你生日几月份的?” “十月份的。” 宋淇悠眼睛一亮,“我是一月份的。” “你喊她学姐,那就喊我师姐吧!” 她心里有个小人插起腰:这样喊,听着自己很专业的样子。 像是被占了便宜的魏绍宣无话可说。 “……” “师弟,你在哪个科?” “心血管内科。” “师弟,你实习多久了?” “刚满半年。” “师弟,你平常都看什么书?” “很杂。” “师弟……” 一顿饭,林听筠吃的平静,魏绍宣吃的无味,只有宋淇悠一个人吃的很开心。 — 下午,林听筠去了趟科学院,安排宋淇悠自己参观和熟悉医院。 薄连宸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文件,简略翻动了几页,眉眼含笑的看着坐在一旁的林听筠。 “师妹,你真是一声不响干大事。” 林听筠喝了口水,递过去一个眼神: “满意?” 薄连宸放下手里重若千金的文件,侧过身站在林听筠的对面,身后轻抵着桌边,脚尖几乎要与她的相碰。 “嗯,说吧,想要提什么条件。” “我要曲致蔺给我当助手,你安排一下。” 薄连宸眼尾微挑,脸上温和的笑意淡了点。 “看上他了?” 不是薄连宸多想,以往只有别人往林听筠那塞人的份,可从没见过她主动要谁。 “……?” 林听筠感觉刚喝进嘴里的水要呛出来。 “没有,这是给研究事业做贡献,你安排不安排?” 男人唇边的笑意真切了些: “当然安排。” 一整个下午,林听筠都待在科学院,换了衣服准备离开,正撞上进来的薄连宸。 男人臂弯处挂着一件长绒的黑色外套,向林听筠发出邀请: “一起吃个饭?” “下次吧。” 林听筠回家还有事做,出去吃饭太耽误时间了。 “行,那我送你。” 薄连宸从善如流,走在她身侧: “我正好要到附近办事,顺路送你。” 话说到这份上,林听筠也不好拒绝。 科学院离曲一堇瑟的车程只要十五分钟。 “对了,阿筠。” 右边车门的车窗降下: “帮助聋哑人项目的负责人这两天会来京楠市。” “好,那约个时间见面聊。” …… 电梯门打开,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饭盒袋,门上贴了一个黄色标签,林听筠抬手撕下。 好好吃饭。 速食食品不健康。 药膏很好用,谢谢。 ——朋友 林听筠笑了一下。 这是没完没了了? 这人一感谢就爱给人做饭是什么毛病? 走进玄关带上门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林听筠脑子里一闪而过: 要是门开着,他该不会来给她打扫卫生吧? 饭袋随手放在了桌上,林听筠去阳台把扫地机器开了,随后去厨房接了杯水喝。 对门的人算准了林听筠下班到家的时间,饭袋里的饭菜还是热的。 两个饭盒,一盒装饭菜,一盒装了碗玉米排骨汤,林听筠先尝了口汤,简直鲜甜好喝的吞舌头。 此时,扫地机器人兜兜转转的转到了林听筠的脚边,还固执的碰撞这个‘障碍物’,企图推开,接着继续进行自己的‘扫地’事业。 林听筠弯腰用手给扫地机器拨转了一个方向,没过两分钟又扫到了她的脚边。 于是林听筠只好再给它换个方向。 可没过多久,又撞到离林听筠最近的饭桌脚。 这扫地机器人被人一次次撵走又一次次黏上来的劲头,让林听筠想到裴祈遇。 “你还真不愧是他挑的。” 林听筠盯着机器人圆盘上闪着的绿点,像是对视上它的眼睛,低声嘀咕了一句: “一个德行。” 林听筠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是三年前的款式,已经很老了,目前市面上扫地机器人的功能已经大大提高,有先进的导航技术,能够自主规划清扫路径,实现全覆盖、无死角清扫,还配备了多种传感器,能够自主判断清扫的路线和方式。 不是现在这个扫地机器人能比的,也不可能出现执拗着一个地方撞的情况。 扫地机器人勤勤恳恳打扫了一个小时,最后被林听筠关了,放在了阳台角落,她盯着扫地机圆盘上之前闪着绿光的灯孔眼,神色有些放空。 当初这个扫地机器人是林听筠和裴祁在家具店商城里挑的,原因是给裴祁减少工作量。 曲一堇瑟的那套房子,是个大平层,面积足足有两三百平,人力打扫起来耗时耗力,况且裴祁来这住本就是为了离学校近点,能减少路上的通勤时间,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现在却用这时间来打扫卫生,实在不该。 林听筠不解,她平时都是固定时间请保洁阿姨来打扫的,根本不需要裴祁这么做。 少年低垂着眸,情绪低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住在这,贡献自己唯一的价值。 林听筠不收钱,对方好像只能用这份劳动力来换取自己心安理得的住在这。 后来林听筠没再管裴祁做房子卫生活计的事情,只是带着他去了趟家具店商城挑趁手的工具。 既然不能阻止他做这些,那就只能让他在这些事情上花少点时间。 至此,裴祁包揽了家务活,还学着做饭。 每当看到厨房那道身影,林听筠都会不禁想着,这不是一个借住进来一个男高中生,而是住进来了一个小保姆。 省心的很。 每每这时,在房间心安理得玩游戏的江熠澍闻着味出来,凑到厨房门的边上,“啊啊啊怎么又是清炒秋葵!!!” 少年瘪下嘴角,抱怨道: “天天吃这个,嘴巴里味儿都要淡出鸟了。” 林听筠不轻不淡的瞥了那个好吃懒做的自家表弟一眼: “你要是会做饭,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江熠澍当即歇菜。 饭桌上,看见裴祁端出来一盅玉米排骨汤,江熠澍眼睛都亮了,像是狗看见狗骨头一样。 江熠澍迫不及待的先盛了一碗,吹着汤面好一会喝下一口,咂巴着嘴夸着: “好喝好喝!” 他啃了口玉米,清甜里浸着排骨汤的鲜味,好吃的能让人吞了舌头。 手里一碗汤瞬间见底,江熠澍朝裴祁问了一句: “你这从哪学的?鲜味儿这么正!” 被夸了煲汤手艺的少年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盛了一碗汤,里面排骨玉米数量对半,放在了林听筠的手边。 林听筠用勺羹舀了一口尝,眼中露出些许意外: “味道确实很不错。” 落坐在一侧的少年低头,唇边浅浅的露出一个笑,白皙的耳垂透着点不明显的红。 江熠澍像吸骨髓一样吸那截玉米棒子,突然想起什么: “裴祁,我房间衣柜里冬季和夏季衣服都乱一起了,你有空帮我整理一下。” 安静吃饭的少年愣了一下,“好。” “好什么好!” 林听筠没好气的在桌下踢了江熠澍一脚: “你使唤谁呢?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自己衣服也自己整理,房间卫生也自己收拾。” 她一脚压根没收着力,江熠澍疼的直捂腿,眼里冒出点点泪花,委屈着控诉林听筠: “我昨天还看见裴祁给你收衣服,一件件折好放你房间里!” 江熠澍不满的看着林听筠: “你怎么能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 以前没注意,现在林听筠意识到自己也是承着裴祁好意的人,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消散,正色道: “那从现在开始,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衣服也自己整理。” 她瞧了眼身侧的人,安排道: “江熠澍,你那间画室颜料和画笔放的到处都是,今天必须整理干净,把东西归置好。” “……哦。” 少年不情不愿的应下。 安静了许久的裴祁等他们姐弟两说完,伸手在桌底下拽了拽林听筠的衣摆,默默出声: “其实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 林听筠打断少年的话: “你是学生,又不是他江熠澍和我的保姆!” 她没好气的瞥了眼这个像是没自己脾气的少年: “你也真是,都不会拒绝人的吗?” “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祁低着脑袋,没说话。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吃完,裴祁起身去收碗筷,还没直起腿就被林听筠扯着手坐了回去。 她朝左边的人扬了扬下巴,指使着: “江熠澍,洗碗。” 第21只难过小狗 “……” 江熠澍盯着裴祁: “我……” 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林听筠慢悠悠的捏着对方的死穴: “你房间里的那台switch,还有今年最新款的游戏机手柄……” 江熠澍当即露出一个谄媚的太监笑容,就差给林听筠捏肩敲腿的讨好: “好的,小的这就去洗。” 余光见江熠澍进了厨房,林听筠收回握着少年手腕的手, “马上六一,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感受到腕间属于对方的温度渐渐褪去,裴祁的心跳声也逐渐恢复平稳,他手悄不作声的放到桌底,另一只手圈住对方刚刚握着的地方,企图能留更久些。 少年在林听筠的注视下摇摇头。 意料之内对方是这个反应,林听筠唇边勾起一个笑,像是调侃: “怎么,你这不是会拒绝吗?” 少年眼睫轻颤,唇线抿直,好半会才开口: “我已经17了。” 林听筠环着手臂瞧他, “哦,未成年收个六一礼物不行吗。” 她语气强硬道: “必须收,这个不能拒绝。” “哦。” 少年注视着林听筠的视线,感觉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狗。 她轻咳了一声,问道: “想要什么?” 裴祁想了想,嘴里蹦出三个字: “电蒸锅。” 林听筠有些错愕,再问了一遍: “什么?” 他看着对方,重复了一遍: “电蒸锅。” “噗!哈哈哈哈哈……” 出来抹桌子的江熠澍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抱着桌腿狂笑。 “……” 林听筠这次听清且确认了。 这算哪门子礼物? 少年抿了下唇,掀起眼皮的眸子湿润柔软,眼型饱满,漂亮中带着丝无知的纯真感。 “……不行吗?”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指骨,把那块皮肤磨的泛红。 “行。” 林听筠能说什么,对方的兴趣爱好如果是做饭,‘电蒸锅’自然是礼物。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没有提前带他去家具店商城买扫地机器人,下次问他生日礼物要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十有八九是扫地机器人。 六一的当天,厨房里多了一个电蒸锅,裴祁的房间里多了一把电子吉他。 - 一道水柱冲下,刷洗玻璃饭盒的内壁,林听筠关上水龙头,用干抹布擦拭干净,装进饭袋时瞥见料理台柜子下放置的电蒸锅。 听见门铃声打开门的青年看见电蒸锅将女人半个身体遮住,两只纤细的手环着蒸锅,葱白的指尖勾着饭袋。 “接着。” 林听筠的声音在电蒸锅后响起。 青年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把电蒸锅从林听筠手里接了过去,另一只手去碰她手上勾着的饭袋。 林听筠进入玄关换上拖鞋,顺便抬手撸了下蹲在旁边的五七。 裴祈遇将电蒸锅在厨房放置好后出来,听见蹲在地上的人问: “平常为什么不戴发声器?” 手机在卧室充电,青年便拿过放在桌上的便签纸,在上面写字。 【不习惯。】 他撕下便签纸递给林听筠。 她那只手依旧摸着猫的背,另一只手接过,刚瞧了一眼,下一张便签也递了过来。 【不喜欢。】 林听筠沉默了一瞬。 也是,听着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和揭开伤疤没什么区别。 何况,他之前的声音有多好听,林听筠是最清楚不过了。 裴祁最喜欢用他那声音磨着她再做一次,喘气时听的人热血沸腾,让林听筠有种自己在弄他的感觉。 情到浓时,他会凑上来,鼻尖抵着她的,亲昵的蹭一下,呼出的气息灼热的似乎能让人化开。 少年眼睫湿浓,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含着醉人般的湿润,唇边是抑制不住的轻轻低喘,恍惚间,快感叠加到了一定程度,让林听筠感觉自己在被面前的人吸魄、索命。 林听筠错开青年的视线,轻咳了一声: “我可以听听吗?” 裴祈遇握着笔的手一顿,眉目间闪过纠结和犹豫。 五七被撸的舒服,呼噜声没停,林听筠收回手,站起身: “当我没说,我先回去了。” 转身还未踏出一步,林听筠便被身后的一股力扯住,她停下。 裴祈遇去茶几下的抽屉把发声器拿了出来,放在厨房外的实木桌子上,他弯腰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字,撕下递给林听筠。 【不好听。】 青年的话细的如同老家十几年门后的缠乱蛛丝, 难以察觉的微妙,却胜过世间最尖锐的箭矢,能无声地穿透坚硬的铠甲,抵进柔软强大的心脏。 林听筠站在原地一愣,脚边五七的尾巴扫在脚踝处,细密的痒意涌上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好像比起失声,不能开口说话,裴祈遇更在意的是发出的声音不好听。 她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让裴祈遇当着她面把发声器戴上的话。 桌上放着的发声器被林听筠拿在手上,指腹触碰到发声器表面冰冷的质感,转移话题道: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青年点点头。 林听筠把手中的发声器放了回去。 “明天和我出去一趟。” 他依旧点点头,无声的在说‘好’。 林听筠眉梢微皱,“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吗?” 裴祈遇摇摇头,又点点头。 “……” 最后,林听筠也没有告诉对方到底去哪,离开前,她接到一通电话。 是张扬肆意的少年音,在空旷寂静的环境下,哪怕没开免提,也依旧能让林听筠身后的青年听清楚。 “宝贝我回来了~” 客厅的灯光开着,玄关处昏暗一片,青年隐匿在这一角,在半开的门后,沉默的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电话里,那简单却亲昵的两个字,让青年的内心涌起浅浅的寂寥,和难以抑制的妒意,这份妒意如同深夜里的幽影,在寂静的角落里肆意滋长。 它不会在光明磊落的阳光下现身,只在无数个这样暗自观察的阴暗间隙里,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成群结队地侵袭着心脏。 门关上,裴祈遇握着门把手,脱力般跌坐在玄关口,手骨因用力而凸起明显,垂在一侧的手磨搓着指节,用力到泛红,竭力抑制着自己去询问的冲动。 昏暗的光线下,青年眼尾泛起红意,眼睑垂下。 不可以。 不能打扰。 两句话反复萦绕在心间,成了无形的锁链,将裴祈遇禁锢在门后,不得动弹一步。 第22只蓝发小狗 林听筠走进了对门,冷声回话: “好好说话。” 周景烁收敛下不正经的神色,正色道: “你国外的宝贝回来了。” 男人口中的‘宝贝’是林听筠机车的名字。 这些年在国外,算是唯一,林听筠在闲暇时间的爱好,和周景烁相识也是因为这个。 周景烁转了下指尖的钥匙环,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接?” “后天。” “明天不行吗。” “明天有事。” 换下拖鞋,林听筠把鞋柜处的几双鞋摆正,和电话那端人说: “这事辛苦了。” “我可不要口头表示。” 周景烁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请我吃顿好的吧,京楠市我还是第一次来。” 林听筠应下:“行。” …… 洗漱完后,林听筠坐在床上看了会书,稍觉困倦后便拉灯躺下,瞧着黑洞洞般的门口她翻了个身。 不到半分钟又睡正,后半分钟又翻了回去。 她轻呼轻吸,连耳边窗外掠过的风声都觉得吵闹,手摸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点进音乐播放器的搜索栏,打下几个字,干净整洁的界面就弹出好几首歌曲,歌曲名的开端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青春有他》。 是三年前一个选秀的名字。 林听筠点开最上面的那一首。 熟悉悦耳的声音在透过手机声孔传到耳中时,竟然让林听筠久违的感受到陌生。 少年转音衔接流畅,乐曲副歌过渡完美,唱着勾人心弦的歌词,一下便能攥住人的心神,为之沉溺。 先前还烦躁的思绪一瞬间被抚平,睡前的困倦有了延续,眼皮一点点沉下,枕边的手机熄屏,歌声还在继续…… 高考结束后,江熠澍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门外锁扣转动的声音,余光瞥见一抹雾霭蓝,他扬声喊道: “哟,大明星回来了!” 这时,林听筠正巧从卧室里出来,和进门的蓝发少年视线对上,眼底闪过一道惊艳。 少年手里拿着鸭舌帽和口罩,像是刚从选秀节目录制回来,脸上的妆都没卸下。 发色眉目被眉笔描摹的更深了,薄白的眼皮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灰色眼影,眼瞳的瞳色也变了,是偏向银白的灰色,左边的眉骨上贴着眉钉装饰,唇色是淡淡的自然色,在明亮的光线下,整个人看着精致又脆弱。 身上的穿搭也不是裴祁平常的风格,应该是节目组的衣服。 一身皮衣的朋克装,外套口袋处的细链轻轻坠在腿侧,光线掠过时会出现金属反光,连带身上的气质也翻天覆地的变化,沉敛的模样染上几分侵略的攻击性性。 以前的裴祁是沉默含蓄的,现在是张扬夺目的,像是一颗蒙尘的玻璃珠,在水洗后发出耀眼明亮的光芒。 林听筠觉得他这一身还挺酷挺拽的。 这是裴祁去录制的第二期,林听筠关心的问了一句 : “感觉怎么样?” “还好。” 那种靠衣装衬托出的酷,在少年的回答下染上点乖巧的意味,反差之下更是看得人心痒痒。 游戏输了的江熠澍走过来认真瞧了瞧裴祁这一身行头,“真他妈帅啊!” 他自恋的摸了把自己俊俏的脸蛋,撸起额头前如火焰般的头发: “姐,你看我这样半途去参赛是不是得大杀四方迷倒一片啊!” 说完,他伸手去勾裴祁的脖子,“诶,你们那个参赛渠道有没有候选?或者说是什么网上评选?我回头拍几张照片发网上去……” 林听筠本还平静的眸光瞬间波动,之前看着裴祁时的那抹惊艳成了无法抑制的笑意。 她抿着唇,尽量不笑出声的说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别……别靠那么近。” 说到后面,林听筠没忍住转身,避免自己脑中的联想继续发散。 “怎么了,难不成被我们两个帅的说不出话了?” 江熠澍还没意识到什么,他身旁的裴祁已经默默走到一边,目光有些幽怨的看着忍笑的林听筠。 手机屏幕上游戏失败的界面滑到后台,江熠澍点开手机的自拍模式,手再次搭在了少年的肩头。 “来来来,咱俩拍个照,简直是帅气逼死人组合!” 少年抿了下唇:“现在不能发网上。” 江熠澍懂,比了个‘ok’的手势。 红发少年唇角咧的大大的,几分与林听筠相似的眉眼间是张扬不羁的自信,下巴特意朝屏幕微抬,露出自己完美清晰的下颌线。 而在他一旁的蓝发少年神态却截然不同,他眉深鼻高,神色沉静,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海域,视线看着手机屏幕,瞧见手机屏幕里窗户上的纤细倒影,唇边勾起一个浅浅却惊艳的笑。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万千束明亮热烈的光线涌进来,倾数打在他们的身后,脸上笑意灿烂,眉目舒展,蓬勃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咔嚓——” 一张少年青春洋溢的画面便就此定格下来。 林听筠捧起水杯喝了口水,实在是顶不住一旁少年专注又幽怨的视线。 “我不是笑你。” 她放下水杯,轻咳一声,板正脸色,让自己说的更有信服力 “真的。” 沉默一秒,林听筠脸上刚封印几秒的笑破功而出: “好吧。” “我笑他好笑,笑你好看。” 她挑起眼尾看他,似是无奈: “这样行吗?” 听着对方话中的某个字眼,裴祁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偏灰质感的眸子倏然亮了亮,好心情的勾起唇角。 而另一边,得到满足的江熠澍又回沙发上继续窝着,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单手把刚拍的照片丢进p图软件。 他觉得自己和裴祁在照片里的色差太大了,他看着皮肤也不黑不黄,为什么一到这人旁边就显得皮肤差好几个度,显得他跟个背景板似的。 p完,江熠澍还是觉得哪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的那种怪异感。 啧,明明就很帅啊! 难道是他帅的太奇怪了? 还是他帅出维度了? 他凝视着照片,目光汇聚在两人一红一蓝的头发上,遥远的童年的记忆突然攻击他。 这不是他小时候玩的那个网游小游戏吗?! 好像叫……红蓝人冰火冒险! 知道方才林听筠为什么笑的少年,一头撞在沙发上,并且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姐!!!” 第23只湿发小狗 得出真相的江熠澍心境大不如前,从前一站在镜子前,都要欣赏自恋半天,觉得自己一头红发简直帅的惨绝人寰,有种下一秒就要被自己帅去世的冲动。 现在,江熠澍觉得自己整一个就是精神小伙。 因此,少年颓靡了许久。 林听筠瞧着他那提不起精神的样,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不染回来?” 与她同坐一侧的裴祁也给了一个建议: “买顶假发更快。” 两人的建议,江熠澍都没采纳,他隔天就去理发店剪了一个寸头回来。 整个头发的颜色呈红黑渐变,以额头上方的红开始往下渐变为黑。 除此之外,江熠澍还去打了个耳钉,左边耳垂上坠着一个倒三角的银色圈。 看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男团风格。 江熠澍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他认为他的帅气又回归了。 可这一切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信心,在这一天的下午,江熠澍和裴祁打完球后,进门看见林听筠手里拿着一罐红黑配色的无糖可乐时,瞬间崩溃瓦解! 江熠澍本就是走美术专业,对颜色敏感,在经过上次自己无意cos了一次红蓝人冰火小冒险小游戏里的小红角色后,对颜色的反应已经敏感的顺利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整了半天,发现自己是罐可乐的江熠澍又自闭了回去。 林听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可乐,又看了看表弟的头发。 一阵无言的沉默间,林听筠默默把可乐喝完,丢进垃圾桶内,以免再次刺激到江熠澍脆弱敏感的小心脏。 而一旁的少年看完全程,视线触及林听筠鲜少露出的茫然又无辜的神情时,心脏像是倏然塌陷一块。 无声的心动像是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空气中起起伏伏跳动的光点,也像拉开可乐拉环时,喝进嘴里的第一口气泡,鼓鼓涨涨的溢满心间。 后来。 裴祁去了浴室。 林听筠去冰箱拿了瓶水。 江熠澍神色郁郁的走进房间。 …… 窗外夕阳垂落,深重迷丽的晚霞弥漫在大片视野内,像是一盏残烛,红烬生辉。 林听筠整理了一下午的文献资料,神思疲倦,手边的水也已失去冰凉,她起身去洗手台,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醒醒神,手撑在台边上缓了缓。 从一旁抽了一张干净的洗脸巾把脸上的水擦拭干净,折身离去时,和同样从淋浴间低头推门而出的少年的肩撞在一起. 清爽冰凉的水有了柑橘香的气味,瞬间窜入林听筠本就有些混乱不明的脑子。 她侧眸望去,因身高差距,入目第一眼是那张沾染了水汽的淡色唇瓣,唇形好看且柔软,看着莫名很好亲的样子。 林听筠混沌的脑子一瞬间激灵了一下,视线立即转移,落在了少年一头湿发上,额前的碎发尽数被捋到后背,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像是揭开了某种封印,那干净的眉眼间,从未有过的侵略性扑面而来。 近处,林听筠才发现他的发色不尽然都是蓝色,沿至发尾是比较明显的渐变的蓝白调,捋上去的碎发间也藏着几缕显眼的白挑。 是那种,如果不是离得近且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那蓝色发间隐藏的银白,衬着少年眉目精致又惑人,周身气质冷淡却勾人。 少年修长高大的身形杵着,淋浴间外的空间突然显得过分狭小,某种尴尬如同无形且概念微妙的流质,即刻间拧成了一根极细的鱼线,紧勒着两个人的心神。 少年率先出声打了个招呼。 “姐姐。” 裴祁总是很擅长引诱她,这不是林听筠第一次这么觉得了。 他总是犯规,不像江熠澍一样喊她“姐”,而是用他那好嗓子低低喊她“姐姐”,神色正常无异,可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到那份正常下,隐匿藏着不为人知的亲昵和暧昧。 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无端的牵人心神。 林听筠往后退了一步,瞧见他身上冒着的冰凉水汽,问道: “你下午不是洗过澡了吗?” 少年微垂着眸子看她,抬手摸了下后颈,拇指揉搓着食指的指节,唇边蹦出一个字。 “热。” 这两天房子里的中央空调坏了,只能吹出热风,吹不出凉风,和上门修理的师傅约好时间,说就这两天会上门。 口头上说是这两天上门,可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迟迟不见修理师傅的人影。 裴祁语气神色都很正常,可落在林听筠耳中,那单个字莫名变了个调子,像是在撒娇,有种让人哄一下的冲动。 林听筠抿了抿唇,朝外走去: “我打电话催催。” 地面上还洒着林听筠刚刚洗脸时溅出来的水滴,拖鞋底沾上哪怕一点这样的水滴,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结果,更遑论是地板上这聚集起来有半个巴掌多的水滴。 林听筠在少年身后滑过一个湿滑的单跪,这并不尴尬。 尴尬的是,林听筠在人感到不受控时,下意识要抓住附近东西的动作。 她伸手扯住了少年的上衣摆往下拽,空气中发出一声布料撕扯的声响。 瞧见手中那块孤零零的布料,林听筠难得无言了一瞬。 “这衣服……质量不太行。” 裴祁揉搓着指节的手微顿,忍着笑: “……嗯。” 膝盖处泛起细密的酸疼钝痛,林听筠撑着洗手台站起来,视线掠过那缺了一块衣料遮掩的身体,腰侧浅浅陷下去的弧度,露出漂亮性感的腰窝,沿至腹肌线条…… 林听筠万分庆幸,自己刚刚拽的不是对方的裤子。 打电话催了催,约定好十分钟后准时上门。 在电话挂断前,林听筠耳边回响了一声少年那个‘热’字,默默再补充了一句。 “不然投诉。” 有了‘投诉’督促,不到十分钟,六分钟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上门师傅带着修理工具,脸上满是笑脸: “真是抱歉,最近排的修理单太多,一时间没忙过来。” 感受到对方身上残留的淡淡冷气,林听筠敛着眸,没有理会对方的托词,侧身让对方进来。 排查、修理,大概半小时左右,房内的中央空调再次吹出凉风,空气中的燥热一点点被清除,呼吸一口,满是舒爽沁人的凉意。 还没享受到十分钟,共计中央空调继续输送凉气的电断了。 手机里的业主群叮叮叮的弹出消息,说是这一片的电都断了,林听筠退出去查电费的小程序。 “这得什么时候来电?” 坐在沙发上的江熠澍盘着腿,扭过头,看见窗户上自己的倒影,黑的几乎看不出自己头顶的红色发色,一概通黑,眼不见心为净。 “这样也挺好的。” 他躺在沙发上,手枕着后脑勺。 林听筠从后方走来: “学校录取结果还有几天出来?” 江熠澍不确定道。 “大概就这个星期吧?” 黑暗里,裴祁看了他们姐弟两眼,慢悠悠道: “昨天就出来了。” 林听筠:“……”有点关心但错过了。 江熠澍:“?……!”不太关心但大意了。 沙发上躺着的少年立即翻出手机,查看自己的志愿录取结果。 林听筠偏头看向裴祁,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有了数,但还是口头问了一句: “结果怎么样?” 裴祁淡声回道: “考上了。” 昏暗的仅有月色照进的客厅,一层暗色渡在少年的发上,一眼望过去像是海里深不可测的旋流。 他手从口袋摸出一张便签纸条,上面是微潦草却笔力很足的字迹。 少年薄唇张合,纸条递了过去: “奖励兑现。” 林听筠收到手心,指腹感受着纸的棱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嗯,你要什么?”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少年的眸子黑的纯粹,像是黑漆漆的枪口瞄准了某个目标。 他倾身凑到她耳边,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喊了她声。 “姐姐。” 林听筠想,他又犯规了。 静谧的空气流动间,少年虎口抵着她的手臂,低垂着眼眸,无声扣下扳机: “你亲我一下吧。” 虚空形成的子弹瞬间精准击中林听筠的心口。 第24只委屈小狗 电梯门口伫立着两道身影。 【叫车了吗?】 手机响了一声震动。 林听筠抬眸看他。 面前的人不会再递来‘奖励兑现’的便签,就像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一样。 她点点头,手机收回口袋,按下电梯按钮。 “走吧。” 公寓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车窗降下,露出薄连宸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俊脸。 “听筠。” 落后一步走在后面的青年听见这道声音,身体一僵,他步下着急的越过林听筠,给她打开后车门,另一只手扶着车门顶。 林听筠弯腰坐进去: “……谢谢。” 关上车门,裴祈遇坐上了副驾驶。 薄连宸手放在方向盘上,看了眼中央后视镜,问道: “这位是……” 林听筠抚了下耳边的头发,淡声道: “我弟弟。” 闻言,薄连宸唇边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青年,指腹摩擦着食指的指节,脸上的表情平淡,静静地看着窗外。 一路无话。 三人进门时,帮助聋哑人项目也是‘说与听’项目的负责人已经提前到了。 从一进门,薄连宸便和林听筠并肩走在一起,裴祈遇落于后面,看着像是一对登对的情侣和一位朋友。 于是在对方负责人起身迎时,薄连宸和林听筠先后伸出手与对方礼节交握。 咖啡厅靠窗边的四人座,薄连宸和林听筠对坐,裴祈遇和负责人对坐,负责人身旁坐着的是林听筠。 ‘说与听’项目负责人是一个体态宽胖的男人,年纪大致四十岁左右,一张弥勒佛般慈态的脸,耳垂较大,气质也很亲和人,倒是很贴合他的名字,无害没有攻击性。 邱诃。 “薄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邱诃微微侧过脑袋,看向旁边的林听筠,长着和他见过的那张照片一般无二,眼睛笑的都要眯成一道缝了。 “这位便是夫人吧?” 青年睫毛轻颤,表面脸色平静如常,可在桌下,食指指节几乎要被磨掉一层皮,那处红肿的渗人。 微妙的沉默间,几人心思各异。 薄连宸从善如流道: “您说笑了,这位是我的同事。” 他一一开口介绍,最后两个字的音调微微加重: “您对面这位,是我同事的弟弟。” 身为负责人,邱诃接手过无数项目,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眼力过人,眼色领会的如同已经开口交流般清晰。 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进,将四杯拿铁分别放置在四人面前。 邱诃抿了一口咖啡,脸上灿烂的笑容揭下,换上了平和平静的面具: “失声的原因方便告知吗。”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想了解一下情况。有些人是天生的,而有些是后天的,后天的可以根据情况而定,只要不是器质性损伤的程度,或许能恢复,后面也不需要佩戴发声器。” 裴祈遇左手放在桌下没动,右手单手在手机的记录本上打字。 【火灾,吸入过度烟雾。】 青年将手机屏幕呈给邱诃看时,坐在负责人身旁的林听筠也瞧见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视线掠过上面某个字眼,林听筠像是被无形的火灼了一下,眸光微滞,心口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也像吸入了烟雾而喘不上气来。 哪怕来之前已经知晓,但和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大有不同,就像看电视剧里的一些灾难降临在主角团身上,和灾难降临在现实生活中较为亲近的人身上,那种落差会给人带来直观的冲击力。 很早前,林听筠想过对方失声的很多种可能,或许是误食了什么损伤声带的食物,或许是被尖锐的物品割伤喉咙,亦或者是其他可能,但从未考虑过眼前亲眼所见的可能。 咖啡杯底触碰上杯托,邱诃双手交握放置在胸前,徐徐道来: “医院诊断的材料有吗?” “在我这。” 早在出门前,林听筠朝裴祈遇要了一些材料拍下照,以备不时之需。 邱诃简单翻了翻那几张关键性的图片,远远没有达到器质性损伤的地步,声带又的确有损伤痕迹,是属于可以恢复声音,可距离发生时间,两年多过去,面前这个青年依旧还是处于不能发声的情况,由于时间过去太久,恢复的概率也有所降低。 他手指摸着咖啡杯,在那个特殊群体里接触过太多这样的人,邱诃的直觉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样吧,京楠市这边有设立我们项目的研究基地,有时间可以带他过去看看,现在我的建议是先借用发声器说话。” “我们研究基地的发声器是目前市场上最新进的,款式种样和音色种类也很多,有需求的话我也能定制声音。” 一杯咖啡见底,邱诃那张弥勒佛似的脸又换上张仿若普度众生光辉般的笑容。 “如果有保存关于您弟弟声音的素材,我们研究室可以帮您训练声音,这样在佩戴合适发声器的时候,差异感能降到最低。” 薄连宸发表评价: “这倒是不错。” 男人的视线打量般落在裴祈遇身上,深沉的眼底让人看不出什么分明来。 在离开之际,林听筠加了邱诃的联系方式,他脸上的笑成了官方的职业笑容,提了一句: “现在训练声音的消息我们团队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当然,这一套下来的价格也不低,费用表我稍后发给您,可以酌情考虑考虑。” 邱诃走的方向和他们四人的方向相反,几人去到地下停车场,林听筠坐上副驾的位置,想和薄连宸聊些事情。 后面的青年沉默的打开后座的门,听着两人畅所欲言,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愉快氛围,透过车外后视镜看见副驾人身上的笑容时,一种杂糅着嫉恨涩意和自卑爱意的情绪,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潜入心腔,融进身体四周的血管,顺着血液流动的边际爬延至四肢,僵硬冷却。 路上聊了一些科学院的事情,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薄连宸微侧过眸看了副驾上的人一眼,声音温和: “抱歉,刚刚在咖啡厅,邱诃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薄连宸知进退,绅士的外表给他披上一层温和无攻击力的表皮,让人容易对他放下心防,哪怕有一点的冒犯的倾向,都会克制的说声抱歉。 林听筠笑了笑没在意,揶揄着开玩笑了一句: “大概是夫妻相?” 闻言,男人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在红灯转绿灯的一秒间,他视线无意看向车内后视镜,落在那个坐在后座一侧的青年身上,眸光微闪。 约的地点离曲一堇瑟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座的青年指腹麻木的揉搓着食指的指节,冷风从车窗外涌进,他僵硬的身体轻微的动了动。 一个极端的念头快速侵蚀脑海,裴祈遇出神的盯着自己的指尖,自己要是聋了该多好啊,又聋又哑,这样就能听不见她和别人说调情的话,自己也不用说喜欢或者困扰的话去让她为难。 多好。 薄连宸给林听筠松开安全带,“明天见。” “明天见。” 林听筠也回了一声。 回来的路上,林听筠手机收到了邱诃发来的消息。 他说火灾吸入过度烟雾导致的声带受损,并非不可逆,是完全可以治愈的,现在不能开口说话或许不一定是物理外界的原因,还有心理原因。 因为心理原因而开不了口,这种情况糟糕也不糟糕。 糟糕的是,这种心理因素导致的不能说话,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好,它比物理性的伤害要难琢磨的多。 不糟糕的是,恢复声音的可能性至少比器质性损伤的情况要好太多。 或许以后只能戴发声器,却也不完全,概率一半一半,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 电梯内的数字逐渐上升, 林听筠有些出神的盯着门上的倒影。 心理原因……是什么? 她有意想和裴祈遇聊聊,和他一同走进左边的门。 青年手按在密码锁前,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一几个字。 微暗的光线下,屏幕的蓝光照在他的眉眼间,显出些许疲色。 【我有点累。】 林听筠微顿。 “那好好休息。” 转身离去前,林听筠又问了一句: “明天忙吗?我带你去邱诃的项目研究基地看看。” 问完,林听筠才想起另一件事,不过裴祈遇的回答完全让她没有困扰的空间。 【不需要。】 如果是间接接受那个人的帮助,裴祈遇宁愿自己哑巴一辈子。 女人眉头紧拧,有些不解青年情绪突然的负面,整个人像是被一种阴暗的情绪萦绕,仿佛在陷入一个怪圈。 “怎么了?” 裴祈遇没有解释,只是固执的敲下三个字。 【不需要。】 她的视线落在青年平静的面容上,而周身却无形竖起无数隐秘的双向尖刺,稍不留神就伤人伤己,刺疼对方的同时,尖刺也向自己的皮肉扎进一寸。 “怎么不需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听筠说话有些急,对方浑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说话的态度,狠狠刺疼了她的眼,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我知道。】 【不说话对我的影响不大。】 【习惯了。】 过往数年,裴祈遇习惯了她身边一个又一个男人,习惯了她对待感情的漫不经心,习惯了她能和陌生男人脱口而出的调情,习惯了她和同事间隐秘无形的暧昧却不戳破…… 相比之下,习惯自己不能说话这件事,对裴祈遇来说,很轻松。 没那么困难,也没那么痛苦。 青年沉默如冰冷僵硬的像块石头的模样,让林听筠十分头疼。 “你在闹什么!” 脱口而出的话让林听筠微怔,向来平稳的情绪丢进一块石头,溅起不大不小的波澜。 林听筠语气中的烦躁不耐,让青年内心隐忍的情绪堆积到了一定程度,眼眶微红,却没有像那次般直接哭出来。 他转过身,偏过头,抿着唇,情绪控制住了。 “抱歉。” 林听筠眼皮微敛,唇蠕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其他的话,只是平稳着语气道: “你好好休息。” 身后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静静站着的青年才有了反应,左手搭在密码锁弯起的把手上,食指指节处那一块皮肤,隐隐有渗出血的样子。 第25只狼狈小狗 曲一堇瑟附近一公里内有个很有名的酒吧,入口上方没有门匾,只有门外立着两个等身高大的霓虹灯牌子,左边上面写着‘纸醉金迷’,右边上面写着‘醉生梦死’。 因此被来的常客叫做‘醉吧’。 平常闲来无事,林听筠下班后,五次有三次会来‘醉吧’光顾。 这里调的酒一绝,帅哥也一绝。 林听筠坐在吧台上,手边放着一杯刚调好的玛格丽特,鸡尾酒杯的扇形状展开的杯壁上凝着水珠,杯内的酒水呈现一种透明的白红渐变色,沁着股淡淡不浓郁的玫瑰调香气。 她侧坐在高脚凳上,足尖轻轻点地,葱白的手指捏着细细酒杯杯茎,红软的唇贴上杯口,轻抿了一下,任由惑人的玫瑰香气蔓延进口腔,一路抵到左心房。 林听筠兴致来了,便想找个男人共度她即将告别22岁,迎来23岁的夜晚。 她手肘抵着冰凉一片的吧台,手心撑着下颌,昏暗迷醉的光线下,目光略显漫不经心的落在了不远处,圆台上正演唱的乐队身上。 瞥见麦前唱歌的vocal,林听筠宽泛的视线有了聚焦点,从他身前斜挎着的蓝白色调的电吉他,缓缓上移,精准捕捉到对方看过来的眸光。 耳边是他迷人动听的嗓音,林听筠扬起手中的酒杯隔空与他的目光一碰。 台上的人,是醉吧最近新来的驻唱乐队,林听筠盯上那人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主动出手,只是偶尔光顾一下他的场,偶尔点杯‘梦幻勒之湖’请他品尝,除此之外没有再做其他动作。 十分钟后,台上的乐队下场,主唱的男人风风火火的走下场,皮衣外套都翻起声响,一双长腿跨了几步,便到林听筠的面前。 他靠着酒吧吧台,距离面前的女人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连着唱了两小时,他声音微哑,语调微扬: “请我喝一杯?” 林听筠笑了笑,一双深情眸在昏暗灯光愈发显得迷惑人,肆无忌惮的释放令人感到错觉的信号。 她打了个响指,朝调酒师道: “嗯,当然。” 身侧长相俊美的男人唇边扬起一抹不羁的弧度,手就这她捏着酒杯的动作,在她之下,指尖抵着酒杯的杯托朝自己的方向一扬,同时俯身靠近: “就这杯。” 薄软的唇贴在杯口,玫瑰调味的酒水漫入唇间,他眼皮微掀,直白的目光看了林听筠一眼。 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需多说。 一杯残留一半的玛格丽特留在了醉吧的吧台上,杯内透着绯红的酒水在音响燥热的震动下微微晃荡。 电梯门抵达楼层,电梯层数按键的一圈红光淡下,两具纠缠的火热的身影从昏暗的光线下出来,暧昧的水渍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下尤其明显,给这燥热的夏季再添一根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可以燃起。 林听筠稍稍推了一下身前的男人,反过身微喘着呼吸,她低眸去按密码锁。 密码解锁成功的提示音下,林听筠视线下几乎还没看清玄关,身后的人一秒不停的直接贴上来,手臂环着腰,就被面前的男人带着压在了门后,炙热的呼吸和吻分秒不停的落了下来。 “轻点。” 林听筠被吻的微微皱眉,腰间的衣摆被对方单手掀起,露出一截晃眼的白,属于男人的手抚上轻碰,毫无阻隔的轻握上去,力度哪怕没有用什么力,也留下了淡淡的印子。 景煜握着林听筠的腰往门后抬起,让她足以用俯首的姿态接吻,胸腔内的氧气被掠夺一空,一直睁着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了男人身后。 在逐渐黏稠的空气里,林听筠的腰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思绪清明了一瞬,视野间微微迷蒙的雾气散开,悄然对上一双漆黑纯粹又安静的眸子,林听筠脑子里的某根弦倏然发出铮然的一声。 本应该后天才回来的人,提前了两天时间出现在这。 此时男人的唇落在了林听筠的耳侧,轻咬着她的耳垂,察觉到她身体微妙的僵硬,稍稍退开身,轻喘着气问了一句: “怎么了?” 景煜顺着林听筠的视线看去,瞧见不远处站在客厅茶几旁身高腿长的少年。 林听筠抵着景煜的肩膀缓了缓呼吸,不知是绝了少年的心思,还是自己的。 在裴祁的视线下,林听筠微踮起脚尖,啄吻了一下男人的侧脸安抚, “左边第一间卧室等我。” 景煜眼底眸光微微复杂,深深看了眼林听筠。 “好。” 离开之际,他抬手将林听筠额角凌乱的发丝拨到一旁,瞧了眼木桩似站在那的少年一眼,沉默的朝那间卧室走去。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林听筠弯腰将玄关处的鞋子摆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不是一周时间的研学吗。” 少年将食指指节的地方磨搓到充血,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盯着她颈侧那个显眼又暧昧的吻痕上,他唇边扯出一个弧度,没有说话。 走出玄关,林听筠看见墙壁上烛火摇曳,相对应的,厨房外的桌上摆着几道精美的菜肴,和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块有格调的白色长布竖铺在桌面上,中间放着一捧热烈张扬的红玫瑰。 在烛光的映照下,柔滑的布料边线处隐隐闪着亮点,娇艳的玫瑰花瓣上还残留着一颗颗小巧欲滴的水珠,无一不彰显着布置这些的人的惊喜。 可落到现在林听筠的眼里,都成了惊吓。 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就能凭空变出来的,显然要花费了不少心思,而对方研学的地方距离京楠市要坐四个小时的高铁,明明中午那段时间江熠澍和她打视频通话的时候还见到了裴祁。 “你……” 林听筠欲言又止的看了少年一眼,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裴祁朝她主动走近,手牵起林听筠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低垂着头颅,将她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侧,嗓音压的很低。 “姐姐,我成年了。” 微弱的烛光下,墙壁倒影着两人的身影,少年掀起眼睑,露出饱满的眼型,衬着细密睫毛下那双纯粹漆黑的眸子,有几分天然无知的勾人。 “他可以,我不可以么。” 他薄红的唇瓣在暗色光影下张合,像是无声引诱人的罂粟花,平常清爽干净的柑橘味也莫名变了个调,像是沾染上桌上的红酒味,干净的气息混着醉人的气味,泛着阵阵蛊惑人沉醉的气息。 “我比他差在哪?” 裴祁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指腹轻柔的碰上林听筠的唇角。 少年一句接着一句,他喉咙间涩然一片,薄红的眼眶蓄着雾气,直白勾人的黑眸满是执拗和不解。 她被人吻的微肿的唇,颈侧落着几个彰显他人留下的大小不一的暧昧吻痕,都一个个化成实质的尖锐锥子,深深凿在少年满腔爱意的心脏上,毫不留情的戳出几个血窟窿,那锥心刺骨的疼意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垂成了渣滓。 林听筠把手从少年手中抽了回来,手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迅速被空气席卷干净。 她眸光平静的盯着他,说出的话决绝又残忍。 “裴祁,我们不合适。” 对方的语调轻细,却依旧有的放矢的刺中少年那颗已经血淋淋的心脏。 少年仿若感受不到左手食指指节上灼人刺麻感,拇指指腹凌虐般继续磨搓着那一块皮肉。 “那你和他就合适吗?” 流动的空气仿若拧成一根根丝线,是肉眼不可见的宽度,却比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还擅长划穿皮肉。 林听筠目光没什么波动的落在他身上。 “合适。” 在少年还在侥幸的时候,那无形的细线猝不及防的收拢,勒得他浑身血痕,彻底击碎他心中隐密的侥幸。 “至少,比你合适。” 剔透的泪滴从空中加速度坠落,一滴接着一滴,像是胸腔口处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无声在流的血。 “姐姐。” 清泪划过脸颊,裴祁唇边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的时针指向正方向的12,分针与秒针在刹那间重合又错开,像极了两人的命运。 “生日快乐。” - 拧下门把手,林听筠走进卧室,看着安静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的男人。 “抱歉。” 从看见客厅出现的那个少年起,景煜就隐隐有种预感,今夜,他们只能到这了。 男人俊美的脸展开一个善解人意的笑: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吗?” 林听筠摇摇头,“我有点累了。” 她将人送到门口,景煜倾身抱住她。 “好好休息,晚安。” 直到电梯门关上,黑暗中电梯下降的数字到‘1’,林听筠还怔怔的站在门口,恍然间像是有了反应,她慢慢蹲下,脸埋在臂弯里,脑子里的思绪混乱成一片。 不知蹲了多久,腿部肌肉麻痹的几乎像是刚刚装上的,林听筠撑着门框站起身,贴着墙壁缓慢的移动。 一道微弱的光晃进余光,桌上的白烛几乎燃尽的只剩下一指节的宽度,烛台上方的小圆盘堆着融化后又凝固的白烛。 林听筠走近,吹灭了白烛上摇曳的火光。 生日快乐。 …… 研学正常结束的江熠澍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走到在厨房的外边,环着手臂靠着门框,幽怨的看着他: “你怎么提前回来不跟我说?真不够兄弟的!” 少年围着灰色的围裙,端着一盅汤放在了桌子的中间,折身回去时,随口回了江熠澍一句: “有事。” 二十分钟后,裴祁又端出一素一荤的菜,摆上桌。 江熠澍去敲林听筠卧室的门,喊她出来吃饭。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正常的呼吸声,整个氛围平静的有些异常。 平时虽然吃饭也不怎么说话,也是沉默比较多,但江熠澍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江熠澍虽然平常粗枝大叶的,但在某些事物上,却有惊人的细腻观察。 他夹了块肉到碗里,一双眼睛瞅瞅左侧的林听筠,又瞅瞅右侧的裴祁,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语气神秘兮兮的: “你们两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听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没有,吃你的饭。” 午饭结束,江熠澍盯着林听筠走进卧房的背影,嘀咕道: “不对劲。” 裴祁垂眸拂开江熠澍收拾碗筷的手,淡声道: “我来吧。” 江熠澍看了看左右,确定林听筠没看见才收回手,他曲起手臂,手指摩挲着下巴: “很不对劲。” …… 平淡的日子依旧在正常的轨道行驶,林听筠每天正常科学院上下班,有时废寝忘食的时候,会连着好几个星期不着家。 这天,林听筠刚给一个项目课题收尾完,拖着疲乏的身子进门,与刚好要出门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顷刻间,鼻息间充斥着清爽干净的柑橘味,一瞬间,林听筠脑袋里疼了几天的神经倏然得到了有效缓解,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好不容易得到松缓。 林听筠侧过身,和少年拉开适当的距离,那根刚得到舒缓的弦又瞬间紧绷起来,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见少年头发丝还冒着水汽,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穿着字母logo的黑色短T,下身是和墨绿色的工装裤,脖子上坠着一根款式简单的项链,细细一根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的不行,和平常那副安静沉默的模样有些不一样,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张扬感,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也比往日更有神采。 裴祁明显是特意收拾了一番的模样,林听筠随口问了一句。 “去哪?” 裴祁低垂着眸没回她的问题,只是说有事。 林听筠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追问,弯腰在玄关处换了鞋。 少年抿了下唇,在林听筠要关门之际用手挡了一下,看见她眼底的青色,叮嘱了一声。 “晚上的饭菜我做好了,在冰箱里。” “嗯。”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还发出一声铮鸣,吵得林听筠眉心一跳,心中还莫名涌上来的情绪让她更加烦躁。 第26只叛逆小狗 进浴室洗了个澡后,林听筠把自己甩在床上,蒙头睡了个黑。 等林听筠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墙壁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九点的尾巴了。 出了卧室,客厅一片漆黑,整个房子,除了林听筠,半点不见其他人影。 今天休息日,江熠澍提前和林听筠打了招呼,说晚上在朋友家过夜。 而裴祁,自从下午那会在门口打了个照面说‘有事’后,没再有半点消息。 冰箱门打开,从里面泄出微弱的淡蓝色照应灯光,是整个屋子唯一的光亮来源。 林听筠从里面拿了瓶冰水,视线扫过第二层架子上用玻璃盒装好的饭菜,淡蓝色的光照进她的眼底,显出几分冷淡来。 她拧开矿泉水的瓶口,仰头灌下一口,顺带关上冰箱门。 京楠市的中心商场附近开了一家新的酒吧,酒吧老板和景煜是朋友,特意请他去热热场子。 林听筠则是受景煜的邀请,正好得空也想放松,就应了下来。 新酒吧的风格和曲一堇瑟附近的‘醉吧’风格大差不差,林听筠只能在装修上看出点差别,前者显然更壕一些。 这里消费档位不低,最低一人消费五千起步,来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像林听筠,但有人脉,景煜。 林听筠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瞧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染头发了?” 景煜摇摇头: “不是,是假发。” 林听筠抿了口鸡尾酒,目光落在男人那蓝发上停了停: “看着还挺真。”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质感也很不错,软硬适中的发质。 景煜朝她俯下身,让她摸的更自然些,以是,两人距离一下拉的更近,他的鼻尖与她距离不过分毫,只许稍稍再近一点,就能亲吻上。 他眸光落在林听筠的唇上,低声问了一句: “最近很忙吗?” 林听筠后肩抵着吧台,酒吧里灯光虽然五光十色,灯调却压的很暗,只要不是有意凑近,几乎很难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林听筠坐的位置偏靠墙壁,灯光更是暗了一个度。 “嗯。” 她悠然自得的与面前的男人调情,摸着他头发的手逐渐后移,触碰到他后颈的皮肤,指腹轻磨,掀起眼皮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唇边勾起轻笑: “最近几天都有空……” 话未说完,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林听筠搭在男人后颈的手轻压,鼻尖蹭过,呼吸交缠,昏暗不明的光线下,隐隐发出暧昧的亲吻声,不激烈,但绵长。 不远处的卡座,散落坐着四五位少年,和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打了耳钉,穿着花衬衫的少年凑到裴祁身旁,顺着听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几个零散不清的人影,看不出花来,也不知对方怎么就盯了那么久。 “你看什么呢?” 磨搓着食指指节的手微顿,裴祁眨了下有些涩然的眼睛,语速有些刚反应过来的温吞。 “……没事。” 少年心里冒出数不尽的失落和压都压不住的嫉恨,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与别人调情,与别人暧昧,与别人亲密。 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 心尖处抑制不住的泛起麻木酸涩的情绪,隐秘的嫉妒疯狂的侵袭着心脏,负面情绪在这昏暗灯光下无所遁形。 他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她身边总是一个又一个人。 既然如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姐姐,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 林听筠偏过头躲开景煜继续的亲吻,轻缓着呼吸。 男人额头亲密的贴着她,哑声问: “怎么了?” 林听筠的视线扫过他的身后,那股莫名的注视似乎又不见了,仿若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指腹抹了下男人唇边蹭到的口红,朝他露出一抹笑: “你该上场了。” 台上一道刷白的灯光照下,聚焦落在坐在高脚凳上的男人身上,像是给他的周身镀了层圣洁的光,照在他那蓝发上,莹莹散发出海浪波纹般的闪光,耀眼万分。 男人掌心拍了拍话筒,神色温柔肆意: “今天这首歌,我想送给台下的一个人。” 这种隐晦而又直白的话,即刻让台下的人群立即起哄,此起彼伏的声音瞬间掀起一波浪潮。 景煜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的落在后方靠墙的那道靓影身上。 两人的关系说是恋人也不是恋人,说是朋友,似乎又比朋友更亲密些。 自那次在林听筠家一别,景煜后面想找时间把两人的关系定下,却因为那段时间林听筠很忙,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在新酒吧的吧台前看到她时,景煜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男人将靠在话筒靶上的吉他拿起,放置在腿上,手臂横过吉他,手指随之落在琴弦上。 指尖轻缓拨动琴弦,清浅悦耳的伴奏缓缓传出。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那低磁迷人的嗓音缓慢跟上,伴着舒缓的吉他声从音响里传出,在酒吧内环绕。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让你知道你最美……” “啊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倦的时候有人陪……” 吉他声的伴奏很清浅,舒缓的音调里最为温柔的是那道男声,他视线盯着台下一处,像是心爱的宝贝就在眼前,唱的愈发缠绵动人。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让你知道你最美……” “让你知道你最美……” 卡着歌声结束之时,一杯‘梦幻勒之湖’由酒吧的服务生送上。 渐变的蓝白调,在那束刷白般的灯光下显得越发剔透醉人。 景煜唇角勾起,扬起手中的酒杯,液体在杯壁之间轻晃,像是心里一处波澜涟漪的心湖。 “谢谢宝贝。” 来之前灌了瓶冰水,来酒吧又喝了几杯微醺的林听筠去了趟厕所,出来时抽了几张纸巾擦手,不经意间抬头,看着那道迎面走来的熟悉人影,五官精致帅气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底。 林听筠稍显意外的愣了一下,喊了一声: “裴祁?” 那道正要与之擦肩而过的人影,听到声音像是才注意到林听筠的存在,他垂眸望去,看见她眉眼间的微折,露出淡淡的不悦。 “你说的有事就是来这?” 林听筠将手里吸了水的纸巾揉成团,丢进身侧的垃圾桶内,她拧着眉看他,严厉教导般的话脱口而出: “这是学生该来的地方吗?” 裴祁淡淡回了一声,“我成年了。” 他低垂的眸子微微抬起,漆黑纯粹的眸子沉如湖水般看向面前的人,哂笑一声,语气像是在反问: “学生不该来,医生就能来么。” 面前向来温顺的少年难得亮出爪子,挠的林听筠猝不及防。 林听筠心中那股从下午就存在的郁气,被这一挠下,更是难以控制。 “随你。” 她丢下两个字便要从他身侧走过。 “好。” 少年轻声应道,伸手拽住林听筠的手腕往安全通道口走。 在一声门合上的声音里间夹杂了两个字: “随我。” 那两个轻轻的落在耳边,林听筠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抵在墙上,后背是冰冷的瓷砖,一只手被他攥着,另一只手被他压在耳侧,那点力道在少年看来完全毫无反击之力。 他俯身压下,干净的柑橘味也迎面扑下,让林听筠恍惚了一瞬。 对方一言不说的直接撬开她的唇齿,动作有些僵硬的勾缠着她的柔软,青涩的含着她的唇肉轻咬,毫无技巧,全凭一腔热情掠夺对方的呼吸。 这一吻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激烈,两人唇齿相贴间辗转,偶尔分开时,昏暗的光下还能隐约看见深红的柔软纠缠,银丝勾连,随后又不由分说的紧密贴在一起。 身体被吻的脱力发软,林听筠心下一狠咬了他一口,趁着对方轻嘶一声推开,手心撑着墙勉强站着。 “裴祁!” 少年尝到口中的血腥味,眉眼舒展,他知道,她也沾了他的血。 这个认知让少年几乎激动的沸腾,见她眉眼间的怒意,他才稍稍克制住脸上露出的笑意,嘴角撇下,语调幽怨又委屈,随后又露出那副柔软表皮的模样,极具迷惑性。 “你说的随我的。” 他吻的嫣红的唇瓣上还沾着点点水意,再度俯身下去,弯起的后颈在空气中呈现一种漂亮的弧度。 安全通道口外还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属于少年的呼吸瞬间侵占上林听筠的颈侧,柔润的两瓣轻贴上她锁骨那侧的薄薄皮肉,轻吮了一下,模糊着声音。 “你向来说话不算数,我早该知道的。” “……” 颈间微麻又刺的痒意,让林听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站着缓了会,林听筠等着身体里那股软意渐渐退去,一手推开埋在她颈间的少年,语气不耐: “起开。” 裴祁双手环着她的腰,脑袋又蹭了上去,语气有些无赖。 “不要。” 林听筠抵着少年肩膀的手垂下,敛着眸平静道: “我有男友了。” 她抬眼对上他那双纯粹漆黑的眸子,郑重又似警告: “就在刚刚。” 裴祁环着她腰的手指微微蜷缩,唇边缓慢的勾起一抹笑,眸光起伏的落在林听筠的脸上。 “……所以呢。” “……?” 还所以呢? 但凡有点道德约束感的,都说问不出这几个字。 “你疯了!” 林听筠深吸一口气,训斥般道: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少年语调自然,对自己的定位清晰明确: “做小三。” “……” 林听筠额角暴跳,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坦然的把那几个字说出来,她控制不住的抬手拧了他一下: “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凑到她耳边:“汪。” 林听筠气极反笑。 一道铃声在空旷的安全通道口内响起,林听筠甩开少年环着她腰间的手,接通电话走了出去。 屏幕的蓝光打在脸上,林听筠没走出去几步,便碰上了接着电话走来的景煜。 他挂断电话,迎身走去: “你去哪了?” 景煜的视线划过林听筠,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眼底当即沉了沉。 男人握着林听筠的手腕骤然抓紧,却被她轻飘飘推开。 “抱歉,我先回去了。” 昏昧的光线下,男人身体微僵,林听筠与他擦肩走过,毫不停留。 在看见逐渐走近的少年,那红的异样还隐隐有破口的唇,让景煜抑制不住的联想刚刚他们可能做了什么,想挽留而伸出的手陡然脱了力。 两人擦肩之际,少年近乎恶劣的朝男人走近,想让他看得再清晰一些,满怀最大的恶意去刺激对方。 随后,还淡淡留下一句话: “你的发色真碍眼。” “哦,是么。”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反击道: 可她说喜欢蓝发。 少年刚刚还得意的脸微白。 景煜侧眸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明明看见了,不是吗。” 说完,男人抬步离去。 - 曲一堇瑟的高楼层中多了一道亮起的光。 林听筠靠在厨房门外,看着少年把饭盒从冰箱里端出来放进微波炉内热,神色不明道: “你这小三做的可不称职。” 少年的视线望过来,她轻笑一声: “哪有小三做到家里来的,还堂而皇之的长住。” 对方话里话间的讽意在少年耳中响起,但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抿了下唇,安静的注视他 ,说出一个严重的事实: “你没吃晚饭。” 倚靠着门的林听筠一愣,没从这话题思维跨度中跳转过来。 裴祁微微拧眉,话语间像是训斥又像是嘱咐: “姐姐明明是医生,为什么不会爱惜身体?” 林听筠被面前这个小五岁的少年教训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到自己身为‘姐姐’的威严受到威胁,她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要你管。” 哪知少年竟然认真的点点头,正经的不行,哪还有半点之前在安全通道里那副无赖痞子的样。 “嗯,我管。” 不过这反话顺说,他倒是用的行云流水,毫不违和。 第27只赛车小狗 京楠市第一医院的官网更新了最新一则讯息。 那次成功完成室壁瘤切除修补术联合冠脉搭桥手术,且后面持续关注,在医护的悉心照料下,后续跟进情况的治疗也卓有成效。 患者术后恢复顺利,现已治愈出院。 这让京楠市第一医院的心脏外科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同时获得了更多的危重症心脏疾病患者的信赖,那些还被病痛缠身的人看到希望。 心血管外科副主任办公室内。 一张幼态脸的女生拿着手机喊了一声,凑到林听筠身边: “那三台手术并做一台的手术是你做的?” “不是。” 林听筠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是和心血管内科的卓主任、麻醉二科、手术助手、器械护士……” 她说了一串医务人员,还没说完就被宋淇悠打断,她双手做投降状: “是我问的有问题,我再问一遍。” “那三台手术并做一台的手术的主力术者是不是你?” 林听筠点点头:“有我。” 她看了神色激动的小姑娘,问道: “怎么了?” 宋淇悠摇摇头,激动道: “你太厉害了!” 是发自真心的夸赞。 至此,林听筠听了一早上来自宋淇悠的彩虹屁,只有查房和看诊的时候耳边能落着清闲点,其他时间的空闲,几乎都被这个小姑娘见缝插针的夸上来。 简直是一个人间行走的夸夸机器。 刚收了一个新病人,诊断出有心血管堵塞的情况,林听筠想找心血管内科的卓主任讨论一下。 宋淇悠去解手,卓主任的电话打不通,林听筠在门口随手拽了一个护士道: “麻烦去请血管科的卓主任过来。” 刚说完,就见到解手完回来的宋淇悠。 二十分钟过去,门口也依然没见个人影。 林听筠让宋淇悠去了趟护士台问问。 结果不到五分钟,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怎么了?” 林听筠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 宋淇悠气的狂喝一杯水: “那个姓章的护士怎么态度能那么拽!” 喝完一杯感觉火气还是很旺,宋淇悠又在饮水机那接了杯水: “卓主任在忙没能过来,为什么不过来和我们说一声,让我们在这干等!” 她缓了口气,结果心中的郁气烧的更猛了,仿若刚刚喝的两杯水像是里面加了什么助燃剂。 “你知道她什么态度吗?” 宋淇悠换了副神态,掐着嗓子做作的模仿: “啊……抱歉,我刚刚太忙了。” 她虚空翻动腿上没有的病例资料,神态拿捏的死死的: “现在你也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再和林医生传达了。” 林听筠心里倒没什么情绪,只是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 下一秒,宋淇悠摇摇头,叹了口气: “筠姐你这么优秀,果然还是太遭人嫉妒啊。” 林听筠无奈,也叹了一口气。 夸夸机又开始工作了。 - “宋淇悠。” 在食堂排队的间口,林听筠打断对方不断输送的夸奖, “你有没有想过转科室?” 夸夸机被打断工作,歪了下脑袋: “什么?” 林听筠笑了笑: 心理科。 宋淇悠很擅长听取别人的建议,从第一次见面时林听筠就发现了。 女生可爱的一张脸皱起来,小鹿眼闪过纠结犹豫的神色: “……可是我更想上手术台做手术诶。” “……” 林听筠没再说话。 宋淇悠怼脸凑近,语气激动: “那超酷的!” “穿着无菌服,拿着手术刀,脱口而出的专业词,拯救命悬一线的患者,不到最紧要关头的最后一秒都不可能成功,无影灯一照下来,简直是济世活佛现世!” 林听筠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一早上夸个不停了。 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就是小说看多了。 午休过后,林听筠带着宋淇悠去查房,刚查完两间,对方就已经打了不下十个哈欠。 宋淇悠扑在栏杆上: “啊困死了……” 林听筠看着她口罩之上精致的眼妆,随口一问: “你每天化妆要多久?” 女生仰头想了想: “一个多小时。” 林听筠了然: “那从明天开始,素颜上班。” “啊?” 一个懵懂的眼神递了过来。 林听筠抬手捏起宋淇悠的口罩,拉出一段距离后松手: “你在医院里每天口罩不离脸,谁能看见你化的妆?” 被弹了一下的宋淇悠脑里那顿困倦少了不少。 “……你说的对!” 接着把脸凑近林听筠, “还是有点困,再弹我几下呗。” “……” 在下班之际,林听筠换下白大褂,穿上皮质外套,身下墨灰色的牛仔裤裹紧着腿部线条,抬步朝停车场走去。 医院的停车场很静谧,和普通小区的停车场里的静谧不太同,医院的静谧带着股渗人的阴气,和正经的停尸房相差不大。 唯一的区别大致是,前者停的是车,后者停的是尸体。 鞋跟踩在泥灰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噔噔噔”的响声,林听筠跨步走向自己的停车位,钥匙刚怼进锁眼,眼前就被一道白光闪了一下。 紧接着刺耳的尖锐喇叭声响起。 “筠姐!!!” 一声清甜的嗓音夹杂在其中。 林听筠闻声识人,不用抬头也能知道那车里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宋淇悠把钥匙从方向盘那扒拉出来,推开车门就要下去,却不料被驾驶座上的安全带给拉了回来。 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她试图摆脱,却还是被扯了回去。 宋淇悠瞬间惊恐的闭上眼睛大叫,声音的分贝程度不亚于她按出的喇叭声。 “啊啊啊鬼啊啊!” “筠姐!救我呜呜呜!!!” “……” 林听筠忍不住捂住耳朵,想着回头得去买副耳塞,不然得聋了。 她揉了揉眉心,忍住喊对方一声‘笨蛋’的冲动,“安全带。” 车里的人呆愣了好几秒,松开捂着眼睛的手,视线逐渐下移,果然看见了一条横亘在自己身前的安全带。 顺利下车的宋淇悠直奔林听筠而来,后者环着手臂,笑着调侃了一句; “说实话,就算真有鬼也早被你叫跑了。” 宋淇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本来平常车就不是我开,我记得系上安全带,又不代表我会记得解开安全带!要不是家里司机临时有事,今天接送不了,我才不会去开车!” “……” 林听筠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宋淇悠面前无言了多少次。 左前方停着一辆白黑配色的机车,尖头造型延伸至低扁的风镜,像是隐匿在丛林的一条猎豹。 流线的整流罩与油箱成为一体,呼应着风镜角度,向下延伸的的整流罩,巧妙的与电镀排气管整合,倒三角的排气管充满着科技气息。 “哇,这是你的机车吗!” 女生眼睛一亮,嘴里惊讶道。 “这也……” 宋淇悠瞪大双眼,激动道: “泰裤辣!!!” 她忍不住上手去摸那流畅漂亮的机身,又侧过脸看了看林听筠的装扮,简直搭起来不要太配! “筠姐……” “我现在孤苦无依、孤苦伶仃、孤立无援、孤立无助、孤形单影、孤家寡人、孤独一人……” 除了前几个开头是宋淇悠自己脱口而出的,剩余都是实时用手机查到后念出来的。 再说下去,一整个页面关于‘孤’的形容词要念完了,林听筠打了个手势; “停,闭嘴。” 无需猜测,林听筠几乎一眼就瞧出宋淇悠的目的,她直白道: “想坐我车,就闭嘴。” 宋淇悠从善自然的抬手在嘴巴上划拉了个拉链的动作,随后发出闷闷的两声,表示自己已经物理闭嘴了。 林听筠耳根子清净不少,心情也宽阔了许多,她拎起放在车座上的头盔,压在了宋淇悠的脑袋上。 在对方懵懵看过来一眼时,抬手压下她的挡风板,像是除了能隔绝视线也能隔绝声音一样。 林听筠戴上皮质的黑色手套,淡淡看了一侧的宋淇悠一眼。 “你家地址。” 女生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正面回答她,一阵铃声率先响起在两人之间。 林听筠听见那边嘈杂的轰鸣声,随后又闷下去,年轻的男声愈发清晰起来,说了些话,她偏头看了一眼亮晶晶瞧着自己的宋淇悠。 “我现在过去。” 电话挂断,宋淇悠迫不及待的说:“带我一个!我也去!” “……” 绵延的高速公路上,发动机的轰鸣声杂糅着女生激动的叫喊,一道黑白的间影犹如一阵急骤的旋风,在宁静的夜空,明亮的路灯下飞快的掠过。 轮胎摩擦戛然而止,机车停在了一处盘山公路的山脚下。 “阿筠!” 不远处一个穿着红黑机车服,抱着头盔的男人挥着手走了过来。 他目光从林听筠的脸上移到了她身后戴着头盔的人,脸上露出讶异: “还带人来了?真是稀奇。” 宋淇悠把脑袋上的头盔摘下,抱在怀里,脸上扬着大大甜甜的笑容,朝男人伸出手。 “宋淇悠。” “周景烁。” 男人浅握了一下便松开,站在了林听筠的身侧: “要不要玩一把?” 自回国以来,林听筠就没有碰过,一个是没有正规的飙车赛道,二是爱车在国外。 林听筠这人对感情花心,对物品的喜爱倒是难得的从一而终。 身侧那辆白黑配色的机车‘宝贝’,是从她入这个圈子来就一直陪着的。 周景烁带着两人走进围场,最近刚好有人蹿撮了个局,这条盘山公路就被包揽下来,作为飙车爱好者的狂欢基地。 一走进,便有三个巨大的显示屏将场地围绕住,犹如坚固的城墙,将这片充满速度与激情的领地紧紧包围。 屏幕上的画面实时呈现着险峻的赛道,仿佛是大自然对赛车手们的一次次考验,每一条山路都暗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狭窄的路面,抖动的坡道,还有那连绵不断的弯道,都像是大自然的恶作剧,随时准备给赛车手们来个“下马威”。 显示屏上面的画面是实时传送山路的路况,山间有浅浅的云雾缭绕,公路弯弯曲曲的,像是沉睡盘踞在山上的一条巨龙。 而此时,一道银色泛出点淡蓝色的车影迅速疾驰而过,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连续的漂移过弯,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尖锐而刺耳,像是巨龙苏醒的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山路缠紧撕裂。 而那辆赛车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保持着飞快的速度疾驰,赛车表面泠着的冷光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剑,锋利且危险。 山间雾气越往上越浓,车手的视线和视野也可能受到地形和弯道的限制,前方会有不断变化的坡度和弯道,需要车手更频繁的观察路况和做出应对反应。 这辆银色赛车的主人恍然未觉,路况熟悉的像是自家后花园,速度保持不下,屏幕上经过放大的画面后,那股视觉冲击的爆发力鼓动人心,山路没有设置防护栏,一个失控可能就是车毁人亡。 刺激惊险,紧紧扯着众人心中紧绷的弦,对方无时无刻不在临界着失控翻车的那个变动值。 后方陆续有几辆赛车紧跟而上,在这样的赛道上,赛车手们必须全神贯注,他们的眼睛时刻紧盯着前方,手中的方向盘紧握,感受着每一次路况的细微变化。抖动的坡道让赛车随时可能失去控制,而连续的弯道更是考验着他们的驾驶技巧和反应速度。 车子在离心力巨大的拐弯后,瞬间释放赛车的全部潜能,车轮高速转动,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整条山路。 一个完美的转弯甩尾,让后面的车子不敢超车。 赛车在盘山公路上飞驰,每一次过弯都仿佛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观众们的心也随着赛车的每一次晃动,而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惊心肉跳的感觉,正是盘山公路赛车带给人的最真实、最刺激的体验。 直到那辆赛车抵达山顶停下,大家心里冒出了个一致的想法。 这人是在不要命了的开。 给人一种,活下去就正常生活,没活下去也挺好的的状态。 显示屏上,率先抵达车顶的车手从驾驶座下来,一个修长高挑的年轻身影一瞬间捕捉所有人的视线,纯黑色头盔的透明色挡风板下,显露出一双漆黑纯粹的黑眸,专注凝视一处时,给人一种压郁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林听筠看完这后半场的赛车,仿若自己就在不久前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一道惊险刺激又带感的赛车,此刻的心脏比往常要激烈的跳动许多,血管里的血液在热腾。 生命力的另一种极端,叫嚣着林听筠心里涌起一种陪他玩命的冲动。 “来一趟?” 周景烁在这方面很懂林听筠,递上一套给她准备的机车服。 换好衣服的林听筠抬腿跨上机车,身侧是周景烁和他的几个朋友。 宋淇悠想坐上后座体验一把飙车的感觉,被林听筠无情拒绝,让她待在围场看显示屏。 几人拧动把手,节奏统一的机发动机引擎运转时发出的嘶鸣声,时而高亢而有力,时而伴随着尖锐,将宁静的夜色彻底撕裂开。 一道枪响下,几辆机车犹如一道夜色下掠过的影子,疾驰在山路上。 领先在前的白黑色靓影,冲破前方的寂静。 车座上的人犹如最顶尖的飞行员一般,借着速度和技巧,飞快的加速过弯,轮胎发出刺骨的摩擦声中,瞬间滑行过弯—— 盘山公路的陡峭险峻,每一条都暗藏着危险,狭窄的山路,陡坡,连续弯道,都是瞬息万变的路况。 林听筠心如擂鼓,紧密的不断刺激下血液沸腾,仿佛屏幕上看见的那辆银白色赛车就出现在眼前。 她看见了淡灰色的尾气和轮胎摩擦地面隐约冒出的火星。 赛车的世界里,每一刻都充满了危险与未知。 靠着得心应手的操作技巧和机车的高端设置,林听筠将车稳定的漂移过弯,那一瞬间仿佛轻松摆脱了重力。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像是赛车手与死神较量的战鼓。 机车引擎的声音随着速度愈发加快而更加闷沉,白黑色的车影再次以惊人的速度瞬间滑行过弯时,林听筠心跳仿佛也跟着轮胎的每一次摩擦,而剧烈跳动! 在那一瞬间人车合一,成了一个整体,呼哧而过的风就像流动的海水,林听筠就像是海里的一尾鱼,穿梭自如的在水里游荡。 身后的几辆炫酷的车影也紧跟而上,受了前方的刺激,几人也一同染上一股热意冲动,激进的体验这疯一般的快意和刺激! 令人心惊肉跳的飙车迎来了终点,林听筠侧靠在机车身上,心头那股肆意的快意令人身体舒畅。 女人的头盔摘下,拢在里面的发丝尽数落下,发梢在空中扬起肆意的弧度,最后落在纤细单薄的肩颈上。 “阿筠。” 逆着光,周景烁被那微扬的发丝晃了眼,目光落在女人精致白皙的侧颜上,像是从清冷的雾气里沁出一道冷香来,若有若无的萦在鼻息前,心上一动。 男人扬着笑朝林听筠走来,手很自然的抚上她的脸,将那抹被风吹到她唇角的发丝拨开。 动作像是做了千千万万次那样自然,透露出旁若无人的亲昵。 他语气有着无奈和宠溺: “刚回国就玩这么疯?” 林听筠把头盔放置在锁孔的位置,对他暧昧的动作不知是仿若未闻还是已然习惯,她抬手将头发捋到一侧,嘴里蹦出两个字: “刺激。” 其他几人也摘下头盔,呼吸微喘的朝和林听筠的方向走来。 其中一位机车服带了一点荧光条纹的男生,神色揶揄道: “阿烁,你女朋友这么野的吗。” 这几人回想刚刚在山路上的疾驰,都不禁心有余悸,稍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了。 闻言,林听筠拢着眉眼,不轻不淡的瞥过去一眼,语调尾音带着点疾驰快意过后的慵懒: “你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小心思暴露,周景烁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尖,轻咳一声,理直气壮的看向林听筠: “桃花多的有点烦,拿你挡挡不行?” “……” 林听筠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眸光微闪,没说话。 机车统一停在了山顶围场的一侧,林听筠看着跟在身后的男人,停下脚步,伸手扯着他的手腕,将人扯到机车旁。 她抬眸看他,红唇张合: “周景烁,接个吻吧。” 自从观看那场后半段的赛车,到亲身疾驰在陡峭险峻的山路,林听筠心中一股堆积的激烈情绪需要一个输出口。 周景烁一瞬间愕然,耳边风吹来的字词那么清晰,瞬间心如擂鼓,像是被突然的惊喜砸的眼晕,他期待般的开口: “那我们是不是……” 林听筠敛下眸,抬手直接扯住了男人的领子朝自己方向拉近,接过他的话: “是帮你挡桃花的报酬。” 言下之意没有别的关系。 他们只是一个支付报酬,一个索要报酬的关系。 周景烁刚热腾起来的心,瞬间冷却。 “不想?” 林听筠微拧着眉,松开了扯着他领口的手。 在要退一步离开之际,被面前的男人攥住手腕,一下拉的比刚才的距离还要更近,上半身几乎要紧紧贴在一块,肩颈处的发丝被风吹拂着划过男人的脖颈。 被攥住的手腕是一个信号,由男人发出,林听筠接收。 柔软的唇瓣相碰,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由女人主导的吻率先掠夺对方的呼吸,一分一秒的简单相贴的缠绵都没有,直奔目标而去。 呼吸交缠,山顶处吹来的凉风染上旖旎的热意。 相比于周景烁青涩的反应,林听筠看起来太过游刃有余,许是这方面男人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不过几瞬,周景烁便找回一丝主导权。 男人手捧着林听筠的下颌,微微抬起,让这个吻接的更舒适,唇瓣含着对方的唇肉辗转轻咬,醉人的香充斥着鼻尖,近乎要让人醉死在这场伴着山风缠绵的吻里。 林听筠敛着眼皮,那双看似缠绵的深情眸的眼底,只有波澜不动的冷光,身体在享受这个吻,而精神早已游离在外,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她的视线触及机身的反光镜,映着对面一排风格各异的赛车,这些林听筠不关心,她注意到的是撑在银白色的车盖上,那削瘦一截的腕骨。 车灯倏然亮起,让林听筠清晰地看见,那伶仃腕骨凸起处的一点红痣。 第28只叮嘱小狗 疲倦的月亮躲进云层,山顶的风吹来一阵夜的凉意,在青年胸腔处那颗早已苍夷的心脏上无声撕扯。 裴祈遇怔然的瞧着那熟悉又刺眼的一幕,早该麻木到无动于衷的才是。 可他仍然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席卷到钝疼,视线所触及的画面传输进大脑,一帧帧的清晰划过眼前,近乎凌虐般侵蚀青年那脆弱紧绷的神经。 透着机车后视镜,裴祈遇仿若能感受到她那冷冷望着自己,沉沦在近乎汹涌的要将他吞没的情绪之中,心底还奢望的想着对方能施以援手。 在被漫无边际的苦涩侵袭时,裴祈遇温吞的眨了下眼睛,不合时宜的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医院签署一份自愿捐赠眼角膜的协议。 如果哪一天能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对裴祈遇来说,或许是他得到的一份礼物。 刚刚倏然亮起的车灯又暗了下去,凉风席身,林听筠轻嘶一声,尝到了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她偏过头躲开男人凑上来继续的亲吻。 机车后视镜上那截手腕也早已没了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阿筠。” 男人额头抵着林听筠的肩膀,轻喘着气,垂眸思索着什么: “是不是每借一次你的名义,都要支付一次报酬?” “啊。” 林听筠微仰首看了看天上零散的星星,深刻的像是那人腕骨上的一点红痣。 她唇边牵起一抹轻笑,漫不经心的抬手摸了摸周景烁的后脑勺,似感叹了 一句: “看心情吧。” …… 临近晚上十二点,山顶围场处的人陆陆续续下山。 林听筠曲起指节敲了敲银白色赛车的车窗,看着车窗后隐约露出的轮廓,语气淡淡。 “裴祈遇。” 林听筠在不久前就认出了,在山脚围场的显示屏上,那个不要命赛车的车手原来是那个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她面前表现大部分都是温顺模样的裴祁,裴祈遇。 他身上总是有吸引她的魔力,不管是以前富有向上的生命力,还是现在极致玩命的疯狂。 这是那天下午聊及隔天去邱诃项目基地看看,却弄的不愉快后的第一次见面。 林听筠的语气一下将青年拉回到四年前那个酒吧。 赛车的车车窗降下,散发着蓝光的屏幕朝向了林听筠。 【我成年四年了。】 【我不是学生。】 “……” 林听筠沉默了一瞬,对上他那双黔黑漂亮的眸子,心里烦躁的情绪一涌而上,她抬手拍下青年头盔的挡风板,冷声叮嘱道: “慢点开,注意安全。” 山脚山顶的围场都配有同样设置的显示屏,林听筠在山脚看见了裴祈遇的赛车实况,率先登顶的青年也同样看见了那从山脚疾驰而上的飙车实况。 【你也是!】 那个感叹号像是青年口不能说的语气,林听筠好心情的勾起唇角,紧接着感受到自己属于姐姐的威严在被挑战,好心情淡下去: “要你管。” 随后转身离去。 裴祈遇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个清浅的笑。 …… 林听筠第一次开自己的‘宝贝’开这么慢,下山时间几乎是上山时间的两倍多。 一看见那道白黑色的车影,宋淇悠迫不及待的要冲上去给林听筠一个熊抱。 林听筠手抵着宋淇悠的肩膀,随后把头盔摘下,丢进她的怀里。 “上来。” 下一秒,林听筠手拧上车把手,引擎将将发出点运转的轰鸣声,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全方位裹住,冷风也尽数阻挡开,视线也倏然收聚,随之而来的一股暖意熨贴在心间。 耳边传来阵阵的轻嘶声和议论声,林听筠看见青年那张毫无遮拦的脸。 这人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数的吗? 口罩也不知道戴一个,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站在她身侧的青年不知道林听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指节曲起,轻叩了那块挡风板四下,像是无声的在说‘注意安全’。 林听筠一愣,朝他‘嗯’了一声后,和不远处的周景烁打了个招呼。 “先走了。” 男人神色不明的盯着林听筠身旁的青年,朝她招了招手作为回应。 - 在将宋淇悠安全送到家后的林听筠回到曲一堇瑟,洗了个澡,没多久门外就响起门铃声。 门打开,露出青年那张浓颜脸。 他手往林听筠面前一递,指尖上挂着一个药房名字logo的塑料袋子。 林听筠看见那袋子里面的一盒药,她莫名其妙。 裴祈遇指了指她,又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林听筠抬手碰了碰,感觉到一点微妙的刺疼…… 倏然想起了什么,林听筠微瞠目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这人真是…… 太荒谬了。 一瞬间,林听筠甚至以为面前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以前恋爱那会,哪怕她是和男同事多说几句话,对方都会吃闷醋很久,然后从床上和她狠狠讨回来。 林听筠从来没想过那样一个人,会在有一天亲眼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接吻后,只是因为亲的唇破了点皮,就给她上门送上药膏。 不说质问,连半点旁的话都没有,似乎他只关心她唇上的那点伤。 “你……” 她想说点什么,最后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留下了两个字。 “谢谢。” 直到睡前,林听筠站在全身镜前,把药膏抹在唇角上的时候,依旧觉得荒谬至极,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在那一次盘山公路的疯狂释放过后,林听筠又忙了起来。 唯一有点变化的是住在对门的人,送饭送的越来越勤快,几乎是包了林听筠的一日两餐。 在林听筠每日清早去晨跑时,早餐就挂在了门把手上。 每天下班回来,门把手上总是挂着一个藏蓝色的饭袋。 林听筠给【渣渣猫的主人】发消息。 【lty:以后别送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渣渣猫的主人:我们是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的林听筠不知道能说什么,让对方放弃给自己每天送饭,毕竟他确实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做。 不打扰她谈恋爱,只做她朋友。 后面,林听筠没再管,随他去了。 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干脆享受好了。 在医院和科学院来回转,林听筠规划了时间,没有特殊情况下,一三五医院,二四六科学院,剩下唯独的一天才属于自己。 周四。 科学院的一间办公室的门被从外往里推进,林听筠抽口抬眸瞧了一眼: “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来人是个戴着半框眼镜,年纪偏轻的男生,有一张文质彬彬的皮囊,看上去性子内敛。 曲致蔺站立在办公桌前,淡色的有些惨白的唇轻轻蠕动了一瞬: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和她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 曲致蔺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 在京楠大学里的一间教室,导师教学完一节课,学生们陆续从门口散去,曲致蔺这个时候从门口冲上讲台。 “老师,您明明答应我,这次会写上我的名字的!” 导师很不耐烦的摆摆手,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 “下次,下次一定,这次机会已经给刘闵行了。” 下次……又是下次…… 曲致蔺神色颓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 收了刘闵行的好处?还是是因为刘闵行是官二代? 为了不让他顺利升博,手段简直出奇不穷,要么把他要上台演讲的资料调换一部分,要么课题的论文数据出错,哪怕曲致蔺再小心翼翼,也还是防不胜防。 升博无望,研究课题上发表的论文本应该署名他的名字,却被导师临时更改,署名的人只有自己导师的,和另一个与这个课题毫不相干的人,刘闵行。 可笑的是,他为这个课题付出了大半年的努力,里面一分一毫的成果都是他每天废寝忘食得来的,现在就被导师敲了几下键盘,改了名字,成果就这么容易的被抢夺走。 而他一无所有。 近乎绝望的时候,曲致蔺遇见了林听筠。 走廊空旷,窗外的阳光刺眼,林听筠从转角处走来,踏进教室的门槛,没什么情绪的看了蹲在地上的曲致蔺一眼。 “哭够了?” 蹲在地上的人听见别的声音,脑袋缓缓从臂弯里抬起来,明亮微蒙的视野里,看见了一张漂亮却冷淡的脸。 林听筠瞧见他脸上压红的印子,冷声道: “哭够了就去准备好资料,准备下一个课题。” 曲致蔺情绪激烈的反驳,近乎绝望的喊道: “没用的!” 他根本无从反抗,他想去揭发,却没有门路,说不好会轻易得罪人,那他的人生可就得毁在这里了。 曲致蔺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的肉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做了后手!” “是第一次。” 林听筠理了理袖口,淡声道: “你下个课题跟我。” …… 直到站在这间办公室,曲致蔺到现在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脱离了自己的导师。 为什么…… 林听筠点动鼠标点指尖微顿。 大概是,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毫无理由的站在自己这边。 她唇边勾起一点笑,给予了对方肯定: “你值得。” 曲致蔺脸上露出些许愕然的表情,耳边是导师无尽贬低和指责,从未想过能从别的人口中说‘你值得’。 过往难过的心酸委屈和百般无奈在此刻尽数汇聚,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积蓄在眼中的泪近乎要化成一个个泪珠,滴落下来。 大半年废寝忘食的努力成果被别人改了个名字,就轻易夺走的时候,曲致蔺没有哭。 一次又一次被导师压制哄骗,感觉自己升博无望的时候,曲致蔺没有哭。 害怕得罪原导师,所以其他导师都不愿接受他的时候,曲致蔺没有哭。 只是此时此刻,得到一句肯定的话,曲致蔺几乎控制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 林听筠将抽纸递过去,静静等对方情绪稳定下来才出声: “哭够了?” 曲致蔺手里捏着好几团沾了眼泪的纸巾,那段激进的情绪缓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在一个女人面前,几乎要哭成了泪人。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迅速蔓延上来,男生的脸连带着脖子和耳垂,直接红了一片。 曲致蔺恨不得此刻地上能莫名其妙的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林听筠松下脊背,靠在了办公椅上: “资料我发你邮箱了,自己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谢谢!” 曲致蔺近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间办公室,还差点撞上正要走进来的薄连宸。 男人及时侧了个身,瞧着男生焦急的步子,问了林听筠一句: “这是怎么了?” 回想自己刚刚看见那人泛红的眼睛,薄连宸坐在了林听筠的对面,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你把人欺负哭了?” “……” 林听筠给了他一个眼神。 薄连宸轻咳了一声,没再开玩笑,正色道: “为了让曲致蔺那个导师放人,你至于那么做吗?” 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林听筠点点头: “至于,怎么不至于。” 男人眉头微皱,不慎赞同: “那份资料你花了不少心血,有点可惜了。” 林听筠唇角拉起一个弧度,透着说不明的意味。 “是吗,以后可未必见得。” 第29只粘人小狗 林听筠从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能让她从始至终关注情况的只有患者。 那一天的下午,林听筠去交资料给同楼的教授,只是偶然路过,无意听到那两人的对话,恍然间,几年前的情景再现,只是当初那个弱势的人已然换了一副新面貌,而‘霸凌’的老师却一直没有受到处置。 突然间的感同身受让林听筠动了恻隐之心。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望向窗外,被那温柔灼热的阳光刺了下眼,一瞬间将她拉进了时间的长河,脑海产生了短暂空缺的绵长感。 教室外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林听筠最近在学校准备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和同行的师兄师姐一块去了导师的办公室。 到目前为止,林听筠的研究课题达到了硕士毕业标准的数量,只差毕业论文。 办公桌旁的导师看前面几人的论文都和颜悦色,却在看到林听筠的论文时,勃然大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写满各类研究所得的数据和逻辑完美的论点纸张尽数折半撕扯。 中年男人将那些纸张,毫不留情的甩在了林听筠的身前: “上次让你调整的东西,你一字没改,那你还给我看什么?” 在所有人惊惶的目光下,林听筠站的笔直,半点没有低头,情绪稳定的和对方道: “我回去验证过了,和老师您说的偏差较大,所以我坚持自己的论点。” 旬胡朗觉得自己在学生面前落下了面子,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 “你以为你是谁?” 这次依旧闹得不愉快。 同行的师姐走到林听筠的身边,劝道:“你和导师服个软就好了,干嘛这么对着和他干?你想不想毕业了?” 林听筠知道师姐的好心,但她坚持己见:“我没错。” “师姐,我是想毕业。” 她停下来,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师姐: “如果是用交上去那种不负责任的,讨好导师的,那我宁愿不毕业。” 这句话像是在含沙射影谁,即便林听筠没有恶意,师姐被说的心里也稍微不舒服。 没过多久,学校隐约传出点消息,说林听筠研究课题作假,论文找的枪手,论坛上po了帖子,还贴上了图,有模有样的,看的林听筠本人都要信了。 林听筠导师当天把人喊到办公室,“这个事情需要调查清楚,你毕业的事情延迟。” “调查清楚?” 林听筠甚至觉得荒谬,那些课题是她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熬出来的,所有材料和相关资料都达到了标准,并且她随时和自己的导师写相关报告,所有手续都经由过他手。 没有人比自己的导师更清楚自己那些课题是否作假,可那个最清楚的人却在说‘调查清楚’。 “为什么。” 怒到极致,林听筠反倒很平静,她主动替自己的导师说出他可不能言的原因。 “你嫉妒我。” 她朝坐在椅子上的人走近,身上带了股迫人的气势。 “你嫉妒我抢先研究出你要的成果。” “你一边嫉妒我研究出来的成果,一边又想占为己有,想拿它当你升教授的垫脚石。” “因为你嫉妒我,所以你想拖着我。” 旬胡朗像是被扯开了一块遮羞布,袒露了自己最为隐秘的东西,他怒不可遏,猛的站起身来: “林听筠!我是你导师!” “你就是这么和导师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是,你是我导师。” 林听筠接受他的这个身份,但不代表她接受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我理应该拿我耗费心血研究出来的成果,主动双手奉给你是吗?” “就应该当你坐下见不得名的研究机器?供你索取价值?” 老师的威严被对方一再挑战,旬胡朗怒目看去: “林听筠,你给我滚!” 再次不欢而散。 林听筠知道,彻底得罪导师后,自己这次应该是很难毕业了。 可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人脉,没有什么背景,没有有钱或权的父母替她摆平这些糟心事。 她只是有一个脑子比平常人好用些而已。 遇到这样的导师,她没处去说理,只能说遇人不淑,闷声往里咽。 回到了曲一堇瑟,林听筠洗了个澡,就把自己甩在床上,把这段时间缺的觉通通补回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姐姐,我进来了。” 蒙着脸的被子被掀开,一阵清爽的柑橘香扑了过来,林听筠在黑暗中睁眼,凭着感觉摸上他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星期他不是应该都待在那边录制吗? 少年没说原因,脑袋蹭了蹭她的脸,满是眷念: “想你。” 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充盈着林听筠,她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压,鼻尖轻蹭着他。 “你好粘人。” 少年没反驳,他确实很黏她。 “只对你。” 唇瓣贴了上去,不知是谁先乱了心跳,指尖触及的温度滚烫。 黑暗中,林听筠抚摸着少年手腕上的那颗红痣,嗓音微低: “裴祁,做吗。” 话像是疑问,可语气却是命令。 回答林听筠的是一个吻。 和少年做的时候,对方的前戏总是很漫长,但林听筠不可否认,和做起来比,不相上下。 软滑舌尖碰上玫瑰花蕊,屋内的灯光只来自床头上方的挂壁灯,少年低垂着眸子看她,只觉得屋外桌上的那捧玫瑰花很是逊色。 颜色不够艳,连……也不多。 如果林听筠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大概会一脚把他踹下床,哪怕是被他伺候得舒服的上头。 少年灼热的手心贴上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眉间,低喃道: “姐姐,你不开心。” 林听筠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竭力抑制着口中的发腻的声音: “做你的,别管。” 墙壁处的挂壁灯照着昏黄的光影,将床上的人影影绰绰的摇曳在地板上,垂落在侧的床单也轻晃。 暖光落在少年精致昳丽的眉眼,泛着温柔缱绻的神色: “我会让姐姐开心的。” 如裴祁所说,确实让林听筠很开心。 单纯的身体上的开心。 疲倦的身体让林听筠没法想其他事情,目的达到,便安稳的睡过去了。 隔日清早,林听筠的生物钟醒了过来,她神色有些放空的盯着天花板,过了许久,她伸手去碰床头柜的手机,屏幕摁着不亮,她就先充上电再开机。 手机logo开机闪过之后,锁屏处有很多消息,但最上面的是来自某人的电话。 22个未接电话。 林听筠点进记录通话的界面,发现最早的一通电话是昨天下午三点打来的,那会她应该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没接到。 返回主界面,林听筠回复了一些人的消息,又返回学校论坛刷了刷。 之前那条po她课题造假,论文找枪手写的帖子翻不到了,倒是在很多人截图了那张原贴,po出来问是不是真的下面看到了很多替她说话的校友,还有给她一条条举证发图的人。 很像是娱乐圈的‘洗白’工作。 林听筠思绪泛泛间,横在她腰间的手缩紧,紧接着身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脖颈处贴着他的脸。 少年还迷蒙着思绪,侧头吻了吻她颈侧的皮肉,下意识的说: “你没错。” “错的是他们。” 林听筠放下手机,正过身靠在床头上,抬手摸着少年手感极好的头发,距离他刚染蓝发的时间已经过了有段时间,现在掉成了灰蓝色,又有种不一样的好看。 闭着眼的模样,看上去像是个阴郁的王子。 “裴祁。” 她手指卷着他的头发玩,听着他那坚定站在她这边的语气,像是她下一秒莫名其妙去打人,也会被裴祁说‘打得好’,一定是那个人的问题。 少年微掀起眼皮,唇凑上去亲了她下巴一口,作为她喊自己的回应。 林听筠的手指从他发根摸到发尾,逐渐游移到他的颈侧,指尖戳了戳那漂亮的锁骨窝,问他; “你粉丝知道你像个脑残粉吗?” 裴祁还未睡醒的脑袋懵了一下,缓慢的思考林听筠的问题,然后给出一个答案: “不知道。” 他没有否认自己像脑残粉的说法,只是否认前者。 粉丝不知道他是林听筠的脑残粉。 林听筠的思绪微顿,视线寸寸扫过少年精致的眉眼,微敛下眸,说的话题跳跃性有些大。 “裴祁。” 她停顿了一下: “你报考京大是为了我吗?” 从小到大喜欢过和追求过林听筠人很多,但她也不自恋,更不会自作多情,尤其是在没有任何预兆和事实面前。 当初她问对方为什么报考京大,明明京大的音乐专业并不出名,以他的艺考成绩明明可以挑选更好的。 可听回答说‘喜欢。’ 那时的林听筠并没有多在意其他,只任认为裴祁只是对京大这个国内第一首府的憧憬和喜欢,并未想过这个喜欢是特指谁。 现在回想过来,当初少年的那个眼神,很专注。 那个‘喜欢’更像是在告白,而不是他说明选京大的原因。 裴祁指尖蜷缩了一下,回答她的问题: “不是。” 林听筠心底松了一口气,还没缓下来又瞬间被他说的两个字提起来。 “也是。” “……” 林听筠捏着他耳朵揪了一下,以示对他说话大喘气的不满。 少年任由她捏,解释缓缓道来: “不是的原因是我想变得更好,能跟上你的步伐。” “是的原因是我是为了你才想变得更好。” “……” 这区别并不大。 左右关系都和她扯不干净。 掰扯不清自己的,林听筠干脆扯到裴祁身上: “你是不是请假回来的?” 明明这段时间的录制期还没结束。 少年没说话,脑袋埋在她颈肩,手紧紧环着林听筠的腰。 林听筠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今天回去,我给你订票。” “……我都已经请三天了。” 裴祁抬起头,纯粹的黑色眸子湿漉漉的注视着她: “明天回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犹如魔咒,拧着林听筠说‘不好’的神经,她冷声呵斥: “闭嘴!” 少年立即不说话,脸上扬起一个不露齿的微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林听筠看的手痒,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 “睫毛精。” 睫毛精闭着眼去蹭林听筠的脖子,黏糊糊的搂着她,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没抱的,通通一次性补回来。 - 林听筠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调整心情,隔天下午就去了一趟科学院,全程裴祁陪同。 她找到科学院的副院长杨洲友,曾经几次课题有受过他的点拨和帮助,让她少走了很多弯路,中途还碰见闻言而来的薄连宸。 会议室内,杨洲友听完整个事件的全程,丝毫没有犹豫的站在了林听筠的这边,他沉着脸,心中对旬胡朗唾弃,又有些心疼差点一个好苗子就毁在那个人渣手里。 “这件事交给我,你的硕士论文我看过了,问题不大,回头我给你做些批注。” 旬胡朗的学术作风问题,杨洲友早有耳闻,只是背后有人给他当保护伞,想要把他拉下台并不容易。 薄连宸抬手碰了碰林听筠的肩,安抚着: “师妹,我联系了学校那边处理,别担心。” “谢谢师兄。” 男人的看向林听筠身侧的少年,灰蓝色的发在他眼里看来很不着调,一个空有外表的人怎么配和师妹在一起。 裴祁自然接收到对方轻蔑的眼神,回以了一个微笑,并且明目张胆去勾林听筠的手。 男人莫名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等薄连宸离开,少年弯下腰,将林听筠圈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一侧肩颈,低压下的睫毛显得有些失落: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林听筠侧过脸,唇贴了贴他的脸颊。 “我们只是在谈恋爱。” 所以除了感情,没必要谈别的。 而且,裴祁给她带来的情绪价值很大。 事情的最后,林听筠换了导师,旬胡朗却顺利升了教授。 人生哪有事事都如意的,林听筠只能管好自己。 - 早起晨跑时,林听筠去了趟超市,走近蔬菜区看了看。 这段时间林听筠白吃了裴祈遇不少饭,她想给对方伙食费,也知道对方不会收,干脆换一种方式给伙食费。 菜,她来买。 这样灵活置换的伙食费,是林听筠想到的最优解。 林听筠很少自己做饭,让她选面条,她还能说道一二,什么品牌的面条劲道,什么细面粗面的区别…… 让林听筠选菜,那和蒙着眼睛走路抓瞎一样。 她只能凭感觉。 货架上的蔬菜一眼看去都很新鲜,表面都有些许水珠附着,林听筠在里面挑了两颗颜色最亮,水最多的。 转身去隔壁区,冰柜里陈列着各种品类的肉,除了猪鸡鸭牛,还有狗肉,看的林听筠眼花缭乱,她认为不如做手术分别血管的时候容易。 林听筠伸手隔着上面透明的薄膜碰了碰,身旁路过的大妈好心提醒了一句: “这肉都是几天前的,不新鲜嘞!” 大妈往冰柜里瞧了一眼: “肉要吃新鲜的,最好去这附近的菜市场买。” 林听筠有些愣愣的应下这份好心的提醒。 “好。” “小雀!” 冰柜的冷气侵袭过来时,林听筠感知到后方突然传来一片嘈乱惊慌的动静。 “这小孩怎么晕倒了?” “我看到她推了一下。” “你话不能乱讲哦!我可没碰啊!别乱碰瓷!” 在噪乱中有道声音最为响亮: “救护车!快打120!救护车!” “人群都疏散开,不要围在一起!” 林听筠从人群后方而入,拧着眉看那些围在这,不停的用手机拍摄的人。 “我是医生。” 她膝跪在地上躺着的女孩身边,侧眸认真的看向已经慌神无主的老人身上,给人一种信服的力量。 林听筠打开手机手电筒,掀起女孩闭合的眼皮,将光源照下。 瞳孔对光聚焦有反应。 “医生……医生!” 老人闻言,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紧紧攥着林听筠的衣服。 “心脏病,医生!我家小雀是心脏病……” 年迈的老人岁数大了,记忆不太好,只记得自己的外孙女是心脏病,却说不清楚具体的,急的抬手捶自己的脑袋,像是这样就能记得起多一点。 “先……先天的……” 躺在地上的女孩体格瘦小,下巴过于尖而显得颧骨格外突出,颧颊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林听筠的目光落在了女孩的手上,手指的指尖部分的皮肤呈现蓝色的异常外观,是发绀的的症状。 脑海根据简略的信息,迅速检索,她大致确定了一个范围。 林听筠打了个电话,语速极快的概括目前的情况: “卓主任,我这遇到一个紧急情况,女孩,年龄十二、十三岁左右,体格偏瘦小,先天性心脏畸形,呼吸困难,左前胸隆起,手指前端部分呈发绀症状……” 她的话还在尽可能描述时,身旁的老人突然激动起来,一张折成很多道,痕迹泛旧的纸递到了眼前: “医生!这个……我都记在这上面了……” “救救我家小雀……” 他两只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泄恨般捶自己的头: “我……我我早该想起来的!” 林听筠出手制止,安抚了老人一句,便立刻和电话里的卓主任道: “是埃勃斯坦畸形。” 也是三尖瓣下移畸形,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畸形。 话音刚落间,一道尖锐的警笛声在逐渐逼近。 “120来了!” 林听筠搀扶着老人上了救护车。 女孩被推进了急救室,头发半白的老人颓然的坐在靠墙一排的座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破旧印有米奇老鼠的书包。 宋淇悠从门口走来,嘴里还啃着一个包子,凑到林听筠身侧: “筠姐!早上好啊!” 林听筠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你吃饱了吗?” “嗯?” 宋淇悠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包子就被林听筠拿了去,她坐在老人身侧: “小雀会好的,您先吃早餐。” 宋淇悠瞧了眼急救室的灯,问道: “什么情况?” 第30只心细小狗 林听筠将手里攥着的那张纸给她,简单说了下情况,宋淇悠拧着眉问: “通知小雀的爸妈了吗?自家小孩得这个罕见病身边就爷爷过来了?” 谈及这个,林听筠沉默了一瞬,说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 小雀因为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畸形,很早就被她爸妈弃养了,丢给了还在乡下劳作耕地的爷爷抚养。 乡下的医疗条件差,凭着小雀爷爷那点微薄的积蓄,连来趟大医院附近的宾馆住几晚都够呛,更遑论是来大城市治病了,那更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如果不是得了爱心基金的资助,根本撑不到现在。 让林听筠深刻的是小雀爷爷说的话,哪怕她见惯了生死常态,却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我们村里就一个诊所,平常只能治治小感冒,可是我们那,像小雀这样的孩子不少。” “我们就去镇上治,但那的医生说治不好,叫我们去大城市治。” 老人记忆断断续续的,有时候甚至连不上个头和尾,只能从零星片段里拼凑出个大概来。 “我记得住我们隔壁的小城,8岁,也是爱心基金资助的对象,昨天还和小雀一起玩,一起念书,隔天就没了……” “我们是穷,是没钱,但也不怕得病,我们怕的是有钱都治不好的病……” “好在……” 说到这,爷爷欣慰的笑了出来: “我们家小雀啊,是最争气的那一个。” 那一刻,林听筠心涩的厉害,她知道目前医疗匮乏的地方很多,没能普及的地方也很多,现在能待在这个医院治病的 ,至少是有机会能来治病的。 而还有很多人,没有机会来到大城市治病,因为那的医疗匮乏,他们等不起。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数不清的人还在处于没有足够医疗资源救助的地方,因为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而没了生命的,太多太多了。 宋淇悠在知道这些情况后,尤其是在知晓小雀被亲生父母狠心抛下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还在医院,宋淇悠忍下骂人的冲动,最后只能真说出: “他们怎么能这样!”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太过理所当然了。 林听筠静静地盯着她看,第一次在温和亲随的性格下冒出点刺头: “不是天底下所有父母都和你父母一样,会偏爱自己的孩子的。” 宋淇悠被那眼神看的心底一颤,一股无形涩然的藤蔓缠上心脏,紧紧一收时,藤蔓里面的刺冒了出来,扎的鲜血淋漓。 让她一下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急救室的灯灭下,女孩被推了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睁着眼,虚弱的面孔强撑起笑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爷爷,小雀没事。” 这样的景象像是重现了无数遍,才会这般自然的说出安抚的话。 “嗯……爷爷知道……” 老人手紧紧握着女孩一侧的手: “我们家小雀最厉害了……” 小雀被推进ICU,老人被隔绝在外,缠满皱纹的手还紧紧扒在可视窗口的的玻璃上。 护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递给他了一张单子,大声到他耳边道: “小雀的家属,费用需要您去前台交一下。” “……好……好,我…我去交……” 老人捏着单子,着急忙慌的踉跄着跑去前台的缴费窗口。 “您好,需要支付三万两千六百块,请问是现金还是线上支付?” 闻言,老人把手侧拎着的米奇老鼠书包抱到身前来,磕磕绊绊的拉开老旧的拉链,从里面的隔层摸出一张有几道划痕的银行卡来。 前台护士把银行卡递了回去:“不好意思,这张卡余额不足,还差三万两千四百五十块,您要不换一张?” 听着钱不够,老人又去翻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折子,捏着纸角翻动…… “刷我的。” 林听筠从老人身后伸出手来。 前台护士愣了一下,随后缴款。 缴费完成,林听筠本要转身离去,却被来人拦住,他从书包里摸出笔和练习本, “医生,我给你打个欠条……” 林听筠抿了下唇: “……好,钱的事不急。” 欠条打好,小雀的爷爷这才安心的离开,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 林听筠也站在原地许久未动,静静地看了一会才离开。 — 下班时,林听筠骑着机车往与曲一堇瑟相反的地方开,没一会,她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码速还低了。 去了趟早上的超市,林听筠把蔬菜挑了几个买了。 敲响对门,拎着袋子往青年面前一递: “今天去你那吃,晚点我过来。” 说完,也不等对方什么反应,折身就回了屋。 因为前段时间京楠市处于雨季,室外不好跑,林听筠干脆买了台跑步机放家里。 她换上运动装,外套里搭了件短款的白色背心,圆领稍低,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 窗外闪过几道闪电,一副雷雨预来的征兆,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高一点的还拍打到了窗户上。 不过思索的分秒之差间,平静的云倏然降起大雨,丝毫不给人缓冲的时间,林听筠脚下跑的也越来越快了,密集的声音像是砸在地面上的雨点。 不知跑了多久,跑步机的速度才降下来,精致雪白的下颌凝着晶莹的水光,最后汇成一点,垂直低落在空气中,做自由落体运动抵达跑步机的机身上。 林听筠撑着扶手喘着气,拎起前面放着的矿泉水瓶,拧开,仰头灌了大半瓶。 些许从唇边溢出的水划过下颌,和她脖颈间的晶莹混在了一起,林听筠缓慢的在跑步机上走着,勾起搭在扶手上的黑色毛巾甩在了脖颈后,垂在了胸肩前。 她偏过脸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手捏起颈肩处毛巾的一端,擦了擦额角的汗,往对门走去。 玄关处,五七蹲在墙边上,舔着爪子睨人,那对墨蓝色的猫瞳泛着点冷光,像是在说:你怎么才来。 林听筠弯下腰抬手摸了摸它光滑柔软的背毛,五七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下巴控制着不住的朝她那边伸。 碗筷摆上桌,林听筠勾起手指随意挠了挠。 客厅的光泛着暖光色,照在人身上不自觉就像是披了层温柔的表皮,连一根头发丝都在诉说着柔意。 身侧坐着的青年,给林听筠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低垂谦和的姿态,在敛眸时的安静模样中沁出一道柔和的光泽,像是一块被磨得光滑的温玉,锋芒尽敛。 青年放下筷子,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推了过去。 【你今天不开心。】 【发生什么了?】 【可以和我说说吗?】 一目三行,林听筠咽下口中的饭菜。 “和你说什么?” 林听筠瞥了他一眼,笑着说: “你又不会说话。” 【对不起。】 裴祈遇抿了下唇,掩下低落的情绪,慢吞吞的打字。 【我可以打字的。】 林听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半点没了吃饭的胃口,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哪哪都心烦。 “你没脾气的吗?” 她筷子放置在一旁,后靠着椅背,环着手臂问他: “你名字改了,脾气也改没了?” 青年温吞的眨了一下眼睫,手指轻蜷了一瞬。 【你别生气。】 “……” 林听筠轻叹了一口气,压制着心里控制不住的烦闷和莫名情绪。 “抱歉。” 裴祈遇没再打字,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光瞥见她快要见碗底的碗,他又将手机推了过去。 【我做了凉拌西红柿。】 随后,起身去厨房端了过来。 鲜红的西红柿块上面零零散散沾着点点颗粒状的白糖,像是红布里点缀的细沙,玻璃碗底积着淡淡红色的汁水,微凉的空气里沁出一道甜酸的味来。 裴祈遇递上银色的叉子。 “……谢谢。” 林听筠插了几块西红柿塞嘴里,任由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侵袭心间,盖住那即刻涌上来的烦躁郁闷。 眼见对方眉头舒展开,裴祈遇的唇角也不自禁的的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在裴祈遇洗完的时候,林听筠去阳台把五七的猫砂铲了,拎着黑色的小垃圾袋出了门。 …… 次日,林听筠路过二层时,瞥见宋淇悠和老人拉扯。 宋淇悠手里捏着一块便利店买的面包,撕开了包装往老人跟前送: “爷爷,您就吃吧,小雀要是知道了您省钱不吃饭会心疼的。” 林听筠走了过去,“怎么了? “筠姐!” 宋淇悠像是看到了救星: “你快劝劝吧!” “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啊!” “喝水哪能顶饱啊,他书包里的馍都发霉了。” 林听筠把宋淇悠手里的面包拿了过来,半弯下身低声道: “小雀爷爷,这是医院给住院患者家属准备的,免费的。” 老人浑浊疲惫的双眼抬起,怔怔的哑着声音说: “免…免费的……” 林听筠把面包放进老人斑驳横错的手掌心里。 “嗯,免费的。” 看着小雀爷爷把面包吃完,林听筠这才离开。 她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前的门。 “进。” “卓主任。” “我是来问问小雀现在的情况。” 卓主任笑了一声: “你来的正好,我刚想喊你过来。” “这些资料你看看,都是放射科那边新出送来的。” 林听筠在对面坐下,低头翻看起来。 “三尖瓣反流,心脏瓣膜狭窄,血管也狭窄,肺动脉瓣也反流厉害,右心功能也不好,右心室肥大……” 越往后看,林听筠的眉头皱的越紧。 卓主任看了对面一眼: “小雀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出现了充血性心力衰竭……” 这种情况是最差的,大多都在两年内死亡,还有百分之三的概率会在这段时间发生猝死。 “换瓣是目前最快有效的,只是后期疗效效果不佳。” “我建议还是做修复,手术复杂了些,但预后效果不错,修复手术能让患者术后的生活质量,和远期疗效较换瓣明显提高。” 修复手术比直接换瓣要来的复杂的多,后者是将一个人工合成的瓣膜换上去,无论是机械瓣膜,还是生物瓣膜,都有一定的缺陷。 前者终生抗凝,时而有噪音,还可能发生机械故障。 后者则是寿命受到限制。 相比之下,如果将人体自身的瓣膜修复好,不会出现什么排异反应,一劳永逸,还能解决三尖瓣反流的问题。 只是这对术者要求很高。 “我想……” 林听筠放下手中资料,语气坚定道: “尝试介入。” 先天性心脏病的介入治疗在国内几乎没有,但在国外,相关的临床经验不少,林听筠对介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顺利完成,她没把握的是云雀术后的身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季。 前面十几年,云雀已经折腾太多次了,每一次手术都是对她那具脆弱的身体进行‘加害’。 而不手术,活的时间只会更短。 但介入治疗不同,它不需要开刀,只需要在影像设备的引导下,通过置入体内的各种导管把封堵器植入心脏,并安置在缺口处,就能轻易达到损伤小、恢复快、效果好。 能将损害降至最低。 卓主任目光凝视着林听筠: “介入治疗在治疗先天性心脏病这块的临床经验很少,你有把握吗?” 介入治疗是目前医学比较新兴的技术,它融合了影像诊断和临床治疗于一体的学科。 它无创口,仅需几毫米的皮肤切口,就可完成治疗。 并且对于不能耐受手术的高龄危重患者或者无手术机会的患者,介入也能很好地治疗。 林听筠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卓主任却能看出她强大的决心和信心,他沉了口气:“就算是介入治疗,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爱心基金会给他们的资助金额有限,小雀他们爷孙俩未必能承担的起。” 林听筠站起身,微垂着眉眼: “费用的事情我去向医院打报告申请,如果我没记错,像这种罕见典型的病例可以用于后面各医院交流,况且我用介入治疗,成功后的价值远远比花出去的资金要大。” 第31只心碎小狗 “筠姐,我们给小雀爷爷开通有一个募捐渠道吧!” 林听筠抬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框,看了宋淇悠一眼: “不用,那样太慢了。” 她低垂下视线,手指在键盘上敲打: “我已经和医院申请了。” 中午,icu到了探视时间,小雀爷爷换上防护服,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小雀,爷爷来了,爷爷在这……”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表面贴的轮廓,依稀能见到削瘦的骨架,身上插着监护仪的管子,全身都动弹不得,像是一朵鲜艳的花朵被放在一个四壁封全的盒子里,汲取不到养分。 “爷爷……” “在呢,爷爷在这……” 女孩呼吸都有些吃力,但眸子很亮: “我…我想看书……” 老人拉开脚边书包的拉链,翻出一本封面塑皮都卷起的课本: “好,爷爷念给小雀听……” 林听筠站在门口,隔着一块可是玻璃窗口望着。 小雀本应该是靠读书来到大城市,有无限光明可期的未来,可这的前提是她要有一个普通且健康的身体。 而普通和健康却是医院最奢侈的东西。 身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是幸福的。 在林听筠走进曲一堇瑟,看见不远处的一人一猫时,那种平凡的幸福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具象化。 跟着上了电梯,进了对门,林听筠懒得洗碗,干脆就在他这吃了。 在看见桌上中间那盘汤汁浓郁的蒜蓉虾时,林听筠的眉心狠狠皱起,还没等她发出质问,青年似若有所感般,直接将手机就怼到了她的眼前。 【这次我戴了口罩洗的。】 【家里备了过敏药。】 【……还有你上次给我的药膏。】 林听筠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到他那双好看纯粹的黑眸上,专注的望着她,眼底有着微弱的讨好意味。 像是无声的和林听筠说:别生气。 林听筠哪还有气,她只是单纯的烦。 “我现在不喜欢吃虾了。” 她对上青年疑惑的目光,淡声道: “现在口味变了。” 而落在裴祈遇耳中,轻淡的语气十分刺耳,隐约传来微弱的耳鸣声。 震的他脑疼,眼前发晕,一瞬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喜欢是以前,现在不喜欢。 说的好像不是虾,而是他。 裴祈遇身体微僵,麻木般的点了点头。 饭后,林听筠把青年推了出去,自己面对一水池的碗筷。 她洗一个便放到旁边蓄了干净澄澈的水的水池里,接着用一旁的干抹布一个个擦拭干,放在碗架上。 却不料碗底的洗洁精没洗干净,直接打滑,从林听筠的手里滑溜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抛物线。 “……” 好心办坏事怎么办? 闻声而来的裴祈遇破门而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林听筠神情略显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我来收拾,你先出去。” 青年站在原地没动,跨过地面上那堆碎片去料理台下的柜子抽了双手套出来,蹲下身去捡较为大块的碎片。 见此,林听筠只好自己出去,去拿了簸箕过来。 五七就蹲在厨房门口,瞥见林听筠过来的身影,娇矜的轻喵了一声。 林听筠一眼看懂。 ‘瞧你干的好事’、‘除了吃还能做什么’、‘没用的人类’等类似的感觉。 “……” 竟然被一只猫鄙视了。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垂着眸看五七,心里暗戳戳的想着,待会把它喜欢吃的冻干都藏起来。 裴祈遇用纸把碎片包起来才放进垃圾桶,从簸箕倾倒出来的小碎片也一并拢好,确认不会掉出来时才丢进垃圾桶。 离开之际,林听筠认真的语气像是在庄重道歉: “我下次注意。” - 隔天早上, 窗外白茫茫一片,为冬日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无瑕的纱衣。 京楠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南方可能一连几年都不能下一场雪,或许老天可怜南方孩子的时候,会飘下来一些雪点、雪花下来,然后刚落到地上就化了。 今年的雪比三年前那场雪要大得多,也冷的多。 出门时,林听筠套了件厚外套,还未走出曲一堇瑟时,脚边砸过来一个雪球,就当她以为是哪个熊孩子玩闹时,看见了雪地上那个背毛几乎要和雪融为一体的五七,还有它身侧的青年。 “……” 林听筠凝视着蹲在雪地上的青年,周围孩子的玩闹给他的模样带起几分生机,视线落在他干净漂亮的眉眼,雪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衬着那双黔黑的眸子亮晶晶,往下落在了他薄红柔软的唇上…… 冷风吹过,雪子细密的附着在外套上,林听筠敛眸。 他又在勾人。 踩着靴子朝那边的青年走近,在雪地上烙上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落在裴祈遇眼里,像是在心上走过落下的痕迹,一个比一个深刻。 脖颈处冰冷刺骨的凉意让裴祈遇回过来神,他仰头望进女人的眼里,她似有些不怀好意的勾着唇,粗暴的动作间满是报复的意味: “雪球是你砸的吧?” 蹲在雪地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落在他漆黑眼睫上的雪都抖落下了些许,衬着那张精致的脸染上些许可欺的脆弱感。 完全俯视的角度,让林听筠有种自己在掌控他的感觉,他周身淡淡的柑橘味浸入雪的冰凉,泛着点惑人的冷香。 审视的目光缓缓落在青年好看的唇形上,那一瞬间,林听筠竟然有一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青年闻言,唇张了张,最后又闭上,垂眸在雪地上用手指写字。 【是,但我砸偏了】 林听筠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只觉得自己冰凉的手瞬间被暖意包裹,很舒服。 “那也是砸了。” 手心微合,裴祈遇张唇哈了口气暖暖手心,接着才去碰林听筠的手腕,将她那双手从自己颈窝里拿出来,他用自己泛着暖意的手指去捂着她还冰凉的指尖。 一寸一寸染上温意,从掌根捏到指尖,林听筠的尾椎骨猝不及防战栗的麻了一下。 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却被他做出了另一番景象。 青年动作温柔,垂眸专注又认真的像是在做一件什么大工程。 有些受不住,林听筠把手抽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现在全身都烫。 转身离开时,林听筠在衣袖处感觉到一股拉扯力。 裴祈遇走到她身前,微垂着头颅,将口袋里的黑色绒毛手套给她戴上。 林听筠看着有点熟悉。 怎么好像是她送给他的那一双? 看着林听筠离去的背影,青年微微怔愣的抬手摸到颈间的一片冰凉,是她留下来的温度,想到了什么,他唇边逐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却让人看着觉得苦涩。 那年的冬天,让裴祈遇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冰冷的吻。 - 三年前的京楠市下了一场雪,算是那些年来下的最久的一场雪。 雪下的不大,但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将将停下。 偌大的科学院被覆盖了一层白色,冰冷的质感给庄严的建筑赋予上几分科技感,有种不可轻视的威严。 最近林听筠课题繁重,回家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干脆就在科学院的办公室住了几天。 刚从课题里抽空出来透口气,一杯咖啡醒脑,林听筠两手捂着杯壁,朝外走去。 零落的雪花在空中飘落,抬头看去,这雪像是从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一块的棉絮。 “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薄连宸从林听筠的身后走来,给她披上自己的风衣,紧接着将挂在臂弯处的围巾绕在了她的脖颈间。 属于男人的古龙香瞬间侵蚀林听筠的呼吸,她侧过身看去,眉梢微皱,抖肩想把大衣撇下去,肩膀却被一只大手压住。 “……” 男人敛着眉眼,松开压着她肩膀的手,转而去给她调整围巾的长度,像是转移她注意力般的问着: “这个课题结束就走?” 林听筠捂着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嗯,申请的学校offer下来了。” 薄连宸手捏着那根黏在她围巾上的发丝,撇到她后肩处,低声问道: “去多久?” 林听筠看着空气中咖啡氤氲出的雾气,回着: “不知道,看情况吧。” 唇边被一抹温热触碰,转瞬即逝。 抹去她唇角沾的星点咖啡渍,薄连宸捻了捻指尖,似乎并不觉得那举动有些暧昧: “那你的小男友呢,怎么办?” 他像是在问一个答案,而不是在幸灾乐祸。 林听筠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距离两人不到三十米的位置伫立着一个少年,拎着保温桶的手指节泛红一片,也不知站了多久。 领着人去了办公室,门刚带上,林听筠就被拥着进了一个柑橘味的怀抱,那阵古龙水香的气味被一点点侵占褪去,只留下他的气味,林听筠眉心微微舒展。 少年此刻像是小狗那根心爱的骨头,染上了别的气味而吃醋。 林听筠抬手将少年搂住,主动往他身上凑,深深在他颈窝处吸了一口令人舒心的柑橘味,唇贴着少年白皙的耳垂: “好香啊。” 满意的看见他耳垂连着脖颈一块泛红,林听筠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微微惊讶一声: “我说饭菜香,你耳红什么?” 少年当即又羞又窘,明明知道面前的人在逗他,他还是没出息的红了个透。 办公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少年将筷子递过去。 林听筠拧着眉看他那双被冻的通红的手: “怎么出门不带手套?” 少年摇摇头,很浅的笑了一下。 “不冷。” 林听筠起身去角落的挂衣杆处,从外套口袋摸出一双黑色的绒毛手套塞到裴祁的手里,命令道: “不冷也要带!” 少年像是得到了一件什么礼物,唇边的笑意深了深。 “好。” 刚刚看见的画面所带来的的酸涩,在这一瞬间尽数抚平。 林听筠吃着温热可口的饭菜,思绪却早已飘远。 目光落在少年扬着欢喜笑意的脸上,心猝不及防的被刺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敛下眸子。 好像也该结束了。 …… 在林听筠课题结束的倒数第二天,京楠市的雪还没彻底化掉,偶尔还时不时的掉落一到两个小时的小雪花。 她看着窗外,又瞧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她穿上外套出了门。 靴子的鞋印一个比一个清晰的印在地面上,林听筠低垂着眼看。 她耳边响起薄连宸的话。 自己去国外,裴祁怎么办…… 林听筠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至少在对方提出这个之前,她还没想过和裴祁分开的想法。 猛然被人一提,林听筠才意识到,自己和裴祁已经交往了这么久。 许是因为前两年一直住在一起,太过熟悉,而在一起后,两人好像除了关系比之前亲密些,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这种熟悉淡化了时间的概念。 林听筠现在想想竟然感到有些可怕。 裴祁这人,轻易沾染不得。 走到半路,林听筠意料之内的碰见朝这边走的裴祁。 少年身高腿长,随便什么衣服一穿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他脚下步子跨的更大了些,伸手抱住林听筠,少年清冽干净的声线在此刻显得格外黏糊。 “姐姐。” 林听筠微怔的眨了眨眼睛,随后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下意识的摸了摸,又往下移,贴着他温热的后颈,眸光深深注视着少年漂亮的眉眼。 她稍稍踮脚,扬首—— 一枚夹杂着雪花的吻落在少年的唇上。 “裴祁,我们分手吧。” 少年睁着有些涩然的眼睛,身体的温度寸寸退去。 心像是被对方的话凿开一个口子,吹来的风雪肆意的撕扯着,冰凉的冷风往里灌。 这个结果早就注定,裴祁认为自己也应该顺其自然的接受。 “……好。” 在林听筠离开后,原地的雪地上,砸下来断了线的晶莹泪珠。 他们在三年前的冬季分开,又在三年后的冬季重逢。 青年伸出手接住这漫天飞下的雪花,微微出神的想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闭环呢。 第32只亲吻小狗 林听筠的申请很顺利,医院很快批复了下来。 她开始着手准备介入治疗的前期工作,即便在国外的那几年,林听筠也有接触这类介入治疗,但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能出任何纰漏。 魏绍宣平常大多在学校,但医院关于林听筠的消息他向来很关注。 “学姐,介入手术治疗可以让我进去现场观摩吗?” 几乎所有关于介入的手术都要在X射线的引导下完成,为了防止辐射带来的伤害,整个手术过程中,术者都要身穿一套20多斤重的铅制防护服。 “有辐射,你回头看影像也是一样的。” 魏绍宣完全没在意: “没事的学姐,就这一次!” 对方一心学习的态度,林听筠拒绝不了: “那你得把手术报告写好。” 得了应允的男生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小雀的手术时间定了下来,在后天的早上。 前两天下的雪,今天就化的差不多了,只是病房窗外几株挺拔的梧桐树的枝叶间隐约还能瞧见残留的雪。 太阳温暖的光线落了进去,还能瞧见里面藏匿着几只活泼,叫的叽叽喳喳的麻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窗台上,如同自然的调色板,为这寂静的病房外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静好与生命的坚韧。 宋淇悠给云雀带来了一块可擦写的画板,她看着白板上画出的痕迹: “小雀,等你手术完,姐姐给你买一个超超超——大号的风筝怎么样?” 女孩眼睛骤亮: “真的吗!” 宋淇悠轻哼一声: “当然了,你宋姐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卓主任从病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听筠。 坐在病床上的小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期待的看向林听筠。 林听筠微微无奈的从口袋摸出给她准备的棒棒糖。 云雀相较于前几天刚来那会的气色要好很多,脸色都红润不少,身上满是朝气。 她剥开糖纸,迫不及待的就塞进了嘴里: “谢谢筠姐姐!” 林听筠抬手轻碰了下女孩的额头: “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云雀看向坐在床边的爷爷: “不信你可以问爷爷!” 宋淇悠笑着插了句话: “那我要拿个称来称称看了?”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都不禁被这活跃轻松的氛围逗笑,好像身体的病痛沾染上一些快乐,也就没那么疼了。 小雀爷爷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了病床上的外孙女: “林医生,我会认真盯着小雀吃饭的。” “爷爷,你也是!” “我也要盯着你好好吃饭!” 云雀神气的插着腰。 卓主任笑了笑: “好好好,你们爷孙两互相督促。” 一段轻松的聊天,让大家都松下了紧绷了几天的神经。 出了病房,林听筠脸上轻松的笑淡下,卓主任注意到她的变化,反倒笑了一声,开了个玩笑: “怎么,介入没把握了?” 林听筠摇摇头,目前看云雀的状态的确比前几天好很多,但她总是在感觉到一种,隔着正常表皮的消耗。 那种控制不住,抓不住,无意识的生命的消耗。 云雀的身体多年来经历大大小小的手术,早已亏损,因为患上埃勃斯坦畸形这样的先天性心脏畸形,已经消耗了她太多心力。 其实,不管是手术治疗,介入治疗还是保守的药物治疗,都只是延缓疾病的发展,碰到云雀这种患有罕见病的,没有彻底治愈一说,只有眼前短暂活着的一线希望。 大多人在这短暂的一线希望面前,有的会选择享受当下,不接受治疗,活在质量。 另一部分则是为了这一线希望拼尽一切。 - 手术的那一天来的很快。 女孩在被推进手术室前,紧紧攥住宋淇悠的袖口: “宋姐姐,我有点怕。” 云雀脸上灿烂的笑淡去,没再表现出小大人的模样,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担心和恐惧。 宋淇悠露出一个笑:“放心好了,你筠姐姐在里面,肯定平平安安的!” 她给女孩加油鼓气: “等你出来,宋姐姐带你去放风筝。” 手术间上方的灯光打开,林听筠对上云雀满是信任的目光,敛下眉眼道: “开始。” 泛着冷光的手术刀在女孩大腿根部切开一个大致八、九毫米大小的一个切口。 “造影剂。” 注射造影剂后,接着用一根细小的导管穿过切口,林听筠抬眼看去,前方是一台影像设备,是血管造影机,画面呈现灰白黑三色,能隐约看见一根细细的导丝在显露的血管内穿梭。 穿着铅衣的魏绍宣艳羡的看着那双很稳的手。 林听筠紧接着从右侧腹股沟静脉,将封堵器准确放到心脏内异常通道部位,将其堵塞。 整个手术过程大致约一个小时,云雀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 林听筠两手撑在洗手台,神色并没有因为介入治疗成功而放松分毫,反而那种不好的感觉,在以缓慢的速度侵蚀过来。 这种沉重的情绪,即便林听筠再掩藏,也还是被宋淇悠看了出来。 “小雀不是介入成功了吗?” “嗯,成功了。” 林听筠淡淡点头,看着没多大欣喜,哪怕这场关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介入治疗算是全国首例。 在宋淇悠看来,介入成功代表着云雀很快就能出院,能和正常人一样去自由自在的放风筝。 “那我们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暂时把那些情绪放在一边,林听筠唇边勾起一抹笑: “嗯,你说的对。” 宋淇悠如约送给了云雀一个超级大的风筝,还是麻雀模样的。 林听筠送了些她现在能吃的零食,让云雀解解馋。 跑了那么多家大医院都说没法治,直到现在,小雀爷爷都感觉不真实,几乎哭的泪流满面,要跪下来给林听筠磕头感谢。 林听筠连忙制止住,“是小雀争气。” 云雀努力挺到现在,才给了她救治她的机会。 宋淇悠是个泪点很低的人,已经抽了不下十张纸擦眼泪,哽咽着道: “一切都会更好的。” 窗户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摇曳着树叶的斑驳形状,空气中的灰尘在光线下仿若金光点点,仿佛带着生命的律动。 林听筠静静的看着。 是啊,一切都会更好的。 她在心底默默说道。 - 宋淇悠说要庆祝,林听筠找了个地方。 曲一堇瑟附近的‘醉吧’。 女生捂着嘴巴看台上形形色色的男人,激动的拍打林听筠的手臂: “你吃这么好!” “……” 林听筠被拍的差点呛住,她擦了擦唇角,揶揄道: “喜欢?那挑个带走?” 宋淇悠那双灵动的小鹿眼燃起火光,真诚发问: “可以吗?” 抿了口鸡尾酒,林听筠睨了她一眼: 可以,算拐卖人口。 宋淇悠瞬间歇菜。 但不到一分钟又满血复活,她举着酒杯迈进舞池,主动和台上的男人搭讪。 对方被宋淇悠看的满脸通红。 一首歌唱完,那个被她搭讪的男人乖乖跟着她下来,两人一同走到林听筠那桌。 男人瞧见林听筠的模样,有些惊讶的开口: “嫂子?” 林听筠一愣,看着面前这张略显陌生的男人。 “你是……” 他咧着一口大白牙,提醒道: “我之前是禹哥那个乐队的。” 禹哥? 周围熟悉的环境,从前的人,遥远的回忆攻击到林听筠。 她想起来了。 几年前她好像在醉吧勾搭了个人,是个乐队的主唱。 当初如果不是裴祁突然出现,她和对方应该什么都发生了。 甚至于后来,她和景煜准备进一步确定关系的时候,也是碰见了裴祁,导致最后什么都没能成。 她和景煜也没再碰过面。 三年前出国,联系方式她也早换了。 男人有些八卦的问: “你和禹哥还在一起吗?” 林听筠喝酒的动作微顿。 这让她怎么回? 或许是暧昧过,但没在一起过。 宋淇悠敏锐的感觉到林听筠不太想聊这个话题,立即插了进去。 “你是来陪我的,怎么能和别的女人聊天?” 说完,宋淇悠被自己雷的不行,这是什么性转霸总语录? “……” 林听筠此刻认为,和宋淇悠出来喝酒很危险,随时面临被呛住的风险。 坐在吧台前,耳边听着宋淇悠逗人的话,看着台上的表演,林听筠多喝了几杯。 等到玩的差不多了,林听筠拉着恋恋不舍的宋淇悠走出了醉吧,给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拍下车牌号后,按着她肩膀甩了甩: “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嘱咐完,林听筠将车门带上。 醉吧离曲一堇瑟很近,大概一公里左右,林听筠徒步回去。 带着一身凉意走进电梯,低着头出去时,林听筠撞到一堵墙。 她拿手推了推,发现这堵‘墙’是热的,还会呼吸? 窗外的风刮过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依稀黯淡的光线照了进来。 林听筠抬头看去,入目是对方精致完美的下颌线,视线沿着往下,落到那微凸起的小山丘上,黯淡的光线微勾勒出一侧漂亮的阴翳,她喉咙微干,和面前的青年拉开距离。 “怎么了?” 手机屏幕散发着蓝光,打在林听筠的脸上。 【吃饭了吗?】 “……” 林听筠下班就载着宋淇悠去醉吧庆祝了,哪还有空去对门吃饭。 但站在朋友的角度,对方还是长期的饭搭子,林听筠觉得似乎应该告知一下对方,她晚上不来吃饭? “喝酒了,没吃饭。” 近距离闻着对方身上淡淡清冽的柑橘味,林听筠喝那么多酒的脑子都没晕,对方淡淡的柑橘味一入鼻息下,就像是加了味可以剧烈反应的药,让林听筠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她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借此来清清自己那脑子晕晕的思绪。 “怎么,这么晚了你要给我做?” 青年点点头。 “……” 沉默的是林听筠,她不解,面前的人不管她恋不恋爱,暧不暧昧,晚不晚回家,偏偏要管她吃不吃饭? “干嘛非得要我吃饭?” 裴祈遇抿了下唇,屏幕的蓝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加凸显他优越深邃的五官。 【身体重要。】 林听筠环着手臂睨了一眼。 青年垂眸,沉默的用指尖敲击手机屏幕。 【酒不能多喝,对身体不好。】 备忘录上那一行字映入眼底,成功让林听筠眉梢微挑。 还教导起她来了? “要你管。” 姐姐的威严不容挑战。 她说着便要去按密码锁,结果被身后的青年拽着。 林听筠不耐的看过去,他手机屏幕的蓝光常亮,将这一小块区域照亮,让她清清楚楚的再次看见他腕骨凸起处的那颗红痣。 这点红痣若是在人的眉心处,或许会显得圣洁。 但它偏偏在昏暗的光线下,白皙的皮肤上,完美个骨骼上,这便显得尤其勾人,像是无声引诱的暧昧,有无数无形的丝线从那点冒出来,将她的目光紧紧勾缠住。 林听筠的目光移开,落在身后人的脸上,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做了个两个字的口型。 【吃饭。】 她的目光凝在青年薄软的唇上,心中那沉重未明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另类的输出口。 女人葱白的的指尖扯过青年的领口,距离倏然拉近,两人柔软的唇瞬间磕碰在一起。 第33只亲破小狗 林听筠的脸骤然在眼底放大,裴祈遇的眼瞳猛的紧缩,微重的力道让他指尖蜷缩了一瞬。 微弱的疼痛让林听筠眉心微皱,但很快又因为那道好闻的柑橘味舒展开来,她贴吻着青年的唇,一下一下的含吮着他柔软的下唇,像是在尝一块柑橘味的果冻。 她扯着对方领口的力道加大,扬首迎去。 明明是一副高大修长的青年将女人抵在门上的样子,可他温顺垂首的姿态却更像是被对方掌控的那一方。 除了起初的微微震惊而眨下眼睫,裴祈遇其余什么都没有做,连点微弱的反抗都没有,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昏暗的光线是暧昧最好的助燃剂,寂静下不平稳的心跳声像是五线谱上乱掉的音符,乐器弹奏出一串不成调的旋律。 林听筠微微分开和他贴合的唇,手机常亮的蓝光下隐约能看见青年被亲吻的泛着水光潋滟的唇,她低声像是命令的说了两个字。 “张嘴。” 眼下的裴祈遇反应有些呆愣,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掌控,所有心神都被面前的人牵着走,对方的气息像是受月球牵引的潮汐瞬间将他覆没,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搭上林听筠的腰。 林听筠吻的很重,勾缠着对方的柔软,稍稍分开间,还能看见嫣红上的银丝在昏暗的光下泛着点水光,更是给这份寂静的夜色添上抹旖旎的色彩。 直到尝到淡淡血腥味,理智骤然的回归,让林听筠意识到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她微愣的目光从面前青年湿浓的眼睫到泛着水光的唇…… “……”她在和前男友接吻。 林听筠有些头疼,第一次感觉喝酒喝多了真的不好,她抬手抵着对方的肩膀,将两人暧昧的距离拉开。 “抱歉。” 反观被亲的裴祈遇没什么反应,垂着眼尾泛红的眸,指尖微颤的在屏幕上敲打。 【可以吃饭了吗?】 “……” 林听筠彻底败在对方的执拗上了。 在裴祈遇进厨房煮面的空档,林听筠也回了趟自己的家。 再回来时,林听筠坐在椅子上,隔着厨房的门看那道修长好看的身影。 这人一直勾引她,她忍着不亲上去,是自己定力好,但她也是人,怎么可能定力一直那么好? 林听筠为自己这样开解。 十分钟后,青年端着一碗放了一个荷包蛋的面放到林听筠的面前。 她没去拿筷子,只是点了点对方,指了指下唇的位置,把药膏递了过去。 “先抹药。” 这盒药膏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被用到前主人的嘴上。 裴祈遇愣了一下,耳尖倏然红了个透,拿着药膏进了卧室。 直到吃完面,林听筠也没看见人从卧房出来,她还以为对方至少会和说点什么。 林听筠洗完澡躺床上才收到一条来自‘渣渣猫主人’的消息。 【渣渣猫的主人:要记得吃饭。】 眼睛一闭,林听筠把手机反手就拍在床头柜上,一点也不想回。 这人怎么一句不离吃饭, 她是饭桶吗? - “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听筠递给病床上女孩一个葡萄味的棒棒糖。 她接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很舒服。” 云雀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以前那种滞闷压抑着心脏的感觉减弱了很多。 “很轻松。” 女孩的笑容向着阳光,窗外斑驳的树叶温柔的落在脸颊处,眉眼间的朝气,连带吹进来的风都柔和几分,让人不禁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更加美好了。 她如此朝气有活力的一面让林听筠稍稍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便离开。 “我女神就是厉害!” “每次官网更新新资讯,五个里面占三个。” 导诊台的迷妹日常夸赞女神。 “这可是全国首例先天性心脏病介入治疗,救命!怎么能有人这么完美,有颜又有技术。” 有日常夸赞迷妹,也有日常掐酸的章宁萱。 章宁萱送资料过来就听到一堆彩虹屁,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运气好而已。” 迷妹也不和她争,顺着她的话,比她更阴阳怪气说: “对呢,我女神就是靠运气又怎么样?” “也比不上你那个偶像,运气没有,实力也没有啊~” 说完,还假惺惺的惋惜: “哎,真是可怜啊。” 章宁萱见不得有人说唐辽宥的任何不好。 “你!” 宋淇悠在一旁听的正爽,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都说够了没!整天闲聊不干事!” 护士长从他们的不远处走过来,手里的文件狠狠拍在了导诊台处。 “再让我发现有人上班聊八卦的!说闲话的!都别干了!” 听八卦的,说八卦的瞬间作鸟兽散。 宋淇悠乐滋滋的去找林听筠,把导诊台那两人说的话在林听筠面前游刃有余的演练一遍,熟练的压根不是第一次了。 “筠姐,你是没看到那个章护士的脸色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 林听筠也就当个乐子听听,没什么感觉。 “筠姐你迷妹阴阳怪气战斗力真是!” 宋淇悠笑完,比了个大拇指。 杠杠的!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宋淇悠拿出来看看。 “我给小雀买的东西到了!我去拿一趟!” 林听筠坐在办公椅上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视线又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得到一个结论。 得到很多爱的人,也能给人带去很多爱。 宋淇悠就是这样一个人。 病房这边,两颗圆圆的脑袋挨的很近。 那只通体黑色的像笔一样的物件被宋淇悠拿在手里: “这是点读笔,我教你怎么用。” “你就这样把笔尖的地方对准你要读的单词上……” 一个标准的美式发音从点读笔里发出。 “sun。” 宋淇悠指着点读笔上面的小屏幕,“这个是可以触屏的,你可以滑动上面的内容查看,是不是很方便?” 女孩欣喜极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点点头,她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 得到正反馈的宋淇悠也很愉悦: “回头我给你下载好一些英语单词的资源,这样就算你回去在家没网也能用了。” 小雀的爷爷问道: “这个……是不是很贵……” “不贵!” 宋淇悠当即否认,瞎扯了一个理由: “这个机构和学校有合作,我折扣价买的,才不到五十块钱。” 笔是进口的,除去税两千左右。 她脸上笑的真诚,小雀爷爷也不疑有他。 - 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云雀检查数据一切正常,顺利出院。 宋淇悠和林听筠都去门口送别,互相给了个拥抱。 “小雀,要记得按时回来复查!” “好!” 女孩日渐丰盈的脸扬着灿烂的笑容,手伸向车窗外,依依不舍的挥舞: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在现在这个信息交流十分方便的时代,很多人舍弃了传统的纸质写信,用短信、微信、微博等社交软件来传达。 在云雀看来,乡下的家没有网,但有邮政,写信对她来说是最为方便,也最能传达感情的东西。 看着车尾渐渐消失,两人也折身往医院内走,宋淇悠晃着手臂,情绪有些低落: “小雀走了一下还真有点舍不得,要是她一直……” 说着,宋淇悠觉得有点晦气就呸呸呸,她摸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我要给她寄好多好多漂亮衣服!” “对了!还有一些课外书……” 听着耳边的念叨,林听筠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筠姐,不走么?” 到了下班时间,宋淇悠看了眼没事做还坐在位置上的林听筠。 “……我再待会,你先走。” 林听筠刷了下手机,头也没抬的回道。 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很多人,林听筠瞧了眼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 在进曲一堇瑟时,却不料对方已经预料了自己的预料。 相比于林听筠有些不自然,被亲的裴祈遇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前者纠结又不自然的点在于,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彼此保持距离,不能纠缠不清,结果转头就把人给亲了,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过错在于对方不守男德,自己喝了酒没定力。 眼下,林听筠见裴祈遇没有问她怎么办,也没有说要她负责什么的话,这的确让她松了很大一口气,还有一种淡淡说不上来的感觉,林听筠分别不出来。 不管是以前的裴祁,还是现在的裴祈遇,都轻易沾染不得。 林听筠瞬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和前方刚溜猫回来的裴祈遇打了个招呼。 直到她再坐在裴祈遇家的餐桌椅上时,林听筠再次确认—— 比起那个吻,面前的青年似乎更在意的是她有没有吃饭。 …… 后面几个月,云雀都和林听筠和宋淇悠有联系。 每隔半个月,心外科都有一封来自闵溪村寄来的信。 宋淇悠会主动写回信,顺便寄点好吃的好玩的给云雀,而林听筠偶尔会补充说点什么让宋淇悠写在上面。 日子便这么平平淡淡的的过下去。 第34只贤惠小狗 依旧平常的一天,心外科副主任的办公室的门被人直接推门而入,宋淇悠脸上的神色十分焦急。 “筠姐,522病房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患者休克了!” 林听筠神色一凝,立即起身前去。 在她抵达病房前,护士做了急救措施,患者从休克里醒来。 观察到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林听筠拧着眉朝宋淇悠道: “立刻去和患者家属沟通,签好手术知情同意书。” 冠状动脉轻度的病变对心脏无明显影响,也不产生症状,较重的病变可引起管腔的狭窄,到一定程度时,它所供应的血液虽然能满足心肌平时需要,但当心脏工作量增加时像是剧烈劳动或情绪激动的时候,心肌的血液供应就会不足,极易产生心绞痛、心律不齐和心力衰竭。 一个小时后,这位患者推进了手术室。 患者休克伴随着心绞痛,这是冠状动脉在严重变窄或被阻塞时,所无法应付的一种状况,结果造成了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导致的心绞痛。 同时,流向心肌的血液由于血栓阻塞了一条冠状动脉而突然大量减少,就会心脏病发作。 这场手术只有一个目的,让患者的内部动脉变窄的部分进行扩张,使其恢复正常血流。 手术台上的患者全身麻醉,旁侧的林听筠沉着眉眼,将一条细而长的导管插入患者手臂上的一条动脉,视线看着有前方屏幕上显示灰白色的X光透视,看到那根细的管子在动脉中缓慢穿过,随后进入冠状动脉。 这条导管上有一个坚韧的塑料气球,穿进冠状动脉的导管将这个气球放置到动脉狭窄部位上,然后加以充气。 接着,林听筠重复这个流程,给患者狭窄的部位进行扩大。 却发现冠状动脉的窄狭,堵塞部位范围太大,无法使患者的血液恢复正常。 当机立断,林听筠想到唯一一个替代办法,她悬起手置于上方,微侧过脸和宋淇悠说了几句话。 宋淇悠瞠大眼睛,那双的小鹿眼充满震惊: “你要二次手术!” 林听筠低垂着眉眼催促: “快去。” 在宋淇悠离开的期间,林听筠和对面一侧的护士道: “去推一台心肺机进来。” 手术室外的家属已经哭成泪人,二话没说立刻把二次手术的同意书签好。 林听筠在患者的一条腿上开了个切口,取下一段静脉管。 手术间只能听见数据跳动起伏的滴滴声,一道从容清冷的声音传来: “胸骨自动牵开器。” 同时,林听筠用器械把患者胸腔打开,露出心脏来,接着用从患者腿上取下的那一段静脉管,做了多个绕过冠状动脉堵塞部位的旁路移植。 不知过多久,显示屏上画面流动。 患者的血流恢复正常,手术顺利完成。 林听筠在隔间清洗手臂,身旁一道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怎么了。” 宋淇悠几乎是花痴脸。 “太帅了!” 她现在想想刚刚那场面的惊心动魄,还有些心有余悸。 “我要回去看一百遍!” “……” 林听筠毫不怀疑,如果她现在不在洗手,宋淇悠一定会让她在她的脸上签个名。 离开手术间的宋淇悠去了趟导诊台:“今天有信吗?” - 中午,林听筠在食堂碰见特意来找她的尹微妤。 前段时间在微信聊天说自己新剧快杀青了,没想到今天就过来找她。 女人戴着一顶灰色的渔夫帽,帽檐遮挡住眉眼,黑色的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微弓着背,看起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迎面走来的时候,林听筠几乎都没认出来。 肩膀被一只柔荑搂住,属于女人馥郁的香气充斥鼻尖,对方的柔软直贴着手臂,耳边的声音娇软: “走了个小帅哥,来了个小美女。” 魏绍宣在医院的实习暂时告一段落,专心回到学校准备自己的硕博连读的事情。 尹微妤瞧了眼一侧的宋淇悠,揶揄道: “阿均你艳福不浅啊……” 走到食堂一角,尹微妤把闷着脸的口罩半扯下一点透气。 宋淇悠瞠目的看着那张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脸,次元壁被打破的落差感让她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你……!” 尹微妤笑了一下,语气惊讶,神色平平的说出来: “啊,被认出来了。” “……” 林听筠插不进话,也不想说话。 宋淇悠咬着筷子,怔怔的说; “活人啊……” 沉寂的几秒,林听筠问她: “吃饭了吗?” “没,我吃这个就行。” 尹微妤从筷子筒里抽了一双一次性的筷子,在林听筠的餐盘里夹了一块炒黄瓜片。 “你怎么过来了。” 林听筠随口问了一句。 “想找你聊天啊。” 尹微妤撑着下巴回她。 闻言,林听筠侧目看了她一眼。 “手机上可以聊。” 突然一哽,女人是个戏精,刚刚还一副欣喜自得的模样,转眼就泫然欲泣道: “阿均,你好无情,好冷漠。” 林听筠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尹微妤叹了一口气,挽着林听筠的手,嗲着声音: “人家就是想见你嘛~” 那语气娇的对面的宋淇悠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记得这位大明星在大屏幕上的样子可不是这样的。 尹微妤轻咳了几声,凑到林听筠的耳边,放下一颗炸弹。 “我把那棵毒草睡了。” 没炸到林听筠,倒是炸的对面坐着的宋淇悠差点跌坐到地上。 她没听清具体的,只是‘睡了’那两个字的杀伤力足够巨大。 尹微妤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 娱乐圈的密辛八卦,宋淇悠都懂,她抬起手在唇边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筷子轻碰银质餐盘,哗啦出几声拉扯的嘶声,尹微妤撑着脑袋不解道: “419而已,居然想要我负责。” 林听筠被她这直白的话弄的额角轻跳,抬手捂着她那张有点口不择言的嘴。 “好了。” 女人眨了眨眼睛,直接亲了林听筠的手心一下。 “……” 被调戏了一下的林听筠没松,捂的更紧了。 “来食堂前,刚做了一场手术。” 她的视线徐徐对上尹微妤: “摸了……” 话未说明,却足以让人产生很多联想。 尹微妤差点哕出来,脑子里不可控制的想到那血淋淋暴露的器官、肠子、上面密布着眼花缭乱的血管脉络…… 宋淇悠抿着嘴忍笑。 — 由剧组搭的景棚内,裴祈遇来这和制片人沟通新剧ost曲子的细节,身旁还跟着简昀。 走之前,制片人拉着简昀的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以后多多合作!” 简昀笑着握回去。 “当然!” 来找制片人的靳宿偶然碰见不想寒暄而走在外面的裴祈遇,两人许久未见,靳宿请人到附近的咖啡馆好好聊聊。 这才知道自己转型演的医疗剧的ost曲子是裴祈遇写的。 靳宿盯着坐在对面的青年,想着这人做幕后的才华半点不比在幕前差。 在两年前,靳宿和裴祈遇有过合作,一首《破雨》风靡全国,斩获音乐榜各大奖项,各个活动颁奖拿到手软,那是靳宿事业转折到新一个更高的台阶。 如今靳宿的成就,也有裴祈遇的一份功劳。 两人聊了很多,大部分是靳宿在说,裴祈遇在听。 如今靳宿事业蒸蒸日上,裴祈遇也回到正常轨道继续生活,靳宿透过玻璃墙看着咖啡馆外景,不由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时间是治愈人的良药。 聊到后面,靳宿问了裴祈遇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简略谈及了事情经过,某个激烈的部分几个囫囵字概过。 “她这是什么意思?” 裴祈遇简单了解情况后,看着靳宿的手机屏幕上最近的聊天还在上周,最后一句话还是靳宿这边发的,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垂下眼皮,青年在屏幕上敲打下几个字。 【她该不会只是想玩玩你吧。】 靳宿:“……”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不可能。” 靳宿沉着脸,细细回想那晚的经过。 明明是很喜欢,不然也不会一直缠着他要。 【你自己想想吧。】 青年曲起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做饭了。】 “……” 靳宿还没问个所以然,对面的裴祈遇略显愉悦的补充了一句。 【给她做饭。】 这个‘她’是谁,靳宿再清楚不过,除‘她’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 本以为是时间疗愈了裴祈遇,却不料兜兜转转还是那个女人。 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钟情至此,还失了声,现在还上赶着给人做饭…… 真的值得么。 见裴祈遇沉浸其中的这副样子,男人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你们……” 裴祈遇知道靳宿想说什么,他摇摇头。 保持现状,能给林听筠做饭,他就很满足了。 要是能照顾林听筠,那就再好不过了。 裴祈遇知道,这有些得寸进尺。 如果未来林听筠的男友介意他的存在,那他连这点事都不能为她做了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裴祈遇不知道。 或许他会先随便找个地方生活,正常的生活。 不能去打扰林听筠,不能关注林听筠,更不能去喜欢林听筠。 嗯……这可能会有点难。 离开林听筠的戒断反应很大。 但裴祈遇想,他会去习惯。 过程可能会很缓慢,很漫长。 但没关系。 就只要像习惯林听筠永远不会为他停留一样习惯就好了。 青年低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自己的食指指节上,那块永远不会完好的皮肤。 第35只抱抱小狗 早晨例会刚开完不久,林听筠得知了一个消息。 前几天刚手术过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患者,在前几分钟被医务人员及时抢救。 结果,抢救无效,已宣布死亡。 “筠姐!!!出事了!” 着急忙慌的宋淇悠跑了过来。 在多人会议室,林听筠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今天,也是在手术后的第四天,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患者突发意识丧失,下颌式呼吸,大动脉搏动消失,心音消失,心电监护提示室性逸博心律。 医院立即采取了抢救措施,在8时55分,患者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临床死亡记录记载死亡原因为心脏破裂。 具有手术适应症,且其死亡符合急性心梗诱发的心脏破裂死亡。 什么手术适应症,患者家属一根筋的认为是医生医术不行导致的死亡,因此与院方产生纠纷,并立刻向院方投诉。 林听筠坐在会议桌旁,翻看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患者病情记录,发现空缺了一块内容。 “522病房的患者病情记录一直是你在负责。” 她目光宛如实质的冰箭刺向后方站着的章宁萱,冷的几乎要将人刺穿。 “我问你。” 林听筠展开病情记录本,白纸上那个属于病情记录的黑框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为什么没有记录给药时间和患者用药后的症状变化。” 就在昨天,术后药物显效病人出现头痛症状时,林听筠让其家属自己去买去痛片,但病情记录本上根本没写明给药时间,甚至连后续症状变化也没有记录。 “患者家属反映出患者使用痛片后出现呕吐物的出血征象,你为什么没有及时记录!没有及时告知给我!” 章宁萱急得要哭出来。 “我……” 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故意的。 章宁萱无辜的为自己开解。 她回想那天下午,她只是先着唐医生的病人忙,想着林听筠的病人放后处理一会也没事,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会议室人的目光尽数聚焦在章宁萱的身上,她着急的看向前方坐着的唐辽宥,想让他为自己开口说话,说这个患者的死因不在于她是否记录还是没记录。 当时是唐医生把她喊过去的,不然她也不会错过给林听筠记录患者症状的消息。 哪料,男人移开和她对视的目光,沉默不言。 …… 导诊台的护士喊住路过的宋淇悠,“宋医生,有闵溪村的信了!” 这封信打破了每半个月的频率,但还是寄来了。 只是晚了几天。 宋淇悠笑着拆开贴着可爱贴纸的信封,期待着这次能知道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当她扫过上面的内容时,笑直接僵在了脸上。 当林听筠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时,推开门,视线撞进一双通红肿大的和核桃一样大的眼睛。 “怎么了?哭成这样?” 宋淇悠缓了很久,但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哭腔: “小雀…小雀……” 一种不好的预感迅疾的浮上林听筠的心头,她接过宋淇悠手里的信封。 抽出里面的纸,却发现不是属于小雀的字迹,而是冰冷方正的印体字。 是云雀的死亡证明。 源于呼吸道感染,错过最佳救治时间,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最后四个字,犹如冰冷的铁锤重重的砸在了林听筠的心上,给她当头一棒。 第一次,小雀能幸运的撑到这,有治疗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那么幸运了。 信是今天到的,信寄过来后,从闵溪村寄到京楠市的时间是四到五天。 宋淇悠泪点本就低,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让她整个人都陷入崩溃的情绪,她控制不住的蹲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喃喃道: “小雀怎么会不在呢……” “她出院前我去病房看她,她坐的久了和我说,宋姐姐……嗝呃…我的腿一闪一闪的……” 泪水沾上了膝盖处的布料,宋淇悠说的又哭又笑: “我和她说,这是腿坐久了……呃……” 她吸了下鼻子:“嗝…导致血液流动不循环的麻痹……” “上次小雀还在信里写,她当上了英语课代表……呃…每天早读都是…她来领读……” “怎么就……” “小雀明明应该在下次复查的时候,穿着……呃呃…我给她买的漂亮裙子……” “梳着好看的辫子和我们见面的……” 他们本应该有无数次见面,却永远只停留在了第一次。 林听筠没有像宋淇悠那边情绪外泄的厉害,只是那双看起来极其深情的眼眸红了,指间紧紧攥着信纸,神色却显放空。 如果云雀早期能接受更好的治疗,或许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果当时救治得当,能撑着来大城市获得更好的治疗…… 如果那里的医疗资源和大城市一样…… 林听筠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如果,都是云雀的一线生机。 那只本应该飞向春天的活泼小雀儿,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 云雀去世的消息给林听筠和宋淇悠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可工作还得继续,医院每天都有送进送出来来往往的人,世界上每分每秒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意外,因为疾病,甚至因为自杀而去世的人。 一个生命的逝世,同时也会迎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像是这个世界永远不变的规则和循环。 比起云雀死亡带给林听筠更大的冲击,是地区的医疗资源匮乏,山里的人、乡里的人、镇上的人都铆足劲往大城市跑,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学习、有的为了治病…… 这天,林听筠想了很多,连今天在这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患者,因为突发急性心梗诱而发的心脏破裂死亡,在这样一个医疗资源充足的地方仍然没能抢救过来,这不能说什么。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医疗资源更匮乏的地方,没抢救过来的人或许不计其数,甚至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 因为云雀的消息,宋淇悠变得格外沉默。 她刚转专业不久,碰上这样的事情,或许需要一段时间缓缓,林听筠建议她休假一段时间,回家缓缓。 宋淇悠沉默的点点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离开。 …… 林听筠是个某些个别感觉延迟有些重的人。 当时可能个别感觉不会太大,可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觉会逐渐堆叠。 穿着家居服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抱着猫出神。 五七是林听筠和裴祈遇借的,过来陪她几天。 裴祈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情绪这么低落,也不敢问,怕又触碰到她不想提及的地方。 只是默默做好饭给林听筠端过来。 裴祈遇的唯一原则:天大地大,林听筠也要吃好饭。 电视投放了综艺,林听筠半蹲在茶几旁,嘴里安静的咀嚼着饭菜,目光也看着电视屏幕,可裴祈遇却有一种她整个人在这,魂却不知道去哪了的感觉。 用完晚饭,裴祈遇收拾好茶几的碗筷,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林听筠伸手拽住。 她泛空的眼瞳在看见青年时,渐渐有了聚焦,她朝对方张开手,是一个‘抱’的动作。 “裴祈遇。” 这时,五七走到林听筠的腿上窝着,她也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收回了手,当做无事发生。 她低着头环着怀里的五七时,一道阴影附着着温热的气息,瞬间倾侧了过来。 林听筠久违的埋进了一个清冽柑橘味的怀抱。 第36只宜家小狗 事发第三天,当城新闻的第一热搜榜出现京楠市第一医院的名字。 院长为了避免医院声誉受到影响,立刻召开会议做了紧急公关。 而此刻的心血管外科这边—— “无良医生!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一个披头散发,神色憔悴,穿着墨绿色外套的中年女人,直面朝林听筠扑来过去,手里拿着一瓶开了盖的无色不明液体。 林听筠敏锐的感觉到危险,立即侧身到一旁,些许无色液体从瓶口溢出,撒在了刚刚她办公的桌上。 那点撒在上面的几滴液体,将办公桌深深侵蚀出了一个个洞口,不敢想象这东西要是泼在了人的身上会是怎样惨痛的情形。 “他才25岁啊!” 中年女人怒目红眶,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那么年轻!”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痛。 “你该死!你该死!” 林听筠朝中年女人身后的宋淇悠摇摇头,示意她尽快离开。 下一秒,在宋淇悠震惊瞠目大视线下,中年女人将手里那个棕色瓶子直直扔向林听筠的位置。 办公室的面积不大,左右不管怎么躲开,都逃不开被里面液体溅上的结果,林听筠只能选择将损伤降到最低。 棕色的玻璃瓶在白净的墙壁上直直撞碎,玻璃碎片连着里面的液体,如同毒气般迅速向四周扩散,其中一块细碎的玻璃片划伤了一片裸露在外的皮肤。 医院的保安这时赶来,将在办公室里闹的情绪失控的患者家属拦住。 林听筠感受到颈侧传来阵阵灼伤的刺痛感,冷静的拿出办公室里的急救箱给自己处理。 那个中年女人被保安带走后,宋淇悠红着眼跑了进来,凑到林听筠的身边,焦急的想做些什么,来缓和自己刚刚的心有余悸。 “给她儿子做的手术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找上你啊!” 宋淇悠看着林听筠颈侧那处明显的烧灼伤口的痕迹,依旧震惊一万遍,曾经在新闻里才看到的事故,现在亲眼发生在面前: “她是疯了吧!拿硫酸泼人!” 宋淇悠愤怒的样子像是她才是那个被泼的人,当事人林听筠显得倒是相当平静,一点不像当事人的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 林听筠记得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才第三天怎么就回来? 宋淇悠不是个喜欢颓然的人,被打击也只是一时,情绪需要发泄出来。 “我要努力学习,救更多的人!” 见到宋淇悠这样,林听筠有些欣慰。 她用吸水性好的纸巾把颈侧残留的硫酸擦拭干净,随后俯下身让水柱冲洗颈侧被硫酸污染的皮肤表面。 事情发生不到十分钟,林听筠被请去院长办公室。 “伤的严重吗?” 院长紧张的看向林听筠。 林听筠摇摇头,站在一侧,问道: “院长,你想怎么处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医院和患者家属都有过失,不能闹上法庭,只能和解。 院长沉着脸,手交叠在身前: “患者家属这边的诉求和院方这边沟通过了,是让我们院方进行赔偿,并且辞退导致医疗事故的相关医生。” “这件事上,手术间的记录影像已经交给第三方医学会组织做技术鉴定,判定结果不是你的医疗事故,你的手术程序流程完全正规,手术过程正常顺利,符合医院规章制度,你没有过错。” “但现在患者家属情绪不稳定,即便不是你的医疗事故,患者家属也会迁怒于你,所以医院这边的安排是……” 院长说话停顿了一下, “先让你停职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复职。” 患者家属的激烈情绪拿她这个主刀医生来安抚,是最为有效的方法。 和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说理是说不通的,对方一根筋认为是因为手术后第四天自己的孩子就没了,这样的结果,患者母亲接受不了,也不愿接受。 林听筠接受坦然,没有异议,她递了份报告给院长。 “你要下乡支援?” 林听筠点点头, “我听说医院每年都有乡镇支援的安排,泾海县的情况也符合医院的要求,我想去那待一段时间。” 下乡支援的这个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而是很早就有了。 林听筠认为,似乎没有比这个时间提出来更好的了。 闻言,院长叹了口气,“也好。” 对于林听筠下乡支援,院长完全不担心,以她的医疗系统知识,一切会安排妥当。 离开前,林听筠问了一句: “医院怎么处置章宁萱?” 对于这样疏忽的医务人员,院长没有犹豫, “辞退。” 林听筠敛下眼皮,沉静道: “当时致使患者出现呕吐咖啡色物的出血征象时,在没有及时调整扩血管药物给药速度的情况下直接停药,这不能说明患者心脏破裂是否与应用扩血管药物的药还是给药速度有关。” 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和章宁萱记录与否的关系并不大。 导致患者死亡的真正原因突发心梗。 院长讶异道: “你这是要保她?” 连一字一句都没有为自己辩解,开口竟然是为别人。 林听筠摇摇头: “我只是基于事实,就事论事。” “她应该受到的是相对应的警告处分。” …… 林听筠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宋淇悠在一旁叽叽喳喳: “你要下乡?!” “这算什么?下调吗?这又不是你的错!” 宋淇悠气不过,转头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 “不行,我找我爸去和院长说!” 林听筠连忙出手制止,见她这副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是我自己要去的,和医院没关系。” 她手抵着纸箱,眉梢微挑的看向宋淇悠: “而且,我正好能避风头,难不成你想每天患者家属来医院闹,扰乱医院秩序吗。” “我……” 宋淇悠眼眶泛红: “可是我不想你走!” 林听筠无奈,这告别的像是见最后一面: “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时,办公室门外响起叩门声。 “进。” 章宁萱从门外走进来,惨白着一张脸,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 她一进来深深看了一眼林听筠,接着弯下腰: “对不起!” 宋淇悠和林听筠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章宁萱没想到让自己留下的,不是她一直仰慕的唐辽宥,而是她一直看不上的林听筠。 想到自从出这事后的十几个小时内,她受的白眼和闲言碎语,几乎要把她击垮。 以往她对林听筠的那些针对和坏话像是个笑话,而她像个小丑。 “谢谢你帮我!” 章宁萱再次弯腰鞠躬。 “我没有帮你,也不是以德报怨。” 林听筠纠正道: “我只是基于事实,就事论事。” 说着,没等章宁萱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接着道: “你的人品确实有待考察,但至少你护理工作很仔细。” 这一点,哪怕是宋淇悠也无法反驳。 一个人都是多面性的,未必那一面不好,其他面就也一定不好。 对人不能一概而论。 “谢谢!” 章宁萱被说的臊红了脸,丢下一句感谢就急匆匆走了。 待门再次合上,宋淇悠摆出一张苦哈脸: “筠姐,你走了,我跟谁实习?” 林听筠目光瞥向她,认真的开玩笑: “跟心理科的赵医生。” 宋淇悠幽怨的看了林听筠一眼: “……筠姐!” 轻咳一声,林听筠正色起来: “其实想建议你回学校读书。” “前提是你是真心想走医生这条路。” 林听筠与她推心置腹: “不再能像你大学四年一样随心所欲,想转专业就转专业,这样并不能长久,也不能当闹着玩,你要自己做好规划和打算。” 闻言,宋淇悠思索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沉重的情绪没有维持很久,眼睛一亮: “那今天我们吃顿散伙饭吧!” 宋淇悠紧接着默默补充了一句: “暂时的。” 林听筠没有异议: “好。” — 吃散伙饭没有问题,只是为什么地点会在自己家里。 林听筠看着在自己家厨房里忙活的跟个小蝴蝶一样的宋淇悠,还是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最开始对方只是想来自己家参观参观的。 结果,宋淇悠参观进厨房就没有出来,还在手机上点了一堆菜送上门。 大概过了一小时,围着围裙的宋淇悠,端着两盘看不出生前是什么模样的菜走了出来。 “筠姐,给你尝尝我的拿手菜!” 林听筠手边上是她盛的米饭,只见那碗里的米半生半熟,让人完全下不了口。 筷子搁置在碗边上,林听筠试探的问出口: “你……做过几次饭菜?” 这顿要是真吃完,她们俩真的得散伙。 闻言,宋淇悠还掰起手指头数了数,然后竖起三根手指。 “……” 前面尝过菜的人,身体健康否? “你这做的菜得拿去研究院看看。” 林听筠有些一言难尽。 “不至于吧。” 宋淇悠皱着眉头说,接着尝了一口: “筠姐,你说的对。” 她蹲在垃圾桶旁吐了个干净。 林听筠看了眼外面的夜色,起身朝门口去,喊了宋淇悠一声: “走。” 宋淇悠追上去问: “去哪?” 林听筠抱上玄关处刚到的一大箱快递,推开门慢悠悠: “蹭饭。” 对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露出青年那张好颜色的脸,身上还围着灰色的围裙一副宜家好男人的模样,挑脚边挨着的五七,仰着脑袋看门外。 “裴裴裴裴……” 盯着那张久违没在大屏幕上出现的脸,宋淇悠瞠目结舌,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呸呸呸’一样。 “你是……裴祁!” 林听筠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 “你们认识?” 青年缓慢的摇了摇头。 “你真的是裴祁!” 宋淇悠激动的揪住林听筠的手臂,“我天!!!” “……” 林听筠拉着她进门。 裴祈遇给她递上一双女士拖鞋,给宋淇悠递上鞋套。 进门后,林听筠从茶几抽屉拿出一把剪刀把快递划拉开,五七立即凑到她手边嗅。 宋淇悠还有点没缓过神来,她竟然出现在偶像的家里! 她坐在林听筠的身侧,捧着因为激动而红的脸: “当初他没退《青春与他》的时候,我可是天天给他打榜!” 林听筠撕开猫条一个口子,闻言看了宋淇悠一眼。 当初的裴祁确实很火,这个林听筠很清楚,她抬眸看了眼厨房那道身影。 这样一个本应该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人,不应该像这样的。 “喵。” 五七叫了一声,林听筠回过神,这才给它继续挤猫条。 激动缓过来的宋淇悠开始了八卦之心,看看厨房里的裴祈遇,又看看身边喂猫的林听筠,声音很小的说: “筠姐,你们俩……” 林听筠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邻居。” 八卦没得到满足的宋淇悠有些失落,她从那盒猫条里抽了一根撕开口子,去诱惑林听筠身边的五七。 可那猫咪只是娇矜的睨了一眼过去,像是特意发出鄙视信号,做完又去舔林听筠手上那根猫条。 “……?” 宋淇悠不信邪,没有猫可以抵抗猫条的诱惑。 她拿猫条都要怼五七脸上了,而高贵优雅的五七仍旧不为所动,连她伸过来要摸的手都一瞬间躲开。 被嫌弃的宋淇悠幽幽看向林听筠,求助般的喊了一声: “筠姐……” 林听筠被逗笑,伸手把走着猫步的五七强制抱到怀里,捋了捋它蓬松的尾巴。 “五七平常就是这样,不怎么爱搭理人。” “……武器?” 宋淇悠懵了一下。 谁家好人给这么仙女的猫取这么个名字啊? 林听筠笑了笑,解释道: “是数字五七。” ‘哦’了一声,宋淇悠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用猫条戳了戳林听筠怀里的猫: “有什么意义吗?” 五七被林听筠强制抱住也没有伸爪子,情绪很稳定,只是默默无声睁着它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林听筠,十分快速接受面前这个人类把自己高贵的身子抱了的事实。 林听筠抚摸着它光滑柔软的毛,用裴祈遇的说法转达给了宋淇悠: “五月七号养的。” 第37只失神小狗 沉默了一秒,宋淇悠觉得这像是偶像能取出来的名字,很符合他的人设。 托林听筠的福,宋淇悠有生之年还能尝到偶像亲手做的菜,追星人又幸福了的要哭了。 含泪咽下一口白米饭的宋淇悠发出赞美: “猴猴痴。” 林听筠失笑,用公筷给她夹了些菜。 饭后,宋淇悠扭扭捏捏的挽着林听筠的手臂,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对面坐着的裴祈遇。 “偶像,能给我签个名吗?” 被喊‘偶像’的青年却抬眸看着林听筠,像是无声在问“签吗”。 裴祈遇的视线看过来,宋淇悠就顺着偶像的视线看过来。 林听筠被两人看的莫名其妙,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起身去拿壁柜上放着的便签和笔,丢在了裴祈遇的面前。 青年抬眸望了林听筠一眼,接着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那个久违的名字。 五七这时跳上林听筠的腿,又跳上餐桌,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宋淇悠顺利的拿到了偶像的签名,只是顺带附上了五七大人灰扑扑的爪印。 像是给这张签名盖章生效了一样。 林听筠将心满意足的宋淇悠送到门口,她小声遗憾道: “偶像好高冷,还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 林听筠敛眸,推了推她肩膀: “很晚了,快回去吧。” - 卧室只亮着一盏挂壁灯,林听筠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合上手里的书。 【渣渣猫的主人:给五七买的猫条和罐头太多了。】 她看着消息,身体更加放松的往后靠,回着消息。 【lty:慢慢吃。】 【渣渣猫的主人:它不能吃太多。】 【渣渣猫的主人:别给它买了。】 盯着最后那条消息,林听筠触碰屏幕的指尖微顿,脑海自动将那句话翻译成‘没给我买,却给它买那么多’。 莫名有种小狗和猫猫争宠的即视感。 手机屏幕上突然冒出一只白毛小狗和一只布偶猫。 白毛小狗用爪子把猫条和罐罐都圈到自己的领域,另一只爪子抵着生气的布偶猫,小狗摇摇头:“你不能多吃,我帮你解决。” 布偶猫无怒狂喵几声,白毛小狗无动于衷,把主人给它买的猫条和罐罐尽数占为己有,一根猫条,一个罐罐都不给布偶猫留。 林听筠失笑,点进橙色的购物软件。 也是,怎么只能给猫猫买,不给小狗买呢。 …… 自提出报告下乡支援起,林听筠就待在家里开始准备了,除了第一天睡得昏天地暗,后面两天准备要带的东西。 直到拖着行李箱出门时,林听筠想起什么,折身去写了张便签,贴在门口。 【有事出差一趟,勿念。】 等到裴祈遇来敲门发现这张便签时,林听筠已经坐上了去泾海县的高铁。 青年出神的拿着那张薄薄的浅黄色便签纸,边棱的细细一条像是锋利的能取人性命的细线,能轻易割人皮肉,还不待察觉到痛意,意识便永远停留在那前一秒。 大脑缓慢处理着‘她走了’这条信息,裴祈遇眨了下睁的有些酸涩的眼睛,迫不及待的想问问她要出差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输入框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来回了十几次,最后也没发出去一条消息。 林听筠离开,裴祈遇没有一点想要做饭的欲望。 茶几上放着一大盒的猫条,和垒起来几乎有一面墙高的罐头。 沙发旁的五七喵叫着想吃,却被它的主人无情的摁着脑袋,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青年的目光落到猫咪的脑袋上,黑沉的眸底倏然亮起一道光。 她买这么多猫条和罐头给五七,应该很关心五七。 高铁上的网络不稳定,林听筠断断续续的收到消息。 【渣渣猫的主人:[图片]五七很爱吃。】 林听筠点开那张图。 白色的猫猫专属瓷盘上是鲜白的鸡胸肉汤,五七垂着脑袋吃,身后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 林听筠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回复。 【lqy:那就好。】 网络卡顿了一会,她的消息框旁边有个圆圈一直在转。 待成功发送出去,那边也弹了一条新的消息出来。 【渣渣猫的主人:注意安全,要记得吃饭。】 - 泾海县在京楠市的西南方向,坐高铁需要四个小时左右到达。 而林听筠所支援的乡镇卫生院在泾海县里三镇四乡中的石霞。 云雀待的闵溪村就在那。 到了石霞,林听筠被当地负责人接到招待所,安排好住处。 简单把行李箱的东西规整出来,林听筠坐在书桌前掉了漆的椅子上,目光眺望窗外。 能看到家家户户楼顶的热水器和几块太阳能板。 或许是相比起大城市的落后,没有处处可见的高楼大厦,只有高矮不一的平房,一家一户。 这里的整个原生态保持的很好,空气格外清新,仿佛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远远还能看见边界处波澜起伏的蔚蓝色,翻出白光点点的浪花来。 每一次深呼吸,都能感受到肺部被纯净的空气充满的舒适感,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树林的沙沙声,还有花草的淡淡香气,是个疗养人的好地方。 林听筠没有打算一来就展开支援工作,她打算先去云雀待的闵溪村看看。 隔天,招待所的人安排了大巴车,送林听筠去到离闵溪村最近的大路口上,那里都是石头路和泥巴路,车开不进去。 林听筠背了个布包,沿着前面一段路口走下去,平整的路突然像是被截断一样,石头零碎铺就的路歪斜的衔接这段平整的路,像是纸上画了一道笔直的线陡然拐了一下。 石子路的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野菜花,走了一段路,林听筠看见了前方的砖瓦房。 门前有小孩嬉闹追玩,林听筠朝那走去,手碰到身前的木质栅栏,视线落在里头一位蓝布包着头发的奶奶,正蹲在木桶边上上弯腰压水泵。 林听筠走了过去,询问道: “阿婆,您知道云雀家住在哪?” 第38只没有小狗 村子里拢共也就那么几十号人,住的久的老人对村子里每家人都知根知底,甚至能随口说出哪一家有几号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对象,结婚了没有。 乡下没通网,除了电视机,收音机,村里人也就只能从闲聊里得乐趣。 绑着蓝布的阿婆直起身,抬起手揩了揩额头的汗:“你说雀丫头啊……” “前些日子不是没了吗?” 她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句: “真是可怜哟!她爹妈也没回来一趟,姑娘你是他们家什么人?” 林听筠摇摇头: “我不是他们家的人,我找小雀的爷爷。” 阿婆给她指了条路: “他们家就在这边往前走,看到门口插着一个红衣服稻草人的,就是雀丫头的家了。” “好,谢谢阿婆。” 林听筠道谢离开。 前几天村子里下了雨,粘土带泥的并不好走,林听筠今天穿的一双帆布鞋,鞋底胶边已经堆了好几个泥块了。 依照阿婆说的标志,林听筠很快找到了那个门前插着红衣稻草人的屋子,门口的木门破旧的几乎合不上,贴在门上的门神也被雨水冲刷的斑驳点点,墙面上布满了斑驳的苔藓和裂痕。 林听筠推开门往里走,与砖瓦房相邻的是几间茅草屋,茅草屋的屋顶,由一束束金黄色的茅草编织而成,剩下的一堆被人贴着墙码的整整齐齐,视线往左边看去,一个微佝偻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底。 “小雀爷爷。” 老人闻言转身,浑浊的眼睛在看见林听筠时清明了一瞬。 “……林医生?” 他立即迎着林听筠去主屋,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 林听筠把背着的布包放在一旁的板凳上,视线落在老人裤腿上缠着的白色绷带。 “您的腿……” 小雀爷爷拍了拍伤口上方的大腿: “前些天背着小雀去镇上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提及那个女孩,仿佛那张明艳灿烂的笑颜就在面前,林听筠低下眸子: “节哀。” 老人强忍着眼眶的泪水,突然想起什么起身: “小雀之前还写了信让我去寄……但俺也弄不懂……” 几张折合的淡黄色信纸递给了林听筠,她看着信纸上铅笔画的鸟雀微微发愣。 展开信纸,是女孩字体微圆的字迹,一个一个端正的放在大小合适的位置,光是看着这些字就能想象女孩坐在书桌前,脸上一遍洋溢着灿烂的笑,一遍回顾最近发生的趣事,桌下的小腿还会愉悦的晃动起来,脚跟偶尔会踢撞到椅子,可能会疼一瞬,但她不会在意。 因为她在想很开心的事情。 林听筠用指腹去抚平折起的弧度,目光落在上面一行一行的字迹上。 【宋姐姐,筠姐姐!我又来给你们写信了!我特意选了张白色的纸,这样我画上去的画后面上色起来会很好看。 语文老师今天给我们布置了一篇作文,问我们的梦想是什么,我的梦想有很多。 我喜欢的是画画!我不需要去想画什么怎么画,因为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但我也很想当医生,想像你们一样治病救人,救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上一封信昨天刚写完,我今天又想写一封,但我不会都寄出去的,我知道姐姐们很忙,可能没空看我写的信。没关系,我会自己保存下来,等长大后回头看看现在写的东西,一定会感觉很奇妙吧?或许也会觉得幼稚?也可能是想要一把火烧掉的黑历史? 不过我才不要管那么久以后的我,我是现在的我,开心的我,至于让人头疼的事情就交给那个长大的我吧!我现在只要负责开心记录就好了……】 【今天有点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但时间很短,大部分在我上课听讲的时候,我用手碰着压了压,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好多了,等我喝完一口水后,就彻底没了,是不是我的幻觉? 爷爷还是不让我帮他干活,连提个水桶都不让,我立马秀出我练了三天的肌肉,然后去扫院子……】 前面的信纸大多都是记录生活点滴,唯有最后一张,是凌乱的笔画,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写不出来,像是一只笔胡乱的在纸上画了两下。 在林听筠看来是云雀活着的痕迹。 …… 在屋内待了会,林听筠和小雀爷爷告别。 沿着村子的泥路进行走着,林听筠看见一个女孩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一本书,手里拿着一个通体黑色的笔往纸张上点,一道标准的美式发音从声孔里传了出来。 “哇这个好厉害!” “给我也玩玩!” “我也要我也要!” 林听筠扭头瞧了一眼,那看热闹般围着女孩的几个人中,看见了宋淇悠给小雀买的漂亮裙子,另一个男孩手里拿着她送给小雀的葡萄口味棒棒糖。 小雀的影子在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闵溪村不大,独自走走便能逛到头。 一只麻雀风筝吸引了林听筠的视线,瞥见下方那个红十字。 是村上的小诊所,门口泥泞,很简陋,地面上还淌着前几天的雨水,一直堆积在这,把门槛处的木头都浸的发出一股味道来。 林听筠抬步走了进去,迎面碰见一个中年妇女。 “你好,请问你找谁?” 林听筠扬起一抹笑: “我进来看看,如果不打扰的话。” 小诊所只有一层,像是之前什么老房子改造的,屋内的陈设大多还是家具,林听筠甚至看见挂衣杆上吊着一个空的盐水袋。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人点点头,盯着林听筠的脸看了会:“你是小雀说的筠姐姐?” 林听筠微愣,点了下头。 她的视线看进敞开了门的屋子,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既是诊室也是病房,里面摆着简陋的单人床,林听筠看见了一只拴在病床头的麻雀风筝,细细的线贴着窗棂,麻雀被风扬在外头,上上下下的摇曳,像极了一只活跃的麻雀。 小诊所的这个人和云雀相熟,主动和林听筠说起云雀的事情。 她说之前自己带云雀去镇上的一座庙里祈福,女孩进了寺庙,周围人都在向菩萨祈求自己的愿望,只有云雀默默说了一句: “菩萨,祝您身体健康。” 这是她能想到最美好的愿望。 因为,她不曾拥有过。 第39只争宠小狗 临近夜色,林听筠才从闵溪村回到招待所。 招待所门口只亮着一盏灯,林听筠进去的时候,无意与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相撞。 那力道让林听筠止不住往后退走了几步,她抬眼看去,入目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周围微暗的光线压在男人脸上,勾勒出的样貌,让林听筠心里那种熟悉感更重了些。 见到她,男人眼中闪过错愕,“林听筠。” 那低磁极具辨识性的嗓音一下让林听筠确定了面前的人是谁。 “景煜?” 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出声: “你……” 紧接着又不约而同笑了笑。 林听筠瞧了眼面前男人的装扮,不像是刚来的,倒像是待过有一阵的样子。 “你先说。” “好巧。” 景煜摸了摸后脑勺,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是来这旅游吗?” 林听筠摇摇头: “下乡支援。” 男人了然般点点头,唇边扬起一个弧度: “我来这边支教。” 闻言,林听筠稍有讶异。 景煜手插着口袋,说了说自己的情况。 “教音乐和数学。” 林听筠调侃了一句: “看来以后体育老师不用背锅了。” “嗯?” “如果你的学生数学不好,他就说他的数学是音乐老师教的。” 被她的笑意浸染,两人多年不见的疏离感,好似因为一个玩笑而一瞬间消散。 景煜姿态也放松下来,微挑起眉梢: “教不好怪音乐老师?” 林听筠摇摇头,揶揄了一句: “是学不好怪音乐老师。” 胸腔轻震,男人闷笑了几声,问着: “什么时候来的?” 林听筠走在他身侧: “昨天下午。” 景煜侧过眸,视线注视着身侧的女人: “那需不需要一个导游?” 林听筠眼睛弯起: “……好啊。”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聊了聊别的就各自回房了。 - 林听筠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震动式的声响。 她指腹在屏幕上轻触解锁,率先跳进来的消息是来自‘渣渣猫的主人’,紧接而下的是刚加上联系方式的景煜。 林听筠回了他一个晚安后,点进‘渣渣猫的主人’的消息界面。 【渣渣猫的主人:[视频]五七今天没吃猫粮,水也没喝。】 在视频之外,有两个炫干净的罐头,碗里的水也是刚加的。 【lty:?】 林听筠奇怪,昨天不还吃的好好的吗?怎么一天就这样了? 【渣渣猫的主人:要不要看看五七?】 林听筠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画面接通时,屏幕画面有些卡顿,镜头晃出了模糊感。 镇上的网一般,网速不快,还容易卡或者掉线。 下一秒,屏幕上刚刚还是客厅的画面,下一瞬就怼到了五七的脸上。 骤然被睥睨眼神的放大攻击,让林听筠忍不住想笑,感觉自己被那长长的胡须扎到了一样。 “你手机拿远点。” 传递有延迟,那边过了好几秒才往后退,差不多到将五七整个框住才停下。 裴祈遇把装猫粮的猫碗放在五七面前。 五七优雅的舔了舔爪子,盯着那黑漆漆对着它的摄像头几秒,又看向手机后面的裴祈遇,迈着猫步走到猫碗那,低头吃了起来。 【渣渣猫的主人:五七看见你就吃了。】 林听筠擦着头发的手一顿: “这什么歪理,我看着下饭?” 屏幕画面上,眼见猫粮见底的猫碗,似乎在无言确定什么。 “……” 刚吃完夜宵的五七在地板上翻了个滚,露出圆鼓鼓的肚皮,发着呼噜呼噜的声音。 林听筠隔着屏幕看的手痒,但她也摸不到。 而能摸到的青年见到这幅画面却无动于衷,只是专注的盯着屏幕上的林听筠。 倒在地上翻滚的五七听见动静便仰起下巴看过去,舔着爪子,露出粉粉可爱的肉垫,圆溜溜的猫瞳看得人心发软,林听筠忍不住催促手机那端无动于衷的人: “五七想让你摸它。” 这人不爱撸猫,养猫干什么? 林听筠脑子里下意识这样吐槽,念头划过时,就有什么记忆紧随而上,让她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泛着蓝光的屏幕里,一只骨节分明的的手碰上猫咪柔软的肚皮,微微泛红的指骨曲起,指腹轻柔的按压猫咪的肚皮,动作缓慢的像是一帧一帧的放过。 这不像是在撸猫,倒像是在展现什么手感绝佳的皮毛,看的林听筠有种想要购买的冲动。 五七被摸的舒服,伸展了一下四肢,青年的手也跟着它的动作伸展,暖黄的灯光下,柔软白洁的皮毛上,隐约露出一颗红痣,像是雪地里绽开的梅花那般让人惊艳。 林听筠拿着手机的指尖微颤,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将手边放着的水杯喝下去一半。 这人勾人的功夫日益见涨,偏偏她不好说什么。 毕竟对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又没露肉露腹肌,他只是露个手撸猫而已,红痣也只是随意露出来的,又不是特意给她看的。 “我门口有东西到了,你去看看。” 林听筠竭力想让对方拍别的地方,只要不是他的手就行。 青年推开门,看见对面门口堆着两个大箱子。 “我记得你以前爱喝这个牌子的纯奶。” 说着,她眼睛弯起来笑了笑: “五七有份,你也有。” 青年胸口处一直压藏的隐秘之地被林听筠一句话撞开,酸楚欢愉,翻涌沉沦,都化作汹涌的潮汐冲破堤坝,在无人窥见的刹那之间,瞬间充盈心田,涨得既暖又颤。 心底深处藏着的那颗枯萎的种子,在此刻疯狂竭力从中汲取像是名为‘爱’的养分,为往后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做好储蓄一般。 箱子被裴祈遇抱了回去,把里面的纯奶都摆上了茶几,堆叠了整整三层。 他默默数了数瓶数,在第三次确认纯奶的瓶数整整比五七的猫条和罐头加起来多‘3’个。 青年的视线缓慢的落在五七身上,只是身上那无形的愉悦让他此刻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像只争宠成功的小狗。 - 翌日一早,景煜如约给林听筠当导游。 “前面的杨家铺子早点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清晨的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令人身体舒畅,林听筠展开手臂舒展,应下男人的话。 “好啊。” 两人并肩朝前面走去,一路上几乎都有人和景煜打招呼。 “景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 “早啊!景老师!” “早。” “早。” “……”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景煜,还主动热切的打招呼,甚至有的要送东西上来,被景煜拒绝了。 这般欢迎程度,令林听筠微微咂舌,她不禁有些好奇的问: “你来多久了?” 男人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再有一个月就满一年了。” 两人聊着,很快就走到了早点铺。 坐下后,景煜用纸擦了擦林听筠的桌前,随后才擦自己这边,将菜单推了过去: “你想吃什么?” 林听筠扫了一眼: “都行。” “岳姨,两份油条,两份豆浆。” 那围着褐色布裙,体态微福的妇人甩着手里的面条,应着: “好嘞!” 在这家早餐铺吃早点的人,大多是路过这去上学的学生。 几个学生见到景煜就开始苦哈哈: “景老师,数学课换成音乐课好不好!” 景煜不轻不淡的递了个眼神过去: “这周你们数学考试平均分能上85分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那几人瞬间歇菜了般,目光转移到林听筠身上时,又亮了起来: “这是我们新来的老师吗?” 一个学生猜测道: “是不是美术老师?” “看着像是英语老师。” “不对不对,应该是语文老师!” 林听筠听着他们三言两语讨论,也不打断。 这时,刚出锅的油条和温热的豆浆端上桌。 早点冒着新鲜的热气儿,周边是近处可见的郁郁葱葱,耳边吆喝和闲聊声让林听筠产生一种时间变得无限绵长的感觉。 她视线落到对面的人身上,他的五官变化不大,皮肤倒是比以前深了一个度,不过依旧很帅。 在这景也怡人,人也怡人的环境下用早饭,确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早上的时间,景煜带着林听筠逛了逛附近的超市,顺带认认路,还想带着人去一些景观好的地方,但因为下午有课而不得不再约时间。 林听筠去到这镇上的卫生院,开始着手开展支援的计划。 了解到情况后,林听筠发现这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刚毕业的年轻人留不住,只剩下老的一批人在卫生院撑着,中间断层很厉害,接触不到新型理论概念,也做不了最新的实践,即便短暂的和大城市同步后,也会在这样的信息化差异大的距离之间越拉越开。 这是差的一面,但林听筠也看到了好的一面。 这里的病例、处方、诊断报告、医疗和护理相关的文件书写和药物管理是到位的。 卫生院院长庞绪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一副黑色眼镜,镜框都已经掉漆,镜腿和镜框连接处也歪斜不齐,身上的白大褂也泛着旧色。 他打开旁边的房门,看着里面那台蒙着灰尘的x光机,轻叹了一口气: “这台X光机还是上世纪90年代购进的,4年前就不能使用了,现在完全是一个摆设。” 由于石霞这里缺人才,缺设备,这镇卫生院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血、尿、便三项常规化验都做不了,做手术更是不具备条件。 庞绪响说起前段时间,一个15岁的男孩从三轮车上摔下后被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腹部疼痛剧烈。 但经过他诊断发现,孩子脾脏破裂,腹腔大出血。 只是面对男孩痛苦的表情,庞绪响束手无策。 “如果当时有合适的外科医生,有设备,只要做个脾脏切除手术就可以了。” 林听筠明白他说的话。 做个切除术固然简单,但只是在这里却没有这个可能。 这里的医疗条件比林听筠想象中还要差许多。 “要是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在这就好了。” 一个计划在林听筠心里渐渐成型。 “会有的。” 当天,林听筠从卫生院回到招待所就闷在屋子里,将文件和申请报告一并邮件给了京楠市第一医院的院长。 设备、人才都要有。 起步或许会难,但林听筠相信未来的某一天这里的医疗水平绝不会比大城市的差。 林听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听到敲门声: “听筠,吃晚饭了吗?” 是刚下课回来的景煜。 身体没有饥饿感,但精神上有疲倦感,林听筠本打算服从精神时,裴祈遇的话突然出现在耳边—— 要记得吃饭。 蒙上被子躺在床上几分钟后,林听筠有些烦躁的揉着头发起床。 夜间从海面上拂来清凉的冷风吹在身上,林听筠和景煜走在路边上,店铺牌子的灯光将整条街照的亮如白昼。 “这家的剁椒鱼头味道一绝,要不要尝尝?” 林听筠点点头。 吃什么无所谓,填饱肚子而已。 两人在店内走道偏左的位置坐下不久,不远处一个穿着绿色开衫,披着长发的女人走了过来。 “景老师,好巧。” 景煜朝她颔首,算是打下招呼。 叶含雁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化得精致的漂亮脸庞,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我一个人,要不一起拼个桌吧?” 景煜下意识看向林听筠。 林听筠点点头,丝毫不介意。 叶含雁和林听筠坐在一侧,对面坐着景煜。 女人瞥了眼身侧的人,试探的问道: “景老师,女朋友?” 林听筠一眼看穿了这个女人的意图,她爽快的给了对方一个答案: “朋友。” 得到回复的叶含雁,心里松下一口气。 但当她看向对面的景煜时,感觉情况又没有对方说的那么简单,心下隐隐猜测是不是前女友、白月光之类的。 一锅香气四溢的剁椒鱼头端了上来,白色缭绕的烟雾氤氲在三人中间。 叶含雁隔着雾气去看对面的男人。 不管是对前女友还是白月光,都让叶含雁对景煜的兴趣失去大半。 第40只挣钱小狗 得到院长批复,政府资金的支持,林听筠忙不迭的去跑文件和材料手续。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林听筠完善了卫生院的制度,梳理了所需医疗器械的目录清单,得益于资金到位,显微器械、缝合器械、麻醉设备相继配齐,高标准手术室也建成投用。 除此之外,林听筠还主导制定了一套手术实施规范,供大家阅览并且实践。 现在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加上林听筠自己,一共也只有二十六个人,平均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要管理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名单上的人,都需要联系一遍,进行回访。” 卫生院前台处,林听筠正和这两天刚新来的小姑娘说着安排。 她视线滑到倒数第二个人信息备注框上,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发现对方已经很久没来复查了。 老人腿脚不便,不方便走动,家中儿女也不在,林听筠带上东西,准备上门听诊。 “我出去一趟。” 老人所处的位置在闵溪村的隔壁,可道路修建却比隔壁要好上很多,至少没有修到一半就用碎石子铺路的敷衍,只是路上有些车轮滚上去的泥泞。 沿着平整的路,林听筠按照地址找到了老人的住处。 她认真的给老人查体,听诊器的耳管塞进耳朵里,听诊器贴着胸口仔细听,确认无异常杂音后才放下心来。 走之前,林听筠嘱咐了几句话。 上门听诊结束便沿路返回,路途经过一片油麦菜时,林听筠听见其中凌乱焦急的喘气声,给人一种呼吸不上来出不去的感觉。 林听筠闻声看去,瞥见了站在油麦菜田里的人,穿着件牛仔外套,搭着破洞时髦的牛仔裤,弯弓着腰扶在道路边上。 对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结合刚刚听见的动静,林听筠几乎很快判断对方这是哮喘发作了。 “我是医生。” 她沉静着声音,将人拉到边上: “先坐下。” 林听筠压着他的肩膀,尽量让他的身体处在双下肢下垂的状态,轻缓出声: “不要慌,跟着我的频率呼吸。” 女人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人不自禁的跟着她的频率做。 深呼吸加吐气,通过用鼻吸口呼的方式缓解气喘程度,也能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有带哮喘剂吗?” 少年摇摇头。 林听筠上手解开他的上衣,以免胸腔受到挤压妨碍他的呼吸,紧接着用手指按在他胸骨上窝凹陷的地方,反复按压。 头顶的太阳灼热刺眼,少年额间沁出不少晶莹,随着林听筠在胸骨处的按压,他突然咳起来,一连几声,却让少年感觉呼吸轻松了些。 “手给我。” 少年宽大的掌心沾着地里的污泥,林听筠眉头都没皱的用指腹给他揩去,她试着去刺激少年手掌中间的鱼际穴,帮他通宣肺气,尽量缓解支气管处的痉挛。 效果显着,少年眉眼间郁着的难受散去许多,安静的平稳着呼吸,他刚想开口和身旁的人说声谢谢,不远处传来了着急的叫喊声。 “乐时!”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焦急的跑了过来,身后还陆陆续续跟着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 “乐时你怎么样?没事吧?” 成智健慌不择路的把口袋里的东西翻出来,连忙把哮喘剂塞到少年手里。 穆乐时接过,却没有用,他扬起唇笑着安抚对方: “没事智健哥,是这位医生帮了我。” 导演组从收音那察觉到穆乐时的异样,都要急疯了,好在穆乐时身边有医生,成智健也拿着哮喘剂赶了过去。 成智健这才注意到少年身边这位年轻又漂亮的医生,即便对方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觉得对方好看的程度,而且她身上淡然处事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真是谢谢您了!” 成智健几乎都想给林听筠跪下了,要是穆乐时没有碰见这个医生,他也没能及时把哮喘剂送到,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庆幸没有出什么意外,可成智健依旧还是很愧疚: “都怪我!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哪成想只是回去拿瓶水的功夫就出事了。 穆乐时摇摇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搭着他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像极了一个小太阳: “是我懒了一下,没把哮喘剂带身上,和智健哥你没关系。” 站在一侧的林听筠出声: “上一次哮喘是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 穆乐时思索了一下: “大概是两年。” 林听筠看了眼附近的环境,猜测引发对方哮喘的因素,她从口袋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纸上有些干涸的泥: “最好还是跟我去趟卫生院做个检查。” 抬眸扫了眼乌泱泱一片的节目组人员,林听筠敛下眉眼,看向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你陪他过来,其他人就别跟着了。” 镜头外监视屏旁的导演突然被这一扫视的眼神冷到,连刚要说什么都忘了。 - 报告诊断递了过去。 “可能是吸入过敏物质。” 戴着眼镜的医生瞧了眼穆乐时身上单薄的穿着,叮嘱道: “平常多注意保暖。” 少年乖巧的应下: “好,谢谢。” 卫生院门口进来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清甜的声色是压制不住的焦急: “乐时!” 穆乐时转头喊了一声: “微妤姐。” “没事了。” 尹微妤轻呼口气,缓了缓心悸的感觉: “真是把我们吓惨了。” “没有下次!” 少年左手抬到额前敬了礼,声音中气十足道: “我保证!人在哮喘剂在!” 尹微妤抬手给了少年一个暴栗,视线不经意瞥到正从楼梯走下来的纤细身影时,神色一怔,下一秒又张开手臂风风火火的朝那人跑去。 “阿均!” 突然被热情拥抱的林听筠愣了一下,脚下也因为这道冲击力稍稍往后踉跄了一下,无奈把人从身上扒下来,问道: “你怎么在这?” “在这拍综艺呢。” 在拍完那部新剧后,尹微妤休息了一段时间,接了个慢综。 尹微妤挽着林听筠的手臂,“你说咱俩怎么这么有缘分!” 两人平常会在微信聊天,尹微妤知道林听筠去下乡支援的事情,但不知道她下的是石霞。 成智健刚从缴费窗口回来,瞥见这两人亲密的姿态,还有尹微妤表现着不同于往常的热情,他稍稍讶异: “你们……” “介绍一下。” 尹微妤正色起来,将刚刚溢出的热情收了回来,表现出平常淡淡的样子: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林听筠。” 她指了指穿花衬衫的男人: “这是我们这的大哥成智健。” 最后,勾过身边的染着一头金发的男孩: “还有小弟穆乐时。” 此时临近午饭时间,尹微妤提议几人出去吃一顿。 穆乐时挠了挠头,问了一声: “要不要叫上铭叔?” 尹微妤搭着林听筠的肩膀回了一句: “在来的路上了。” 在吃饭聊天时,尹微妤才知道那个当时在穆乐时身边的医生是林听筠,她朝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 饭桌上,身为大家长的铭叔以茶代酒的敬了林听筠一杯,随口问了一句: “林医生是哪个科室的?” “心外科。” 铭叔状若了解的点点头: “那这次下乡支援结束,回去得升个主任吧?” 林听筠闻言笑笑,没回话。 饭桌上此刻一片和谐,却不知网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热搜榜前几都爆了。 #穆乐时 哮喘【爆】 #国民弟弟【沸】 #《一起生活》节目组【沸】 穆乐时是童星出道,网友看着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是妈妈粉,看过他出演的剧的老的少的,对穆乐的好感度都很不错,对他超高的喜爱度也是娱乐圈独一份了,固有了国民弟弟的称号。 《一起生活》节目组的官微下面也是骂声一片。 【节目组怎么回事!是不知道弟弟有哮喘吗?怎么让他一个人待着?】 【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没有,还录什么?】 【这什么破节目,赶紧解了算了!】 【节目组能不能换个人去祸害,求求了!!!】 【之前成智健就在你们节目组出过事,怎么就不长点教训呢,实话告诉我吧,下一个轮到谁了?】 【好你个《一起生活》,我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改名吧导演,叫《一起出事》吧「微笑jpg.」】 【天杀的谁来收了这个节目!!!】 …… 那段哮喘视频不知是从哪流露出去的,《一起生活》节目组这边做了紧急公关,将穆乐时得到及时救助的视频发上平台,那是放在油菜花里的gopro拍摄的,画面大片被油菜花遮挡,但还是能从缝隙间看到两个人的动作,和隐约传出来的说话声。 【心疼我可怜的穆宝呜呜呜。】 【穆宝咱走吧,这钱咱不赚了,妈妈们捡垃圾养你!】 【《一起生活》节目组你真是命大!】 【谁懂那句‘我是医生’啊!!呜呜呜菩萨降临!】 【救命好有安全感!我知道现在嗑糖可能有点不合时宜,但真的好嗑!!!】 【弟弟旁边那个医生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抓住楼上,+1】 【+10086】 【怎么有点像之前尹微妤路透拍到的那个医生?】 【姐妹们我去翻了一下,真的很像!】 …… “这算是我们第二次合作了。” 靳宿在录音室听完那段唱的旋律,神色间都是满意。 坐在一侧的青年给他发过去一条消息。 【所以价格翻两番。】 “没问题。” 靳宿出手大方,这也是对方应得的。 “剩下的demo什么时候发我?” 【就这两天。】 “好。” 得到答复的靳宿坐在录音室的沙发上,身后靠着松软的沙发背上,翘着个二郎腿,刷尹微妤新发的微博。 【尹微妤V:乐时弟弟没事了,大家放心![视频]】 视频被男人点开,开场就是穆乐时欢快的笑声,瞬间萦绕在录音室内。 “铭叔!你怎么也帮着智健哥逗我!” “太过分了!” “乐时,这是团宠的代价。” 穆乐时假惺惺的捂住胸口,不知是哮喘犯了,还是被伤到心了。 成智健见自己好像逗的有点过分了,讨好的把面前那碗,看着让人食欲大增的水煮肉片被推了过去。 下一秒,屏幕里出现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是那坐在侧面从未露面人的手。 来自职业素养,她掌心悬在上方,声音轻缓: “他平时要注意饮食清淡。” 视频截止到这就播放完了。 本还坐在沙发一侧,百无聊赖的青年听到那声音,突然像是被注入灵魂的木偶,抬手就将靳宿的手机夺了过去。 看了眼上面的内容,裴祈遇又把手机丢回靳宿的怀里,用自己的手机搜索看。 靳宿被这一来一回的动作弄的一时间没缓过来,但看裴祈遇的眼神透露的意思显而易见。 回到曲一堇瑟,裴祈遇坐在沙发上把那个画面不怎么清晰的视频翻来覆去的看,里面的对话也翻来覆去的听。 视频画面里微微模糊了医生的眉眼,但依稀让人觉得十分好看,纤细的脊背侧对这镜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对面的金发少年,葱白好看的手指毫无阻隔的按在那块胸骨上。 随着时间流动,画面里的医生握着金发少年的手,没有半点犹豫去揩那掌心处的污泥…… 明明是很正常的医生救助,可裴祈遇心上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他一直知道自己占有欲很强,但在她面前,只能借着吃醋的借口小心翼翼的释放一点点,再多一点也不行,他知道会招人烦厌。 用占有欲去框住对方,以前的裴祁不行,现在的裴祈遇更不行。 在林听筠离开的这一个月,裴祈遇保持着刚好的频率和她联系,不会显得太过急切频繁,这个分寸他一直都把握的很好。 他也会继续保持。 青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和日期。 距离上次视频通话还是在三天前,这次只提前一天,应该没关系的。 他小心翼翼的猜测着,指尖踌躇的悬在那个绿色图标上。 第41只钓系小狗 书桌上的台灯照着病例本,林听筠用红色水笔做着批注,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随后响起一阵铃声。 林听筠接通时,手机顶部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渣渣猫的主人:五七好像想你了,一直盯着门外看。】 视频外,门框上吊着一根猫条。 五七仰着脑袋:“喵。” 像是给那条消息做了个回应。 林听筠点了一下屏幕上那个反转摄像头的按钮,下一秒,裴祈遇便看见女人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青年呼吸微滞,明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却还是无端紧张,抵着手机边框的手微缩了一下。 “那把我给五七看看?” 女人的声音从声孔传出,刚还站在玄关处的五七耳朵动了动,迈着猫步朝裴祈遇的方向走来,仰起脑袋,鼻尖抵着他的手机嗅了一下。 手机屏幕掉了个方向,屏幕上摄像机调转的按钮也被青年触碰了一下。 怼着屏幕的猫脸让林听筠有些忍俊不禁,她轻咳了一声: “五七?” “喵。” 没嗅出个所以然来,五七收回了脑袋,盯着屏幕上的林听筠。 林听筠视线打量着屏幕里的五七: “看着好像胖了点。” “喵。” 五七出声抗议。 说了个缺点,林听筠又说了个优点哄哄看它: “胖了点,毛好像更软更漂亮了。” 提到某个字眼时,青年已经习惯出手替林听筠摸了摸五七的毛发,从脑袋摸到尾巴尖。 五七的反应也很给力,哪怕平常散发‘尔等也配摸我’的气场,但一旦被摸舒服了,什么都不管了。 林听筠莫名觉得这‘云撸猫’很解压,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轻松了不少。 她用几本书做靠,手机抵着书脊,手撑着下颌慢慢看着。 脑子里紧绷一天的弦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困倦翻涌上来,感觉眼皮也渐渐变沉,思绪变得缓慢…… 裴祈遇想多看林听筠几眼,便把五七抱在了怀里,这样手机屏幕便是朝着他的方向,但也只能照进去衣服布料,看不到手臂以上的画面。 空气流动的愈发寂静,青年盯着屏幕上半对着的睡颜,视线从她眉眼到鼻梁上山根到柔软的红唇,一点点贪恋的勾勒。 他对她的面孔熟悉的刻印至骨子里,却还是都看不够,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见面那般。 他很少有机会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看她。 墙壁上的时钟一针一针跳动,每一缕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裴祈遇甚至能听到从她那边传来的风声,一阵一阵吹到他心里。 那个下午,也是在这样安静的睡颜下,少年惴惴不安的偷了一个燥热却甜蜜的吻。 …… “姐,你耍赖!”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揪着沙发上一个方形枕头,发脾气一般拍在茶几边沿上。 “……” 熬了一宿的林听筠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给你转钱,你们自己去吃不行?” “不行!” 这个时期的少年总有股莫名的炫耀欲,让别人知道这样优秀的人是他的姐姐。 同学都知道江熠澍有个姐姐,但没见过,之前江熠澍还放言说找个机会让大家见见,为此他挑灯苦读,努力进步了二十名才换来这一个机会。 现在林听筠说想睡觉,不想陪他去了,江熠澍怎么能依。 见他这副她不去他就不罢休的样,林听筠只好去洗漱台那鞠了一捧水洗洗脸,进卧室换下睡衣走到玄关口,喊住往厨房走的静默少年。 “裴祁,一起去吧。” 十几号人,吃火锅最热闹。 “我还以为江熠澍你这小子平时瞎吹呢,没想到来真的。” 江熠澍轻哼一声,那得意的劲,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也不瞧瞧是谁的姐。” “你姐好漂亮,不是……我是说我以后也想学医了,真的。” “我爸是做报刊的,那本医学杂志上有好几篇是你姐发的,好牛!” 江熠澍像是自己才是被夸的那个一样,好像牛逼的也是他,整个人得意洋洋的不行,但在听到另一个人说的话时,直接炸毛了起来。 “姐姐还缺弟弟吗?” 少年丢了片菜叶子过去。 “缺你妹。” 林听筠默默看着他们几个打闹,笑了笑没说话。 她目光落在一侧近乎拢在一角阴影里的少年。 明明是学校统一的蓝白校服,可穿在他身上时莫名多了几分其他的味道,好像更好看了,衬着那浓颜系的脸透着几分清绝的冷调感,像是堕落者冷静,匍匐者高傲的反差感。 林听筠的脑子突然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国家有一套成熟的刑法。 林听筠端起手边的果汁喝了几口,小声的问了一句: “怎么不吃?” 少年以同样小的音调回她: “有点辣。” 林听筠夹了块切得薄薄的肉卷进清汤池,滚烫的清水包裹着薄肉,很快就滚熟了。 她沾了点辣椒粉,就放在了少年的碗里。 “这个不辣。” 裴祁低头把那块沾了辣椒粉的肉卷吃进嘴里,舌头上的味蕾感觉到那辣意,几乎立竿见影般体现在了少年的唇上。 有点像是过敏般微微肿起来。 他的皮肤是偏冷白的,稍有一点异样的淡色或深色都会很明显。 林听筠对上他纯粹干净的黑眸,瞧见他眼眶处绷着薄薄一层的红,细密的睫毛缓慢的眨了一下,望过来的眸光泛了点水意,像是在说: 你说不辣的,怎么会这样。 要命了。 林听筠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她要说自己现在想和他接吻,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变态? 裴祁觉不觉得,她不知道,但林听筠能肯定,她觉得自己挺像个变态的。 瞧这裴祁那有点委屈又控诉的样子,林听筠莫名想笑,她忍着笑意,给裴祁倒了杯橙汁递到他手边。 少年接过去喝下大半,才稍稍解了点那微弱的辣意,他伸手去抽林听筠那边的抽纸。 原本若即若离淡淡的柑橘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林听筠眉心一跳,心律似乎在某一刻失常,又瞬间恢复正常,好似那一下的错拍是她的错觉。 餐桌上有两个纸盒,两人坐在圆桌的分界线旁,一边一个纸盒。 可裴祁偏偏却去拿林听筠那边的。 第42只偷吻小狗 少年蓝白的校服布料轻微摩挲过林听筠的手臂,感觉到清凉的一瞬间又立即收了回去,若即若离的柑橘味莫名牵引人心,勾的痒痒的。 直到饭局结束,林听筠还有点没从那清爽的柑橘味里缓过来。 外面的天乌云密布,黑压压的闷的人心生烦躁,几道闪电在云层里一闪而过,下一秒,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像是开了没关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哗的往下倒。 这家火锅店在一个巷子里,林听筠叫的出租车停的位置离这有一段距离,听着雷声,她裹了裹身上的淡色开衫,瞧了眼将外套挡着头顶,准备冲进雨幕的少年。 “江熠澍,把你外套给我。” 少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用完就扔’,他张口就来: “50块。” 林听筠额角一跳。 “滚。” “好嘞。” 江熠澍毫不犹豫的冲进雨幕,朝打着双闪的出租车跑去。 就在林听筠正要莽着冲出去时,一件蓝白色的校服递到了她的手上。 “姐姐,用我的。” 说完,也没等林听筠拒绝,少年修长的身影便冲进了雨幕。 林听筠微愣的拿着手上这件还沾着点少年身上温度的外套,几个眨眼间把它盖在了脑袋上,一时间,惦记了好一会的柑橘味猛的将她五感包裹住,几乎一瞬间让林听筠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 …… 回到曲一堇瑟,几人湿淋淋的回到家,地面上断续的落着大小不一的水渍。 江熠澍率先霸占了一间浴室,裴祁让林听筠先用另一间,她也没矫情,拿着换洗的衣服进去了。 等她出来时,客厅地板上的水渍也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除了是裴祁做的,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至于江熠澍,林听筠指望他别莫名其妙泼一盆水上去,就不错了。 林听筠用干发帽裹着头发吸了会水,站在浴室外用吹风机吹着头发。 平常吹个六七分钟左右不滴水,林听筠会等头发自然干,但现在她比较想睡觉,想一次性把头发吹干,不然湿着头发睡一觉起来,肯定得头疼。 林听筠也就不偷那一点懒了。 这会刚洗完澡,从另一个浴室出来的裴祁朝林听筠的方向走来,他伸出手,林听筠以为他要用吹风机便递给他了。 少年接过来,吹风机的热风却是对着她的头发吹,从镜子里看到她望过来的目光,他解释道: “这样吹能干的快一些。” 瞧着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江熠澍,林听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是江熠澍这样的弟弟,林听筠是一个也不想要。 但若换是裴祁这样贴心乖巧的弟弟,林听筠想,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想揍死弟弟的姐姐了。 甚至对于尤其可恶的弟弟,姐姐恨不得他能一直待在娘胎里不出生。 “很困?” 裴祁注意到林听筠控制不住往下压的眼皮,和她眼底淡淡的青色。 差点站着睡过去的林听筠揉了下眼睛,抬手撑着门框抵着额头: “……有点。” 她抬起头问: “能帮我拿把剪刀吗?” 少年带着疑惑的视线看过去,林听筠一只手拢着自己的长发,另一只手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他唇边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手上的吹风机往她的头发上吹,安抚了一句: “就快了。” 少年清瘦的指节轻按过头皮,热风吹到发根往下。 每当对方的指腹碰到头皮时,林听筠都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的后脑勺,少年微微俯身下来与她接个激烈的吻。 这些念头都在林听筠口里念叨国家那套成型成熟的刑法中消散。 依他所言,三分钟后,林听筠的长发总算是干了,本来想直奔大床,却被脑子里记挂的东西狠狠止住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转去。 她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把导师发来的邮件文件下载好,再依照他的问题做了批改,这一折腾就是一小时,修改好后又邮件回去。 林听筠还想等着导师回邮件,等着等着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就趴书桌上了。 少年进来给她关卧室门时就见到这一幕。 半张向着他的安静睡颜,能够让少年往日克制的目光,在此刻放肆的落在她身上。 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她颈间裸露的一片白皙处,纤细锁骨上那微微凹陷下去的锁骨窝,足以盛下一些泛着点酒香的液体,然后被人一点一点细细的品尝干净。 裴祁喉间微滚,莹白的耳垂攀上浓重的绯色,他克制的垂下眼眸,可也没忍几秒,目光不受控制的又落回在了她身上,脚下抬着轻轻的步子朝她迈近,替她关上吹进风的窗户口,拉上窗帘遮住外头闷闷的骤雨声。 卧室的光源瞬间暗了一个度,不过这对少年来说恰恰好,因为有些情愫不适合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对林听筠隐秘的渴望在这燥热潮湿的雨天,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像角落里不起眼的青苔,无声却疯狂的恣意蔓延。 少年不知何时俯下的身,薄软的唇不知何时轻轻落在了伏桌而睡的人的脸颊上。 很轻的落下一个吻,像是羽毛一样拂过,又贪恋的碰上近在咫尺的红唇。 裴祁全身竭力的屏住会打扰到她的呼吸,只是用唇简单的感受她,这一瞬间的感觉在鼓动加速的心跳声中无限绵长。 在眼睫轻颤间,看着她紧闭的眼睛,平稳的呼吸,少年几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就让她发现好了。 这样他就不用掩饰了。 或许在被赶出门前,能无所顾忌的拥着她接吻。 在她清醒的意识下,震惊的神色下,厌恶的目光下,接一个吻。 裴祁很快的直起身来,黑的浓郁的眸子沉沉的盯着林听筠的脸。 不过这一切,他一点都承受不住。 无论是赶他出门,还是丝毫厌恶的目光,裴祁一点都承受不了。 少年两手空空的来,惴惴不安的偷了一个吻带走。 以此慰藉三年不见天日的爱慕。 第43只失魂小狗 林听筠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睁眼时是已经因为没电而关机的手机,随后察觉到已经麻痹的手臂肌肉和发麻的小腿。 她愣愣的就着这个姿势慢慢的缓了一会,轻动着腿让那阵麻劲过去,随后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 自从来这,林听筠很少能睡的这么沉,不是因为累,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手臂下压着的病例是前两天收的患者,年纪都很小,不过五六岁,是对龙凤胎,除此之外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病症,都是极为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法洛四联症。 重症者有25%~35%在1岁内死亡,50%病人死于3岁内,70%~75%死于10岁内,90%病人会夭折。 这种病症是由由慢性缺氧引起,最后可能会因为心力衰竭或者是继发性心肌肥大而死亡。 这比林听筠之前接触的云雀所得的埃勃斯坦畸形还要严重,法洛四联症是在儿童发绀型心脏畸形中居首位的存在。 以目前最先进的医疗水平,暂时达不到治愈这种先天性病症的结果,只能延缓病症蔓延速度,延长患者活着的时间。 林听筠想让这两个孩子做那百分之九十以外那百分之十的存在,这是她下乡支援的意义,也是目的。 即便不去大城市,也能在当地治好病,再差也是能暂缓病情,让患者有机会去更好的医疗环境治疗。 有机会治疗,这几个字对林听筠意义重大,是她坚守在这的目的,也是为这片医疗匮乏的地方作出力所能及的改变。 翌日,那两个患有法洛四联症的患者父母找到林听筠,当着她的面双双跪下, “求求你了林大夫……求求你了……” 女人身边的丈夫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眶请求: “拜托了林大夫……我们找遍了大城市的医院,他们都说治不了……” “前段时间,在报道上看见你给先天性心脏畸形的孩子做了介入治疗,而且效果不错……” 女人朝林听筠的方向膝行了几步, “我们夫妻俩问遍了很多人才找到这,如果您不能做,我们的孩子就真的没办法了……” 受不了这样的大礼,林听筠额角微跳: “你们先起来。” 在夫妻俩起身后,林听筠做出承诺: “治疗方案我来定,你们先回去。” 待办公室门关上后,一旁新来的小护士凑过来: “林医生你有过心脏介入治疗的经验,效果还那么好,为什么不给他们家孩子做?” 林听筠摇摇头,揉了揉眉心: “不是不做,是不能做。” 法洛四联症属于是先天性复杂的心脏病,其中包括主动脉骑跨右心室肥厚,室间隔缺损以及肺动脉狭窄,是属于复杂的畸形,采用创口小,恢复快的介入治疗达不到好的效果, 必须需要通过开胸手术来进行治疗,有可能还需要进行二次的手术,所以并不不适合采用介入治疗。 这些和病患家属解释起来其中原理,他们也听不懂。 根据政府补贴的政策,林听筠合理调整了石霞镇的‘招聘’,在工资待遇不低于原所在市级医院的基础上,为医联体下沉的医生发放专项补贴,并且会对表现优异的进行重点培养。 最后一条是政府政策上给的支持。 于是,这几天陆续有年轻人来卫生院主动‘应聘’,林听筠则挑选合适的人到合适的科室,作为最重点的科室还是综合门诊,也是全科门诊,她前期培养出几位这样的能熟练基本医疗服务的人,这样能帮助卫生院承担更多的常见病、多发病和慢性病的基本诊疗。 近半个月,卫生院综合门诊的效果显着,预期比林听筠想的要好。 就如昨天上午就诊的三个小时内,卫生院已经开出三百张处方单,其中一部分就属于综合门诊的常见病,一部分是发热病人,咽炎和支气管炎等上呼吸道症明显。 剩下的时间,林听筠打算把重心放在卫生院的重症医学科和病理科的建设上。 今天是给镇上学校做医学科普的日子,往年学校并没有这项额外的活动,这是林听筠主动向校方申请的,因为她想除了外界医疗水平的提升外,人也要学会自救和他救。 既然火灾演练和地震演练都有,那么关于医学的演练也应该跟上。 在石霞一中教学楼的大礼堂上,林听筠作为医学科普的主讲人,地面上摆着一张一米八左右的单人垫。 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大褂,踩着一双黑皮长筒靴,头发低束在颈后,整个人看起来爽利又干练。 因为这次科普内容的需求,林听筠将难得在工作之内的时间把口罩摘了,露出一张素面却动人的脸。 林听筠是属于乍一看会觉得漂亮,却不是惊艳的那种漂亮,再一看会觉得很好看,第三次看会觉得很耐看的类型。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说的便是如此了。 她拍了拍手上拿着的话筒: “和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说着,她唇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林听筠,大家可以喊我林老师或者是林医生。” 可台下的小朋友似乎都有一颗叛逆的心,哪个都不选,依着自己的喜好叫: “漂亮姐姐——” 台下瞬间哄闹一片,她手拿话筒拍了拍示意安静: “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碰见身旁的同学晕倒,你会怎么做?” 林听筠挑了一个态度踊跃的学生,由一旁的人递上话筒让他说。 “我会先拍拍那个同学的脸,如果他说自己低血糖,我会给他一颗糖。如果他不能说话,我会去喊老师。” 她顺着他的逻辑往下问: “在老师来之前呢,你会做什么?” “我会给他做人工呼吸。” 听这位同学讲出这次医学科普的一个重点,林听筠点点头, “人工呼吸还有一个称呼,有人知道吗?” 台下异口同声说了四个字。 “对,是心肺复苏。” 林听筠从左边缓慢走到右边: “那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一出,台下瞬间哄闹。 “亲亲!” “亲嘴——” “嘴对嘴——” “大家说的只是接触方式,接下来我做个示范,同学们要认真看。” 说着,她正想拉个女学生上来,结果一旁做助手的景煜自荐枕席。 “我来吧。” 林听筠微愣,随后点点头。 台下的学生面前都摆着一张一米八大小的单人垫,两个同学一组,大部分是女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剩下没能匹配上一对的都去观察配对的是如何做的。 身后是一个大的显示屏,手机拍摄的画面会直接投屏上大屏幕,也便于学生观察。 林听筠的掌心抵在男人的下颌处,将他的头部轻轻转向一侧,手中还拿着话筒解释: “首先,要观察晕倒的人,他的口腔和鼻腔是否有异物或者是呕吐物。” “如果没有,我们就把他的脑袋摆正。” “接下来,我们要去听。” 林听筠把话筒放在一侧,一边俯身将耳朵靠近男人的口鼻附近,一边说: “感受对方是否有气息通过。” 女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蹿进鼻息,让景煜的心跳一下错拍,哪怕许久未见,她对他的影响一如以往。 这三年,他没有刻意单身,只是没碰见喜欢的,所以不想凑合。 直到此刻,景煜才明白。 原来不是没有碰见喜欢的,只是喜欢的一直是面前这个人而已。 男人克制的闭上眼,浅浅呼吸着属于她身上的气息。 这时,林听筠起身,手心轻碰景煜的胸前: “接着要去观察他胸部是否起伏。” “如果没有起伏,我们就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接下来,仔细看我动作,大家再自己操作。” 林听筠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抵着男人饱满的前额,稍稍往后压,使得他的头部处于后仰位置,接着另一只手捏着他的鼻翼两次,不让空气泄露。 景煜在等她吻下来,却见林听筠做完这两个动作后便松开了手,拿起了放在一侧的话筒,讲起了其中的两个要点,并让学生实践,她下去巡查指导。 “手指放这,压下去。” “不对,要捏紧鼻子两边,不然后面做人工呼吸是无效的。” “嗯,旁边这位同学做的很标准。” 指导纠正了几位后,林听筠走回到台上: “现在跟我一起做。” 林听筠的指腹再次贴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捏着他鼻翼两侧,如景煜所期待的那样俯下身—— 唇却悬停在一毫米的上方,只有呼吸率先扑在柔软的唇上,两人的视线在冷然的空气里相触,像电和火花般炸了一下,留下细密微弱的感觉在两人身体里蹿动。 这次医学科普活动顺利完美的落下帷幕,而主讲人此刻却和支教老师在隐秘的楼梯口拥吻起来。 迅疾而激烈的吻落下,林听筠微仰着首承受,她眉心微皱,手压着男人的后颈,让他俯身的程度更贴近她,以全然掌控的姿态主导这个吻。 景煜了然,膝盖递进她腿间,手搂着她腰轻轻一提,让她坐在了楼梯扶手上。 林听筠惊了一瞬,男人啄吻了一下安抚: “这除了周四的实验课,没人会来。” 今天是周一。 林听筠放下心来,再次被男人带入一场吻中。 她手心像方才医学科普般,贴着他的下颌,轻轻抬起,微垂着眼眸吻面前的人。 - 靳宿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裴祈遇家里听demo,如果可以,他想顺便提点建议,稍微修改一下。 可现在他在门口敲了有十分钟的门,也没见人来开门,打电话也没接。 最后,发了条消息。 【靳宿:你人呢?】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那边才回复。 【裴祈遇:最近没灵感了,去采风。】 男人低头看着这条回复,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还没怎么思索,那边接着弹出来两条新消息。 【裴祈遇:五七帮我照顾几天,回去多送你一首。】 【裴祈遇:密码000717】 “……” 突然被托付的靳宿,有些记不清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了。 下了高铁的青年直奔石霞,接着坐大巴到了镇卫生院。 写了张便签递给前台的护士。 【林听筠在这吗?】 在递过去的时候,裴祈遇就后悔了。 他不应该这么莽撞直接的就过来找她,更不应该找到她待的卫生院。 见到他,她会怎么想? 但在护士回话时,裴祈遇又克制不住的期待。 “找林医生?” 戴着口罩的青年点点头。 “今天下午林医生不在卫生院,她去石霞一中做医学科普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裴祈遇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导航了石霞一中的位置就赶了过去。 想见她,是青年现在唯一的念头。 哪怕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现在立刻停下,原路返回到曲一堇瑟。 可情感压过了理智,他还是到了石霞一中。 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了林听筠在做医学科普,也看到她俯身下去吻那个躺在单人垫上的人。 不对,是做人工呼吸。 裴祈遇低头,默默纠正自己的措辞。 这样好像就能让自己那颗已经血淋淋的心好受些。 就像视频里她握着那个金发少年的手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一个是在救助,一个在科普,都是没有任何暧昧旖旎的意图的正常行为。 他再次抬眸看去,画面像一帧一帧放映在面前,而青年像是在精神凌虐般自残一样去看。 可当裴祈遇跟着那两人身后到另一栋教学楼时,他才意识到似乎是不一样的。 她是握着那个金发少年的手,可她带着人去了卫生院,还叫了另一个人陪同。 眼下呢? 她当着学生和老师的面做完医学科普后,带着那人去了一栋偏僻的教学楼。 青年握着扶手的手紧紧握紧,手背的青筋突起。 停下。 他现在应该停下。 不能再跟上去了。 身体不受他的控制,在看见那两人接吻时,裴祈遇知道自己彻底越界了。 他还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告白。 “和我试试吧。” “林听筠。” 第44只采风小狗 林听筠看见对面窗户上的倒影。 奇怪的是,她第一句话不是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而是感叹—— 要命。 亲吻的姿势没变。 亲吻的人没变。 连撞见的人都没变。 变的只是地点。 上次在玄关口,这次在楼梯口。 过去和现实的某一画面诡异强烈的重合在一起,让林听筠一瞬间有种空间强迫压缩人体的窒息感。 景煜感觉到身前人的不专注和出神,见她愣愣的注视着前面,他这才抬眸瞧见楼梯下的几个台阶处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 瞧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与四年前那个稚嫩青涩的眉眼重叠,景煜在那一刻仿若感受到了摆不脱的宿命。 这次,他不想再被推开。 男人的手臂紧紧环住林听筠,脸颊贴着她的耳侧。 “和我试试吧。” “林听筠。” 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景煜觉得,不管这次对方同不同意和他在一起,他都赢了。 至少,他没有再被推开。 窗户上倒映的人影离去,林听筠敛下眼皮,垂着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许久不得回复,景煜的手抵着她的肩膀,唇边扬起一如当年那个肆意张扬的笑。 “我们打个赌。” 林听筠抬眸看他,听见他说: “就赌你离开这里前,能不能喜欢上我。” 景煜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人望着他的眼神很深情,容易让人陷在里面,像是哪怕知道那是沼泽,也不想自救的沉溺。 他愿意和她接吻是喜欢她。 可林听筠和他接吻,可能只是新鲜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理由。 景煜知道,理由绝对不可能是他想要的那个。 男人指腹碰着她刚刚亲吻过的唇瓣,继续给自己加码: “如果离开这前,你仍然没有喜欢上我,我不会纠缠你。” “如果你喜欢上我,我们就在一起。” 一个对林听筠来说毫发无损的赌约,她永远只可能是前者。 两人之间心知肚明,可谁都没有戳破。 “好。” 林听筠抬眸注视着面前的景煜。 他垂下眼眸,低声道: “我有一个要求。” 说着,又掀起眼皮看她: “在你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是交往的关系。” “好。” 林听筠答应了他,只是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空窗期这么久过。 而景煜想亲自给自己编织一个梦境。 他们各求所需。 两人正准备去约会,卫生院这时突然打来了一个电话, “林医生,220病房的3号床病人突发心衰。” 电话没开免提,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足够让景煜听清。 他攥上林听筠的手腕,唇边勾起一抹笑: “那现在,我想送我女朋友过去,可以吗?” …… 一到卫生院,林听筠做好手术准备,用了预备方案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患者是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通常也称冠心病,林听筠本准备给对方做介入治疗,可卫生院暂时还没有配备做这个手术的手术室,只能采取预备方案的搭桥手术。 不管是做介入治疗还是搭桥手术,目的都是一致的,为了患者的冠脉血运重建。 只不过搭桥手术需要开胸,创口比介入要大的多,恢复期也比较漫长。 这场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 等林听筠从手术间出来,回到办公室的路上碰见戴着口罩过来的金发少年。 “林医生!” 穆乐时朝林听筠热情的晃了晃手臂。 林听筠微顿,朝他颔首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朝前走。 留下少年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沿着走廊走时,林听筠翻出手机看,顶在界面最上面一条的不是来自新男友景煜的,而是来自朋友裴祈遇的。 17:55 【渣渣猫的主人:我是来采风的。】 18:33 【渣渣猫的主人:我不是有意跟着你的。】 19:07 【渣渣猫的主人:你试你的,我不会打扰你。】 每一条消息都间隔了大约半小时,足以可见是经过对方经历过重重纠结和犹豫发过来的。 是不是来采风的,还是见她顺便来采风的,林听筠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懒得去说重话拆穿他,免得回头又在她面前掉金豆子。 林听筠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眉心微皱。 他当这是在试衣服呢? 指尖在屏幕上轻按,发送。 【lty:嗯。】 随后返回列表界面,点进景煜的聊天框。 【景煜:[图片]】 林听筠没点开那张图片,也依旧看得清上面是一轮弯弯的月亮。 【lty:刚下手术台。】 【景煜:我去找你。】 【lty:不用,我马上回招待所了。】 【景煜:好,那我等你。】 回完消息,林听筠竟然在奇怪景煜为什么不问她‘吃没吃饭’? 明明也到饭点了。 林听筠抬手拍了拍脸。 真是被裴祈遇的‘吃饭’弄魔怔了。 - 景煜虽然没问‘吃没吃饭’这个问题,但他直接带着人去了一家他来到这,就一直很喜欢的餐馆,里面的菜系囊括川菜、粤菜、湘菜、淮扬菜、鲁菜。 据说这个餐馆的厨师在石霞定居下来之前的十几年,一直在游历全国,不仅仅是奔着当地热门城市,而是实打实的去了很多地方,无关乎它有名与否。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师每去一个地方,就学一道菜,像是变相获得当地纪念品一样。 很别致,也很实用的‘纪念品’。 林听筠的口味是偏辣的川菜,景煜的口味则是偏清淡的粤菜。 他菜式各点了一半,照顾对方的同时,也不会亏待自己,这是林听筠看来很舒适的相处方式。 单方面的迁就一方,会让林听筠感到有压力。 简单填饱了肚子,两人便走在石子路边散步,抬头就能看见明亮弯弯的月亮,吸气间是清新的空气。 林听筠的感受是愉悦自在的,所以在景煜手背试探的碰过来的时候,顺他的意牵了过去。 十指相扣。 景煜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两人依偎紧靠的影子拍了个照片,接着又调回自拍模式,看向林听筠: “可以吗?” 林听筠没说话,只是脑袋往男人那一侧靠了过去。 手机屏幕里,男人看向镜头温柔的笑,女人依偎在他肩膀上,唇边也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很像一对情侣。 ‘咔擦——’ 声音在静谧的夜显得尤亮耳,落在男人耳里尤为悦耳,他连拍了好几张,还有低头与她亲吻的。 景煜像是细数宝藏般翻动那些差异不大的照片,哪怕是一点点微妙的近乎重复的照片他也留着,舍不得删掉。 “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林听筠点点头: “我们在交往。” 她微顿了一下,很直白的告诉他: “情侣之间能做的,我们都能做。” “那我现在想吻你。” 景煜情绪转变的很快,这次是通知,而非询问。 他搂着林听筠的腰便吻了下去,在这四面寂静的环境下,凉风吹拂过她的发丝,带动发梢轻飘飘的扫过景煜的脖颈,泛起一阵阵的痒意。 林听筠贴着他脖颈的手往下,曲起的指尖勾过男人脖颈处微凸的地方,随后跳跃性大的探进他的衣摆下去勾勒那紧实的线条。 她是学医的,对人体构造自然了解入骨。 景煜被摸的微喘,有些受不住的攥住林听筠的手,也感受到了对方无言的暗示,但他抿了下唇,委婉道: “现在太快了。” 林听筠听的眉梢微挑: “以前不快?” 那时候连关系都没有,两人都能去做。 现在关系确认了,竟然说‘太快了’。 林听筠一时不是很能理解男人的脑回路。 男人将林听筠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低喃道: “那不一样。” 除了关系确定了,林听筠没觉得哪里不一样,但对方现在不愿意和她这么快的进行下一步,她也无所谓。 反正也没什么性致了。 分别前,景煜垂眸吻了一下林听筠的额头。 “晚安。” 林听筠也回了个吻: “晚安。” _ 清早,林听筠一进卫生院就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少年,那头金发比外面的太阳还要耀眼些。 穆乐时的脸上露着一个灿烂的笑。 “林医生,早!” 林听筠看着他全身元气满满的,也不知道怎么三天两头往卫生院跑,但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早。” 在少年即欲开口说什么,护士急匆匆跑了过来, “林医生,109病房的患者家属过来了。” “好,把他们带到我办公室说吧。” 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再次无力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颓然。 …… 金发少年连着来了两三天后就没出现了,弄的林听筠还稍微有点不习惯,像是突然感觉卫生院里的光都暗了几个度。 这样的不习惯也只是转瞬即逝。 前台护士拿来一张表,敲门进了林听筠的办公室: “林医生,这几个病人都要转走吗?” 林听筠点下鼠标,将邮件发送过去才抬眸瞧了一眼纸上的名单,点点头道: “嗯,他们能做介入。” 护士不解,他们这的医疗环境比两个月前,已经改变很大了,该买的设备也买了: “林医生你在介入不是有经验吗,为什么要转走?” 林听筠给她解释道: “这里手术室暂时还没那配置,需要重建一块地方。” 护士张口就来,以为除了之前采买设备账面上还有些余钱: “那就建啊。” 林听筠没再看她: “没钱建,你抓紧通知名单上……” “我出。” 一个语气张狂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林听筠继续要说的话。 来人穿着很贴合石霞镇上的风格,衣着配色淡雅,简单朴素间又带着点自己的风格。 她脸上戴着个大的几乎遮挡大半张脸的墨镜。 林听筠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又移到面前的尹微妤身上,面对她无知天真的话问道: “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女人两手撑在她办公桌上: “多少?” 林听筠报了个价,本以为对方会反悔,没想道她抬手勾下脸上带着的墨镜,大手一挥: “姐出了!” 林听筠冒出个念头。 大明星赚钱这么容易的吗。 一旁的护士见证土豪挥霍的全过程,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缓了缓后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林医生,咱名单上的还转吗?” “转。” “不转。” 同时两道声音一同说了出来,前者是林听筠,后者是尹微妤。 林听筠有些无奈的抵着额头,“你就算出钱建,也要时间,他们等不了。” “哦……也是。” 尹微妤反应有些迟钝,她没想到这块,纯纯人傻钱多: “那就转吧,等下一批一定能用上我出钱建的!” 护士离开时,把门顺手带上了。 林听筠点击鼠标,关闭了第一个页面。 “怎么想出钱给卫生院建这个?” 尹微妤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去,墨镜搁置在桌前: “我做公益也是给钱,给别人是救,给你也是救。” 她翘起个二郎腿,撑着下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正好你缺,那为什么不给你?” 林听筠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正好她缺,尹微妤也要做公益,似乎是个双赢的决策。 她没理由拒绝,“那回头给你开个条子?” 林听筠隐约有印象,明星做公益似乎工作室的官博会发一张银行支出的发票,以此证明。 “后面也把那笔资金用的明细也发给你。” 听她这么一说,尹微妤像是想起什么: “以前我捐的钱,他们也没公开流水……” 尹微妤皱起眉头: “他们要是把我的钱私吞了怎么办?” “……” 说的不无道理,确实有人会拿做公益的钱中饱私囊。 林听筠收回视线,留下嘱咐: “以后留个心眼吧。” 尹微妤点点头,下一秒眉心又皱了起来: “我有什么事要说来着……” 她抬手拍了拍脑子,灵光一闪: “乐时后天生日,想邀请你去给他庆生。” “我去做什么?” 林听筠莫名其妙,难怪前几天那个金发少年三天两头跑过来‘看病’,然后见到她又欲言又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45只心虚小狗 尹微妤想起穆乐时的嘱托和请求,她轻咳了一声,娓娓道来: “怎么说你也算是乐时的救命恩人吧?” 她脑子转的快,脑子里灵光一闪,继续加码: “再说了,到时候上节目给你这卫生院打打广告,拉一拉赞助,那些什么牛逼的国外设备通通给你送过来。” 林听筠听着有些心动,就尹微妤目前捐助的那一笔钱够重建一个介入治疗的手术室,可做手术、做检查用的那些设备哪个不是烧钱的? 尹微妤瞟了一眼,她做演员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捕捉人的表情了,她继续趁热打铁。 “现在很多品牌除了钱一无是处,你就等着钱送上门吧!” 架的那只腿麻了,她换了只腿继续架上 ,摆摆手: “再说了,又不止明星做公益,有些品牌还会拿出利润的百分之一去做慈善。” “……行。” 林听筠最终还是被说动了,石霞的镇卫生院想要医疗水平再跨一个层次,政府资金是给不了了,就算给也不够,还有几个村里的小诊所,也应该‘升个级’。 她敛眸思索了一下: “但我要带一个人去。” 尹微妤有些好奇: “谁?” 林听筠却没回答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来石霞近两个月,林听筠几乎每过半个月就会来闵溪村一趟,帮着小诊所的淑嫂看看病人,让村子的人能更近的就医。 淑嫂还是林听筠第二次过来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喊她,她叫刘晓梅,丈夫叫张谏淑,原意是父亲对他的期盼,期望他日后在工作上有所建树。 刘晓梅曾经在大城市的医院做过小护士,待过几年。 丈夫去世后,刘晓梅成了寡妇,也没有打算再嫁,就在自己这个村子里开了家小诊所,挣点医药费糊口日子,后面让大家喊她淑嫂,这样她的丈夫就以名字活在了她的生活里,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村子里的阿婆说起淑嫂丈夫去世的原因,也是让人唏嘘可惜,张谏淑是个疼老婆的,村子里的人拿‘妻管严’调侃他,厂里人拿‘老婆奴’调笑他,张谏淑都不生气,还喜滋滋的炫耀。 这样的男人,不管是这个村子,还是隔壁村子,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丈夫张谏淑也是闵溪村的,只是当时在厂子里发生了意外,左膀的手臂近乎要被机器锯断,需要立即做断臂再植手术。 但那时,最近最好的医院是镇上的卫生院,可那的条件,比林听筠刚来这时还要糟糕。 无论是设备还是医生,根本做不了这样级别的手术,只能去城市里的大医院。 从这距离徊阳市区的大医院有30多公里,他们需要立即搭车去大医院,时间一拖再拖,张谏淑最佳的断臂、接臂时间已经过去。 更不幸的是,淑嫂的丈夫没能挺到那个时候。 因为当时在镇卫生院处理不当,导致淑嫂的丈夫伤口感染,在大医院进行抢救,却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林听筠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感叹这世间少了一对本该甜蜜幸福的夫妻,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以往林听筠来都会带来些东西,可能是给村子里小朋友带一些镇上的小零食和玩具,或者是一些课外读物,以此来丰富孩子们的阅读知识。 这次林听筠刚到村门口,几个孩子就哄闹着围了过来。 “云姐姐!” “漂亮的云姐姐!我想要葡萄味的棒棒糖!” “云姐姐云姐姐,这次我得了两个小花花!” “还有我还有我!我得了四个!云姐姐也要奖励我!” 听到这个云姐姐,林听筠有些失笑。 当初林听筠先是听到他们喊漂亮姐姐,才想着给这几个孩子介绍自己。 “不要叫漂亮姐姐,我叫林听筠,你们可以喊我筠姐姐。”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粉色裙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发问: “漂亮姐姐,是天上云朵的云吗?” 林听筠听着愣了一下,想着孩子年纪这么小,估计也记不住她那个‘筠’怎么写,干脆就认下了‘云朵’的云。 往后,漂亮姐姐就成了云姐姐。 林听筠抱着怀里的大箱子往旁边走了走,一边看着前面的路走,一边安抚身旁的几个萝卜头: “云姐姐记下了,下次给你们带。” 步行了十分钟,林听筠到了小诊所门口。 淑嫂迎身接过来,“这是什么?” 林听筠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动手把箱子拆开,给小诊所的电脑换了台新的。 之前那台太过老旧,还是老式的台式机,连打开个word文档都要转个半天,难用的还不如用笔在本子上记。 花了十几分钟,林听筠把电脑的线都插好,给电脑开机: “淑嫂,我安排了人明天过来给你连个网线。” 不等人拒绝,林听筠接着说: “这样也方便和镇上卫生院沟通,万一有个紧急情况还可以求助。” 淑嫂点点头也赞同,但她还是分的很清楚,这钱也该自己出: “这我也不能白要,阿筠这要多少钱?” 林听筠从电脑前抬头,露出唇边狡黠的笑: “淑嫂,你就当镇卫生院给的资助吧,我没花钱。” 她把u盘插进USB口,从里面拖出几个常用软件装上,等通网就能直接用了。 后面一个小时里,林听筠教淑嫂怎么使用软件,每天病人的病例如何规整统一处理。 这样能大大提高看诊速度,且准确有效。 — 《一起生活》综艺的地点是闵溪村的隔壁村,找了一块风水宝地,搭了个很有特色的‘草房子’,还圈了一块地方养鸡鸭。 临近傍晚,周围村舍青烟相映,抬眼望去??树低柳俯仰??姿,林听筠沿着只容三人并行的道路往前走,路道两边是养鱼的池子,浅浅倒影着人影。 这天是穆乐时的庆生日,林听筠也如约到场。 金发少年扬唇相迎,却见女人身边跟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两人的手紧紧相扣,一副亲密姿态。 第46只金毛小狗 男俊女美一幅靓丽养眼的画面,可落在穆乐时的眼里刺疼了一瞬,好像是今天的阳光光线过于亮眼。 少年这般想。 穆乐时预料到他们是什么关系,他红润的脸上几乎唰一下就白了。 “阿均!” 跟在少年身后的是尹微妤,紧步走了过来,亲亲密密的挽起林听筠的手臂,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 “介绍一下。” 走进了院子里,林听筠扫了眼院内的人,唇边勾起一抹笑: “景煜,我男朋友。” 几人都笑着和景煜礼貌握手,交换了称呼。 除了今天的寿星,穆乐时。 “你好,我是阿均的朋友,尹微妤。” 尹微妤笑着打了个招呼,转头就勾着林听筠的胳膊: “什么时候交的?” 她悄声咬紧牙关,紧攥着林听筠的衣服布料: “太不够意思了!我竟然不知道!” 林听筠拍了拍她的手,挑着眉梢瞧她: “也没几天,这不是把人带过来给你见了吗。” 尹微妤轻哼一声,继续悄咪咪的打听: “长得还真不错,做什么的?” 林听筠瞧了眼有些呆愣站在一旁的穆乐时,收回了视线回道: “下乡支教。” 尹微妤摩挲了下巴几下,琢磨着: “人长得不错,品性也不错,身高也不错……” 她两眼放光,如果换在一个邋遢男人身上露出这个表情,那一定是猥琐至极。 “身材怎么样?” 林听筠实打实上手摸过,如实答: “不错。” 某个女明星问的越发直白大胆: “那方面呢?” 林听筠被她那视线看的忍俊不禁,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用物理方式给她调整视线。 “没试过,应该不错。” 她瞧了眼周围,除了成智健、铭叔、穆乐时和尹微妤几人,这个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她有些奇怪: “你们节目组的人呢?” 明明那次看见了一堆乌泱泱的人,这次连个影都没看见,像是玩消失术一样。 尹微妤朝林听筠身后指了个方向: “喏,在那猫着呢。” 林听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几棵大树后面有个迷彩色的大帐篷,下面站着好十几个穿一身黑的人,还架了许多机器,像一个个黑漆漆的枪口一样,死死对准这个方向。 “……” 林听筠瞬间有种下一秒没谈拢,要被当场射杀的即视感。 几人进了屋内,林听筠看见各个角落和死角,都有一个摄像头,用防尘布包着,只露出一个圆圆黑黑的一个拍摄头。 屋子的中央摆着一个大圆桌,周围也挂上了彩灯点缀,正对面的墙壁上粘着两个金色的数字气球,分别是‘2’和‘0’,下面则写着‘happy birthday’的字样。 尹微妤和成智健分别站在门的两侧拉花筒,‘嘭’的一声彩带从头顶上炸开,五颜六色的带子在空中纷纷飘动,有些直接落在了人的脑袋上挂着。 看着男人脑袋上五颜六色的丝带,和他那张俊脸格格不入,有种很滑稽的感觉。 景煜用手扫了扫头顶,林听筠忍着笑,但声音还是露了出来: “这边还有。” 男人眉眼含笑,朝她俯身。 身为今日寿星,本该开心的穆乐时实在是笑不起来,只能勾起嘴边的弧度强撑着笑意。、 可在看见门口女人眉眼温柔的抬手去给男人将丝带摘下,而那个男人很不要脸的亲了她一口后,连唇角强牵起的弧度都消失了。 拉完花筒的尹微妤疑惑的走到金发少年身旁,踮起脚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怎么不开心?” 少年在她手下挣脱开,余光又自虐一般瞥了眼门口,低落道: “心脏有点不舒服。” 尹微妤担心的看向他,知道他有哮喘,但不确定心脏也没有影响。 “让阿均给你看看。” 她说着,就走过去把门口腻歪的情侣扯了一个过来。 “乐时说他心脏不舒服,阿均你看看。” 见到落单在门口的景煜,穆乐时唇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就是刚刚一会,现在好多了。” 被拉过来的林听筠将信将疑的看了金发少年一眼, “怎么个不舒服?” 少年舔了下唇,面对林听筠直视的目光,有些紧张的攥了下衣角: “有点心慌。” 得到回答后,林听筠问了两个: “有心悸吗?呼吸感觉怎么样?” 穆乐时回想刚刚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感受,乖乖回答: “心悸有一点,呼吸感觉还好。” 林听筠敛眸思索了会,语气严肃道: “不能大意,你待会还是要去趟卫生院检查一下。” “好。” 得到关心,他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灿烂的笑容,搭着一头金发,像是一只脾气很好,也很乖的金毛犬。 “来吧,咱们开动吧!” 铭叔抬手招呼着,看着面前这一桌丰富的菜: “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亲手做的,食材也是我们辛辛苦苦做游戏拿积分换的。” 林听筠和景煜挨着坐一块,尹微妤跟着就要坐林听筠的另一边,却被金发少年拉了一下。 “微妤姐,我喜欢吃这几个菜,我坐这边吧。” 今日寿星发话,尹微妤哪能拒绝,把林听筠旁边的位置让给了穆乐时,坐在了他旁边。 坐下的少年对上景煜那望过来那意味不明的视线,他乖巧的扬起一个笑,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宣战。 面对这不痛不痒的回击,男人低声冷笑,抬手拂了下林听筠耳边的头发,偏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被人嗔了一眼。 景煜笑着,温柔宠溺的握住她打下来的手。 “我错了。” 穆乐时的唇角抿直,听着耳边的打情骂俏,握着筷子的手也一瞬间发紧,几乎要把筷子生生捏断。 几人饭桌上闲聊,气氛和谐,尹微妤的问题指向景煜: “和我们阿均交往之前,有过几个女朋友?” 景煜笑着看身旁的人: “只有阿筠一个。” 尹微妤不信,狐疑的看着他: “这不会是你们男人的通用答案吧?” 作话: 哈哈哈哈景煜没想到吧,没了裴小狗,再来一个小金毛。 第47只嫉妒小狗 面对林听筠好友的质疑,男人有些无奈: “是真的只有阿筠一个。” 见某个大明星还要刨根问底,林听筠递了个眼神过去: “好了,吃你的菜。” 余光瞥见身边少年的筷子要去夹剁椒鱼头上的肉,职业病让林听筠伸出手制止。 “要饮食清淡。” 意料之内的制止,让少年心里微堵的心绪通了那么一下,眉眼染上笑意,眼尾微垂下,神情低落: “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 穆乐时抬起眼皮,眼型的弧度看起来是微钩圆的形状,像是一只委屈的小金毛。 “姐姐。” 那微低又委屈的语调熟悉的让林听筠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只是眨眼间,她就回过神,可眉眼间还是不自知的流露出些许纵容来。 “只能吃一点,尝个味道。” 小金毛敏感的从这和以前医生的那种叮嘱中,体会到些许不同来,他眼底微微亮起光。 “嗯。” 最后,穆乐时也只是拿筷子夹了,那么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鱼肉,还是很白的一小块,看上去像是只沾了点辣味,没沾汤。 但他吃的很开心。 饭后,一个两层的蛋糕端上清理好的桌面,关了屋内的灯,只留下装饰的彩灯亮着,蜡烛微弱的烛光照着几人的影子映在墙面上。 蛋糕主体是天蓝色,奶白色的奶油裱花,蛋糕底的附近放着几辆牌子不一的小车,酷炫又可爱,搭配起来时,看着很有童趣感。 “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快乐!芜湖——” 几人唱着庆祝的生日歌,拍着手掌鼓起懒散的旋律。 作为寿星双手合十,在生日蛋糕前祝愿,希望姐姐早日恢复单身。 睁眼吹灭蜡烛前,又默默补了个愿望。 然后和他在一起。 今日的最后一环结束,几人在把林听筠和景煜送到门口后,也准备洗洗睡了。 “穆乐时。” 林听筠喊住离开的金发少年。 少年转身望过来,听到她说: “聊聊?” 察觉到身旁男人的紧绷,林听筠用手捏了捏他的掌心: “在这等我一下。” 说着就松开了牵着他的手,领着少年去到稍偏一点的地方。 这边有树叶挡着,两人的身形大多都掩盖在后面。 林听筠在出来之前,就把收音摘下了。 “收音设备关一下吧。” 寂静的夜色下,少年看着林听筠脸上平静的表情,敏感的察觉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穆乐时。” 林听筠第一次喊面前这个少年的名字。 “你喜欢我?”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神情却是笃定。 穆乐时垂下眸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 林听筠观察着少年的神色: “那或许只是吊桥效应。” 她轻叹了一口气,试图扭转纠正他的心思: “所以你可能会产生错觉,认为那是对我的心动和喜欢。” 穆乐时很想反驳她,可他咬着唇几乎发不出声音,心底思索她说的话,甚至大脑在疑惑,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一样。 那只是吊桥效应产生的心动错觉? 林听筠见他没有反驳,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林听筠,像是在质问,又像是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是因为他吗?” 少年不愿称呼他为林听筠的男朋友,尽管他是。 “景煜。” “嗯。” 她神色微顿,“生日快乐。” …… 见林听筠回来,景煜迎身向前,牵着她的手,有些吃醋道: “阿筠真是受弟弟欢迎。” 林听筠笑了笑没说话。 站在树后的少年神色低落的往回走,碰见迎面走来的青年。 穆乐时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遇哥。”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青年看他的目光中泛着点冷光。 裴祈遇侧过身,视线落在那已经看不见任何人身影的小道上,心里冒出压都压不住的妒嫉和酸涩,在这昏暗无人的环境下,肆意疯长成带刺的藤蔓,狠狠侵袭着心脏。 而他像是感受不到痛意,刚刚听见的话一句句刺疼他的耳膜,像是钢琴高音区不断被人按下发出尖锐的音调,几乎让他产生了阵阵耳鸣。 姐姐。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 原地站着的青年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放空的盯着某一处。 - 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驶进曲一堇瑟。 温润气质的男人拉开车门,待对方出来后叮嘱了一句: “这段时间温度有点凉了,出门记得多穿一件衣服。” 这如同父亲一样叮嘱的话,让林听筠有些忍俊不禁: “嗯,回去注意安全。” 林听筠转身时,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年吓了一跳。 她拍了下他的肩膀,从他身侧走过: “你怎么没声啊。” 裴祁顺势握住林听筠的手,牵着她往电梯口走,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点意味不明。 “姐姐心虚了?” “……” 林听筠微皱着眉梢,“我心虚什么?” 少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脸上,看了半晌,直到电梯门打开,他收回视线,轻笑了一声。 “没什么。” 看着少年按密码锁的背影,林听筠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从刚开始就很奇怪。 林听筠垂眸看着正给她换鞋的少年,手毫无预兆的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怎么了?” 换好拖鞋后,林听筠便弯下身,捧起他的脑袋亲了一口。 少年没去接那个吻,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再次落到自己的脑袋上。 “姐姐,再摸摸。” 好些天没见,有点冷落了他,林听筠便依着他。 膝盖弯下,她跪在玄关处将人抱进怀里哄着: “训练的不开心?” 询问的同时,在他脸颊处落下轻吻。 “……嗯。” 林听筠的吻落在少年的唇边,缠绕的呼吸忽然合住,薄软的唇瓣就落在了他的唇上,轻轻咬住,辗转了几瞬,将少年人的唇吻的殷红。 抵着他肩微微推开时,唇瓣薄薄覆着一层水光,眼睫轻轻抖了一下,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林听筠看的心痒,转而又去吻他。 连着抚摸他脑袋的手也已经钻进他衣摆下,摸上那温热紧实的线条,唇瓣仍然贴着,模糊着声音问: “做吗?” 裴祁身体微顿,接着又松缓下来,主动抱住面前的林听筠。 “嗯。” 至少这种时候她全身心都在自己身上,少年偏头吻在她的肩颈侧,从下颌到颈窝,一个又一个暧昧的痕迹落下,像是小狗在标记属于自己的领地。 可脑海里那些画面一闪而过,裴祁的心瞬间被突然攥紧,连吻的力道都情不自禁加重,露出齿牙轻咬,撕磨着那薄薄的皮肉,温热的呼吸像是要把那蒸熟。 他恍若未觉,连掐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 隐匿在脑海深处的画面,因为心上泛滥的涩意而越来越清晰,像是精神自虐般凌迟着血肉,心底处掩盖不住的失落和嫉妒的醋意近乎如潮汐般淹没他的理智。 林听筠睁着眸看面前全然陷入自己情绪,而不管不顾的少年,眸底冷然一片,连那点刚泛上不久的温情缠绵,散的一干二净。 她抬手扯住少年后脑勺的头发,偏头躲过他的吻,声音平静道: “不想做就别做。” 她说着,没有犹豫的起身推开面前的少年,连肩侧被推开的衣服也没理回去,任由它坦然的裸露在外。 裴祁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垂着漆黑的眸,抬手扯住林听筠的袖子,低哑着嗓子: “……想做。” 林听筠垂眸看着袖口那白皙好看的手指,没什么情绪的甩开,淡淡道: “我不想了。” 忙了几天,头疼的厉害,林听筠哄了几句便耐心告罄,她现在不想接收来自少年任何的情绪 ,正面亦或者负面。 连做那事,这人也没从情绪里抽出来,林听筠觉得有点没意思,也懒得去听他说的话和照顾他的情绪。 裴祁能给林听筠带来丰富的情绪价值,相应的少年人自身的情绪很充沛,好的时候自然是好的。 可一旦林听筠感到不悦,这些情绪就都成了惹她不耐的源头。 在以往任何一段感情里,林听筠都是主导的那一方,感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是生活用品,类似于生活调剂,用的差不多了就丢,用的没意思了就换,对她来说,抽离一段感情不是难事。 就和拿走一件衣服,换掉一双鞋那样简单。 现在裴祁给林听筠的观感还处于他刚来那会,乖巧温顺。 是林听筠喜欢且还没厌倦的模样,所以她对他还未产生过要分手的想法,只是暂时不想去理会这个少年。 洗了个澡,全身放松下来,林听筠脑子的思绪都变得迟缓很多,抬手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身上围着浴巾,肩颈处泛着水汽的皮肤上落着淡色的梅花,看着旖旎又暧昧。 林听筠走进卧室,便看见少年手里拿着吹风机,静静站在那,抬眸望过来,眼眶微红,眼瞳前蒙着一层水雾,像是一副要哭的征兆。 可他竭力压制着,轻抿了下唇,喊了一声: “姐姐。” 林听筠心下一角没理由的塌了,冷然的神色也柔和下来,朝他抬步走去。 微仰首凑在他唇角亲了亲,染着点水汽的皮肤蹭了蹭他的脸颊,语调带着点哄意: “不许闹脾气。” 她鼻尖轻触了下他的: “还有……” 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林听筠的目光对上少年纯粹湿意的黑眸,无奈道: “不许哭。” “我没有。” 裴祁说着毫无说服力的辩驳。 “嗯,没有。” 林听筠顺其自然般的应下: “是我哭了。” 她抬手将手背上还没擦去的水珠抹到自己的眼睑下方。 少年唇边这才轻轻勾起,俯身在林听筠的唇上亲了一下。 见她没有躲开,又继续往深处碰,眼睫轻颤间含住她的下唇撕磨辗转。 淡淡清爽的柑橘味瞬间裹挟住林听筠,脑子里放缓的神经像是得到了什么舒缓的调节,整个人都松弛的不行,手便渐渐环着少年精瘦的腰,开始享受这个吻。 少年温热的手心抚上林听筠的脸颊,为了能让对方吻的轻松些,裴祁俯身的肩颈压的更下,漂亮淡淡的阴翳笼罩着面前的人,唇间轻分又贴合,隐约露出交缠的柔红色和泛着水光的银丝,画面迷靡又涩然。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领口间滴落下冰凉的水珠,林听筠才缓缓推开面前吻的不知足的少年。 被推开的少年呼吸略微急促,衣领处的锁骨随之起伏,隐约冒出掩藏在衣领后的一小节,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睫,便要再次吻去。 她抬起手抵住裴祁要追吻过来的唇,视线触及他那嫣红的唇瓣,缓缓上移,撞进少年那像是一片潋滟湖水的黑眸,隐隐撩动人心。 林听筠有些控制不住的用指尖去压着他吻的绯红的唇肉,压下淡淡凹陷下去的指印,明明是看得人面红心跳的画面,她却从容淡漠的观赏,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 下一秒,指尖被温柔裹挟,柔软湿润触碰上指尖,少年垂着眸子望过来,微勾起泛红的眼尾,带着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勾引。 “好了。” 林听筠看似平静的垂下眸子,从床头柜抽了张纸将食指指尖上的晶莹擦拭去。 裴祁舔了下唇,按着林听筠坐在床上,将背面朝向他。 手按下吹风机的开关,热风徐徐对上她的发尾,再渐渐往上。 见林听筠微合着眼,他抿了下薄红的唇,提道: “姐姐,以后我去接你吧。” 少年眼睫颤了一下,在提到里面某两个字时: “总是麻烦外人也不合适。” 林听筠哪能不懂少年的那点心思,她无奈解释道: “他有喜欢的人。” 吹风机的声音忽然停下,落下的是少年平静的声音: “如果那个人是姐姐呢。” 林听筠皱下眉,觉得他说的有些荒谬,想也没想的否定道: “不可能。” 裴祁撩着她已经干的发尾: “为什么不可能。” 林听筠偏头看他: “因为我见过他喜欢的那个人。” 第48只落魄小狗 一句话,将少年所有的话堵了回去。 “那下次回来,我去接姐姐吧。” 他在这方面似乎格外的执拗,可林听筠到睡下都没有给一个答案。 裴祁从背后搂着林听筠,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磨着她: “好不好。” 林听筠昏睡间回了他。 得了答复的少年满足的弯起唇角。 可没过一个星期,裴祁在楼上的阳台处,再次看见了将林听筠送回来的薄连宸。 少年站在玄关处,等着门打开,她走进来。 即便脑子里在想很多东西,可身体似乎有肌肉记忆,很自然的去拿拖鞋,俯身给进门的林听筠换上。 “姐姐。” 裴祁喊了她一声,俯身将她抱进怀里,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微低的语调仿佛带着某种祈求: “就不能为了我,拒绝他一次吗。” 林听筠拧着眉,不解他为什么还在提这件事情: “这有什么意义吗?” 她敛下眸子,冷声道: “这很幼稚。” 薄连宸在曲一堇瑟附近有个长期联系的合作方,他们两人聊得来,偶尔会约着喝杯茶,或者咖啡,送她回来也只是真的顺路。 这个解释她曾和裴祁提过,可对方似乎并不相信,而是一根筋认为薄连宸对她另有所图。 而这个想法,似乎只有她彻底拒绝薄连宸,裴祁才可能停下。 这次薄连宸是这样,那下次呢。 林听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也不是万人迷,谁见一眼都会喜欢。 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打算纵着对方。 少年似乎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结果,也不想再惹得林听筠不耐,只好默默把这事藏在心里,不再提。 …… 她可以为了景煜拒绝穆乐时。 却不会为了他拒绝薄连宸。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青年望着天边漫无边际的夜色,睁着的眼睛微微涩然,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一个事实。 指尖像是被吉他崩掉的弦猝不及防弹了一下,发麻发疼。 借着从门里泄出微弱的光,他睁着眸看向指尖。 她这次是认真谈的吗? 如果是的话,他好像不是那么容易习惯了。 裴祈遇怔怔的想着。 准备收工的节目组导演拍了下青年的肩膀。 “祈遇?怎么站这发呆呢?” 青年收回指尖,低着眸在手机上打字。 【吹吹风。】 见人状态不佳,导演也不寒暄了,怕把自己寒住了,但走之前还是叮嘱了一句: “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晚上凉,别吹感冒了。” 沉默的夜色下,最后留下青年孤独一人的身影。 - 卫生院里用于做介入治疗的手术间正在重建中,动工时间在每天的早上九点开始,到晚上七点结束,这样能尽量不打扰住在卫生院的患者休息。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林听筠看了眼时间,以为是景煜约她吃午饭,却不料弹出来的是一个小猫头像。 【渣渣猫的主人:[图片]x2】 【渣渣猫的主人:[视频]】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始终没有落下去点开。 自从那次在教学楼的碰面,林听筠确实没有再见到裴祈遇,只是偶尔会有他发来五七的图片和视频。 这其实算不上打扰,因为林听筠也挺想五七的。 而且,对方只是很正常的分享五七的视频,连半点其余的话都没提过。 对于裴祈遇这样自觉的分寸,林听筠很满意。 他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林听筠在指尖点下去的一瞬间这般想着。 视频刚刚播放几秒,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阿筠,我在门口。” 一道低磁的男声传了出来。 电话说完也没挂断,手机贴在耳侧,林听筠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在等待的长椅上看见了景煜。 男人起身迎上来,很自然的牵住林听筠的手: “今天下午有空吗?” 今天是休息日,但林听筠没把话说死: “不确定,如果有突发状况……” 知道她职业的特殊性,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怕不能及时赶到,男人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道: “不去很远,就在卫生院附近,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 “好。” 对于这份体谅,林听筠很是适用。 两人出了卫生院,朝左边的那条路走了六分钟,停在了一个挂着白幡,立着木牌子的茶馆前。 茶馆外观是斗拱飞檐,白墙黑瓦,窗户是八角棱状的,里由窗纸填充,薄薄一层,隐约能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很有江南的风味。 迎面吹来一阵木香味,里面陈设典雅别致,楠木家具,吊顶悬梁处挂着丝绸灯笼,格局构造都很符合一个古朴的茶室, 景煜牵着手,把林听筠领了进来。 就此,林听筠也看清了里面的陈设。 左前方搭了一个戏台子,下方摆着七八张桌椅,后面是字画屏风,作为一道阻隔,留下私密空间。 隐约的茶香从前方传来,茶室里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有那么五六个,看着穿着不像是当地人,倒像是来这旅游的外地人。 景煜带她去到靠着戏台子最近的桌椅旁,给她点了壶茶水过来, “在这等我一下。” 不到三分钟,他便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手撑着戏台往上一跃就利落的跳了上去。 他没有往戏台中间走,只是坐在戏台的边沿,离林听筠的位置很近,几乎只有两步的距离。 景煜将背着的吉他拨到身前来,手指落在了琴弦上,眉眼温柔的看向台下的人: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轻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闻言,林听筠没有一点印象,她向来不记这种无聊的东西。 看见她眼中的疑惑,景煜笑着解释道: “想来你也不会记得,因为看见你的是我。” 抵着茶杯的手微顿,林听筠对上男人专注望来的视线: “当时你在看台上的表演,而我在看你。” 说着,他指尖下拨出几个音调,声音也缓缓道来: “今天这首歌是写给你的。” 他手下拨动琴弦的动作不急不缓,弹出的音调柔美缱绻,唱的歌词也很打动人心。 可林听筠品着茶,听着他唱的歌和弹的曲调,竟然觉得还不如这茶的一分味道。 她一边觉得很不礼貌,一边敛眸,尝着口中渐渐回甘的甜味,落在他人眼里是一副听的不好意思的羞色,实际上是觉得有点无聊。 这样看似煽情动人的画面,特意写一首曲子送人的惊喜,对林听筠来说,实在是没意思的很。 早餐没来得及吃,到现在中午快一点的时间,她在这品着茶充饥,再喝几壶都能饱了。 现在打断,实在是不礼貌的行为,林听筠的教养和她现在与对方的关系,实在是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景煜原创的歌和曲,唱完不过一分钟左右,只是在林听筠听来,品着茶时觉得有些漫长罢了。 听完曲,品完茶,景煜让茶馆的人上了几份这特有的糕点。 看着那摆盘精致的梅花糕,林听筠难得生出几分吐槽的感觉,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男人。 为什么不一开始不上糕点? 这句话到底还是闷进了嘴里。 简单吃完,景煜下午带着林听筠去了附近逛,从阁楼高处的景观俯视这片山景和远处翻着白浪的海景。 吃完没有午休,有点犯困的林听筠实在提不起劲来,现在闭眼睡上,显然也不是很礼貌。 林听筠忍着,撑着眼皮从观景台观赏这片美景…… “怎么样?” 景煜兴致勃勃的想要得到反馈。 “好困……好好看。” 林听筠前面说着话戛然而止,手臂靠在栏杆上,下巴抵着手臂上,高处的风吹来很舒服,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轻微的‘咔擦’声,把她惊醒。 她转头看去,是景煜在拍照。 男人走过去将她的脑袋转了回去,抿唇笑了笑: “你看你的。” 于是,这一下午,林听筠在困倦到无聊和更无聊之间徘徊,甚至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通电话进来,把她喊回卫生院。 直到吃完晚饭,回到招待所,林听筠扑倒床上,被子蒙到头上时,林听筠发出感慨:这恋爱谈的真没意思。 要放在以前,林听筠已经提分手了。 但没离开前,赌约就还在,林听筠就要保持这段关系。 — 因上一次邀约的刻骨铭心,林听筠大多都以工作忙回绝,除了吃饭应约维持一下感情外,两人大多都在手机聊天。 回完景煜消息后,林听筠将电脑里收到的邮件整理了一下,准备了点东西给闵溪村的小孩带过去。 林听筠刚到村口,就见到几个萝卜头在门口蹲着她来了,一见到她眼睛一亮,欻欻的就跑了过来。 一阵轻松愉悦的心情蔓延在心头,林听筠举起手里的棒棒糖, “谁要的葡萄味棒棒糖?” “我!是我!” 穿着漂亮袄子的小女孩跳着去勾林听筠手里的棒棒糖。 “还有我!云姐姐!” 一旁的小男孩也不甘示弱的去拿。 “是我的!云姐姐!是我拿了三朵小红花!” 从后头冒出的男孩挤了过去。 眼见几个萝卜头就要撞一起了,林听筠从口袋抓了一把糖出来,连忙道: “别抢,每个人都有份。” 小萝卜头们分别拿到了几根棒棒糖,瞬间安分下来。 某个小男孩数了数手里的棒棒糖,朝林听筠走来,黝黑的眼睛盯着她: “云姐姐,我前天捡到一个脚崴伤的人,带他去了淑嫂那,可不可以多奖励给我一根?” 问完,他给自己解释道: “我这是乐于助人!” “嗯?” 林听筠眉梢微挑,笑了笑: “给你两根。” 小男孩开心的攥着那多出的两个棒棒糖。 “谢谢云姐姐!” 见别人得了甜头,小女孩眼睛亮了亮,也不甘示弱的上前,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林听筠: “云姐姐,我送你一个男朋友,能不能也给我两根啊?” “……” 被小萝卜头这超前的话震住,林听筠沉默了一下。 小女孩握紧拳头,重复了那三个字好几遍: “那个漂亮哥哥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 “是我见过除了云姐姐之外,最好看的人了!” 她夸完,小脑袋瓜子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蛋一皱,嘟囔着: “好吧,是有个缺点。” 在林听筠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妥协道: “云姐姐可以只给我一根棒棒糖。” 林听筠拨开一根葡萄味棒棒糖塞进嘴里,问她: “嗯?什么缺点?” 小女孩努了下嘴: “那个漂亮哥哥是个哑巴。” 似乎说的太绝对了,小女孩又补充了一句。 “他好像不会说话。” — 在淑嫂的小诊所里,林听筠丝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人。 她抬眸扫了眼屋内,不见淑嫂,许是出去采药了。 林听筠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往半敞着房的屋内走了进去,瞧着坐躺在病床上小歇的青年。 白皙好看的手背上扎着针,正吊着盐水。 林听筠往上瞧了一眼,盐水袋已经要到底了,只剩下那么几滴,再吊下去,得血液往盐水袋里输送了。 她从一旁的柜子上翻出两根棉签,并在一起贴上青年的手背,另一只手沿着入针的方向,快速利落的拔出针头。 察觉到他睁眼看来的目光,林听筠也没看他,捏着针头往床边的垃圾桶丢: “按着。” 挂着的盐水袋也一并卷着丢了进去后,林听筠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掀起眼皮看床上的青年。 却不料对上一双亮晶晶望着她的狗狗眼,似乎看见她很开心的样子,连一点半点的遮掩都不屑于去做,就那么袒露直白的表示出来。 她视线从他旧的有些发黄的病号服移到柜子上那搭着一条沾了斑斑点点泥点子的裤子,连那双鞋的胶边都堆满了污泥。 将这里的状况收入眼底,林听筠瞧见他空荡荡的脖颈,有些不满: “出来这么不戴发声器?” 如果不是在这碰见他,林听筠还以为他已经回了京楠市,毕竟前两天还给她发五七的视频和照片。 可事实是,这人不仅仅出现在这,还这一副狼狈的模样。 第49只手机小狗 闻言,坐在病床上的青年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松开用棉签按着手背的手,拉开柜子的抽屉翻出本子和笔,搁在大腿上,用打了针的手握起笔,轻轻的在本子上写。 林听筠瞥见他手背上那个针眼,隐隐有鲜红的血珠要冒出来,可他本人不在意,自己把写了字的本子递给她。 【发声器掉进泥里了,坏了,用不了。】 见她一眼扫完,他又把本子收了回来,垂眸继续写着。 【我是真的来这采风的。】 “……” 都什么时候了,还强调这个。 林听筠压根不在意他是来特意找她的,还是特意来采风的。 屋子外渐近的脚步声传来,淑嫂背着篓子进来,看见房里的两个人: “你们……” 林听筠起身,替她把篓子下下来,主动开口道: “淑嫂,他是我朋友。” “这样啊。” 她把篓子搁置在外头,去倒了两杯水分别递给两人。 林听筠跟着淑嫂走出去,轻抿了口水,问道: “我朋友他什么情况?” “不是什么大事。” 淑嫂摆摆手,从篓子里拿了一把看不出什么来头的草药出来,一边怼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泥点,一边道: “就是脚崴的严重了点,敷点我家祖传的药很快就能好。” “说来也有意思。” 淑嫂手下利落的冲洗,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那天小宝带了个泥人到我这来,叫我救救他。” “我问那个泥人什么情况,他也不说话就是指着自己的腿。” 她笑着看了眼林听筠,问她: “你知道小宝怎么说吗?” 似乎也不是要个答案,淑嫂把手里洗干净的草药搁置到篮子里,她自问自答道: “小宝说那个泥人的脚质量太差了,用不了了。” “这小孩说话还挺有意思。” 林听筠听了也也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又想到了那个永远待在了这个冬天的云雀。 她神色温柔,若有怀念似提起: “小雀也说过像这样的话。” 淑嫂诧异的看了过去,林听筠唇边露出浅浅的笑: “她那会在床上坐久了,明明是坐麻的,在我们眼里看来,就是腿部的血液不循环导致的。” 说到后面,林听筠自己先笑了一声,才缓缓说道: “可小雀说自己的腿一闪一闪的。” 淑嫂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孩子古灵精怪……” 属于云雀的气息在此刻又多了一分。 这时,一个穿着布衣的老人弓着背,从诊所外拄着拐杖走进来。 林听筠接过淑嫂手里的草药, “他那边我来,您去忙吧。” 淑嫂也没推拒,手在干抹布上擦了擦,就去迎那位走进来的阿婆。 而林听筠这边把冲洗干净的草药放进研钵里,捏着药臼碾压捣碎,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清新的草香味。 几分钟后,她手里握着一卷纱布,端着研钵进了房间。 林听筠看了病床上坐着的人一眼,抬手掀开床脚的被子,青年的小腿便尽数暴露了出来。 她的目光滑过青年跟腱处拉出劲瘦有力的漂亮线条,下一瞬便落在了他的脚踝处。 裤脚半遮半掩下,肿起一个包的弧度还是依稀可见,还露出了深深的青紫色,在他那冷白的皮肉上,显得有些可怖。 如果不处理,再过几天估计还能肿的更大。 林听筠将捣碎的草药铺在了叠了几层的纱布上,平静的眸光落在了青年身上。 “过来。” 裴祈遇抿了下唇,微微曲起的腿朝她那边挪动了一下。 清凉泛着清新的草药贴在了脚踝处,白色透气的纱布绕着脚踝卷了好几圈才断下。 打了个结,林听筠想起淑嫂说的泥人,她抬眸望向他: “还有哪伤到了?” 青年摇摇头。 可在看到那林听筠越来越平静的脸上,青年唇线微微抿直,抬手卷起了裤脚。 一道一道磨破了皮肉的血痕袒露了出来,像是一张画纸上被人用刀狠狠的划了几道。 最为严重的还是在膝关节处,那已经做了包扎。 林听筠给他卷起的裤脚放了下来,掀起的被角也盖了回去,转身收拾了一下,感受到身侧那道专注的视线,她抬眸望了过去。 见他又本子上在写什么,递到她面前。 【你吃饭了吗?】 “……” “吃了。” 话题也就到此,林听筠没什么想聊的,对方似乎也不知道能写什么,一时就显得格外沉默。 林听筠把捣草药的研钵端了出去,这时来看病的阿婆也早已经拿了药离开,淑嫂往房里瞧了眼,回想自己刚刚看那人专注的目光和眼神。 她接过林听筠手里的研钵,眼含笑意的看过去, “阿筠,他满心满眼都是你,别错过了。” 林听筠无声笑了一下,垂眸道: “淑嫂,我有男友了。” 淑嫂闻言诧异了一瞬,转而又为屋子里那个人觉得可惜。 既然有了对象,淑嫂也不好再撮合。 她记起了什么,去柜子里把一台屏幕摔裂的手机拿了出来,“他手机掉泥里了,我擦干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接着递给正要离开的林听筠:“阿筠你拿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人能修的。” 林听筠接了过来。 “……好。” - 林听筠回到镇上,问了问镇上的人修手机的铺子,到了那后把裴祈遇的手机递给了那师傅。 转身离去前,看见不远处的盘山路上,行驶过三四辆大巴车要朝这方向来。 等林听筠走回招待所,对面平常零零散散几个人经过的酒店此刻站了好几排人。 堆了几乎占了大半大堂面积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推推搡搡间,都要挤到招待所门口了。 随意扫了一眼,林听筠折身,一只腿迈进了门槛时,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姐!” 视线里出现一张笑得灿烂无比的脸,熟悉的声音和与林听筠两分相似的面容,正是许久未见的江熠澍。 相比于对方笑的灿烂的脸,林听筠只是稍稍讶异: “你怎么在这?” 江熠澍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庞大的部队: “带学生来写生。” 第50只崴伤小狗 当初高考结束,文化分与江熠澍想要报考的学校有所差距,即便艺考分数过了线,但也只能被远在京楠市两千多公里的一所普通美院录取。 江熠澍毕业后去了一家艺考机构,待了一年成绩不错,带出来了好些个国美央美的学生,直接从助教混成了正儿八经的艺考老师,算是艺考机构里唯一不是顶级美院出身的艺考老师。 林听筠闻言瞧了眼那乌泱泱的学生,问了句: “都是你的学生?” 江熠澍摇摇头,指了个方向。 “撑着绿色旗子的是我负责的学生。” 视线穿过重重人群,林听筠瞥见了那抹亮眼的绿色,那站在首位的男生朝这边挥起手臂,大声喊道: “澍哥!快过来!” 江熠澍跑着离开,还朝林听筠挥手: “姐!我晚点去找你!” 结果自己脚下一个没注意,踉跄了一下。 人群中发出低呼声,江熠澍两手往前扑腾又往后扑腾,活像是一只人形大鹅,好在最后稳住了重心,没摔个狗吃屎。 “……” 都毕业了,着急忙慌的样还是没变。 林听筠无奈的摇摇头。 差点出丑相,江熠澍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不太显眼的红色。 稳住学生哄笑的场面,他板着脸发出老师该有的神色, “从我这一排开始分为两列,后面几排跟上,和我上四楼。” 有个学生举起手,撑着自己又大又重的行李箱: “澍哥,这有电梯吗?” “没有。” 江熠澍说出一个残忍的答案。指挥道: “女生行李搬不动的找男生帮忙搬。” 排在尾巴的男生举起手: “澍哥,那男生搬不动的呢?” 江熠澍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笑着回道: “男生搬不动,找搬得动的男生搬。” 开心快乐的只有不用搬行李的女生,她们脚步轻松的走在前头,转头对一群苦巴着脸的男生们道: “boys help boys。” “……” 忙活了好一阵的江熠澍将学生们都安排妥当,站在酒店门口,正要打电话给林听筠时,正好碰见人从招待所里出来。 “姐!” 江熠澍挂断了拨出去还没接通的电话,朝林听筠跑去。 离得近了,江熠澍才看见牵着他姐的男人。 刚毕业还冒着少年气儿的江熠澍和景煜微沉的目光对上,林听筠出声给两人介绍道: “这是景煜,我男朋友。” “我弟弟,江熠澍。” 瞥见男人意味不明的神色时,林听筠轻咳一声,补充了一句: “是亲弟弟。” 景煜看着面前人的目光才柔和下来,主动朝他露了个真切的微笑。 反观江熠澍,倒是抱着手臂,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自家亲姐交的男朋友。 长相合格,身材合格。 也只是合格,远达不到江熠澍的满意程度。 但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江熠澍也不能用自己的评判标准去说自家亲姐交往的人。 于是,景煜和林听筠的两人行,成了三人行。 多出来的江熠澍并不觉得的自己是电灯泡,他还想多观察观察牵着他姐的男人,品性不知道如何。 自小,江熠澍和林听筠就在一起,从小学到初中都读的都是一所学校,比别人家表姐弟要亲近许多,和一个爸妈生下来的姐弟差不到哪去的那种亲近。 三人去了那家能做四五个菜系的餐馆,菜点了,也上了。 江熠澍朝服务员挥了挥手: “来几瓶啤酒。” 林听筠拍了下他的手,瞥去一眼: “小孩喝什么酒。” 手背被拍的一红,常年下来的饱受林听筠‘暴力’的江熠澍,对这种痛觉已经无感了。 他挥起另一只手,继续道: “快点儿啊!” 说完,他轻哼一声靠在椅背上: “姐,你见过22岁的小孩吗?” 林听筠轻嗤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 “你不就是?” “……” 屮,怎么又绕回来了。 坐在一侧的男人观看这姐弟俩一来一回的对话,发出一声闷笑,瞬间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景煜抿着唇忍笑,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没什么,就是被辣椒呛到了。” “听筠?” 一个穿着白色开衫,画着精致妆容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 是叶含雁。 那个之前对景煜有意思的女老师。 本来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后来,因为林听筠偶尔会去石霞一中做科普活动,会偶尔碰面,有时会聊上两句。 叶含雁是个很幽默风趣的人,长得也好看,林听筠还挺喜欢和她聊天的。 “一个人?” “拼个桌?” 两个人视线相触,同时不约而同的开口。 一点笑声消散在两人的唇间。 手里拎着的包贴着椅背放,叶含雁挽了下耳边的头发,抬手招呼了一声: “服务员,加副碗筷。” 不一会,几瓶啤酒连着碗筷一同送上了桌。 喝着小酒,吃着菜,叶含雁开口聊了起来: “最近卫生院很忙吗?” 最近学校的医学科普活动来的都是林听筠安排过去的人,她没怎么亲自去过。 林听筠夹了筷子空心菜: “嗯,有点。” 话落下时,一碟仔细剔去了鱼刺的鱼肉递了过来。 叶含雁撑着下巴,看着身侧眉眼温柔的的男人,语气略显揶揄和调侃: “没想到景老师谈起恋爱是这样的。” 江熠澍幽幽的眼神朝男人递过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某种暗示的开口: “我也想吃剔好的鱼肉。” 桌上三人的视线同时看向他,江熠澍依然神色不变,反而是卖起了惨,抿了下唇,语气低落: “小时候被鱼刺卡到后,去急诊把鱼刺取了出来,然后这十几年我就再也没碰过鱼肉了……” 林听筠把那碟景煜剔好的鱼肉推到手边,神色不耐却还是给了他: “吃,闭嘴。” 视线里多出一碟鱼肉,江熠澍那低落的神色瞬间一扫而光,他用勺子舀了些鲜味的汤汁淋在上面,毫无负担的拌着米饭一口吞下。 “姐对我真好!” 景煜轻声咳了咳,但江熠澍似乎仿若未觉,自顾自的吃饭。 第51只暴露小狗 瓷器盘上那一条鲜美的鱼,大半都进了江熠澍的肚子,而且还都是景煜亲手一根一根刺剔的鱼肉。 江熠澍打了个饱嗝儿,摸了下肚子,对景煜露出今晚对他的第一个真挚的笑容。 “谢谢姐……夫。” 这个称呼,景煜很是受用: “不客气。” 江熠澍用启瓶器开了瓶啤酒,给景煜手边空了的水杯倒满,语气不明道: “那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吃到你剥的虾。” “……” 林听筠有些没眼看他。 这人真是脸皮厚到无敌了。 这番话,让叶含雁忍不住多瞧了那还冒着少年气儿的江熠澍一眼,她凑到林听筠耳边悄声问了一句: “这是亲弟弟?” 林听筠其实并不想认下,但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嗯。” 她拢了下开衫外套,身子往林听筠的方向靠去,眼里的笑意深了些许, “还怪可爱的。” 林听筠目光有些奇怪的看去,上上下下,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江熠澍。 这货全身冒着傻气和不着调,和‘可’‘爱’哪个字搭的上边? 偶尔还很幼稚。 那边两个男人拼着酒,这边林听筠和叶含雁以江熠澍为话题聊了起来。 “你弟弟特意过来看你的?” 叶含雁余光瞥了眼灌下三两杯啤酒的江熠澍。 “碰巧。”林听筠摸着杯壁,瞧见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 “他是艺考机构的老师,带学生来这写生的。” 窗边的位置能看见街道下来来往往的人影,路边的灯有的忽闪忽闪,一阵从海面吹来的冷风拂到人裸露的皮肤上,刺起一阵凉意。 叶含雁低喃了一声: “还挺配。” 没穿外套的林听筠感觉有点冷,对她说的话有些不解: “配什么?” 女人描摹精致的眉眼弯起,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 “没什么。” 这饭馆的啤酒度数中等程度,只是江熠澍属于喝酒比较上脸的人,哪怕是小麦肤色也挡不住的脸红。 反观景煜,脸色还和喝之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喝的是白开水而不是啤酒了。 只是这两人一站起来,又瞬间跌坐回了位置上。 林听筠和叶含雁相视一眼,后者弯起唇角走向江熠澍的位置旁: “我来吧。” 这俩货喝个啤酒都能这样,林听筠有些头疼,眼下还是得把人先送回去。 “麻烦了。” 拉起男人的手臂搭在后肩处,林听筠扶着他的腰,让他借力能站起来。 所幸,餐馆离招待所不远,走路不到十分钟就能到。 一个人走当然轻松,可林听筠和叶含雁都得搭扶着一个185往上,体重75kg左右到男人,这和拖着75kg的猪肉走没什么区别。 林听筠扶着安静的景煜还算是轻松,江熠澍却不安分的很,这可是苦了叶含雁。 眼见自家表弟甩开人,歪扭的走着就要撞上前面的电线杆,林听筠额角一下下的跳,怒喊了一声。 “江熠澍!” 前面那人被这一喊,就像是被符咒定住了一样。 林听筠朝叶含雁看了一眼。 “叶老师,见笑了。” 从饭馆出来,见证了两三次这样的状况,叶含雁有些忍俊不禁,她觉得林听筠就像是玩具赛车遥控器,而江熠澍则是那辆玩具赛车。 一段走十分钟就能到的路,四人硬生生的走了半个小时左右。 扶着男人往招待所走前,林听筠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酒店: “叶老师,可以问下前台,或者喊个学生把他送上去就行。” “好。” 坐电梯上三楼,林听筠从男人口袋拿出房卡刷了一下进门。 将搭了一路的男人丢在了床上,抬手按了按有些僵的脖颈。 其实在路上,林听筠是有些想要撂挑子的,不能喝也要喝,喝了还得人扶着走的人,真的很烦。 最后,林听筠还是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放在了男人的床头,她甚至懒得去给对方脱鞋,就这么刺拉拉的碰着被子。 关了床头的灯,林听筠随手给他把被子盖上就走时,被男人突然攥住手腕。 “阿筠。” 林听筠一时不察,被他扯着跌坐在了床边,紧接着就被男人得寸进尺的抱住了腰。 景煜在她腰间蹭了蹭,借着酒劲把心里所想说出来: “阿筠,我们做吧。”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显耳。 林听筠笑了一声: “你能起来?” 男人声音有些委屈,脑袋接着在她腰上蹭了蹭。 “……那下次好不好。” 他低磁的尾音含着点林听筠熟悉的柔软音调。 照进月光的窗户上倒映着女人微愣的神色,搭在男人手臂上的手,不知何时将他推开。 “嗯。” - “麻烦了。” 刚从浴间里出来的叶含雁给门口的师傅道谢。 酒店维修师傅离开,前台服务员面露歉意。 “没给您带来困扰就好。” 转身带上门,叶含雁对上床上瞠目望向她的人。 “你……” “我……” 江熠澍开了两次口也没把话说出来。 看着门口穿着浴袍的女人,又落到她脖颈处的暧昧红痕,摸着自己被子里光滑的自己,隐隐感觉自己一晚失身于人的江熠澍,此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江熠澍清楚的了解自己,虽然他性子是有些不着调,但从来没想过一夜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叶含雁瞧了眼地板上凌乱的衣物,再看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丰富表情,一眼看透他脑补了一大堆,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她正准备开口解释时,江熠澍闭着眼,憋着一口气说了句话出来。 “我会对你负责的!” “……”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句。 不知想到什么,叶含雁眉梢微挑,并不打算和他解释了。 “不用。” “你情我愿的事,没必要。” 叶含雁说完就进了浴室,徒留江熠澍懵逼的坐在床上,把头发揉的一团乱。 看着镜子里的人,叶含雁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确实挺容易让人误会的,而且她确实是从昨晚待到了今天早上。 虽然是被迫。 那天晚上的真实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的那个时间,学生都安分呆在各自房间里,酒店大堂的灯都黑了一片,叶含雁问了江熠澍房间号是多少,好在他还有点意识,把房间号说了出来。 刷卡进门,叶含雁把扶着的人放到床上,脱鞋,盖上被子,一套动作做的丝滑。 她转身去厨房倒杯水回来时,床上的人把自己脱的一干二净,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干二净, 连条底裤都没留。 毫不遮掩的视觉冲击让叶含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再一眼,直到第三眼才移开视线,视线落在他的床头处,拉上被子盖上那具充满爆发力的小麦色肉体。 水杯放在了他床头,叶含雁准备拧开把手,推门离开时才发现,做到倒数第二步就戛然而止了。 门推不开,准确来说是门把手拧不下去了。 叶含雁转身去按房间里的客房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接通。 打了十几分钟没结果,叶含雁暂时放弃了。 扶着75kg的人,还是不安分的人走了半小时,早就一身汗黏腻的不行的叶含雁,有些忍受不了,干脆去浴室冲了个澡,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 最后是被座机的铃声吵醒的,叶含雁接通后,告诉了前台服务员门出现了故障,不到十分钟就有人上门来维修。 接着,就是江熠澍醒来看到的那一幕。 …… 清早,林听筠去卫生院前去了趟杨家铺子吃个早点。 看着江熠澍和叶含雁一同路过,林听筠还有些奇怪,但还是问了一句: “一起吃吗?” 叶含雁笑着拒绝: “今天早上有课,下次吧。” 江熠澍则是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麻木着脸坐在了林听筠的对面。 “想吃什么?” 林听筠把菜单推在了他手边。 “随便,都行。” 江熠澍毫不顾忌的直接趴在了桌上,睁着的眼睛有些放空的盯着一处。 也不知道这人大早上犯什么毛病,林听筠瞧了他两眼,给他点了一屉小笼包和瓦罐汤。 没过一会,小笼包和瓦罐汤端上桌,趴在桌上的江熠澍也只好起身。 林听筠皱着眉问他: “怎么了?大早上就这样。” 江熠澍叹了口气。 从黄花大闺男,一夜变成男人的变化,这让江熠澍有些不适应。 “姐……” 他想问什么,可对上林听筠那双眼睛时,又说不出口。 “没事。” 江熠澍从木筒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出来,夹了个小笼包塞嘴里。 可小笼包刚出笼,包皮里的汤汁直接在江熠澍的嘴里爆开,烫的他整个人从长椅上站起来。 “……” 林听筠给他递了瓶水。 男人斯哈斯哈吐着被烫到的舌头,活像一只吐着舌头散热的犬科动物。 吸管戳进豆浆袋里,林听筠喝了一口,关心道: “发生什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郁闷在心里,江熠澍需要找个人倾诉,但他特意强调了一句: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林听筠也懒得戳穿他,‘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我那个朋友,和刚认识的人睡了,他说要负责,可对方说不用怎么办?” 刚开始说,江熠澍神色还扭扭捏捏的,直到把心里话说出来时,心里像是狠狠松了口气。 “他问我怎么办?” 他神色苦恼且不解: “我想了一晚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他。” 早上碰见两人走来的那一幕,在林听筠听完江熠澍说的事情,几乎是立刻将人对号入座了。 心下微微诧异了一瞬,又逐渐恢复平静。 “她说不用负责,那就不负责好了。” 林听筠喝完剩下的豆浆,看向他: “现在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姐你也这么说!” 听到里面某‘四个字’,江熠澍反应有些大。 “你第一次?” 林听筠下意识问出,在触及江熠澍震惊的目光时,又瞬间改口了。 “不是,我说你那个朋友第一次?” “……嗯。” 此时,林听筠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叶含雁:听筠,你弟弟怎么有裸睡的习惯。】 某些念头和猜想从脑海一闪而过,林听筠把手机屏幕盖在桌上,眼尾微微勾起,轻笑了一声。 她没有打算告诉自己这个陷入自己怪圈的弟弟真相,她有些好奇等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是什么样? 一定会很有意思。 “那告诉你朋友,如果他觉得不舒服,可以找对方负责。” 林听筠拍了拍江熠澍定的肩膀,留下他一人纠结和思考。 - 下午,修手机的师傅打来了电话,说手机修好了。 下了班,林听筠从卫生院赶到修手机的铺子。 手机只是屏幕裂开了,修手机的师傅就把屏幕换了块新的。 林听筠扫了付款码把钱付过去,她按了下电源键,屏幕跳出充电提示。 “老板,可以在这充个电吗?” “充吧。” 老师傅递过去一根充电线,又坐回躺椅上刷视频。 充电头插进离得近的插线板上,将刚换新屏幕的手机放在身前的玻璃柜上,林听筠站在那,抽空回了几条消息。 【景煜:今天学校有点事,不能陪你吃完饭了。】 【lty:好,没事。】 返回消息界面,林听筠点进第二个聊天框。 是前五分钟发来的。 【叶含雁:你没告诉你弟弟?】 林听筠知道她什么意思,十有八九是自家那个傻表弟,屁颠颠的找人家说负责的事情了。 她算是明白了,昨晚叶含雁说江熠澍可爱的感觉了。 傻的可爱。 【lty:等他自己发现,不是挺有意思?】 那边的人回的很快。 【叶含雁:你弟弟有你这样的好姐姐,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听筠发了个表情回过去。 两人随便聊了会,打发会时间。 林听筠把充电器还给店铺老板,指腹抵着手机的侧边,长摁一会顺利开机。 “姑娘。” 离开时,修手机的师傅喊住了她,手里捏着一张两寸大小的蓝底证件照。 “这照片忘记给你放回去了。” 林听筠接了过来,照片边角泛起旧黄的颜色。 她目光微怔地落在了照片上。 细碎的额发遮着女生饱满白皙的额头,眉眼青涩漂亮。 裴祈遇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第52只修车小狗 林听筠赶在天黑前去了一趟闵溪村,把修好的手机递到淑嫂手里,没待片刻便原路返回。 而此刻病房里,青年拿着手里修好如初的手机时想下床去找她,被淑嫂拦下。 “阿筠走了有一会了,是她告诉我过十分钟,再把手机交给你的。” 裴祈遇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垂眸怔怔的捏着手里那张保存很好的照片。 她知道了。 现在,连见都不见他。 青年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女生青涩稚嫩的眉眼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意。 …… 火焰焰的太阳直照大地,道路上的沙土闪烁生光,像是一颗颗金砂砾,热浪在空气中悄然涌动,风吹来一阵又一阵燥意。 超市门口前挂着一串风铃,推开门时会带着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落进耳中,仿若化成一阵清凉的风,能吹散心中的些许燥热。 一块撕开一角包装的方糕递给了林听筠,她接过咬了一口,眉眼间那股对热的燥意才散去些许。 跟在她身侧的少年左耳打着耳钉,额前头发挑染了几缕白色,在刺热的阳光下泛着点点像是金属反光的银白色,身上穿着骷髅T恤,下身是带着银环的破洞裤。 相比较他张扬的像是个不良少年,身侧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显得格外清纯乖巧,是个顶顶乖的好学生。 男生眉角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衬得他略显痞意的眉眼染上一份狠厉,一看就是很会打架的校霸。 看似狠绝的校霸,此刻神情却小心翼翼的和身侧吃着方糕的女生说话: “阿筠,我买了两张游乐园的票。” 林听筠接着咬了两三口冰凉软糯的方糕。 “太热了,不去。” 男生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陈瑞炀展开手里的扇子,即便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可还是一下下朝林听筠的方向扇风。 “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人传出热闹的呼腾声。 “炀哥,来兜风吗?” 本想拒绝,可陈瑞炀瞥见林听筠眼中的新奇时,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发个地址来。”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一个赛车俱乐部前。 几个穿着朋克风格的同龄男生站在门口迎接,看见陈瑞炀身边的女生时,纷纷出声调侃。 “炀哥,舍得把嫂子带出来了?” “之前藏的跟什么一样。” 其中一男生推了一把问问题的人: “你女朋友长这样,你不藏?” 面对几个兄弟的玩闹,陈瑞炀笑骂了一声: “滚一边去。” 领着人进去,俱乐部的面积很大,放眼望去,场地上停了十几辆风格不同的赛车。 林听筠走上前,满眼新奇的去瞧。 陈瑞炀插着兜跟在后头,见她一副新鲜的模样,意识到好像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去游乐园约会。 一个染着黄发的男生勾住陈瑞炀的脖子,压弯他的脊背,目光往不远处的女生背影瞧了一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嫂子长得这么纯,炀哥你不会是拐骗好学生吧?” 他眉梢微扬,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 “怎么不说是好学生拐骗坏学生?” “阿筠,喜欢哪辆?” 陈瑞炀甩开身边的男生,跟上林听筠的步子。 “这个。” 女生指向身旁这个外表贴着镭射表皮的赛车,目光清澈的望向身侧的陈瑞炀。 “可以吗?” 陈瑞炀感觉像是丘比特朝他射了一箭,心软塌塌的。 他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深。 “行,带你开这个兜风。” …… 四五辆赛车在无人公路上疾驰,引擎发出轰鸣声,极致的加速带来被压制般的推背感。 车窗开着,风狠狠的灌入,发丝都往后脑勺吹去,林听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她攥紧身前的安全带,侧眸问了一声: “你有驾照吗?” 陈瑞炀脚下油门又压深了一些,油门表盘的指针越来越往一边摆,笑声混着风声送到她的耳边。 “阿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 在路上飙了半小时,陈瑞炀开的车停在了路边。 几个跟在后面的人纷纷下车: “炀哥,怎么了?” “抛锚了。” 陈瑞炀拧着眉,眉角处那道疤显得更狠了些,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车盖被打开,露出里面精密复杂的配件。 黄毛男凑过来问了一句: “发动机重启了也没用?” 陈瑞炀‘嗯’了一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大概三十分钟后,停在路边的车被拖走,去了附近的汽修厂。 陈瑞炀和林听筠坐上另一辆车的后座,跟着车去了修理厂。 飙车到一半,车突然抛锚,难免觉得败兴。 如果是平常也就罢了,拿去修就行了。 可陈瑞炀这次是特意带着女朋友兜风,他担心这次给林听筠的体验不好。 两人坐着另一辆车,跟着拖车后面,去到了附近的汽修厂。 男生把两人送到这,眼力十分好的开车离开,不打扰他炀哥和女朋友的二人世界。 汽修厂的人迎了上来,车被拖车移放在了修理位置上。 陈瑞炀去和修理员说着车的情况,林听筠去了趟卫生间。 现在室外温度足足有38℃,林听筠有些后悔穿校服长裤出来了,虽然能遮太阳,但太闷了。 她弯下腰将裤腿卷起,卷到膝盖下的位置,露出一截纤细匀称的小腿,因为温度太高,还隐隐泛着一层淡粉色。 随后,林听筠又拿口袋的湿巾擦了擦,稍稍缓解了那股闷在皮肤上的燥意。 弄完后,她将束起的马尾卷起来,用发肠圈绑住后才弯着腰,在水池那鞠了捧水洗脸。 出来时,听见了男人怒骂声。 “能不能快点修,你不知道耽误我一天害我损失多少钱吗!” 男人穿着跟个暴发户似的,体型宽胖,脖子上吊着根金项链,嘴里叼着烟,脚下踩着擦得锃亮的皮鞋,手里拿着一副墨镜,朝着汽车底的方向,边说边甩手,嘴里没个停。 “要不是另一个好的汽修厂太远了,我才懒得到你这破汽修厂!” “一个刹车灯问题,要看这么久?” 没动静的车底下,突然滑出了一个穿着灰蓝色修理服的人,微曲起腿定住身下的滑轮。 听着动静,林听筠的目光不受控的落在了他裤脚露出的那截脚踝上,削瘦又白皙,光是看着,她都能知道那骨骼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很完美。 如果握在手里的话,那抵在手心里极好的骨骼感。 尤其是在他起身走动时,后脚跟处拉出漂亮有力的跟腱线条,跟腱两侧会微微凹陷出弧度小小的窝。 那人走到车头处,微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他抬手压了下帽檐,出声道: “线路故障,300。” 那暴发户车主闻言震惊了一下,张大了嘴巴: “不是吧,这么贵,不就一根线断了?” 他眼里露出些许轻蔑,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掐着烟吸了一口: “就是用胶带贴一下,你们怎么收这么多?” “是不是欺负我不懂行?小心我去相关部门投诉你!” 男人把烟掐灭丢到一旁,扯了扯裤腰带往上提: “给我,我自己都能接上!还三百!” 那人突然笑了一声,把材料丢到那个暴发户面前, “行,你自己接。” 这声音很好听,但也很青涩,听着年纪比她还要小。 林听筠的目光往他的脸看去。 只看得见灰蓝色帽檐下的一截下巴,还沾着点黑色的油污。 暴发户把线接了过去,拿上工具,自己动手把断了的线接在一起。 看着手里接好的线,暴发户车主嘚瑟一笑,和那个穿着灰蓝色修理服的人炫耀: “这么容易,就接个线,你收我三百?你这是黑店吧?” 男人直起身,还没几秒钟,身后发出一声‘滋滋滋’的声音,旋即他看见自己的车突然冒起了烟,吓得他赶紧向那个人要灭火器灭火。 观看面前这翻车现场,林听筠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笑,把那人和暴发户车主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听筠也丝毫不慌,反大大方方的笑,她摆摆手: “人啊,还是不要不懂装懂。” 瞅了眼已经灭了烟的车,和地上残留的材料,林听筠声音微扬: “人家那300,挣的不是材料钱,是技术钱。” 暴发户车主被说的脸色燥红,觉得下脸子,立即出声呵斥: “你个小丫头片子!这有你说话的份?” 边说,还气的把手里工具丢在了林听筠的脚边,落下时还在地面上弹了一下,顶端微尖锐的地方划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那白皙的皮肤上立即多出一抹红色。 没料到这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林听筠轻‘嘶’了一声。 站在一侧的少年,帽檐下的眉眼皱起,几乎立刻就要抬腿过去。 “阿筠!” 陈瑞炀匆匆从另一边赶了过来。 他蹲下身,掌心宽大的手轻握着林听筠的小腿,清晰的看见那一道浅浅的血痕。 心里冒起怒火,陈瑞炀二话没说,拿起林听筠脚边落下的工具,朝着暴发户车主的腿砸了过去。 准头很好,直接砸中了暴发户车主膝盖的位置。 男人立即蹲下身,皱巴着一张脸,捂着感觉快要碎掉的膝盖痛呼。 他面露凶色,狠狠放话: “你给我等着!” 陈瑞炀压根没放在心上,轻嗤一声: “医药费我给的起。” 在他和暴发户车主争执时,林听筠面前递来了消毒的碘伏和棉签。 少年站在林听筠的身侧,垂着眸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抱歉。” 林听筠这才抬眸看他,这次她看见了帽檐下那双黑的纯粹干净的眸子。 像是两颗黑曜石,漂亮的想让人收藏的那种。 指尖倏然攀上一阵痒意,林听筠忍不住指腹搓了搓。 少年手里的药品没落在林听筠手里,被陈瑞炀拿了过去。 他蹲下身,用棉签沾了点碘伏,就滚在林听筠那处血痕上。 “疼吗?” “我轻点。” 有点刺麻感,但还算不上疼。 林听筠摇摇头,“没事。” 少年把车钥匙丢进暴发户车主怀里,冷着声音道: “你的车自己修,我们修不起。” 暴发户捂着膝盖站起来,手指着少年,气急败坏道: “你就一臭修车的,还和我犟,信不信我让你开不下去!” 此时,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抬步朝这边走过来,一副还困倦的不行的模样,笑着和那暴发户说: “开不开的下去是我们的事,您的车还是得需要您开走。” 他挥了挥手: “慢走不送。” 刚刚还冷着脸的少年,此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爸。” 爸? 林听筠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看着好像不过二十几的样子。 是这个十几岁少年的爸? 林听筠震惊的连腿上那点刺麻感都感受不到了。 “阿祁。” 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调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 “咱们汽修厂也不是什么车都修,像这种素质差的更不能修。” 说完,他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听筠,好看的眉眼染上丝丝歉意: “小姑娘,对不起啊。” 他盯着人思索了一会: “这样吧,今天你们的修车费我免了。” “不用。” 陈瑞炀站了起来,将碘伏和棉签归还对方。 “是刚刚那个人的素质问题,和你们汽修厂没关系。” 闻言,林听筠也点点头: “嗯,我没事的。” 见他们态度坚决,男人也没再强求。 只是给他们送上了一份解暑的饮品,和一份爽口的水果。 林听筠站在阴凉处,捧着那杯冰凉的饮品慢慢吸着,陈瑞炀则用签子插着水果送到她嘴边。 一直被伺候着,林听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热?” 陈瑞炀点点头,脑袋朝她靠去: “热,你给我擦擦。” 手从口袋拿出一张新的没开封的湿巾,抬手给他把额头沁出来的汗擦去。 感受着她专注的目光,陈瑞炀没忍住在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不远处,灰蓝色的帽檐下,少年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去那边。 男人揉了揉被光刺到的眼睛,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 “这个女生,就是你书皮里夹着的那张照片上的人?” 第53只慌乱小狗 “爸!” 像是秘密被戳破,少年平静的脸染上一抹绯色。 逗了逗情窦初开的儿子,男人心情很愉悦。 他瞧了眼那阴凉处腻歪的小情侣,唏嘘了一声: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 不像大部分家长对孩子早恋问题的排斥,这位父亲只是摇摇头,略显嫌弃的说了一声: “唉,真没用。” 少年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谁老婆跟别人跑了。” 一身懒散的男人突然像是被戳到痛处,全身的尖刺都要竖起来了: “嘿!你小子!” 少年神色温吞的收回视线,对于自家父亲的炸毛不以为意,黔黑的眸子深深注视着那边: “她现在的男朋友不是我,不代表她以后的男朋友不是我。” 这份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度量和气量让男人稍显吃惊,他扭了扭脖子: “那爸等你好消息。” 随后,他又进了里间的屋子,躺在床上,被子一蒙睡了过去。 …… 京楠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别在一到三层,四到六层,老师的办公室统一都在最顶层。 “陈瑞炀!” 教师办公室传出一声暴怒声。 “校服不穿,还带耳钉!你有没有点学生样?” 地中海教导主任拍着手里长长地戒尺,空中打出的力度,发出抽皮条的声音。 “这离高考还有多久?不到一年了!” 被说教的人一副不以为然,丝毫没有任何要高考的紧迫感,陈瑞炀瞧了眼时间: “还有两分钟上课,老师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说着转身就往门口走,却不料撞到了路过门口的人。 少年手里捧着的几本书瞬间掉落在地,陈瑞炀弯下腰捡起来还给对方: “抱歉啊。” 他抬眼不知看见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突然灿烂起来。 给老师送完教课本的少年沿着楼梯走下去,无意听见了楼梯角落的对话。 林听筠用脚尖碰了碰对方新换的鞋子: “你每天因为不穿校服被记,不烦?” 陈瑞炀被踩也不躲,反而把鞋子往她脚下送: “记呗,反正已经负分了。” 站在他对面的女生‘哦’了一声,转而眉眼弯弯的看他,语调拖的微扬: “可是校服是情侣装……” 男生眼睛一亮,脸上又有着才意识到的懊恼,语气有着发现为时不晚的欣喜: “我明天就换上!” 楼梯处,少年脚下停顿的步子,在听到那某两个字眼后,快速的踩下一个接一个台阶。 匆匆回到教室,上课铃响起。 少年从桌兜翻出英语书,却没找到,他心下一慌时,前桌的女同学转了过来。 “裴祁,借你的书抄了下笔记。” 她递来的正是少年找不到的英语书。 少年冷着眉眼从她手里抽过,声音也不复往常的平静: “谁许你不经过我允许就拿的!” 对方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心,女同学被这莫名凶的语气吓了一跳,有些委屈的嘟囔着: “至于吗。” “我不就是借着抄下笔记吗,干嘛这么生气……” 瞥见从门口进来的老师,女同学也顾及不了再和裴祁说些什么,慌慌张张的转了回去。 翻开封面,薄薄透明的书套膜下压着一张两寸的女生证件照,少年的指腹轻轻抚摸了一下,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唇线微微抿直。 他也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私自藏了她的照片…… 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和他刚刚一样很生气的吧? - 这节体育课,班里的人大多选择去操场活动,少部分的人还留在了班里自习。 教室天花板吊着老式的风扇,呼呼的转动还发出微弱的嘎吱声,同时夹杂着几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听筠讨厌出汗,也讨厌会出汗的一切运动。 有时被老师拉去强制上体育课,林听筠也会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好在上高三后,体育课少的可怜,要么明面上是体育课,其实是语文、数学、英语的另一层遮掩皮。 女生手里翻动着教辅资料,右手在本子上记下关键点和主要题型。 班长从后门着急的跑了过来,停在了林听筠的桌旁: “林同学,能不能再给我一张之前的证件照?” 因为跑的太急,额头都覆上了一层汗,她抬手一抹,神色苦恼: “今天整理资料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可能是没粘牢,还是不小心蹭掉了……” 班长坐在了林听筠前桌的椅子上,双手合十的对着她: “班里的学生资料今天就得交上去……” 林听筠从桌兜里拿了包纸巾递给她,笑了笑: “没事,我下午带过来给你。” “好!” 过了会,下课铃响起,林听筠没有受影响的继续整理题型。 专注间,一阵冰凉贴在了脸上。 “阿均!” 林听筠从书本里抬起头,看见一张笑的很甜的脸。 她伸手从尹微妤的手里把那瓶柠檬水接了过来,贴在了脸颊的另一边取凉。 “下次你必须陪我去上体育课!” 尹微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撑着下巴吐槽道: “他们羽毛球打的太烂了!” 林听筠想也没想,手下的笔没停: “不要。” 被拒绝,也不是第一次了,尹微妤压根没放在心上,心里想着直接抱着人拖下去,比说话管用多了。 看同桌这么个次次拿第一的学霸都争分夺秒的努力,尹微妤难得感受到了些紧迫感。 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能缓解这种紧迫感。 尹微妤凑到她耳边悄悄问了一声: “你和那个校霸谈的怎么样?” 恐怕全年级只有尹微妤知道,高三年级的年级第一和倒数第一谈恋爱了。 依尹微妤看来,那人除了一张脸和有钱,真没别的优点。 “还行。” 即便是聊感情的话题,林听筠的思绪也没有被打乱。 得到一个答案,尹微妤继续蠢蠢欲动的问: “那你们亲了吗?” 笔尖下勾出两个数字符号,林听筠轻‘嗯’了一声。 尹微妤抿紧了嘴巴怕尖叫出来,嘴唇张合的幅度很小,几乎是模糊着发出声音。 第54只真乖小狗 “什么感觉?” 笔在微顿,林听筠思索了几秒,表情淡淡: “就那样。” 倘若不是和林听筠做同桌,尹微妤绝对想不到这样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人是个交往高手,啊不,玩弄感情的高手……也不对。 尹微妤细细分析了一下,只是自己同桌对待感情和别人不太一样,算不上玩弄。 整理完几套题型,林听筠合上了本子,抬手捂住同桌还要出声问的嘴。 “上课了。” - 最近忙着月考,林听筠很少跟着陈瑞炀出去,对此后者不满学习比他这个男朋友重要,但也没办法。 今天考完最后一科,林听筠应下了陈瑞炀的网吧邀约。 陈瑞炀开了两台连在一起的机子,对面坐着他的几个游戏搭子。 “炀哥,你女朋友是对你真喜欢啊。” 对面坐着的男生摘下耳机,拧开桌上放着的可乐灌了一口。 “还来网吧写作业陪你啧啧啧。” 唏嘘了几声,他走过去看见了林听筠的电脑屏幕。 黑板前站着一个老师,正讲解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他当然没看出那是个函数题,只是看见了很多英文字符,还以为她在听英语课。 “学霸就是学霸,来网吧学英语哈哈哈哈……” 下一秒同伴走来瞧了一眼,毫不留情的嘲讽: “傻逼,那是数学。” “……” 那人‘切’了一声,反击了一句: “别说的好像你会做一样。” 陈瑞炀抬眼看了看身后拌嘴的两个人,没搭理他们,朝林听筠的座位倾身过去,手臂搭在她椅背上, “还有多少?” 林听筠视线快速掠过题干,不假思索道: “五题。” 闻言,身后的两个男生冒头出来,笑嘻嘻的: “嫂子,我们替你写,你陪炀哥玩几局。” 林听筠拧眉看了过去,见他们拿起手机: “我们不会,但小狗搜题会嘿嘿。” “……” 无言了几秒,林听筠收回视线,拒绝道: “不用,十分钟就好。” 她点了下鼠标,准备听下一节的讲解时,电脑屏幕却出现了蓝屏,还闪白了几下。 那冒头的男生瞧见后笑的不能自己,另一人搭话: “糟糕,把网吧的电脑都学坏了。” 调侃完,挥起手喊了一句: “网管!” 不过两分钟,就来了人。 是一个气质干净的不像是会出现在网吧的那种人。 那人压着一顶纯黑色的鸭舌帽,还戴着口罩,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 他微弓着腰,手覆上鼠标点了几下,随后鞋底摩擦着地面往后滑,单跪了下去。 林听筠就站在那人身后,看见他裤脚处因为跪下的动作露出的一截脚腕,网吧里的灯光很暗,最大的光源来自电脑屏幕发出的蓝光。 影影绰绰的光影下,林听筠注意到那人的跟腱线条纤细漂亮,也很有力,薄薄一层的皮肉绷在骨骼上,显露出精致好看的线条。 握着笔的手搓了搓中指指节处的薄茧,林听筠的视线从那移开,又被一截雪白的颈截住。 在稍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点冷调的白。 如果手心覆上去,会很有掌控感的纤细。 又是脚踝又是脖子的,林听筠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些的? 林听筠竟然一时找不到源头,像是看了一遍题,捋不出题干那样茫然。 “好了。” 微低的声线打断了林听筠那隐隐冒犯的视线。 电脑正常开机显示了主界面,陈瑞炀勾着唇看向身旁的人: “阿筠,还学吗?” 正对上了之前男生调侃的那句‘把网吧的电脑都学坏了’。 林听筠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擦过那人转身离开的肩膀,闻到了很淡很淡的柑橘味。 几乎转瞬就消散了,她点开主界面的游戏图标道: “我登号。” 游戏是玩了,但打的不专心。 失败的游戏音效再次响起,陈瑞炀摘下耳机,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女友。 “怎么了?” 林听筠敛眸喝了口水,手放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没手感,再来。” - 下周三,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班委刚把排名分数表贴在了黑板的旁边,身后十几个同学就围了上来。 尹微妤冲在最前面,视线直接落在最顶上,随后又往中线附近看自己的。 看完,她转头奔向自己的位置。 “阿均,第一!稳定发挥哦!” 林听筠问了一句: “你呢。” 尹微妤还在洋洋自得,同桌的第一,同桌的荣耀! “我也稳定发挥。” 林听筠侧眸看了她一眼。 “我出去一趟。” 一栋不常有人经过的实验楼后面,穿着校服的男女正对着站着,只是男生的眼眶微红,女生的神色显得很平静。 陈瑞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心里酸涩一片: “你要分手?” “嗯。” 男生撇过脑袋,看向墙体上的痕迹,竭力分散自己心底的钝痛。 “原因呢。” 林听筠抿了下唇,神色苦恼: “这次考的分数比上次低。” 低两分。 陈瑞炀的伤心都被这个理由中断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就因为这?” 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神色中,林听筠拧着眉反问: “不够吗?” 她目光专注的望着陈瑞炀: “学习对我很重要。” 他的声音不受控的变大: “我就不重要吗?” “重要啊。” 林听筠点点头,神色却带着点漫不经心。 “不然怎么会影响我学习。” 听着这个理由,陈瑞炀心里好受了些。 林听筠再说了几句,总算把这个手分完,等男生走了,她微侧了下身: “出来。” 树叶被风吹在了空中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了少年的脚下。 林听筠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不许说出去。” 穿着校服的少年只是低着头,林听筠看不清他的模样,有些不耐道: “说话。” “嗯。” 裴祁心里默默记下,从她的前男友那吸取教训。 以后和她谈恋爱,一定不能影响她学习。 林听筠这才弯起嘴角,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真乖。” 第55只买T小狗 在卫生院从上午忙到下午的林听筠总算得了口喘气的空档,她扭了扭脖子,伸展了一下手臂。 最近不知怎么,明明天气在逐渐变暖,可流感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从早上到下午,来往卫生院的人不下一千号人,卫生院门口的地砖都要被踩碎了。 办公桌上的病案放了好几小堆,林听筠把这几堆拢在了一块,贴着墙面放。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林听筠滑动接通。 “姐,晚上一起吃饭吗?” 林听筠握着鼠标点击了一下,口上答应着。 “行。” 见通话还在继续,那边的人忽然安静下来,林听筠微拧了下眉: “还有事?” 江熠澍磨磨蹭蹭了几秒,嘴唇蠕动着,有些磨叽。 “能不能喊叶老师一起?” 林听筠坐回办公椅,肩背舒展的贴在椅背上,眉梢微挑: “你自己不能喊?” 那边传来了略显焦急的脚步声。 “我……我这不是怕惹人烦吗。” “……” 最近快到春节的日子,街道上已经装饰上了喜庆的红灯笼,一到晚上,红灯笼就亮着连成一片,将昏暗的道路照着恍如白昼。 江熠澍进包厢时,瞧见坐在桌前的林听筠和景煜,他又左右瞧了瞧,脖子都快扭断了都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叶老师没来?” 林听筠转动桌上的圆盘: “嗯,在备教案,没空。” 江熠澍失落的坐在位置上,看向林听筠身旁的男人: “那为什么他有空,他不备教案吗?” 转圆盘的手一顿,林听筠白了他一眼: “非要我把话掰碎了,喂你嘴里吗。” 对自家弟弟没有半分的耐心解释。 “……” 江熠澍闭了嘴,心底空落落的。 不是没空,是根本不想见他。 为什么? 明明最近那次见面,他们不还聊的好好的吗? 见江熠澍神色低落,感情经历丰富的林听筠眼睛一闭一合,就知道叶含雁为什么这么做。 吊着她那傻弟弟呢。 但林听筠不打算为他解惑。 江熠澍动了几下筷子,塞进嘴里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 筷子拍在桌面上,江熠澍突然起身: “我出去透口气。” 等人消失在门口,景煜瞥了眼刚刚江熠澍坐的位置,又看向身侧的人,疑惑出声: “他和叶老师……” 林听筠也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反问他: “怎么了?” 男人笑了笑,用公筷给林听筠夹了块糖醋排骨: “没事。” 等两人用的差不多了,觉得江熠澍不会再回来,准备结账走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江熠澍跳了进来,神色一扫之前的低落,神采奕奕的。 就在林听筠以为他路上捡钱的时候,江熠澍撑着饭桌问她: “姐,你猜我碰见谁了?” 林听筠环着手臂,不以为意的问: “谁?” 江熠澍倒着走到门口,手往门后一拽! “当当当——” 青年被他用力往前一推,江熠澍勾着他脖子往下压,手撑着桌子: “裴祁!没想到吧!” 本应该被惊喜到人表情淡淡,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神经大条的江熠澍没察觉到饭桌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起来,还傻愣愣的给两个介绍‘认识’。 “这是我兄弟,裴祁。” 江熠澍压着青年的肩膀,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接着,又指了指对面的男人: “这是我姐夫,景煜。” 那两个字让青年身体一僵,唇色也淡了一分。 离上次见面有几天了,林听筠靠在椅背上,说话时有种反将一军的痛快感: “吃饭了吗?” 只见呆坐在椅子上的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听筠叫来服务员: “我再点几个菜,江熠澍也还没吃。” 在服务员离开前,江熠澍举起手补了一句: “再来几瓶啤酒。” 那晚的情景再现,林听筠额角一跳: “不行。” 江熠澍把服务员推出去,拒绝让她听到林听筠取消啤酒的话: “我出钱。” “……” 这不是谁出钱的问题。 最后,林听筠还是没拦住江熠澍喝啤酒。 景煜正伸手去拿酒杯,就被身旁的人拦住: “你不许喝。” 醉一个人,至少不用她拖回去。 男人收回手,有种被喜欢的人管着的满足感: “好。” 裴祈遇闷着头吃饭,有些后悔跟着江熠澍过来了。 可是…… 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她了,也没聊天。 比起之前的那几天,现在似乎好受很多了。 人的期望要求一降再降,或者经过对比后,是极其容易得到满足的。 眼下的裴祈遇便是处于这种状态。 他会在林听筠无意看过来的一眼感到欣喜,心跳乱拍。 哪怕只是为了看向身旁的江熠澍时,顺带掠过的一眼。 只因为在那一眼里,有过那么一闪而过的,属于自己的身影。 那像是突然发现一小块碎糖的惊喜,然后为了能得到更多惊喜与甜,就用小榔头把那一小块碎糖砸成更碎的糖沫,再一点一点慢慢的品尝。 就这么尝着,凭借那一点点的甜,餐桌上那盘去火清肺的苦瓜被裴祈遇一扫而光。 一旁喝着啤酒的江熠澍感觉自己喝出幻觉来了,怎么有人会在吃苦瓜的时候莫名笑的? 青年手边空着的酒杯被江熠澍倒满了一杯。 “咱哥俩有两年没见了吧?” 江熠澍捏着酒杯在他面前扬起,里面橙色的酒液随着他轻晃的动作都要从杯口溢出来,险些洒在裴祈遇的裤子上。 “来,陪哥走一个!” 才喝一瓶啤酒就已经上脸了,江熠澍脑子晃一晃好像都能听到水声,不由拒绝的把酒杯怼进青年的手心。 瓷白的碗里米饭已经见底,裴祈遇捧着酒杯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余光忍不住往对面坐着的人身上看。 林听筠正忙着回手机里卫生院的护士发来的消息,嗅到嘴边酸甜的香气,就着景煜递来的动作,她张嘴咬住,吸了几口解腻的酸梅汤。 那点糖沫带来的甜意,瞬间被风无情的吹的一干二净。 青年仰头闷了一杯,没再接受江熠澍倒进来的第二杯。 她不允许那个男人喝酒。 裴祈遇盯着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默默想着,他也是男人。 四舍五入就是,她也不允许自己喝酒。 青年去碰碗边那杯白开水,两手捧着抿了一嘴,出神的想着,这啤酒怎么和普洱泡的茶水一样,喝一口白开水就会给人一种回甘的感觉。 包厢里的灯光偏向暖黄,映着外头连成一片的红灯笼,显得整个环境愈发温暖平静。 淡淡的光栖在了青年细密的眼睫上,眼睑压下去时,那光会轻轻抖落下漂亮的阴翳,轻轻拓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衬得皮肤似暖玉般细腻无暇。 江熠澍自己一个人喝的不爽,非得找个酒搭子一起喝。 找姐夫不行,被他姐管着,于是魔爪只能伸向身旁的好兄弟。 可好兄弟也拒绝了他。 江熠澍的视线落在他碰过来的杯子,是白开水不是啤酒,那就算半个拒绝。 等桌上拿三四瓶啤酒见底,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裴祈遇搀扶着喝醉的江熠澍,林听筠和景煜去前台结账。 走到门口,景煜多往前跨了一步,手撑着膝盖在林听筠面前弯下腰。 “上来。” 林听筠也懒得自己走路了,手搭在男人的背上,俯身贴了过去。 吃饱饭,吹着从海岸吹来的晚风,是林听筠享受惬意的时刻。 他目光偶尔看着前面不远的两个人,在江熠澍即将脱离裴祈遇的搀扶时,林听筠掀起眼皮喊一声: “江熠澍。” 那人便立刻乖乖回到青年的搀扶范围内。 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的看,最后落在了青年的背影,林听筠的目光又往下移了移,注意到他脚下的步伐,左脚总是跟上的迟缓一些。 林听筠眼底的眸光微闪,随后脸颊贴着男人宽厚的背脊,声音飘进了风里,吹到了不远处的人的耳中: “走慢点,要跟不上了。” 裴祈遇身形一顿,放缓了步子。 这次比上次顺利,只比平常慢了五分钟。 景煜背着林听筠进了招待所,裴祈遇则搀扶着江熠澍去到酒店。 往前迈了几步后,青年忍不住回头瞧了招待所门口一眼。 今晚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的注视,他毫不遮掩的眸光尽数落在了很快就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上。 静静的原地站了一会,裴祈遇才舍得转回头,继续朝前走。 把人放在床上,掀起被子给他盖住时,江熠澍突然迷蒙的睁开眼,手抬起指向床边的青年。 “裴祁。” 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裴祈遇忽而心里涌上些许怅然,可在听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后,倏然收紧。 “你……你喜欢我姐对吧?” 江熠澍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皱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很早之前。” “喜欢……嗯…我姐应该很累吧?” 床上的男人也不需要裴祈遇的回答,感觉眼前晕晕的,自顾自的问: “应该挺辛苦的吧?我姐太…嗝…太优秀了……” 青年摇摇头。 怎么会辛苦,是他心甘情愿。 床上的人突然在被子里扭动起来,手从被子下面钻出来,还拿着手机拨了个电话。 “姐……” 江熠澍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小的: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裴祁他喜……” 但还是被耳力惊人的青年听的一清二楚,他当即夺走了江熠澍的手机,捂住了听孔。 留下醉的不省人事的江熠澍抱着枕头嘟囔。 裴祈遇心下松了一口气,好在电话那边并不安静,有清晰的水声。 她…在洗澡?! 下一秒,一个声音打破了裴祈遇的羞窘和燥热,瞬间让他身入冰窖。 “阿筠,帮我拿件新的浴袍。” 回话的女声离着听筒很近: “等会。” 他们是正常交往关系的情侣。 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要做什么。 一个答案在裴祈遇心里悄然又重重落下。 身体漫上来的热意寸寸退去,只留下一路晚风吹下的冰凉,一点点侵透薄薄的皮肉,将血管里温热流动的血液慢慢凝滞。 过了好一会,独自消化那些情绪,裴祈遇才感觉身体的血液再次流通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林听筠喊了一声: “江熠澍?” 通话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青年听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一格一格的走着,直到对方得不到回应后挂断。 手机屏幕自然熄灭,房内仅有的光源也少了一缕。 听着床上的江熠澍嘟囔着听不清的话的语调,青年坐在了靠近飘窗的沙发,大片阴影将他的身影笼罩,像是被一块密不透风的铁皮围住,划分到了另一个世界无人到访的角落区域。 - 林听筠给浴室里的景煜送去了新的干净的浴袍,折身回到床边时,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渣渣猫的主人:注意安全。。】 “……” 即欲解锁屏幕的手指顿住,林听筠的眸光微闪,进入了和对方的聊天界面。 难怪那会接通电话后半段没声。 她视线落在那句话后面的两个句号上。 林听筠又细细品了一下。 发现这人有点意思,有点毛病,有点奇怪。 说起这种话,就像是叮嘱她‘要记得吃饭’一样平常。 那种给林听筠的微妙感觉,裴祈遇算是是头一份。 而且,这两句话在裴祈遇那听来的、看来的,比林听筠前面二十几年从其他人那听来的加起来,还要多。 这人是哑巴了,不会说话了,又不是词语匮乏,那几句话捣腾来去,翻来覆去,也不怕语言退化。 林听筠目光有些放空的盯着前方。 当初只是看她和别的人亲吻都会红眼眶的人,也不知道他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是以什么心情打的? 现在该不会躲在哪个角落哭吧? 景煜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听见了笑声,走过去圈住床上的人。 “笑什么呢?” 林听筠只是从他怀里出来,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知晓了对方的意思,林听筠往身侧穿着浴袍的男人看了一眼,莫名起了点捉弄人的坏心思。 她垂眸在键盘上敲打,轻咬了下唇,思索了几秒,修改了一下才发送。 【lty:麻烦你帮我买一盒,这里没有。】 第56只欺负小狗 林听筠指尖轻点着手机侧边,饶有兴味的等着那边的回复。 过了几秒钟,又过了一分钟。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果然,对方的回复也没有让林听筠失望。 【渣渣猫的主人:好。】 不到三秒,那边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渣渣猫的主人:买什么样的。】 又来了。 那种微妙难言的感觉。 像是询问她今天吃什么菜一样。 眼前忽然浮现他低垂着睫毛,神情温顺的看她的表情。 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林听筠心底不可抑制的滋生了一点恶意,像是感受不到在对方心上狠狠扎刀子一样。 【lty:大概和你差不多,按照以前的买就行。】 【渣渣猫的主人:好。】 景煜敏感的察觉到今晚的林听筠有些不一样的开心。 平常也会开心,但景煜鲜少见她这么好心情。 那份愉悦从眉梢蔓延至眉眼间,几乎要溢出来。 男人躺在林听筠的身侧,单手撑着脑袋看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 “……” 林听筠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默默摁灭屏幕。 说给他听,可能不开心的是他。 景煜也只是好奇的问问,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没追问。 只是无声朝她靠近,唇落在她的眉眼间,一点点往下。 …… 青年的视线一一扫过货架上的生活用品的品类和大小。 过往的画面犹如昨日般清晰,只是那一幕幕的画面碎裂,人也换了一个。 裴祈遇唇线抿的微直,面无表情的拿了一盒。 超市收银员莫名感到一阵死气沉沉的气息。 明明这里灯光通亮,偏偏照不进这人的眼里。 扫码器滴过商品装进袋子里,收银员把发票放进袋子里: “你好,一共52.1元。” 拎着手里的袋子,裴祈遇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昏暗不明的视线下,手机屏幕的蓝光亮起,聊天界面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二十分钟前。 【lty:305。】 屏幕再次暗下,青年踩着楼梯到三楼。 走廊的路平直无障碍,可裴祈遇却像是童话里牺牲尾巴换取双腿的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脚底早已踩的血肉糜烂,血液的痕迹蔓延了脚下走的每一寸。 青年站定在305的门口,将手里的袋子挂在了门把手上,他此刻应该是一个素质极好的外卖员,东西送到就应该离开的。 可脚却像是被钉子狠狠钉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分毫。 一轮弯钩的明月斜挂在黑幕上,如霜似雪的月光影影绰绰的落在了这条寂静无声的走廊上,衬得地面上拉长的那道人影愈发孤寂。 “好累,你来吧。” 里面的女声轻喘着气,隐约的床板咯吱声透过门板传到青年的耳中。 男声微喘的声音似乎含着点笑意。 “那到这边来,我好使力。” 害怕听到更多的声音,裴祈遇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 无人注意到门外慌乱的脚步声,林听筠躺在沙发上,看着正在抬席梦思的男人,叮嘱了一声: “下面有钉子没钉进去,小心点。” 席梦思被搬着立起来后靠着墙,塌下去的床板也被景煜抬回了原位架着。 重新躺回床上的林听筠一阵无言,回想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很荒谬。 哪怕林听筠有一天把床做塌,还是坐塌,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亦或者觉得丢人。 可偏偏她是把床笑塌了。 看见景煜脸上的笑和揶揄的神色,林听筠羞愧的不想见人。 男人想笑又不想被她看见,只好默默背对着她躺下。 睡过去前,林听筠迷迷糊糊想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直到生物钟响起,林听筠洗漱完去晨跑,看到门把手上挂着的袋子,她才响想起昨晚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 这东西竟然在她的门把手上挂了一晚上。 瞥了眼屋内还在床上睡的人,林听筠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有晨跑的习惯,连忙折身回房,把袋子塞进了行李箱。 - 卫生院一如往常,前段时间突然增多的流感患者数量也渐渐减退。 护士敲门进来,神色为难的看向林听筠: “林医生,外面有个头疼脑热的患者喊着非要见你。” 笔下签完字,将文件合起,林听筠起身朝外面走去。 本都做好了患者刁难的准备,林听筠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位眼角虽有少许上了年纪的皱纹,可仍然风韵犹存的妇人。 “妈?” 身后跟上来的护士震惊了一瞬,目光也落在了长椅上那位穿着不俗的妇人身上。 “你怎么来了?” 林听筠走了过去。 烫着卷发的江女士手里拎着一个棕红色的包,身上披着墨绿色的外肩,里面是一身得体的月牙白旗袍,整个人看着像是民国时期雍容富贵的阔太太。 看见女儿眼里一点不赞同,江女士拍了拍她的手: “你在石霞。” “熠澍也在石霞。” “听熠澍说小裴也在。” 双手一拍,江女士开心的笑了笑: “干脆想着,这过年我来石霞陪你们好了。” 林听筠闻言,眉头微皱: “那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和我打。” 江女士像是和朋友相处一样,挽着林听筠的手臂: “哎呀,妈妈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心下轻叹一口气,林听筠看了一眼她周身,问了句: “行李呢?” 江女士指了指外头: “在外头的车上呢。” 走到卫生院外,林听筠瞧见一辆蓝色的三蹦子停在门口,上面放着两个五十寸的行李箱。 “……” 林听筠偏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抿了下唇: “您这是要在这长待?” “怎么,不行吗。” 江女士被开车的人搀扶着再上了那辆三蹦子的后车厢上,那身精致得体的打扮本应该坐低调奢华的车型而不是坐在三蹦子后车厢上的塑料凳上。 让人有种撕裂图层的破裂感。 可当事人倒是自在的很,没觉得有任何不适,且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江女士朝林听筠招招手,邀请道: “上来啊。” “……” 林听筠最后还是没上三蹦子,卫生院离招待所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开车的人帮着江女士把两个五十寸的行李箱送上三楼。 江女士进屋看了看,又往窗外眺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神色平平道: “这环境还凑合吧。” 林听筠把她的行李箱推了进来,顺着她话说: “凑合不行,您就赶快回去吧。” 被女儿下了逐客令,江女士脸上的笑不见了,神色幽怨的望过去一眼,语气像是在说‘小没良心’一样。 “咱母女俩多久没见了,就这么快想赶我走。” 林听筠有些无奈: “没有。” 接着,在对方的眼神攻势下,林听筠投降,给了江女士一个承诺: “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中午,林听筠约着江熠澍过来一起吃了饭。 饭是江女士在厨房折腾了两小时做出来的,手艺不减当年,好的能媲美星级大酒店的后厨厨师了。 身上的围围裙一摘,江女士坐在了位置上,以茶代酒和两人碰了一杯。 江熠澍一口闷下,夹了一筷子菜: “姑妈,我爸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嘴里边咀嚼着菜边说话: “石霞风景不错,就算不来过年,也能当过来旅游一趟。” 回想起小时候到现在,江熠澍本就该习惯自己是父母‘意外的产物’,神色稍显那么一点点的低落: “他们两肯定又在忙活着自己的二人世界……” 他丢下筷子,可怜兮兮的扯住江女士: “也就姑妈你惦记我了。” 被侄子情感寄托的江女士幽幽出声: “我也是时候找个人过二人世界……” 江熠澍那颗渴望父爱母爱的心脏,‘啪’一下裂开两半。 - 卫生院二层,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在走廊上玩翻花绳。 不知突然嗅到什么,小女孩站在卫生间门口使劲闻了闻,看向身旁的哥哥。 “哥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阿弥陀佛的味道?” 小男生把妹妹丢下的花绳捡回到手心,默默纠正妹妹的说法: “妹妹,那是檀香。”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急匆匆的跑过去。 感受到一个小炮弹撞上来,林听筠视线落了过去。 女孩下巴尖瘦,衬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大,瘪着嘴道: “筠姐姐,我和哥哥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她低下脑袋,扯了扯身上有些宽大的蓝白病号服,有些嫌弃: “过年了,妞妞想要穿新衣服,不想每天都穿这样的衣服。” 闻言,林听筠轻笑了一声,蹲下身和小孩的视线相平。 手轻轻落在了女孩的脑袋上,揉了揉: “等做完手术,把身体养好,妞妞就可以穿新衣服了。” 刚去打了壶水的妈妈看见走廊的孩子,立即走了过来,和林听筠打了个招呼。 “林医生。” 林听筠起身,给了孩子妈妈一个安抚的笑。 “孩子状态不错,这几天手术就可以做了。” “好好好……” 孩子的妈妈拎着热水壶的手有些激动的颤了颤。 眼含热泪的望着林听筠离开的身影,感觉到衣摆的布料被扯了扯。 小女孩努着嘴,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 “妈妈,妞妞的肚子打雷了,什么时候行动啊?” 听着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语,妈妈破涕而笑,任由小女儿扯着衣服,另一边空着的手牵住儿子。 “现在行动!” …… 赶在除夕的前两天,林听筠正给那对患有法洛四联症的龙凤胎做手术。 兄妹俩虽然都是法洛四联症,可症状还是有差异。 妹妹的肺动脉狭窄,并且流出腔和肺动脉瓣环较大,围膜部室间隔缺损,但好在肺动脉发育较好,比较适合单纯的心内修复。 哥哥是肺动脉下室间隔缺损,多处肺动脉狭窄,并且漏斗部管状狭窄,比较适合跨瓣环右心室流出道补片的手术。 进手术室前,妹妹主动要求先坐。 小女孩握着哥哥的手,苦巴着一张脸: “哥哥,如果我太疼了,你就不要做了。” 小男孩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颊: “不疼的,医生姐姐会打麻醉的。” 手术室的灯光往手术台上聚照落下。 胸部正中切口,纵行踞开削瘦胸骨,切除了胸腺,严密止血。 林听筠用仪器在上腔静脉与升主动脉之间探查右肺动脉时,碰到粗大支气管侧支循环血管,当下立即进行了缝合结扎和切断。 随后,开始体外循环转流,等待降温至30℃,阻断主动脉,林听筠才开始心内操作。 泛着银制冷光灯手术刀在暴露的右心室上做一个斜切口,并从这个切口寻找漏斗口,从中横行切开。 碰见肥厚的隔、壁两束,林听筠缝了一粗线作为牵引,以便成块切除,为了使得室上嵴两端游离和充分下沉,接着她手下利落的切除了大部分室上嵴。 随后,在心室切口上缘向上牵引,林听筠用手术刀在瓣膜交界处切开直至瓣环,并加以扩张,以达到解除其狭窄的目的。 手术临近尾声,心内修复结束,林听筠将右心室横切口的上下缘对齐,双手平稳的进行精细的双层缝合,没过一会,那处切口的缝合面极其平坦,只有一道细细的痕迹露在上面。 还在麻醉中的小女孩被推进有护士专门看守的病房,进行精细的观察和照顾。 隔天,林听筠接着给女孩的哥哥做手术。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左右,哥哥也被推进了昨天小女孩的病房。 彼时,小女孩望眼欲穿的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哥哥,她手指捏着堵着自己鼻子的管子,想出声把哥哥喊醒,只是张张嘴巴,就被护士姐姐阻止了。 林听筠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孩子的母亲,她叮嘱道。 “只能待一会。” 孩子的母亲眼眶含泪,抿着嘴忍着没有落下。 一见到林听筠,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迫不及待的问: “筠姐姐,我和哥哥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见她惦记着自己要穿新衣服,林听筠笑了笑: “过完这个年,妞妞就可以出院了。” 第57只不满小狗 这天到了除夕夜,卫生院有人值班,林听筠也没单独和江熠澍和自家母上大人过,选择在了卫生院,人多也热闹。 也顾及到住在这里的患者们不能回家过年,虽然有单个家属陪床照看,但还是少些什么,院长便干脆在卫生院办了一场除夕宴,让大家都能尝到年味,沾沾喜庆,去去晦气。 往年都冷冷清清的卫生院,此刻张灯结彩,冷白的墙壁多了好几抹不同于温热的血液,是热闹喜庆的红色福字,门口挂着两个红彤彤的灯笼,驱散了冬日的一丝丝寒意,里面的光亮也恍如身置白昼。 病房门口还有贴着对联的。 上联是‘病体康复显神效,身心舒畅迎春归’,下联是‘医术精湛展奇能,病痛消散送冬去’,最后横批是‘早日康复’。 挂在墙壁上的显示屏放着春晚的画面,主持人字正腔圆的祝福话传了出来,处处充斥着满满都节日氛围,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下,除了值班人员,都忙活着擀饺子皮、剁馅和包饺子。 几张方形的桌子拼在一起摆在卫生院的大堂上,以往摆着的长椅都挪到了墙边上。 桌上大半都摆满了整整齐齐的饺子,接着被一排一排下了滚烫的水里。 忙活了好一会,先用保温饭盒盛了一些猪肉馅的饺子,分别送给病房里的患者和值班人员,闲下来的人才坐在了桌子周围。 坐在主位的院长率先以茶代酒敬了江女士一杯: “感谢阿筠妈妈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江女士谦虚应下: “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副院长是个大肚男,但长得很随和幽默,他拍了拍肚子: “今天大家就敞开肚皮吃,什么口味的饺子都有!” 那口气像是说这一桌子是满汉全席般。 大家瞬间哄笑一声。 前段时间送走写生的学生,江熠澍留了下来,还拉上裴祈遇一起来了卫生院。 叶含雁一个人下乡支教,身边没个亲人,作为朋友的林听筠把她约了过来,这倒是合了江熠澍的意。 景煜作为林听筠的男友,坐在了她身边,笑着和江女士聊天。 江女士看着面前的一对很满意,见自家女儿有男友就放下心了。 她只有一个要求,林听筠的对象可以不是人,但绝对不能是闺蜜的儿子。 起身给那安静坐着的青年夹了几个饺子,关心道: “小裴多吃点,看你瘦的。” 呆坐在位置上的青年点点头,借着光明正大抬头看江女士的机会,视线极快的掠过林听筠的方向,怕停留半秒就会被察觉,就又极快的收回。 心下因为紧张的情绪砰砰的猛跳了一下,好在饭桌上热闹声不绝,才不显得他乱拍的心跳声显耳。 过年必聊话题,也经由江女士的口打响第一枪。 “小景今年多大?有结婚的打算吗?” 男人微怔,随之而来是狂喜。 伯母这么问是认可他的意思吗? 景煜看似平静的把手中的筷子放下,身形坐的愈发板正,对刚刚的问题一一回应: “今年29,结婚就看阿筠怎么打算了。” “……” 林听筠筷子一顿,略显无奈的看向催婚意味强烈的江女士。 没有直言拒绝让男人下不来台,又接住自家母上大人的话,林听筠打着马虎眼: “后面再看吧。” 江女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着道: “也是,那你们再谈谈,差不多半年的时候可以订个婚。” 林听筠没吱声了,倒是身旁的男人欢喜的应下。 看热闹的江熠澍也插了句嘴: “姐你也到结婚的年纪了,也该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了。我看现在的姐夫就不错,正当好的青年才俊!” 他身旁的叶含雁笑了笑,直接用漏勺捞了几勺饺子到他碗里。 “饺子那么多,塞不住你的嘴?” 饺子滚在一小碟醋里,林听筠用筷子转了转,语气慢悠悠的: “我看叶老师这么漂亮优秀,追求的人很多吧?” 接收到眼神,叶含雁顺势接下话头: “嗯,有点挑不过来了。” 江熠澍:“?” 桌上的人热热闹闹的聊着,显示屏上春晚直播,演到了一个小品,大家欢笑一堂。 明明屋内亮如白昼,热闹非凡,可坐在位置上的青年仿若与这个氛围格格不入,沉寂的像是在一个只身一人的孤岛上。 青年低头吃着碗里的饺子,机械般的咀嚼。 那两个字化为无形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探出尖锐的刺扎入,释放着让心脏酸痛又麻木的毒液。 周身一切都渐渐蒙上一层虚影,裴祈遇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怎么就谈到结婚了。 不是试试的吗。 怎么就到结婚了。 姐姐还那么年轻。 订婚是不是太早了。 29、30岁就是青年才俊吗?那个男人再过几年就奔四了,会不会年纪太大了?能满足姐姐吗? 也不知道家庭情况怎么样?父母好不好相处?姐姐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要是遇到恶婆婆怎么办?要让姐姐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归家庭怎么办?姐姐过的不开心怎么办? 景煜如果是妈宝男,那姐姐嫁过去的日子肯定不好受。 裴祈遇不受控制的想了许多很坏、最坏的结果。 所以,结婚有什么好的。 姐姐一直恋爱不好吗,谈的开心就谈,谈的不开心就分手,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可以约束她。 一派和谐的热闹中,江女士突然站起身,目光震惊的望向还在闷头吃饺子的裴祈遇。 “小裴,你……你脸怎么了!” 还没从自我世界脱离的裴祈遇,听到有人喊自己,有些没回过神的看去。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攀上了散落的红点,唇部周围最为密集的泛红。 青年这才迟钝的感觉到脸上的异样。 林听筠扫了眼他碗里咬了一半的虾饺,也不知道已经吃几个了,冷声道: “他虾过敏。” 不知道这个的江女士登时六神无主起来,着急忙慌的跑到青年身边,想伸手碰又收回手看林听筠: “啊我刚刚夹给小裴的饺子是玉米猪肉馅的啊……不会是煮的时候弄混了吧!” 第58只破碎小狗 周边几人慌乱起来,可当事人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林听筠莫名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起身离桌走了几步,林听筠神色平静的往后看了那一眼,语气却不受控的冷下来。 “还坐着干嘛。” 青年立即起身,跟上去时还连忙在手机上打字。 【我没事。】 景煜侧脸看了看身边空了的位置,目光又落在对面刚刚青年刚坐过的位置,眼底晦暗不明。 回想那人紧紧跟在林听筠身后的那一幕,男人搭在饭桌上的手缓缓握紧。 为什么。 似乎每次碰上这个人,景煜都有种事情会不受控的感觉。 连平常情绪稳定的林听筠在这一刻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会对那个人发脾气,会不开心。 那份特殊让景煜感到十分不安和慌乱。 …… 林听筠拿了管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和一盒过敏药进办公室,裴祈遇低垂着眸,紧步跟在她身后。 药盒和药膏被她甩在了办公桌上,折身望着站在面前的青年,语气并不温柔。 “自己不能吃虾不知道?”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一时间紧张的捏起裤缝的布料,都顾不上脸上异样的刺痒,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对不起。】 扫了一眼,林听筠气极反笑。 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和她道歉做什么? 用纸杯接了杯水递给他,林听筠拧着眉道: “愣着干嘛,吃药。” 青年这才抬手接过,掰了片药粒吞下。 压着人肩膀坐在沙发上,用棉签沾了些许药膏点在他的脸上,林听筠敛着眉眼问他: “吃了几个?” 裴祈遇想了想,摇摇头。 “……” 林听筠捏着棉签用了点力,直接把青年点脸颊戳进去一个凹陷的洞。 被戳的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像是块柔软的海绵任由对方怎么样,是个极好揉圆搓扁的软柿子。 简单抹了层药膏,把那盒药和药膏都塞进裴祈遇的口袋,冲洗了下手就准备离开,林听筠却感受到衣袖传来一阵拉扯的力度。 她垂眸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美妙。 扯着她衣服的手指紧了一瞬,裴祈遇心慌的顾不得她还在生气,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 看着像是质问的语气,而实际是委屈的控诉。 【不是和他试试吗?】 林听筠抿了下唇,挑着眼尾看他: “所以?” 【你会和他结婚吗?】 林听筠甩开他扯着自己的手,冷声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青年心里空洞的厉害,像是一块久经风霜的枯木,渴望上天降下几滴雨露。 他唇线抿直,过敏泛红的唇此刻透着点白。 【……我们是朋友。】 环着手臂靠在办公桌旁,林听筠轻笑了一声: “朋友管这个?” 坐在沙发上的人递来一个专注认真的眼神。 【别的朋友我不知道,但身为你的朋友,我要管。】 林听筠轻嗤一声,语调散漫: “你管得着吗,你管。”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她眸光一滞。 【朋友之间不会亲吻。】 那晚的记忆恍如昨日,林听筠清晰的记得对方的唇被醉酒的自己吻的殷红。 这件事是林听筠理亏。 敏感察觉到她的态度松动,裴祈遇难得硬气了一次。 【只管这一次。】 这怎么管?难不成在她订婚的时候来抢婚? 林听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 见两人回来,江女士连忙迎身上去。 “严重吗?” 林听筠拍了拍她的手安抚: “没事,抹几天药就好了。” 几人回到位置上,江熠澍凑过去仔细看裴祈遇的脸。 最严重的区域被口罩遮住,他只能看见零星落在眉眼周围的红点,像是一张白纸上被泼洒到的几点墨汁。 江熠澍指腹摩挲了一下下巴,咂摸了一下。 这人垂眸不言,神色微淡看过来的时候,还颇有点病美人那味了。 江熠澍啧啧几声,拿手机悄摸的拍了几张照片。 可他记得开静音,却忘记关闪光灯。 静静坐在位置上的青年无声的看了过去。 “……” 他轻咳一声: “我自拍呢。” 当事人不能言,叶含雁却毫不留情的戳破, “你自拍用后置啊?” “……” 门口传来几声响动,饭桌上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望去。 尹微妤拎着几样礼物进来,像是平常人家串门带礼的那样。 “我们没来晚吧?” 《一起生活》的几人结束一趴后,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门口还有人扛着摄像机进来站着,东西放在门边,尹微妤就奔向林听筠,亲热的挽着她手,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这么好一个宣传机会,抓紧了。” 说完,她主动引着跟拍pd把卫生院的环境拍了下来,还有开头大家其乐融融过除夕的画面。 江女士扯了扯了林听筠的手,眼睛往那两台摄像机上瞥,情绪激动但还是压着,悄声在她耳边问着: “我不会要上电视了吧。” 林听筠‘嗯’了 一声,抬腿跟上前面的尹微妤。 后头跟来的成智健和铭叔已经被人热情的请上了桌,端上两碟醋放手边上了。 穆乐时搬了个椅子坐在裴祈遇身边,手边放着一碗刚捞出来的饺子,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儿。 “遇哥,你怎么在这?” 被问的青年不轻不淡的瞥了一眼。 穆乐时意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在说你为什么怎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 身后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拥挤的压迫感。 病房里出来了许多人,纷纷朝穆乐时的方向跑去。 叶含雁看了眼那乌泱泱的人群涌来的人,恐怕断腿住院的患者都当场发生奇迹了吧? 她指了指外面: “要不你先去外面待会?” 穆乐时下意识摸了摸脸,空荡荡的光滑,才发现没戴口罩。 过了半小时,给粉丝们签完名的穆乐时回到了座位。 这时江熠澍又出来冒头,笔和本子往前一递: “能给我签一本吗?” 已经签的手酸的穆乐时:“……” _ 小狗:他是妈宝男,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姐宝男 ?????????????????????? (害羞) 第59只苦涩小狗 给江熠澍签了一张,穆乐时递了一个耳机给裴祈遇: “遇哥,你帮我听下这首曲子。” 得到满足的江熠澍凑了过来,手搭在青年肩膀上: “怎么叫你遇哥?” 江熠澍觉得奇怪: “你不是叫裴祁吗?” 这下轮到穆乐时傻了: “啊,遇哥不是叫裴祈遇吗?” 江熠澍又看了回去: “嗯?你名字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字?” 面对两个人的疑惑,青年在备忘录里打字。 【改名了。】 江熠澍收回手,坐在了他旁边,眉毛皱起: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 这比当初江熠澍知道他突然失声时一样震惊。 金发少年捏着耳机的手一顿,有些迷茫的说了一句: “那我是继续喊遇哥还是祈哥?” 只思索了一秒,穆乐时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喊。 他拉着裴祈遇去到安静的角落,顺利把蓝牙耳机递给了他,满眼期待的等着对方的评价。 demo不长,一分钟左右。 青年听完,把耳机拿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 穆乐时被看的莫名紧张: “歌词我还在想,就是这曲子我还有些拿不准。” 手机屏幕散发着蓝光,穆乐时看清了上面的字。 【你写的?】 金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送人?】 “嗯……” 不知想到什么,少年白皙的脸颊都漫上一片红。 裴祈遇几乎不用去猜那个人是谁。 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又简单用线粗糙的缝合在一起,只是维持着正常健康的生命体征一样,麻木机械的跳动,一下不多一下不少的有规律的跳动。 他眼睫微微垂下,指尖像是被泡在冰水里,血肉僵硬。 面前的少年几乎让裴祈遇看见了从前自己的影子。 如果一定要林听筠和谁结婚,裴祈遇想,那也应该是面前这个人。 此刻的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客观、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的位置,去评价面前的人。 穆乐时才20岁,年轻有活力,私生活干净,交际圈简单,性格不强势却也不柔弱,父母定居在国外,童星出道到现在,攒的钱也不少。 一条一条罗列下来,算得上是优质伴侣, 青年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大脑的意识去操纵这具麻木的身体。 【我给你改,三天。】 “谢谢遇哥!” 少年眉眼间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而与之相对的青年,抿直的唇间溢满了苦涩。 - 现在无论是市区还是乡镇,都禁烟火,大家只能看见显示屏上的电子烟花,好在饭桌上还萦绕着饺子味,四周贴着红字福,才让这个年过的喜庆,也有年味。 “3——” “2——” “1——” 在除夕夜落下帷幕前,大家聚在一起喊了倒计时。 景煜拥着身边的人,这是他和她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快乐!” 林听筠回了他一个: “新年快乐。” 众人纷纷说道自己来年的期盼,唯独在不远处站着的青年盯着一个人的背影,神色欣喜,注视的眸光温柔,黔黑的眸子在暖光的映照下,像是两颗漂亮的黑曜石。 青年唇角微弯,口罩遮掩下的唇张合了几下。 尹微妤几人在倒计时完后又回去了他们的‘草房子’,只留下了大堂角落处蒙着白布的摄像头。 热闹过后,十几人收拾起大堂的卫生,桌子也摆回到原位。 一个小时后,尽数打乱的物品和桌子回归到之前的布局,像是一波袭上来的浪潮褪去后留下的平静。 三三两两的人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在分岔路口,江熠澍抬手搂住裴祈遇的脖颈: “今晚守岁,我新买的游戏机到了。” 这闷瓶子指定今晚一个人窝着。 青年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前方的人影上,怕被人发现又立刻垂了下来。 …… 305房间的几个人像是房子布局一般分散在三个地方。 江熠澍和裴祈遇在电视机前打游戏,叶含雁和江女士在打扑克,林听筠和景煜在拼乐高。 几局下来,叶含雁的脸上已经贴了好几个白条了,可依然兴致高涨。 江女士也是越打越上头。 坐在电视机前玩游戏的江熠澍,时不时的就往那看一眼。 频率多的裴祈遇奇怪的看他一眼,似乎是以为他突发了什么眼疾。 “……” 诡异意会到他意思的江熠澍默默减少了瞥那的频率。 墙上的指针指到了三点,叶含雁是个熬不住的性子,中途就回房间睡了。 于是,江女士在打游戏和拼乐高之间选择了后者。 在江女士参加进来之前,乐高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在江女士来之后,乐高的完成度退到了百分之十。 江女士有些无辜的看着地面上被摔的零零散散的乐高,又瞧了瞧林听筠和景煜,直接一声不吭的回房间了。 “……” 林听筠和景煜相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男人弯腰把地面上散落的乐高收回到盒子内,搂着林听筠进了另一间房。 “啊裴祁你怎么直接掉进去了——” 江熠澍抱头‘嗷’了一声,打了半天的关卡,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通关了。 “那么大的坑都没看见吗!” 青年在他那本签了穆乐时签名的本子上,找了一页空白写了两个字。 【再来。】 江熠澍重整旗鼓。 这一局连三分钟都没能坚持,失败的音效音从电视机里传来。 没看江熠澍幽怨的目光,裴祈遇摁下游戏机的按键,游戏再次开始。 人物走动和击打的音效充斥在耳边,可裴祈遇好像隐约还听见了喘息的暧昧声,像是幻觉一般,重重的响在他耳边,哪怕是戴上耳塞也还是能清晰的听见。 一边操纵着游戏机的人物,一边分出思绪想,上次买的她用完了吗?够用吗? 一想便牵起一丝钝痛,可越疼越想,越想大脑便越清晰,他像是在一遍一遍无痛感般的凌迟自己,这种极端痛苦的情绪堆积到了一定临界值时,会触发身体和大脑的自我保护程序。 “裴祁,你倒是动啊!” 江熠澍抵挡不住里面boss的攻击,扭头瞧了一眼坐在身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 一声不响的靠在了沙发上,江熠澍第一反应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见对方迷迷蒙蒙的睁眼,视线有些无聚焦的看过来。 “你困了?” 问完,江熠澍又坐了回去,拿起地上的游戏机: “算了,你睡吧,我打单人的。” 青年靠着沙发,目光看着天花板,神色有些放空,希望耳边的游戏音能大些,再大些,这样就可以再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 清早,新年第一天,杨家铺子依旧开张。 江女士早早起来,坐在位置上,边吃边等那几人过来。 率先到场的是林听筠和景煜,过了五分钟,江熠澍顶着一头炸毛的头发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动作温吞的青年。 身子坐在板凳上前,青年的视线顺势朝对面一扫而过,却还是捕捉到了她脖颈处衣领下露出的暧昧红痕。 这或许还是淡下来的,或许衣领下会有更多,或许不止是吻痕。 大脑不受控的去想那些可能性,表面愈是平静的近乎无动于衷,像是一具彻底的木偶,根据指令完成咀嚼食物和吞咽的动作。 不远处,姗姗来迟的叶含雁正和身旁的男老师聊着天,不知说到了什么,女人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明媚的像是春日的第一缕阳光。 江熠澍突然觉得手里的油条不香了,他抬手挥了挥,招呼着人往这边坐。 叶含雁没坐下,只是问着身边的男老师: “一起吃吗?” 长相儒雅的男老师笑了笑: “下次吧,我请你。” “好。” 看见这人脸上的笑,江熠澍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怎么都觉得嘴里不是滋味。 他咬了一口油条,咂摸着,应该是今天老板娘炸油条的时候炸久了,口感都没以前好。 叶含雁将他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悄然勾起。 看来也不是无动于衷。 …… 林听筠去到卫生院,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章宁萱。 她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手边搭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 看见林听筠时,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林医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章宁萱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对折的纸张递给林听筠: “这是我的申请报告。” 林听筠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大致意思是她主动申请下乡支援的。 “怎么想着来这了?” 几个月不见,林听筠觉得面前的人变了很多,眉眼间明媚开朗了许多,听见她真心实意道: “第一医院的护士部不缺我一个,但我觉得这里会需要我。” 闻言,林听筠多看了她一眼,她真的不一样了,连心胸眼界都开阔了很多。 自从有了《一起生活》综艺的曝光,卫生院账面上的资金肉眼可见的充裕起来,除了品牌方的赞助,宋淇悠还以她爸的名义给石霞镇卫生院捐了一笔钱。 意料之内的接到一通来自对方的电话。 “筠姐!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活力满满。 “新年快乐。” 林听筠低眸回了一句,听见那道元气满满的声音沉静下来,语气都有些庄重。 “我想好了,我想走医学这条路。” “筠姐,我认真的。” 林听筠欣慰的笑了一声,算是得知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语调微扬: “那就希望宋医生多多努力了,路还很长。” 那三个字的称呼落在耳中,以往听了没什么感觉,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可宋淇悠此时此刻觉得,突然间好像赋予上了什么责任和重担。 林听筠翻了翻邮箱,粗略扫了一眼,叮嘱了一声: “如果联系不到我,平常不懂的可以问魏绍宣,你们有加联系方式吗?” 电话那端的人说‘没有’,林听筠返回消息界面,把人推了过去,又在输入框里解释了一句话发过去才继续和宋淇悠道: “我和他说了,待会会加你,记得通过。” “谢谢筠姐~” 宋淇悠甜甜的道了声谢,又拖着尾音问: “筠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不确定,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 宋淇悠情绪低落了一点点,又和林听筠汇报起自己最近的学习进度。 林听筠仔细听完,给她推荐了几本书,让她能更精准的去了解。 聊了几句,林听筠手轻轻挠了下脖颈,感觉那块被虫子咬的地方又痒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林听筠拉开柜子拿了管药膏抹上,对着镜子,微侧过脖颈处,看见了衣褂立领下那一个食指指节长的疤痕。 是那次被硫酸玻璃割伤后愈合的疤痕。 林听筠试过用祛疤的药膏抹一段时间,但效果很浅,几乎看不出和之前的差别。 指腹碰上那块皮肉摸了摸,像是长了小疙瘩一样。 随后,理了下立领,再次将那遮掩住。 中午,林听筠按例查房。 一只脚刚踏进病房,妞妞的声音就传到耳朵里: “筠姐姐,我和刚哥哥是不是快出院了?” 两人正在病床上玩着林听筠送他们的乐高,妞妞没什么耐心,搭了一点就丢给了哥哥。 “嗯,快了。” 林听筠给两小孩查了个体,握着笔在本子上勾画了几下,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再有几天妞妞就能穿新衣服了。” 妞妞捏起一块乐高挥了起来: “好耶!” 两孩子的爸爸拎着保温桶走了进来,和林听筠打了声招呼: “林医生……” 林听筠目光看了过去,给了对方一个安抚性的笑: “别担心,孩子恢复的很好。” 唯恐再次承受对方的跪拜和泪势攻击,林听筠这次简单且快速的说了几句,就快步离开。 路上碰见了正要找她的院长。 两人去到办公室,院长扫了眼她电脑屏幕上的案例资料和查阅内容,喝了口她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都过年了还一直在这忙,给你放几天假,回去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第60只偷笑小狗 院长抬起手臂,掌心朝前面的方向推了推,阻止了林听筠正要出声的拒绝: “这事没得商量,这是命令。” “……” 林听筠无奈的笑了下,只好按照吩咐回了招待所。 刚进门就看见江女士和江熠澍坐在电视机前面打的火热。 视线稍稍一侧,落在了坐在桌旁戴着耳机的青年身上,他安静的不像是和他们一个图层的。 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屋里的三人纷纷投来视线。 率先收回视线的是江女士,她手下灵活的按动手柄,轻‘呦’了一声,从她说话的语调品出些不寻常来。 “大忙人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房卡搁在了玄关的鞋柜上,林听筠从善如流的接下母上大人的话: “这不是为了陪您吗。” 说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手轻轻落在江女士的肩膀上,给她揉捏肩。 “这几天都有空,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江女士被她的手法伺候的舒坦,游戏也不想打了,就靠在她膝盖前,仰着脑袋享受着。 听着她的话,脑子里缓慢的思索着,接着睁开眼睛,神色一亮: “昨天除夕宴的时候,我听有人说这里有‘抬神’的活动?” 有些村镇上,每到农历正月都会有“抬神”的活动,也称为‘游神’就是由镇上的人用架子抬着神在街上游行,并祈求神祗庇佑,护平安。 而此时,参加游神的外来人亦或者外来游客,需要带上面具参加。【1】 林听筠也知道这个活动,是从叶含雁和她聊天时偶然提过的,她点点头: “嗯,确实有。” 江女士是城里人,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乡间民俗风情,她好奇极了,恨不得明天就参加: “什么时候开始?” 手下捏肩的动作微顿,林听筠思索了一下: “大概是后天。” “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神像?” 每到‘抬神’活动,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一个自己心仪的神像,目的是祭祀神明,祈求神明保佑家庭平安。 这神像也不是现在说变就能变,说捏就能捏的,林听筠心下无奈道: “您现在能去哪买?” “不用买。” 江女士直起身拍了拍林听筠的手背,打起了一个主意: “就在你们招待所一楼,供奉了一个财神,我们找招待所负责人借一借。” “……” 顶不住江女士的攻势,这个口最后还是和负责人开了。 负责人倒没介意什么,大手一挥给了林听筠,还送了一搭黄表纸和一把紫红色的佛香。 林听筠抱着烫手的财神回房,江女士已经清了一张桌子,还在上面摆上了果盘和电子烛灯。 手里的财神被江女士双手接去,折身瞥见桌边坐着的人脸上明晃晃的笑,她脚步微顿。 笑什么? 好笑吗? 被林听筠瞪了一眼的青年,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他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她。 没过一会就收到了来自林听筠的威胁信息。 【lty:再笑出去。】 消息回了过去,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指尖抵着唇,肩膀隐约微颤。 - 【渣渣猫的主人:哦。】 回到房间躺着的林听筠,微拧着眉看着那边发来的一个字,指尖轻点在屏幕上,看了几秒把手机盖在床头柜上,被子往头上一蒙,就开始补守岁没睡的觉。 林听筠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后,很快沉入了睡眠,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微拧的眉头舒展开。 …… 临近立夏,京楠市的温度也渐渐以直线的速度攀升,最为直观的是街上的人大多从长袖变成了短袖,超市冰柜外响起许多易拉罐环拉开时,冒出清凉的橘子汽水味。 温度升高,连太阳照进来的光都灼热不少,阳台处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客厅的光敛去一半。 指尖在触控区滑动,林听筠的视线极快的扫过页面上翻动的资料,咬过唇边递来的一块哈密瓜,问了一句: “五一想去哪玩?” 坐在她身旁的裴祁摇摇头: “出去不方便。” 他首先考虑的是林听筠的职业特性,并不适合出远门。 “姐姐要是有急事怎么办。” 林听筠闻言稍稍诧异了一瞬,她还以为他说的不方便是他自己。 虽然还没正式出道,但已经算公众人物了。 指尖下滑动的动作微顿,林听筠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这么乖?” 裴祁也知道她不喜欢出汗,现在出去玩,还是在这么不清凉的季节,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客厅的中央空调开着,温度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他靠在了林听筠的肩颈处,喜欢和她肌肤相贴的感觉,甚至是有些痴迷。 少年敛着眸,手搂着她的腰,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都加重了一些,心跳隐隐错拍了一瞬。 “姐姐,我不是需要别人照顾和考虑的弟弟,我是你男朋友。” 林听筠一直都知道身旁的人比同龄人要沉稳,或许在某些事情上能称得上成熟。 颈间被他的头发蹭的发痒,林听筠往一侧避开,腿间放着的笔记本放在了茶几上,手摸上他触感极好的脸,轻碰了几瞬正要离开时,少年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脑袋往林听筠的手心顶,似乎是想她能再摸一会。 林听筠被他这模样弄得心痒,凑过去亲了下。 即便深入亲吻和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很多次,可少年还是被林听筠这轻轻的一个脸颊吻弄得有些怔愣,抬眸望去的目光微怔,看了她几秒后,倏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 少年垂下眸子,细密的眼睫忽然颤了一下,耳垂也抑制不住的漫上绯色。 见少年一副纯情样,林听筠眼里的逗弄更甚,明知故问道: “这就害羞了?” 裴祁牵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微弱的反驳着: “没有。” 林听筠望着少年的眉梢微挑。 “嗯?” 她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能在床上床下的反差这么大。 明明昨晚还脸皮厚的缠着她再来一次,今天就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和国外礼仪般的脸颊吻而害羞的不敢看她一眼。 不过,不管是床上床下,倒也有一个共同点。 手指抵着少年的下颌抬起,林听筠倾身覆了过去,轻吮着他的下唇,试探的在唇线边试探徘徊。 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直击心脏的位置,让少年失去的反抗的能力,任由对方将他的唇吮吸成殷红的颜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吻的更深,她看见他的眸色愈发茫然,纤长浓密的睫毛不知所措的轻颤,浮现出一层雾蒙蒙的水光,鼻息前好闻清爽的柑橘味染上灼热的气息,似乎混进了点不易察觉的荼蘼气息。 气息交缠间,少年漆黑的瞳孔颜色加深,唇边溢出些许撩人的喘息,衣领里锁骨微微起伏着,林听筠的手从少年衣摆下伸去。 “叮——” 门外密码锁解开的声音响起。 打断了沙发上正意乱情迷的两人。 林听筠立即起身推开身边的人,呼吸只是乱了一下就恢复如常,走到玄关处,瞧见门外的人喊了一声: “妈?” 目光落在了她那个显眼的粉色行李箱上: “你怎么来了。” 江女士摘下墨镜,反问了林听筠一句: “我的房子我怎么不能来?” “……” 江女士在玄关换上了拖鞋,瞧见了客厅里的另外一个人,眼睛亮了一下,连忙迎身过去问候,态度比对亲生女儿还要亲: “小裴也在啊,大学觉得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 因为从小缺少母亲的关爱,少年总是会被江女士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裴祁摇摇头, “都挺好的。” 江女士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神色突然紧张的凑了过去: “这嘴怎么这么红啊?” 少年抬眸,余光看了眼江女士身后的林听筠,指尖下意识搓磨了下食指指节,抿了下唇: “……过敏了。” 林听筠有些庆幸自己平常不抹口红,不然真说不清。 “那吃药了没?” 江女士连忙蹲下身去拉电视机柜下的抽屉, “我记得阿筠又备过敏药……” 裴祁弯腰,手指放在抽屉上: “吃了,阿姨。” 江女士这才作罢,直起身问他: “小裴是不是快出道了?” 已经四十多岁的江女士此刻像是个追星少女,手机屏幕解锁开都是少年舞台上的图,她点进一个网页, “你每一期阿姨都有看,阿姨还找朋友每天都给你投票呢。” 莫名有些羞窘的少年脸红了一瞬,神色乖巧的道谢: “谢谢阿姨。” 一开始就从江女士眼里捕捉到点狐疑,林听筠见他们寒暄完,环着手臂靠着墙,朝少年抬了抬下巴: “不是说拿东西吗?” 对上少年疑惑的视线,林听筠淡定道: “拿完了吗?” 裴祁低下头,唇线抿直: “嗯。” 林听筠点了下下巴: “拿完就走吧。” 不等少年做出反应,江女士按着他的手,语气不好的朝林听筠道: “走什么走!” 转回头面对少年时,脸上又是一派慈和,这变脸速度让林听筠都有些唏嘘。 “小裴就在这住几天,陪陪阿姨。” 裴祁磨着指节的手微顿,视线极快的瞟了眼不远处站着的林听筠。 “……好。” 剩下的时间,为了不让江女士看出什么猫腻,林听筠都尽量不会和裴祁同时待在一片区域。 也同时坐实了裴祁来这,只是为了拿东西。 裴祁从未想到自己和林听筠在一起之前和之后,最大的阻力竟然是来自于很喜欢他的江阿姨。 在厨房切菜的少年有些心不在焉,连手下的刀切偏了都没有察觉。 进来只是瞧一眼的江女士注意到菜板上的鲜红,语气不由拔高了几个度: “小裴!” 她立即拿开少年手里的菜刀,紧张的握着他的手腕神色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切到手了,这么不小心……” 冲了几秒,江女士关上水龙头,朝外面喊了一声: “阿筠!” 林听筠从卧室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靠在厨房门口: “怎么了?” “过来帮小裴处理下手上的伤口。” 江女士把少年推出厨房: “出去吧,剩下的交给阿姨。” 瞥见厨房里江女士的背影,林听筠这才伸手戳了下少年的脑袋: “怎么切个菜都能伤到?” 不怪林听筠此刻语气有些凶,之前他在厨房摔了个水杯,碎块都用布包着了,手指都能割伤。 两人站在客厅靠墙的地方,完全能遮挡住厨房里江女士看过来的视线。 少年没了顾忌,微俯下身,下颌抵在了林听筠的肩膀上,嗓音低低,似乎还有些委屈。 想你。 林听筠用双氧水给他手指上的切口消了个毒,贴上创口贴,指尖在上面重重按了一下。 “少勾我。” 裴祁掀起眼皮,饱满的眼型和黑的纯粹的黑色眸子,仿佛透着股天真,他眼睫轻轻动了几下,语气纯真的问了一下: “这就勾到了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林听筠手贴着颈侧的脑袋推开,语气听着有些平淡: “你的呼吸。” “哦。” 少年默默垂着脑袋,贴着创口贴的手指安静的勾了下她颈间落着的发丝。 明明江女士看不见这,林听筠还是有种会被随时被发现的紧张感。 察觉到林听筠频频越过自己望过去的目光,裴祁的眸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语气低的像是在委屈的控诉: “我见不得人吗。” “……” 林听筠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乖。” 是咱俩的关系见不得江女士。 对方的睫毛比她还长,凑的近时,林听筠还莫名会觉得被那长长又漆黑的睫毛扇感冒的错觉。 见他一副可怜的样子,林听筠忍不住心痒了一下,正想凑上前亲了亲,可还只是踮起了脚,就被身前的少年推开了。 “……?” 林听筠有些懵的眨了下眼睛,察觉他淡淡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瞬间有种被勾的不上不下的感觉。 “江阿姨在,不好。” 裴祁向来是见不得林听筠为难的,伤口处理好后,在江女士待在这的期间,一直主动和林听筠拉开了距离,保持着江女士眼里该有的距离。 - 【1】关于游神,外地人或者外地游客戴面具这一点是作者私加的,现实里没有这一说 (注:下章回归现实线) 第61只木偶小狗 “阿筠。” 门外的江女士悬着沾着面粉的手,用手肘敲着门,出声道: “躺一下午了,出来活动活动。” 躺在床上的林听筠把蒙着的被子掀开,目光有些放空的盯着天花板,像是在等自己慢慢从那场睡眠里抽神出来。 走出卧室门时,对上了青年看过来的视线,林听筠立即错开,走向客厅。 即便两人现在没什么关系,也没暧昧,在江女士面前,林听筠还是莫名会注意和裴祈遇的距离。 仿佛只要是碰见江女士,就会主动触发的下意识。 林听筠看见客厅地面上洒落的一片面粉,还有空气里隐隐约约飘着的白白‘粉尘’,她眉心微跳。 往年江女士包饺子从来都是去超市买的饺子皮,许是受昨天的影响,感受到擀饺子皮的快乐,自己去超市买了袋面粉和擀面杖回来折腾。 林听筠揉了揉太阳穴: “妈,你……” 脸上沾着面粉的江女士抬起头,微亮的目光和林听筠的视线撞在一起,瞬间心上浮现一种想打喷嚏,又打不出的挫败感。 林听筠只好折身,洗手过去帮忙。 粉堆里刚倒进去半碗水准备搅和揉搓,门外响起按铃声。 以为是离开的江熠澍回来了,青年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后的那张脸时,指尖紧紧扣着门把手。 忍着想要关上门的冲动,裴祈遇低垂着眸子朝旁边挪动。 景煜刚从学校忙完过来,即便是在学生放寒假的期间,学校也有忙不完的琐事,下乡支教的老师不仅仅是支教,还需要去和不愿让孩子继续上学的家长沟通,同时伴随着时不时的家访关心。 两人都极其默契的没有和对方对视,也感受到彼此之间的磁场不和。 景煜来之前碰见江熠澍,问了句才知道是去买肉包饺子,正巧叶含雁路过,买肉的任务就交给了景煜。 “伯母。” 男人拎着一袋子猪肉放在了厨房的水槽里。 江女士笑着看了一眼: “小景回来了。” 砧板和刀拿了出来,景煜洗干净肉就往砧板上放。 揉着面团的江女士瞧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又望了望门口: “熠澍呢?怎么还没回来?” 料理台上的砧板被男人剁肉剁的颤,闻言回了江女士一句: “他说晚点回来吃。” 江女士朝林听筠扬了扬下巴,两手揉着面团腾不出手来: “阿筠,去我包里拿五个钢镚出来。” 林听筠还没动,裴祈遇就主动从自己的外套口袋拿了几个硬币出来。 手心上放着四个一元,和两个五毛的硬币。 “那洗洗,待会放饺子里。” 得到江女士的吩咐,青年收回手,走向厨房。 水龙头的水流冲下,遮盖住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自那年的酒吧相碰过后,景煜第二次朝他发起自己的不满。 青年静默的用水流去冲洗硬币,对男人的话仿若未闻。 水流调至最大档,冲下来的声音也变得更大,却掩盖不住男人对青年的恶意: “像只癞皮狗。” 景煜轻嗤了一声,盯着青年的侧影神色不明。 厨房微暗的灯光下,青年纤长细密的睫毛轻颤了一瞬,唇色都白了一分,脸上过敏的红点更为凸显,像是一个被人用针恶意扎洞的木偶娃娃。 眼睫慌乱的颤了一下,裴祈遇眼下极想找个遮掩体遮住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手下冲洗硬币的动作加快,极欲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厨房。 听着脚步声离去,景煜心里那股从昨晚上就有的郁气,借此吐了出来,但却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轻快和快意。 在发觉自己对一个哑巴的卑劣恶意时,感到道德对自己的约束和惭愧的羞耻。 可这样一切,在感受到那个人的特殊时,瞬间又算不得什么,恶意瞬间击溃了惭愧的羞耻,直直占领了道德的高峰。 桌旁的林听筠注意到他脸上越发红的过敏症状,眉头下意识拧起: “药抹了吗?” 裴祈遇的脑子迟缓的处理听到的信息,纸巾擦着硬币的动作微顿,点点头。 闻言,江女士也瞧过去一眼,发觉他脸上的痕迹好像比昨天看着的还要重。 ‘哎’了一声,江女士停下擀面皮的动作,神色担心的看过去: “不会是严重了吧?” 裴祈遇做了个说话的口型。 “没事。” 江女士看懂了,但眉头依旧皱着: “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阿姨。” 青年唇边挂着浅笑,点点头。 硬币擦干净后放在桌上,裴祈遇从口袋拿出口罩带戴上才感觉缓过一口气。 饺子皮擀的差不多了,景煜那边的肉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留下三个人在桌旁包饺子,江女士去甩了些面条,把饺子放进去一起煮,面鲜,汤也鲜。 景煜和林听筠包的饺子正对正的两列,而另一旁的青年独自摆了一排,像是三人的关系,两条平行的线外有一根多余的线要与他们相交。 饺子煮好了端上来,江女士先用供了财神爷五个饺子,剩下锅里的才盛起来。 恰巧,江熠澍正好从门外回来。 他用手扇了扇空气,状似陶醉般的吸了一口: “好香啊~” 江女士被他的表情逗笑, “回来了,快来吃。” 林听筠瞥了眼被递上筷子就吃的江熠澍,语气不明道: “还挺会挑时候。” 江熠澍笑的灿烂,筷子在空中点了点: “姐,这叫完美卡点。” 双手拍了拍,江女士神色郑重道: “这锅包了五个钢镚啊,今天看看谁最幸运了。” 这话一出,江熠澍铆足了劲吃。 最先吃到钢镚的是裴祈遇。 全场第一位幸运的人,受足了其他几人的注视。 在几人视线下,青年神色不变的把一元的硬币放在了纸巾上。 眼见饺子还有十几个,江熠澍势必想做第二个幸运的人,所以哪怕肚皮吃的撑了他也要撑着吃下去。 其他三人都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那一锅饺子最后几个都进了江熠澍的肚子。 可还是一个硬币都没捞着。 第62只牵手小狗 江女士也奇怪,把筷子放下: “不会是饺子煮破了,掉锅里了吧?” 而对硬币执念已经深入骨的江熠澍,把目光放在了财神爷前那盘饺子里。 他拿筷子去戳,意料之内的在那盘仅有的五个饺子里,戳到了四个钢镚。 “……” 江熠澍当即在财神爷的面前磕了个头。 财神爷实力摆在这,江熠澍毫无怨言。 江女士眼睛放光,双手合十的在财神爷面前拜了拜: “财神爷显灵了!” “……” 向来唯物主义的林听筠一时无言。 有点玄学的神奇。 剩下残局,江熠澍没有丝毫自觉要打扫的意思,窝在沙发上玩起游戏,其他几人都在忙活,就他一个人闲着,林听筠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一言不说的从裴祈遇手下夺下扫把,丢到江熠澍的手边: “做事还要人叫?” 手机揣回兜里,江熠澍不服气的指向两手空空的青年: “那他做什么。” 林听筠拧干手里的抹布,轻飘飘的递了个眼神过去: “他监督你。” “……” 刚抹完料理台的江女士点点头,同意道: “嗯,小裴监督,一天到晚盯着个手机看也不怕眼瞎。” 江熠澍扫着地头也没抬的反驳: “姑妈,我视力5.2!” 林听筠掀起眼皮往江熠澍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10.2也得给我扫。” “……” 收拾完残局,江女士坐在了主位,手里拿着四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林听筠推拒无果,最后还是收下了。 景煜扛不住江女士的说道,也收下了。 江熠澍不用江女士塞,自觉伸手就拿了一个。 唯独裴祈遇,无论江女士怎么说也不肯收下。 两人推推搡搡,最后不耐烦的是林听筠: “让你拿着就拿着。” 抽过江女士手里仅剩的一个红包,塞进青年外套里夹着。 做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就朝洗漱间去了。 睡觉前,林听筠把手机从口袋翻出来,却带出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小小的一个红色布袋针脚略显粗糙,像是临时用针线和一小块红色布料缝起来的。 林听筠摸了摸,掀开一角往里面看。 里面装着一枚一元硬币。 - 让江女士翘首以望,时时挂在嘴边上的游神活动,在这日清早打响了锣鼓。 游神是体力活,大多是青壮小伙子做主力军,身上穿着传统服饰,除了镇上的居民,村子里的人会派几个代表来镇上参加。 游神活动正式开始前,每一户家里门口都会摆放一台供桌,上面摆着香炉和贡品,同时会安排家里的一个男丁出来一起跪拜和上香,然后燃烧元宝蜡烛和点燃鞭炮。 林听筠望着街道上的场景,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颇有种在参加假面舞会的感觉。 街道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前面带头的是马夫,来回跳着跑,目的是开道,来回视察道路情况。 由人架着的神像在中间,队伍两边是造型丰富,神态各异的神偶,为神明巡游时充当护法将军,保驾护航的。 最前面走着的是两米多的神偶,服饰也很精致,戴着京剧的系帽,穿着金苍绣的蟒袍,手拿着令旗,看着很庄严威武。 而林听筠面前的是个五头身比例的神偶,很卡通,看着他脸上的绿色,猜测这位是雷震子,她视线往身后扫了一眼,还看见了扛着刀斧的关二爷。 江女士出头一看这场面,就觉得自己失策了,身后江熠澍抱着的财神爷根本不够看,不单指个头。 街道上每家每户会在家门口摆放拱桌,风吹的红带飘逸,整个游神队伍走到镇上每个角落,接受镇上居民的祈福,同时也将好运和福气分发给这一方百姓。 只是队伍过于庞大,路上还有人在加入,几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林听筠往后看了一眼,连个财神影都没看着,好在身边的男人紧紧攥着她的衣服,这才没被人挤散。 队伍里还有胸前背着黑色包的人,他们胆量过人,林听筠不知道他们根据什么,才能做到如此精确计算鞭炮点燃和脱手的时间。 有人被随地的鞭炮炸到,瞬间惊咋的跳开,却没顾及到身后站着的人,一股推力猝不及防的将后面的人撞到,眼见就要被带着倒下,林听筠立即拽了下身侧带着面具的男人。 “景煜!” 人群推搡间,林听筠扯着对方的手往下移,牵住了男人的手,带着往人群边缘走。 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濡,林听筠侧眸看去: “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刚刚的事情再发生,林听筠慢下步子,牵着身边的人走到队伍的后边,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这支浩浩荡荡的游神队伍穿梭在街头巷尾,一路鞭炮齐鸣,香火缭绕,敲锣打鼓。 香火烟雾缭绕间,裴祈遇的视线凝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被她这样牵着是什么时候了。 而此刻,青年却是误打误撞的借着他人的名义和对方牵手。 指腹相触的皮肤温热细腻,那一点点温度隔着薄薄的皮肉融进来自己的脉络里,沿着血液流动的方向输送到心脏,像是一滴滴温润的水珠下在了干涸已久的沙地,留下深深的痕迹。 酸楚与温暖交织,哽的青年喉头发涩发干,视线穿过面具的洞孔,落在身前的人身上,眸光微闪,眼睫轻轻颤动下,隐隐闪着水光。 裴祈遇想着这条路再长一点,时间再慢一点,可以让他再偷偷独占这段温暖片刻。 这份独占不会光明磊落的阳光下现身,只会在无人知道的时刻被青年一点一点珍惜的收集起来,供需自己以后没有林听筠的世界里能温暖一点。 他不由庆幸着耳边的锣鼓喧嚣,可以让他加快的心跳肆无忌惮的暴露出来。 可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像是天光乍破后裸露的残忍真相。 “阿筠。” 林听筠身形微顿,看了眼面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又看了看身侧自己牵着手的男人。 “……” 她牵错人了? 第63只打人小狗 这时,林听筠才意识到今天的‘景煜’,似乎有点安静的过头了。 盯着他相似的面具,一个名字清晰的浮现在林听筠的眼前。 当即,林听筠松开了牵着青年的手,抬步走向已经摘下面具的景煜。 她才发现景煜和裴祈遇的穿着很相似,都是黑色系,款式也差别不大。 这人牵错了也不知道说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听筠稍稍哑然。 转念一想,当时她有喊‘景煜’的名字,他现在是哑巴不假,可耳朵又不聋。 景煜沉着脸牵过林听筠的手,眸光冷冷的落在那戴着与自己相似面具的青年身上。 “他是小孩吗,牵着手怕走散?” 这句话像是问给林听筠听的,可男人的目光实质的落在了青年的身上。 “阿筠,我和他今天的穿着风格还挺像?” 林听筠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 “嗯。” 青年的身形一僵,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冻结住。 隐秘的想法被他人一句撞开,毫不遮掩的撕破,酸楚苦涩,在无人知晓的几秒钟流遍五脏六腑,灼的他又酸又涩。 明明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哪怕是很幼稚,景煜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和那个人作着比较: “这个风格,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林听筠踩着脚底下队伍拓在地面上的影子,不假思索道: “你。” 回答满足了男人的攀比心,牵着林听筠的手逐渐十指相扣。 耳边同阳光一样刺人的声音,青年今天第二次庆幸着,脸上戴着面具能遮掩住他难看的脸色。 有了遮掩体,青年的情绪可以无所顾忌的坦然在脸上,视线缓缓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偷来的终究还是要还回去,连句招呼也不用打。 裴祈遇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他们只是一时的,没有谁能永远是她的恋人。 浩浩荡荡的抬神队伍绕着镇上的大致范围走了一圈回到了庵内,神像抬回到原来的位置,神偶也整齐归置在桌上,前面也放着几样贡品,中间的道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香炉,插在香灰里的佛香统一供奉着在位的神偶。 走散的几人也在供奉神像的庵里集合。 江女士手里攥着三根点燃的佛香,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拜了拜。 林听筠出神的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仿佛看见了一个削瘦透明的身影,扎着羊角辫,手里也握着点燃的佛香,安静的跪在蒲团上。 耳边是他人祈求家人平安幸福的祝愿,向神明索求升职财路,唯有那个小小透明的身影神色纠结了一会,又露出灿烂明媚的笑: “菩萨,祝您身体健康。” 说着,她把佛香插在了香炉里,手里攥着一根细线从林听筠身旁路过。 林听筠的视线往外看去,看见天上渐渐飘远的麻雀风筝。 “阿筠?” 男人的声音将林听筠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景煜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门口处站着的青年,他眼底的神色一暗,手攥住林听筠的手腕往自己的身侧一拉。 “在想什么?” 林听筠摇摇头,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 当时的云雀是以什么情绪说出的话? 是知道自己不能治愈也接受的坦然吗? 林听筠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回忆往昔的人,可现在她却不止一次的感叹遗憾那个脆弱的生命离去。 如果云雀早期能接受更好的治疗,或许那时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能争取更多时间。 转念想想,林听筠又认为一具十几岁的身体,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无数,早已再经不起折腾了。 即便手术顺利完成,预后效果也不会很好,或许只是借着女孩痛苦的意识强撑罢了。 也许现在的云雀正和她自己的名字一样,开心快乐的在天堂自由自在的飞翔。 视线扫过台上大大小小的神只,林听筠释然一笑,说不定还在神明的座下当个弟子呢。 游神活动的最后环节,在庵前不远处的大堂举办了宴席,各家各户会带着自家的贡品摆在一张张大圆桌上,在端上来之前都会先多备上一份给自家供奉的神像。 大家了陆陆续续的落座,江女士奇怪的看了眼摘下面具还带着口罩的青年,注意到他脸上点点的过敏症状,到现在也没见丝毫的缓解。 “过敏是不是严重了? ”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目光都朝青年的身上看去。 裴祈遇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脸处于一种什么状态,但也能明显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刺麻感一点点侵蚀着皮肤。 一次性的塑料碗筷没有拆开,林听筠放了回去,起身道: “去卫生院。” 林听筠说不清楚那一刻心上泛上来的是什么感觉,或许是职业病作祟。 她这解释那股莫名而来的情绪。 抬步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林听筠拧着眉看着还坐在位置上不动的青年: “现在。” 裴祈遇抬手碰了下脸,默然起身跟在她身后。 景煜也从饭桌上起身,跟了过去。 刚走进卫生院,林听筠碰见章宁萱正在给年龄较大的护士纠正什么。 走的近了,林听筠才听清他们聊的内容。 通过手术床遥控来摆放甲状腺体位的操作有所欠缺,而章宁萱在这一块的经验显然要比卫生院的护士好的多。 “林医生。” 章宁萱注意到走进来的林听筠,扬起笑打了个招呼。 林听筠颔首回应,便继续带着人进了办公室。 随后,她转身去药房找人拿了瓶注射液,推了一个输液杆进来。 一时间,林听筠对面前的这个人耐心有限,语气也不是很好: “站着做什么。” 裴祈遇有些无措的看了她一眼,又连忙坐在输液杆旁的沙发上。 注射液一头挂在了输液杆上,林听筠打开推车上的铁皮盒子,拧着眉头命令道: “手握拳。” 青年抿了下唇,听她的话手握拳,几乎瞬间,他手背上的淡色青筋暴露的更加明显,对护士来说是个好看又很好扎针的手。 林听筠扫了一眼,找到需要进行注射的静脉血管,用棉签沾了点碘伏滚在上面,随后利落的推进针头。 细细一根的针管轻易刺破薄薄的皮肉,扎进了血管里。 景煜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人,明明是很正常行为,可他心里莫名还是感到不爽。 甚至想着,为什么是她亲自给裴祈遇扎针? 卫生院不是有护士吗? 为什么又要在办公室输液? 输液室不是有空的位置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是反复印证着自己的猜想。 看到她对裴祈遇的不耐时,景煜没有感到雀跃,反而袭来阵阵的不安和慌乱,甚至想着那么被对待的人如果是他该有多好。 他从没见过她对谁会有这样直白又不遮掩的不悦情绪,足以说明这人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或许她自己还未曾注意。 景煜卑劣又侥幸的想,最好一直不要意识到,至少在离开这里前,就让他这个梦能晚一点醒来。 见林听筠要用棉签给对方上药,景煜主动走过去: “阿筠,我来吧。” 她侧目瞧了他一眼,似乎才意识到这个办公室还有这么一个人、 想起了什么,林听筠把药膏给了他,出去了一趟。 直到门锁卡上,景煜才将隐忍的情绪尽数展现在面上,连带那股抑制不住的恶意也明晃晃的从口中说出。 “你用这张脸在她面前晃,也不怕她恶心?” 男人用棉签沾上些许膏体,重重压在他脸上泛红的地方: “也不知道你在沾沾自喜什么。” “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 景煜不知想起什么,嗤笑一声: “你知道她喜欢我穿着白衬衫做吗?” 话落之时,空气被一道狠厉的气息击破,动作利落,拳头到肉不过眨眼间。 棉签掉落在地,没有防备的景煜被那一拳砸的踉跄后退,身后抵着办公桌,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下唇角。 因为动气,青年苍白的脸泛起了丝丝红润,神色淡然的看不出刚刚挥拳的人是他一般,从容的用单手在屏幕上打着字。 【那你知道你用的t是谁买的吗。】 向来温顺安静的青年第一次展现了自己的攻击性,屏幕上那一个个字像是化为了一根根实质的刺,毫无预兆又精准的扎进景煜的眼里。 见他看了,裴祈遇没什么情绪的敛眸删除。 “她让你买的?” 痛到极致,景煜反倒是轻松的笑了起来, “看来是我想多了,原来她也没那么在意你。” 但凡林听筠对面前的这个青年有那么半分那方面的情感,也不可能会让一个男人去给她买t,还是买给她和另一个男人用。 这么狠狠戳心的法子,几乎是踩着这人的尊严在脚下,哪怕是块铁石心肠也该碎了。 从嫉妒到羡慕再到现在可怜他,景煜忽然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人了,那该是多‘宽广’的心胸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男人眼中的恶意不减分毫,说的话依旧往他的肺管子上戳: “裴祈遇,你是不是贱得慌?” 本以为能激怒对方再给自己一拳,毕竟装可怜谁不会? 却不料得来的是对方轻飘飘的一个抬眸,那般诋毁的字眼落在他耳中,和别的字似乎没什么不同,他眼中半分波动的情绪都没有。 就那么平静的看了一眼。 像是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声;那又怎样? 景煜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词来形容面前这个人。 无耻两个字他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写。 从病房看完那对龙凤胎的林听筠回来,感觉到了不同于之前走时的氛围,像是安静和谐之下,似乎有什么在无声涌动。 她皱了下眉,视线落在了青年扎针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针眼偏移了一点,贴着的白色胶条上露出一小团渗出的红色。 刚缓了点的心情陡然又直线下降,林听筠烦躁的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 “你乱动什么?” 林听筠看着他睫毛颤了一下,就知道如果他能说话现在一定已经把‘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了。 敛下眉眼,撕开贴着他手背的胶条,调整了一下有些偏移的针头,又将胶条贴了回去。 她侧目看了男人一眼,目光落在他嘴角处泛起的一片青色,关心了一句: “你这怎么回事?” 林听筠记得她离开前还好好的。 说话扯了下嘴角,带起了点疼意,景煜顶了顶腮帮子: “刚刚开了个玩笑,哪知道他当真了。” 针头为什么会偏移的理由找到了。 “那怎么能动手。” 训斥般不满的话说出来,坐在沙发上输液的青年不占理,也不可能把刚刚景煜说的话告诉她,脑袋垂的更低了。 脸上过敏的症状还没淡下去,点点映在那白皙如玉的脸上,额前漆黑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过眉眼,抿直着唇线,一副安静又脆弱的可怜模样。 明明出手打人的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委屈的人也是他。 心里涌上的火气不明的散开,林听筠要说的话又堵回了肚子里 “下不为例。” 说完也没再看一眼,拽着景煜离开办公室。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穆乐时:谢谢遇哥!改好的demo很好听!】 青年抵着眸想,经由他手改好的曲子能送给她也不错。 至于文件夹里那首新创的曲子,永远都没有送给她的机会了。 - 男人坐在椅子上,唇角泛青的地方被柔软的棉团轻轻滚过。 他低眸注视着他认真专注于他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只有自己的身影。 景煜的心神一瞬间被面前的林听筠牵的牢牢的,半分心思都分不出去。 男人的手逐渐搂住面前人的腰,对上她望来的视线,唇角勾了勾。 被她这样对待的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人上瘾。 也难怪那个人哪怕顶着一张过敏的脸,也要在她面前晃。 “你笑什么?” 林听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被人打了也笑得出来? “你是我的女朋友。” 男人指腹碰了碰林听筠的脸侧,缓缓道: “所以才笑。” “……” 以往的每一段感情里,林听筠都不是能给足情绪价值的那一方,但和她交往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好像自己是对方女朋友这个身份就给足了情绪价值,不需要她再给予什么,倒是好满足的很。 第64只偷情小狗 年味渐渐在石霞淡去,街道散落的鞭炮外壳也尽数被扫去,镇上的人们也回归日常的作息和劳作。 今天是法洛四联症龙凤胎出院的日子,林听筠特意去了一趟病房。 孩子的父母正收拾东西,见到从门口进来的人,脸上扬起笑,忍不住想到过往种种,一瞬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插在口袋的手微顿,林听筠先于一步他们开口: “目前状况一切都好,记得定时带孩子去复查。” 男人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抚她过于波动的情绪,闻言应下对方说的话,哪怕自己已经说过很多遍: “林医生,你是我们孩子的恩人,真的太感谢你了。” 女人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折身去包里拿了一个红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林听筠: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林听筠无奈笑了笑,指尖抵着红塑料袋包裹下的一沓纸币推了过去: “这个有规定,我们不能收的。” 女人身边的男人换了个说法: “那就当是我们捐给卫生院的。” 两夫妻相望了一眼: “算是我们夫妻俩对这个卫生院的一点心意。” 推拒无果,且这钱是用于卫生院的,林听筠轻叹一声: “那就麻烦你们去前台做个登记。” 病房里多出两张空床,林听筠去门口送了送他们。 小女孩手探出窗口,朝着林听筠挥了挥, “筠姐姐,不要太想妞妞哦!” 风吹着女孩的话送到耳边,林听筠失笑一声,挥了挥手送别。 - 江女士在石霞待了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去了泾海县的源水镇,就在石霞镇的隔壁。 偶尔还会回来,在林听筠住的招待所待上两天就离开。 江熠澍则是在艺术机构和石霞两头跑,逮着周末就过来,也不说找谁,林听筠也不戳破,就这么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会和叶含雁摊牌。 林听筠走进叶含雁待的病房,心想这周可能是突破的关键。 女人的左腿小腿打了石膏,手里拿着一个削了皮的苹果啃着,见林听筠来了就拍拍床边,示意让她坐。 前两天,叶含雁被担架抬到卫生院的时候,林听筠还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看了看,才知道对方是踩空了楼梯摔了下来,手臂擦伤,耻骨轻微骨折,左腿小腿骨折。 好在叶含雁当时反应快,及时抱住了脑袋,不然现在有问题的就不只是腿了。 林听筠没坐,站在她床边问: “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含雁咀嚼着嘴里的一块果肉,手摸了摸小腿石膏表面, “没那么疼了。” 她抬眼看向林听筠: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大概是每一位住进卫生院的患者都会问的一句话。 视线从那白白的石膏掠过,林听筠笑了一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还想说什么,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渐近,病房的门被猛的推开。 林听筠闻声看去,入目是一张神色焦急的脸。 看好戏般的勾了下唇,林听筠也不准备待在这,阻碍两人戳破的好时机了。 病房的门被带上,江熠澍站在原地缓了口气,神色担心的看着病床上的叶含雁: “你…没事吧。” 不用上课,只用躺在病床上养着的叶含雁闲适的不行,又啃了几口苹果,轻轻动了动腿: “好着呢。” 她抬眸望了跑的满头大汗的人一眼: “你过来做什么?” “我…我……” 江熠澍看了看她,又收回视线,欲言又止,最后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定定的望向叶含雁: “我说过要对你负责的。” 女人捏着苹果核的手一顿,轻飘飘的睨了江熠澍一眼: “只是负责?”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一瞬,江熠澍强装淡定道: “那不然呢?” “……” 叶含雁皱着眉,直白的问了他一句: “不是因为喜欢我?” 江熠澍的沉默让叶含雁冷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手里的苹果核准确无误的丢进床边的垃圾桶,她冷着眉眼道: “我说过不用你负责。” 江熠澍有些慌了: “那怎么能行……” 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叶含雁的目光对上他望来的视线,也不想这么下去了,干脆把真相告诉了他: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得到这个答案的江熠澍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情绪有些激烈,像是失去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怎么可能!” 相反,叶含雁情绪淡淡: “我骗你做什么。” 江熠澍抿了下唇,从回忆里找出她话中的破绽,说到后面脸色涨红,也变得结巴起来: “明明那天早上我看到你脖子上有…有吻痕。” “……” 叶含雁不雅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那是虫子咬的,又不是你咬的。” “……” 江熠澍被这误会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 话头扯到这,叶含雁干脆把那天他看见的给解释清楚: “洗澡也是因为扶你一路出汗才洗的。” 江熠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心里不知道是失落多一点,还是怅然多一点。 - 卫生院大堂零星坐着几个人,林听筠正和前台的护士说着后面病人的住院问题,就瞥见江熠澍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她眼尾微扬,这是挑破了? 但情况似乎不太对。 林听筠只料到一半,没料到结果。 去了趟叶含雁的病房了解情况: “说什么了?” 一提起江熠澍,叶含雁气不打一处来: “我还以为他开窍了,结果只是想对我负责。” 以林听筠这么多年对江熠澍的了解,许是开窍了却不自知。 局中人看不清,林听筠这个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她宽慰的说了些话,却没有直白告诉对方。 兜兜转转的才会让两位当事人印象深刻。 …… 又到了每隔半个月去一趟闵溪村的时候,下午林听筠拎着东西去,意料之内的看见在村门口几个小孩旁站着的青年。 明明来都是是正事,却在林听筠看见裴祈遇的时候,总会很荒谬的冒出一个念头,好像她是和小情人约定好半个月见次面,偷个情。 荒诞的想法被风一吹,林听筠笑着给几个小孩递上带来的礼物。 几个小孩拿到礼物互相小小攀比玩闹,看着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的青年,觉得有些可怜。 小女孩仰着一张肉嘟嘟的脸,指了指林听筠身后的青年: “云姐姐,哥哥没有礼物吗?” 在小女孩的注视下,林听筠哑然了几秒: “……有。” 她从口袋翻出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递了过去。 见他光顾着看着,也不接,林听筠不由出声催促: “拿着。” 裴祈遇这才像是被人点了能动的穴位,动了动僵直的身体,伸手把糖拿了过来,糖纸抵着手心,还隐隐能感受到她残留下来的温度。 林听筠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见他唇边不由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心情似乎很好。 不就一颗糖吗?怎么跟小孩似的。 几个小孩在村口待了没一会就被家里人喊回去写作业和温习功课。 沿着石头路走到村上的小诊所,看着里面的情况,林听筠倒是有些意外今天的人多。 “阿筠来了。” 淑嫂抽空看了门外,手里忙活着。 “成青叔那边我和他说了,他不愿意下山过来。” 成青叔住在村外的山腰上,平常靠打猎和捡柴补贴家用,往年都会送上很多东西给村里,现在年纪大了也捕不了什么,就都是靠着村子里的接济。 最近送东西过去时,成青叔说时不时的胸口痛,淑嫂就麻烦林听筠去一趟,看看情况后再做打算。 林听筠从淑嫂那了解情况后就挑了今天来看看,眼下淑嫂在忙,村子里也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婆大爷,还有年纪小的小孩,都不适合上山。 坐在长椅上的阿婆喊了一声,淑嫂这边走不开,今天暂时是领不了路了,她看了林听筠身后的青年一眼: “你朋友对这熟,让他带路?” 林听筠一直待在镇上,除了过春节的那几天,裴祈遇大多时间是住在闵溪村,偶尔也会跟着淑嫂上山采药,对山路熟悉。 眼下没有更好的人选,林听筠从他身侧走过: “那麻烦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走到村子的尽头有一条窄道通往山上,裴祈遇走在前面领路,时不时的往身后看一眼林听筠有没有跟上。 青年看过来的次数有些频繁时,林听筠都担心他踩空脚下,弯腰在地上捡了个枯树枝,一端抵进他的掌心,一端握在自己手里。 “看路。” 感受到树枝另一端的拉力,裴祈遇这才放心的往前走。 周边的一株株树木无序排列,树干笔直粗壮,茂密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零星几点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林听筠盯着脚下的路,看见草尖上的露珠被照得晶莹剔透,耳边听见连绵如细雨的虫吟,鼻息下是清新沁人的绿草味。 这几天下了雨,山里的路滑了很多,林听筠踩着脚下的青苔,稳稳的一步跟着一步。 青年反复看来的关心目光,林听筠像是听见了无数声‘ 小心’,她心下无奈,只是扯了扯两人握着的那根树枝。 可下一瞬,哪怕是万般小心的踩着前方人留下的印子走,却还是被山路的泥泞弄的一时不察,鞋尖与路面的摩擦力极快减小,林听筠的重心一偏,稳不住身形,直直朝一旁滑去。 走在前方的裴祈遇时刻注意着身后,及时攥住林听筠的手腕,却被她倒下的力道反之拉了下去。 左边是个近十米多的小滑坡,还有一根粗壮的树干倒在那,两人便从树干下的缝隙滚去,滑坡上细细小小的树枝和大小不一的石头膈着身体,迅速擦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林听筠滚的头昏脑涨,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任由身体滚下,期望能有个障碍物挡下这停不下来的滚势。 可障碍物没碰见,倒是掉进了一个洞口,身体贴着滑溜的洞壁往下掉,蜿蜒曲折的洞口转了两道,林听筠感到身体落在了实地,脑袋蒙的磕在了石壁上,疼的发晕。 思绪不明见,林听筠听到一声闷哼,一具温热的身体贴在了她身下。 一下跌的狠了,林听筠强撑着意识睁眼,手背手心处被树枝刮了几道血痕,撑在地面上时还隐隐带来一阵刺疼无力,身上各处还感觉到一阵钻心的钝痛。 林听筠轻‘嘶’了一声,稳着气息缓了一会,睁眼看清楚了身下的人。 “……裴祈遇。” 她依稀间记得滚下来时是被他整个抱在怀里的,大多冲力都落在这人身上。 哪怕是被保护的林听筠都疼的缓了会儿,没保护的青年直接在滚落间晕了过去。 借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林听筠看见青年身上的衣服都割破了好几道,白皙的脸也蹭上了点污泥,颧骨处还有些擦伤和淤青,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视线最后落在他鬓角处流下的一道血红,林听筠颤着手摸到温热的液体,又放在他鼻息和脖颈处碰了碰。 林听筠感受到他呼吸脉搏正常稍稍松了口气,又担心他晕死过去,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焦急, “裴祈遇!裴祈遇!” “裴祈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昏过去的青年对外界的触碰有反应,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头部传来的一阵钝痛让他紧紧拧着眉,视线在昏暗中慢慢聚焦,心里惦记着林听筠,焦急的去寻她的身影。 直到看见她,这才松下一口气,没什么血色的唇抿了一下,唇角浅浅弯了弯。 “……” 林听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现在还笑得出来的? 但好在还是醒过来了,林听筠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从外套摸出手机想发信息求救。 可在山里,还在洞口的内部,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林听筠扶着石壁站起来,手机朝洞口探了探,屏幕顶上的图标依旧没有动静。 石壁没有可攀爬的条件,光秃秃的一片,林听筠手扒在上面,脚尖试探一贴,还没怎么动就滑下来。 第65只磨叽小狗 风吹了几根细碎的树枝进来,洞口内部阴冷,好似还能听见某些小生物在角落窸窸窣窣的声音。 冷的不禁拢了拢外套,林听筠抬头往洞口的光源看去,目测估计这个洞口有五六米的高度。 现在通讯设备没有信号,只能等待救援。 盯着躺在地面上神色虚弱的人,林听筠的头疼变得有点严重起来,她宁愿他不伸手拽她,那么至少现在上面还有一个人,能去搬救援。 青年脑颅深处传来阵阵剧痛,他想喊林听筠,又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抿了下唇,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人。 林听筠在他身旁坐下,不用看衣服底下也知道他伤的不轻,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和让他保持大脑清醒,和他聊起天: “五七现在谁照顾?” 她曲起膝盖,外套大致把整个自己拢在里头,她接着问: “宠物店寄养?” 背靠着石壁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林听筠把手心伸了过去,示意他写在上面。 青年抿了下唇,手在衣摆处擦了擦,才颤着手握上去。 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动作温吞的用干净的衣袖去仔细擦她掌心的污泥,也看清了上面被树枝刮伤的痕迹,纤密的睫毛无措的颤了一下,担心自己刚刚的动作有没有弄疼她。 裴祈遇抬眸望去一眼,黑的纯粹的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那委屈的模样,疼的像是他一样。 “……” 写个字怎么磨磨叽叽的。 轻叹了一口气,林听筠出声安抚: “不疼。” 这点伤恐怕还没有他身上伤的十分之一。 青年垂下长长的睫毛,黯然的眸光落在眼底,握着她的手都小心翼翼的,将手心翻了过去,在伤痕少的手背上轻轻写下三个字。 【对不起。】 “……” 林听筠如果自己的记忆没出错,是她自己不小心滑了摔下去的,面前这个人好心且及时的拽住她,结果却被她拖累一起滚了下来,结果现在和她说对不起? 狐疑的目光落在了青年的脸上,林听筠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脑袋。 “你脑袋是不是摔坏了?” 被问的裴祈遇抿了下唇,指尖轻轻在她手背勾画。 【没有。】 他手下停顿了一会,如实告诉她。 【疼。】 林听筠一哽,目光看到他鬓角处流下的暗红色。 都出血了能不疼吗? 现在的情况还不算糟,至少能排除他脑内出血的可能。 盯了他几秒,林听筠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五七不在宠物店寄养,那是找了人上门喂养?” 她记得这人客厅里放着一个宠物自动喂食机,但没有自动铲猫砂的机器。 青年温热的指腹划过她微冷的手背。 【朋友。】 裴祈遇像是真的在手机上打字一样,每写到最后一个字,都格外一本正经的在尾巴画一个圈作为句号,像是有什么执拗一样。 林听筠被他的动作弄得很痒,但也不好抽回手,她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来闵溪村采风,有新的灵感吗?” 他点点头。 林听筠问: “写了几首?” 【四首。】 三首给靳宿,一首给她的。 对于作曲速度,林听筠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他来闵溪村四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产量如何。 之前林听筠偶然搜索过关于‘裴祈遇’的词条,才发现这人做幕后也是很厉害的存在,凡是由他作词作曲的歌都爆火且流行,曲风风格各异,各个奖项也拿到手软。 让林听筠奇怪的是,网上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照片,只有对他拿过的荣誉例条。 百度百科上唯一一张能称得上是他的照片的,还是一张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侧颜,除了能看到口罩下一截隐约的下颌线,和露出在外的耳朵脖子,几乎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 只能从氛围和穿着上来推测,应该是个年纪轻的男人。 在网友看来,这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都很神秘。 每次找的话题聊的都很短,林听筠思索了一会,想起自己之前在一个综艺看见里面嘉宾玩的游戏,抬眸问他: “要不要玩一个游戏?”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林听筠把名字说了出来。 “这个游戏叫‘错误的乘法表’。” 是一个打破惯性思维的游戏,玩家需要避开所有正确的乘法答案。 在对方的注视下,林听筠解释道; “这个游戏的玩法是,我说4x3,你要说出它的答案。” “因为是错误的乘法表,所以答案有规定,与正确的答案要个位数不同,十位数要相同。” 说完游戏规则,林听筠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 “听懂了吗?” 裴祈遇点点头。 那只手抬的有些僵硬了,林听筠换了一只手递上,开始问: “6x8。” 【49。】 这个游戏玩的是反应力,就裴祈遇在她手背上写的时间都够翻来覆去思考三四遍了,完全体现不出游戏的乐趣: 林听筠抽回手: “你用手比划。” 裴祈遇指腹磨搓了一下,有些贪恋刚刚握着的触感。 林听筠轻咳了一声: “5x4。” 青年用手比划出数字,像是在出猜丁壳一样。 【21。】 “7x6。” 【43。】 “3x7。” 【22。】 …… 夜色融融,男人焦急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 景煜从学校出来,本想约林听筠吃晚饭,给她打了电话没接,便干脆去卫生院找人。 可前台护士说: “林医生下午去了闵溪村。” 景煜知道每半个月林听筠都会去一趟那个村子的小诊所,可往常不可能这么晚还没回到镇上,他凝着眉问: “有诊所医生的电话吗?” 景煜拨通了电话,说明来意。 那边淑嫂惊讶了一声: “下午阿筠就和她朋友去山上找成青叔了,还没回去?” 其中的某种字眼就预兆了某种危险,景煜安抚了一下电话那边慌了神的淑嫂, “我带几个人过去,麻烦淑嫂给我们带带去山上的路。” “好好好……我在这等你们……” 第66只失忆小狗 淑嫂在电脑面前着急的踱步,两手合着手机抵着额头祈祷: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景煜紧急喊了几个人,带上几个喇叭正欲上大巴车去闵溪村,一个匆忙套着外套的身影走路上来。 叶含雁拢了下外套,不等男人说让她下去的话: “多个人多双眼睛。” 天边夜色愈发重了,淑嫂担心他们出什么意外,连忙带着景煜和几个人沿着他们会走过的路找了过去。 走上山路时,几人手电筒往周围扫射,嘴里喊着人。 “林听筠!” “林医生!” 景煜喇叭抵在唇边,大着声喊: “林听筠——” 领头走在前面的淑嫂转回头,提醒道: “最近下了雨,有点滑,大家小心点脚下。” 几人一条路走到成青叔的屋子门口,又分散成几波在附近的路上寻找。 低垂的乱云从上方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 簌簌的声响中,间或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鸣,它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细雨般绵绵不绝,又似琴弦轻拨,悠扬而深远,让人不禁感到一丝清冷与孤寂。 到了晚上,山里的凉气更重了些,哪怕穿着厚外套,叶含雁都感觉有骨刺人的冷气钻到骨缝里,看着眼前茫茫的树,心中愈发焦急起来。 “林听筠——” “林医生——” “林听筠——” 洞口里,早已听见动静的青年睁开眼,想要呼救,却绝望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嘶哑着发出哼哑的单音,连长声的‘啊——’都喊不出来。 手边捏着不大的石头往石壁上撞击,在内部发出回音,传到洞外时也被吹过的风轻飘飘吹散。 从未如此痛恨过这个残缺的青年急的眼眶发红,他怀里抱着正发热的林听筠,僵的半身麻木,洞口里的凉气比外面还重,脑后的疼感像是同凉气一样加重。 青年痛的面容煞白,额头也都是冷汗。 看着怀里脸颊异样发红的林听筠,裴祈遇的心脏也像是被刀绞动了一样疼,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斥全身。 拳头狠狠握紧砸在了地面上,裴祈遇现在能做的只有把发热的林听筠弄醒。 头昏脑涨的林听筠在青年的拍动下轻‘唔’了一声,耳边是重重跳动的心脏声,焦急急切的节拍震的林听筠眉心皱起,心情也不由跟着急躁起来。 梦里的林听筠骑着一匹烈马,勒着缰绳也不受控制的烈马,前面便是万丈悬崖,她紧紧勒着缰绳后仰,瞳孔紧缩,还是看见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倏然,撑着沉重的眼皮睁眼,眼前昏暗模糊一片,随着视线聚焦,耳边的心跳声也渐渐清晰。 除了强烈跳动的心跳声,林听筠还隐隐听见了有人在喊她,不止一个人。 风吹拂过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里夹杂着呼喊声。 “林医生——” “林听筠——” 景煜一手用手电筒照着光,一手拿着喇叭抵在嘴边喊: “阿筠——” 在纷乱的声音里,叶含雁敏锐的听到了些不同的声音。 “这……咳咳。” “我…我们在这……” 女人眼睛一亮,连忙朝着断续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她在倒下的粗壮树干下弯腰,最后停在了洞口外。 求救声更清晰的从里面传出来。 “这里……” “咳咳……咳……” “林医生在这!” “景煜——” 叶含雁喊了一声,把不远处的人叫了过来。 男人往洞口看了一眼,让她守在这,随后便转身去找了淑嫂和其他人。 十分钟后,景煜带来了绳子往下放,自己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洞口。 手电筒的灯光往那一照,看见脸颊异样发红的林听筠半躺在青年怀里,男人冷着眼看了他一眼,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弯腰将他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景煜把林听筠放在一侧,自己在她身前蹲下,将背朝向她: “阿筠,上来。” 烧的脑袋疼的林听筠尚存几分模糊的意识,听着景煜的话,趴在了他身上。 此刻的景煜像是救世主一样,将青年喜欢的人从洞口救出,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人放下绳子。 后脑勺处传来剧痛,那种疼,好似有人用锯子锯他的头骨,再用榔头寸寸敲碎。 一个陌生的男人下来了,他想去拉靠着墙的裴祈遇,却被他躲过,踉跄着身形站起来,将放下来的绳子在腰部缠紧,借着与石壁的摩擦力,自己攀爬了上去。 体力耗尽,几欲倒下就被刚刚的陌生男人扶了一把,手臂被抬起来搭在了他的后肩处。 前面背着人的身影长长的拓在身后,青年垂着身侧的手无力握紧,指关节处还渗着血,缓慢的凝成一滴一滴的水珠一样,再沿着皮肤滴落下来。 无论是求救还是背人,裴祈遇一个都做不到。 长长湿浓的睫毛垂下,遮掩住眸底黯淡的眸光,青年不由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弃,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面前的一幕深深硬刻在脑海深处,席卷上更深更重的疼痛,像是有上万只虫子啃食心脏,血液顺着指尖流走,冰冷的刺疼像是千万细针扎进骨髓。 抵达卫生院后,见林听筠躺在担架上,青年大脑一直紧绷的弦才算松缓下来,大脑不停传来的阵阵钝痛裹挟着根根神经,隐约还能听见阵阵的耳鸣声。 青年温吞的眨了眨眼睛,唇色苍白,视线聚焦又模糊起来,连着眼前开始阵阵泛黑。 下一秒,青年意识消散,直接晕了过去。 卫生院里灯火通明,林听筠躺在病床上滴着点滴,脸上那阵异样的红渐渐褪去。 景煜在病床边守了一晚上,紧紧握着她另一侧的手。 察觉到一点动静就立刻醒来。 病床上的林听筠张了张唇,发出略显嘶哑的声音,男人立即端了一杯水来,给她润润嗓子。 喝完,她问: “他怎么样了?” 景煜沉默了一瞬: “已经醒了。” 林听筠立即下床去裴祈遇的病房。 青年的脑袋蒙着纱布,周医生指向门口没穿白大褂的林听筠。 “她是谁你记得吗?” 第67只淋雨小狗 说的那个‘他’,即便没有说明,景煜也知道指的是谁。 醒来关心的第一个人是裴祈遇,无可厚非。 可景煜还是控制不住的嫉妒。 而这嫉妒,在看见床上的人回答医生的是否定时,忽而闪现出几秒的快意。 床上的青年穿着蓝白的病号服,黑的纯粹的眸子茫然一片,手指无意识的磨搓着食指的指节。 林听筠瞳孔微缩,目光落在他缠着脑袋的纱布上,某个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划过。 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攥了下衣摆,抿了下唇,先退了出去。 待在病房里的医生检查后出来,林听筠扯住他的衣袖: “周医生,他这是?”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轻皱着眉头时脸色稍显严肃: “他脑部在滚落时受到撞击,是轻微脑震荡,记忆也有部分缺失,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除此之外,身体情况正常。” 林听筠松开扯着他衣袖的手,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问着坐在床上的人: “你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吗?” 裴祈遇点点头,在医生给的本子上,把之前告诉医生的话又递给林听筠看,只是补充了后半句。 【我上山掉进了一个洞,然后被他救出来。】 他伸手指向了林听筠身后的男人。 一开始在门口见到他的否定,林听筠敏感的察觉到他话的怪异之处,拧着眉梢问他: “只有你一个人上山?也只有你一个人掉进去了?” 她连问两个问题,裴祈遇点点头,见她眉眼间的凝重,他轻轻的眨了下眼睫,在本子上写着。 【难道还有谁吗?】 “……” 青年看着自己的目光困惑又陌生,林听筠翻出手机,点进相册,点开一张照片问他。 “这是谁?” 【江阿姨。】 “那他呢?” 【江熠澍。】 林听筠又去网上找了张照片。 【靳宿。】 她接着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坐在床上的青年依旧写出了名字,连一秒思考都没有。 【景煜。】 林听筠一时间的情绪有些复杂。 周医生说是记忆部分缺失,但在林听筠看来,这更像是选择性的记忆缺失。 她贴着手机的手无意识的攥紧,目光略显复杂的落在青年身上。 裴祈遇他…… 好像忘记她了。 还是说他记得所有人,唯独只是忘记了她? 青年见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沉默不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你是谁?】 她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可裴祈遇一点也想不起面前这个人是谁,像是触碰到一面空白的墙壁。 林听筠滑到前面几张照片,像是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 “我是她的女儿,林听筠。” 裴祈遇唇动了动,无声的念了这个名字,心上无可抑制的泛上又酸又涩的情绪。 好奇怪。 青年垂眸,握着笔的手微顿了一下,接着写下。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听筠用当初裴祈遇的话,来界定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朋友。” 林听筠起身,留下句话就离开了病房: “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按铃。” 身旁的景煜及时扶了上去,手亲昵的搂着她的腰,在青年的视线里,用唇轻贴了下她的发顶,低头温柔道: “回去量个体温。” 裴祈遇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指尖揉搓着本子的页脚,直到门被关上才缓慢的收回视线。 视线落在本子写的字上面,思索着刚刚林听筠的回答。 什么朋友? 青年握着笔的尾端,在本子上漫无目的的滑动。 女朋友吗? 这想法刚浮上脑海,青年的动作一滞,像是被自己吓到了。 男人亲昵吻着她发顶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青年指尖揉搓页脚的频率有些频繁起来。 而且,她好像有男朋友了。 思及此,那些又酸又涩的情绪像是潮汐一样覆没过来,寸寸漫过身体每一处,弄得裴祈遇有些无措和不解。 - 测温枪抵在林听筠的额头上‘滴’了一下。 景煜看了眼小屏幕上显示的温度。 36.5℃。 林听筠拿上那件沾满泥污的外套: “我先回去一趟。” 男人放下测温枪紧跟上去: “我送你吧。” “你有课先回学校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往前走的步子停下,看着景煜,神色真挚道: “昨晚谢谢了。” 林听筠回招待所洗了个澡,处理伤口贴着的胶条松开,浸没在水雾里,隐隐有脱落的迹象。 选择性的记忆缺失,林听筠了解过一些,这个在心理学上讲是一个防御机制。 也是属于大脑的保护机制,触发后,人会潜意识的遗忘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痛苦的想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花洒的水从头顶淋下,林听筠合上的眼皮掀起,水珠沿着皮肤流到眼睫上,再凝起成水珠一滴滴落下,像是在眼前下了场小雨。 迄今为止,她学有所成,救了很多人,但独独对他,似乎总是伤害的,让他难过的多。 被他选择性忘记好像也理所当然? 面前顺着额前发丝流下来的水,细细密密的像是连绵不断的雨幕。 连成线的水珠将林听筠拉回到了那个雨夜。 …… 明天要去清源市出差,林听筠早早洗完澡准备休息。 走出浴室,用干毛巾擦着头发时,看见衣柜前摊开在地面上的行李箱,里面都整齐放好了她出差用的护肤品和衣服,还专门用了尺寸小且透明的收纳袋将东西分类归置好。 这要换林听筠自己整理行李,都做不到这么仔细。 走出卧室去拿吹风机,视线落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少年身上,看清楚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时,一时间,林听筠感到一阵热意涌上头。 她连用毛巾捂着头发都顾忌不了,直步冲上去。 走近,林听筠才看见他手里拿了把剪刀,正挑掉小衣服里面那扣着标签的线头。 “……” 其实平时对方也经常给她洗衣服,包括小衣服,林听筠和他说过除了小衣服外,都可以机洗,可对方说她的衣服机洗容易坏,只能手洗。 哪怕知道对方给她洗小衣服的时候,都不会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林听筠,在此刻,久违的感受到名为害羞的情绪。 裴祁知道她不喜欢穿里面带标签的小衣服,觉得硌人,穿的不舒服,所以林听筠在换新的小衣服之前,自己都会剪掉小衣服里那硌人的标签,才给自己穿。 林听筠记得自己没有在他面前做过这件事情,能留下痕迹的只有卫生间的垃圾桶和小衣服上留下被挑过线的痕迹。 无言一瞬,林听筠从他手里把刚挑完标签的小衣服拿了 这人……真是细心的可怕! 明明在床上做亲密事情的时候都半点不羞的人,只是想着刚刚对方手指捏着蕾丝微透的布料,林听筠就被色的羞恼,明明哪怕全自己裸在对方面前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唯独现在,感到别扭的害羞。 突然被打断,少年眨了下眼睛,纯粹的黑眸映着她的模样,解释道: “那些已经有两个月了,姐姐之前的该换掉了。” “……” 这她能不知道吗? 林听筠想想,自己还真记不清这么准确,她大概凭感觉记起来的时候,一般都已经到三个月了。 因为一次更换七条,算下来,一周每条也只穿一次,一个月每条才穿四次。 在林听筠思索间,裴祁已经去拿了吹风机插上,按着她的肩膀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眸子,细细的给她吹头发。 那一瞬间,或者远远不止这一瞬间,林听筠感觉除了年纪上小和爱吃醋也粘人,这些算的上是弟弟,其他时候他成熟的不像一个弟弟。 这趟出差要去近一个月,不管是和他交往前还是交往后,这三年林听筠都被他一直照顾着,突然离开一个月可能还挺不习惯的。 她伸出手环住身前少年人劲瘦的腰线,脸颊蹭了蹭他的腰: “还挺舍不得你的。”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但少年还是听的很清楚,他停下吹风机,微俯下身,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商量着: “那姐姐带我去吧。” 林听筠扬起头,顺势亲了口他的下巴: “那你选秀那边怎么办?” 少年的唇贴上她,低垂着睫毛,黔黑漂亮的眸子看着她,在亲昵的贴吻间,模糊着说话: “好想退赛啊……” “……” 林听筠还以为他会说请假,这人倒好,真是一步到位。 她松开环着少年的手,转手捏着他两边的脸颊,笑着道: “导演听了得气死。” 导演如何,这并不在裴祁的考虑范围内,他只在意一个人。 可想到什么,退赛的念头又退下。 少年黏人的贴着林听筠亲了会才松开,接着开吹风机给她吹着微湿的发尾,问着: “明天出差,是姐姐一个人去吗?” 温柔的风和动作,把林听筠的睡意都吹出来了,她打了个哈欠: “嗯,不然还有谁?” 裴祁没有回话,只是笑着继续给她吹着头发。 听着耳边吹风机的呼呼声,迷蒙着思绪间,林听筠很早前就想把头发理短有些,这么长还多费洗发水,可裴祁不舍得,说如果嫌吹头发麻烦,就他来。 等头发彻底吹干,林听筠已经睡的迷迷糊糊了,被少年轻车熟路的抱进卧室的床上,掖好被角。 带上卧室的门,裴祁折回客厅,把剩下几条的标签挑干净后一并洗了一遍,再用烘干机烘干,叠好放进收纳袋。 接着又写了几张便签,贴在其他收纳袋上。 给林听筠的行李收拾妥当后,才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 次日,裴祁想要送林听筠去机场被拒绝。 林听筠拉着行李箱进电梯,门还没合上就被裴祁扯住手腕。 少年眼尾微垂,那双显得微圆的眼型,眼眸前蒙着一层刚睡醒的水雾,此刻看着很像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 小狗低声请求着自己的主人,像是很希望她能带着自己出去溜溜,并保证自己不会咬人。 “不会被发现的,姐姐。” “……” 林听筠发现自己一点也抵抗不了这样的裴祁。 无需她开口,少年已经领会到她的意思,连忙把棒球帽压在头顶上,墨镜、口罩也一并上脸。 这一行云流水般的操作,林听筠虽以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怎么不干脆穿个连帽衫?” 她随口一句,却被裴祁听进去了,他攥着对方的手收紧了一瞬,生怕她丢下自己就走了。 “好,那姐姐你等我一会!” “……” 磨磨蹭蹭好一会,终于坐车到机场。 分别前,少年想扯下口罩要个离别吻,却被林听筠精准预料,直接攥住他的手,稍稍踮脚,隔着口罩亲了他一下。 “等我回来。” 进了登机口,林听筠碰见一个熟人: “师兄?” “好巧。” 薄连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去清源市办点事。” …… 林听筠出差一个月,裴祁没耐心就这么按部就班的一个人在京楠市呆一个月。 他和导演申请先把自己有关个人部分的那一part录制完,其余的等回来再录制。 裴祁是这个综艺的流量王,导演捧着哄都来不及,这点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 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加速练习,只为了明天的舞台能呈现的更好一些。 提前透支着精力录制结束,又连忙赶去机场。 三个小时后落地,清源市正下着大雨,裴祁不想等雨停,只能用外套遮着头顶,往雨幕里冲去。 打车去到她在聊天时提到的酒店,刚下车,少年就远远看见穿着成熟的男人给女人撑伞,两人肩并肩的一同走进了酒店。 往前走的步子蓦然就顿住,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连冲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愣的站在雨幕里,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裴祁翻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他目光放空的看着眼前,声音涩然的问道: “姐姐,你真的是一个人出差吗。” “嗯,不然呢?” “姐姐,你真的是一个人出差吗。” “……” 一而再的问,林听筠向来不喜欢说重复的话,况且还是在她连着通宵工作后的疲惫状态下。 “裴祁,问够了没有?” “很烦。” 第68只心涩小狗 低压下的乌云间闪着晃眼的雷电,闷哼一声响起,像是在增这雨下的势头,预兆着会更猛烈一些。 那极其烦躁不耐的语气瞬间刺痛了少年,他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忍着泪意道; “姐姐,我不问了。” 心尖上泛着似雨般连绵不断的涩意,全方位的裹挟着这颗属于林听筠的心,喜怒哀乐都在她说话的一瞬间掌控。 听着那边声音静悄悄的,少年垂着被雨水打湿的睫毛,湿漉漉的颤了一下,语气低落道: “对不起。” 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连呼吸声都没有,静的可怕。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雨水细细密密的溅落在了屏幕上,打湿了那早就显示‘已挂断’的界面。 屏幕上落下的水珠越来越多,甚至分不清哪颗是雨珠,哪颗是泪珠。 身体的疲惫比不上精神上的疲惫,盖在头顶上的外套也早已不堪重负,积蓄的雨水浸透了整件外套,甚至还隐隐有打湿里面那件的趋势。 没有任何遮挡物隔开雨水的裤子也早已湿透,少年现在像极了一个落水狗,全身上下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湿淋淋的。 没人会注意到他,也根本不会想到在舞台上耀眼发光的少年,此刻会卑微的连句质问都说不出来,只会笨拙的一遍遍确认后被对方说烦,像是神魂游离身体,呆愣的站在原地淋雨。 裴祁怕把手机淋坏,跑了几步到酒店大堂里,顾不得自己,连忙在待客的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去擦手机的屏幕。 冷白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点拨过去的图标又顿住,怕再惹她厌烦。 犹犹豫豫间,手机也只是拿在手上,便没有了动作。 正侧身想去前台给自己办入住时,目光凝在了从电梯里出来的人身上。 女人和身边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她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看不出半点不耐的情绪,反而像是很惊喜。 那与之相差甚大的模样狠狠刺疼了少年的眼,脸色都苍白了一瞬,唇线抿得发直,他想出声喊住她,喉头却突然堵上来一团棉花,涩的少年像是个哑巴一样发不出声音。 只能再次怔愣的看着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的离开。 他们走到门口,男人一手撑开伞,一手抬起,轻搂着女人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这样能站的近一些。 她对男人的触碰似乎并不反感,任由对方的动作,站在一把伞下,两人靠的更近了。 那如情侣般般配的模样像是一把尖锐的榔头,无情的凿在少年对她满腔爱意的心上,疼痛的叫嚣着他要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几个大步迈近。 “姐姐……” 林听筠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身体微怔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远在两三千里之外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 她拧着眉回头,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 见他一身湿漉漉的,她眉眼间的折痕更深了一刻。 握着手机的指尖蜷缩了一瞬,泛着点僵硬的无感,少年唇边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望去的目光有些空洞: “我不能来么。” 心上漫来挡不住的涩意,少年的声音近乎有些哽咽,却被他强撑着忍住没有发出声来。 为了让自己显得冷漠些,他微微垂下眼皮睨了她身边的男人一眼,声音有些轻的好似要被外头的大雨压下: “是打扰你们了?” 林听筠被他莫名其妙的语气弄的心头烦躁,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冷了些: “……你在说什么!” 裴祁听见了她声音中对自己的忍耐,心像是被针密密麻麻的扎着,疼涩不已,他强忍着红着眼眶,嘴唇动了动,说出眼前看见的事实: “姐姐,你不是一个人出差。” “……” 林听筠冷笑一声: “就为这个?” 既然他一直要一个答案,就摆在他眼前了,林听筠也清楚的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是她给的安全感不够吗? 这向来不是林听筠会考虑的问题,她从来只是享受。 知道少年最是在意什么,林听筠这次没有解释,狠狠的一刀接着一刀往他身上扎: “嗯,我不是一个人出差,有男性同事陪同,我们还做了别的。” 林听筠踮脚,指腹按在了身旁男人的唇上,当着他的面,直直吻上去,一触即离。 她似是挑衅的看向脸色惨白如一张纸的少年,语调漫不经心: “比如这个?” 瞥向他的眼神也是轻飘飘的不在意: “如果你不在,还会更过分,满意了?” 少年的唇上的血色在看见林听筠吻上去的那一刻起,一瞬间褪尽。 他漆黑漂亮的瞳孔紧缩,满是不可置信,一颗心被他亲自送到她手上,对方不以为意的没接住,摔了个七零八落。 而那个给别的男人的吻,更是在地上的碎片上踩上了一脚。 怕自己继续待下去的下一秒会变得愈发狼狈,少年一声不吭的从酒店大堂离开,头也不回的冲进雨幕。 那股烦躁并没有因为少年的离开而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落在自己指尖上的吻都变得冰凉沁人。 身旁的人神色温和如初,想着方才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林听筠懊恼着,语气低落道: “师兄,抱歉。” 一时怒气上头,竟然冒犯了师兄。 薄连宸轻呼口气,平缓着稍稍加快的心跳,半分没有表露出来,他唇边勾起一个浅笑,看了眼外面雷雨交加的天气,语气微顿: “我没事,他……” 男人眉梢微挑,显然是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善解人意道: “不去哄哄?” 林听筠克制自己不去想裴祁,心里那股躁郁好像就能稍微平缓下来,她拢了下外套,挡住外头溅进来的雨水: “不是说莱昂教授来这边吗,消息准确吗?” 就算少年还在场,薄连宸也一点不想主动解释,他心情好的勾起唇角,抬手搂着身旁人的肩膀,距离再次拉近。 “当然。” 夏日的雨总是带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林听筠站在伞面下,眸光穿过雨幕,视线从聚焦又模糊了边界,再变成眼前花洒而下淅沥沥的水,淌过皮肤表面,凝成颗颗连绵成线的水珠滴落在浴室的地砖上。 那一件,也只不过是众多伤害他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罢了。 - 赶着周末的休息,江熠澍从安插在叶含雁身边的护士那得知自己的好兄弟失忆了,二话没说买了个果篮直奔病房。 江熠澍把脸都要怼在对方的眼前了,生怕他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手里拿着他削好苹果皮的苹果,青年眨了下眼睫,另一只手把他凑近的脸推开,在对方期望的目光下点点头。 他摩挲着下巴,心想对方不是失忆了吗,便拧着眉问: “那你忘记了什么?” 裴祈遇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能记得起从自己记事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件都能串联起来。 可一想到那个人,感觉很熟悉,却在脑海里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她的痕迹,面对她像是一堵白色的墙在面前。 “姐!” 江熠澍余光瞥见从门口路过的林听筠,连忙出声喊住。 林听筠敛下眸子按了下手里的笔,挂在了胸前的口袋上,目光分毫不差的落在他身上,一分一毫的余光也没看床上坐着的青年。 “怎么了?” 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经常看见这种失忆的狗血桥段,江熠澍还从没在自己的生活圈里碰见过,难免觉得新奇和疑惑。 他还是习惯喊他之前的名字,问道: “裴祁失忆到底是忘记什么了?” 林听筠神色平静的瞧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影响。” 那声音平铺直叙般说的话莫名刺耳,心脏蓦然像是被一只手狠狠一捏,裴祈遇脸色瞬间白了一分,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下意识伸手扯住林听筠的袖子,想要和她说点什么。 在卫生院住了几天,裴祈遇在对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外,又了解了一点信息,她是这个卫生院的医生。 青年勉强牵起一个笑,将本子递过去。 【林医生,可以帮我问问周医生,什么时候能拆纱布了吗?】 “嗯。” 林听筠点点头,没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熠澍的视线从本子上匆匆一瞥,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不同来,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点微弱的光,直接抓住了奇怪的关键点。 江熠澍坐在了病床边,看着那本子上写的‘林医生’心里怪怪的,他拧着眉看他: “你以前不是喊我姐的吗?” 【林医生是你的姐姐?】 刚写下这句话,耳边响起就在刚刚,江熠澍喊门口路过的人‘姐’,青年的眸光微滞。 是啊。 她是江阿姨的女儿,江熠澍是江阿姨的侄子,那她自然就是江熠澍的表姐。 这么简单的关系,他怎么会不知道江熠澍有个姐姐呢? 就如同在被她亲口告知前,他都不知道江阿姨还有个女儿一样。 不是不知道…… 而是他真的忘记了这个人。 见他这个反应,江熠澍才确定知道他到底是失忆了什么,神色闪过一丝讶异,还有几分复杂。 忘记的是她姐? 江熠澍哪怕是猜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何况还是摆在他面前的事实。 他从另一个角度看,忘记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处,要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有男朋友,还亲亲密密的难免过于痛苦了。 压在心头的东西忽而一散,江熠澍觉得轻松了不少。 说到‘姐姐’,江熠澍又颇有怨言和不满,他阴阳怪气道: “我姐对你比对我好多了。” 这一句话像是某种良药,瞬间安抚了青年那颗泛着密密麻麻疼意的心脏。 江熠澍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哪怕过去多年,现在仍然感到不满: “为什么你喊她姐姐,我姐就答应。”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咂摸着一句: “我喊她姐姐,她居然说我恶心!” 以前没有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近网上冲浪多的江熠澍很快找到了一个贴切无比的才词。 “真没想到我姐居然是个双标怪!” 经由他这么一说,裴祈遇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些片段。 …… 在炙热无比的夏日,窗户外光是看着就烫人的光线照了进来,似滚动一波一波的热浪。 室内温度怡人,刚从外面打球回来的江熠澍扬起手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赤裸的胸膛,脖颈处和下面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刚从卧室里出来的林听筠直面受到辣眼的视觉冲击,她眉心微跳,闭了闭眼: “江熠澍,把衣服穿好!” 不敢违抗林听筠的命令,江熠澍不情不愿的又把那件几乎要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穿了回去: “裴祁这样的时候,姐你眼睛都要黏人家身上了,怎么我就比他差还是怎么的……” “……” 这是能说的吗。 林听筠想让他闭嘴。 穿上后,江熠澍在中央空调的凉气下几乎要被背后的汗激的一身冰凉。 这时,正从浴室洗完澡,围着半身浴巾打着赤膊的少年走了出来,脑袋上还盖着一条黑色的毛巾,水珠流在了他下颌,一滴一滴的落下,下身隐约可见的人鱼线掩藏在白色的警戒线下。 “姐姐。” 少年人的目光微滞,脸上漫上一抹绯色: “……忘记带衣服了。” 林听筠的视线明目张胆的在少年裸露的上身看了一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无意掠过那线条好看又劲瘦的腰,心底感叹一声还挺有料的,表面上轻‘嗯’了一声: “容易着凉,以后注意点。” 话落,少年点点头,连忙打开卧室的门进去。 从这一来一回的对话里,江熠澍突然福至心灵,他又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站在林听筠的面前,模仿着刚刚那人的神色和语气。 “姐姐,我热。” 林听筠没有看一眼的兴趣,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正常点说话,恶不恶心?” “……” 江熠澍捂着胸口,望向林听筠的视线期期艾艾。 这颗心算是被他姐伤透了。 第69只回忆小狗 为了不再发生上次的意外,这次等了几天,是个太阳高照的大晴天,山路较为干爽,没有泥泞湿滑的情况。 林听筠在早上带了卫生院的人再次上山,淑嫂在前头领路,顺利到达了成青叔的家。 是个不大的小庭院,屋头覆盖着褪色的褐黄色草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鲜亮,屋顶如同一面破损的筛子,斑驳的瓦片间,除了稀疏的椽子,几乎无法窥见完整的屋盖。 其间,几根横档突兀地伸出,如同枯槁的肋骨,很容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门口的栅栏破破烂烂的,推开时还发出‘吱呀——’的破旧声音。 走进屋内,墙皮早已脱落,视线昏暗潮湿。 林听筠视线落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这也没有像样的玻璃窗,只是用布片和破衣服随意粗糙的遮掩着窗洞。 低声沉重的咳嗽从暗处传来,淑嫂走上前去点燃屋内的烛台和桌上的煤油灯。 林听筠这才彻底看清这个屋内的陈设。 屋顶上吊着几块熏干的肉,贴着墙壁的原木色柜子,上面痕迹斑驳,煤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林听筠看不到任何与电相关的设备,完完全全还处在几十年前的状态。 林听筠还没想过,现在仍然有人还会过着不沾一点电的生活,只用火烧水做饭生活,这倒也与猎户相适配。 老人上了年纪,听力也下降,淑嫂冲着他耳边大声道: “成青叔,我们过来给您检查一下身体。” 林听筠将挂在脖子上的耳管插入耳中,听诊器的听头紧贴着皮肤,按在了老人的胸口处。 静静听了会,林听筠收了听诊器,和身后捧着本子的护士说了个初步的情况: “心尖区杂音最响,肺动脉瓣区有部分杂音,三尖瓣区杂音微弱不明显。” “淑嫂,进一步还是得做下心脏超声、心电图和磁共振的检查。” 老人最近起的越来越晚,几乎一天就赶得上吃两餐,现在人意识还迷迷糊糊的。 淑嫂闻言点点头: “好,我去给他收拾东西,今天就下山。” - 闵溪村的村口。 几个小孩追逐玩闹,也有安静的翻花绳和跳皮绳的小孩。 见到来人,皮绳也不跳了,仰着脖子往青年身后瞧: “哥哥哥哥,云姐姐怎么没来?” 裴祈遇微愣,他难道经常和她出现在这吗? 随后又蹲下身,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写着。 【哪个姐姐?】 “云姐姐啊。” 小孩也学着青年一样在地上写字。 原来是同音。 裴祈遇说不清自己心里那莫名涌上来失落的情绪是为什么。 他是因为没有灵感才来这采风,和她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小孩用树枝隔着衣服戳了戳他的手臂,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哥哥,你不开心吗?” 青年笑了笑,摇摇头。 从口袋摸出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小孩神色不舍的递给他。 “心情如果不好,吃根棒棒糖就好了!” 握着树枝的手松开,落在小孩的脑袋上摸了摸,青年缓缓起身,没有从他手里接过那根棒棒糖。 他继续往村子里走,走到尽头,往通往山上的小径继续走。 回想起医生和她问自己的问题,裴祈遇从他们的反应中判断出,当时上山似乎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趁着出院后,裴祈遇便想着回到之前的地方,或许在当时的环境里能回想起什么来呢。 沿着山路下来的几人和正往上走的青年正面撞上。 裴祈遇的视线落在走在前面的林听筠身上,脑子里不易捕捉的光瞬间一闪而过。 上山的人不止他,她也在。 对吗。 青年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无声的问了过去。 林听筠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不过什么都没说,跟着卫生院的人一同走了下去。 只有队伍里的淑嫂停了下来,上下左右瞧了瞧青年,这段时间诊所忙,她来不及去镇上看望,只是通过网上和镇上卫生院的聊天信息,得知他只是缺失了部分记忆,其他一切都好的情况。 淑嫂跟着他走在队伍后头,问道: “怎么突然上山了?” 手机在那次上山摔坏了,屏幕裂开也开不了机,现在的裴祈遇随身带着纸笔。 【来看看。】 青年的目光越过前面的人,落在前头林听筠的身影上,指腹无意识的磨搓食指指节。 - 一行人又回到了镇上的卫生院。 给成青叔做了检查,初步诊断为风湿性二尖瓣炎,风湿性主动脉瓣狭窄,需要住院手术和观察。 林听筠翻动了检查资料,给了淑嫂一个安抚的笑: “成青叔目前没有出现二尖瓣严重的反流,或者是关闭不全的情况,在可控范围。” 淑嫂眼眶微红,紧握着林听筠的手: “阿筠,成青叔在你们这治我们放心,医药费我们村子里的人会凑齐的。” 早年间那段战争结束的难捱时期,多亏了成青叔打猎送来的食物,养活了他们这一个村子。 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拿出点钱来凑一凑,帮成青叔渡过这个难关。 虽然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淑嫂的情绪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波动,林听筠说了些安抚的话,让人给成青叔办入院手续。 而卫生院前台这边,刚办出院手续不到三小时的裴祈遇,又来办了住院手续。 给出的理由是,阵发性的头疼,疑似轻微脑震荡后遗症,需要住院观察。 住的病房好巧不巧和成青叔是同一间。 这会,处于正常作息时间的老人很健谈,和同房的几个病友聊起自己年轻时候上山打猎的情形,说到如何成功打到一头棕熊的情形时,几位病友都忍不住为当时那个年少轻狂的成青叔捏一把汗。 在几位上年纪的病友中,床上穿着病号服的年轻青年显格外突兀。 成青叔剥了一个病友递来的香蕉,和就在邻床的安静青年搭话: “小伙子,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这个病房的病友都互相交流过,不是什么大病,做个手术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第70只痴儿小狗 话题落到自己身上,裴祈遇微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成青叔了然,原来是个痴儿。 人随着时间长大,智力却只能停留在六七岁的孩子叫痴儿,这在以前的村子里并不少见,成青叔接受的很快,却也可惜。 长了这么一副好样貌,如果智力正常,必然是人中龙凤,说媒的都要踏烂家里的门槛了。 护士进来查房,给靠墙的病人调整了下滴液速度,又走到青年的床边,目光控制不住的凝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红着脸询问道: “这两个小时头疼痛感怎么样?加重了还是减轻了?有没有其他不舒适的地方?” 青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纸笔写着。 【痛感减弱,有轻微反复的刺痛感,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护士抿了下唇,眼里的担心几乎溢出来,不自觉的掺杂了自己的私人关心和服务 。 “适当的头部按摩可以减轻,我会学过一点,如果……” 后面的话在她看见青年本子上写下的‘不用,谢谢’中停下了,哑然了几秒,走之前还提了一句: “需要的话可以找周医生开两副止疼药。” 青年点点头。 成青叔看着青年的目光变得愈发可惜,可怜,他轻叹了口气。 竟然还是个哑巴痴儿。 - 最近的卫生院,若要问最受欢迎的病房是哪个,那当之无愧是206病房。 谁看了不提一句,现在哪个护士不想管206病房啊,那可是梦中情房。 为此,护士们之间还掀起了一波‘腥风血雨’。 巡查的护士长声严厉色道: “病房轮到谁管,该怎么管怎么管,表上都安排着,别想着私下找人换。” 待人走后,几个护士又开始不满的讨论起来。 “之前她侄女私下和别的护士调换管308病房,她怎么一句不说?” “现在308那位刚出院,又回来住她侄女管的206,我们想和她侄女换,这又不让了……” “这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那个患者要是长得一般好看,我们也不会这么惦记了,可谁让他长得比我现在追的爱豆好看不知道多少,简直降维打击!和我们这等凡人简直不在同一个图层上的,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哑巴了……”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护士撑着下巴叹气, “谁不想看养眼的患者,哑巴又怎么了?我就只是看,又不是想和他说话。” 旁边的护士附和道: “对啊,又不指望谈恋爱,我们只是单纯的对美的欣赏。” 说到那两个字,其中一个护士两眼一亮,心底冒出来个猜测,挤眉弄眼道: “话说回来,护士长的侄女都是镇上的老姑娘了,你们说她是不是想……” 说着便笑了起来,她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闻言,有人反驳道: “那也未必,可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算是残疾人吧?” “人家不会说话又怎么了,他写的字好看啊,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声音好听吗?” “而且性格还好,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杀伤力堪比核武器了……” “听说还是大城市来的嘞,这要是护士长侄女嫁过去,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吧?毕竟是拿到大城市户口了。” “长相好,性格好,好拿捏,城市户口,这么一看还真挺不错的。” 导诊台被文件夹敲了敲发出显耳的声音,入目是林听筠那张漂亮却神色平静的脸,几位护士瞬间恍如从梦中醒来。 林听筠不轻不淡的瞥了她们一眼: “都很闲?” 话落,几位护士纷纷说了句‘去忙了’,瞬间作鸟兽散。 坐在导诊台前的护士也低头不语,瞬间安静如鸡,直到对方离开才深深的吐了口气,连忙拿起手机在几人的小群里发消息压压惊。 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感受到突然加快的心跳。 她回想了一刚刚林医生那个平静的没波澜的眼神,明明也没怎么恐怖,可就是莫名让人瘆得慌。 刚刚那样……真的太吓人了。 …… 适当提点一下护士们后,林听筠折身去到206病房。 病房从外往里推,视线掠过正和护士聊天的青年,停留在成青叔的身上。 张妙眉脸上的红还没淡下来,瞧见来人喊了一声: “林医生。” 林听筠朝她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走到了靠着墙的病床旁。 “ 成青叔,这两天的用药后有没有出现不适的地方?” 成青叔咬了口苹果,中气十足道: “没有,待这身体感觉好很多了!” 因为淑嫂不忙时才能过来照看一二,所以平常林听筠会多嘱咐一些。 “后天安排了您的手术,明天要记得提前禁食八小时,包括水和水果都不能再吃了。” “好好我记着了。” 成青叔点点头,和病房的病友笑着道: “我记性不好,你们也帮我记着。” 她按了下顶端,将笔插回胸口前的口袋。 其他患者见她忙完正事,开始聊聊私事: “林医生有对象了吗?要不要介绍几个聊聊?” 他神色热情道: “叔叔这资源多,可劲挑!” 患者给年轻医生拉郎配这件事,在卫生院并不少见,林听筠来这近半年里,也没少被介绍过。 卫生院的患者流动性大,给一批患者解释完,又来了新的一批,无穷无尽的循环解释,林听筠都要说的麻木了。 “有对象了,不麻烦了。” 离开病床边时,林听筠感觉到后腰处轻轻的拉扯力,她转身看过去。 视线里出现一张精致却神色脆弱的脸,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得他身形愈发削瘦单薄。 林听筠想,他现在看起来确实很好欺负,几个护士都能对他评头论足的。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少年时狠厉的模样,林听筠大概也会被他表面温顺的模样欺骗了。 时间有点久,林听筠都要快记不清了。 似乎是裴祁来曲一堇瑟寄住的第三个月。 第71只校霸小狗 烈日当空,空气里的氧气像是被灼热的光线吸走了般,处处透着股烦人的燥意,连冒着绿意的枝叶都被晒的悄悄蜷缩起了叶尖。 隔着学校的铁栏杆,三个染着红毛黄毛绿毛的男生趴在栏杆上,绿毛弟两手扩在嘴巴边当喇叭,朝远处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年喊道: 祁哥…… 红毛哥猛拍了下他的脑袋,戾声道: “没吃饭?叫大点声!” 绿毛弟委屈的瘪了下嘴巴,深呼吸一口气喊: “祁哥——” 坐在长椅上的少年依旧岿然不动。 旁边的黄毛哥也猛然给了绿毛弟的脑袋一个爆栗。 “废物,看我的。” 黄毛哥声音都没有用多大,轻飘飘的喊了个名字。 “林听筠。” 下一秒,稳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年闻声看去,也顺利如他们所愿看见了他们。 瞧见了不远栏杆处趴着的红绿灯组合,看着有点眼熟。 见人看过来,绿毛弟热情的举起手挥舞, “祁哥!祁哥——” 听着那憨傻的独特声音,裴祁想起来了,这是他那几个傻小弟。 合上书本,少年修长的手指捏着书脊朝栏杆那走近。 三人脸颊上的肉都挤进栏杆里了,裴祁颇有几分去探监的既视感。 “有事?” 早在前三个月他就和这三人断干净了,也直言说过不要再来找他。 绿毛弟率先哭出来,神色期期艾艾: “祁哥,兄弟们真的没办法才找你的,不能见死不救吧祁哥……” 听着这事情的严重性,少年微皱着眉梢: “什么事?” 红毛哥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大致是说他们在自己读的职高惹了高几年级的‘地头蛇’,因为职高仅有的篮球场的使用权闹了起来,他们直接惹到的是同年级的学生,只是这学生是高年级那个‘地头蛇’罩着的,便等同于他们间接招惹到了‘地头蛇’。 好歹他们仨以前也是一方独强吧,哪里怕过谁? 只是三个月前老大突然从良,导致他们的势头拦腰直斩,可底气还在,就直接梗着脖子,眼睛一闭,硬气邀约打一架,谁打赢,这个篮球场的使用权就归谁。 黄毛哥叹了口气,做了个总结: “就是这样,我们约了今天下午六点半。” 就他们三个,还不够人家三根手指头玩玩的,哪里打得过。 他们祁哥就不一样了,人家十几个还不够他一只手玩的。 红毛跪在栏杆下的墙体上: “祁哥,就这一次!” 绿毛弟竖起一根手指: “最后一次!” 黄毛哥两手合十: “真的,祁哥!” 知道没了老大,他们三个什么也不是,所以这几个月也安分的很,要不是抢篮球场这一出,根本不可能闹到裴祁这来。 裴祁这个人说不上是个什么重情义的人,不然也不会三个月前和他们说撇清干系就撇清干系,只是好歹他们认识了三四年,算得上朋友。 少年捏着书脊的手点了点,拧着眉看着栏杆外的三人: “下不为例。” 红绿灯组合连忙点头如捣蒜。 …… 职高的‘地头蛇’带人来老地方的时候,看见那站在三毛前头的人穿着京楠一中的校服,手里还捧着本书在念叨。 离得近了,穿着破洞裤,手纹花臂的蛇哥才听清那人在念叨什么。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少年声音低哑,念的语速极快。 蛇哥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见对方还一脸专注的念他那个破书,不由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伸手就去拽少年手里的书。 “喂——” 扬起书的手还没做到丢出去的动作,就被穿着校服的少年扬手夺了回去,最后像是扣篮一般,直直的把那半个砖头厚的书扣在了蛇哥的脑袋上。 动作快的不过眨眼间,蛇哥后面的几个小弟看的眼睛都不眨,差点没反应过来时,红毛黄毛绿毛就已经冲了上去。 抡拳头就往对方表面看不见的地方招呼。 跟着裴祁几年,三个小弟看他打架也学会了点小皮毛,知道往哪打人最疼,又看不太出来的那种‘暗伤’。 他们三个如果对上‘地头蛇’是半点没有打得过的可能,但对付他身后这群小弟还算绰绰有余。 手下一下下的招呼着,脚也不带停。 眼下,蛇哥也就刚一开始的书本暴扣没反应过来,后面几乎和少年打的你来我往,虽然好几个拳头都挥空,打在了他脸侧的空气,但胜在气势足,够唬人,从一旁看去像是打的不相上下。 蛇哥块头大,壮的跟头牛似的,身前和他对打的少年身形在此衬托下显得略微单薄,可手长脚长,挥出去的动作利落漂亮,像是在展现什么优美的武术动作。 少年人几乎是拳拳到肉,力度不容小觑。 每每挨上那么一拳,蛇哥都有种血哽在喉头要吐出来的预感,可现实是偏偏只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的,憋的他脑袋充血样红。 那本他眼里的破书也一次次的扇在了他的脸上,瞬间脸颊肿起,像是个猪头。 蛇哥小弟很多,带过来的也什么都有,跟的最长的有两三年的,最短的才不过五六个小时,还是偷偷藏在拐角处,没冲上去打架的。 多他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状态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男生瑟缩着身体蜷缩蹲在地上,手机录着像,时不时往那场面混乱的地方瞧上一眼,见这势头隐隐不妙,怕自己刚认的大哥今天就嘎在这里,他连忙拨打了110,又怕自己突然心脏病发作,就顺便给自己也打了一个120。 看着手机里的录像,男生想,这样也能证明他们是弱势的一方,待会警察来了,他们也能有底气些。 蛇哥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人长最纯的脸,打最狠的架。 体力耗尽后,他几乎只有挨揍的份,可让他现在叫停未免太丢脸,就憋着一口气继续打。 这时巷口处渐渐传来‘滴嘟滴嘟滴嘟’悠长且绵延的警笛声。 红毛哥揩了下嘴边打出来的血,骂了一声。 “草!” 绿毛弟骑在一个人身上,拳头胡乱砸下去,听见声音懵逼了一瞬间: “怎么还带报警的?” 黄毛哥去扯一个想从裴祁背后偷袭的人, “打不赢还报警的!草真够不要脸!” 警察走进巷子,直接堵住了出口,率先把打的最狠的还缠着的几个人压下来,身后跟着的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把其他人都压制住,塞进警车。 由于人太多,警车还来回运送了几趟。 报警的男生在想自己是进警车还是救护车,瞧了眼自家大哥那惨状,干脆利落的走向了救护车。 男生脑子转的快。 他被打的心脏病发作进医院,这个说辞似乎对自家大哥更有利。 蛇哥朝男生伸了伸手,抹了下鼻子下面流的鼻血,现在该被担架抬走的不应该是他吗?抬那个废物干什么? 裴祁本想示弱逃脱,左右他穿着校服看着像好学生,但在他瞧见那个男生手里的手机后,就收了这个念头。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拍什么东西下来,如果真拍到了,他根本不可能脱身。 随后,裴祁瞧见了巷口停的救护车,眼底眸光微闪,立即捂着胸口,脸色也白了几分,侧眸和压着他的警察道: “我…我喘不上气了……” 他手里还拿着本语文书,在他话落下时配合的从手中脱落。 警察叔叔弯腰捡起那本被翻的卷角的书,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锋利漂亮,他目光落在少年虚弱的脸上,校服拉链也拉在最上头,俨然一副学习好学生的模样。 听着他气若游丝的喘气,警察瞬间心软了,连忙扶着他上了救护车。 已经坐在救护车上的男生,看着本来关上的车门又被打开,还上来了一个人,眼睛瞬间睁大。 救护车上的医务人员关心询问道: “哪不舒服?” “我……” 少年视线若有若无的掠夺坐在对面的男生身上,垂下眸捂着胸口,状似呼吸困难般道: “喘不上气……” 救护车去到了最近的医院,两人分别躺在一个担架上被拖落在地面,滚轮摩擦的面的声音连同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传进耳朵。 “裴祁?” 林听筠刚和这个医院科室交流完,准备离开,就在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医务人员扶着担架边沿,抬头问了一句: “家属?” 见躺在担架上的少年脸上苍白,她拧着眉回道: “我是他姐姐。” 声音落下,少年脸色更苍白了一个度。 担架上的两人同时都做了检查,除了他们个人自述的问题外,数据显示并没有异常。 这时,公安局的警察走了过来,说要带两人去做笔录。 待在床边的林听筠仿若幻听到了什么一样,讶异的重复了一声: “笔录?” 警察的目光落在了林听筠身上: “你是?” “我是他的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为了不打扰病房里的其他人休息,林听筠被警察带到了门外。 听完了整个事件的原委,本来还有几分不信的林听筠在看见那段视频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打群架?” 那个向来在他面前乖巧温顺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狠厉的一面,出手动作利落迅速,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打架,明明看上去是个穿着校服的乖乖生,转头就把长得虎背熊腰的高年级男生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倒是很像那种在学校内外靠打架出名,没人敢惹的校霸。 亏得林听筠对他第一印象是个乖巧可人的奶狗。 这哪里是什么奶狗,明明是个狼狗。 两人目前的状况没有异常,被带去公安局做笔录,林听筠也跟着上了警车。 坐在警车往外看,这还真是林听筠的第一次,侧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神色拘束的少年,又回想视频里那个打架发狠的少年,这反差之下,像是两个除了容貌相同外的两个人。 林听筠脸上虽然严肃的板着,但内心不由想笑。 尤其是在少年一副想解释,发现又确实是事实后的欲言又止的时候,林听筠几乎要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 几人下车,往公安局大门走进。 红毛在警车里看见裴祁进了救护车,担心坏了,一见到人来,慌不择路的迎身向前: “祁哥!” 绿毛弟和黄毛哥也一同迎上: “祁哥你没事吧!” 他们伸手就要搀扶裴祁却被对方躲过,也看清了站在少年身旁的林听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裴祁因为认识这三个人后悔了一路,现在他在姐姐眼里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乖巧形象全然崩塌。 少年冷着脸,一声不吭的去了笔录室。 三个人心想要完,他们知道祁哥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才不想和他们来往的。 原因好像是说她喜欢乖巧,听话的。 眼下这个情况,哪里和乖巧听话扯得上半毛钱关系。 等出去,祁哥没把他们腿打残就算对他们有一份情谊了。 三人思路清晰,决定给他们祁哥洗白。 做完笔录的绿毛弟一个滑跪在林听筠面前: “筠姐!这事不怪祁哥!” 红毛哥紧跟而上,语气真挚: “真的,要怪就怪我们!是我们逼祁哥去的!” 黄毛哥也不甘落后: “祁哥早就和我们划清界限了!” 出来时,看见坐在椅子上等待的林听筠,他敛着眸,唇线抿直,步下温吞的朝对方迈进。 少年还没开口,就听见坐在椅子上的人挑着眼尾,环着手臂,学着那三个人喊了他一声: “祁哥?” 少年被喊的热血上涌,明明听旁人喊都很正常,为什么一到她口里就莫名变了个调。 在裴祁进去做笔录时,林听筠在这红绿灯三人组合那又听了一遍事情的原委,出入大差不差,不可否认的是打群架的事实。 林听筠靠在椅背上,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遍,没想到面前这具看起来清瘦的身板爆发力还挺强。 “没想到祁哥打架这么厉害,一人顶十个啊。” 第72只心酸小狗 当初那‘一人顶十个’的少年,此刻神色虚弱的扯着自己的衣服,轻咬着唇似乎在纠结和她说什么。 犹豫纠结了好一会,才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 【头疼。】 林听筠轻‘嗯’一声,没有丝毫作为‘朋友’要关心他的意思: “我待会去和周医生说。” 这边的拉扯力松下,林听筠又感到身后一阵拉扯力上来。 是成青叔。 他隔着中间的那道帘子望了青年一眼,问道: “林医生,这小伙子父母怎么不在身边?” “有事。” 成青叔皱着眉头,不赞同道: “有事也不能这样啊。” 为了不让邻床的人听了难受,成青叔还特意压低声音: “这做父母的怎么能放心呢……” 林听筠疑惑一瞬,都是成年人了,出点什么事也不能都让父母陪在身侧。 “为什么不放心?” 只见成青叔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他这有问题,跟小孩似的。” “……” 隐隐觉得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林听筠想替不能说话的裴祈遇开口解释。 她无奈笑了笑,解释道: “他是轻微脑震荡。” “啊……” 成青叔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差了,闹了一通乌龙,脸色涨红了一瞬间。 旋即想到什么,又直接和林听筠开口确认,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乌龙出来。 “那他不能说话是真的吗?” 林听筠点点头。 成青叔更想面前的医生能像刚刚那样反驳自己,心里不由为那个年轻人感到可惜。 “真的是哑巴啊……”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坐在床上的青年能隐约听到几个字,但并不真切,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在说自己,因为那个老人的目光瞥向他的次数太过频繁,裴祈遇想不注意都不行。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带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的人,全身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像是生怕被外界的光线照到一丝一毫。 进到病房后,他摘下墨镜走到青年的病床旁,目光紧紧落在林听筠的身上,身上拘束腼腆的喊了她一声: “林医生。” 穆乐时心里有分寸,私下才会喊她‘姐姐’,在医院她的工作期间,都会乖巧安分的喊“林医生”。 林听筠朝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准备离开病房。 穆乐时不甘心就这么让她这么离开,换做平常没理由也就罢了,现在一个现成的理由作为搭话的借口再适合不过了。 “遇哥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如他所愿,林听筠停下迈出的步子, “轻微脑震荡,身体情况都正常。” 少年现在为了和对方多说上几句话,根本顾忌不到脑震荡和心脏科医生有什么关联,他只知道对方是医生,而对医生问这个问题理所当然,便直言开口: “那平常要注意什么?” 林听筠敛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的听不到什么起伏: “作息规律,注意饮食,避免辛辣和油腻的食物。” 这些也只是过过耳朵,没进脑子,少年搜肠刮肚的想扯些什么话题来延长他们聊天的时间,被对方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去三楼左边第二间问周医生,是他的主治医师,情况比我了解。” 穆乐时眼底的眸光暗淡下来: “……好的。” 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背影,穆乐时才收回视线,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拿起水果刀给青年削苹果,和他聊天: “遇哥,那首你给我改好的曲子还没来得及送人。” 两星期前,《一起生活》录制结束,穆乐时本想在离开前把这首曲子弹给她听,却不料经纪人一通电话打过来,让他去机场赶下一个通告。 这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青年回想刚刚他那般热切和对方搭话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祈遇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唇瓣,强烈压下心头又泛上来的情绪,手握着笔在本子上写了句话。 【送给林医生?】 少年削苹果的手微顿,脸颊飘起抹淡红,神色腼腆起来: “……嗯,看上去这么明显吗?” 裴祈遇想牵起唇边,勾起一个笑,像朋友之间那般调侃对方,可控制不住的唇线越抿越直,那股涩酸的情绪霸道又强势,不由分说的就裹挟着他,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脸色不显得难看。 笔下重重的在本子上刻写,不知是在提醒对方,还是提醒自己。 【她有男朋友,你现在送不合适。】 扫了一眼,穆乐时收回视线,又落在水果刀贴着苹果表皮上,神色低落: “我知道,我等她分手。” 闻言,青年神色一愣,不知该怎么回他,或许他也不用回。 他没继续这个聊下去,而是问穆乐时。 一个是娱乐圈的人,一个是医院的医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相交的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裴祈遇有些好奇。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苹果皮利落的一条削下来,落进床边的垃圾桶里,穆乐时头也没抬的回道: “我在这边录节目的时候,突然哮喘发作,是路过的林医生帮的我。” 这段话落进裴祈遇耳中,让他身体一僵,手下握着笔快速写下,连字之间都快的有极细的丝线勾连,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什么。 【不是成智健及时赶到,把哮喘剂给你的吗?】 少年摇摇头,抿了下唇 以为他看到的是网上经过剪辑的视频得出来的信息: “是林医生帮的我,哮喘剂是后面我缓过来的时候,智健哥刚好赶过来送给我的。” 青年眉眼间的折痕加深,他的记忆和对方所说的地方有差异,穆乐时突发哮喘是事实,被人帮助得救,送上哮喘剂是事实。 总体相同,却唯独少了一个人。 作为当事人,没人比他穆乐时更清楚当时是谁帮的他,那么眼下唯一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裴祈遇冷静的思考其中的关窍。 忽而握紧了手里的笔。 他的大脑在欺骗他,而且不是第一次,最早的时候许是掉进洞里的时候,明明不止他一个人在洞里。 与其说是大脑的欺骗,或者说是为了让一些事情变得合理,让那段看上去缺少一个人的记忆,在他本人回顾时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地方,而去做了一些篡改。 那么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要将一个人的痕迹彻底抹灭。 裴祈遇心底无可抑制的蹿上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无措,握着笔的手轻颤,长长的眼睫慌乱的眨了一下。 不行。 他甚至在抗拒大脑本能的防御机制,一时间头痛欲裂,剜骨般的痛,似是什么东西在狠狠扯着他的神经。 可越疼越想,越想越疼。 “遇哥!” 穆乐时及时发现他的异样,手中削好的苹果跌落在地,他却顾不得了,一边焦急的喊了他一声,一边按了病床旁的响铃。 周医生在护士的带领下及时赶来,瞥见他额角沁出来的冷汗,让少年给他喂了片止痛片。 青年和自己在抗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在极致的痛苦里拼命抢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在漫长剧烈的反抗中,他如愿的拿回来了一星点属于她存在过的记忆。 那段没有她出现帮助穆乐时的记忆,现在成了穆乐时口中说的那般,是她帮助了穆乐时,而并非是成智健。 这一丁点的改变,让那面本来只有白色的墙壁,逐渐多了抹别的颜色。 周医生看病床上的青年脸色逐渐平静下来,简单嘱咐了几句后,让他再去拍个片子看看。 病床边的穆乐时连忙应下,又坐回了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遇哥,你刚刚吓死我了。” 穆乐时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疑惑地看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的裴祈遇: “刚刚是怎么了?” 时间过了大概十几秒,青年才半坐起身,背靠着身后的枕头,握着笔的手还残留着轻微的颤意。 写下的第一个笔画就有些不稳,那一撇几乎要飘出纸外,蜿蜒曲折的虚虚一段蔓延到纸的边缘,似是某个悬崖边上。 他提起笔,停下缓了一会,在下面一行重新写。 【想了些事情。】 简单了解过一些情况,知道他有部分记忆缺失,穆乐时问了句: “是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吗?” 【嗯。】 不是她说的无关紧要,是很重要很重要。 她为什么这么说,是认为他对她无关紧要,还是认为对他来说,她对他无关紧要? - 回到办公室的林听筠意外的看见一个熟人。 男人休闲的打扮,给他温润如玉的外表多添了几抹活力,鼻梁上却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在他俊美的五官下显得格外斯文败类,气质又攀上了些许精英感。 要林听筠来评价她的师兄,这人不应该搞科研,应该去金融界大杀四方,看着温润如玉实则是个腹黑的主。 他更像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般,姿态轻松的在桌旁沏茶,见林听筠进来也只是望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徐徐烟雾缭绕在桌上的一小块区域,淡淡怡人的茶香一点点漫进林听筠的鼻息,舒缓着神经。 林听筠坐在了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接过他沏好的一杯茶: “来怎么不说一声?” 薄连宸低眸品了一口茶: “在源水镇出差就顺道过来看看。” 男人和卫生院的院长有过几面交情,来时碰见人寒暄了几句,知道他是来找林听筠的,十句里面有八句就是说林听筠有多好多优秀。 他轻吹了一下茶水的表面,唇角微勾起: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听筠敛着眉眼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水: “来这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耳边又响起院长不断输出的夸人话,胸腔微震,轻笑了一声: “院长都舍不得放你走了。” 微褐色的茶水映着她垂眸的星点画面,水面随着手指间的轻晃摇曳了点波澜,她思索着,抬眸瞧了他一眼: “还差点,不过快了。” 薄连宸单手用热水倒入茶蛊内,也没逼问‘快了’是多久,状若无意的提了一句: “科学院还有你学生呢,哪有你这样带人一半就消失的导师?” 虽然没有见面,但林听筠每隔一段时都会询问曲致蔺的进度,适当给一些建议,推进他的进度。 若说她不负责,也没到那个程度,至少她是关心自己学生的。 而且曲致蔺的天赋不错,悟性也高,林听筠不知道别的导师怎么带学生的,她觉得挺轻松的,不需要时时刻刻管着,只需要偶尔问问情况知道大概,再点拨几句就算部分传授教学了。 听着类似‘谴责’的话,林听筠眼尾微挑,隔着薄薄的一层茶水雾气,让人察觉到她身上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 “他跟的课题项目一个没少不是么。” 捏着茶杯的手一顿,薄连宸抿唇轻笑,望着林听筠的目光像是沾染了水雾般的朦胧温柔: “嗯,也都顺利完成。”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听筠被护士喊了去,薄连宸便独自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品茶,看书。 直至林听筠忙完,他也仍然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林听筠曾翻过几次的书,里面还夹着她放的便签。 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挂在了挂衣杆上,林听筠一边理了理外套的袖口,一边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道: “去吃饭?” 薄连宸合上书本,就等着她这句呢。 林听筠走在前面,薄连宸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瞧着外面的夕阳渐渐迫近地平线,早上金灿灿的阳光变成了橙黄色,天边浮动着大块大块被染色的云朵,可这一切都在她的背影下成了好看的背景板。 男人情不自禁的用手机拍了一张,在林听筠疑惑间转头看来时,摄像头转了一个方向。 “这边景色不错,比之前我看的日出还要震撼一些。” 林听筠点点头,和他推荐道: “嗯,这附近有个观景台,师兄有空可以去那看看。”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在清凉怡人的风里,迎面碰见了来找林听筠的两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出声: “阿筠。” “姐姐,去吃饭吗?” 第73只药膏小狗 卫生院附近的餐馆走进了三男一女,容貌都极其出众,看起来诡异又和谐的组合,惹得旁人不由看了一眼又一眼。 因为穆乐时的圈内特殊性,林听筠领着三人进了一个私密性好的包厢。 菜点好上之前,薄连宸以水代酒: “你好,我是阿筠的师兄。” 在卫生院门口几人介绍了一番,男人的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了林听筠身旁的景煜身上,语调轻松道: “是最近交的吗?怎么没听阿筠提起过。” 坐在离林听筠最远的少年默默多看了两眼薄连宸坐的位置,他是她的师兄,自己是她的朋友,似乎他更有资格坐在她旁边。 手垂在身侧的景煜悄无声息的握紧了一瞬,皮笑肉不笑的回击: “那看来师兄不怎么关心阿筠,我们交往都快半年了。” 薄连宸神色不变,只是握着水杯的手微顿。 师妹下乡也不过近半年,这是刚来这就好上了? 这速度快的让薄连宸心下微郁,即便知道她对感情的态度都是快餐式的,现在这个也未必能一直在她身边待下去,理智告诉他不用着急,可情感却理智不了的嫉妒起来。 薄连宸一直秉着温水慢煮的态度陪伴在林听筠的身边,她也如薄连宸所愿,慢慢熟悉了他的存在,把他当挚友当知己,可唯独不会进一步发展成恋人以上的关系。 这份关系维持不易,薄连宸不敢冒险主动打破两人现在的关系,那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他坚信的是,只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离开的人是自己时,等她玩腻了,玩累了,自然而然会看见他的。 不能着急于一时,薄连宸从来要的都是长久。 面对师妹新男友暗里的语气不善,薄连宸温和尔雅的露了一个浅笑,语速不急不慢: “最近太忙了,这段时间会好好关心师妹的。” 在两个男人在言语暗里交锋,你来我往的硝烟里,少年敏锐的避开,脸上挂着乖巧灿烂的笑,像是冬日里的旭日暖阳: “姐姐,这个粉丝拌黄瓜很开胃。” 桌上的玻璃转盘转动,那道凉菜就停在了林听筠的面前,她用筷子夹了点尝尝,眉眼舒展。 “嗯,挺不错。” 这一举动顺利将景煜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规律的敲击桌面,眸底神色不明。 如果说裴祈遇和穆乐时是明面上的,那薄连宸就是暗面的,比明面还要危险难测。 饭桌上的三人除了看林听筠外,谁看谁都不顺眼,但也不敢直接把这种不善和不喜摊在明面上给林听筠看见,也就趁着去卫生间独聊的时候呛了几句。 坐回饭桌上时,又是一派和谐的场面。 结束后,穆乐时打包了一些饭菜去卫生院。 推开小桌板,穆乐时把打包的饭菜和汤摆在了上面,一边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裴祈遇,一边神色低落的道: “姐姐和她那个师兄认识了有七八年,感情应该很深吧。”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查看了关于薄连宸的网上信息,称号、发表论文、近期发现都密密麻麻的罗列了一筐,穆乐时看的眼花缭乱的,心里也一团乱麻。 “姐姐的师兄看起来也很优秀,姐姐分手后真的能有我的位置吗……” 坐在床上的青年静静的听着,垂眸喝了口汤,神色有些放空,不知在思索什么。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等从这种情绪里抽身,抬头时被吓了一跳。 目光紧紧盯着青年唇边泛红的一片,白皙的皮肤上冒起些许红点,他知道这是过敏的症状: “怎么会过敏……” 穆乐时在小桌板上摆的菜饭汤看了一眼,最后定格在那碗紫菜汤,里有个很小,黏在紫菜里,几乎很容易让人忽略的小虾米。 他立即按铃喊来了值夜班的护士。 “又是虾过敏了?上次林医生从我们药房拿的药膏还在吗?” 对于自己过敏,裴祈遇没怎么在意,他在那句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是他能在那面白墙上再添一抹颜色的关键。 他握着笔在本子上写的很快。 【林医生给我的?】 他的背包里确实有过敏用的药膏,但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是江阿姨给他的。 护士被青年的问题问的有些奇怪,她点点头: “对啊,当时还是林医生领着你去拿的。” 【药膏在柜子的包里。】 青年写给病床旁边站着的穆乐时看。 背包里的那管药膏翻了出来,穆乐时用棉签沾上,给裴祈遇抹上。 桌板上的饭菜都收进塑料袋里,瞥见青年唇边异样的红和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愧疚: “遇哥,都是我不好,竟然没发现紫菜汤里放了小虾……” 青年对他笑了笑,没有一点要怪对方的意思,反而,他想谢谢穆乐时,替他找回一点关于林听筠的记忆。 夜色渐浓,穆乐时待不了多久,就在自家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下,坐上出租车去机场,赶安排好的通告。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照进的光影明明灭灭,青年正躺着,两手交叠在身前,睁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像是脑海里那堵属于林听筠的白墙。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们的关系似乎比她口里的‘朋友’还要复杂的多,能让自己的记忆一一被大脑欺骗修改,只为抹灭一个人曾经的存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 清早的晨风吹来,路边树上的枝叶尖尖上凝成的晶莹露珠悄声滴落在泥土里,发出微弱的声音,被路上踏过的脚步声掩盖下。 正如薄连宸在饭桌上所说,这段时间会好好关心林听筠,这天正好是周六休息日,可来石霞接手卫生院开始,在林听筠这就没有休息日一说。 两个男人紧步跟在林听筠后头,她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我对除了卫生院以外的地方不怎么熟悉。” 她侧身看了男人一眼,建议了一句: “师兄不如找个当地导游?” 第74只要糖小狗 邀她领自己在石霞看看,不过是薄连宸想和她待一起的由头。 闻言,薄连宸都做好就待她办公室的打算了,另一侧的男人主动道: “我是下午的课,有空带师兄去看看。” 薄连宸还没什么反应,林听筠先点点头,赞同道: “嗯,他来这一年多了,知道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 这么一说,薄连宸也不好推辞,只好应下: “那就麻烦了。” 走在林听筠身侧的男人笑了笑,仿若戴上了一张面具: “不麻烦。” …… 206病房里的病人已经有两人出院,前天刚住进来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幸运的是,是单纯性肺动脉瓣狭窄,可以通过介入治疗及时的干预病情发展,并后期可以治愈。 有了小朋友的病房自然比以往更有活力,自然也……更吵闹些。 穿着小号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小男孩,在病床上抖着腿撒泼耍赖哭闹,声音响亮又尖锐,是隔着几个病房的墙壁都能隐约听到的程度。 “我不吃我不吃!” 他的腿无意踢到病床冷冰冰的防护杆上,疼的红着眼眶抱着脚哭: “这药太苦了!!我不要吃!” 床边穿着红蓝工作服的父母神色无奈,两人好话哄话说尽了,可孩子还是不买账。 爸爸手里还拿着药和一杯水,准备一人按着,一人来强喂。爸爸力气大,好控制些,水杯和药就放在了妈妈手上,他绕到病床一边,固定住自家孩子乱扭动的四肢,妈妈则去用手掰他的嘴巴。 后肩被拍了拍,妈妈手还碰着孩子的下巴 ,转头看见一张漂亮年轻的脸,是他们孩子的主治医师。 “林医生……” 林听筠唇边勾起浅浅的笑,从口袋摸出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递给了那个哭闹的小男孩: “吃完药可以吃棒棒糖。” 小男孩伸手把棒棒糖接过,但并不打算吃药。 这副赖皮样让林听筠有些忍俊不禁,瞥见一侧柜子上放着一本翻的页脚发卷的杂志,收回视线问道: “喜欢赛车?” 小男孩剥开那根棒棒糖,往嘴里塞,一提到‘赛车’,眼睛就两眼放光,重重的点头。 “嗯。” “可是只有身体健康的人才能当赛车手。” 她手插进口袋,拿捏住了小男孩的三寸,语气不急不缓的道: “只有吃药把病治好,健康长大后才才能去玩赛车。” 几句话就把小男孩坚决不吃药的心击碎,他伸出手,皱着眉头和自己的爸妈道: “我要吃药。” 成功顺利的哄完小朋友吃药,林听筠折身去了成青叔的床边,前几天刚做完手术,正在恢复期。 将听诊器的耳管插进耳朵,林听筠用听诊器给成青叔查了个体,看了眼他床边检测身体数据的仪器,抽出胸前口袋的笔,按了下顶端在本子上记下。 感受到紧紧注视着自己,仿若在等待自己审判的目光,林听筠笑了一声,安抚他紧张的情绪,神色轻松道: “恢复不错,很快就能出院了。” 成青叔拧着眉瞬间舒展开,活动了下胳膊,又扭扭胳膊: “再不出院,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躺散咯。” 对面床上的病友听闻他很快出院,不由嫉妒,但也祝福,调侃道: “就你这体格,再躺个十年都健壮!” 成青叔哈哈笑了几声。 身后熟悉的拉扯力,林听筠拉开中间的隔帘看了过去,从他那张脸上滑到他手中捧着的本子上。 那一瞬间的心思还在他那张脸上,不由感叹这人的五官到底是怎么长的,即便看过很多次了,却还是会有初次见面的那种惊艳感。 这个念头像电和火花般在脑海一闪而过,林听筠看清了本子上面写的字。 【糖还有吗,药很苦。】 视线在本子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回了他的脸上,聚焦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上,似乎是真的被药苦到了,还隐隐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在微钩圆的饱满眼型下像是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 倘若他有狗狗的耳朵的话,此时必然是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林听筠放在口袋里的手莫名泛痒,她无意识的摩擦了一下指腹,眼睫微垂的看着他。 指腹间不急不缓的滚着细细一根的棒棒糖棍子,在青年的视线下拿了出来,还默不作声的剥开糖纸,一声不吭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的动作突然,险些磕到裴祈遇的牙齿,躲过了门牙,后槽牙却没能躲过,被泛着甜香的糖果狠狠撞了一下。 顷刻间,那本蒙着一层水雾的狗狗眼,瞬间变成湿漉漉的了,生理性的水光聚在眼眶里,眸底映着她得逞后的浅笑。 裴祈遇像是突然没了痛感,撞在牙齿上的甜意加重到几乎到齁人的程度,似乎一时间有上百颗葡萄的汁水榨出后压缩成糖精塞到喉咙里。 猛烈的甜意齁的青年脑子产生一种眩晕感,微抬起下颌的姿态更是方便了林听筠的动作,指尖轻勾了一下嵌进糖果里那根细细的白棍,微糙的表面蹭过他的齿牙落在柔软的边缘,挤压着他的唇舌。 病房里每张病床间都有一张隔帘,是方便照顾病人的隐私,此刻却成了某人对患者绝佳的‘行害’条件。 大部分病床上的患者都半拉着隔帘,没挡住的地方都是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而林听筠站的角度又刚好挡着斜对面的大爷的死角,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却看不见她在做什么。 青年说不了话,但能发出一些基础的单音,类似呜呜声。 声音很低,不是压制的低,是无力而下意识发出的声音,搭着青年那渐红的眼眶,像是此时在承受一个单方面霸凌般的吻,而他却生不出分毫反抗的意愿。 匀称如伞骨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被子,指节处隐隐有从里面透出到薄薄皮肉上的红,压着手下的白单,莫名透着点欲色。 林听筠收回作弄他的手,微俯下身靠近,问他: “还苦吗?” 第75只吃糖小狗 此刻的他像是一台以她命名的机器,听从她的指令活动,得到一点关心温暖时,机械的心率会带起血肉的共鸣,而对方清浅的呼吸声化作精妙的旋律贯穿心脏。 青年哑然的微怔愣着,眼前的空气随着她俯下身的动作轻晃,长长的眼睫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瞬。 喜欢她,会对她动心,似乎是一件太过简单的事了,和人会自主呼吸一样,毫不费力。 他猛然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泛潋而上的猛烈情绪。 欺负了小狗的林听筠心情不错,连方才那会听见几个护士评价讨论他时,升腾起的燥郁心绪都散了不少。 病房门口离去的背影在尽头转角处,青年才缓慢的收回视线,指尖捏着糖果下面那细细一根的白棍,残留下很淡很淡属于对方的温度。 是葡萄味的。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弯起唇角,不是因为口腔里泛滥无边的糖果甜意,而是那堵属于她的白墙上,又多添了一抹绚丽的颜色,意味着他有关于她的记忆又多了一点。 或许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但裴祈遇为此沾沾自喜。 口腔里的葡萄糖味滚进喉咙间,青年手指捏着本子的页脚,思绪有些随着甜意泛滥。 就算记起以前有关她的记忆很少也没关系,他可以从现在的每一刻每一秒开始,再从新的地方攒和她的回忆,保存完好的放进再也不会被遗忘的地方。 如果能选择或者更改大脑防御意识的触发点,裴祈遇会选择以企图更改、篡改他和她之间的记忆为触发点,以此防御那段记忆不被覆盖更改。 即便记忆上对她很陌生,可感觉不会骗人,他的视线会下意识的寻找她的存在,心神会不自主的被她牵着走,是好是坏,是开心是难过。 青年从心的跟随,坦然的接受那份新的喜欢。 …… 午休期间,林听筠在一旁看着章宁萱来的这段时间的成果。 卫生院里的护士还有一部分以前卫生院的老人,即便后面林听筠招了新的护士进来培训,让年纪大一些的一批一起进行培训,可效果还是有参差。 经过章宁萱这段时间的调整,状态和效果都好很多了,以前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老毛病都像是吃了药一般,瞬间服服帖帖的不再发作。 章宁萱拍了拍手,她们便原地解散。 林听筠环着手臂看她,笑着道: “改天让院长给你颁个锦旗。” 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欣赏态度,章宁萱像是瞬间被鼓舞了一般,全身充满了干劲,接下她的话: “你送的话,我就接下。” 卫生院外突然传进急促慌忙的滚轮声,淑嫂推着躺着人的担架冲进了大堂,神色焦急,而她身旁跟着一位腰间围着围裙的妇人,似是从厨房匆匆赶忙过来。 妇人声泪俱下的跪在担架旁: “救救他救救他……” 躺在担架上的是闵溪村附近一家木材加工厂的工人,在今天12:15分时,他在车间清理锯台时,碗口大的锯片突然失控,其右手的3根手指被卷入锯齿,鲜血瞬间染红劳保手套。 林听筠立即吩咐人拿来工具,剪开血红的劳保手套,担架上的男人还有意识,他抬起脑袋看自己发出剧痛的手,发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几乎被完全截断,中指和小指血肉模糊。 卫生院大堂干净的的地板上留下细细一道突兀的血迹,从门口蔓延至里面,像是一个人的生命线般抖动曲折。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断断续续的颤着声音问: “手指……我的手指能保住吗……” 脸上还有脏污痕迹的男人面色苍白,他清楚工厂距离徊阳市区30多公里,过去曾有工友因伤后医治不及时落下残疾,更甚至是在中途因感染而去世。 林听筠看着眼前的惨状,了解过相关的资料,做下定论: “能保住,只需要做断指再植手术。” 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几个字,几乎烫烙在淑嫂的灵魂深处,她眼眶泛红,手紧紧捏着担架的一侧: “能做吗?” 她像是在为担架上的人问,又像是在为她那逝去的丈夫问。 刚刚从手术间出来的骨科医生从后方急忙赶来,林听筠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掷地有声道: “能。” 现在的这位骨科医生,许医生,是林听筠在来卫生院后首批招录的,无论是技术还是理论方面的能力,都能与大城市的医院里的医生媲美。 几人坐在手术间外的长椅上,担架被抬进手术外间,许医生随即展开术前检查和麻醉作业。 林听筠去到了卫生院院长的办公室。 断指再植属“风险较高、过程较复杂、难度较大”的三级手术,应由二级以上医院实施,乡镇卫生院只能开展一、二级手术。 三级手术落户乡镇卫生院,首先得符合政策要求。 可现在情况紧急,不得不做变通。 政策上有规定,达到推荐标准的乡镇卫生院,符合相关条件的可参加二级医院评审,可林听筠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听完林听筠的诉求,院长闻言哑然了一声: “要升成二级综合医院?” 这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的卫生院和以往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嗯。” 她沉着眉眼,“最新的政策我一直都有在关注,如果能顺利通过徊阳市卫计委专家组的验收,把镇上的卫生院升格为二级综合医院。” “一来,我们可以在徊阳市中医医院的对口帮扶下,一系列三级手术的项目都能落户石霞镇卫生院。” 林听筠徐徐道来, “二来就近诊疗可以为村子和镇上的人节省了交通、食宿费用。” 在林听筠和院长商讨的同时,13:30,断指再植手术正式开始,许医生借助13至18倍放大效果的高倍率显微镜设备,牵引一条直径0.12毫米的医用缝合线,将男人断指处的动脉、神经、静脉细致缝合。 动脉供血,静脉回血,血管和神经得高度吻合。 每一步操作都如同在时间的沙漏中精细雕琢,不容有丝毫的偏差。 许医生一丝不苟,额头渗满汗珠。 18:00,包扎作业结束,历时5小时30分钟的手术顺利完成,推入病房。 和淑嫂一起去到病房,方才哭的声泪俱下的妇人此刻坐在病床旁,脸上满是庆幸: “能在镇卫生院及时进行手术治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淑嫂静静的站在一旁,望着面前一切安好的画面,郁结在心里十几年的东西突然释然,她脸上露出一抹拨开乌云见日开的笑。 两人没打扰他们,安静的走出病房,去了206. 淑嫂坐在病床旁陪着成青叔聊天,林听筠的视线隔着薄纱般的帘子,隐约能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影。 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林听筠抬步离开病房,在路过临近楼梯拐口的病房时,听见了里面猛然碰撞的翻动声,像是骨骼撞上栏杆的声响。 病房门半遮半掩的关着,里面的身影也瞧的影影绰绰。 “哎呦真是要死嘞!” 里面的人似乎意识到声音有些大,又立即压下来,但声调依然尖锐, “就十分钟前刚换的,怎么又拉上了,烦不烦!” 张妙眉动作粗鲁的把病床上的人翻过去,嘴下也不停: “四十岁就屎尿失禁……” 一道身影逼近,淡淡的冷香和病房里臭气冲天的味道格格不入,张妙眉转头看去,一瞬间瞳孔紧缩: “……林医生。” 林听筠那张漂亮的脸没什么情绪,声音极其平静的问了一句: “平时就是这么做的?” 张妙眉不知道她究竟来了多久,看了多少,听了多少,只是下意识的出口否认: “不……不是的!” 林听筠走到病床旁,将床上羞愧欲死的男人扶着坐了起来,话头是对着他的,可又像是对着那开始局促的护士的: “卫生院有投诉热线,如果对医生或者护士不满,可以举证投诉。” 她抬眸看了张妙眉一眼,等着她的解释: “林医生,我……” 张妙眉正要编排个理由出来,病床上坐着的男人打断了她: “医生,我…我想要男护士……” 林听筠的视线又落在了男人身上, “还有吗?” 男人看得出面前的人身份,似乎是能拿捏住照顾自己护士的那类人,他羞愧也惭愧自己这副残破身体,好心给她解释,不想让对方被为难。 “小姑娘来给我弄我也不好意思,不怪她,是我身体的问题。” 当事人也不主张什么,林听筠也不好再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张妙眉,在对方略显局促的神色下转身离开。 管着这批护士的是卫生院资历最老的护士长,林听筠抽了个时间找人谈谈。 办公室里,林听筠坐在沙发上,取了适量的茶叶放入茶壶中铺平,又倒入水浸泡,盖上茶盖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淡淡的水雾从壶盖的缝隙里溢出,护士长目视前方,两手合拢的放在膝盖上,这人年纪轻轻的,也不知身上哪来那股莫名憷人的气势,压的人心发慌。 “护士长,您有没有和新来的章护士聊过?” 护士长紧张的开口结巴了一声,随后又稳住: “说…说过几句话。” 茶壶里的水闷滚着茶叶,林听筠捏着茶壶柄往茶杯里倒,语调也随着从壶嘴流淌下的水缓缓而出: “其实你们应该多交流交流,章护士虽然年纪轻,但很多护理知识和经验可以学习,关键是职业素养。” 护士长现在才咂摸出味儿来,这不就是说自己不如那个新来的吗,知识、经验、素养一个都不如。自己岁数比她大,也算得上是长辈了,哪里能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 她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拿出自己长辈的气势: “这镇上来来往往进卫生院的病人,十个里头有八九个是经由我手的,和我手下培养的,哪个出过差错?” 林听筠松下捏着茶壶柄的手, “健康有两种,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 在碰见今天的事情前,林听筠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些风声,只是卫生院里的患者流动很大,这批里几个不满,那批里几个不满,事情愈演愈烈,今天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肯定不是个例,也是时候该整顿一下了。 她抬眸望了一眼: “您说的没有出差错的是前者吧?” 上一句和下一句,一时没串上来的护士长还在想前者是什么的时候,又听她不急不缓的说: “护士做的事情繁杂,偶尔会有情绪也能理解,可这不是可以撒在患者身上的理由。” “今天是张妙眉,那明天是谁?” 如果是其他护士拿来给护士长当这件事的由头,定然没什么份量,可张妙眉不同,她身份是护士长的侄女,自家人。 茶杯的水面平静,林听筠说话的语调也没有很重,但就是沉沉的落在人的心头上。 “患者的心理健康也是健康的一部分,不说给患者承担,但至少做到不要添乱和增压。” 眼见她张口就要反驳,林听筠先她一步道: “要不要调一段来给您听听?” 自家侄女什么德行没有比自家人更清楚的了,是遇弱就强,遇强就弱的的德行,护士长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变换的好不精彩。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 薄连宸进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 “在忙?” 林听筠松下后背靠在沙发上, “聊完了。” 对方虽然是好言好语,声音也没多大和她说话,可护士长觉得自己落了面子,手里的茶杯狠狠一掷在桌上,走时腿下带风的,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门被重重一甩,震的薄连宸耳鸣了一瞬,他抬手捂了下耳朵,坐在了林听筠的身旁。 轻车熟路地碰上茶具,清洗再冲净,随口问了一句: “说什么了?气成这样?” 林听筠耸了下肩,笑了笑。 “没说什么。” 第76只可怜小狗 林听筠品了口他沏的茶,感觉和自己泡的相差有些大,明明茶叶和水用的都是同一种。 听他说还要待上几天,林听筠挑了挑眼尾: “你怎么一点不忙?,现在还不忙,那什么时候忙?” 薄连宸唇边溢出一丝轻笑,抬手轻敲了一下林听筠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那你也该早点回去,不能光在一个地使劲啊。” 林听筠往旁边坐了坐,保持对方伸手也碰不着她的距离下,回了一句: “嗯,我有分寸。” 自打算来石霞开始,林听筠就有一份计划,目前卫生院在她的计划里进行到了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就等着卫生院升为二级综合医院的事情落实。 最近几天,卫生院里时不时传出几句八卦,听在人耳朵里不痛不痒的,但也算是流言蜚语了。 不止卫生院的护士在传,一直闷在病房里住着的病人也在说,他们每天无聊的很,一点八卦的风吹草动就足以引起他们很大的兴趣。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每个版本还都不大一样。 无论什么版本,但都有一个共同的骨架,那便是说心脏科的林医生作风不端,有男友还勾搭别人。 这也不是空穴来风,有不少人看见最近有个男人频繁经常进出林医生的办公室,一待还就是一下午。 接着,林听筠下班后又紧跟在后头,形影不离的模样,看的好像他们是一对情侣般。 但好在,大部分时间看见的是三人,林医生的正牌男友也在,那些八卦也就消停了点。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那也不至于传的满院皆知,只是这暗下去的八卦之火,在普通如平常的一天里突然又爆发了。 传言是说有人亲眼看见林医生和那个陌生男人亲在一起了,就在办公室。 据说是有人没敲林医生办公室的门,直接进去时猛然撞见的。 大多数人还保持不信的态度,相处这么久了,他们相信林医生的品性,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 可这样的信任,在亲眼看见一段视频后,轰然倒塌成碎末,砸的众人震耳欲聋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小段视频起初只是在病友交流的小群里传着,传着传着就转发到外群,其他病友群,再到卫生院的几个私人八卦小群,最后到卫生院的工作大群。 林听筠也在大群里,看见比往日还热闹十倍的工作群,她好奇的点了进去,往上翻了很久,有刷各种表情包的,也有刷数字的。 翻的林听筠手指都有些累了,打算不看了后,无意在密密麻麻的刷屏里点到了一段视频。 视频打开,一片漆黑里,先是手机声孔被布料摩擦的躁动声传出来,随后有了光源,似是被人从哪拿出来,才把摄像头露出来拍。 占据屏幕大半的男人宽厚的背影,手撑在办公桌上,上半身俯下,胸膛笼罩在坐在办公椅上的人的上方,虽看不到下方人是什么表情,但能看见她仰首的姿态。 一时间,隐隐传来拿着手机的人发出的抽气声。 那两人像是突然被打断了什么事情般,男人瞬间望了过去,手机的摄像头也正好拍见了椅子上坐着的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眼眶微红,唇上隐隐有道齿印。 但只是一秒不到,又被男人的身形遮了过去,接着便是对方手掌心覆上摄像头,在一片漆黑里,冷冷说了一句: “删了。” 十秒不到的视频,就此结束。 最近偶尔听到的风言风语好像有了源头。 这段视频拍摄角度的问题,外加她红着眼,唇上暧昧的齿痕,林听筠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只会越描越黑。 眼睛是因为吹进沙子红的,唇是自己咬的,对面的人当时只是在给她吹沙子。 输入框输入这些字,林听筠扫了一眼,又全给删了。 明明是事实,但看着似乎很拙劣,当事人都这么觉得,那发出去也没什么作用了。 视频最后那句‘删了’,也能解读出很多种意思来。 不用和其他人解释的必要,在正牌男友面前,林听筠还是给了个解释。 景煜给她从衣柜拿出外套递过去,又从她手里接来那件白大褂挂在挂衣杆上,闻言只是点点头,没再其他表示,也没怀疑什么。 林听筠理出折在里面的领子,侧眸看了他一眼: “你信?” 这换做林听筠自己都不信,如果不是当事人是她自己,她下一句就和对方提分手了。 是真是假对她也不重要,毕竟从那个角度看起来,确实很像在做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 景煜去牵她的手,笑着看她,反问一句: “为什么不信?” 第一眼看见那条视频时,景煜确实被那个角度欺骗了,可下一秒便全然否定。 他吻过她,露出的神色绝非是这样的。 林听筠对上男人笑着望来的视线,清晰残忍的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触动,连一丁点的波澜都没有。 她垂下眼睑,望着两人同步的步子。 现在不分手,那她也快离开了。 这场从始至终的赌局,赢家早已注定。 - 午休的卫生院后院,206病房的小孩精力满满,旁的病人都需要午休,他不用,避免吵到其他病人,林听筠带着人到了外面的场地。 满脸疲色,穿着工装服的女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宝,让医生姐姐陪你玩会好不好?” 小男孩抱着足球,眼睛乌溜溜的在眼眶里滚了一圈,抬手摸了下妈妈的脸,点点头。 “好。” 女人扶着腰直起,视线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林医生,麻烦了。” 待男孩的妈妈离开,林听筠半蹲在小男孩身前,看了眼他抱在怀里的足球: “首先,不能跑,你想怎么玩?” 玩足球不能跑,这让小男孩有些犯难了,脑子里灵光一闪道: “那我们踢球吧!” 他说的踢球就和踢毽子相差不大,只不过是用脚的部位不同。 踢球用的是脚尖和脚背将足球反复顶起,不能掉在地上。 同在后院处的一个隐秘地方,茁壮的树身遮挡住后面的两人,树冠下投落而下的阴翳形成了自然的遮光罩。 风轻轻吹拂过枝叶,本该温和舒适的风被一道尖锐的声音穿破。 “你以为你是谁?” 被拒绝的张妙眉涨红了脸,好似那几天的殷勤讨好都成了笑话,她脸上挂不住,便想着用最刺人的话重伤他: “你一个哑巴,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现在还和我拿乔?” 见他无动于衷,神色淡然的像是她是对着空气说的,气的张妙眉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 青年被她推的踉跄,张妙眉倏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你喜欢林医生,人家可未必看得上你。” 仗着对方说不了话,张妙眉可劲的往对方肺管子上戳。 “她身边的师兄和男朋友哪个不比你好?” 平常也没见有谁过来看望关心他,只以为他孤身一人,张妙眉说的话也是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你以为自己可怜巴巴的盯着人家,就会回头看你一眼?” 张妙眉环着手臂,腿踩在一方石墩台阶上,站着的姿态像极了语文课本里的杨二嫂: “我年纪刚好,年轻,有房有地,你有什么?我哪配不上你?我都没嫌弃你是个哑巴?你竟然拒绝我?” 说着,还要上手去点撞青年的肩膀,却被一只葱白漂亮的手稳稳捏住,随之而来是一道轻淡的嗓音: “第二次。” 林听筠手里捧着刚捡的足球,眸光淡淡的落在穿着护士服的张妙眉身上,扫过她刚刚那张说出咄咄逼人的刻薄话的嘴。 她眉梢微挑,平静的脸色看不出是否不悦: “上次出言不逊,这次性骚扰?” 刚刚那些话,除了两个当事人听见,也被碰巧出来捡球的林听筠全然听了个大概。 张妙眉看上了不能说话,但长得好看也好拿捏的青年,主动表白了,结果被对方拒绝。 在手被人捏住的那一刻起,张妙眉那张脸唰一下白了下来,听着她问的话,心下更是慌乱的不行。 林听筠甩开碰她的手,站在了青年身后,像是无声的给他撑腰,轻轻睨了她一眼: “到底是什么底气,让你一而再的对患者是这样的态度?” 在对方羞愤咬唇时,她嗤笑了一声, “你的职业素养?” 林听筠的目光凝着她,冷声道: “写份检讨报告交到院长那,报告里的起因、经过、事情,必须客观陈述。” 那葱白漂亮的手在手臂上不急不缓的轻点,林听筠朝身前的青年抬了抬下巴: “要么我就让他写一份投到院长那,或者你写份辞职报告,自己看着办。” 久久没等到捡球回来的小男孩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心只牵挂着自己的足球。 林听筠将手里的足球塞进他怀里,让他到一边去玩。 视线从张妙眉离开的背影上收回,林听筠走到青年身前,声音比刚刚还要冷几分: “能不能拿出几分‘祁哥’的样子?” 不说让他像之前那样狠厉的揍人,就是简单避开,别露出一副好揉圆搓扁的软柿子样,再拿点气势出来,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场面的情况。 那两个字喊的青年平静的神色瞬间破裂,耳垂处飞快漫上来绯红的颜色,长长的眼睫抖动了一瞬,眸光有些无措的落在林听筠的身上。 枝叶茂密的树冠中掉落几片被风吹拂的叶子,悄悄又安静的落在脚边,林听筠往一旁走了一步,能更好的看清他低眸的神色,语调微扬的有些无奈。 “是哑巴了又怎么了?你就这么随便给别人欺负?” 连她也是欺负他的人。 青年嘴唇蠕动了一下,说不出辩驳的话,也写不了辩驳的话。 本子和笔都不在身边,摔坏了的手机也一直搁置在背包里,他现在成了彻底口不能言的哑巴。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笔直的站着,那道颀长单薄的身影像是能被吹落的叶子轻轻砸倒一样,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下,冷白精致的脸上被拓下淡淡的阴翳时,显出几分纯然的脆弱感来。 林听筠磨搓了一下指腹,心底那股想要欺负的恶意又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胜数的烦躁,让她不想再在这待上一分一秒。 抬步从青年身侧走过,手腕猝不及防被他轻轻攥住,林听筠停下步子看他。 青年动作温吞的把她的手心翻上,泛着温凉冷意的手指在她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字。 手心处的皮肉比手背敏感很多,带着属于他的体温轻轻的勾过,一时间像是从那指尖冒出细细密密的火花闪电,钻进了皮肤纹理下,泛开阵阵痒意。 写下几个字后,裴祈遇庄重的在林听筠手心里勾了一个圆圈,作为结束。 【你不是别人。】 林听筠轻嗤一声,没收回手,问他: “不是别人,那是什么?” 【朋友。】 垂眸写完,裴祈遇抬起眼睫,目光直白的看着面前的人。 从手心泛上来莫名的燥热,不适的让林听筠收回手,搭着另一只手的手臂,紧贴着手臂处的布料,想要蹭掉那些他留下的温度: “朋友就可以欺负?” 闻言,裴祈遇愣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了指林听筠。 “……” 林听筠眉头微皱。 她一时间怀疑这人是不是没有失忆。 这么暧昧的意义举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倘若几年前没有招惹,他们都安分的处在彼此该在的位置,他们都会好好的。 可眼前的事实是招惹了,从始至终一直好好的,变成更好的人的那路上,只有林听筠一人。 那个舞台上张扬肆意的少年永远被困在了以前。 眼前,老天爷给了对方一个回到起点的机会,他们之间没了过去,只有现在,只有朋友的关系。 无论是对裴祈遇,还是对伤害过他的林听筠来说,都是很好的一次机会。 一个摆正他们关系,不再相交,只平行的机会。 第77只丢下小狗 根据实况且客观写下的报告已经交到院长办公室,不到三小时,得出处置结果,全院通报。 因张妙眉有失职业道德,缺乏职业素养,被记处分,停薪一个月。 同时,院长也布置下了额外的任务,为了加强卫生院护士的礼仪规范,提高职业素养和责任感,需要统一进行一次教育培训,负责人是章宁萱。 206的管房护士,也被林听筠直接安排了章宁萱负责。 没过多久,卫生院迎来了好消息。 石霞镇卫生院被国家卫生计生委遴选为首批“群众满意的乡镇卫生院”,因基础条件较好,达到国家卫生健康委、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印发的《关于开展“优质服务基层行”活动的通知》提出的推荐标准,符合二级医院申报条件。 次日,经徊阳市卫计委专家组验收合格,石霞镇卫生院升格为徊阳市首家乡镇二级综合医院。 看到下达卫生院的新通知,林听筠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院长亲自将人送到高铁站口,瞬间回想了这些日子的艰辛不易,不禁摘下镜框,抹了抹眼角的泪,声音微微哽咽。 “有空回来看看。” 林听筠拉着行李箱的杆,神色松弛的道: “日子越过越好,卫生院都升级了,您的这副眼镜是不是也该跟上速度了?” 院长把眼镜带了回去,连忙应下: “好好……我回头就换副新的!” 告别后,林听筠进站前,看见了站在进站口闸门外的景煜。 她只在手机上给对方发了条离开的消息,对方也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男人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那只平常会下意识去牵对方的手,也默默插进了口袋,神色轻松,和往日一般无二的笑了笑: “我送你。” 两人并肩无言,一分一秒过去,显示大屏上去往京楠市的动车检票时间已经开始。 景煜松开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朝林听筠张开手臂,唇边勾起一抹涩然的笑: “可以再抱一次吗?” 林听筠张了张唇,还未出声就被男人抱了个满怀,身后的手臂紧紧环着她。 也不过是几秒,身体再他怀里调转了个面,他的手搭在林听筠的肩膀上,耳边是他微微哽咽和情绪释然的声音: “后会无期。” 通过检票闸口的林听筠默默无声的念了这四个字,转而唇边扬起一抹轻松的笑。 …… 206病房里的病人出院了三位,成青叔也在前两天顺利出院,病房里又空了几个床位,连平日最吵闹的小男孩在今天也会出院。 已经连续两天没见到林听筠的青年,今天一步也没离开病房,目光紧紧的盯着门口,期盼着那道身影的走近。 今天是她负责的病人出院,她会来看看的吧? 可现实是,小男孩的父母将病房里的东西收拾整齐,到拖着行李箱离开病房,裴祈遇都没看见林听筠出现,连路过病房门口的一瞬间都没有。 从早上到下午,青年滴水未进,坠坠的空腹感拉扯着他大脑紧绷的神经。 她可能是在做手术,可能忙到现在才去吃饭,裴祈遇想去食堂碰碰运气,顺便填填肚子。 卫生院门口的前台,护士手压着蓝色的文件夹,和同事问了一句: 林医生真的走了吗? 同事点了点鼠标,头也没抬的回道: “走了,还是咱们院长亲自送到高铁站门的。” 还未踏出卫生院的裴祈遇,立即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折身回到病房,在本子上快速写下一句话,递给了正在扯病床床单的章宁萱。 【林医生走了?】 章宁萱动作一顿,点点头。 证实了方才护士口中的话,裴祈遇的手轻颤,拿着的笔跌落在地,也顾不得弯腰捡起,他神色焦急的翻了下一张纸。 【去哪了?】 章宁萱将扯下的床单丢进筐子, “回京楠市了。” 她又丢下了他。 青年心里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 - 下了高铁,打车回到曲一堇瑟,林听筠推着行李箱进去,瞥见在路边的绿化里一团白毛,还翘着尾巴蹿动的猫。 草丛里的猫听见滚轮摩擦的声音,转过身子瞧了过去。 对上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瞳,和它脖子上挂着的宠物吊牌,林听筠推行李箱的手一顿,神色微讶: “五七?” 听有人喊它,五七也格外给面的应了一声。 “喵。” 迈着骄矜的猫步靠近林听筠,脑袋也格外矜持的蹭了一下她的裤腿。 这么久没见,林听筠还怪想这个小家伙的,不由蹲下身把抱在了怀里,还想着怎么一只猫就出来了,又抬头往上面看,那层楼的窗户是否开着。 身后脚步声渐近,林听筠闻声看去。 平时视线下看见的是黑色的裤脚,还有一根蓝色的绳子从上方垂下,林听筠顺着绳子往上,看见一张眉眼略带痞气且五官俊美的脸。 靳宿? 眸光落在男人手中的溜猫牵引绳上,手下还缓慢抚摸着五七光滑柔顺的背毛。 裴祈遇说的朋友照顾,是指靳宿? 林听筠把猫从怀里放下: “溜猫?” 靳宿的手指卷着溜猫牵引绳: “嗯。” 林听筠又揉了五七脑袋几下,起身推着行李箱进电梯。 半蹲下身给五七套上牵引绳,靳宿的目光往里面看了一眼,那电梯停下的数字,正和他刚刚下来时的数字重合。 在靳宿的意料之中。 住前女友的小区,同一栋楼,还是同一层的对门,像裴祁那个恋爱脑傻子会做出来的事。 …… 隔天,林听筠回到京楠第一医院的心脏科。 将将开完早上例会,林听筠被喊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上综艺?” 林听筠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本还以为被喊上来是交代什么重要任务,结果告知她去参加一档叫《令人心动的职业》的综艺。 院长笑眯眯的,觉得这是给医院免费做宣传,且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你下乡支援的时候,在《一起生活》露过脸,被人家导演看中了,他们这一季主题的职业是医生。” 第78只相册小狗 “《令人心动的职业》这个节目综艺,你可以上网搜一下,知名度还挺高的。” 见林听筠眉头微皱起,院长抬了抬手: “先别急着拒绝,考虑一下?” - 从院长那出来,林听筠回到办公室,门刚推开,头顶上方就蓦然爆开一声,顷刻间,五颜六色的彩带落了下来,兜了林听筠一身。 “欢迎筠姐回来!” 宋淇悠腋下夹着放完的礼花筒,两手热烈鼓掌。 林听筠无奈的抬手把彩带理下来,看见小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魏绍宣手里也拿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礼花筒,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学姐,好久不见。” 两人作乱一次,勤勤恳恳的把门口打扫干净。 林听筠坐在办公椅上,手上转着笔: “不是在学校吗,怎么跑这来了?” 宋淇悠手握着扫帚,凑到林听筠跟前,眼睛亮亮的看向她: “当然是过来继续跟着筠姐实习了!” 说着,她拍了拍胸脯: “放心,学校那边我也不会落下的!” 她抬起手肘拱了一下身旁的男生: “有师弟教我!” 簸箕推到她脚尖前,魏绍宣听着对方给他的称呼,心下轻叹了口气: “嗯……我教师姐……” 因为林听筠今天回来,两人特意抽空从学校出来一趟,进门的惊喜也给到了,就又噔噔噔的跑回去。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林听筠上网搜索院长说的那档综艺节目,简单了解了一下他们的拍摄内容。 《令人心动的职业》的每一季都会邀请三组来自同行业的顶尖素人进行直播拍摄,这一季的职业主题是医生。 林听筠曲起指尖,在办公桌上漫无目的的敲动着。 心底思索着‘直播’那两个字。 从石霞回来,虽是功成身退,但为了后期的卫生院仍然保持这个医疗水平,林听筠打算通过直播进行远程教育,远程会诊和技术传播,充分发挥优质医疗资源的辐射作用,打破一些有特定难点的手术技术壁垒。 眼下就有这么一个机会,《令人心动的职业》这档综艺节目国民知名度很高,相对应的传播力度也更大,正中林听筠下怀。 《令人心动的职业》导演的初心也是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不同行业内景和职业特性的魅力之处,让大众对这个行业增加一些了解。 一条答复消息送达到了院长办公室。 - 被林听筠‘丢下’的小狗,连忙买了时间最近的高铁票回京楠市。 下高铁后,裴祈遇找了家修手机的店铺,把之前上山摔坏的手机拿去修。 他直觉里面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修好要多久?】 师傅看了眼那备忘录上的字,又多瞧了青年一眼,嘴里叼着根烟: “修好一个小时左右,但里面的数据不一定能完整保存下来。” 裴祈遇神色低落了一瞬,抿了下唇。 【那就尽量能保存多一些。】 师傅把嘴里的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上, “嗯,我尽量,” 男人粗糙带茧子的手掰下手机的外层保护壳,一张小巧的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飘在空中几瞬,落在了青年的脚边,再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捡起。 一张蓝底的两寸证件照。 照片上是一张青涩漂亮的脸,眉眼间蕴着淡淡的冷清感,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是她的照片…… 青年瞳孔微缩。 为什么会在自己这? 还夹在手机壳这么隐秘的位置。 修手机的师傅也看见了,笑着调侃了一句: “女朋友?” 四下无人,只有面前修手机的老板和他。 不会影响到别人,所以不否认也没关系的。 小巧的照片紧紧贴在手心里,裴祈遇有些卑劣的没有否认。 即便只有眼下他和对方知道,青年胸口处的心跳还是因此紧张的乱了原来规律的节拍,隐隐如糖果的甜味泛上了心间,雀跃和欣喜在胸腔抑制不住的翻腾。 修手机的老板手艺老练,不到一个小时就将修好的手机给了青年。 解锁进入主界面,裴祈遇的手指却突然悬在了屏幕上方。 看着上面的壁纸图片,青年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了一瞬,心下更是肯定了他的某种猜测。 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去找寻有关她的其他痕迹。 相册里有零星几张她的照片,只是没有手里那张蓝底证件照上面看上去的那种青涩,似是褪去稚嫩花蕊绽放的花,那种感觉几乎令裴祈遇心颤。 他点进一个加密的相册夹,看着需要输入密码的输入框,指尖停在上方许久…… 密码是什么? 裴祈遇尝试输入了几个可能的密码,无一不显示错误,他只好作罢。 他又紧忙去点微信,跳出登入界面,待加载条过去后,消息界面只有最基础微信团队消息。 期望落空的感受,让他那颗刚刚还雀跃的心停滞了一瞬。 - 《令人心动的职业》第五季的素人人选定下后,开拍时间定在了下周一。 林听筠也在为后续直播内容做一份详细计划。 就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在先天性心脏病的介入治疗这一块的临床经验,远远没有国外多,林听筠打算就介入治疗的难点和操作上进行直播操作。 而此时,京楠市第一医院下达了最新的人事任命。 原心外科的主任石曹儒,因提前退休空缺下来的主任位置,由心外科副主任林听筠担任。 就此,林听筠成了京楠市第一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主任,也是整个京楠市坐到这个位置上,年纪最年轻的那一个。 一人转主任,那么副主任的位置便就空了下来。 林听筠在知道这个任命的时候,鼠标往下滚动看见了紧跟在下的另一条人事任命。 由唐辽宥担任心外科副主任。 指尖在鼠标上轻轻点动,却不实质的按下去。 林听筠的目光注视在电脑屏幕上,思绪有些放空。 在章宁萱来石霞的那段时间,林听筠从她口中了解了一点这人鲜为人知的事情,若非曾经章宁萱对唐辽宥心生爱慕许久,恐怕也不会知道。 第79只头疼小狗 清晨,天边的云片在浅蓝色的天空里,泛起了犹如海水卷起的白浪。 刚晨跑完回来的林听筠脖颈间挂着条黑色毛巾,抬手摁住电梯按钮,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抬步走近时,林听筠意外又不意外的看见了替裴祈遇照顾五七的靳宿。 两人视线相对不到一秒就错开,林听筠捏着垂在胸前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 抵达同一楼层时‘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林听筠看见正要往里走的青年。 在对方震惊的神色下从他侧边走过,拉门关门。 靳宿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拧着眉梢和面前的青年道: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 裴祈遇没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起靳宿来。 不过与其说是问,他那急切的神色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住在我对面?】 男人瞥了眼对门,回他: “是你住在她对面。” 靳宿说一句话让他搞清楚主次,随后才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 他见对方的反应不似作假,猜着这恋爱脑莫不是转性了? 因为意料之外的见到林听筠,裴祈遇一时忘记自己要去做什么了,干脆和靳宿一同折身进了门。 五七站在玄关处等着,靳宿轻车熟路的蹲下身去摸它的脑袋。 青年去给五七拿一袋新猫粮时,看见了堆在箱子旁边的三堆罐头,他用手机文字转语音说给门口的人听: “你怎么给五七乱买罐头。” 机械的男声从手机听孔传出。 蹲在门口的男人一愣,被说的莫名其妙。 “……不是我买的。” 弯着腰收拾罐头的青年身形微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又出现了问题,那种和本能抵抗时的头疼,无可抑制的在拉扯他大脑的每一根神经,无法宣泄,似是有人在用巨大的石轮缓慢的寸寸碾压着。 青年几乎刹那控制不住身形,手抵着地面屈膝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手肘抵着纸箱,脸色苍白了一个度,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抱着五七的靳宿走了没几步,立即放下五七朝裴祈遇走了过去,注意到他异常惨白的脸色: “怎么了?” 问了一句接着问, “要拿什么药?” 裴祈遇垂眸没有回他,手心无力的抵着额头,在原地缓了会。 【没事。】 他手心抵着纸箱的边沿,借了点力站起身,脚下稍带踉跄的进了卧室。 那些罐头是今天发现的,昨晚裴祈遇回来时,还在卧房的柜子里看到了很多瓶纯奶,是他爱喝的牌子。 被人一瓶一瓶整齐的码在那,像是一个个站着笔直的士兵。 门外的靳宿还打算待会就走的,见裴祈遇这个状态也不太放心就这么离开。 这时,和裴祈遇已经失联几个月的简昀急忙上门来堵人。 那几个月如果不是有靳宿和他沟通,此刻裴祈遇已经在京楠市公安局的失踪名单上了。 推开门前,靳宿嘱咐了一句: “那我先走了,他状态好像不太好,你多看着点。” 简昀作为裴祈遇的合伙人,不用他多说也会这么做的。 但裴祈遇身边能多一个人关心他,简昀都要替他感动的哭出几个泪花来。 出门的靳宿再次和等电梯的林听筠撞上,两人都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沉默不语的坐电梯下楼,再走出曲一堇瑟。 _ 宋淇悠从别人口里得知林听筠是要参加一档直播综艺,激动的当晚睡不着,隔天早早就跑去医院蹲人。 对于见到爱凑热闹的宋淇悠,林听筠丝毫不意外,神色平静的戴好节目组准备的麦,如同往常一般无二的开始工作。 办公室的各个角落架着五六个个机位的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的拍摄。 在宋淇悠告知自己是林听筠的实习生时,节目组也把麦递给了对方,收音设备也替她戴好在后腰处。 【期待好久的第五季终于来啦!哈哈哈哈我疯了*╭??( ˙??˙)╯??*】 【刚从隔壁过来,这届素人颜值都好高!】 【颜值较于上一季完全没可比性……】 【不是,这个小姐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啊我要醉死在这迷人的下颌线里了呜呜呜怎么能长这么好看,戴口罩也这么好看!】 《令人心动的职业》节目组导演是懂大家爱看什么的,好主题搭上颜值高的人,这谁不看? 导演直接切了离林听筠最近的机位,办公桌侧摆着的。 镜头几乎是以男友视角拍摄,从侧前方的拍进她眉眼间的神色,屋内的光线都格外偏爱她一般,淡淡萦绕在身侧,看着像是渡了一层不可亵渎的圣光。 口罩压着大半张脸,只露出清冷沉静的眉眼,衣领处的折角翻了进去,她神色不动的抬手折了回去。 【这就是外科医生的手吗……很适合掐我脖子——】 【曾以为我是心脏的主人,后来发现你才是。】 【怎么回事啊?这个裤子质量好差啊…老破…老破…我的老破…】 【同一时间,她在整理衣襟,我在确认脉搏。】 【我的小说医学世家女主代餐有了啊啊,这饭我大吃特吃!】 【好保持这个机位,我要开始疯狂截屏了……】 摸鱼偷偷拿手机进直播间的宋淇悠扫了眼上面的弹幕, “筠姐,大家都在夸你好看!” 林听筠点着鼠标的手一顿,挑着眉梢看她: “很闲?” “……” 宋淇悠默默把手机关了,安分去做事。 两人出门查房,宋淇悠一时还适应不了两个跟拍pd扛着摄像机对着她们,穿着黑衣服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微弓着身在他们周围走动,像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不法分子一样。 进了病房,林听筠翻动了一下手上的本子,还没开口问,就听今天的患者格外激动的问了一句: “林医生,我这是要上电视了?” 林听筠笑了笑: “嗯,扣子解开,让她给您查听个诊。” 患者往常都极其配合,眼下却开始扭捏起来,林听筠给了跟拍pd一个眼神,对方适当退到隔帘后。 宋淇悠把耳管插进耳道里,捏着听诊头就要直直贴上患者的胸口,林听筠抬手抵着听诊头,用掌心的温度去温那冰冷的听诊头,几秒后又松开。 “最近天气凉,注意点。” 宋淇悠忙不迭的点头。 …… 下午的手术是今天要直播拍摄的重头戏,也是林听筠用直播传播心脏介入治疗迈出的第一步。 手术间由节目组出资配备了专门高清摄像的设备,且都套上了无菌布。 高清摄像头具有分辨率、低畸变、低照度等特性,能够捕捉到手术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可以让远程观众仿佛身临其境。 节目组也征求了手术患者的意愿,在提出替对方减免一部分手术费用时,患者便毫不犹豫的应下。 该患者是不定性的心绞痛,期间可能出现心力衰竭或出现二尖瓣反流,以及原有反流恶化,需要尽早通过介入手术,对狭窄或阻塞的冠状动脉进行血运重建。 手术间的无影灯打开,同时,通过高清摄像头的运用,手术过程能以更清晰、更无死角地呈现在屏幕上,为了观众的观看体验感,直播上架了一个能自动模糊画面的自主选择按钮。 最早的介入操作需要进行血管切开,但国外早早有了新型改善技术,只是国内在这一块的临床经验少的可怜,便一直没有采用过这种介入手术的方法。 林听筠手里拿着一根特制的导丝,也是导引钢丝。 干脆利落的选择从桡动脉途径穿入。 她看着前侧方的屏幕上的影像,缓慢的将导引钢丝送至待扩张的冠状动脉口。 屏幕中,那根细如一条黑线的导引钢丝,在狭窄的血管里缓慢前行。 那本是无意识的导引钢丝在她手里如同一条蚯蚓般灵活,很顺利的操作着抵达到适应的位置。 随后,将相应大小的球囊沿导引钢丝送到狭窄的节段。 沉着冷静的根据病变的特点,林听筠用适当的压力和时间进行一点点的扩张扩张,冠状动脉狭窄的地方被缓慢且有效的扩张开。 【友情提示,大家可以呼吸。】 【看不懂但不妨碍我觉得牛逼!】 【怎么都在故作矜持?没人说,那我来咯。嗨!我亲爱的新老婆!】 【就无语,每天都很无助,为什么把这种女的推到我刷的直播间里,而不是推到我怀里!】 【我说怎么刷着刷着手里多了双筷子,原来是看到我的菜了~】 除了冲着颜值来的,也有一部分是冲着介入手术来的。 【本人实名京楠市第二医院的护士,前来观看。】 【救命这人手怎么这么稳,导丝到她手里跟活了一样!】 【家人们,我火速去查了一下,这里正式和大家介绍一下,京楠市第一医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外科主任,一位为手术台而生的天才型医生,主刀了无数台危重、疑难手术,被誉为在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圣手”!】 【别说,我一查吓一跳,心脏不太好,要她现在就给我治疗!】 【这么牛的技术,林医生什么时候来我们医院学术交流一下。】 【楼上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整个介入手术治疗在一个小时左右结束。 手术直播和录播的方式,有利于更多的基层医生可以突破传统的方式学习和进修新技术,有利提高地区的医疗水平,以后的远程治疗、远程手术,这也是未来新科学、新技术对医疗的改革发展助推。 节目组导演也愿为此助力。 林听筠在拍摄前,和节目组的导演沟通过,两人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临近下班时间,导演打来一通电话, “林医生放心,后期今天会剪好,放在手术特辑里。” 林听筠颔首, “麻烦了。” 拍摄第一天,宋淇悠也跟着兴奋了一天,和林听筠说要庆祝。 林听筠生怕她再亲自下厨,立即道:: “找个馆子吧。” 宋淇悠摩挲了一下下巴,最近一直控制饮食,想放任一次奖励自己。 “火锅怎么样?” 林听筠无所谓,只要不是她下厨都行。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摄像机还照常拍着,林听筠转头问了一句: “出了医院也拍?” 跟拍老师从摄像机后面冒头,笑着道: “医生的下班生活,大家也会感兴趣的。” 林听筠对此不做评价。 人多吃火锅热闹,宋淇悠把还在学校的魏绍宣喊了出来。 火火火锅店。 林听筠麻木着一张脸坐在卡座靠里的位置,觉得宋淇悠不是为了吃火锅热闹,而是为了多一个人 能配合她。 魏绍宣脸上的表情还要更麻木,还带着些许生无可恋,说的话却十分自然,也不知说过多少次。 “现场环境安全,毛肚毛肚,你怎么了。” 宋淇悠的筷子浸在火锅里,神色认真的道: “毛肚,毛肚没意识,1001、1002、1003、1004、1005,颈动脉无搏动,无自主呼吸可以吃了。” 熟透的毛肚进了她嘴,林听筠难评,委婉的问了一句: “你平常就学这些?” 宋淇悠腮帮子鼓鼓的,含糊着说: “不不不,我这是医学运用于生活。” 林听筠喝了口果汁: “对你还挺实用。” 见几人吃的差不多了,跟拍老师递上一张卡片。 【和直播间里的网友连麦互动。】 手机设备用的是节目组准备的,林听筠点了下连麦的按钮,屏幕上的线波动了几下,连麦到了一个年轻人,看着样子,像是还在上学的年纪。 “林医生,你好!我是临床医学的新生,请问解剖课的尸体是自己带还是学校发?” 林听筠看了眼火锅里翻滚的气泡,语气玩味道: “自己带的不怎么新鲜,学校发的质量又不好,我们一般都是现杀,有关系好的同学也可以互相解剖。” 【哈哈哈哈救命,有没有京楠大学的医学系学生出来辟谣啊哈哈哈……】 【笑不活了,你们真的是互相解剖的吗?】 【难怪医术这么好,原来是献祭了同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