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梁活阎王,女帝劝我善良》 第1章 赘婿揭皇榜,开局就被休 大梁朝,郢都皇城之外。 百姓们围绕在城墙前,指着墙上张贴的皇榜议论纷纷。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二三子其佐我名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这是一封招贤令,出自于当朝女帝之手。 两个月前,大梁皇帝驾崩。 有道是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无子,朝臣便只能拥戴公主为帝,是为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位女帝。 女帝雄心勃勃,誓要扫平乱世,一统九州,开创大梁万世基业。 先皇丧期甫一结束,便下达招贤令,欲广纳天下英才,问询强国之策。 可惜,皇榜上明晃晃的写着唯才是举几个大字,围观的百姓却无一人敢揭。 只因眼下正值乱世。 中原九州,三国鼎立,大梁只得其中之二,北方四州为北魏所占,南齐雄踞江左三州,整体实力,大梁最弱。 如此局势,招贤令便成了催命令。 “嗯,怎么一股酒味?” 忽然,有人耸耸鼻尖,疑惑开口。 他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华服,却一脸颓然失落的醉酒少年,提着一个酒瓶子跌跌撞撞地撞进人群。 少年长相还算出众,就是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恨。 随着少年靠近,围观的众人下意识的捏住了鼻子。 无他,酒味太浓。 “咦,此人不是萧家的废物赘婿林时吗?” 忽然,有人一口叫出了他的身份。 “还真是他!” “不是听说他前几日溺水昏迷,醒来后得了失心疯,被萧家小姐丢到乡下庄子里自生自灭去了吗?” “怎么今日又出现在皇城之外?” 认出林时的身份,百姓们不由得议论纷纷,看向林时的目光满是鄙夷与不屑。 在大梁,赘婿没有任何身份地位。 谁见了,都要唾弃一嘴背弃祖宗的货色。 林时醉得厉害,完全没有听见百姓们的议论,口中嘀咕着什么人皇幡,轩辕剑,系统之类的,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皇榜前。 “招贤纳才,唯才是举?” 他双眼迷离,才刚刚念出开头,忽然酒意上头,忍不住扒着皇榜呕吐起来。 “刺啦~” 只听撕拉一声,皇榜竟被他扯了下来。 林时吐完,下意识地拿起皇榜擦了擦嘴。 百姓们吓坏了,忍不住神色大变。 “林时,那可是皇榜,你不要命了吗?” “你一个赘婿,胆敢揭皇榜也就算了,还敢用皇榜擦嘴?” “大胆狂徒,安敢如此?” 百姓们指着林时咒骂起来,人群中有所谓的萧家人,更是神色惊恐地掉头就往城内跑。 林时打了个酒嗝,望着手中的皇榜,忍不住有点发懵。 至于百姓们的议论,他只觉得吵闹! 这时,两个身着皂衣的邸吏快步走到林时面前,冷着脸语气不善地问道:“就是你揭了皇榜?” “怎么,你有意见?” 林时斜眼看着问话的邸吏员,语气同样很不善。 陡然从科技发达生活方便的现代世界,穿越到上厕所都得用竹片刮的异世界,他还一肚子委屈呢! 他能受这气? 两名邸吏对视一眼,冷冷道:“陛下有令,无论何人,揭皇榜者,即刻送入宫中奏对!” 林时忍不住又干呕起来,至于两个邸吏的话,他是半点没听进去。 二人也不废话,上前一左一右将林时架起便朝城内走去。 林时懒得反抗,任由他们拖着,好似一滩烂泥。 见林时被邸吏拖走,百姓们顿时齐齐摇头,露出一脸惋惜之色。 “可惜了,萧大人为官半生,清白无比,临老却招了这么个赘婿。” “是说啊,这一次,只怕是萧家也要被这个赘婿牵连。” “可怜了萧家小姐,年方二八,就要守了活寡......” 百姓们嘴里说着惋惜的话,却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 此时—— 朱雀大街,萧府紧闭的房门大开。 一位少女满脸铁青的带着侍从和侍女小跑出房门。 少女身着鹅黄色仕女裙,肤白如玉,一双杏眼宛如月牙,眸若桃花娇而不媚,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此人,正是户部侍郎萧至道的独女萧灵儿。 同时,也是林时名义上的妻子。 她提着裙摆小跑出房门,有些惊惶地问道:“人呢?” 侍从刚想开口,街道尽头便迎面走来两名邸吏,手中还拖着一个醉鬼。 “来...来了!” 侍从指着邸吏,萧灵儿和侍女循声看去,确认醉鬼的林时之后,顿时脸色一变。 “小姐,姑爷他连皇榜都敢揭,简直胆大包天了!” 侍女一脸惊恐地开口,萧灵儿也是满脸阴沉,眼中难掩厌恶之色。 他不是乡下在庄子吗,怎么又跑到郢都来了? 跑到郢都就算了,竟然胆子大到连皇榜都敢揭,他想死也别连累萧府啊! 父亲还在皇城之中处理政务,将事情告知他也来不及了,这该如何是好? 萧灵儿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邸吏也带着林时来到了萧府门前。 “差爷稍等!” 情急之下,萧灵儿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两个邸吏。 邸吏止步,疑惑地看向萧灵儿。 此时,萧灵儿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对着二人开口道:“两位差爷,不知我萧府赘婿犯了什么王法?” 只是话音落下,萧灵儿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上赶着去认林时,这是生怕萧府死得不够快吗? 果然,听完他的话,两个邸吏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其中一人正色道:“萧小姐误会了,贵府赘婿未曾触犯王法,只是揭了皇榜而已。” 闻言,萧灵儿顿时脸色一白,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林时一眼。 “美人儿~” 醉醺醺地林时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萧灵儿一个趔趄,看向林时的目光更加嫌恶。 “小人还要回宫交差,萧小姐若是无事的话,还请让开道路!” 一个邸吏开口,示意萧灵儿让开道路。 萧灵儿心中发急,却又不敢阻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邸吏不再理会她,架着林时绕开萧府继续朝皇宫而去。 “等等!” 萧灵儿再度开口叫住两人。 下一秒,就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我萧灵儿决意休夫,从此刻起,林时与我萧府再无半点关系!” 第2章 初见女帝,醉闹朝堂 萧灵儿的声音很大,瞬间将街道之上的百姓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两个邸吏也是一脸愕然。 唯独林时,仍旧醉态尽显,时不时地嘿嘿傻笑一声,或是偶尔露出一个悲愤的表情,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注视,萧灵儿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可为了萧府,为了当了半辈子清白官儿的父亲不被林时连累,她必须这么做。 在百姓们诧异的注视下,她快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做笔的东西。 现在回府里取纸笔,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她一狠心,干脆直接咬破了手指,在手帕上写下大大的休夫两个血字。 然后快步走到林时面前,一脸嫌恶地将手帕塞进他怀中。 “两位差爷,诸位高邻,还请大家做个见证,此刻起,我萧灵儿休夫,林时与我萧府再无半点关系!” 话音落下,萧灵儿又羞又怒转身小跑回府门。 她都不敢想象,她今日这番作态传遍郢都之后,百姓又会怎么议论她。 围观的百姓们,则是直到萧府的大门紧紧合上,这才满脸惊愕地开始议论起来。 林时入赘萧府,萧家明珠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本就是郢都城中百姓的谈资之一。 前几日萧府赘婿落水,得了失心疯,更是在城中闹得满城风雨。 许多人还在惋惜萧灵儿年纪轻轻便要和失心疯过一辈子。 结果,这就休夫了? 刹那间,街道上的百姓沸腾了。 听着百姓的议论声,一个邸吏不由得低下头,一脸嘲弄看着宛如烂泥一般的林时。 “啧,这么倒霉的人,不多见了。” “不过,你既然揭了皇榜,这就是你的命!” 邸吏可怜了林时一句,便继续架着他朝皇宫而去。 可怜归可怜,差还是要交,驻守三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揭皇榜的,怎么也得先送去给陛下掌掌眼。 至于他最后是被砍头还是被流放,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当然,大醉的林时对自己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肯定是一无所知的。 他拿着写着休夫两个大字的血书,只觉得这手帕很香,于是,他果断将手帕盖在了脸上。 ...... 大梁皇宫,太和宫,垂拱殿偏殿内。 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子,正在与几名须发花白的老臣商议着什么。 女子身着金黄色龙袍,面容绝美,一双凤眸初具威严,周身弥漫着高贵至极的气息,让人看一眼便自行惭愧。 只是此刻,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几名须发皆白的朝臣,亦是一脸愁苦,唉声叹气。 女子,正是新朝女帝姬玲珑,至于朝臣,自然是大梁朝的中流砥柱之臣。 忽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报,陛下,揭皇榜者带到!” 姬玲珑眸子一亮,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希望。 敢揭皇榜者,应该有几分本事吧,说不定正好能够解决她当下的困境! “宣!” 威严的声音传出,两名邸吏将林时架进了大殿。 姬玲珑凤眸落在林时身上,只是看清林时之后,脸色顿时僵住。 顷刻间,凤眸含煞,又惊又怒! “这便是揭皇榜之人?” 姬玲珑咬牙切齿地问出这句话,语气中蕴含的怒火吓得两个邸吏一激灵,急忙跪地请罪。 “回陛下,此人,确实是揭皇榜之人!” 听见二人颤抖的声音,姬玲珑顿时胸口一闷,差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堂堂三品大员的户部侍郎,招了个废物为婿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更不要说前些日子萧家赘婿得了失心疯的消息,还曾闹得满城风雨。 她怎么也没想到,揭皇榜之人,竟然会是一个失心疯! 同时,几个老臣之中,其中一人已经是满脸愕然神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陛...陛下恕罪!” 他起身对着姬玲珑拱手请罪,然后快步朝林时走去。 此人,正是林时的便宜老丈人,户部侍郎萧至道。 他怒不可遏地走到林时前面,一股刺鼻的酒味袭来,差点将他熏晕。 看见林时醉醺醺的样子,他更是怒极,想也没想的撸起袖子对着林时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殿。 众人都懵了! 林时挨了一巴掌,整个人也有点懵。 他的眼中的醉意消散了一些,懵懵地看着眼前须发皆张的萧至道。 下一秒,他忽然暴起,对着萧至道的胸膛就是一脚。 “妈的,老毕登,老子惹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脚,让萧至道也愣住了,尽管这一脚软绵无力,可他还是感到了耻辱。 他堂堂当朝户部侍郎,竟然被自家的赘婿打了? 林时却依然不解气,忍不住指着萧至道的鼻子怒声道:“敢打老子,你他妈等着,老子找到修炼方式之后,第一个把你炼进人皇幡!”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萧至道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时,眼中满是惊怒。 “够了!” 这时,姬玲珑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冷声道:“立刻,马上,弄醒他!” 听出女帝言语里蕴含的无边怒火,宫人不敢怠慢。 急忙出门打来一盆凉水。 “哗啦~” 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林时浑身一哆嗦,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然后,他懵了! 他懵懵地看着眼前长相绝美的女子,还有眼前一脸铁青的老丈人,回想了一遍方才的所作所为,顿时忍不住脊背发凉。 他怎么到了这里? 他记得他明明在借酒消愁。 愁他好不容易穿越,却没有穿越到修仙界,导致他无法炼制人皇幡,伏羲骨,轩辕剑,更是连统子哥也没有...... “那个,大家中午啊,都吃饭了吗?” 认清现实之后,林时只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难道刚刚穿越没几天,又要鸽了? “孽畜,还不跪下!” 萧至道一声厉喝,吓得林时一个激灵,本能的就想跪下。 但刹那间,他脑海里闪过萧灵儿在大街上休夫的场景,还有原主在萧府过的那些猪狗不如的生活,以及刚才那一巴掌。 林时越想越气,梗着脖子,用更大的声音怒骂道:“我跪你妈跪,你他妈怎么不跪?” 第3章 做成军粮,阖家团聚 刹那间,大殿之中被议论声填满。 萧至道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眼球顷刻间充血,仿佛要将林时撕成碎片。 他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换来的,只是林时的不屑与鄙夷。 就连龙椅上的女帝,似乎也被林时这一嗓子吓到了,一双凤眸之中满是探究和惊愕。 全郢都城,谁不知道萧家赘婿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见到萧至道就像老鼠见了猫? 可今日,他竟然敢打萧至道,还敢如此羞辱他。 莫非是,失心疯还没好? 众臣议论着,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这个答案。 姬玲珑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一刻,她不由得有些有些懊恼,懊恼她方才竟然差点为一个失心疯发怒。 跟一个疯子计较,实在有失一国之君的体面啊! 想到这里,姬玲珑看着林时的眼神都不由得带着一些怜悯。 当赘婿已经够可怜了,还得了失心疯......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萧至道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现在,他只想打死这个大逆不道的废物东西。 他也付出了行动。 但......林时选择后发制人。 他一把抓住萧至道挥来的手,怒目圆睁,张口输出道:“如你这般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蝇营狗苟,恬不知耻,占着茅坑不拉屎,于国无功,与民无益,毫无作为的庸官,昏官,凭什么要老子下跪?” 听着林时口中那一长串恶毒的话,萧至道被气得浑身颤抖,怒声道:“你,反了,反了,老夫招你为婿,待你不薄,你......” “你什么你,你哪来的碧莲说出这种屁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怕皇帝老儿把你女儿送去北魏供人玩乐?” “你......” “闭嘴,老东西。” 萧至道语气颤抖。 林时步步紧逼,骂道:“老子出事,你他妈第一时间把老子丢到乡下自生自灭,不就是想着现在皇帝老儿驾崩,女皇帝不打算和亲了,准备等老子死了,好给你那乖女儿重新寻一门亲事吗?” 听着林时一口一个皇帝老儿,女帝不由得眉心直突突。 她忽然觉得,和失心疯计较一下,正能彰显帝王威仪。 “砰!” 她一巴掌拍在龙椅上,厉声道:“够了!” “不够!” 林时将已经快要气晕过去的萧至道丢在一边。 指着姬玲珑的鼻子骂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边境激战正酣,前线缺兵少粮,北魏大军层层逼近,春惠府,景山府洪流滚滚,灾民遍地。作为皇帝,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和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废话连篇。外不能御辱,内不能安民,大梁有你这样的皇帝,何愁江山不灭!” “大胆狂徒。” “竖子好胆。” “尔欲谋反乎?”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被骂懵逼了。 几个原本还在看萧至道笑话的老臣更是神色大变。 林时不屑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居要职却毫无作为,大梁风雨飘摇,尔等囊虫身居高位,下不能为黎庶请命,上不能替君王分忧,大梁有你们这样的臣子,还真是大梁的福气!” “你你你......” “竖子安敢如此,臣请陛下令力士将此狂撩乱棍打出大殿。” “陛下,老臣一颗忠心日月所鉴,还请陛下下旨,将此狂妄之徒即刻推出午门外斩首!” 林时化身加特林,一通狂喷下来,将所有人都喷破防了。 当然,林时也喷爽了。 心情通畅了,林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嘲弄道:“杀就杀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生在这样的大梁朝,是老子命不好,现在就把我砍了,说不定我还能穿越回去!” 林时现在说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他真的很想死。 封建王朝的日子太难过了,要啥没啥,习惯了各种科技与狠活带来的便利,那种回归原始社会的感觉,这几日差点将他逼疯。 可望着林时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大殿之中反而沉寂了下来。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林时骂的那些话骂得很难听,但他们却没法反驳。 内忧外患,这就是大梁现在的实际情况。 否则,姬玲珑也不至于连大行皇帝的孝期都还未满,便急不可耐地下旨从全国各地招纳人才以图强国之策。 没办法,不图变,就要亡国。 姬玲珑沉默片刻,脑海中回味着方才林时破口大骂的那些话。 边境上,在处理先皇后事这段时间,北魏大军已连破数城。 春惠府,景山府,沱水决堤,两府之地沦为泽国,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 她今日召集几个老臣商议的,正是这些事情。 可直到现在,朝廷也拿不出有效的法子应对。 既然这个年轻人,能一口道破大梁现在面对的困境,是不是说,他也有可能拿出应对这些困境的法子? 姬玲珑想着想着,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也不知是林时滚刀肉的样子令她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亦或者是病急乱投医。 她竟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林时,你既知道大梁的结症所在,可有解决之法?” 这话一出,几名老臣顿时愣住。 林时也愣了一下,随后他忽然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这儿,没病吧?” 话已出口,姬玲珑也只能强压怒火,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你就回答有没有!” “有!” 这一次,林时回答得很肯定。 众人又是一愣,姬玲珑更是满脸愕然,不由得眉头紧皱。 但仍是不死心地问道:“你且说说,我大梁该如何破局!” 林时不以为意道:“简单,既然春惠府和景山府发大水,流民遍地,而边境上又缺兵少粮,那就将春惠府和景山府的流民编入军中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眼睛一亮。 只是不待她开口,一个老臣便率先开口问道:“流民之中的男丁自可编入大军,可老弱妇孺又当如何处置,此外,这些流民和大军的口粮又该如何解决?” 听见这个问题,林时不由得掏了掏耳朵,随后朝开口提问的老臣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傻逼,男丁都编入大军了,老弱妇孺肯定要送她们和自家男人团聚啊!” 老臣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团聚?” “当然是制成军粮。” 林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忍不住吐槽道:“做成军粮,不仅能让他们阖家团聚,还能解决大军的口粮问题,堪称是一举两得。如此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废物是怎么上位的。” 第4章 我求死可以,你弄死我不行 “嘶~” 刹那间,皇宫大殿之中响起了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老臣们忽略了林时不耐烦的语气,独独将那句做成军粮的听进了耳朵里。 这一刻,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林时绝对是患了失心疯。 而且疯得还不轻。 但凡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可能说出将几十万灾民做成军粮这么恶毒的话来。 这都已经不能用恶毒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啊。” 萧至道老泪纵横,忍不住垂足顿胸。 他抹了一把鼻涕,忽然一下子跪在姬玲珑面前,嚎啕大哭道:“陛下,臣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想臣为官半生,清清白白,临了竟招来此等冷血残暴恶毒之人为婿,实在是家门不幸啊。” 听着萧至道的嚎啕大哭声,姬玲珑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听见林时说将流民编入军中之时,她还以为真的招纳到了一个人才,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摇摇头,正想出言宽慰老臣两句。 却不防萧至道忽然起身,一脸狰狞地指着林时怒声道:“陛下,您也看见了,此子疯得不轻,心性更是恶毒至极。”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愣。 姬玲珑也有些诧异,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我萧家配不上此子,还请陛下与诸位同僚做个见证,即日起,林时不再是我萧府之婿。” 萧至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出,众人看向林时的眼神顿时变了。 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先前林时哪怕得了疯病被送去乡下的庄子,可背靠着萧府这棵大树,最起码吃穿不愁。 可现在萧府休婿,一个失心疯,又该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横尸街头了吧? 就连姬玲珑,也不由得心下一软。 林时今日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还是底下的人看管不力,让一个失心疯揭了皇榜。 林时毕竟也是她的子民。 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林时死则死矣,可偏偏她知道了,哪怕是装,她也必须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 “另外,臣今日还要大义灭亲。” 忽然,萧至道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冷冷的瞥了林时一眼,眼中浮现出一抹阴毒,朝姬玲珑拱手道:“陛下,此獠心性恶毒,今日又在大殿上冲撞了陛下,臣请陛下赐死此獠,以防他将来危害无辜百姓!” “嘶~” 这话一出,大殿中顿时又传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同姬玲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萧至道。 休婿也就罢了,还要请陛下赐死他,萧至道究竟是有多恨他这个女婿啊? “废物玩意儿,真当老子稀得当你萧府的女婿啊!” 这时,一直在等着砍头的林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丢到萧至道面前,一脸嫌恶道:“老子早就跟你没关系了,看好了,你女儿亲手写的血书。” 萧至道一愣,下意识的朝手帕看去。 果然一眼瞥见休夫两个大红血字,手帕一角,还有萧府的标志,证明了林时此言非虚。 这一刻,萧至道心里顿时大呼侥幸。 灵儿竟然已经休夫,那岂不是意味着今日林时冲撞陛下之事,连累不到萧府了! 好女儿,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儿啊! “砰~” 萧至道心里还在大呼侥幸,下一秒,胸口便挨了一脚。 这一脚,很痛!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混账,你敢踢我?” 林时云淡风轻地收回脚,淡然道:“踢的就是你,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弄死我,老子自己求死可以,你想弄死我......不行!” 林时这一脚踢得太快,以至于殿中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萧至道已经率先怒不可遏地开口:“陛下,此獠狂妄,先是冲撞陛下,现又当庭殴打大臣,臣请陛下,速速赐死此獠!” 林时这一脚,也成功踢掉了姬玲珑对他的怜悯之心。 她一脸嫌恶地瞪了林时一眼,旋即大声道:“来人,即刻将此狂撩打入大理寺诏狱。” 听见姬玲珑竟然只是将林时打入大理寺诏狱,萧至道顿时急了。 “陛下,此獠心性残暴,喜怒无常,若是不杀,恐将危害无辜百姓啊!” 姬玲珑冷冷地扫了萧至道一眼,冷声道:“萧卿的意思是,要朕堂堂大梁天子,下旨赐死一个疯子是吗?” 这话一出,萧至道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他忽然反应过来,林时只是一个疯子。 撺掇一国之尊下旨赐死一个疯子,这要是传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议论陛下和他? “陛下,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只是担忧此獠凶性大发危及旁人,陛下恕罪。” 他急忙磕头请罪,额头上冷汗滴落,却不敢抬手擦拭。 姬玲珑懒得继续废话,对力士招手道:“拿下!” “等等!” 林时暴喝出声,两名力士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龙椅上的姬玲珑。 见力士被自己震住,林时阴晴不定地看着姬玲珑问道:“小妞,你不杀我?” “大胆!” “不敬陛下,该杀!” 听见这声小妞,那几位原本还拉不下身份,和一个疯子计较的大臣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 姬玲珑也怒了,她很想下令将林时杖杀当场。 可终究还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出言呵斥,只是给了两个力士一个眼神,示意力士赶紧将林时扔大狱里去。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小妞,你要是能让我死得痛快,我或许会发一下善心,告诉你该怎么破局,可你既然要把我关进大狱里折磨,那我就......” 林时继续开口,只是言语之中已经带着一抹决绝之意。 姬玲珑下意识地问道:“你就怎样?”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对她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向了不远处的柱子。 “不好!” “快阻止他!” 姬玲珑神色骇然,她忽然明白了林时那一抹嘲弄的笑是什么意思! 第5章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凡中原板荡之人,从不缺少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决心。 她看得出来,林时那一抹笑意,就是要表达这个意思。 姬玲珑难得的有些失态,她不是怕林时死,林时可以死,她也不在意一个失心疯的死活。 但林时死在哪里都行,唯独不能撞死在大殿上。 如今中原未定,大梁风雨飘摇,因天灾人祸逃亡至北魏及南齐的百姓不在少数。 她毫不怀疑,今日林时撞死在大殿上,明日敌国探子便会将她残暴的名声传遍大梁。 作为君王,她可以逼死大臣,可以逼死勋贵......甚至可以逼死宗室的兄弟姐妹,却独独不能逼死百姓。 大梁本就比北魏和南齐弱,要是她再背上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大梁就真的完了。 更关键的是,林时死之前,还将她和满朝文武都大骂了一遍,那些话实在太直指核心,一旦被有心人一渲染,她马上就会受到千夫所指。 一众大臣更是没有想到,林时性子竟会如此刚烈。 不过是拿他入大理寺而已,便要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如此行径,岂不是要将他们这些老臣都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老臣们又惊又怒,却无力阻止。 唯独两个力士,听见姬玲珑的命令之后,急忙追上去,可他们距离林时本就有一段距离,仓惶之下,也根本来不及。 “短暂的穿越生涯,再见!” 看着越来越近的柱子,林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忍不住自语了一句。 实话实说,一开始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是抱着活着也行,死了也挺好的心态。 只是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深,他就越发的不想活。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 比起什么争霸天下的奇妙冒险,他更喜欢躺在家里喝着快乐水刷个小视频,饿了就点个外卖,没钱了就去薅暴发户老爹的羊毛,时不时的再约上几个狐朋狗友去洗洗脚。 当然,如果非要穿越,也不是不行。 穿越修仙世界,他正好研究一下人皇幡的构造,再不济,他也可以去人皇幡里当道友。 穿越到封建王朝的盛世,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起码生命有保障,依靠穿越过来的那些先进知识,搞点钱买几个漂亮老婆夜夜笙歌,当个富家翁其实也不错。 偏偏这是乱世! 还是风雨飘摇的乱世。 人命如草芥,众生如蝼蚁。 每日都需要考虑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先不说,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拉屎竟然没有纸擦,只能用竹筹。 这才穿越过来几天啊,痔疮都给刮出来了。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以前的时候,林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他切肤之痛的感受到了乱世的可怕。 回想起这几日醉生梦死的经历,林时心里忽然就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只剩下坦然。 死了也好,说不定运气好,他还能穿回去继续做他的土二代! 林时距离柱子越来越近。 眼见林时就要血洒当场,许多老臣都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砰~” 一道闷声传来。 林时只感觉头上传来一阵柔软。 “原来撞死是这种感觉,好像也不怎么疼啊!” “等等!” “为什么我还没有失去意识?” 林时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是不防一股幽香率先钻进了他的鼻腔。 “什么东西?” 林时有些愣神,眼前的东西,不太像一根柱子。 反倒,反倒像是一个女子的身躯。 “卧槽!” 林时像是见鬼一般后退两步。 就见一个容貌和姬玲珑有着五六分相像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正一脸冷若冰霜地看着他,锐利的眼神让林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刚才撞上的柔软,貌似正是眼前这位美女的胸膛。 别说,还真有料! 让人狠狠的爱住了! 女子淡漠地扫了林时一眼,转身对着姬玲珑拱手道:“陛下,幸不辱命。” 姬玲珑点点头,忍不住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聆月出现得及时,否则今日她恐怕就要被这个疯子摆一道了。 只是心头刚刚松懈下来,她便忍不住狐疑起来。 林时今日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失心疯啊。 一个能用命来大梁朝君臣挖坑的人,一个能够提出将流民编入军中的人,一个能够直指大梁核心问题的人,是一个疯子? 姬玲珑疑惑之时,林时却是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救下她的女子。 这一刻,他忽然又不想死了。 至于原因,四个字就能解释——色瘾犯了。 这个女子,每个点都长在他的审美上。 若是能一亲芳泽之后再死,似乎也不错。 然后,林时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女子面前,露出一个绅士至极的微笑。 “你好姑娘,认识一下,我叫林时,今年二十岁,喜欢唱,跳,rap,篮球,不知姑娘今宵愿与我同席共枕否?” “铮~” 一道金鸣之声响起,下一秒,林时肩上便多出一柄长剑。 女子咬牙切齿道:“你想死吗?” 林时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笑呵呵地回道:“对呀!” 女子一愣,随后忍不住嘴角一抽。 “聆月,退下!” 姬玲珑的声音传来,聆月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收剑入鞘退到一边。 “林时,你方才说朕若是让你死得痛快,你可以大发善心,告诉朕破局之策,此言当真?” 听见姬玲珑竟然又开始问策,几名老臣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尤其是萧至道,一张脸更是阴沉至极。 林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真,因为我现在改主意了!” “放肆!” 聆月怒斥,长剑就要再度出鞘。 姬玲珑挥手斥退聆月,凤眸微眯着,沉声道:“只要你能替朕分忧,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朕不会吝啬,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要她!” 林时果断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聆月。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聆月有些难以置信,眼中闪过一抹羞怒,却并未开口说话。 姬玲珑的脸色阴沉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她不行!” “那就是没得谈咯!” 林时双手摊开,很诚恳地建议道:“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或者让我自杀也行,这样僵持下去,真的挺没意思的!” 第6章 几事不密则害成 “你是朕的子民,朕不会让你死,只要你能助朕破此困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朕必不吝赏赐。” 姬玲珑一脸阴沉的看着林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时的求死。 林时漫不经心回道:“大梁都要亡了,我要这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又有何用?” 这话一出,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 萧至道急忙抓住机会,须发皆张地开口道:“陛下,此獠胆敢诅咒我大梁亡国,其罪当诛啊,臣斗胆谏言陛下即刻诛杀此獠!” “臣附议萧大人之言,还请陛下下令,杖毙此獠,为天下人戒!” 其他大臣也是急忙出身附议,一个个看向林时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姬玲珑也是眉头紧皱,看着林时的目光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林时毫不畏惧地迎上姬玲珑的目光,笑吟吟地说道:“你看,其实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入到皇帝的角色里去。” 姬玲珑冷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这个天子做得不合格?” 林时反问道:“一个女人和大梁江山,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竟然还妄想扫平乱世,一统九州,你认为你这个皇帝合格?” “轰~” 林时的反问,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姬玲珑的心上。 她陡然站起身来,一双凤眸死死地瞪着林时,眸光晦暗不定。 看着姬玲珑的样子,在场的朝臣顿时心里一惊,萧至道赶紧开口道:“陛下,此人心术不正沽名钓誉,此刻又殿前胡说,还请殿下莫要受此獠蒙蔽,速速......” “住嘴!” 姬玲珑淡漠的眼神扫过殿中大臣,一众老臣顿感压迫。 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 大殿安静下来,姬玲珑再度将目光投向林时,淡然道:“你说的有道理,朕这个天子,确实不合格!” 林时笑而不语。 姬玲珑淡淡道:“朕可以将聆月赐你为妻,前提是,你当真有能力帮助朕解决眼下的困境,否则,欺君之罪难逃!” “不可!” “陛下,您千万不能受此獠蒙蔽。” 听得姬玲珑竟当真答应了林时无礼的请求,一众老臣顿时急了。 一旁的聆月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林时就这么三言两语,便说服陛下改变了主意,那岂不是说,她将来要陪一个疯子过一生?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奴婢自幼跟在您身旁,曾发誓终生不嫁,奴婢......” “等等!” “我何时说过要娶她为妻了?” 林时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张脸上满是戏谑。 姬玲珑和聆月同时一愣。 林时淡笑道:“我只是要她跟在我身旁做个端茶递水的婢女而已,可没说要娶她做妻。” “你耍朕?” 姬玲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聆月更是满脸惊愕,恨不得一剑将眼前人戳着对穿。 林时摆摆手,淡然道:“我只需要你把她赐给我,我怎么用,你就别管了。” 闻言,姬玲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她不想和林时继续废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先说说,你要如何帮朕解决当下的困境!” “可以!” 林时答应得很爽快。 然后,大殿之中又陷入了寂静。 姬玲珑怒声道:“你倒是说啊?” “他们在这,我怎么说,几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林时的手指指过殿中几位老臣,脸上的嫌弃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 “竖子......” “跟朕来!” 眼见大臣们又要开口,姬玲珑大袖一挥,冷着脸起身走入偏殿寝宫之中。 林时笑眯眯的侧过头打量聆月一眼,对着她点点头,踱着四方步跟着姬玲珑进了寝宫。 目送姬玲珑带着林时进了偏殿寝宫。 一众大臣顿时面面相觑起来,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他们着实没想到,此子竟然牙尖嘴利至这般地步,眼神交汇间,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萧至道。 此子,断不可留! 至于一旁惊怒不已的聆月,在他们眼里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女子而已!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名大臣逐渐不安起来。 聆月立身于殿中,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此子与陛下已经离去快一个时辰了,莫非此獠当真有办法可以解决我朝困境?” 有人喃喃自问,脸色很不好看。 要是林时能够轻易解决大梁的困境,岂不是说他们这些朝臣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眼见陛下和林时迟迟不出现,聆月的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若是林时说服了陛下,难道她堂堂陛下的影卫统领,真要去给林时当一介端茶递水的婢女不成? 就在众人越发焦急之时。 一道脚步声终于传进了众人耳朵。 姬玲珑神色复杂的走出了寝宫,一张绝美的俏脸之上充斥着难以置信之色。 林时跟在姬玲珑身后,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见二人终于出现,聆月急忙上前几步,对着姬玲珑拱手道:“陛下,奴婢......” 话头刚起,姬聆珑便有些无力地摆摆手,“聆月,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林时身旁,时刻护卫他的安全。” 聆月愣住,下一秒,一双美眸里便充斥着晶莹。 陛下,竟然真的放弃了她! 几名老臣的目光落在林时身上,亦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此人,竟真的说服了陛下! 他究竟向陛下进了什么谗言? 萧至道抬起头,看向林时的目光宛如淬了毒一般,他着实没想到,自家赘婿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往日他的窝囊,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不行! 绝不能让林时得势。 否则以林时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萧府,必须要将林时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想要对付林时,在朝堂上是不可能了,只能采用非常手段。 萧至道心里做出决定,眼中的恨意也逐渐敛去。 这时,走回龙椅上坐下的姬玲珑也开口了。 “林时听封,朕特进尔为荆州黜置大使,赐旌节,天子剑,巡视荆南九府一百零八县,三日后出发,不得延徙。” 言罢,她有些复杂的看着林时,“林卿,别让朕失望。” 林时掏了掏耳朵,摆手道:“放心,拿人办事,规矩我懂!” 第7章 大梁国情 在几名老臣震惊的目光之中,林时大摇大摆的走出大殿,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 聆月认命般跟在林时身后,脸上依旧有着些许恍惚之色. 似是难以置信,她的命运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变化。 林时双手负后,刚迈开步子准备出宫,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现在无处可去! 如今,他已被萧府休婿,并且彻底和萧至道撕破了脸皮,萧府肯定是容不下他的。 在原身的记忆中,原身在城外村子里倒是还有一座破旧的屋子。 可那屋子屋顶漏风不说,连干净的被褥都没有一条,根本没办法住人。 而且,他没钱,一个子都没有! 刚才尽顾着装逼了,早知道就该问姬玲珑那小妞搞点钱花花的! 搞清楚现下的处境,林时果断收回步子,转头看着身旁一脸淡漠的聆月问道:“咱们去哪?” 聆月倏然瞪眼,惊愕道:“我怎知......” 话说到一半,聆月也沉默了。 据她所知,林时乃是萧府为了推脱先帝选秀女送往北魏和亲,临时招入府中为婿庄户子弟。 现在萧府和林时断绝了关系,女帝陛下也只给了他官职,并无财物赏赐。 也就是说,她不仅得给这个男人端茶递水,还得养着他! 沉默半晌,聆月无力地叹气道:“我在锦江坊还有一套小宅子,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咱们便先去锦江坊住上几日。” “不嫌弃!” 林时欣然应允。 聆月面无表情抬脚就走,林时急忙跟上。 二人出了皇宫,来到聆月位于锦江坊的宅子里。 一群娇俏女子迎上来见礼,看见聆月竟然带了一个男子回来,都忍不住有些惊诧。 “你们俩,去烧点热水,公子要沐浴。” “你们几个,去给公子买几套换洗的衣裳回来。” “你......你太丑了,烦请背过身去!” 不等女子们见完礼,林时嘴里便吐出一连串的命令,完全没有半点吃软饭的觉悟。 听见林时这些话,一群娇俏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此人长得一副好皮囊,怎地如此蛮狠无礼? 尤其是被林时评价长得丑那小姑娘,小嘴更是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见他们纹丝不动,林时不满地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去啊!” 众女下意识地看向聆月,直至聆月微微颔首,这才一哄而散! “她们都是镇景司的密探,不是伺候人的婢女,林大人若是需要,改日我叫人去买几个回来,伺候林大人的饮食起居!” 聆月清冷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林时点点头,大言不惭道:“挑着好看的买,别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本公子身边放。” 聆月脸颊一抽,认命般点点头。 “还有,以后叫我公子,别叫什么林大人,难听。” 林时很认真的对着聆月吩咐道。 聆月已经不想说话了,干脆沉默以待。 不多时,两个娇俏女子去而复返。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还请公子随我等前去沐浴。” 闻言,林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密探办事就是快。” 旋即转过头,对着聆月吩咐道:“我先去洗澡,你晚点到我卧房。” 这话一出,聆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怒。 正想反驳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林时却已经跟着两名女子大摇大摆的离去。 她有些愤恨地跺了跺脚,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力感。 皇命难为的道理,她懂! 可真要她要将自己的清白交给这样一个狂徒,她实在不甘。 怎么办? 聆月纠结之时,林时则是已经在两名娇俏密探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泡在了浴桶里。 林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两个密探聊着,两名密探搞不清楚林时的跟脚来路,也只得规规矩矩的伺候林时沐浴。 对于林时的问题,除了一些涉及核心的东西,其他无伤大雅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有问必答。 一番闲聊下来,林时也逐渐弄清楚了这个世界的轮廓。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与他记忆之中的三国非常相似的平行时空。 大梁占据了蜀中和江南所在梁州与荆州,北魏占据北方中原之地最富庶的雍,冀,兖,青四州,南齐则是雄踞江左徐,豫,扬三州。 唯一不同的是,林时记忆之中的三国乱世,只持续了六十年。 而大梁,北魏,南齐三国之间的战乱,则是已经僵持了上百年。 百年战乱,早已让中原大地千疮百孔,民生凋敝,人口锐减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地步。 没了人口,就没有人种地,也没有人参军。 但仗还要打,税还要收,民越穷,国越穷,一个不断内耗的恶性循环也就形成了。 按照林时熟知的历史规律,以大梁现在的国情,早该亡国了才对。 但偏偏大梁在没有诸葛亮的情况下,还能苟延残喘。 这就很有意思。 至少,这说明大梁君臣,并不是被他批判的那般毫无用处。 林时顺着密探口中的信息,抽丝剥茧一般,将眼下的局势分析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也好,既然暂时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找点事情做一下再死也行。” “正好试验一下前世那些乱世的阳谋阴谋,在这个世界能不能通关。” 林时全身心的放松下来,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在密探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身新买的儒衫,铜镜里霎时便出现了一位翩翩少年郎。 “嗯!?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英俊的帅哥!?” “这剑眉星目,这五官,这样貌......” “原来是我自己啊,那没事了!” 林时伸了个懒腰,在娇俏密探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典雅古朴的卧房。 卧房分内外两间,里间是休息之地,外间则是用膳之所。 看房间之内的装饰,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卧房。 林时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娇俏密探吩咐道:“给公子上一份吃食,顺便叫聆月来见我!” “是!” 密探有着很好的职业素养,即便对林时的身份好奇得紧,也依旧恪守本分。 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 第8章 公子吃软不吃硬 林时正在风卷残云一般进食,卧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聆月面无表情的走进房门,淡漠的眼神扫过林时。 只是林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根本未曾多看她一眼。 她快步走到林时身旁,冷声问道:“是不是只要我陪你一夜,你便心甘情愿辅佐陛下结束乱世一统天下?” 林时进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聆月。 聆月面无表情地开始解腰间宫绦。 宫绦滑落,身上长衫也随之散开,露出内里洁白的里衣。 林时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聆月的动作。 聆月眯起眸子,很干脆地脱掉了身上的长衫。 见林时还是不说话,她顿时恼羞成怒,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 她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前,恼怒道:“我需要一个承诺!” “啧,年轻人,这么冲动呢!”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顿觉索然无味。 此女性子太烈,还需要好好磨一磨,动不动拔刀威胁,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他林时是什么变态呢。 他虽然不在乎名声,但他要的是极致的欢愉,就聆月现在这种状态,和一块开了口子的猪肉也没什么区别。 “行了,先把刀放下!” 林时有些无奈的伸出手,示意他放下刀。 聆月一脸冷漠地摇头道:“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陛下,但陛下既然让你去处理两府灾情,那便说明陛下已经认可了你的能力,我再说一遍,我需要一个承诺,你若不愿,得到的只能是我的尸体。” 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那你去死吧。”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让我去死?” “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你的死活?” 林时说着,眼底浮现一抹鄙夷,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 聆月又惊又怒,忍不住快步上前,反手将匕首搭在了林时的脖颈上。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不信!” 林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这小妞的作态,他很不喜欢。 迎上林时淡漠的双眼,聆月心里不由得动摇了一下。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连死都不怕,一时间她竟然有些骑虎难下。 “行了,以后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公子不吃这一套。” 林时抬起手,随手拍落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淡然道:“你既想要保住大梁国祚,往后便乖乖听公子的话,公子让你往东,你别往西,否则,别怪公子逃去隔壁魏国,公子可是听说,姜家小皇帝也是渴求人才得紧呢!” 随着匕首掉落,聆月顿时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一般。 “穿上吧,我还是更喜欢你今日刚出现在朝堂时那种样子,就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让人提得起兴趣!” 林时将脱落在地上的衣衫捡起来,交到聆月手里,然后转过头继续对付桌上的饭菜。 聆月接过衣衫,默默地穿上,有些失魂落魄的立身在林时身后。 面对林时的油盐不进,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一个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确实不可能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她现在只希望,此人是真的有办法解决两府灾情,让大梁能稍微喘口气。 林时吃完东西,从聆月手上接过手绢擦擦嘴,淡然道:“陛下给了我一百万斤粮食,你现在马上吩咐人手去城外常平仓将粮食转运出城,走水路运往景山府,然后再备上一队空马车等候听用。” “这......陛下不是说三日后再出发吗?” 聆月淡漠的脸上浮现些许不解。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陛下说的是我们三日后出发,可没说粮食三日后出发。” 聆月更加不解,可想到刚才林时说的乖乖听话,也只得微微颔首。 “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 林时叫住了她,聆月回首,“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一百万斤粮食运到景山府之后,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将其中八十万斤粮食换成麸糠。” “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一斤粮食能换八十万斤麸糠,八十万斤粮食,最少也要换两百万斤麸糠回来。” 聆月一愣,皱眉道:“此为何故?” 林时不答,继续吩咐道:“另外,再将你手下的密探全都派出去,给我盯紧景山府与春惠府的粮商和五品以上官员,若发现官商勾结之事,速速回禀于我知晓。” 聆月眉头紧皱,下意识地问道:“这便是你的救灾之策吗?” 林时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救灾之策,而是荒政之策,你去办就行了,切记,万不可走漏风声!” 荒政之策,这是一个聆月从未听过的新词。 她满心不解,偏偏林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得记紧林时的交代,转身离去。 送走聆月,林时也吃饱喝足。 令守在门外的密探收走残羹剩肴,他便躺在床上开始沉思起来。 先前他在朝堂说的,将流民之中的男丁编入大军,老弱妇孺制成军粮,自然是在吹牛逼。 当然,也不是不能这么做,只是局势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他真正用来救灾的办法,乃是范仲淹的荒政三策。 荒政之策,在另一个世界里,堪称救灾万金油,用来针对大梁的水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所以,林时真正上心的事情,并非是救灾。 而是瘟疫。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之后,必有大饥,大饥之后,必有大乱。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这个世界上没有疫苗,没有抗生素。 林时唯一知道的能够抗疫的东西,只有黄花蒿和大蒜素。 黄花蒿如何提取青蒿素他不太懂,大抵是直接用水熬煮喝下去也有效果。 但大蒜素这种东西,他曾在网上看见过如何用简易的蒸馏法提取。 “看来还得让聆月小妞去搞点黄花蒿和大蒜,顺便搞点其他药材。” “算了,明天再去弄吧,累了!” 小声嘀咕几句,林时打了个呵欠,沉沉陷入梦乡。 第9章 虚晃一枪 翌日,林时早早的从床上爬起来。 刚刚在两个娇俏密探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转头便迎上了一脸憔悴的聆月。 “你昨晚背着我偷汉子去了?” 林时被聆月的状态吓了一大跳。 一身华贵的衣衫沾满了尘土,绝美的面容上多出两个黑眼圈,一头秀发更是油得发亮。 与昨日在朝堂上初见时的状态,堪称云泥之别! 聆月脸颊一抽,已经懒得和林时扯淡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林时面前,淡然道:“这是景山府和春惠府两府官员名单,以及两府官员的详细资料,粮商的资料还在收集,可能还需要一些日子。” 林时挑了挑眉,接过册子,随手塞进袖子里。 问道:“你昨夜一夜不睡,就是去弄这个?” 聆月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粮食,我已经安排人手连夜装船,顺着渝水转运出了郢都。” “行!” 林时微微颔首。 聆月揉揉有些疲惫的眉心,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有!” 林时可不管聆月累不累,当即又吩咐她派人去收购郢都城中所有的大蒜和黄花蒿。 听完林时的吩咐,聆月不由得一阵心力憔悴,她甚至已经没有心思问林时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要是你解不了灾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恶狠狠的威胁了林时一句,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出了镇景司的堂口,开始满郢都的扫荡林时需要的大蒜和黄花蒿。 大蒜好弄,作为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调味料之一,郢都各大商家基本上都有存货,皇宫膳食监里也有不少。 但黄花蒿作为一味药材,就只能去医馆里才能找到。 而且,各大医馆的存量都不会太多。 一整日的扫荡下来,大蒜弄来了几千斤,黄花蒿却只有可怜的几十斤,还都是干货。 傍晚,林时看着眼前这一把黄花蒿,忽然又想死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生产力匮乏,却没想到这么匮乏。 堂堂镇景司,一个国家的情报部门亲自出手,就搞来这么点。 说做药还真就用来做药啊? 聆月站在林时对面,面无表情道:“黄花蒿这类药材,本就不常用,我麾下的密探跑遍了郢都城所有的医馆,也就只找到了这些!” 林时沉默一瞬,淡淡道:“据我所知,黄花蒿这玩意儿在山上一挖一大把,既然城中没有,去山上挖不就行了?” “你让我带人大半夜去山上挖药?” 聆月瞪大眼睛,惊诧不已。 林时淡漠道:“你也可以不去!” 聆月深吸口气,咬牙道:“你最好是真的有能力,否则,我一定亲手将你切成片烹食之!” “人别全带走,留几个给我用一下!” 对于聆月的威胁,林时权当放屁。 聆月怒气冲冲地带着大部人马离去,独独给林时留下了两个娇俏密探。 “见过公子!” 二女对着林时屈身一礼。 两女一人叫月儿,一人叫娟儿,都是镇景司花重金培养出来的高级密探。 “你们过来!” 林时对着二人招招手。 二女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林时身旁。 林时压低声音,对着二人耳语了几句。 两女的眼神之中顿时浮现些许震惊之色。 “去办吧!” 交代完两女,林时随意地摆摆手。 两女再度屈膝一礼,快步退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本该带着上山挖药的聆月。 却是没有真的去山上挖药,而是调头回到皇宫,面见了姬玲珑。 并将林时这两日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的告知了姬玲珑。 听见林时竟然在昨夜便将粮食转运出城,姬玲珑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异色。 “如此说来,林时这么快便已经摸透了我大梁的国情?” “奴婢不知,但此人行事颇为大胆,心性更是狠辣,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 聆月静静的站在姬玲珑面前,将她这两日对林时的观察如实道出。 闻言,姬玲珑不由得沉吟起来。 半晌之后,她淡然道:“不管他心性如何,只要他真能替朕解决眼下的难题,骂名朕可以替他背。” 聆月一愣,急忙点头应是! 姬玲珑侧过头,见聆月还站在眼前,不由得诧异道:“你不是还要带人上山去挖草药吗,还不快去!” 聆月:“......” ...... 时间来到第三日。 三日前发生在朝堂之上的事情,除了户部侍郎萧至道之外,其他亲历者并未对外隐瞒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经过三日时间发酵。 林时的狂徒之名,也逐渐在大梁朝的官员群体之中蔓延开来。 许多朝臣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性情大变的萧家赘婿,但前面两日,林时一直躲在镇景司的堂口里不愿露面。 因此,第三日,许多朝臣便派眼线出了郢都,来到常平仓外驻守。 准备打探一下林时的虚实。 只是这些眼线等啊等啊。 足足从凌晨等到了中午,也不见林时出出现。 更不见常平仓外有朝廷运粮的马车露面。 一些聪明的眼线察觉到了不对劲。 急忙露面,来到常平仓前。 却见常平仓内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几名小吏手持扫帚正在打扫仓内。 “什么情况?” 探子们一脸懵逼。 “这位差爷,吾等听说朝廷派出钦差,去往景山府救灾,怎地如今还不见钦差大人身影?” 一个密探快步走到一个落单的小吏身前,问话间,一袋铜钱便滑进了小吏的袖子。 小吏掂量了一下袖子的重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你们也是有亲眷在灾区,想跟着钦差大人去救人吧?” “那你们可来晚咯!” “钦差大人忧心国事,心系灾民,昨夜三更时分,便已经带着粮食出发咯!” 闻言,探子的脸色顿时僵住。 “这么早?” “是说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官儿呢,你要去追就赶紧去吧,钦差大人带着粮食走得慢,天黑之前,指不定还能追上。” 小吏“好心”的提醒了那探子一下。 “诶。” “好!” 探子有些阴晴不定的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赶回郢都。 第10章 树死根先烂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 宽阔的官道上,数百铁骑簇拥着上百辆空马车,浩浩荡荡朝东面狂奔。 正中的一辆马车,林时毫无姿态的靠在车辕上,大声诵念着狗屁不通的缝合诗词。 聆月坐在另一侧车辕,负责驾车。 听见林时竟然还有心思念诗,不由得一脸淡漠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念狗屁不通的酸诗?” 林时懒得理她,依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道路两侧的风景,大声吟哦着狗屁不通的诗词。 封建王朝,就风景好这一条优点了。 即便官道两侧的平原处于蜀中平原核心,已经被无数代先民开垦。 但天空依旧湛蓝,土地依旧厚重。 见林时不答,聆月不由得眉头微皱。 这时,两道快马忽然急促地驶进了车队。 “大人,郢都密报!” 一名骑士将密信递给聆月,聆月只得收敛心神,将马缰塞进林时手里,自己打开密信看起来。 看完密信之上的内容,聆月不由得脸色一变。 转头看着林时质问道:“你将粮食早早转运出去,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有人觊觎这批粮食?” 林时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想知道?” 聆月皱眉道:“还有此次出城,你非要选在半夜出城,莫非也是料到郢都有人给景山府和春惠府的人通风报信?” 林时笑吟吟道:“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这话一出,聆月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怒。 她冷声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林时懒洋洋道:“我说了,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你...要挟我?” 聆月胸膛起伏,怒视林时。 林时淡淡道:“你现在人都是我的,我有必要要挟你?” “那你......” “最多算是一点小情趣,离要挟差远了!” 林时一句话,顿时气得聆月小脸通红。 “亲不亲,不亲我睡觉了!” 林时伸了个懒腰,作势就要钻进马车! 听着林时堂而皇之的威胁,聆月恼怒不已。 咬牙切齿道:“亲!” “嗯~” 林时将脸凑过来,聆月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闭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在林时的脸上轻啄一下。 感受着脸上的一触即退,林时咂摸了一下嘴,忍不住摇头道:“没感觉!” “你......” 聆月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整个人差点气得原地爆炸。 “算了,就这样吧!” 林时嫌弃地摆摆手,坐回了车辕上。 聆月咬牙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时懒散道:“可以,你想知道什么?” 聆月冷声道:“就刚才问那两个问题,以及你到底准备怎么救灾?” 迎上聆月故作淡漠的表情,林时咧嘴一笑道:“怎么救灾,肯定不能告诉你,至于刚才那两个问题,你不是早就猜到答案了嘛!” “你耍我?” 聆月失声问道,一股被欺骗的感觉瞬间浮现心头。 林时摇摇头,话锋一转问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梁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可大梁的风雨来自何处,内忧外患又来自何处,你知道吗?” 聆月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你想说什么?” 林时微微一笑,淡然道:“一个国家,从来都不会因为天灾人祸而亡,更不会因为外敌入侵而亡,究其根源,王朝兴替,还是根子烂了。” “故作高深,侈谈为国,你到底要说什么?” 聆月有些抓狂,因为她发现,林时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她好像回到了少时背书的时候。 根本背不明白。 “就好像一棵树,树叶掉光了,来年春天还会发芽,可根若是烂了,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林时摇着头感慨了一句,忽然有些唏嘘。 “莫名其妙!” 聆月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决定不再听林时废话。 但林时好像没看见她排斥,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一百万斤粮食,能卖多少钱吗?” 不等聆月作答,林时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如今景山府,春惠府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但各大粮商依旧还在疯狂屯粮,准备将粮价炒得更高。” 听着林时的自语,聆月嘴角不断的抽搐。 这些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 若非两府粮商不断的抬高粮食价格,两府之地,又岂能有数十万百姓沦为流民,只能等着官府的救济。 偏偏这样的事情,朝廷根本就无力阻止。 朝廷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开仓放粮,平稳粮价,令粮价短时间内不至于继续飙升。 但这也只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等到朝廷的平价粮兜售完毕,两府的粮价,一定会疯涨到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想到这里,聆月终于忍不住搭腔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为何还要将八十万斤粮食拿去换成麸糠,岂不知如此作为,只会让当地士绅拍手称快?” 闻言,林时不由得朝聆月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那些粮食到了粮商手里,只会成为他们榨干百姓最后一滴血的利刃,你如此作为,不怕遭天谴吗?” 聆月毫不相让,怒视林时,仿佛正义的化身。 林时笑而不语,只是看向聆月的目光,从鄙夷转成了怜悯。 聆月恼怒道:“总之,你要是控制不住两府灾情,我一定会杀了你!” “若是我不仅能控制两府灾情,还能让粮价回到正常水平,甚至能将两府士绅和粮商的粮食尽数掌控于我手呢?” 林时语气平淡地反问一句。 聆月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要不然打个赌?” “打赌?” 聆月一愣,正想一口应下,可望着林时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又犹豫起来。 “怎么赌,赌什么?” 她还是决定先问清楚赌注。 “若是我做不到我说的这些事情,我自己抹脖子,若是我能做到,你便按照这本书上的内容,侍候我一夜!” 林时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春宫图丢到聆月手里。 第11章 公子对你很失望 聆月有些诧异地拾起林时丢过来的册子。 看见封面的刹那,一张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起来,小手更是宛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你...登徒子!” 聆月恼羞成怒地将册子丢回林时手中,咬着牙咒骂了一句。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赌不赌?” 聆月迟疑了。 如果是赌别的,她肯定毫不犹豫。 可那本春宫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万一赌输了,岂不是要白白葬送了清白,甚至还要被这个登徒子变着法的玩弄? 但想到林时说出来的那些条件,她又很想赌一把。 毕竟,林时说的那些事情,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两府之地的士绅和粮商,又不是做慈善的,他们是要吃人的。 怎么可能降低粮价,甚至将粮食拱手相让? 迟疑良久,聆月抬起头,皱眉道:“我可以跟你赌,但赌注要换一个!” “那你说!” 林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聆月淡然道:“你输了,不必自尽,我要你入奴籍,永世为我所用。” 林时微微颔首,问道:“我要是赢了呢?” “你要是赢了......” 聆月嗫喏了一下嘴唇,脸上飞快染上一抹红霞,声若蚊蝇道:“你若是赢了,便依你所言!” “成交!”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养成计划,这不就成了嘛! 二人赌约刚成,官道之后便追上来两骑快马。 “林公子~” 马上骑的两位英姿飒爽的镇景司女密探,正是受林时所托,去执行秘密任务的月儿和娟儿。 听见两女的声音,林时回过头,对着两人招手道:“这儿呢!” 两女急忙纵马上前,来到林时所乘的马车旁,对着马车上的二人拱手行礼。 “大人!” “林公子。” 聆月蹙眉道:“你二人不在郢都留守,追上来所谓何事?” 月儿恭敬答道:“回大人,属下等人乃是给林公子送东西而来。” “送东西?” 不等聆月发问,月儿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娟儿则是拿出了一本册子。 林时伸手,从二人手中接过册子和玉佩。 二人送完东西,也不多留,对着二人拱手一礼,拨转马头离去。 聆月敏锐的在玉佩上面发现了户部侍郎府的标记,那是一朵梅花。 “这是户部侍郎萧大人的玉佩?” “是!” 林时点点头,手腕一翻,将玉佩收进袖子,打开册子看了起来。 聆月一脸疑惑地凑过来。 看见册子上的内容,一张俏脸之上顿时浮现几许疑惑之色。 “你打探朝中诸位大人的人际关系做什么?” 林时一把合上册子,笑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聆月一愣,皱眉道:“这和朝中那些大人有何关联,莫非两府之地的灾情严重,是朝中诸位大人的手笔?” “谁说我打探朝中大臣的人际关系,是为了两府之地的灾情?” 林时一脸诧异地看着聆月,目光异常无辜。 聆月一脸懵逼,“不是因为灾情?” 林时很诚恳地点点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准备拍死几只烦人的苍蝇而已。” “拍苍蝇?” 聆月一脸茫然,只觉得林时的思维跳跃波涛汹涌,宛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林时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将你麾下的密探都派出去,准备应对盗匪流寇的袭击吧!” “盗匪流寇?” 聆月回神,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声问道:“钦差队伍之中,足有五百铁骑镇守,哪里来的流寇不要命了,胆敢抢夺朝廷的赈灾粮食?” “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更何况,我也没说流寇是冲着粮食来的!” “什么意思?” 聆月心下一惊,本能的有些不安。 “都说了,拍苍蝇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去传令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聆月去传令。 聆月自车辕上起身,居高临下的服侍林时,皱眉问道:“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林时不欲多说,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聆月有些惊疑不定,可看着林时的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决定信他一次。 随着聆月一道备战禁戒的命令下达。 整支钦差队伍也变得紧张起来。 无数的探子潜伏在暗中,注视着前路上的风吹草动。 负责押送粮食的五百铁骑,更是将斥候放出去三十里开外。 整个队伍,完全就是按照行军的规则来运转。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钦差队伍即将踏入灾区,别说什么流寇盗匪,就连敢和钦差队伍抢道的百姓,众人都没有遇见一个。 “你不是说会有贼寇来劫道吗?” “过了这前面的六合镇,咱们可就到景山府治下了?” “贼寇呢?” 聆月站在车辕上质问林时,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鄙夷。 因为林时说有贼寇会来劫道,这一路上,她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就准备等贼寇冲击车队,好杀他个人仰马翻。 结果,这都一旬时日了。 眼看距离灾区只剩下不到三百里的距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别说她心头不爽利。 就连压阵的五百铁骑,也是忍不住怨声载道。 大家精神紧绷这么久,也很累啊! 听着聆月的连番质问,林时靠在车辕上,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起伏。 他淡淡地开口道:“作为镇景司的大统领,你要是只有这点耐心的话,那我只能说,公子对你实在是有些失望。” “你还对我失望?” 聆月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了侮辱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有贼寇街道,这些日子我麾下的兄弟姐妹有多累,辛林将军和他麾下的将士做了多少准备?” 林时反问道:“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 “应该做的?” 聆月都被气笑了,怒声道:“咱们是去赈灾的钦差队伍,不是剿灭流寇的大军,你这人,怎能如此无耻?” 林时本想和聆月掰扯几句。 但余光忽然瞥见,官道两旁的良田里,多出不少正在劳作的百姓。 他忍不住脸色一沉,低声道:“来了,传令全军,准备作战吧!” 第12章 林公子真乃神人也 “还想骗我!” 聆月一张脸冷漠下来,冷冷道:“你当我是瞎子?” 林时抬起头,眸子微眯,淡漠道:“你没发现,道路两旁的农田里多了许多人吗?” “农田里有百姓劳作,这很奇怪吗?” 聆月面无表情地反问了一句,对于林时的屁话,她是半点不信。 在她看来,林时就是一个胸无点墨还要故作高深的登徒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非要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林时眯起眼睛和聆月对视片刻,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等这次任务完成,你还是继续去当你的镇景司大统领吧,本公子身边,不需要蠢人。” 聆月愕然,一张俏脸垮了下来,语气不善道:“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林时懒得和她多说。 见车队已经逐渐接近六合镇的街口,便对着簇拥在不远处的亲卫统领招招手。 “不知林公子有何吩咐?” 注意到林时的动作,辛林急忙打马上前。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辛林一愣,眼中浮现一抹愕然之色。 林时淡然道:“愣着干嘛,去传令啊!” “这个,林公子,前面是村寨啊!” 辛林脸皮一抽,小声回了一句,然后将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聆月。 作为这五百铁骑的统领,他虽然看不上林时,可林时毕竟是陛下钦定的钦差,他也不好明着抗命! 迎上辛林求救的眼神,聆月冷冷地瞪了林时一眼,对着辛林摆手道:“去传令,我倒要看看,村寨里哪来的贼寇。” “末将得令!” 辛林苦着脸,对两人拱手一礼,不情不愿地转身去传令。 聆月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陛下信任你的,但你最好祈祷村寨里真的有贼寇,否则,即便拼着被陛下责罚,我也要褫夺你钦差之权。” 林时没有搭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扫视聆月,那眼神,和看傻逼的眼神一模一样。 聆月最恨的就是林时这副作态。 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控,别人都是傻子,真当他是什么惊世之才啊! 恶狠狠地回瞪了林时一眼,她转身跳下马车,寻来传话的密探交代了几句,旋即眯起眸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寨入口。 林时遥望一眼已经戒备起来的车队,一言不发的钻进了马车里。 接下来的场面,他不想看! 与此同时,车队也逐渐驶进寨子。 辛林带着铁骑簇拥在车队两侧,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双眸子不由得微微眯起。 作为能够统领五百铁骑的陪绒校尉,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也是经历过无数死里逃生的。 因此,他一进村寨,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这么大一个寨子,不可能连老弱妇孺都去下地劳作了吧? 聆月策马,眉头紧皱。 她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么大的寨子,为什么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真如林时所说,寨子已经被贼寇占领? “哐啷~” 二人疑惑之间,街道旁一间屋子二楼的窗户忽然坠落在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窗户后面,一狰狞汉子正一脸懵逼的站在窗后。 窗户忽然掉落,让他有些茫然。 “杀!” 一道喊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众人回神,尽皆神色大变。 “迎敌,迎敌!” 辛林扯开嗓子大吼,一张脸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瞬间涨红起来。 聆月也是脸色巨变。 竟然真的被林时猜对了,贼寇竟然真的藏在六合镇内。 她急忙翻身下马,几步退到了林时的马车旁。 林时的预料成真,那就说明林时不是在说大话,而是有真本事。 她必须护住林时,不能让他有丝毫闪失。 “杀!” 街道两侧的屋子房门大开,无数匪徒神色狰狞,手持各类怪异的兵刃杀出。 雪白的刀片子映照阳光,晃人心神。 “怎么这么多人?” 辛林心中一惊,忍不住惊诧道。 乱世之中,有盗匪流寇乃是寻常。 但一处山头,人数至多数百人,少则数十人,而且盗匪与盗匪之间,也鲜少联合作乱。 而六合镇内,聚集的盗匪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大梁境内,多了这么大一股匪寇,为何朝廷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正在他惊异之间,他麾下的五百铁骑也和涌出的贼寇短兵相接。 一时间,喊杀声与哀嚎声响彻天际。 朝廷铁骑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大梁能够在三国乱世之中坚挺百年,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不弱。 再加上林时早早的提醒,这五百铁骑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几乎是刹那间便进入了战斗状态。 因此,贼寇人虽多,一时间却也很难打出什么优势。 辛林回过神来,心里不由得直呼侥幸,幸好林时提前预警,让他麾下的士卒提前进入了状态。 否则,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围杀,只怕他这次还真要吃个大亏。 “这位林公子,真乃神人也。” 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辛林的脸色瞬间肃穆起来,开始指挥着麾下将士切割袭来的贼寇。 反观贼寇们,见战斗刚开始就陷入僵持,却是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尤其是几个负责指挥战斗的贼寇头子,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不太对劲,这些朝廷士卒,好像早就知道咱们埋伏在这里一样。” 一个贼寇首领站在二楼的窗子后面,有些惊惶地开口。 另一个贼寇首领沉着脸道:“莫非是有人泄密?” “不可能,此次我等带出来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可能有镇景司的眼线!” 贼寇首领们交谈之间,语气惊惶又狐疑。 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朝廷的军队就算再精锐,也该被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更别说他们人数是对方的五六倍还多,有心算无心之下,战局竟然还能陷入僵持? 不对劲,十分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与此同时,林时的马车旁。 聆月虽然手握兵刃,满脸戒备,可心里亦是有些惊疑不定。 镇景司监察天下,六合镇聚集了这么大一股贼寇,没道理能瞒得过镇景司。 可偏偏,镇景司事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难道说,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第13章 一言不合就拔刀,活阎王啊你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村寨。 数千贼寇遇上以逸待劳的五百铁骑,就好像羊入狼群,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五百铁骑在辛林的指挥下,化作数十支小队,小队穿插在人群之中,顷刻间便将数千贼寇切割得七零八落。 “不好,打不过了,撤退!” 躲在楼上的贼寇首领们胆寒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机关算尽的情况下,朝廷的钦差队伍竟然还能绝地反击。 如果是战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抱着己方人多势众的心态。 那么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逃! 贼寇首领们迅速做出决定,趁现在朝廷的军队还在和麾下的人手混战,赶紧逃。 “杀!” 街道上的喊杀声越加激烈。 五百铁骑宛如猛虎出山,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鲜血喷涌,残肢断臂四散纷飞。 “快逃!” 许多贼寇也被这五百铁骑的架势吓破了胆,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朝廷将士们,又岂能任由他们就这么离去。 当即将长刀横在战马一侧,催动战马发起冲锋。 在巨大的惯性之下,长刀划过之处,人头滚滚,尸体堆积如山。 听着马车外传来的惨叫声,林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探出头。 顷刻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不断的翻涌。 “草!” 怒骂一声,林时急忙合上窗帘子,蜷缩着身子不断的调息。 陡然看见那么多残肢断臂,饶是他心理素质强大,也难免有些心惊。1 他不断的吸气呼气,好半晌才将那股几欲作呕的感觉压下去。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喊杀声也逐渐减弱。 剩下的只有战马的嘶鸣声和浓烈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 聆月淡漠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林时竟然从中听出了些许关切的味道。 “没事!” 林时只能选择嘴硬。 开玩笑,他一个大男人,岂能让女人看了笑话。 窗外的聆月,听见林时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没有多问。 乱世人命如草芥。 一群贼寇的死,还不至于让她的心里生出波澜。 她现在最疑惑的事情,就是林时究竟是怎么知道,贼寇会在六合镇埋伏的? 难不成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聆月疑惑之时,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林时也钻出了马车。 还好,吸完第一口浓烈的血腥味之后,第二口似乎也就没那么强的冲击力了。 他低着头,不忍去看远处的残肢断臂和尸体。 对着聆月翁声问道:“贼酋呢,捉到没?” 聆月刚要摇头,几个在战事开始时,便窜入民房镇景司密探,忽然从天而降。 手里还拎着几个脸色灰白,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大汉。 “大人,林公子!” “幸不辱命。” 几名密探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将几个大汉丢到了二人脚下。 看着眼前的几个贼酋,聆月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胆敢截杀朝廷命官,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说,谁让你们来的?” 聆月厉声怒喝,眼中怒火不断升腾。 几个贼酋或许是自知必死,面对聆月的质问,非但不答,反而一脸嘲弄。 聆月怒极,林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行了,消消火,为几名将死之人动怒,不合算!” 林时温和的声音,宛如春风拂过。 聆月深吸几口,强压心中的怒气,对着几个密探冷声吩咐道:“拖下去,严加审问!” “等等!” 林时出声制止。 聆月皱眉道:“怎么了?” 林时目光在几个神色灰败的汉子身上扫过,旋即摇头道:“不用审了。” “不用审了?” 聆月和几个镇景司都是一愣。 “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吗?” 聆月眼中浮现一抹疑惑之色,不解地盯着林时那张平淡的脸。 林时微微一笑道:“除却我那位好岳父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话一出,聆月倏然瞪大眼睛,震惊道:“你是说,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我可从来没说过他们是冲着粮食来的。” 林时轻轻摇头,面上一副风轻云淡之色。 聆月更加震惊,难以置信道:“萧大人,他,他为什么要杀你?” “当然是因为我在朝堂上落了他面子,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你不会以为,一个能稳坐朝廷三品大员的高官,会是一朵好脾气的白莲花吧?” 林时一句反问,顿时令聆月瞠目结舌。 两人的谈话,落入躺在地上的几个贼酋耳朵里,更是让他们瞬间冷汗直冒。 “我等,我等就是看不惯你这些贪官,故来替天行道,你这贪官,休要,休要牵扯他人!” 一个贼酋忽然仰起头,对着林时怒目而视,眼中滔天的恨意,仿佛林时与他有什么生死大仇一样。 林时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牵扯他人?” 贼酋一愣,眼中慌乱更甚,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林时也不再多问,对着一旁的密探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来。 密探一脸懵逼的凑过来,正想开口,林时忽然弯腰,一把抽出他腰间的横刀,对着贼酋的头颅就是一刀砍下。 “噗呲~” 鲜血飞溅,溅了林时一脸。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聆月失声道:“你干什么?” 林时皱了皱眉,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血迹,有些无辜的看向长刀的主人。 “那个啥,刀卡住了,我拔不出来!” 密探还在震惊之中,陡然听得林时这话,顿时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快步上前,握住刀柄用力往下一按,将那贼酋的头颅切了下来。 几个贼酋也被林时的样子吓得脊背发凉。 这是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拔刀。 活阎王啊! 聆月回神,惊怒道:“林时,你干什么?” “杀人啊,看不出来吗?” 林易风轻云淡的回了聆月一句。 快步走到脖颈还在冒着鲜血的尸体前,捡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头颅上。 将玉佩和头颅一起递给那拔刀的密探,吩咐道:“有劳这位兄弟走一趟郢都,将这颗头颅和玉佩一齐交给吏部尚书温彦温大人。” 第14章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密探愣住,看着眼前的头颅,有些不知所措。 他求救般看向聆月。 聆月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发现,她竟然完全猜不透林时的心思。 林时注意到那密探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转头对着聆月吩咐道:“你即刻修书一封,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写下,交给他一齐带回郢都。” 听见林时的吩咐,聆月目光闪烁几下。 压下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转身从马车里取出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书写起来。 那密探见自己顶头上司都对林时言听计从,也只得从林时手中接过头颅和玉佩。 不多时,书信写好。 林时接过信件,交给那密探,嘱咐道:“记得,头颅和玉佩交给温彦温尚书,书信交给姬玲珑那小妞。” 听见林时竟然称呼女帝陛下为小妞,在场的众人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追杀完逃窜的贼寇,领兵回师的辛林更是心头巨震。 急忙装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默默后退了几步。 聆月也是一头黑线,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对陛下稍微有那么点敬意吗?” 林时耸耸肩,懒得搭理她,对缩在人群中的辛林吩咐道:“打扫完战场,继续赶路吧!” 辛林现在已经是彻底的服气林时了。 闻言也不敢怠慢,赶紧指挥着麾下将士处理尸体。 聆月扫视一眼躺在地上宛如死狗一般的几个贼酋,小声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杀了呗,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林时摆摆手,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胆寒。 聆月微微颔首,给了守在一旁的几个密探一个眼神。 密探会意,上前像是拖死狗一般,将几名贼酋拖走。 林时正欲上马车,聆月急忙跟上来,迟疑道:“这六合镇的百姓......” “这是官府的事情,别问我!” 林时脚步不停,随口应了一句,便钻进了马车里。 聆月皱了皱眉,忍不住暗叹口气。 旋即对着一名密探吩咐道:“当地官府护民不利,放任流寇占据村寨,罔顾百姓性命,你带人拿下此县县令,送回郢都问罪。” “是!” 目送密探消散在人群之中,聆月纠结片刻,像是耗费莫大的勇气一般,钻进了林时的马车。 车内,正在闭眼调息的林时睁开眼睛。 望着眼前一脸踌躇的绝艳美女,淡淡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聆月一愣,脸色顿时冷淡下来。 她走到林时一侧的软榻上坐下,冷声问道:“你怎知,流寇是萧大人派出来的,又怎知,他们会在六合镇埋伏?” “还有......” “你让人将贼酋头颅,连带有萧府标记的玉佩送给温大人,用意何在?” 听见聆月的一连三问,林时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上下打量聆月一眼,摩挲着下巴呢喃道:“看起来,也不像傻子啊!” 林时的眼神总是很容易让聆月炸毛,她一下子起身,羞怒道:“不说就不说,你什么眼神?” “嗯,看傻逼的眼神!” 林时很诚实的回道。 聆月气急,随手抓起一个稻草垫的枕头朝林时砸去。 “姓林的,你最好祈祷,别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否则,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聆月罕见的失态了。 在外人眼里,她一直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也是有名的冰山美人。 可自从遇见了林时,她就仿佛遇见了克星。 每日不是在发怒,就是在发怒的路上。 这个家伙,实在太气人了! “啧~” “恼羞成怒了还!” “堂堂镇景司大统领,玩不起啊!” 林时语气悠悠,不断拱火。 聆月又气又急,下意识的就想对林时出手。 可看着林时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却也只得无能狂怒。 眼见聆月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林时这才幽幽道:“早都跟你说了,就是拍死几只苍蝇而已,你要是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聆月一秒平静。 她瞪着林时,脸上满是不信任,“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 林时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让我想想!” “嗯,提个什么条件好呢?” 林时认真思考起来,聆月却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 干嘛嘴贱呢?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深深的后悔占据了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无耻恶贼,登徒子...... “有了!” 聆月心里抓狂之时,林时忽然眼睛一亮。 “什么有了?” 聆月一脸狐疑,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林时邪邪一笑道:“我要你给我洗脚!” “洗脚?” 聆月瞪大了眼睛,眼中顿时燃烧起愤怒的小火苗。 难以置信道:“你让我给你洗脚?” 林时改口道:“不洗脚的话,陪睡也行,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聆月又惊又怒,果断起身就要离去。 她实在受不了了,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可惜了,连环计啊,多么精妙绝伦的计策。”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守株待兔,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如此绝妙的连环计,竟然只有我会,无敌啊,太寂寞了......” 林时萧索的自语声悠悠响起,聆月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她一脸怒意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林时一眼。 “洗脚就洗脚,但你要是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一定阉了你!” “成交!”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聆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了。 不过,她还是不信,林时能将洗个脚也玩出什么花儿来。 想到这里,她顿时稍稍安心,坐回位置上。 “说吧,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林时靠回软榻上,似笑非笑道:“其实也没有谋划什么,就是因势利导,送老丈人归天而已。” 聆月冷冷地看着林时,不发一言。 林时的脸色也正经起来,缓缓开口道:“萧至道想弄死我,我这个人呢,喜欢自己求死,不喜欢被别人弄死,所以,我选择先下手为强!” 第15章 登徒子,往哪里看? “先下手为强?” 聆月眉头皱起,眼中浮现一抹不解之色,“什么意思?” 林时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随口道:“你想想,从那日你我离开朝堂之后,我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再结合我刚才说的那些计策,看看能不能理清一条脉络。” 聆月双目圆睁,难以置信道:“你从离开朝堂的之时,就在谋划对付宋诠了?” “不然呢,难道等着他把我弄死?” 林时挑了挑眉,反问了她一句。 聆月深深地看了林时一眼,旋即沉默下来,开始按照林时的思路,去对号入座。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守株待兔......” 聆月默念着林时的计策,一张俏脸上顿时露出些许明悟之色。 她已经找到了思路。 只是随着林时的谋划逐渐在她脑海之中铺开,她的小脸也逐渐变得煞白起来,脊背更是隐隐有些发凉。 她问道:“那日离开朝堂之后,你一直躲在镇景司堂口,不在郢都露面,这就是你说的示敌以弱?” “对!” 林时微微颔首。 她又问:“你夜半三更时分出城,还准备了一支空车队伍混淆视听,是为了引蛇出洞?” 林易道:“也对!” 她再问:“你提前给我和辛林预警,言明有流寇来袭,是为了守株待兔?” “是!” 聆月负责问,林时就一直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聆月闭上眼睛,一张俏脸寡白寡白的。 “难怪,难怪你让月儿去萧府盗玉佩,让娟儿去打探萧大人的人际关系。” “吏部尚书温彦,在前朝之时,便与户部尚书宋礼是死对头,双方一直明争暗斗至今。” “现在温彦手上有萧府的信物,还有截杀钦差贼酋的头颅。” “即便不能彻底扳倒宋礼,可若能除掉萧至道,也算是断去宋礼一臂。” “当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聆月呢喃着,心里不由得升腾起阵阵寒意。 好一个连环计,当恶毒至极。 她从未想过,有人的心性能够恶毒至此。 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着神色莫名的聆月,听着她的呢喃,林易笑吟吟地问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聆月回神,眸光灰暗,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林时挑眉笑问:“是不是有一种想对我顶礼膜拜的感觉?” “没有!”聆月摇头。 “哦?” 林时哦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聆月抬起头注视林易,一脸心有余悸,“我只觉得你恶毒,你这样的人,迟早要被天道反噬。” 林时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聆月冷冷的看着林易癫狂的样子,眸中充满了忌惮之色。 事到如今,她半点不敢小看眼前这个男子,她毫不怀疑,此人真有搅动天下风云的能力。 一个没有半点根基,半点背景的人,仅凭自己的才智,便能将堂堂三品大员置于死地。 这样的人,一旦得势,恐怕倾覆大梁江山,也不过是翻手之间。 想到这里,她瞬间打定主意。 此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一旦他有祸乱天下的苗头,便出手击杀他,将祸事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惜,林时不懂读心术,也不知道聆月内心的想法。 否则他一定会狠狠的嘲笑聆月一番,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蠢货两个字安在她头上。 半晌之后,林时终于止住了大笑声。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特务头子,竟然会说出他这样的人会遭天道反噬这种屁话。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林时停下大笑,聆月也回过神来。 她迟疑一瞬,蹙眉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萧至道一定会和贼寇勾结,截杀钦差队伍?” 闻言,林时反问道:“你觉得萧至道弄死我的手段有多少?” 聆月一愣,旋即低下了头。 她懂了。 林时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希望,萧至道身为户部侍郎,不可能在朝堂上和林时为难,甚至不可能在正事上和林时为难。 否则,便是自绝于陛下,自绝于百官。 既然朝堂之上的手段用不了,那他想弄死林时,剩下的手段就只有刺杀暗杀截杀。 既然都是杀,那自然是哪种方法能撇清关系,就用哪种。 而重金收买从郢都去往荆南两府之地的贼寇,无疑是最能撇清关系的法子。 毕竟,林时还携带了一百万斤粮食。 谁能保证贼寇们不是因为盯上了那一百万斤粮食,所以才截杀朝廷钦差的? 只是萧至道或许也没想到,林时会如此阴险恶毒,竟然直接来了一记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最高明的地方便在于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栽赃嫁祸就行。 哪怕证据是假的,温彦也会将证据变成真的。 压根不需要林时去担心真假,去担心百官信不信。 聆月心中通畅了,心里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她明白了真相,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林时有如此手段,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有办法缓解灾情,平抑粮价,将两府士绅粮商的粮食掌控在手里? 要是他真能做到。 那她怎么办? 一想到林时那本春宫图上那些令人羞耻的姿势,她就忍不住脸颊发烫。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真要那么草率地将自己交给他? 聆月迷茫了,迷茫的同时还有些心慌。 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时此时就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是掩盖不住的赞赏。 林时发现,此时的聆月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言说的感觉。 比起平日里,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多了几分柔弱。 尤其是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这个女人,如果不动脑子的话,确实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聆月正迷茫着,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自己好像被看光了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一下子就迎上林时堪称赤裸的眼神。 “登徒子,你往哪里看呢?” 她有些羞怒的双手环胸,眼中生出一缕愤怒的小火苗。 第16章 不想死你装什么逼呢? “你说往哪里看,那就往哪里看咯!” 林时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聆月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虽然但是,这个男人,真的好无耻啊! 聆月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到,林时却毫无半点做君子的觉悟,二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僵持了一路。 直到马车外传来辛林的声音,二人才赌气般各自别过头去。 “两位大人,咱们已经进了灾区范围,距离抵达景山府还有三日路程。” 听见辛林的禀报声传来,林时率先起身出了马车。 聆月迟疑片刻,也跟着走到车辕上。 只是看清道路两旁的景象之时,二人便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所及,沟壑纵横,农田尽毁,树木倾塌。 好似末日天灾来临。 大水退却之后,留下满地淤泥,淤泥中偶尔还能看见动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淤积在内。 一股浓烈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让林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难怪古话总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如这般任由各种尸体暴尸荒野,不起瘟疫才有鬼了! 聆月眯起眼睛,一脸震撼的看着眼前末日一般的景象。 半晌之后,她不由得蹙眉呢喃道:“不是说两府之地水泽泛滥,流民成灾吗,为何只见泽国,不见流民?” 林时听见了聆月的呢喃,但也没有要给她解惑的意思。 他回过头,对着一脸阴沉的辛林吩咐道:“辛将军,烦请传令全军,加快赶路速度,务必在明日夜晚之前赶到府城!” 辛林微微颔首。 面对这样末世天灾一般的景象,他也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 队伍陡然加快了赶路的速度,林时也钻进马车里,开始沉思起来。 就现在的情形看来,两府水灾明显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 如今洪水刚刚退去,瘟疫还未肆虐开来。 但随着埋在淤泥底下的尸体逐渐腐烂之后,瘟疫一定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开来。 救灾先防疫,果然是至理名言。 好在这场水灾,也将百姓们逼到了城池之中,让他不至于无法下手。 聆月跟进马车,见林时正在发呆,不由得蹙眉问道:“林...公子,为何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百姓?” 林时抬起头,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聆月歪着头,静待林时的答案。 沉默一瞬,林时摇头道:“大灾来临,百姓们无法继续在地里刨食,自然要去人多的地方找活路。” 聆月恍然道:“你的意思是,百姓们都去了城里?” “也未必是城里!” 林时摇摇头,不欲多说。 大灾来临,百姓们的选择不多,哪里有食物,他们就去哪里。 聆月还欲再问,但见林时已经再度陷入沉思,也只得闷闷地坐在一边。 林时沉思良久,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体的脉络。 当即起身出了马车,命人唤来辛林,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聆月的好奇的跟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听清二人说了什么。 辛林已经一脸正色的从队伍里点出两百人,率先朝景山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你让辛将军去做什么?” 聆月目送辛林带人走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疑惑。 林时淡淡道:“让他去组织人手,以防万一。” 闻言,聆月顿时瞪大了眼睛。 林时的心思已经全部放在救灾防疫上面,自然也没功夫搭理聆月。 队伍加快速度,林时躲进马车里不再露面。 就连吃喝,都是在马车里解决。 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车队在城外无数流民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开进了景山府城。 早早得到消息的景山府一众属官,在知府杜如敬的率领下在城门处相迎,昨日疾驰而来的辛林也在人群之中。 万众瞩目之下,一脸慵懒的林时,在聆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看见聆月搀扶林时的画面,景山府一众官员顿时神色一变。 他们不知道林时是何许人也。 但聆月却是每个官员都要忌惮的存在。 镇景司,作为大梁监察百官的特务部门,说是掌控着大梁百官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 其首脑聆月,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但堂堂镇景司大统领聆月,竟然如此恭敬的搀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这个林时,究竟什么来头? 官员们惊疑不定时,林时和聆月已经走到了近前。 为首的杜如敬急忙压下心头的震惊,率领一众官员对着林时见礼。 “见过钦差大人,聆月统领!” “不必多礼!” 林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着一众官员摆摆手。 众人应声而起,杜如敬正想开口,一旁的辛林便快步上前,凑在林时耳边低语几句。 林时微微颔首,辛林便退到了他身后。 杜如敬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三人身上扫视一圈,急忙苦着一张脸,上前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您再不来,下官只好一死以谢皇恩了!” 看着杜如敬一脸苦楚,林易笑吟吟地回道:“我来了,你也可以一死以谢国恩啊!” “啊?” 杜如敬一愣,瞬间神色莫名,瞳孔之中满是惊愕。 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见杜如敬怔住,一旁的聆月不由得暗叹口气。 又一个受害者,出现了! 不过,她也没有要上前替杜如敬解围的,林易那张嘴,能毒死人,她可不会自讨没趣。 惊愕一瞬,杜如敬回神,急忙摇头笑道:“钦差大人说笑了,景山府治下数十万百姓还在嗷嗷待哺,下官心中焦急万分,不由有些失了分寸,不过,既然钦差大人驾临,想必我景山府之危难也定将迎刃而解。” 说完,杜如敬还不忘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林易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如敬,懒懒开口道:“既然不想死,你跟我装什么逼呢?” 这话一出,杜如敬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尴尬又恼怒,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搭话。 这个人怎么回事? 好赖话听不懂? 陛下怎么会派这么个愣头青过来? 第17章 此城中有妓女否? 双方甫一见面,气氛便尴尬至极,聆月更是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个男人,谁接触,谁想死。 终于,一旁的属官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打圆场。 “钦差大人长途跋涉而来,想来疲惫得紧,下官等人已在府衙之内备好薄酒,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大人不妨先入府衙安坐。” 被属官这么一提醒,杜如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急忙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掩饰尴尬。 附和道:“对对对,还请大人入府衙安坐,吃些薄酒,洗去风尘,再论灾情不迟。” 见杜如敬总算不再装逼,林时也懒得继续挤兑他。 他环视一圈城内,见城池还算干净整洁,脸上顿时露出了沉思之色。 “嗯,吃饭喝酒不急。” 林时缓缓摇头,众人尽皆一愣。 杜如敬更是惊愕不已。 这个竖子,两句话就将他逼到墙角下不来台,可见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现在连接风宴都不吃,莫非是又要搞什么事情? 林时环视片刻,看着杜如敬心有余悸的样子,当即朝他招招手。 杜如敬急忙上前,拱手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此城中有妓女否?” “啊?” 这下,别说杜如敬和景山府的官员愣在了当场,就连跟在林时身后的聆月和辛林亦是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大人,下官!” 杜如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片刻,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时不满地催促道:“到底有没有,说啊,哑巴了?” 杜如敬倏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道:“钦差大人当真是为了赈济灾民而来?”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杜如敬摇摇头,忽然深吸一口气道:“可若是大人便是此般赈济灾民的话,下官只能如实禀报陛下了。” “你要参我?” 林时眯起眼睛,眼神不善地盯着杜如敬。 杜如敬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一脸正义凌然道:“下官只是不忍我景山府十数万子民,异子相食,尸横遍野罢了!” 见二人忽然针锋相对起来,一旁的聆月也从震惊之中回神。 她急忙上前扯了扯林时的袖子,皱眉劝慰道:“林公子,你若是想......想要......招...妓,我晚点自会为你安排,但现在,还请公子别忘了陛下的交代!” 林时回过头,迎上聆月有些焦急的双眼,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招妓?” 聆月被他问得有点不自信,呐呐道:“那你问城中有没有妓女做什么?” 林易失笑道:“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我招哪门子妓啊,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而已。” 二人的谈话落进杜如敬的耳朵里,他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 他还以为,这个青年人当真不知道轻重呢。 迟疑一瞬,他轻声开口道:“大人,景山府亦是我大梁数得上号的重城,城中自然......自然...有...青楼存在。” 说了半天,他终究还是没脸说出妓女二字。 他堂堂一府之尊,终究还是要脸啊! 听见杜如敬的答案,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有,那就好办了!” 林时应了一句,淡笑道:“烦请府尊遣人去请各大青楼主事前往府衙一聚,就说本公子请他们吃饭。” “啊?” 杜如敬又是一愣,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沉着脸道:“大人,府衙乃正大光明之地,岂能任由青楼腌臜之人任意出入?” “你要是想让景山府短时间内恢复正常,接下来的日子,最好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否则,我只能先将你砍了,我带了天子剑,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时不咸不淡的威胁了杜如敬一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若大人一意孤行,下官......” 杜如敬刚刚开口,聆月便出言打断道:“杜大人,尽管照他说的去做,出了什么事情,陛下那边我一力承担。” 聆月虽然在林时面前没什么威慑力,更是被林时搓圆搓扁都不反抗。 但在大梁官员的心里,威望还是很高的。 嗯,主要是镇景司杀人不眨眼,皇权特许,镇景司有随意抓捕五品以下的官员的权力。 因此,聆月一开口,杜如敬再不情愿,也只得沉着脸派出差役去请城中青楼主事。 见杜如敬照做,林时的脸顿时春风和煦起来。 “杜大人,本公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一下,你现在马上派人去关闭粮仓,从今日起,不得再向市面上平售一粒粮食!” “什么?” 这话一出,杜如敬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属官更是神色大变。 看着林时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杜如敬冷眼看着林时,咬牙切齿道:“林大人,下官敬您是陛下钦定的钦差,您要让腌臜之人进入府衙,下官都能任由您胡闹,可关闭粮仓之事,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再一次被拒绝,林时都懒得跟他废话了,当即转头看向聆月。 意思很明显,关门放聆月。 只是聆月此时也显得很是纠结。 林时要关闭粮仓,不许一粒粮食流出市面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如今景山府的粮价本就飙升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各大粮商更是还在疯狂扫荡市面上的粮食。 若是再停售官府赈灾的平价粮,只怕不用了几天,整个景山府就是饿殍遍野的场景。 看见聆月的犹豫,林时蹙眉道:“你也不信我?” “我......” 聆月挣扎良久,咬着下唇道:“我不是不信,而是,而是此事实在是......” “行了,既然连你都不信我,那这景山府赈灾一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组织人手,将赈济粮发下去,咱们掉头回郢都吧!” 林时不耐烦的打断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聆月傻眼了,眼中顿时浮现几许焦急之色。 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林时,转过头恨恨地瞪了杜如敬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去关闭粮仓啊!” 第18章 粮价不降,本公子自裁谢罪 “下官,恕难从命!” 杜如敬梗着脖子,眼中同样怒火升腾。 “眼下下官开仓放粮,尚且难以遏制景山府粮价上涨。” “二位大人竟然还要关闭粮仓,简直就是拿我景山府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下官敬二位大人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但二位想要将我景山府化作修罗场,即便是拼着违抗皇命,下官也绝不可能允许!” 林时脚步一顿,回过头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杜如敬片刻。 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不错,杜大人,确实是个好官!” 林时颇为赞赏地称赞了一句。 聆月和杜如敬俱是一愣! 这厮,变脸好快,突然有些不习惯是怎么回事? 林时转过身,走到杜如敬面前,笑问道:“杜大人,我且问你,就算不关闭粮仓,景山府又有多少存粮能够赈济灾民?” 杜如敬一愣,皱眉道:“景山府确实没有多少存粮,可大人手中还有一百万斤赈灾粮,二者相加,至少让百姓们吃上半个月不成问题。” “半个月!” 林时微微颔首,淡淡问道:“那半个月之后呢?” “半个月之后?” 杜如敬脸色一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下官,下官......下官不知。” “现如今不过五月,距离秋收还有足足两个月时间!” “照你所说,本官带来的赈灾粮和景山府存粮,只够景山府十数万灾民吃半个月,这就意味着秋收前的一个半月,百姓们只能等着饿肚子。” “关键是,各地税赋送往郢都需要时间,郢都调拨粮食运送到景山府也需要时间,也就是说,等到新的赈灾粮下来,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时间。” “三五个月,景山府还能有活人吗?” 林时神色平淡地给杜如敬算了一笔账。 杜如敬听完,顿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老脸之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难道,难道是天要亡我景山府?” 他满脸绝望的悲愤问天,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起来。 一旁的聆月和景山府属官听完林时给出的时间,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尤其一群景山府属官,眼底更是充斥着浓烈的绝望。 先前,他们还对朝廷抱着希望,总觉得朝廷肯定会想办法救灾。 可林时的一席话,顿时让他们惊醒过来。 是啊,一切都需要时间,可景山府,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众人急得额头直冒冷汗,一些胆小的官员更是已经失态得手足无措。 作为景山府的官员,若是景山府的人在他们手上死绝,他们有何颜面应对荆南父老,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啊。 看着一众官员主动或被动慌乱的样子,林时仍旧是一脸平淡之色。 聆月本能感觉到不对劲。 她总觉得,林时在危言耸听,但她太不确定。 嗯,再看看! 杜如敬绝望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晃脑道:“不对,大人说的不对!” “朝廷的赈灾粮下来的确需要时间,可我景山府也不是没有粮食,各大粮商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囤粮。” 闻言,林时只是轻轻摇头道:“不错,粮商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存粮,可你也说了,那是粮商手里。” “如今有官府平抑粮价,他们尚且敢将粮价抬升到一百二十文一斗。” “等到官府平价粮售完,杜大人觉得,粮价又会涨到多少,又有多少百姓买得起?” 这话一出,杜如敬终于彻底绝望了。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啊。 有道是灾年粮价不封顶,哪怕涨到一千二百文一斗,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饿殍遍野,异子而食的情况在景山府出现。 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失魂落魄道:“还请钦差大人出手,解我景山府危难于倒悬。” 听见杜如敬终于肯配合,一旁的聆月总算是长出口气。 她就怕杜如敬一意孤行,把持景山府的大权不肯放手。 虽说她想夺权也很简单,可她同样不敢保证景山府的官员会不会对她和林易阳奉阴违。 现在他们既然愿意主动配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林时倒是面色平静,仿佛笃定杜如敬一定会交权一样。 听得杜如敬服软,他淡淡道:“起来吧,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放任景山府出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况出现。” 杜如敬失魂落魄的起身,艰难的对着林时拱手一礼。 林时吩咐道:“派人先去把粮仓关闭,然后以官府的名义,张贴一份榜文,限制粮价。” 闻言,杜如敬一脸苦涩的开口道:“大人容禀,此事下官早已给城中粮商们下过严令,可没有任何效果,就算张贴榜文,只怕也遏制不了粮价继续暴涨。” “谁说我要遏制粮价暴涨了?” 林时有些奇异地看了杜如敬一眼,紧接着淡然开口道:“我说的限制粮价,是要粮商们不得以低于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粮食,粮价只能涨,不能跌,明白吗?” “啊?” 杜如敬愣住,聆月也是神色狂变。 “公子,不可!” “如今粮食一百二十文一斗,百姓尚且不堪重负,若是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百姓们岂不是更买不起!” “万一激起民乱,这责任......” 聆月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眼中的焦急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杜如敬更是脸色铁青。 林时关闭粮仓,已是断了百姓的活路,现在又要主动提高粮价,岂不是逼着百姓造反? 他刚想出言反对,林时便摇头道:“我不想解释太多,总之,一切后果,由本公子一力承担,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配合本公子。” 聆月铁青着脸问道:“林公子,你究竟要做什么,就不能给我透个底吗?” 林时摇头不语,拒绝之意异常明显。 杜如敬深吸口气,咬牙道:“这些事情,下官可以去办,但若是因大人之法,致使我景山府民不聊生......” 林时不耐烦道:“我说了,一应后果我一力承担,半月之内,若景山府粮价不降,本公子自裁谢罪!” 第19章 什么叫做文采风流啊 杜如敬走了,还带走了一众前来迎接林时的属官。 聆月站在一旁,看着林时欲言又止。 目送杜如敬走远,林时收回目光,淡然道:“叫你的人手盯紧他们,我今日吩咐之事,必须今日落实。” 聆月愤愤地跺了一下脚。 但还是转身唤来一名密探去传递消息。 林时对着早就震惊得目瞪口呆的辛林招招手。 辛林急忙小跑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带人去接手景山府城防,组织地方团练在城外找块空地,开辟出一个可以容纳三万人左右的营寨,召集城中医者至营寨内听用。” 辛林一愣,急忙点头应是。 这时,去请各大青楼主事的差役也去而复返。 见现场只剩下钦差大人的队伍,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大...大人,各大青楼主事,已经,已经答应了大人的邀约,正在分批赶往府衙,大人要不要先随我赶去府衙小憩片刻?” 差役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小声邀请林时。 林时点点头,“烦请带路!” “诶!” 差役应了一声,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林时则是一路上背负双手,不断的观察着这座城池,不时的撇撇嘴嘀咕着什么。 “这街道,商民不分,差评!” “街上的地板到处是坑,也不知道修整一下,失败。” “河道里全是淤泥,太差劲了。” 林时走一路嫌弃一路,身后的聆月,白眼也翻了一路。 一行人来到府衙前,小厮刚想带着众人往里进,就见林时顿住了脚步。 “大人,府衙到了!” 林时点点头,望着眼前略显破败的府衙,忍不住痛心疾首道:“府衙好歹也是朝廷的门面所在,这景山府的府衙竟然如此破败不堪,简直就是在将女帝陛下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失败,太失败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聆月没好气道:“如今大梁国情不好,各地天灾人祸不断,边境上战事胶着,陛下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文用,皇宫穹顶上荒草丛生尚无余力处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修缮府衙!” “姬玲珑那小妞的皇宫我不管,但这府衙本公子既然看见了,肯定要好好大修一番!” 林时摆摆手,吩咐道:“叫几个人放出消息去,过些日子,本公子要翻新府衙,大修城池,平整农田,清理河道,需要大量人手空缺,城外百姓有力气的皆可报名,不给钱,只管饭!”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惊愕不已。 不过,林时的骚操作太多,她貌似也习惯了。 相比关闭粮仓,抬高粮价,这件事反而最像人干的事情。 因此,她也只是惊愕了一下,便立即唤来人手吩咐下去。 一个小插曲过后,林时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府衙。 府衙礼厅,一些得到通知比较早的青楼主事,已经早早的至此等候。 众人小声谈论着那位请他们吃饭的钦差大人,言语间都有些好奇。 这位钦差大人,到了灾区,不先去赈灾,反而先请他们这些青楼主事吃饭。 如此行为,实在是不同寻常。 难不成,这位钦差大人,还准备拿他们开刀不成? 众人小声猜测之间,林时也在差役的带领下大步走进礼厅。 “有劳诸位久等,钦差大人已至!” 差役小声提醒一句,一众主事急忙起身朝林时看过来。 看清林时的刹那,众人都是一愣。 这位钦差大人,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这样的年轻人,也能成为手握大权的钦差大臣? 众人愣神之间,林时也大步流星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众主事回神,急忙拱手见礼:“吾等小民,见过钦差大人!” “不必多礼,都坐吧!” 林时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而后给了一旁的小厮一个眼神。 小厮会意,转身小跑出门。 不多时,原本是景山府府衙用来招待林时这位钦差的酒菜,便成了林时招待一众青楼主事的宴席。 “诸位先吃着喝着,本公子准备一些东西!” 林时抬起头,淡淡的招呼了一众主事一句。 众人不敢多问,只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子上的饭菜。 林时回过头,对着聆月吩咐道:“取纸笔来!” 聆月一愣,不解道:“做什么?” “取来便是!” 林时依旧没有解释。 聆月沉吟一瞬,也不再多问,取来笔墨纸砚,亲自为林时磨墨。 林时提笔沾墨,沉思一瞬,果断在纸上写下《蝶恋花》三个大字。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聆月余光瞥见林时落笔,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才念完半阙,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公子好才情!” 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夸了林时一句,随后眼中便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公子不是要请这些青楼主事吃饭吗,怎么又写起诗词来了? 虽说这首诗词上佳,堪称绝世之作。 但在这个时候写诗作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林时没有注意到聆月的的疑惑,而是继续落笔,后半阙一气呵成。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聆月看清后半阙的内容,则是瞬间呆愣当场。 “这!” “此诗余是公子所作?”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林时,眸中异彩涟连。 那个女子不爱才子! 大梁也有不少所谓的才子,闲来无事便流连于秦楼楚馆之中,做些诗词博个才名。 风尘女子最是吃这一套。 一旦某个才子做出一首好诗或是好词,便有无数女子将其编作曲目广为传唱,为青楼实现大笔进账的同时,也让词作者的才子之名更盛。 但今日见了林时的《蝶恋花》,她方知文采风流四字何为。 就凭这首词,陛下即便是给林时授个翰林待诏的清贵职能,也绰绰有余! 聆月震惊之时,林时落笔,吹干墨迹。 他轻笑一声,看着聆月问道:“聆月姑娘,你说,我这首诗余若是流传出去,能否令青楼之中的各大清倌人争相自荐枕席?” 第20章 本公子素来喜观歌舞 听见林时发问,聆月顿时回过神来。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此诗余若是流传出去,恐怕不止是秦楼楚馆之中的美人儿愿向公子自荐枕席。”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此言何意!” 聆月正色道:“那些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大家闺秀闻此诗余,只怕也少不得想偷偷溜出闺阁,只为见识一下公子是何等的文采风流。” 这话一出,林时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她相信,聆月所言,定能成真。 在他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便已证明了柳白衣的才能。 聆月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她好奇的问道:“公子作此诗余,可是想在士林之中扬名?” “当然不是!” 林时摇摇头,目光投向心不在焉的一众青楼主事,小声问道:“你说,这样一首词,能否引起这些青楼主事的争抢?” “能!” 聆月虽然不知道林时要做什么,但她依旧回答得斩钉截铁。 “公子此诗余,在我见过的所有诗词之中,亦是第一流,若是流传到青楼,只怕催生出一位大花魁都绰绰有余,以这些人的品性,不争抢才怪了!” 作为镇景司大统领,聆月同样谈得上见多识广。 她深知一首好诗,一首好词,能在青楼引起多大的轰动,能为一座青楼带来多大的进项。 心思电转间,聆月忽然福至心灵,小声问道:“公子可是要售出此诗余?”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卖,而是送!” 林时小声应了一句,然后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一众青楼主事急忙正襟危坐,静待林时开口。 不过,林时并未说话,而是将手中的宣纸递给聆月,吩咐道:“将此诗余送给诸位传阅一番!” 主事们愣住,因为林时这句话,并未压低声音。 一个青楼主事小声问道:“钦差大人最近可是有什么新作,需要我等代为传唱?” 林时笑而不答,聆月摸不清林时的用意。 不过,她现在无条件相信林时。 她走下主位,将宣纸递给了坐在最前方的一位青楼主事。 主事伸手接过,一眼便看见了《蝶恋花》三个大字!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他下意识的念出上面的内容,才刚念了一半,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其他人都被他的动作勾起了好奇心。 有心想要凑上前去,又顾忌着林时还在主位上坐着,心里就跟有小猫挠似的,痒得不行。 “好词!” 忽然,那主事厉声大吼。 巨大的声音吓得其他人心肝一颤。 但那主事恍若未觉,而是呼吸粗重,双眼放光的抬起头看着林时,激动道:“大人,不知此诗余,大人可愿交给我燕来楼吟唱,只要大人点头,小人保管大人每年多出数千两银子的进账。”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主事的不满。 “殷老二,你什么意思,我们可还没看呢。” “就是,你燕来楼胃口未免太大了。” “此乃钦差大人的诗作,理应由吾等一齐鉴赏!” 其他主事纷纷叫嚷起来,此刻,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这可是钦差大人的诗作,只要内容不是太差,到他们手里随便包装一下,保管大把银钱进账,钦差大人才名远扬。 如此一个能和钦差大人攀上关系的机会,他们岂能拱手让人。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聆月一个眼神。 “安静!” 聆月轻喝一声,众人急忙住嘴。 “钦差大人有言,此诗余诸位可随意传阅!” 聆月冷冷地看了那主事一眼,主事急忙将宣纸递给旁人。 很快,大殿之中便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此诗余,堪为当世第一流!” “是极,某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惊艳的诗词了,上一次见,似乎还是文渊阁大学士宋大人的《咏荷》” “好词,真乃绝世好词!” 一群青楼主事们两眼放光,不住地夸赞起来。 作为青楼主事,他们也时常会寻找一些文人才子,为阁中女子写诗作词用以传唱。 因此,他们虽然不会写,可鉴赏的水平还是有的。 就凭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们便愿称此诗余为当世魁首! 见众人因为这首《蝶恋花》震惊得无以复加,林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诸位,实不相瞒,本官今日邀请诸位来此赴宴,乃是有要事与诸位相商!” 林时开口了,众人依依不舍的从宣纸上移开目光。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林时笑道:“本官素来喜观歌舞,早在郢都之时,便听闻景山府的清倌人与别处不同,不仅貌美,这才艺更是冠绝于大梁诸府。” 这话一出,一众主事顿时愣住。 他们景山府的姑娘,这么厉害吗? 名声都传到京城去了? 一旁的聆月也怔了怔,随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屁话,她用屁股都能想到,肯定是林时现编的。 林时没管众人什么表情,接着说道:“所以,本官召集诸位前来,便是想牵个头,与诸位一同举办一场规模空前花魁大会!” “花魁大会?” 一众主事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茫然。 这个词,好新鲜,没听过啊! 一个主事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大人,这花魁大会,何解?” 林时淡笑道:“简单来说,便是从诸位手底下的诸多美人之中,选出一位最美花魁!” “最美花魁?” “这怎么选?” 主事们面面相觑。 “本官会令府衙在城外东南西北的空地上,各修建一座巨大的舞台,诸位手下的美人,需上台展示自己的才艺。” “才艺不限于琴棋书画,乐器歌舞,只要是才艺,皆可上台参与评选。” “至于谁来评选,自然是台下观众。” 林时简单的为众人解释了一下花魁大会的规则,一众主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们嗅到了商机,而且是巨大的商机。 林时继续说道:“四大赛区,轮番比试,决出一位准花魁,而后四位花魁集中比试,最后胜出之人,即可荣获最美花魁的称号。” 第21章 钦差就是财神爷 “最美花魁!” 一众主事呢喃着这四个字,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谁家若能摘得花魁桂冠,岂不是意味着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能力压其他家,成为青楼魁首? 见众人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林时继续说道:“此外,这花魁大会既然为本官牵头,本官自然该有所表示。”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有些疑惑地的看向林时。 林时微微一笑,轻声道:“本官自掏腰包,拿出黄金千两,以及这首《蝶恋花》作为彩头,谁若能摘得最美花魁的称号,《蝶恋花》与千两金,自可拿去。” 听见林时还要拿出黄金千里两和这首《蝶恋花》作为奖励,众人瞬间沸腾了。 一个个双目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派出楼中姑娘参赛! “大人,此花魁大会,必定成为景山府一大盛事,既然吾等作为得利者,这舞台,理当由吾等承建。” 一名主事忽然拍着胸脯,应下了承建舞台之事。 其他人也不甘其后,急忙开口道:“大人,我等心知府衙为了赈灾,早已掏空了府库,我等小民虽然位卑,却也愿为国出一份力,舞台之事,我等愿一力承建,还望大人应允!” “是极是极,还请大人成全我等拳拳爱国之心!” 主事们都是人精,岂能不知这花魁大会之中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哪怕他们耗费巨资承建舞台,但这场大会也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别的不说,舞台下得设有座位吧。 景山府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难道也要像寻常百姓一样站着看? 再者,既然是评选花魁,想必景山府的权贵,也不会对他们看中的女子吝啬,毕竟,说是说由所有人一同评选,但怎么评选,总得有个章程!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们便想出了无数种可以赚大钱的法子。 尽管他们心里,对于林时这位钦差大臣不去赈灾,反而来牵头举办花魁大会的行为,感到有些有些怪异。 但只要能赚钱,管他呢! 林时也有些“动容”,急忙起身虚扶:“诸位,快快请起!” “诸位既有此心,林某又岂能视而不见,待他日功成回京,定要向陛下阐明诸位心意,快快请起。” 主事们应声而起,看向林时的目光,热切又浓烈,仿佛看见了财神爷。 一名主事当即拱手道:“大人欲在我景山府举办此等盛事,小人自当鞍前马后,这便先行离去筹备大会事宜,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诸位拳拳爱国之心,本官深有感触,只愿诸位离去之后,将此盛事之信广而告之,本官无憾矣!” 林时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屁话,心里却是毫无波动。 他相信,官员有爱国之心,百姓有爱国之心,可要说资本家有什么爱国之心,那就是笑话了。 得到林时的应允,一众主事纷纷起身离去。 脚步匆匆的样子,生怕晚了一步,便被众人抢去了赚钱的机会。 目送一众青楼主事离去。 林时也是有些疲惫。 他慵懒的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旋即开始沉思起来。 范仲淹的荒政三策,现在已经全部实施下去。 接下来只需要等着他准备举办花魁大会,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以及限制粮价不得低于一百八十文的消息发酵就行。 因此,对于景山府的灾情,他现在并不担心。 真正让他上心的,还是随时有可能袭来的瘟疫。 进城之时,他便细细观察国府城周边的环境。 虽然还不至于饿殍遍野,可饿死的尸体,以及死在大水之下的动物尸体,也已经开始发酵。 再加上流民聚集在城外,到处都是灾民的排泄物,卫生条件几乎为零。 一旦起了瘟疫,那就是顷刻间席卷景山府,春惠府全境的下场。 而他带来的黄花蒿和大蒜,数量太少,还不足以抑制病菌的滋生。 想到瘟疫肆虐的场景,林时只觉得有些头疼...... ... 与此同时,林时关闭粮仓,不准平价放粮,并限制粮价的消息,也随着官府榜文的张贴迅速在大街小巷蔓延开来。 杜如敬亲自带着人,将榜文张贴得到处都是。 并且很贴心的在榜文后面附上了一句,“这都是钦差大人的命令!” 一时间,整个景山府城群情激愤,民怨沸腾,百姓们绝望之下,纷纷对着林时破口大骂。 已经有一些百姓拖家带口,准备离开景山府,去往其他地方寻一口吃食。 现在,他们已经绝望了。 本以为钦差大人到来,能够缓解景山府的灾情。 再不济,也能让景山府内的粮商生出忌惮之心,稍微降低那么一丢丢粮价。 可现在,钦差大人非但不让粮商降价,反而关闭了景山府的粮仓。 更是限制粮商不得以低于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出售粮食。 如此高价,留在景山府还能有什么活路? 对于这些准备离开景山府的百姓,官府也没有阻拦,这些人大多是城中富户,去往别处,也有活路。 而对于绝大多数灾民来说,粮价是一百二十文一斗,还是一百八十文一斗,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 反正他们都买不起。 所以他们也就无所谓离不离去。 就在这两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以景山府为中心,向周边府县扩散之时。 另一则消息反而更让灾民们关注。 新来的钦差大人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只要有力气的人,都能去干活。 没钱,但管饭! 对于灾民们来说,钱不钱无所谓。 就眼下这种情况,只要能填饱肚子,别说没钱,哪怕这位钦差大人给他们吃的是麸糠,他们也愿意去干。 因此,消息传开之后,所有灾民一时间竟都在朝着城外一处营寨聚集。 那里,正是招工的地方。 同样,这些消息也传进了景山府城内大大小小的粮商们耳朵里。 小粮商们高兴坏了。 本来一开始知道朝廷派出钦差时,他们还有点惴惴不安。 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给钦差让利的准备,只等钦差一到,便将粮价降低到一百一十五文。 谁曾想这位钦差大人竟然是站他们这头的! 这来的哪是钦差,分明是财神爷啊! 第22章 你大姨妈来了? 林时的三板斧下去,乐坏了景山府的小粮商。 小粮商们加紧了囤粮的速度。 有聪明者,更是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带着商队出了城,准备利用信息差,去往其他地方购粮。 但这个消息落在景山府的几位大粮商耳朵里,却是让他们心里警觉起来。 景山府水灾,境内大大小小的粮商疯狂囤粮。 将市面上的粮食扫荡一空。 但真正的推手,主要还是严,卢,宋,吴这四家。 严,卢,宋,吴,四大家族,俱是盘踞景山府百年的豪族。 景山府境内的粮食买卖,泰半被四家垄断。 景山府遭灾,也属他们四家屯粮最多。 官府限制粮价的消息一出来,四大家族的主事便立即选在了城内一处民居碰头。 严氏家主严元神色凝重道:“新来的钦差大人限制粮价下跌的事情,诸位都知晓了吧?” 严元话音落下,另外三人便齐齐点头。 “某听说,这位新来的钦差大人,深得陛下信任,想来也非无能之辈,但限制粮价这一手,却是让某着实摸不着头脑。” 卢氏家主卢遂一头雾水的开口,眼中的迷茫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闻言,宋氏家主宋诠,精明的双眼之中闪烁几下,压低声音道:“你们说,这位钦差大人,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 “不太可能,灾年粮价不上顶,景山府的粮价涨到一百八十文一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依我看来,这位钦差大人更像是想要将粮价限制在一百八十文一斗。” 吴氏家主吴万金缓缓开口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俱是一愣。 卢遂皱眉问道:“吴兄此言何意?” 吴万金沉吟一瞬,摇头道:“如今景山府的粮价之所以停留在一百二十文一斗,乃是因为府库之中还有余粮,百姓多多少少也还有点口粮,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粮价飙升。” 严,宋,卢三人又是一愣。 严元挑眉道:“吴兄的意思是,那位钦差大人张贴榜文的目的,是为了将最高粮价限制在一百八十文?” 吴万金沉吟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如今府库还有存粮,百姓也还未到山穷水尽,粮价飙升的势头还不明显,可一旦等到府库和百姓再无粮可吃之时,粮价即便飙升到一贯钱一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宋诠抚着颌下三缕长须,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位钦差大人倒是个有远见的,将粮价一直限制在一百八十文,总好过将来飙升到数百文,只是,咱们的财路,可就被挡了。” 卢遂皱眉道:“也不对吧,某记得那榜文上,似乎还规定了粮价只能涨,不能跌。” “难不成,真是冲咱们来的?” 被卢遂这么一提醒,吴万金也有些不自信了。 林时此举,实在太过反常。 虽说灾年粮价不封顶,涨到一百八十文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以往的灾年,粮价飞涨,也都是粮商囤货居奇的自主行为。 官府主动抬高粮价的情况,即便是他们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遇见。 四人疑惑半晌,都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要不然,我等明日备上厚礼,去探探那位刺史大人的口风?” 严元有些不太自信地开口,道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闻言,宋诠和卢遂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吴万金。 四人之中,吴万金向来以智计百出闻名。 四大家族里,也以吴氏财力最为雄厚。 此次囤粮之事,便是由吴氏牵头主导的。 但吴万金在听完严元的提议之后,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期待的目光。 “吴兄,怎么了?” 卢遂小声开口问道。 吴万金回神,忽然看向严元,问道:“你说备上厚礼,去探口风?” “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严元被吴万金看得有些发懵。 吴万金眼睛一亮,对着三人笑问道:“三位,你们以为,钦差大人此举,有没有可能,就是为了让咱们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 三人一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明悟。 “是了,肯定是这样。” 宋诠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精芒,接过吴万金的话道:“某听闻,那位钦差大人还要在景山府大兴土木,显然,这位钦差大人并未为了赈灾而来,而是为了自己的政绩而来。” 话音落下,四人对视一眼,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吴万金一锤定音道:“如此,便不必等到明日,今夜就遣人给那位钦差大人送去一份厚礼,若是他收下,便证明咱们的猜测为真,若是不收嘛,再想对策......” “有理!” 三人纷纷出声附和,而后四散而去! ...... 府衙内,林时送走一群青楼主事之后,便一直沉思在如何防疫的事情里无法自拔。 聆月立身于一侧,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 如今,林时的各项命令,都已经一丝不苟的传达下去。 她纵然心下担忧,可事已至此,也只得选择相信林时。 但林时现在要举办花魁大会,还要拿出千两黄金来做彩头,这就让她很是头疼。 她可是清楚的知道,林时就是个穷光蛋,他在郢都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她的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千两黄金,最终还是要她来出。 那可是一千两黄金! 在大梁,一两黄金可兑换白银十两,一两白银可兑换铜钱一千文。 她的月俸才禄米六十石,白银四十两,绫三十匹、绢五十匹,柴禾百斤,折合下来也就一百两银子不到。 千两黄金,那是她十年的俸禄。 她去哪找这么多钱给林时做彩头? 挣扎良久,她不由得暗叹口气,还是决定和林时摊牌。 “林......公子!” “怎么了?” 林时回神,一眼便迎上了聆月那张抽成包子状的俏脸。 他不由得疑惑道:“你大姨妈来了?” 聆月一愣,“什么大姨妈?” 林时问道:“不是大姨妈来了,你拉着个脸干嘛?” 第23章 升级赌约,粮商的投桃报李 聆月沉默了。 她虽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出于对林时的了解。 她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这个家伙,吃她的穿她用她的,对她还没有一句好话! 岂有此理! 聆月越想越气,忍不住怒声道:“我就是告诉你,那一千两黄金你自己想办法,别问我要,我没钱!” 林时一愣,疑惑道:“什么一千两黄金?” “你......” 聆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别给我装傻充愣,总之,我弄不到那么多钱,你自己想办法!” 这话一出,林时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嘴角一抽,没好气道:“在你眼里,难道我林时只会吃软饭?” 聆月斜眼道:“难道不是吗?” 林时怒了。 “女人,你欺人太甚!” 聆月冷声道:“反正我弄不到那么多钱,花魁大会是你要办的,一千两黄金也是你许诺的,你自己想办法!” 林时不甘示弱道:“自己想办法就自己想办法,你不会以为,本公子真的连一千两黄金都弄不到吧?” 聆月冷冷地看着他,也不接话,但脸上的鄙夷之色已经相当明显。 林时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女人,你少看不起人,你信不信,今天晚上就有人上门来给我送礼?” “不信!” 聆月肯定回道。 闻言,林时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容,“要不要再打个赌?” 聆月眉头微皱,问道:“赌什么?” 林时歪头笑道:“就赌今晚一定会有人给我送钱,而且不会低于一千两黄金!”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鄙夷道:“一千两黄金,那可是一万两白银,换做铜钱你知道是多少吗?” “按照我大梁的钱法,一两白银能够兑换一千钱,一千两黄金就是一千万钱,一千万钱,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么多!” 聆月半点不信,今日她一直跟在林时身边,片刻未曾离开过。 一个初来乍到的钦差大人,谁会上赶着给他送钱? 除非他是财神爷下凡! 这不是开玩笑嘛!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你就说赌不赌?” “赌!” 聆月果断点头。 林时微微颔首,沉声道:“明日之前,要是有人给我送钱,而且数额不低于一千两黄金,你就按照当日赌约的结果,服侍我一个月!” 聆月冷声道:“可以,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内,没人给你送钱,你不仅需要履行当日的赌约,还得净身进宫辅助陛下。” “不用三日!” 林时摇摇头,拒绝了聆月的宽限。 聆月一愣,旋即皱眉道:“怎么,你这么有把握,还是想明日趁我不备偷偷自尽?” “当然不是,送钱的人,已经来了!” 林时挑了挑眉,示意她看身后。 聆月一头雾水的回头,就见一个密探匆匆走进房门。 她正想开口询问,那密探便率先对着两人一拜。 “见过公子,见过大人!” 林时微微颔首,明知故问道:“何事?” 密探急忙从袖子里抽出一份烫金拜帖,恭敬递给林时。 “回公子,严,宋,卢,吴四大粮商遣出下人前来递送拜帖,说是明日想要前来府衙拜会公子,还请公子拨冗一见。” “另外,四大粮商还为公子准备了一些当地特产,以慰公子长途跋涉之苦,特产已经送至府衙后门。” “属下如何回话,还请公子示下!” 林时笑吟吟的接过拜帖,抬起头饶有趣味的打量了一下满脸震惊的聆月一眼。 “如何,你服不服?” 听见林时的魔音,聆月顿时俏脸一白。 但仍是嘴硬道:“这也只能证明有人上门给你送礼,价值几何,尚无定论。” 见她还在嘴硬,林时也不惯着她,当即起身笑道:“如此,不妨一起去看看。” “看就看,我......反正,我不信有人如此大方!” 聆月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不死心地反驳了林时一句。 二人的表现落在前来报信的密探眼里,顿时令他惊愕不已。 不过,大人物的事情,他也不敢多问。 只得轻声询问道:“公子可是要亲自去回话?” 林时点点头,沉声道:“带路!” “是!” 密探起身,转身带着林时朝府衙后门而去。 聆月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只是眼中的震惊出卖了她心里的不安。 这些粮商,怎么会真的上赶着给他送礼? 他明明今日才进城啊,什么时候和这些粮商搭上的关系? 难不成,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疑惑间,三人来到府衙后门。 后门处,几口大箱子一字排开,光是看木箱的工艺,便知其中装着的“特产”价值一定不会低。 箱子后面,还站着一个头戴璞帽管家模样的中年文士。 见密探带着一男一女前来,管家心知这便是他要见的正主,急忙上前行礼道。 “小人吴四,添为吴氏府上管家,特来拜会二位钦差大人。” 说着,吴四恭恭敬敬的对着林时和聆月俯身一礼。 林时的目光在吴四带来的几口大箱子上来回扫视一圈,脸上顿时露出神色莫名微笑。 “吴管家不必多礼!” 林时对着他摆摆手,淡淡道:“本官听下人说,景山府内的粮商有意拜会本官?” 闻言,吴四急忙起身,恭敬回话道:“不敢欺瞒大人,我家老爷知晓大人心系百姓,对大人尤其敬仰,是以想着上门替景山府百姓拜谢大人恩泽,就是不知大人可有时间,这才派小人前来送上拜帖。” 闻言,林时嘴角的笑意更深。 故作沉吟片刻,他笑道:“吴老爷既然有这份心,还请吴管家回话一句,就说明日午时,本官在府衙静候吴老爷大驾光临!” 得了林时应允,吴四赶忙点头应下。 “如此,便叨扰大人了,小人告退!” 林时微微颔首,对着身旁的密探吩咐道:“替我送送吴管家!” “是!” 密探得令,将吴四从后门送出。 二人一走,林时便一口气将四口箱子全部打开,将所谓的特产裸露在月光下。 而后转头看向聆月,笑问道:“现在,服不服了?” 第24章 吃你喝你是看得起你,格局大点 聆月快步走到木箱前面。 只见木箱上方铺着一些山参田七之类的珍贵药材,还有一些当地的特产。 她几下将这些特产扒到一边,十块五十两足重的金砖,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险些闪瞎她的眼睛。 她不信邪的将另外三口箱子也掀开,然后,一张俏脸就变得铁青。 “两千两黄金,这些粮商,可真有钱啊!” 她咬牙切齿地自语一句,将一口箱子重重合上。 随即转头看着一脸淡然林时,铁青着脸问道:“你和这些粮商究竟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会给你送这么重的礼?” 林时从箱子里取出一块金砖在手上掂量一下,笑吟吟地回道:“现在知道本公子想要赚钱,有多容易了吧!” 聆月脸色一白,俏脸顿时滚烫。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对林时的鄙夷感到后悔。 还是因为又赌输了而害羞? 毕竟,按照赌约,她输了,就得连着按照春宫图上的姿势伺候林时一个月。 而春宫图上那些姿势,光是想想,就让她感觉到一阵羞耻! 见聆月不答,林时继续揶揄道:“怎么,输不起,你刚才那副嘴脸呢,要不要本公子帮你回忆一下?” 聆月又羞又怒,忍不住别过脸去。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林时这副嘴脸,太令人生气了! 林时笑吟吟道:“本公子吃你一点喝你一点,那是看得起你,你竟然还要斤斤计较,一点格局没有,我可告诉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谁,谁要后悔了!” 聆月怒了,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林时,怒道:“你得意什么,现在赌约还没结束,我还没输呢,你自己刚才说的,可是在原来的赌约上加注,又没说这是一个单独的赌约。” “啧~” “玩不起就直说!” 林时啧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语气,令聆月又是气愤又是羞怒。 “也罢,既然让你钻了空子,那就等着赌约完成,到时候一起履行吧,公子让你好好的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林时懒散地开口,随手将手中的金砖丢回箱子里。 闻言,聆月下意识的长舒口气。 只是心里的羞耻心,却并未随着林时这番故作大度的话消散,反而更加浓烈。 她这次,确实是钻了空子。 羞怒片刻,她故意板着脸道:“若赌约结束,我自然会履行诺言。” “哦,对了,你还得给我洗一次脚!” 林时忽然哦了一声,斜眼看向聆月问道:“给我洗脚,你总不会赖账吧?” 这不信任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聆月的自尊心。 她忍不住怒道:“我自然言而有信,不就是洗个脚,洗就洗!” 说着,她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打水来给林时洗脚。 “慢着!” 林时叫住了她。 聆月顿住脚步,回过头恶狠狠的看着林时,“你还要怎样?”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现在洗!” 林时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洗脚先不急,我说的洗脚,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洗脚,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给你履行承诺的机会。” 聆月双眼冒火,鼓着腮帮子瞪着林时。 林时心里想着聆月换上制服与黑丝,口中说着八号技师为您服务的画面。 嘴上则是吩咐道:“这两千两黄金,你叫人来接收一下,拿出一千两,用作花魁大会的彩头,另外一千两,你自己留一百两,剩下换成银子给这次随我前来景山府的兄弟们分一下。” 聆月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两千两黄金。 她眉头微蹙,冷声问道:“你要收买人心?” “你想多了!” 林时摇摇头,淡然道:“本公子要是想收买人心,至少有一百种办法,花钱虽然是最直接的一种法子,可对于本公子来说,实在太低级了,本公子还不屑为之。” 听见林时傲娇的屁话,聆月不知为何,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下。 她沉默一瞬,抬起头问道:“理由呢,赏赐下属钱财,总要有个理由吧?” “就当是他们帮我打退老丈人派出来那些贼寇的辛苦费吧,或者你随便编一个也行!” 林时随意的摆摆手,语气也很随意,显然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看着林时随意的样子,聆月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复杂起来,她发现,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两千两黄金,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但在这个男人眼里,好像和狗屎差不多。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去做彩头,随随便便就能将一千两黄金赏赐部下。 这么多钱,他难道就一点不心动吗? 权位,女色,金钱,这个男人似乎都不感兴趣。 虽说嘴里天天喊着要轻薄自己,可这么多日以来,他对她也没有过什么轻薄之举,最多就是嘴上调戏一下。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有些失落地唤来属下,将这两千两黄金收起。 林时也没在后院多留,双手负后,缓缓踱步而去。 聆月犹豫片刻,选择追上他的脚步。 轻声开口道:“林......公子,我有个疑问,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林时随口问道:“好奇为什么这些粮商出手如此大方?” “不错。” 聆月微微颔首,美眸中浮现出一抹不解。 轻声道:“据我所知,林公子祖籍郢都,此前从未到过景山府,更未和这些粮商有什么交集。” “可偏偏,这些粮商一出手便是两千两黄金,出手如此大方,其必定有所图谋,我得如实禀报陛下。” 林时静静地听着聆月说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他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你只看见了粮商给本公子的送礼,却没有看见本公子给他们的好处。” “公子您,给他们的好处?” 聆月一头雾水。 片刻后,她脑海中灵光闪过,讶异道:“莫非是您限制粮价不得低于一百八十文的榜文?” “倒也不算太傻!” “四大粮商,几乎扫荡了景山府一大半的粮食,一斗粮食涨六十文,这可是纯利润,更何况,一百八十文只是底价。” “他们四家合在一块,才给本公子送来两千两黄金,本公子还嫌少呢,明日的宴席,才是重头戏。” 林时轻声开口,聆月顿时恍然大悟。 第25章 麸糠,总比树皮草根好吃! 翌日,林时带着聆月早早出了城,来到辛林带人开辟出来的营寨里。 说是营寨,其实就是一块平整出来的空地,周边用木头围成围栏。 辛林正在带着地方团练忙碌,见林时和聆月到来,快步走到二人跟前见礼。 “林公子,大人!” 林时微微颔首,背着手走到一处成型不久的木棚下站定。 木棚里,装着林时从郢都带过来的大蒜和黄花蒿。 “辛林,昨日可有百姓前来报名?” 林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辛林问道。 辛林一愣,心里明悟过来林时说的是招纳百姓干活的事情。 他急忙躬身回道:“回公子的话,报名的百姓暂时还没有,但聚集在营寨附近观望的百姓不少,想必还是心有疑虑。” 林时微微颔首。 沉吟片刻,他轻声吩咐道:“你吩咐下去,将营寨分成防疫区,如厕区,食宿区,药品区,不同的区域之间,以屏藩相隔,屏藩周围,撒上生石灰......” 林时口中吐出一连串的名字,听得聆月和辛林一脸懵逼。 见二人疑惑,林时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自古以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将营寨分成几个区,是为了方便管理百姓,亦是为了防治疫病。”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疫病,这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词。 这个时代应对疫病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一人患疫杀一人,一村得疫屠一村,物理毁灭传染源。 辛林惊疑不定地问道:“公子此举,当真可有效遏制疫病?” 林时摇头道:“遏制谈不上,只能说是预防!” “预防?” 辛林和聆月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之色。 预防疫病,闻所未闻! 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吗? 二人震惊间,林时继续说道:“今日午时,修缮府衙翻修道路等所需的一应材料便会到位,你这边,差不多也可以开始招揽百姓了。” 这话一出,辛林顿时朝聆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据他所知,这位钦差大人进城之后,好像也没有叫人去采买建筑材料啊。 怎么今日中午材料就能到位了? 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聆月迎上辛林询问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她现在大概能猜出来,那些材料会从哪里来。 林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而是继续开口嘱咐辛林一些注意事项。 “你记得去找几口大锅放在药品区,给那些医者使用。” “凡报名进入营寨的百姓,皆需先至药品区喝药,然后至防疫区隔离三天” “三日之后,没有出现发烧、呕吐、腹泻者,便可参与进劳作之中。” “至于如厕区和食宿区,应该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辛林赶忙点头,林时说的这些词,虽然都是他此前从未听过的新词。但其实很好理解,一听名字,便能推测出大概用途。 应下林时所有交代之后,辛林迟疑道:“公子,这些事情倒是好办,就是粮食......粮食可能不太够吃啊。” 闻言,林时转头看向聆月,语气平淡问道:“粮食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聆月愣神一瞬,忍不住左右打量了一下。 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按照公子您的吩咐,其中八十万斤,已经换成二百四十万斤麸糠,另外二十万斤粮食,也运到了城外沱水码头,由镇景司的人手秘密看守。” 林时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沉思之色。 辛林和聆月交换了一个眼神,明智的没有开口询问。 沉吟半晌,林时轻声开口道:“取出十万斤粮食,分给景山府大大小小的官吏,另外十万斤,与麸糠混合,用来当作百姓每日劳作的口粮!”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顿时满脸惊愕。 “你让百姓吃麸糠?” “公子,粮食本来就不多,为何...为何还要给官员分十万斤,此举何意?” 二人一脸错愕,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林时看向聆月,反问道:“麸糠,总比草根树皮好吃吧?” 聆月愣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时看向辛林,淡然道:“救民先救官,官活了,民才能活,这么简单的道理,辛将军不懂吗?” 辛林不解道:“可官,不是还活着吗?” “是还活着!” 林时点点头,继而反问道:“可不把官喂饱了,让谁去组织百姓修缮府衙,谁去组织百姓平整农田,翻修道路,清理河道?” 辛林也愣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再问:“你去还是我去,亦或者,让聆月小妞去!?” 辛林浑身一哆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林时平淡道:“还不是得靠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去!” “可这本就是官员的本分啊。”一旁的聆月忍不住接话道。 林时转过头,笑问道:“天灾面前,大家都在求活,哪来的什么本分?” 聆月蹙眉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是在陈述事实!” 林时居高临下的看着聆月,轻声道:“我不分给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贪污,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主动喂饱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卖命呢?” 这话一出,聆月和辛林顿时忍不住心神巨震。 看向林时的眼神,更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林时这番话,听起来荒诞又怪异,可偏偏,他们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一刻,二人只觉得,他们多年以来坚守的东西,好像碎了一地。 林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天色,耸耸肩道:“方法我给你们了,要不要做,你们自己做决定,我的客人要到了,先走一步!” 说罢,林时对着聆月安排给他的亲卫招招手,转身大步朝城池走去。 见状,聆月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块令牌塞进辛林手里。 “辛将军,这是我的手令,可调动城外镇景司人手,林时交代的事情,你速速去办。” “末将明白!” 辛林接过手令,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第26章 鱼儿上钩,粮商上门 聆月神色复杂地小跑着跟上林时。 “公子,你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来景山府之后会发生这些事情?” 听见聆月疑惑的声音,林时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然问道:“哪些事情?” 聆月道:“就是粮商们会给你送好处,以及,给百姓们吃麸糠......” 林时嘴角一抽,语气平淡道:“这些事情都预料不到,你觉得我来景山府干什么?” 聆月一愣,林时却已经转身大步离去。 一行人回到府衙,正好在府衙门口遇见了一脸不爽的杜如敬。 看见林时,杜如敬忍不住冷哼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林时一脸懵逼,不解道:“这家伙,吃炸药了?” 话音刚落,一个密探便匆匆迎出门来,脸上还带着某种为难之色。 他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对着两人拱手道:“公子,大人,客人......客人到了!” “客人到了就到了呗!” 林时随口应了一句,正欲迈步进门。 密探急忙补充道:“客人,客人被府衙的差役拦在了后门,杜大人说,府衙乃是正大光明之地,昨日让一群腌臜之人进门,已是乱了礼数,今日若是再让一群商贾进门,恐国将不国矣。” 林时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了密探一眼。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一句屁话,就把你们镇住了?” 密探一愣,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一旁的聆月沉着脸道:“废物东西,如今府衙的一切皆受公子指挥,既有差役拦路,你们自行解决了便是,一点小事也要上报,镇景司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密探又是一愣,随即神色微变,急忙拱手请罪一句,转身小跑离去。 “镇景司的训练方法,还是不太行!” 林时望着那密探的背影离去,忍不住摇摇头。 聆月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反驳。 “改日我给你弄个特务衙门架构,你回京之后,重新训练一批可用的人手出来吧。” 林时说着,背着手缓缓走进了府衙。 聆月皱了皱眉,也没有多问。 如今,她勉强算是习惯了林时天马行空的做事方法。 总之,且先看看再说。 二人来到府衙礼厅,几个镇景司密探,也领着几位身着麻衣长衫的中年人走进来。 林时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脸上顿时勾勒出一抹微笑。 “久闻严家主,宋家主,吴家主,卢家主乃是景山府有名的大商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林时按照顺序,依次叫出了几人的姓氏。 四人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一抹警觉。 他们笃定,此前林时从未见过他们,今日却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此人,果真不简单。 四人眼神交汇一瞬,齐齐对着林时拱手道:“吾等见过钦差大人,此番前来叨扰,实在失礼,还请大人恕罪。” “四位家主说笑了,还请上座,酒菜马上就来!” 林时招呼了一句,四人急忙恭恭敬敬的走到一旁案几后坐下。 聆月立身于林时身后,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下了林时的面子。 她给了一个伺候的密探一个眼神示意,密探急忙退出房门。 很快,流水一般的美味佳肴上桌。 林时率先倒了一杯酒,对着几人示意一下,旋即笑道:“昨日诸位遣人前来送上拜帖,言诸位对本官早有敬仰之心,本官却是不知,诸位究竟是从何处知晓的本官名讳?” 这话一出,严、宋、卢、吴俱是心里一震。 这位钦差大人,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想到昨夜林时收了他们送来的黄金,几人倒也谈不上惶恐。 吴万金对着林时一拱手,沉声道:“大人,实不相瞒,小人等乃是听闻大人为景山府民生之事耗尽心力,这才想着前来拜会大人,欲在此事之上,略尽绵薄之力?”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此事,还有此事,为何本官不知晓?” 听得林时否认,吴万金心里暗骂了一句狡诈。 面上却是扯出一抹假笑,略显敬仰地笑道:“如今外边可都传遍了,说是大人欲要修缮这景山府的府衙,重新铺设城中道路,甚至还要清理河道,平整农田,修缮官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可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啊。” “哦!” 林时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说起来,本官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见景山府民生凋敝,本官于心不忍,是以与左右提了一嘴,可惜......” 林时说着,脸上露出一副惋惜之色。 吴万金很上道地询问道:“大人,可惜什么?” “可惜,本官查阅过景山府府库之后,发现景山府存银已经见底,本官即便是有意恢复民生,也是有心而无力啊!” 林时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顿时引得严、宋、卢、吴四人心里一紧。 很显然,林时这是要狮子大张口啊。 这粮食的价格,果然不是白涨的,这位钦差大人的胃口,显然也不是两千两黄金能够打发的。 聆月站在一旁,看着林时的表演,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明悟。 她或许,已经看懂了林时的涨粮价这一招的操作。 粮价涨不涨,对于灾民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卖多少钱,他们都买不起。 但却能让粮商们承林时的情,主动献上林时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林时再以管饭为条件,招揽灾民进行劳作,不仅杜绝了灾民聚众作乱的可能性,更是可以恢复景山府的民生。 这些,是聆月目前能想到的。 不过,她总觉得,林时的手段不止这些。 就在聆月心思电转之时,几大粮商也达成了一致。 吴万金开口道:“大人心忧景山府民生,实乃令人敬佩,我等世代居于此地,也实不忍见景山府流民遍地,饿殍遍野,大人若是不弃,我等愿为大人免费提供恢复景山府民生所需一应材料,也算为乡梓略尽绵薄之力!”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大喜”,急忙走下主位,问道:“吴家主此言当真?” 第27章 女帝之怒 看着林时装模作样的样子。 吴万金心里暗骂不已,脸上依旧是一副敬仰的模样。 “我等岂敢欺瞒大人!” 他摇摇头,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道:“小人等人虽位卑言轻,却也心系家国,此番乡梓遭灾,我等亦是痛心不已,只恨自己力薄,不能大庇乡民。” “而今大人携皇命而来,又有大治之心,我等自当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等必不言辞!” 吴万金一番义正言辞的屁话说出来。 林时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动容道:“景山府有四位家主这般心系百姓的乡绅豪士所在,真乃国之幸事啊。四位家主雪中送炭之情,本官必定铭记于心。” 吴万金一脸大义道:“大人,时间不等人啊!” 林时会意,当即令聆月取来早已准备好的耗材明细,郑重其事地交给吴万金。 “如此,一切就有劳四位家主了。” “还请几位放心,我林时亦非凉薄之人,此番几位为景山府百姓慷慨解囊,本官定会如实回禀陛下。” 林时一脸感动的做出了保证,严、宋、卢、吴四人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吴万金急忙摆手道:“大人言重了,此为大人心系百姓,我等亦不过是附之尾骥,岂敢贪功!”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更加动容,整个人感动得无以复加! 吴万金接着说道:“大人,此事,宜早不宜迟,而今正值大治之时,我等不敢怠慢,便就此告辞了。” “我送送几位!” 林时一脸感动的将几人从后门送出府衙。 只是转过身的瞬间,一张脸便已经是平静得看不出半点波澜。 聆月跟在林时身旁,亲眼目睹了林时变脸的瞬间。 她迟疑一瞬,有些好奇地问道:“公子,这些粮商,未免大方得有些过分了,重新整治当地民生建设,所需耗费的钱粮可不算低,他们就这么轻易的给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那你觉得,他们为何会如此大方?” 聆月一愣,脸上浮现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片刻之后,她心里陡然一惊,忍不住失声道:“莫非是,粮价?” 见聆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林时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 “不错,就是粮价!” “我只限制他们卖粮不得低于一百八十文一斗,可没说不能高于多少钱一斗。” “你看着吧,不出三天,他们一定会将粮价抬上二百文一斗,甚至三百文一斗。” 听见林时如此说,聆月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难以置信道:“如今粮价本就居高不下,他们还要抬高粮价,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百姓留啊!” 林时冷笑道:“不然你以为他们会如此大方,真当他们是什么大善人啊!” 聆月愣神一瞬,迟疑道:“可如此下去,景山府的粮价只会越来越高,如今您还有粮食招揽百姓们做工,等到您手里的粮食耗尽,百姓们买不起粮食,又该如何活下去?” “百姓们会有活路的!” 林时依旧没有要给聆月解惑的意思,随口应了一句之后,话锋一转,问道:“花魁大会的事情,发酵得如何了?” 听见林时一句话又跳跃到了花魁大会之上,聆月不由得一怔。 好在她早已习惯林时的跳跃性思维。 急忙轻声回道:“昨日那些青楼主事自府衙离去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他们招揽人手的速度,比咱们还要快一些,如今景山府东南西北的空地上,已经开始在筹建舞台。” “除此之外,他们还派出了人手,在城内城外大肆造势,看架势,似乎是打算将其打造成为景山府一大盛事。” 听完聆月的禀报,林时淡然一笑,忍不住感慨道:“果然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聆月有些不解道:“难道这花魁大会,还能赚钱不成?” 林时摇摇头,没有说话。 聆月皱了皱眉,也没有追问,她迟疑道:“公子,如今您吩咐之事,已经尽数安排下去,接下来怎么做,还请公子示下!” 林时道:“什么也不用做,等就是了!” “等?” “没错,等,最多半个月,事情就该尘埃落定了!” 林时胸有成竹地咧嘴一笑,旋即转身进了屋子。 ...... 郢都,太和宫,垂拱殿。 姬玲珑正在奋笔疾书的处理政务,即便宫女已经数次提醒她该用午膳了,她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今大梁内忧外患,民生凋敝,天灾人祸不断,已经真正的到了风雨飘摇之际。 作为大梁立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子皇帝,她登基为帝,本就饱受诟病。 大梁那些个宗室子弟,对她的皇位虎视眈眈。 北魏,南齐也嘲笑大梁无人,让女子登基为帝,屡次兴兵犯边。 若非先帝驾崩之时,亲手将兵权交到了她的手里,只怕她还未登基,便已经死于各种算计之下。 因此,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唯有勤政,唯有呕心沥血,唯有向天下人证明,女子为帝,亦能做出一番皇图霸业,女子为帝,亦不比男子差。 如此,才能令风雨飘摇的大梁回归正轨。 忽然,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镇景司密探快步走进大殿,屈膝下跪,神色凝重道:“陛下,六百里急报,前往荆南巡视的钦差队伍,于新安县六合镇遭遇流寇袭击!” “什么?” 姬玲珑倏然起身,眼中瞬间充斥着沸腾的杀意。 “好胆,哪来的乱臣贼子,胆敢截杀朝廷钦差?” 密探被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得心神一颤,急忙从袖子里取出密报呈上。 姬玲珑袖子一扫,密报瞬间落到她手里。 她打开仔细看了一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朕的大梁,已经乱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愤怒的将密报摔在地上,看着一旁已经被她怒火吓瑟瑟发抖的宫人厉声喝道:“传朕口谕,召集在朝五品以上官员议事!” 话音刚落,一名宫人便匆匆进门,禀报道:“陛下,吏部尚书温大人,求见天颜!” 第28章 民怨沸腾之下的欣欣向荣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这些时日的发酵,景山府的粮价也终于突破了两百文大关,涨到了二百三十文一斗。 景山府大大小小的粮商,疯狂扫荡景山府周边的粮食。 欲藉此机会狠狠的大赚一笔。 那些拖家带口离开景山府的人,也将景山府粮价疯涨的消息,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一场粮价疯涨的盛宴,令整个荆南所有的粮商都疯狂了。 越来越多的粮商以高价扫荡市面上本就不多的存粮,通过水路,以最快的速度运到了景山府境内。 生怕来得晚一点,便错过了这场饕餮盛宴。 如今的沱水码头上,每日都有无数的商船来来往往。 一些粮商的粮食刚刚到码头上,便被本地粮商以更高的价格收走。 在利益面前,这些商人已经彻底疯狂。 与此同时,景山府内对林时的咒骂声也日益疯涨。 无数百姓每日里睡醒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指着府衙的方向大骂林时一通。 骂他鱼肉百姓,骂他官商勾结,什么难听骂什么。 商人也在百姓们咒骂的范畴之内。 不过,百姓们越咒骂,他们越开心。 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景山府浩浩荡荡的基建工程,也同样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一时间,整个府城内外,到处都是出卖苦力的民夫。 整个景山府内外,也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城内,街道被掀翻,府衙被拆解,河道被分流。 城外,无数的老弱妇孺拿着锄头和板车,修整景山府通往外界的官道,平整被大水冲毁的农田。 若是忽略粮食的价格,当真是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中各大青楼也没让林时失望。 每天傍晚时分,城外的四座大舞台便灯火通明,无数貌美的歌姬在舞台上手段齐出,只为博观众一票。 其中不乏大放异彩之辈,引得围观的众人称赞不已。 各大青楼很鸡贼的只在每座舞台下设置了五十个座位。 光靠卖这些座位的票价,便已是令他们赚得盆满不满,更遑论这些有钱人对台上女子的打赏,一掷千金者也不少。 百姓们劳累一天,对于这样能够放松身心的节目,自然也是追捧得紧。 人一多,各类吃食小摊和苦力也就如潮水一般涌现。 越来越多的人口朝着景山府聚集,景山府俨然有着成为荆南人口中心的趋势。 傍晚,聆月和林时乔装打扮,在同样乔装打扮过后的镇景司密探的护卫下,缩在围观花魁大赛的人群之中。 林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正在表演才艺的女子。 聆月则是一脸凝重的给林时禀着种种消息。 “公子,郢都传来消息,户部侍郎萧至道前些日子被拿下了大狱,罪名是勾结流寇截杀钦差,有谋反之嫌,如今正在由三司进行审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坐实谋反的罪名。” 聆月嘴里说着萧至道下狱的消息,脊背忍不住有些发凉。 虽然林时早就给她剖析过连环计的所有环节,但此前,她对于温彦是否会如林时设想那般,对萧至道赶尽杀绝,心里依旧存疑。 毕竟,谁敢保证,事情一定会按照林时的设计去发展? 可直到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她才真正体会到这个毒计的真正厉害之处。 这是真正算透了人性之恶的计谋。 让温彦明知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却也心甘情愿被当成刀子的计谋。 因为,朝堂之争,亦是利益之争。 很快,聆月说完了郢都传来的消息。 她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林时的表情,却见林时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美人。 仿佛萧至道入狱,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林时的表现,聆月心里顿时浮现出四个大字“荣辱不惊。” 换做旁人,能一计算计一位朝堂三品大员,不说激动得手舞足蹈,只怕也会忍不住自得。 可偏偏林时,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就在聆月看着林时怔怔出神之时,林时感觉到耳边没了声音,不由得回过头来询问道:“这就完了?” 聆月回神,急忙摇头。 “那就接着说啊!” 林时催促了一句,目光继续转向了远处的舞台。 聆月定了定神,急忙开口道:“这些日子,景山府的粮价已经接近三百文,并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无数的外地商人被景山府的粮价吸引,纷纷自外地运粮食而来,欲大赚一笔,如今,城外的沱水码头已经不堪重负。” “杜大人组织了一些人手,欲在原址之上扩张码头,以期接纳更多的粮商。” 林时微微颔首道:“扩建码头,这是好事啊,还有吗?” “还有!” 聆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林时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不由得好奇问道:“怎么了?” 聆月欲言又止片刻,叹息道:“咱们手中的粮食,不多了,哪怕辛林将军已经将麸糠混粮的数量固定在每日一人半斤,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景山府,粮食的消耗速度还是很快。” “若是,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消耗,只怕,只怕最多还能撑三日。” 聆月一脸黯然的说完这个噩耗,本以为林时肯定会因此大惊失色。 却是没料到,林时竟然连脸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忍不住蹙眉道:“公子,粮商们等的就是咱们的粮食吃完,一旦咱们带来的粮食吃完,只怕粮价立即便会突破到三百文一斗,您就一点不担心吗?” 林时有些诧异地看了聆月一眼,“我为什么要担忧?” 聆月难以置信道:“咱们的粮食要吃完了啊!” 林时无所谓道:“吃完就吃完呗!” 聆月不解道:“百姓们怎么办?” 林时摇摇头,诧异问道:“你觉得,现在景山府还缺粮食吗?” “什么意思?” 聆月一愣,美眸中浮现不解。 林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傻逼,随即吩咐道:“你安排几个人,将咱们粮食只够吃三天的消息散布出去,尤其是要传到各大粮商耳朵里去,让他们明日便将粮价抬到三百文。” 聆月惊呆了,她愣愣道:“如此一来,城中必生骚乱,你认真的?” 第29章 粮商贪婪,最后的狂欢 “当然是认真的!” 林时很认真的点点头,他布局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天,怎么可能不认真。 聆月美眸之中浮现一抹惊愕。 时至今日,她虽然已经接受了林时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可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将粮价抬升到三百文一斗,怎么看,都有点自寻死路的感觉。 林时也懒得多解释什么。 吩咐完聆月之后,继续转头观看花魁大赛。 聆月愕然良久,最终还是唤来密探将林时的安排吩咐下去,事到如今,她除了相信林时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密探的动作。 很快,林时手中的粮食即将吃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景山府。 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景山府各大粮商便非常默契地聚集到了一块。 一处民居里,吴万金坐在主位上。 严元,宋诠,卢遂三人陪坐次席,大厅里大大小小的粮商正在交头接耳。 “咳咳!” 吴万金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沉声道:“诸位,钦差大人手中的粮食即将耗尽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吧?” 一群粮商齐齐点头,眼中迸发出无尽的贪婪之色。 他们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吴万金毫不抑制眼中的贪婪之色,哈哈大笑道:“赈灾粮耗尽了,现在,轮到咱们赚钱了。” 这话一出,一群大大小小的粮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今,朝廷的赈灾粮耗尽,景山府市面上的粮食也被他们扫荡一空。 整个景山府百姓手中,已经没有了一粒多余的粮食。 那是十数万百姓啊。 每日需要消耗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既然朝廷没有粮食,那这泼天的富贵,可就轮到他们了。 吴万金咧嘴笑道:“诸位,我等只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子孙后代都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粮商们的目光陡然变得热切起来。 一些小粮商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纷纷起身对着吴万金行礼道:“我等愿以吴家主马首是瞻,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吴家主直言。” 看着众人恭敬的样子,吴万金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既然诸位抬爱,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作为商人,他现在不缺钱,最大的渴望,就是权力。 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可惜,大梁的官都傲,他一个商人,想要插足士林,实在不得其门。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这一次收割完毕,他的财富必将再上几个台阶。 等到他的财富,足以动摇整个景山府根基之时,就是他踏入权力的门槛之时。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倏然起身,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对着一众粮商沉声道:“还请诸位与老夫齐心协力,明日便将粮价抬升到三百文一斗!” 听见三百文一斗这个数字,粮商们再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激动,当即起身齐声道:“我等愿以吴家主马首是瞻!” “好!” 吴万金大喝了一声。 目光再次环视众人,沉声问道:“如何放粮,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等明白!” 粮商们齐声回答,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笑意。 怎么放粮,当然是限制百姓购粮,等到粮价达到临界点,再一次性放粮。 这些操作,他们熟得很! 吴万金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此,诸位这就去准备吧,能否功成,就看明日!” “是!” 粮商们点头应是,怀抱着激动的心情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 郢都,太和宫,垂拱殿。 姬聆珑刚刚处理完今日的公务,正在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吃着宫人奉上的银耳羹。 她吃东西的仪态很优雅。 只是,再优雅的仪态,也难掩她脸上的疲态。 这些日子,她可以说是精疲力竭,心寒至极。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最为倚重的老臣之一,两朝老臣萧至道,竟然会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以堂堂三品大员之尊,勾结贼寇截杀她这位新皇帝亲自委派的钦差。 此般恶劣之行径。 别说大梁立国以来闻所未闻。 就算是放眼三国,放眼历朝历代,亦是凤毛麟角,堪称骇人听闻。 面对温彦拿出来的如山铁证,她即便有心袒护,也没有办法为萧至道开脱。 以至于连带着她这个皇帝,都成了笑话。 那些早就不满她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的姬姓宗室,更是以此事为攻歼她的借口。 尤其是那几位有太祖血脉的堂叔,更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就差没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她让出皇位了。 一面要上心国中的天灾人祸,一边要应对边境之上与北魏南齐的争端,一边还要处理朝堂之上的党争,现在更是连宗室都弃她而去。 饶是她再坚强,此时也只感觉到心力憔悴。 她默默的喝完银耳羹,便坐在桌子上发起了呆。 每日里,她唯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 良久之后,一旁的宫人忍不住上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夜深了,该安寝了。” 姬玲珑回过神来,这才惊觉已是三更时分。 她点点头,正欲命人宽衣沐浴,门前忽然传来太监的长奏。 “陛下,镇景司旗官李忠求见!” 姬聆珑一愣,李忠,她记得这个人,正是聆月带去景山府的密探之一。 林时出发去景山府之后,聆月一直是以七日为期,给她上奏密报。 如今距离上一次奏报传来,也不过六日时间。 也就是说,这封密报本该是明日才能抵达郢都,可现在,提前了一日。 “难道是景山府有消息了?” 她喃喃自语一句,大手一挥道:“宣!” 落音落下,一个中年汉子快步走进大殿。 “臣李忠,见过陛下!” 李忠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姬玲珑随口道:“免礼!” 李忠起身,自怀中掏出一封密报,恭敬道:“陛下,此为统领大人亲笔手书,还请陛下阅览。” 殿中伺候的小太监急忙上前接过,递到了姬玲珑手里。 姬玲珑撕开信封,只一眼,便忍不住神色狂变。 第30章 女帝的怒火 “竖子!” “安敢如此鱼肉百姓?” 姬玲珑拍案而起,脸色变了又变,眸中怒火升腾。 “陛下息怒!” 李忠急忙跪倒在地,随侍的宫人也是急忙跪下。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姬玲珑恶狠狠地将手中的密报砸在地上,怒声道:“好一个林时,官商勾结也就罢了,谁给他的胆子将粮价抬得这么高,如此罔顾国法,该杀!” 见女帝怒火升腾,似乎下一秒就要下令诛杀林时。 李忠急忙开口道:“陛下容禀,钦差大人有言,半个月之内,粮价不降,他便自裁谢罪!” “大言不惭,狂徒!” 姬玲珑怒声咒骂一句,心中怒火更甚。 这个林时,竟敢如此鱼肉百姓,他难道不怕激起民怨吗?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他的鬼话,派他去处理景山府和春惠府的灾情。 简直,岂有此理。 姬玲珑越想越怒,一双眸子刹那间变得血红。 “传朕口谕,速速......” 姬玲珑怒声开口,欲下令将林时拿回郢都问罪,却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陛下~” 宫人凄厉的喊声在耳边回荡,她却是已经来不及有所回应,整个人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太医,快传太医!” 宫人们乱作一团,一时间整座大殿如狼奔豕突。 李忠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慌了神。 鬼使神差的,他第一个动作不是奔向倒地的陛下,而是一个前倾将密报捡了起来。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急忙厉声大喝道:“先将陛下扶到寝宫,速速去请太医前来,所有人不得泄露陛下累倒的消息!” 李忠这一嗓子,成功令整个大殿为之一寂。 宫人们慌了神,陡然听见这句话,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几个宫女上前搀扶姬玲珑进入寝宫,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去请太医,其他人则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太和殿大门。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拖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去而复返。 老太医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么着急将老夫......” 话未说完,就听得一旁的小太监语气急促道:“陛下晕倒了!” “什么?” 老太医神色一变,急忙快步走进寝宫。 李忠适时的大喝一声,“都让开,太医来了!” 一群守在姬玲珑窗前的宫女太监急忙散开。 老太医来不及擦汗,急忙开始给姬玲珑整治。 李忠一脸紧张地问道:“刘太医,陛下怎么样?” 其他人也是满脸惊慌到地看着刘太医给姬玲珑把脉。 片刻之后,刘太医脸上的凝重之色收敛,忍不住长出口气。 “还好,陛下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待老夫施针,逼出陛下淤积在胸口的那一口淤血就没事了。” 听闻刘太医此言,众人忍不住齐齐松了口气,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劫后余生之色。 刘太医说完,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开始施针。 他隔着衣衫,准确地将银针插进了姬玲珑胸口上的天池穴。 刹那间,姬玲珑从床上坐起,侧身吐出一口黑血,随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神色狰狞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女帝的威严。 她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忍不住出声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见姬玲珑清醒过来,刘太医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他沉声道:“陛下这是操劳过度,导致身体不堪重负,再加上急火攻心,心头淤积了一口郁气,这才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姬玲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张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喘匀了气,对着一众宫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缓缓退出寝宫。 遣散宫人,她对着刘太医挥挥手:“有劳刘太医,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李忠快步上前,沉声道:“陛下,如今您的身体有恙,依臣看来,还是令刘太医随侍较好。” 姬玲珑的目光移向李忠,正欲询问。 李忠便继续开口道:“陛下放心,臣已经令人封锁了消息,今日伺候陛下的宫人,除了去请太医的几位内侍,其他人都未曾离开过大殿半步。” “做得不错!” 姬玲珑微微颔首,如释重负的夸赞了李忠一句。 刘太医人老成精,见这架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即拿起药箱,走到角落里开始数银针玩。 姬玲珑问道:“李忠,密报呢?” “在臣手里!” 李忠从袖子里掏出密报,呈奏上去。 姬玲珑深吸口气,继续打开密探细细看了起来。 刚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让她急火攻心。 此时细细看来,林时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地落在她眼里,让她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升腾。 所幸密报最后面,还有聆月的奏报。 聆月的奏报里,同样言明了林时承诺半个月之内让粮价恢复正常的事情,并很罕见地为林时求了一句情。 恳请她给林时半个月时间,看看林时究竟能否创造奇迹。 看完密报的全部内容,姬玲珑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冷声问道:“景山府的官员,没有弹劾林时的奏折呈上吗?” 李忠急忙回道:“回陛下,有,只不过景山府官员弹劾钦差大人的奏折走的是官道,要慢一些。” 姬玲珑点点头,一脸疲惫地闭上眼睛。 半晌之后,她忽然咬牙道:“你速速带人,将景山府官员弹劾林时的奏折截下,万不可让奏折进入御史台。” 李忠一愣,试探着询问道:“陛下,那钦差大人那边......” “你从景山府千里之遥赶回郢都,再赶回景山府,半个月时间早就过去,朕就算想做什么也晚了,木已成舟,索性给他半个月时间,看看他说的奇迹,究竟如何呈现。” 姬玲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出这个决定。 言语间压抑的怒火,令李忠这样从生死之中打滚出来的汉子,都忍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他刚想应是,便听得姬玲珑继续说道:“你截下奏折之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景山府,若林时所言成真,再将弹劾林时的奏折呈送御史台。” “若是未成,便将他的头颅带回来见朕!” 第31章 天凉了,该让粮商们破产了 “天亮了,狂欢开始了!” 景山府高耸的箭楼之上,林时静静的俯视着这座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城池,城池上空,小雨淅淅沥沥,带着一丝丝凉意。 聆月和杜如敬一左一右站在林时身后。 听见林时的自语,二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聆月上前一步,顺着林时的视线看去,忍不住蹙眉道:“公子,今日景山府的粮价一定会突破三百文每斗,按照那些奸商的性子,说不定会将价格炒得更高,您究竟要如何降低粮价?” 聆月的话音落下之后,林时耳边便响起一声冷哼。 杜如敬阴沉着脸道:“三百文一斗的粮价,本官为官三十余年,闻所未闻,钦差大人好大的手笔,如此泼天的富贵,就这么送给了一群满身铜臭的商贾之辈。”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回答聆月的疑问,更未因杜如敬的讽刺心里生出什么波澜。 他只是静静的调转了方向,走到箭楼的另一侧,目光看向了城外的沱水码头。 如今,沱水码头经过一番扩建之后,已经足以容纳六百石左右的商船上千艘。 但即便如此,沱水码头,仍旧不堪重负,在码头之外的河道里,还有源源不断的商船涌来。 这些商船,都是闻风而来的外地粮商。 足足雇佣了数千名劳工在码头之上劳作,即便是小雨淅淅,码头上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不管劳工们卸货的速度有多快,仍旧赶不上新货来临的速度。 聆月的目光移向码头上热火朝天的景象。 心里瞬间回想起昨夜林时那句“景山府早就不缺粮了。” 看着码头上忙碌的场景,她也确实感受到了景山府粮食堆积如山的盛况。 但是.......那些粮食不属于百姓,也不属于官府。 而是属于,那些商人! 她实在想不到,林时究竟要用什么法子,将粮商的粮食低价变成百姓和官府的粮食。 毕竟,商人之所以是商人,就是因为商人逐利。 这些粮商,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们不可能做亏本生意,也不可能大发善心。 杜如敬也看见了码头上那堆积如山的粮食。 他有些不屑的扫视林时一眼,略带嘲弄地讽刺道:“林大人该不会是打算出动大军,去抢夺这些商人的粮食,来分给百姓果腹吧?” “有何不可呢?” 林时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如敬。 迎上林时的笑脸,杜如敬的脸色顿时一变,心里更是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这个竖子,该不会真打算这么干吧? 纵观林时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世俗中的礼数,教条,对于他来说似乎就是狗屁。 这个世界上,似乎还真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想到大军出动抢夺商人粮食的后果,杜如敬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 他惊疑不定地开口道:“林大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透露你的全盘谋划吗?” 林时微微一笑,正想开口说话,两道人影忽然匆匆跑上箭楼。 “钦差大人,府君,粮商们开仓放粮了!” 二人身着府衙差役的服饰,正是受林时之命去驻守各大粮商商铺的皂吏。 他们气喘吁吁的小跑到三人面前,连额头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去。 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今日,今日...粮食的挂牌价,正是三百文。” 听见粮价果然突破了三百文一斗,聆月和杜如敬都忍不住神色微变。 独独林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感受着淅淅雨滴带来的凉意,不由得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天凉了,该让粮商们破产了!” 听见林时的自语,聆月和杜如敬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满是不解。 林时淡淡的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起,景山府实行限粮令。” “限粮令?” 杜如敬和聆月一愣,旋即脸色微沉。 前些日子,就是因为林时的一封限粮令,一下子将粮价从一百二十文抬升到了一百八十文一斗。 如今又要发布限粮令,林时是觉得百姓们还不够绝望吗? 林时没管二人的表情,淡淡解释道:“这次的限粮令,乃是限制粮食不许出城的严令。” 聆月和杜如敬倏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传令辛林,命他即刻带兵,封锁景山府通往各处的官道,以及,沱水航道!” “自今日起,景山府只许进,不许出。” 林时的命令一道道下达,聆月和杜如敬眼中也逐渐充斥起浓烈的骇然之色。 “另外,府衙可以开仓放粮了。” “以每斗二十文的价格平售,凡购粮者,需以户为单位登记在册,每日限购粮食一斗,三日内,不得复购。” “再让人传出消息去,府衙以三十文一斗的价格,大量收购粮食,以两百石起购。” 林时的语气异常平静。 可听在聆月和杜如敬耳朵里,却是让他们忍不住遍体生寒。 这一刻,他们明白了,他们终于明白了。 想明白一切之后,聆月强压心中的骇然,果断飞身跃下城墙,直奔辛林的营寨而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 杜如敬一脸骇然的看着林时。 直至此刻,听得林时那一道道严令,他才惊觉,原来,所有人都落入了林时的算计之中。 景山府百姓,官员,本地粮商,以及那些外地粮商,都是林时的猎物。 林时微微一笑,看向杜如敬,认真解释道:“杜大人说漏了,还有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无中生有......另外,这依旧是连环计,倒也没有绝户计那么恶毒。” 杜如敬蹭蹭蹭地后退几步,一张老脸之上满是惊恐之色。 “林大人如此作为,就不怕这些粮商破釜沉舟吗?” “破釜沉舟?” 林时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摇摇头,指着城墙之下,笑问道:“杜大人且看,那是什么?” 杜如敬下意识地顺着林时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骇然无比。 只见城外营寨,足足五百铁骑亲率领数千团练,以奔雷之势四散开来。 直奔景山府各路咽喉要道! 第32章 大势倾轧在即 “砰砰砰~” “府衙开仓放粮了,二十文一斗,大家快去买啊!” 景山府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手提铜锣的皂吏,他们不断地敲响铜锣,引起百姓的注意。 而后大声喊出已经张贴得到处都是的榜文上的内容。 刹那间,景山府城内的百姓沸腾了。 “府衙开仓放粮了?” “二十文一斗?” “天老爷啊,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无数百姓连滚带爬的跑出家门,哭天喊地的直奔府衙而去。 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混乱的人群。 与此同时,府衙粮仓所在之地,全副武装的数百团练已经占据了街道两侧。 “我先来的,我先买!” “我家中老人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先卖给我吧!” “别挤,后面的人别挤啊!” 百姓们哭着喊着,不断地朝粮仓拥挤过去。 但往往还未挤到粮仓前,便被维持秩序的团练一顿乱棍打散。 “砰砰砰~” “别抢,人人都有,先登记!” 府衙的差役脸上雨水混杂着汗水,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敲着铜锣维持秩序。 但此刻,早已疯狂的百姓们,哪里还顾得上他。 只是不断的朝前面挤过去,又被团练们一通乱棍打散开来。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棍棒,百姓们的理智终于回归,急忙争先恐后的前去排队,生怕再挨上一棍子。 粮仓对面的一座阁楼上,林时静静的看着眼前百姓们争抢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身后,杜如敬和聆月一左一右并列。 只是,二人脸上的表情就不似林时那般淡然。 杜如敬看着街道上争抢的百姓,脸上满是沉痛之色,聆月则是若有所思。 三人静默片刻,聆月率先上前和林时并肩。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公子,府衙开仓放粮,以平价抛售,万一粮商们捂紧口袋,不肯跟风怎么办?” 林时还未说话,一旁的杜如敬便率先开口道:“不会的,粮商们一定会低价放粮的,说不定价格要比府衙粮仓还低。” “哦?” 聆月一愣,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杜大人如此笃定?” 杜如敬微微颔首,有些敬仰地看了林时一眼。 随即小声解释道:“我大梁地处蜀中膏腴之地,水网密闭,土地肥沃,历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称。” 闻言,聆月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解道:“这和粮商们会不会低价抛售粮食有何关联?” “有关联,大有关联!” 杜如敬摇摇头,抚着胡须道:“这说明,我大梁国内整体是没有缺粮之忧的。” 聆月若有所思。 杜如敬继续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大梁整体不缺粮,真正缺粮的,唯有遭了灾的景山府与春惠府两地。” “而林大人,先是故意抬高粮价,利用人性的贪婪,吸引四面八方的粮商将粮食运来,再以限制粮食出城的严令,规定景山府只能进不能出。” “如此一来,被景山府高粮价吸引过来的粮商只会越来越多,但景山府拢共只有十余万灾民,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粮食。” 聆月还是不解,她疑惑道:“可即便如此,粮商们若是将粮食篡在手里,不肯低价放粮,这些粮食也还是和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啊。” 杜如敬摇头道:“一定会有人先忍不住的。” 聆月问:“为什么?” “因为,这些粮商不可能齐心!” 林时转过身,给聆月解释了一句。 见林时开口,杜如敬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将解释的机会让给了林时。 林时径直走到一旁的桌子后面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凉茶品着。 聆月快步走到他对面坐下,询问道:“你怎知这些粮商不可能齐心?” “这些粮商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林时放下茶杯,淡然道:“粮商也分很多种,有的粮商,是想用手里的余钱,转运粮食到景山府准备大赚一笔。” “而有的粮商,是压上了全部身家,打算赌一个荣华富贵,这两种人,心态完全不同。” “手里有闲钱的人,才能耐得住性子,好比景山府四大粮商,他们家大业大,自然不会短时间内放粮。” “但那些赌上全部身家的人可就未必了,须知从外地运粮来景山府的路可不好走。” “而且许多人都是从外地高价收粮来倒卖,这一路上的人吃马嚼的,那都是成本。” “粮食在手上多放一日,他们的成本就高上一分。” “更关键的是,我不许他们出城,他们就只能选择在景山府卖粮食。” “现在卖,有府衙托底,他们还不至于亏太多,等到两三个月之后,朝廷的秋税上来,粮食可就彻底砸他们手里了。” “原来如此!” 聆月恍然大悟,看向林时的目光,陡然间多出几分让人难以理解的色彩。 “恐怕不止如此吧?” 杜如敬也走到二人身前坐下。 “哦?”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杜大人有话要说?” 杜如敬提起茶壶,先给林时甄满茶水,这才沉声道:“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城外那些外地粮商里,应该也有大人的人手吧?” 这话一出,林时看着杜如敬的眼神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杜大人怎么看出来的?” 杜如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开口道:“以大人的手段,不可能算不到粮商们极有可能抱团取暖,而针对粮商们抱团取暖,最好的方式,便是在粮商内部安插叛徒。” 杜如敬语气低沉地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在林时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手段上,他看得比聆月还要更透一些。 毕竟,聆月是骤然身居高位,不懂人心,他却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见过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如今,林时下令让府衙放粮,大多数粮商一定会本能的选择观望。 但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人率先带头,那些早就因为成本高昂无法负担的外地粮商,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上。 这是大势,供过于求的大势。 即便在景山府四大家族能够团结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但在外地粮商的大势倾轧之下,他们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毕竟,秋收要到了! 谁也不敢保证,朝廷的下一批赈灾粮食,什么时候会到。 第33章 我手上的兵,就是规矩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如敬,没有说话。 但有时候,答案不一定要说出来,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聆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脸诧异地看着林时,“你什么时候在粮商里安插了人手,为什么我不知道?”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问题。 而是看着杜如敬笑问道:“既然杜大人已经猜到了本公子的后手,不妨再猜猜,那些粮商接下来会做什么?”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杜如敬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如果下官猜得不错,以四大家族为首的粮商,一定会派出人手,大肆扫荡府衙放出的粮食。 说不定现在在下方排队的百姓里,就有不少四大家族的和本地粮商的人手。 并且,下官若是本地粮商,一定会在百姓之中散布府衙粮仓粮食不多的消息,想法子大规模的引起城中百姓的骚乱,让整个景山府城乱起来。” 林时笑了,笑得很开怀。 “你倒是像个官儿。” 杜如敬脸上浮现一抹羞愧之色,摇头道:“下官这个官,也做得不合格,此时说来,不过是马后炮罢了,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真正的雷霆手段。” 聆月一脸惊异的看着眼前谈话的二人。 她看得出来,杜如敬应该是被林时的手段彻底折服了。 可他们说的话,却是让她有些一知半解。 为什么杜如敬一看林时的手段,就能猜出来他的后手,还能猜出粮商们后续的动作。 为什么她猜不出来? 难道,她真的很蠢? 林时望着一脸惭愧的杜如敬,继续问道:“杜大人既然已经知晓粮商会如此作为,可有什么应对的手段?” 杜如敬一愣,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道:“若是让下官来应对,定然会选择杀鸡儆猴,寻个由头将其中一家的骨干人物拿下大狱,如此一来,其中一家必定分身乏术,四大家族的联盟也就不攻自破,只是......” 说到一半,杜如敬忽然有些迟疑起来。 聆月追问道:“只是什么?” 杜如敬沉默一瞬,摇头道:“只是四大家族任意一家,在景山府都是根深蒂固的存在,在朝中的根基也不浅,固然下官手中有不少四大家族鱼肉乡里巧取豪夺的罪证,可一旦如此作为,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听完杜如敬的担忧,聆月也沉默了。 这就是大梁举孝廉选才制度的弊端,每一个官员背后,必定催生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 这些家族,在地方上叫做士绅豪强。 他们在朝中有人撑腰,便不断的侵吞当地百姓的生存空间,百姓们告到官府也没用,因为官府的官吏,也要维持他们的既得利益。 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子,由此在大梁境内催生了许多门阀世家。 他们把控着晋升渠道,以至于连大梁朝历代帝王,都不得不对他们做出让步,默许了皇权不下县的隐藏规则。 若非兵权还牢牢的把控在历代帝王手里,只怕如今的大梁,早就成了这些世家门阀的天下。 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林时忍不住又笑了。 二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林时。 聆月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林时笑吟吟地说道:“我笑你们不知变通!” “什么意思?” 聆月和杜如敬脸上齐齐露出疑惑之色。 林时陡然变脸,一脸淡漠道:“既然在规则之内搬不倒他们,那就在规则之外扳倒他们不就行了?” “规则之外?” 二人一愣,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林时看着杜如敬,淡淡的问道:“他们在朝中有靠山,那就连他们的靠山一起除掉便是,斩草除根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斩草除根?” 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露出骇然之色。 林时笑吟吟的说道:“本官接到热心群众的举报,景山府宋氏与北魏南齐两国联系密切,此次景山府粮价暴涨,便是宋氏受两国指使,欲以抬高粮价,令景山府生乱,以削弱我大梁国力。” “本官切以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杜大人以为呢?”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杜如敬和聆月顿时神色大变。 杜如敬神色骇然道:“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国家自有礼仪法度,这这这......” “规矩?” 林时转过头,看着窗外那些手持棍棒,身着皮甲,腰悬横刀的团练,脸色瞬间淡漠下来。 “本官手上的兵,就是规矩!” 林时一句霸道宣言,吓坏了杜如敬,他颤抖着嘴皮指着林时,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聆月也是神色一变再变。 不过,她倒是没有出言反对,而是认真沉思起这个可能性来。 在她看来,景山府这些奸商,即便是被凌迟处死,都算是便宜了他们。 贪婪,恶毒,就是这些奸商的真实写照。 为了自己的利益,罔顾百姓生死,这样的人,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沉思片刻,她迟疑道:“我只担心如此栽赃嫁祸,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只怕陛下也保不住我们,各地士绅豪族更是会对咱们群起而攻之。” 林时摇摇头,笑道:“谁说我要栽赃嫁祸了?” “嗯?” 二人又是一愣,随即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林时笑道:“本官听说宋氏通敌叛国,为了洗刷宋氏的嫌疑,不得已之下带兵进入宋氏府邸搜查,只是没成想,竟然真的在宋氏府邸之内,搜到了宋氏与北魏,南齐往来的信件。” 二人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聆月蹙眉道:“这不还是栽赃嫁祸吗?”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问题,依旧笑吟吟地说道:“谁知满城百姓,知晓宋氏通敌叛国的消息之后,竟群情激愤,冲击宋氏府邸,宋氏全族,也死在了愤怒的百姓手里,本官无奈,只得带着宋氏满门的尸体和宋氏通敌的信件回到郢都,老实说,未能为国锄奸,本官甚是遗憾呐!” “嘶~” 林时的话音落下,杜如敬瞬间汗如雨下,忍不住嘬牙花子一般倒吸一口凉气。 聆月更是神色巨变,看着林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魔。 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第34章 毒计显威,粮商慌乱 城东富人区,吴府。 富丽堂皇的大厅之中,每隔数米,便有一位娇俏婢女束手而立。 只待主家随时召唤,她们便可满足主家的任何要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富人的世界,与城外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流民日常,仿佛两个维度。 只是大厅正中,满脸焦躁的吴万金来来回回踱步,未免有些破坏了这份美感。 “卢家主,宋家主,严家主还没来吗?” 这已经是吴万金不知道第几次催问。 门外伺候的吴府管家吴四,满脸苦涩地摇头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已经派出数拨人马前去催促,想来几位老爷应该也快到了。” “废物东西,再派人去催!” 听见吴四的回答,吴万金顿时大怒。 吴四满脸苦涩,却也只得再次派出人马。 吴万金继续在礼厅之中踱步,满脸怒火,仿佛要择人而噬。 他万万没想到,林时竟然会忽然来一手釜底抽薪。 这一招,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他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将府中下人派出去抢购府库放出的低价粮,并派出人手去城中散布府库存粮不多的谣言,欲在百姓之中引起恐慌。 但......根本没用。 如今的景山府百姓,已经失去了理智。 什么谣言,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般朝着府库涌去。 而他派出的那些下人,更是连挤都挤不进去,更别说买到粮食了。 因此,他只能召集几大粮商商议对策, 偏偏几大粮商也不遂他的意,催促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那三人却是迟迟未至。 林时这一招,太恶毒了。 实在太恶毒了。 以至于他如今是真的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正焦躁间,吴四忽然连滚带爬的窜入了礼厅。 “老爷,严老爷他们到了!” 话音落下,同样是一脸焦躁的严元,卢遂,宋诠三人已经快步走进了礼厅。 “吴兄,咱们被林时那黄口孺子算计了!” “这竖子,好狠毒的心。” “吴兄,你快拿个主意。” 三人甫一进门,便七嘴八舌的对着吴万金开口。 吴万金心道了一句废话,赶忙开口问道:“三位可算来了,快请坐。” 四人走到一旁落座。 吴万金压抑着怒火开口道:“林时这竖子突然限制粮食外出,让府库低价放粮,明显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唯今之计,我等唯有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吴兄你说,该怎么办?” “我等以吴兄马首是瞻,吴兄若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还请速速道来。” “还请吴兄拿个主意,粮价绝不能降啊,否则,我等必将倾家荡产。” 三人满脸惊慌地开口询问。 他们疯狂囤粮,可以说是压上了所有家底,林时现在釜底抽薪,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不急。 看着三人慌乱的样子,吴万金反倒冷静下来,他咬牙呵斥道:“三位,冷静点!” 吴万金在四人之中声望还是很高的,一句呵斥下来,三人急忙闭口不言,眼巴巴的看着吴万金。 吴万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次我请三位过来,便是为了应对此事。” 卢遂询问道:“吴兄,敢问如何应对?” 吴万金咬牙切齿道:“据我所知,景山府府库之中的存粮并不多,林时小儿既然开仓放粮,那咱们就想法子,将他放出来的粮食全部吃下。” “怎么吃?” 三人一愣,急忙追问道。 吴万金道:“某已经派出家中人手去往府库门前排队,你我四家府中下人加起来足有数千人,就算每人限购一斗,三日内不得复购,亦是数万斤。” “此外,再雇请人手,从百姓手中高价收粮,他林时高价卖,咱们就高价收,我就不信,收不完林时小儿手中的粮食。” “只要府库的粮食耗尽,这景山府的粮价,依旧是咱们说了算。” 这话一出,严元,宋诠,卢遂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扫荡景山府所有的存粮,本就已经让他们耗尽家财。 现在,吴万金竟然还要他们高价去收百姓买回来的低价粮。 如此作为,岂不是正中林时那竖子的下怀? 吴万金却是没注意到三人的脸色变化,继续吩咐道:“还有,除了咱们四家不能低价放粮之外,其他粮商也要团结起来,不能让其他人开了这个口子。” 这话一出,严,宋,卢三人瞬间心如刀割。 严元阴沉脸问道:“以咱们四家在景山府的影响力,团结本地粮商不难,可城外的粮商,咱们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再出高价,将他们手上的粮食也吃下来吧?” 严元这话,像是提醒了吴万金。 他急忙说道:“再让人放出消息去,咱们四家也大量收购粮食,以三十五文一斗的价格收购,要是那些粮商不愿意卖,就用点手段,总之,绝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入林时那竖子手里。” “这......” 严元,宋诠,卢遂三人惨白着脸面面相觑。 宋诠惨着脸道:“可如今我府中的现银已经快要见底,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粮食?” 严元也是一脸灰白道:“林时那小儿还严令景山府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是说,更远的地方,还有粮商源源不断的赶来,咱们就算吃下了一批,还有第二批,第三批,这怎么吃得完?” 看着二人如丧考妣的模样,吴万金的心也是瞬间沉到谷底。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茬,总觉得只要林时拿不到粮食,这场博弈,他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兄,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如今,咱们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财了啊!” 卢遂哭丧着脸说道。 说出来的话,却是打碎了吴万金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闭上眼睛,一脸阴沉道:“如此说来,咱们注定万劫不复是吗?” 三人惨白着脸面面相觑,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惊怒,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林时此子,实在太阴毒了。 这是非要他们倾家荡产不可啊! 半晌之后,吴万金倏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我还有一个法子可解此局,就是不知道几位,有没有这个胆子?” “什么?” 三人眼中爆出精芒,急忙开口道:“还请吴兄赐教!” 第35章 铤而走险,粮商最后的挣扎 “暗杀钦差!” 吴万金眼中浮现一抹杀意,冷冷吐出四个字。 “什么?” 刹那间,严元,宋诠,卢遂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脸骇然地看着吴万金。 吴万金像是没看见四人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只要林时一死,这景山府,依旧是咱们说了算。” 严、宋、卢,三人霎时汗如雨下,眼中之中的惊恐藏都藏不住。 严元一脸惊惶地咽下一口口水,语气略微有些颤抖地开口:“吴兄,杀官,等同于造反啊!” “没必要玩这么大吧,粮价下跌,咱们只是破财,可杀官之事若是败露,那可就是破家的下场啊!” 卢遂哆哆嗦嗦地开口,语气中充斥着惧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他万万没想到,吴万金竟然想要玩得这么大。 宋诠也是神色难明,杀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在朝中虽然有人,可杀官这样的事情一旦败露,即便是他们身后的靠山,同样保不住他们! 吴万金倏然睁眼,满是压迫力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不杀林时,咱们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以林时那竖子恶毒的心性,诸位不会天真的以为,咱们只要妥协,林时那小儿就会放过咱们吧?” “你们可别忘了大梁律令,恶意抬升粮价,同样是重罪。”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又惊又怒。 卢遂惊怒道:“莫非这竖子还要对咱们赶尽杀绝不成?” 吴万金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咱们若是妥协,则景山府粮价必降,届时,林时小儿名声政绩双收,可恶意抬升粮价的罪名还要人担,你们觉得,是他担下这个罪名的可能性大,还是咱们去做替死鬼的可能性大?” 宋诠有些阴晴不定地开口反驳:“大梁律令确实规定了恶意抬升粮价是重罪,可大梁立国多年,也从未有过灾年粮食涨价被治罪的先例,吴兄此言,会不会有些杞人忧天?” “今时不同往日!” 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摇头道:“以前无人被治罪,是因为粮价疯涨乃是市场的推动,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咱们几人的手笔,诸位莫不是想赌一下林时那竖子的善心?” 这一番话下来,严,宋,卢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当然不敢赌。 就凭林时这一手釜底抽薪的毒计,他们便能判断出此子绝非良善之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善心? 吴万金的眸光扫过三人的表情,见三人已经被自己吓得方寸大失。 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唯今之计,我等唯有团结一心,想办法弄死林时,方能保住荣华富贵,不然,恐家业倾覆不说,我等还会有牢狱之灾啊!” 三人仍旧有些犹豫。 他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次,他们散尽家财,要他们就这么妥协,他们当然是不甘心的。 可杀官的后果,他们同样承受不起。 吴万金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暗骂三人废物。 嘴上却是宽慰着三人:“如今景山府已经乱作一团,咱们弄死林时之后,大可将罪名推脱到那些贱民身上。” “怎么推?” 三人目光齐齐移向吴万金,他们心动了。 吴万金压抑着杀意给三人解释:“景山府流民聚众作乱,钦差大人出面平乱,不幸以身殉国,我等当地士绅不忍钦差大人报国之心蒙尘,主动破家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出售粮食,帮助府衙平息了民乱,三位以为如何?” “这......万一朝廷不信呢?” 三人虽然心动,也觉得吴万金的法子可行,但还是有些下不定决心。 “不会,诸位别忘了,府衙上下的官员也并非铁板一块,他钦差大人来历滔天,咱们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咱们只要将此事做成铁案,就算朝廷不信,也拿不出证据。” 吴万金这话算是提醒了三人。 三人这才想起来,他们也有后台,也有背景。 甚至府衙的大小官员里面,就有不少人拿过他们的好处。 有这些把柄在手,想要府衙那些官员将这件事情做成铁案,也未尝没有可能。 宋诠回过神来,不由得咬咬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干了,我就不信,在咱们的地盘上,还能任由他林时翻了天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算我一个!” 宋诠率先表态,卢遂也急忙开口应和:“我手上有不少府衙那些官儿的把柄,这一次,也算用到了刀刃上!” 严元见三人都已经达成一致,也一脸悲愤地开口道:“咱们四家向来共同进退,宋兄说得有道理,景山府,本来就是咱们的地盘,他一个外来户,想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我不同意!” 听见三人终于表态同意,吴万金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此番囤粮,抬高景山府粮价,乃是他一手主导。 其他大大小小的粮商,包括严,宋,卢三家,都是跟风者。 因此,他的投入远超众人,手上图囤积的粮食也是最多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粮商手中的粮食三成有余。 一旦粮价暴跌,其他人最多是血本无归,而他,就是真正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并且,他笃定林时平抑粮价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种种因素相加,这才催生了铤而走险的想法。 但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将此事做得不留痕迹,风险实在太大。 他必须想办法将其他人也拉下水来。 或者说,将他们身后的靠山拉下水来。 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和一下他内心的恐惧。 长出口气,收束心绪,他对着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 三人既已下定决心,当然不会再改变主意。 正欲附耳过去,听听吴万金的详细计划,一道惊恐的声音忽地自门外传来。 “老爷,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宋诠听出这是他带来的下人的声音。 刚转过头,下人便已经跌跌撞撞的跑进礼厅,一脸仓惶地大声道:“老爷,钦差大人忽然带兵围了咱家府邸,说是...说是...咱家有通敌卖国之嫌......” 第36章 宋氏有通敌卖国之嫌 “什么?” 宋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老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下人一脸惊慌之色,脸上汗如雨下。 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间,心绪惊疑不定。 此刻,宋诠也顾不得什么弄死林时之事了。 急忙起身就要朝外面走。 “吴兄,我们?” 卢遂和严元下意识的看向吴万金。 吴万金心里震惊不已。 几乎只一瞬间,他便明悟过来,林时这竖子,是要杀鸡儆猴! “去看看!” 变故突生,他即便有心想要继续商议,也知道其他人没了心思。 当即迈步追上宋诠。 严元和卢遂对视一眼,也急忙带着下人跟上。 一行人带着下人匆匆来到宋府,就见宋府门前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百姓们指着眼前的宋府议论纷纷,眼中充斥着怒意。 大门前,还站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百骑司密探。 透过敞开的大门,依稀还能看见许多百骑司密探正在府中打杂。 密探们面无表情的站在大门口,拦住了群情激愤的百姓,顺便也将宋府守门的门丁踩在了脚下。 “让开,都让开!” 宋诠带着下人挤过人群,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门丁,还有一看就是被暴力破开的大门。 只一眼,宋诠便人不胡双目充血,怒火沸腾,直接烧到了天灵盖。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闯民宅!”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听见宋诠怒不可遏的声音,几个密探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反倒是人群之中的百姓,瞬间义愤填膺。 “他就是宋家家主?” “好个宋家,原来是卖国贼,难怪黑了心肝的将粮价抬得那么高。” “幸亏钦差大人明察秋毫,用主动抬高粮价的法子逼他露出了马脚!” 听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宋诠顿时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他目眦欲裂地带着人就要不管不顾的往前冲,却在路过门口时被两个密探拦住了去路。 宋诠还欲强闯,下一秒,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森森寒意,宋诠额头顿时冷汗直冒,失去的理智也在长刀的威胁之下回归。 吴万金带着严元和卢遂挤过来。 见宋诠脖子上架着两柄长刀,急忙上前打圆场。 “差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里是宋府啊,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宋大人的本家。” 吴万金还算有点急智,急忙搬出来宋府的靠山。 那密探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接到举报,宋府与北魏,南齐来往密切,有通敌卖国之嫌,特来搜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密探的话音刚落,宋诠刚刚回归的理智瞬间又被怒火填满。 他进不得,便红着眼眶对着府内厉声大喊:“林时,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滚出来,你胆敢如此构陷我宋氏,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话音落下,林时果真笑吟吟的带着聆月和杜如敬走出了大门。 “宋家主,别来无恙啊!” 他笑呵呵的抬起手对着宋诠打招呼,目光同时扫过在场的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 那淡漠的目光,看得三人都是心头一紧。 宋诠目眦欲裂,厉声喝道:“林时小儿,你竟敢构陷老夫?” 林时没有理会宋诠的叫骂,转过头对着看热闹的百姓环视一圈。 随即笑吟吟地摇摇头,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本官接到举报,说是景山府宋氏受到北魏和南齐的指使,联合吴氏,严氏,卢氏三家景山府最大的粮商,恶意抬高粮价,欲使我景山府民不聊生,以此来削弱我大梁国力。” “因此,本官将计就计,故意主动抬高粮价,欲使宋氏露出马脚,若宋氏不在本官给出的价格上继续加价,则证明宋氏是无辜的,反之,则有重大嫌疑。” 听见林时的解释,本就群情激愤的百姓们更是愤怒不已。 尽管这些话,百骑司的密探已在百姓之中宣扬了好几遍。 但流言和钦差大人亲口所言,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若说在此之前,百姓们对流言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亲耳听见钦差大人的解释,他们则是已经信了七八成。 他们就说,钦差大人怎么会如此昏庸? 竟主动帮这些奸商站台,原来是为了揪出国之蛀虫啊,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一时间,百姓们看向宋诠的目光里,瞬间就被怒火填满。 林时继续对着百姓们解释:“大家也都知道,这些日子景山府的粮价涨成了什么样子,要说宋氏没有嫌疑,本官实在很难相信。” “这不,为了洗刷宋氏的嫌疑,本官不得已之下,只好带人搜查宋府,还宋府一个公道。” “若宋氏是被冤枉的,本官自然会给宋家主道歉,若是让本官搜到什么证据嘛,本官也定然会秉公执法,给景山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宋诠听完林时的屁话,一下子就愤怒到了极致。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林时咆哮道:“林时小儿,你胆敢构陷老夫,你胆敢构陷老夫,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乃是老夫本家侄儿,你构陷老夫,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听着宋诠的威胁,林时不由得陶陶耳朵,转头看向聆月和杜如敬,问道:“宋青这个名字,记下来了没?” 聆月和杜如敬神色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他们好歹还是有些羞耻心,虽然同意了林时的计划,可终究做不到如林时那般浑然天成。 看见林时的作态,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正想说话。 下一秒,林时的眸子便看向了他们,眼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三人脸色一白,顿时又惊又怒。 可迎上林时明晃晃的威胁,要他们上前为宋诠开脱,他们还真有点发怵。 想到这里,吴万金急忙收回目光。 他拉着严元和卢遂后退几步,急切地嘱咐道:“这竖子分明是要整死我们,马上安排人手给朝中去信,速度一定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第37章 铁证如山! 三人的密谋,自然逃不过林时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回头对着聆月吩咐道:“派人跟上去,看看他们要给谁送信,只要官职不高过四品,按图索骥,直接拿人!” 闻言,聆月不由得心头一寒。 她还以为,林时那句斩草除根带着开玩笑的成分,结果这家伙竟然来真的! 活阎王啊这厮! 宋诠仍旧在门前大骂不已,现在,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林时,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进京告御状,请陛下为我主持公道!” “林时,你不得好死啊!” 他死死地瞪着林时,各种恶毒的话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现在的林时,只怕已经化为碎片。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对着林时破口大骂之时,百姓们看向他的眼神也已经变得危险起来。 宋氏平日里鱼肉乡里,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百姓之中,被四大家族欺侮过的百姓不在少数。 再加上林时这一番表演,更是成功激起了百姓们的怒火。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粮价,百姓们更是恨不得将四大家族的人生吞活剥。 四大家族,是一点活路没给他们留啊。 若非钦差大人大兴土木,他们帮着干活,还能勉强混饱肚子,只怕现在景山府早就没有活人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粮商恶意抬高了粮价! 就连林时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间,他的口碑在百姓们心里,已经逐渐扭转过来。 许多百姓更是生出了愧疚之心。 经过今日之事,他们才知道,原来钦差大人关闭粮仓抬高粮价,是为国锄奸。 并且大人为国锄奸的同时,也没有忘了他们。 而是用大兴土木的方式,来保障他们不至于饿死,虽说吃的是麸糠,可他们却能得以活命。 他们误会了钦差大人啊,钦差大人,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百姓们心里越是愧疚,对四大粮商的恨意就越深。 若非这些粮商,他们岂能误会钦差大人这么久。 他们,真该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姓们的怒火也逐渐凝为实质。 宋诠仍旧在破口大骂。 他咬牙切齿,怒火直喷:“林时小儿,搜了这么久,可以了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就不怕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林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成功勾起,宋诠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不由得朝一旁的杜如敬投去一个眼神。 杜如敬心中苦涩不已。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 他深吸口气,对着宋诠拱手:“宋家主,本官等人乃是为宋府洗清嫌疑而来,还请宋家主莫要急躁,本官这便去催促一番。” 宋诠冷眼看着杜如敬,咬牙切齿道:“老夫还以为杜大人是一位真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不成想竟也会做此小人行径,此番杜大人若是从老夫府中搜不出什么东西,老夫一定会告到京城!” 杜如敬满脸苦涩的转身,作势欲要去催促府中的差役和镇景司密探。 “找到了,找到了!” “大人,找到了!” 忽然,门内传来两道惊喜的声音。 杜如敬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晦暗,旋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听见门后传来的声音,宋诠顿时肝胆俱裂,满脸焦急,汗水浸透衣衫。 他一脸怨毒地咒骂道:“林时,你构陷老夫,你不得好死啊!” 百姓们同样是神色巨变,有些不可思议起来,翘首以盼道:“找到什么了?” 声音由远及近,两个镇景司密探兴冲冲的一人拿着一封信件跑出大门。 “大人,找到了。” “宋府与北魏,南齐来往的信件!” 两名密探跑到林时身前,邀功似的将信件递到林时眼前。 “哦?” 林时大为震惊。 一脸“凝重”地接过信件,当着数千百姓的面拆开看了起来。 百姓们只看见林时的脸色从震惊变成了凝重,最后从凝重变得阴沉。 “怎么了,钦差大人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这肯定是证据,否则大人怎么可能这种表情?” “罔顾国恩,帮着外人鱼肉百姓,宋氏不是人,是畜牲啊!” 百姓们群情激愤,指着宋诠大骂不已,若非还有镇景司密探拦着,只怕早就冲上去对着宋诠拳打脚踢。 “啪!” 百姓们咒骂之时,林时忽然一把将信甩在地上,怒不可遏道:“宋诠,朝廷待尔宋氏不薄,尔竟通敌卖国,勾结外人,抬高粮价,鱼肉百姓,你该死!” 林时的怒骂声盖过了百姓的声音。 刚刚还温文尔雅的林时,忽然勃然大怒,任谁都看得出来,钦差大人是真的怒了。 宋诠怒声道:“你放屁,那是假的,林时小儿,你构陷老夫,老夫誓不与你两立。” 林时阴沉着脸,怒声道:“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来人,将此撩拿下!” “唰~” 数柄长刀出鞘,就要拿人。 “我看谁敢!” 宋诠厉声大喝:“朝中礼部员外郎宋青乃老夫本家侄儿,工部侍郎王腾更是某家表青,我看谁敢动我!” 宋诠这么一声大喝,正欲上前拿人的密探们瞬间“投鼠忌器”起来,脸上满是犹豫和担忧。 似乎是真的被宋诠吓到了。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们也知道,宋氏背景很硬,却没想到这么硬。 难道,就连钦差大人也拿宋氏无可奈何? “大胆,事到临头,你还敢恐吓朝廷命官,莫非要本官当场宣布你的罪证不成?” 关键时候,林时出声镇住了场面。 只是落在百姓们耳朵里,林时当堂宣布罪证的决定,怎么看都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 “大人,拿下他!” “大人,还请为民除害!” “我等愿上万民书,只请大人莫要畏惧权贵。” 忽然,人群之中传出几道声音。 百姓们如梦初醒,急忙通红着眼眶,大吼着给林时打气。 宋诠见林时似乎被自己的背景给吓住了,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当即狂傲道:“林时小儿,老夫就站在这里,试问你敢拿吗?” 第38章 自证陷阱 宋诠的狂傲,成功令林时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之色。 看着林时的表情变化,一旁的吴万金,卢遂,严元三人不由得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林时总算心有顾忌。 否则,任由林时将宋诠拿下的话,他们四家的联盟,也就散了,刚刚商议出来,准备针对林时的手段,也就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而围观的百姓们捕捉到林时眼中的犹豫,心里则是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难道,连钦差大人都拿宋氏无可奈何吗? 宋氏是有背景,一个礼部侍郎,足以令任何人心生忌惮。 可宋氏犯的是通敌卖国鱼肉乡里的大罪啊! 一时间,百姓们又惊又怒,这一刻,他们已经认定了宋氏通敌卖国。 如此国贼,不除何堪? 百姓们怒火升腾之时,林时也做出了动作。 他从地上捡起那两封信件,咬牙切齿道:“宋氏通敌叛国,铁证如山,本官实在没脸念出这些罪证,有劳哪位读书识字之人宣念一番,让诸位评判一下,本官究竟是不是冤枉了宋氏!” 这话一出,宋诠顿时勃然大怒。 “林时小儿,尔当真欲与我宋氏不死不休乎?” 宋诠现在是真的怒极,林时这番作为,分明就是要将宋氏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 一旦这些信上的罪证被当着这么多的面念出来,将来哪怕他能证明这是林时在构陷宋氏。 可众口铄金人云亦云之下,宋氏也必定就此衰败。 这是要掘他的根啊。 这竖子,当真是好生阴毒的心。 只是宋诠的表现落在百姓们眼里,顿时让百姓们心里更加确定几分。 如果宋氏是清白的,他为什么要威胁钦差大人? 这不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吗? 宋诠全然不知,他现在已经彻底掉入了林时的自证陷阱。 “钦差大人,我来!”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身着青衣士子打扮的青年已经挤出人群,朝着林时走去。 “大人,别人害怕他宋氏的权势,学生不怕。” “圣人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宋氏如此作为,学生身为景山府人士,亦是深感耻辱,学生虽只是一介寒士,却也不惜以死报国,今日,便让学生来撕开宋氏的伪善的真面目!” 那士子一脸愤慨的走出人群,一番大义凛然的口号喊出来,顿时让百姓们红了眼眶。 任谁都知道,在景山府得罪了宋氏,便相当于自绝前途。 可即便如此,这个年轻人还是上了,而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脊梁啊! 人群里其他读过书识字的人,看着青年的背影,心里顿时又羞又怒。 羞的是他们没有勇气,怒的是宋氏的作为。 林时也有些“动容“。 正欲询问青年的名字,青年便率先开口道:“学生知晓大人定有诸多顾虑,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交给学生。” 青年说罢,不等林时开口,便一把夺过林时手上的信件。 他只是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一双眸子就变得通红。 “好个宋氏,果真是国之毒瘤,不除不足以泄民愤!” 青年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顿时引得百姓又是惊怒又是好奇。 宋诠急了,急忙开口威胁道:“竖子,你最好想想得罪我宋氏的后果!” 青年对宋诠的威胁充耳不闻,通红着双眼念道:“贞隆十九年,宋氏秘密向北魏输送粮食两万三千石,诠曰:予我之民,取尔欢心” “轰~” 话音落下,人群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贞隆十九年,那不是先帝爷驾崩的前一年吗?” “对,正是汉中之败那一年。” “听说这一战,龙武大将军已经领兵断了北魏大军的粮草,眼看就要打胜,关键时候,魏军不知道又从哪得来粮草,最后反败为胜。” “原来是宋氏,粮草是宋氏送过去的。” 百姓们回顾起那一战,顿时目眦欲裂。 “宋氏,该死啊。” “老妇人的儿子就是那时候战死的,我可怜的儿啊~” “好个宋氏,你去死啊!” 听见百姓们的大骂声,宋诠顿时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放屁,老夫从未做过此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青年继续念道:“今年年初,宋氏以商队之利,将南齐奸细带入国境,间接致使江夏郡为南齐所掠。” “二月,河间之战,宋氏......” 青年怒不可遏地念出了一道道宋氏的“罪证”。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百姓们怒火喷涌,恨不得将宋诠剥皮抽骨。 宋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看着林时的目光越发阴毒。 他知道,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这些罪证,哪怕是捏造的,可落到他身上,却是让他百口莫辩。 此子,好毒的心。 好毒的心啊! 听着信件上的内容,吴,严,卢三人也是一脸惊愕,看向宋诠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这些罪证,听起来实在太真实了。 每一条都能找到相对应的事件和时间线。 难道,真是他做的? 三人惊愕间,青年士子也终于将两封信件上的内容念完。 刚刚念完,他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百姓们更是早就已经泣不成声。 “宋氏,还我儿命来!” 忽然,一个老妇人一脸狰狞,张牙舞爪的朝宋诠冲了过去。 老妇人这一动,顿时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 一个汉子满脸泪水的怒声道:“我儿便是死在汉中之战,我要宋氏偿命。” “如此禽兽之家,不死何为,宋诠,死来!” “杀了他,杀了他!” 刹那间,无数已经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百姓朝宋诠冲了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 “保护大人,保护钦差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密探们一下子慌乱起来,急忙爆退到林时身旁,一脸紧张地护住了林时,聆月和杜如敬。 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也是被吓了一跳,急忙呼唤着下人远离愤怒的百姓。 数千百姓直奔宋诠而去。 宋诠还来不及张口说话,便被一记不知道哪里来的撩阴腿撂倒。 紧接着,无数只脚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39章 人心是可以引导的 宋诠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听得林时身后的聆月和杜如敬都是心头一紧。 他们吴伦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来人心竟是如此容易引导,只需要短短几句话,便能生出如此威能。 林时这一招,太恶毒了,实在太恶毒了。 恶毒到让他们都忍不住遍体生寒,心里更是对林时生出深深的惧意。 他们心里瞬间打定主意,此生绝不与林时为敌。 若是时局非要让他们与此人为敌,也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一剑囊死他。 若是囊不死,那就立刻自尽。 总之,绝不能落在林时手里,否则,一定会万劫不复! 不远处的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亦是满脸惊恐。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百姓竟敢对宋诠出手,难道他们就不怕被追责吗? 还是说,他们觉得林时能护住他们? 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出声道:“宋氏没了,怎么办?”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去再说,免得这些乱民杀红了眼,波及咱们!” 吴万金瞬间做出决定,尽管他早就认为这是林时的杀鸡儆猴之策,可局势会变成这样,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严元卢遂相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听吴兄的,走!” 三人召集下人,迅速转身离去。 对于即将毁在百姓手里的宋氏,完全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三人的离去,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百姓们的怒火,终究还是冲着宋氏去的,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 除了以林时为首的一众的府衙之人。 目送三人带着下人落荒而逃,林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饶有趣味的微笑。 “公子,吴氏,卢氏,严氏之人走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联盟破了?”聆月小声询问了一句。 林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宋府门前,宋诠的惨叫声已经消失,但百姓们的怒火仍旧没有熄灭,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躲在大门后面的宋府之人,早已被百姓的怒火吓破了胆。 此刻,见宋诠已经没了声息,顿时忍不住大哭起来。 只是他们这么一哭,反而是提醒了愤怒的百姓。 那青年士子杀气腾腾的指着宋府大门,怒声厉喝道:“如此禽兽之家,自当满门抄灭,诸位,随我为国锄奸!” “砸了宋府!” “禽兽之家,不配为人!” 只杀一个宋诠,本就缓解不了百姓们的怒火,此刻有人带头,百姓们哪里还顾得上去思考什么律法,什么规矩。 当即一窝蜂的朝宋府冲过去,一通怒砸。 只一瞬间,宋府就成了人间炼狱。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有宋府之人想自后门逃窜,可惜,整个宋府都被镇景司的密探围了个水泄不通。 甫一出门,迎接他们的就是明晃晃的长刀! 见百姓们已经一窝蜂的冲进了宋府,林时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 转过头看着杜如敬,淡淡的吩咐道:“杜大人,你马上命人去查封宋氏旗下的所有粮仓和售卖粮食的商铺,务必将宋氏的粮食,一粒不少的给本公子搬回府衙粮仓。” 杜如敬心神一震,有心想要说点什么。 可迎上林时依旧淡漠的双眸,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道叹息。 林时看向聆月,沉声道:“让你的人手时刻观察着冲进宋府的百姓,若只为杀人泄愤则不用管,若是有人趁火打劫,抢劫财物,乃至于淫辱妇女,便立刻阻止,将其拿进大狱冷静一下。” “此外,务必将宋氏之人尽数诛除,不得放走一条楼漏网之鱼,我要的是宋府鸡犬不留,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那种鸡犬不留!” 听完林时的叮嘱,聆月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起来。 作为密探,她并不排斥杀人,镇景司里也有不少恶毒的手段。 可如林时这般狠辣的毒计...... 即便是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一颗如此肮脏恶毒的内心,对宋氏斩尽杀绝还不够,还要让百姓生生世世的唾骂? 若是林时与宋氏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就罢了。 如此,手段毒辣一点,她也能理解。 可林时和宋氏不仅没仇,甚至前些日子,他还很开心的收下了宋氏奉上的黄金。 要说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他还知道让人看着百姓,不让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百姓凌辱女眷。 可要说他有怜悯之心,他又能说出忌惮黄摇散,蚯蚓劈两半这样毫无下限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聆月心思电转,已经将林时当成在世阎王。 林时却是没有半点当阎王的觉悟,见聆月还傻站着,顿时不满地催促:“愣着干嘛,去啊!” 聆月回神,正欲开口。 林时便一脸不耐烦地摆手道:“赶紧去,我去对面茶馆喝茶等你!” 聆月一愣,一双眸子瞪得滚圆:“你还有心思喝茶?” 林时懒得和她废话,径直走到街道对面的茶馆。 聆月叹了口气,在心里暗自替宋氏惋惜了一声倒霉,然后,开始一丝不苟的按照林时的吩咐去做。 她是女人,她会心软。 但不代表她不明白事理。 斩草除根的事情,她比谁都懂。 林时这个局,布得很粗糙,完全经不起推敲,一旦事情败露,即便是陛下也保不住他们! 因此,她再不忍,也只能挥动屠刀。 同时,林时也带着几个密探走到了宋府对面的茶馆。 茶馆内没人,店老板和店小二,大概也是参与进了打砸宋府的狂欢之中。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找来茶叶,自己烧水冲泡。 一杯滚烫的茶水下肚,对面的宋府里也冒出了滚滚浓烟,想来是单纯的打砸抢还是满足不了百姓的宣泄欲。 所以准备来一把火彻底将宋府从这个世界抹除。 滚滚龙烟升腾而起,很快,浓烟变成了数丈高的火舌。 大火起,百姓们推倒了宋府的围墙。 此刻,理智终于回归,他们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一脸慌乱地开始四散逃窜。 林时看着不远处的大火,看着四散逃窜的百姓。 眼中略带赞赏之色,仿佛在看一件令他特别满意的艺术品。 第40章 此女断不可留 大火蔓延了宋府,聆月带着满身血腥味走进茶馆。 脸上还充斥着浓浓的疲惫之色。 林时抬起头,目光准确的越过聆月,落到了她身后一个被密探拎着脖颈的可爱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满身血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充满惊恐之色。 被林时的目光一瞪,小女孩顿时更加惊恐,眼泪迅速蓄满眼眶,看起来可怜无助极了。 “什么情况?” 林时目光打量着可爱的小女孩,嘴上问着什么情况。 聆月欲言又止。 她抬起手,揉揉疲惫的眉心,迟疑良久,低声道:“她只有五岁,还是个尚不记事的小女孩,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哦!” 林时哦了一声,问:“然后呢?” 聆月不敢看林时的眼睛,低头搅弄着手指:“能否,能否......能否放她一条生路?” “行啊!” 林时点点头,答应得很痛快。 聆月一愣,诧异地抬起头:“你答应了?” 林时颔首:“对啊!” 聆月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答应了?” 闻言,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露出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我还以为,以为,以为你......” 聆月有些语无伦次,还有些难以置信。 林时接过话头:“以为我铁石心肠?” 聆月点点头,又急忙摇头。 林时对着那死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女孩招招手,脸上浮现一抹和善的微笑。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眼眶蓄满泪水,一脸惊恐地摇摇头,似乎是被吓傻了。 看着小女孩怯生生的样子,林时顿时朝那拎着她的密探,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那密探被林时瞪得莫名其妙。 又不敢直接询问林时,顿时怒不可遏的将小女孩一把拎到林时面前,怒声道:“没听见大人问你话吗,说啊!” “哇~~” 小女孩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怜的样子顿时让聆月脸色一黑,就要出口训斥。 “带她去洗洗,洗干净了再来回话,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林时不满地瞪了密探一眼,密探如蒙大赦,急忙拎着小女孩朝门外走去。 聆月怒视着林时。 林时不理她,对着另一名密探招手道:“去找一颗糖,再找一柄匕首过来!” 聆月没好气地问道:“你要糖和匕首做什么?” “当然是给那小孩选啊!” “你不会以为你一句话,我就要放了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吧!” “万一她以后出息了,找我报仇怎么办?” 林时随口回应,并同时投去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聆月只觉得被狠狠的侮辱到,怒不可遏道:“她选了匕首又如何,选了糖又如何?” “如果他选了匕首,说明她对我有杀心,则此女断不可留。” 林时难得的露出了一脸正经之色。 听见这个解释,聆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若是选了糖,你就放了她?” “当然不是!” 林时摇头否认,一本正经道:“如果她选了糖,说明她城府极深,知道选匕首会为本公子所杀,同样不能留。” “嘶~” 聆月惊呆了,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愕。 “你!耍!我!” 聆月只觉得自己再次被狠狠的羞辱到,顿时惊怒不已。 林时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不问问她两个都不选,或是两个都选,我会怎么处理她?” 聆月语气不善地问道:“如果她两样都选,你就放过她?” “不,如果她两个都选了,说明她贪心,断不可留。”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杀意,聆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可思议道:“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她懂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林时不答,只是摇头。 聆月无奈了,有气无力地问道:“她若是两样都不选,你又准备用什么理由杀她?” 林时皱眉反问道:“我让她选,她却不选,一身反骨,难道不该杀?” 聆月以手扶额,已经无力再和林时多言。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男人,不仅阴毒,还无耻,简直就是极品之中的极品。 二人谈话间,密探也带着洗干净的小女孩去而复返。 一同回来的,还有去找糖和匕首的密探! 洗得白净的小女孩,即便眼中仍旧满脸惊恐,但好歹眼泪没了。 看见眼前白白净净可爱至极的小女孩,聆月有些不忍心地侧过头去。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反正是下不去手。 林时要杀,她也无力阻止,只能不去多看。 林时从密探手中接过匕首和糖,对着小女孩招招手,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带着满脸惧意上前一步,看见林时手里的匕首,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我叫宋予,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宋予忽然跪下,害怕得哭了起来,可怜的小模样,让一旁的聆月一阵揪心。 林时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 宋予害怕得直打哆嗦,眼泪更是大滴大滴的滚落,却愣是一动不敢动。 “可怜的孩子,不会杀你的,放心好了!”林时一脸不忍地开口安抚她。 闻言,宋予不由得止住哭声,“真的吗?” 林时一脸沉痛道:“真的,我不杀你,不过...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都想要你死,这景山府,你肯定是不能再待了。” 宋予有些迷惑地看着林时。 林时拉过她的小手,将小了一号的匕首放在她手心,将糖装进她的兜里,最后从密探身上搜刮出一把铜钱,放进她另一侧的小兜。 聆月本已做好看宋予横尸跟前的准备。 看见林时的动作,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不解。 “你干什么?” 林时没有回答聆月的疑惑,他抬起手,在宋予小脸上揉揉:“景山府没有你的活路了,拿着我给你的东西,逃命去吧,记得,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宋予有些愣神,小小的脸上,逐渐浮现一抹不解。 “真的放我走吗?” 林时点头:“真的,快走吧,晚了等那些人杀回来,你就走不了了!” 听见这声催促,宋予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恐,应该是想起了那些人冲进她家里烧杀抢掠的那一幕。 林时脸上满是鼓励,她半信半疑的起身后退一步。 直到确认没有人会阻止她,顿时转身迈动小脚丫开跑。 小小的背影,快快的速度,叫人心疼极了! 第41章 自己求死啊!?成全你! “公子,您就这么放她走啦?” 看着宋予跑远,亲手擒住她的那密探,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惋惜。 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同情心,只觉得跟着林时做事情很畅快,完全不用顾忌什么,让他有一种特务就该行此雷霆手段的感觉。 可现在,林时竟放走了仇家之女。 虽说有聆月大统领的面子在里面,可林时还给了宋予赶路的盘缠和防身的匕首,这就有点放虎归山的意思了。 一旁的聆月也是满脸惊异。 林时竟然也有善心大发的时候,这是上天开眼了? “你......真的放过她了?” 聆月有些不太自信地询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林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上一秒还在说着无论如何此女断不可留,下一秒就给足盘缠和防身之物放她离去,未免也太梦幻了一点。 她认识的林时,可不是一个喜欢朝令夕改的人。 林时目送宋予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迎上密探和聆月惋惜疑惑的目光,他咧嘴一笑道:“我放过她一次,不代表我会放过她第二次!” 聆月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皱眉询问:“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林时对着那密探招招手,轻声吩咐道:“我怀疑这小女孩故意落在你手里,是为了混淆视听,为真正的核心人物打掩护。” 密探一愣,随即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公子的意思是,还有真正的大人物藏在暗处?” “有没有,你带人跟上便知!”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笑道:“你现在带人跟上去,若是发现果真有人藏在暗中,先不要打草惊蛇,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去投靠谁,连带收留他们的人,一网打尽。” 这话一出,一旁的聆月顿时目瞪口呆。 竟然......还能这样? 实在太狠了,实在太毒了。 她就说,林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这才是她熟悉的林时啊,一如既往的狠辣果决。 什么人命,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密探则是双眼放光,满脸崇拜的看着林时。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这才是他认识钦差大人啊。 大丈夫行事,就该如此,妇人之仁,遗祸无穷! “桀桀桀,公子高见,属下这就去办!” 密探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脸上浮现狰狞又放肆的笑意,兴冲冲地就要点出人手去办。 “啪~” 下一秒,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密探一脸懵逼,呐呐道:“公子,怎么了?” 林时收回手掌,在衣角上擦擦,没好气道:“咱们代表的是官府,要的是光明伟岸,要的是正气凛然,谁允许这么笑的?” 密探更懵,期期艾艾道:“这个,属下......下次不敢了!” “滚吧!” 林时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密探急忙点头哈腰,点出几个人手追了出去。 聆月以手扶额,表情凌乱:“林时,你非要行此赶尽杀绝之事,就不怕将来旁人也用如此手段对付你吗?” “我更害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林时随口回答,端过茶水咕嘟咕嘟灌了个水饱,然后很认真地叮嘱道:“还有,你现在是本公子的丫鬟,得叫我公子,下不为例。” 聆月的表情更加凌乱。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和林时的赌约。 她知道,她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可要她履行赌约,还是好羞人啊...... 一想到那本春宫图上那些姿势,她就忍不住脸颊滚烫。 “行了,既然事情搞定了,那就回去吧!” 林时倒是没注意到聆月的脸色变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从一个密探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枚铜钱扔进茶杯,起身便朝外走去。 聆月有些羞怯地起身跟着出门,两眼着地,完全不敢抬头,生怕被旁人发现自己的窘状。 却不防一头撞在了林时宽阔的后背上。 “你怎么不走......” 她抬起头,有些恼怒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见林时面前跪了一个青衫士子,急忙住了嘴,努力做出一副高冷的姿态。 林时笑吟吟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青衫士子,也不开口说话。 那士子脸色涨红,神情羞愧。 “学生......学生王缜,前来请罪!” 王缜说着,俯首朝林时拜了下去。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你何罪之有?” “学生不该当着大人的面,对宋诠拳打脚踢,更不该罔顾国法,煽动百姓冲击宋府。” 王缜嗫喏着道出自己的罪名,随即有些心虚地说道:“大人,宋氏覆灭,系学生一人所为,学生就是看不得此等禽兽之家高高在上,犯下滔天大罪,亦能逍遥法外,继续鱼肉百姓,学生前来请罪,便是甘愿赴死,还请大人莫要牵连无辜百姓。” 听见王缜这番自请治罪大义凛然的话,跟在林时身后的一众密探都忍不住有些动容。 即便是聆月,眼中亦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赞赏。 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很清楚林时的谋划,林时本来就是要百姓冲击宋府,将整个宋氏从大梁抹去。 这个王缜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竟还能主动前来认罪,并主动担下所有罪责,言辞恳切的请求林时不要追究百姓! 当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错! 大梁还有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可期! 众人感动不已,林时则是一直没有出声。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王缜,一双淡漠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看得王缜有些不安。 半晌之后,林时咧嘴笑道:“尔既有此爱民之心,本官若是不成全一番,反倒显得本官不近人情了。” 这话一出,王缜顿时愣住。 林时大声道:“来啊,将此逆贼拿下,推往东市口斩首,为天下士子戒,为全城百姓戒。” “啊?” 王缜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情况,这和他预想的情况不符啊,这位钦差大人,怎么舍得杀他? 聆月急忙出声阻止:“公子,不可!” “哦?” 林时有些诧异地看了聆月一眼。 聆月求情道:“公子,此人不能杀,一旦杀之,恐激起民怨,还请公子三思啊!” 第42章 你们这样,我很为难啊 听见聆月为他求情,王缜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钦差大人,一点不按套路出牌啊,他只是来请罪,可没真想死。 林时挑了挑眉,诧异问道:“既然他自己求死,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聆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时一眼。 随即有些心虚地压低声音:“宋氏覆灭,纯属咎由自取,此人主动站出来为百姓担罪,百姓们必定感念其正直,公子若是杀了他,只怕与百姓离心啊。” “哦!” 林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见林时被聆月说服,王缜下意识的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个钦差大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聆月也长舒口气,这个王缜,一看就是个人才。 陛下现在求贤若渴,招贤令贴出去那么久,前来应聘的人才依旧少得可怜,这样的人才,她可不能就这么让林时给祸祸了。 林时望向聆月,冷不丁地问道:“那煽动百姓作乱,冲击宋府的罪名,谁来担?” “啊?” 聆月一脸凌乱,“你不是说......” 林时出声打断聆月:“这样吧,令府衙张贴榜文,让今日参与了冲击宋府的百姓,主动来县衙自首,来得早的人,可从轻发落。”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王缜顿时急了。 他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此事乃学生一人所为,莫要迁怒无辜百姓啊!” “你们这样,我很为难啊!” 林时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看看王缜,又看看聆月,左右摇摆不定。 聆月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林时,小声问:“事情尘埃落定,粮食也已经到手了,你还想干什么?” 见聆月总算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林时顿时笑嘻嘻地说道:“当然是找替罪羊啊。” 替罪羊三个字一出口,地上的王缜顿时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聆月一头雾水,还想开口询问。 林时已经俯下身,将王缜搀扶起来,笑道:“别慌,开个玩笑而已。” 王缜一脸的惊疑不定。 这个钦差大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有些危险,他可不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聆月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时拉着王缜,不由分说的将他拽到了一处角落。 王缜试探着询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学生?” 林时怀抱双手,见聆月和其他人没有追过来,脸色顿时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说说看,怎么看出来的?” 王缜怔了怔,有些迷惑道:“大人此言何意?” 林时面无表情道:“再跟本公子装傻充愣,别怪本公子杀人灭口,你既能看穿本公子的手段,当知本公子碾死你,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一出,王缜顿时神色微变。 踌躇片刻,他有些迟疑地摇头:“学生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今日邀直买名,不过是想求个出身,只盼大人不弃,留学生在身旁,哪怕做个牵马坠镫的小厮,亦所愿也!” 林时一愣,随即脸上浮现一抹饶有趣味笑意。 见林时态度有所松动,王缜急忙躬身行礼:“大人,学生出身寒门,位卑至极,若无人举荐,只怕此生仕途无望,可学生十年寒窗,实不愿浑噩一生,还请大人怜悯。” “你倒是个聪明人!” 林时微微颔首,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王缜面色一喜,正欲打蛇随棍上。 林时接着问道:“我记得大梁各地官吏,皆有为国荐才之责,陛下的招贤令更是张贴得全国都是,你要入仕,路子多的是,为何独独要以这种手段引起本官的注意?” 听见林时的问题,王缜沉默了一下,眼中的喜色褪去,化作了一缕无奈的怨愤。 林时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催促。 他可以收下王缜,但王缜必须要有能说服他的理由。 这就好像玩游戏寻找队友,总得要知道这个队友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才行。 他虽然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怎样都行。 王缜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向林时:“如今大梁的朝堂死气沉沉,边境上更是一二再,再而三的失利,学生想救国,而寻常入仕的法子,太慢,学生等不了那么久。” “此外,大人的手段虽然毒辣,可在学生看来,却正是能够救国的良药。” “天下贪官,奸商,贼人如过江之鲫,其心之毒,其性之狠,非寻常手段难以遏制。有道是乱世需用重典,恶人更需恶人磨,学生不才,愿附大人之骥尾,与大人共担天下骂名!” 这些话,王缜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林时相信,这一刻,这一定是他内心真正所想。 当然,人嘛,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得了高官厚禄,尝过权力的味道之后。 不过,就凭他这番话,林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林时脸上又挂起了微笑:“你真愿意跟着我,哪怕只是做个牵马坠镫的小厮?” “我相信大人,以大人在景山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假以时日,势必乘风而起,学生虽有投机之嫌,可对大人的敬仰之情却是发自真心的。” 王缜很认真的回道,眼中同时浮现出巨大的野心。 他不甘愿走举荐的法子,更不甘愿蹉跎岁月,去熬资历,去做政绩,年过半百才混得个府君之位。 没有背景,他就为自己创造背景。 林时,就是他为自己挑选出来的一个靠山,他相信,林时不会拒绝他,也不会让他失望。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之。” 这就是他的野望。 看着王缜眼中的野心,林时随口吩咐道:“城外的花魁大会就要接近尾声,等决赛结束,你去替本官颁奖吧。” 王缜倏然抬头,眼中充斥着狂喜:“多谢大人,大人您......” “以后叫公子!” 林时随口打断他,迈步朝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聆月走去。 如今景山府危难已解,有宋氏前车之鉴,三大粮商若是识趣,就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其他粮商平价放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该是时候,让聆月这小妞履行赌约了。 第43章 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 见林时和王缜朝自己走过来,聆月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 “小妞!” 林时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 小妞这两个字落在聆月耳朵里,顿时让她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我去...去看看搬运粮食的人手够不够!” 聆月胡乱地回了林时一句,带着麾下人手落荒而逃,走得太快,以至于脚步都有些踉跄。 林时的脚步顿住,望着聆月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笑了。 “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林时像是自问,像是询问。 王缜跟上林时,余光瞥见林时嘴角的笑意,目光投向聆月的背影,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深知,机会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现在,似乎就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要不要争取一下呢? “走吧,咱们也回去!” 林时出声,招呼一众护卫他的密探,也惊醒了沉思之中的王缜。 他快步追上林时,略微落后林时半步,压低声音询问:“公子,可有什么用得着学生的地方?” 林时歪过头,笑吟吟地问道:“不是给你安排了任务吗?” 王缜眼珠子一转,半是劝解,半是试探地小声道:“公子,学生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道至理,但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未必需要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听见王缜这句似是而非的试探,林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睛瞬间变得平淡下来。 “有头脑是好事。” 林时淡淡地开口。 王缜怔了怔,正欲接话。 林时忽然话锋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道:“自作聪明,就惹人厌烦了,很容易让人生出杀心啊。” 王缜脸色一白,急忙住口不言。 林时的表情恢复平静,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缜这个人,他还是有些欣赏的。 这个世界,道德君子太多了,大多数读书人一开口,不是道德就是礼教,在林时看来,未免有些虚伪了。 王缜那句恶人还需恶人磨,很对他的胃口,他不介意给王缜一个机会。 前提是,要听话。 “走吧!” 敲打了王缜一句,林时迈步去追聆月。 但聆月走得很快,就这么片刻时间,已经消失在街角。 林时无奈,只得先回府衙。 府衙里,杜如敬已经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都动用起来。 就连府衙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被他抓了苦力,去往宋氏的商铺里搬运粮食。 看见林时回来,他也顾不得见礼。 只是有些复杂的打量了一眼跟在林时身后的王缜,便接着去忙碌。 林时遣散亲卫,顺便将王缜丢给杜如敬做苦力。 他则是进入后院,准备去寻聆月,好好聊聊赌约的事情。 “公子,公子!”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声。 林时回过头,正是奉命去跟踪宋予那密探追了上来。 “怎么?” 林时皱了皱眉,“你不是去追漏网之鱼去了,跑回来干嘛?” “公子,公子料事如神啊!” 密探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林时,一脸敬仰地说道:“公子料事如神,那小女孩,果真是故意暴露出来,混淆咱们视线的。” “哦?” 林时哦了一声,脸上也露出意外之色。 密探崇敬地看着林时,眉飞色舞道:“属下跟在她身后,发现了藏在阴渠里的漏网之鱼,还是一大一小两条,大的是宋诠的第六房小妾,小的是宋诠那厮还未满月的小儿子。”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没有打草惊蛇吧?” “没有。” 密探摇摇头,咧嘴笑道:“他们现在已经逃出城去,属下派了几个腿脚利索的兄弟悄摸跟着,这才回来给公子报喜。” “行,公子知道了,你也去吧,记得斩草除根!” 林时随意地摆摆手。 “公子放心,鸡蛋黄摇散,蚯蚓劈两半,属下明白的。”密探严肃地做出保证。 林时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小子,是个人才,以后得重点培养! “那属下这就去了!” “去吧!” 林时颔首间,隐约瞥见一席裙摆从墙角后面露出。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果断走进里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户旁,将头搭在了窗子上。 下一秒,就见聆月鬼鬼祟祟的走出墙角,轻手轻脚的准备出去。 “怎么,要出门?” “啊?” 耳边忽然响起林时的声音,顿时吓得聆月一个激灵。 她侧过头,就见林时的头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户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聆月忍不住恼羞成怒:“你躲窗子后面干什么,想吓死人啊?” 林时语气平淡道:“我躲在窗子后面,总算还在房间里,你躲在墙角偷听别人说话,被拆穿之后,还恼羞成怒倒打一耙,莫不是觉得公子好欺负?” “谁......谁偷听了,我只是...只是...只是......” 聆月眼中浮现一抹心虚,期期艾艾说半天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林时撇撇嘴,问道:“只是什么,路过?” “对对对,路过!” 聆月恍然大悟,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吧!” 林时认可了自己给她找的理由。 聆月长舒口气,准备趁此机会开溜。 林时忽然幽幽道:“我赢了,聆月姑娘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聆月僵住,机械地转过头:“说什么?” 林时似笑非笑道:“想赖账?” “赖什么账?” 聆月眨巴一下眼睛,学着林时的样子装傻充愣。 林时忽然收敛笑意,平淡道:“你信不信,明日咱们的赌约内容就会传遍全城,整个景山府的人都会知道,堂堂镇景司大统领,女帝宠臣的聆月姑娘,是个玩不起的赖皮!” 这话一出,聆月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她一脸羞怒地瞪着林时:“你才是赖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赖账?” “哦?” “不赖账啊,那你心虚什么?” 林时完全不虚她,平静地反问。 “谁心虚啦?” “现在粮价还没降呢,你还不算赢,你急什么?” 聆月不忿地挺直腰板,一对硕大顿时在林时眼前傲然挺立,并随着聆月的反驳上下抖动。 一晃一晃的,看得林时有些眼晕。 第44章 命运不公时,可以反抗 聆月正说着,陡然看见林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顺着林时的目光低下头,她马上就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一时间,心里又羞又怒,忍不住失声骂道:“登徒子,往哪里看?” 骂完,急忙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瞪着林时。 “你说往哪里看,就往哪里看咯。” 林时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登徒子行为。 聆月一双美眸之中涌现怒火,咬牙切齿道:“等到粮价大降之后,我自然会履行赌约,现在粮价还没降,你想都别想!”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林时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聆月身后。 “我还不撞南墙不回头呢,总之,粮价没降之前,你......” 聆月恼羞成怒地回怼林时,话说到一半,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甲叶碰撞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带兵去封锁景山府各处交通要道的辛林一脸喜色地朝她走来。 “哈哈哈哈,公子,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粮价降了,大降!” 辛林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聆月像是要吃人的眼神。 他快步走到窗户边上,大笑对着林时拱手道:“公子,这才一天,就已经有外地粮商撑不下去了,在城外以一百五十文一斗的价格兜售粮食,就连您让末将准备好的后手都没用上,天大的好消息啊。” 辛林的话音刚落,林时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好好,踩踏效应,终于开始啦!” 林时笑,辛林也笑,唯独一旁的聆月,一颗本就拔凉拔凉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这才一天而已啊! 该死的粮商,就不能稍微再坚持一下吗? 粮商低价卖粮了,她怎么办,难道真要履行赌约,任由这个登徒子糟蹋一个月?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聆月欲哭无泪! “粮价降了,聆月姑娘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时,耳边再度传来林时幽幽的声音。 聆月哭丧着脸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一刻,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和林时定什么赌约。 赌博害人啊! “我...我......” 聆月支支吾吾半天,忽然小脸一垮,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盯着林时。 林时不为所动。 辛林却是大感惊异,忍不住好奇地询问:“统领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聆月满心苦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啊,更年期到了,不用理会。” 林时对着辛林招招手,吩咐道:“踩踏效应已经开始,接下来很短一段时间之内,粮价一定会跌到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价格,你务必要维持好城内城外的秩序,把控好各路要道,此外,去告诉杜如敬,让他做好搬空府库存银子收购粮食的准备。” “末将得令!” 听着林时的嘱咐,辛林瞬间严肃起来,拱手领命之后,转身大步离去。 送走辛林之后,林时笑眯眯的看着一脸苦涩的聆月,揶揄道:“聆大统领,粮价降了,你还有什么借口?” 聆月小脸一白,强撑着笑脸嘴硬道:“现在才降到一百五十文......” 她的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密探匆匆而来。 “报,公子,大人,城外粮价已降到一百三十文一斗,但仍旧无人问津。” 林时微微颔首,有些得意的看了聆月一眼。 “报,粮价又降三文。” “报,除了吴氏,卢氏,严氏三大家族之外,城中其他粮商以一百二十文一斗的价格放粮,景山府城粮价大跌!” “报~”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来,聆月一张俏脸逐渐面无血色。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跌得这么快?” “这些奸商,不是出了名的视财如命吗?” 聆月有些难以置信,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知道粮价会降。 从林时下令封锁景山府各处道路,只许进,不许出之时,便知道。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粮价会降得这么快。 短短一天之内,从三百文降到一百二十文,和做梦一样! 她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时问道:“粮价怎么会降得这么快!?这不正常,很不对劲。” “这很正常,也很对劲。” 林时笑眯眯盯着聆月,脸上充斥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聆月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会以为,我覆灭宋氏,只是单纯的为了杀鸡儆猴吧?”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杜如敬,第一时间带人去查封宋氏的商铺?” “还要让他大张旗鼓的将宋氏的粮食搬进府库?” 林时挑了挑眉,一番反问三连。 顿时让聆月眉头紧皱。 她试探着开口道:“你是要让那些粮商知道,府库里有粮食了?” 林时狭促一笑道:“大梁律令,灾年故意抬高粮价者,重罪,以前没人治他们的罪,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 “就城外那些粮商,有一个算一个,真要论起来,怎么也是一个流放充军的下场。” “本公子手上有权,还有兵,更是煽动百姓们弄没了宋氏,将宋氏的财产全部查封,你说,粮商们会不会害怕?” 聆月恍然:“你煽动百姓覆亡宋氏,就是为了恐吓那些外地粮商?” “大猴小猴都是猴,杀鸡儆猴,可不管你是什么猴!我是要告诉他们,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可以是改天换地的巨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弄的。” 林时以平淡的语气说着,聆月却是听得心里寒气直冒。 她又想起了百姓们冲击宋府之时,那狰狞可怖的模样。 那样的力量,实在太可怕。 甚至更胜过大军杀伐! 她心有余悸地问道:“可你煽动无辜百姓,利用他们的无知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也是玩弄人心,摆布人命吗?” 听见聆月的疑惑,林时忽然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揉揉。 感受着脑袋上忽然多出一只温暖的大手,聆月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大手的主人,却也没有躲开。 林时笑了笑,缓缓出声道:“不一样的,我是在告诉百姓,当他们面对命运的不公时,可以奋起反抗!” 第45章 你承认,我才好想法子弄你 聆月愣在当场,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们并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他们只是习惯了逆来顺受,我所做的,就是帮他们将力量激发出来。” 林时声音宛如魔音灌耳,让聆月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颤抖。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张脸,呐呐道:“所以,你大治景山府的真正底牌,不是覆灭宋氏杀鸡儆猴,也不是源源不断朝景山府运粮食的粮商,而是这些百姓,对吗?” “对!” 林时回答得很肯定。 “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大梁这些粮商,这些官员,乃至于你和你背后那位女帝,你们罔顾百姓性命,百姓,就要你们的命!” “粮商不降价,没关系,百姓们有手有脚,真到他们要饿死的时候,他们会自己去抢的。” “在百姓面前,朝廷,官府,粮商,世家,豪族,所扮演的角色是一样的,压迫到了极致,就一定会迎来反弹!” 听着林时斩钉截铁的语气,聆月顿时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时,不太自信地问道:“你,你不会对朝廷不满吧?” “还不至于!” 林时的语气松缓下来,摇头笑道:“姬玲珑那小妞,还是可以的,以大梁的情况,就算换个人当皇帝,也未必会比她做得更好,就是朝里那些官儿,得换一下!”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长舒口气。 心里那股砰砰直跳的感觉,也总算稍微平缓了一些。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男人,是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她不该小看他,也不敢小看他。 这时,林时幽幽开口道:“不过......” 聆月心头一紧,紧张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东拉西扯说这么多,真的不是因为想赖账吗?” 林时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她,眼中浮现一抹谴责。 聆月愣住,一张俏脸凌乱起来。 她又发现了,她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 上一秒还在说着正事,下一秒就变得不正经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抽象且恶毒的人? 林时不满道:“你要是想赖账,你就直说啊。” 聆月又是一愣,随即俏脸一红,小声询问:“我要是直说了,是不是就不用履行赌约了?” “当然不是。” 林时忽然拔高了音量,语气不善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明确告诉我你想赖账,我才好想法子,弄你。” 聆月小脸一垮:“我就知道!” 林时谴责道:“你还真想赖账啊?” 聆月脸色红得像苹果,耍无赖这种事情,她确实做不出来,可要她履行赌约,也太羞人了。 有些高难度姿势,即便她一个习武之人,也没办法全部做到吧? 聆月羞涩得紧,像是哀求一般,声若蚊蝇:“我现在,还......还没准备好,你......要不然,等回郢都?” 林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道:“也行,景山府这环境,确实差了点,不利于身心愉悦!” 听见林时同意,聆月刚要松口气。 冷不丁又听见林时幽幽道:“不过......” “不过什么?” 聆月无力抬头,这一刻,她发现她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 主要是,信心已经被这个男人摧毁得差不多了。 爱咋咋吧。 林时摩挲着下巴,认真说道:“不过,你要拖这么久,是不是该付点利息?” 聆月以手扶额,心绪凌乱。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会吧不会吧,堂堂镇景司大统领,不会真的玩不起吧?” “玩不起直说啊!” “我这个人,出了名的好说话,你要是玩不起,我不收利息也不是不可以的。” 林时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听得聆月心里又气又羞又怒,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一口。 只是,怕自取其辱,遂作罢。 她咬牙切齿道:“说,你想要什么利息?” 林时果断伸出两根手指:“洗两次脚!” “两次?” 聆月惊怒出声,狠狠被侮辱到了! 林时幽幽一叹,就要开口。 聆月认命般无力道:“我服气你了,行了吧,我现在就去烧水,烫不死你算我输!” “等等!” 林时叫住她。 聆月恶狠狠地问道:“你还要怎样?” “不怎样。” 林时摇摇头,随口道:“去给我找个手艺精湛的裁缝过来,我准备点东西,到时候你洗脚用得上!” “裁缝?” 聆月一脸懵逼:“这和洗脚有什么关系?” “大有关系,你去找就是了!” 林时不欲多说,这种事情,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聆月嘴角一抽,还是唤来密探,命他去城中的成衣铺子去找裁缝。 密探听得命令,也是一脸懵逼。 不过,也只得照办! 林时见状,果断转身回房,找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洗脚,这可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他怎么可能随意让聆月去烧点热水给他泡泡脚就蒙混过关。 没有抱着盒子的姑娘,穿黑丝,白丝,肉丝的也行啊! 嗯,还有制服,也必须安排上。 经过林时半个小时的奋笔疾书,纸上赫然多出几套与这个世界的衣衫完全不同的衣衫设计图。 衬衣包臀裙,这是必须的,御姐范嘛。 百褶裙加白丝也是林时的心头好,聆月上身,肯定甩他记忆中那些老师几条街。 最后再来一套非常显身材的紧身后妈裙。 大功告成! 看着纸上的设计图,林时忽然又有些纠结起来。 三套衣衫,但机会只有两次。 要不要再给聆月挖个坑,多坑一次出来? 不然岂不是有一套要浪费? 正纠结间,密探去请的成衣店裁缝也到了。 “公子,这位是陆掌柜,做成衣这一块,他在景山府可是这个!” 密探伸出大拇指,将一个有些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子推到林时面前。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唤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陆掌柜有些畏畏缩缩地给林时见礼。 林时没有浪费时间,果断起身,将图纸递到陆掌柜面前:“想请陆掌柜做几套衣衫,还请陆掌柜看看,这几套衣衫,多长时间能做出来?” 陆掌柜下意识的接过图纸。 只是一眼扫过,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问道:“大人,这......这...这衣衫的制式,是出自大人之手?” 第46章 粮商的心思 “是,怎么了,有问题?” 林时有些狐疑地看着陆掌柜。 陆掌柜急忙摇头,眼中浮现一抹精光:“没有,就是......就是觉得太好了,小人做成衣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惊艳的款式。” “喜欢啊?” 林时笑问道。 陆掌柜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左右打量一眼,忽然有些猥琐地压低声音:“大人设计这衣衫,若能制成成衣,销往我大梁各大青楼,定然供不应求。”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只能说,这位陆掌柜果然是这个,一眼就发现了最大的商机在何处。 看见林时的动作,陆掌柜心里一喜。 他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不知大人这图纸,可还有旁人见过?” “没有!” 林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果断摇头。 陆掌柜大喜,眼中浮现一抹激动,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大人若是愿将此制式成衣交给小人来运营,小人保管大人,每年账上至少多出上千两进账。” 林时微微挑眉。 并未一口应下。 沉吟一瞬,林时轻声道:“陆掌柜不妨先将这几套成衣做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林时没有当场应下,陆掌柜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这几套衣衫的制式,确实惊艳到他了。 作为景山府最大的成衣商人,他本就是资深镖客,更是深知大梁镖客的习性。 这些衣衫,绝对有风靡各大青楼的潜力。 这要是寻常人设计出这样的衣衫,他就算怎么巧取豪夺,也要想办法弄到手里。 可惜,站在眼前的是钦差大人。 他压下心底的贪念,有些失落地对着林时一拱手:“大人放心,小人回去之后,便召集家中手艺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最迟明日日落之前,定将成衣双手奉上。” “有劳陆掌柜!” 林时微微颔首,并未提起工钱之事。 陆掌柜似乎也不在意,手捧图纸,有些失魂落魄的退出了房门。 ...... 与此同时,吴府。 富丽堂皇的礼厅里,吴万金,严元,卢遂三人相对而坐,脸色难看至极。 礼厅正中,还跪了一大群瑟瑟发抖的下人。 他们,是吴府负责监察城中粮价的眼线,也是导致三人神色阴沉的罪魁祸首。 吴万金神色阴沉的敲击桌面,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 半晌之后,他终于咬牙开口道:“林时小儿构陷宋氏,明显就是在威胁我等,二位有什么打算,是妥协,还是背水一战?” 卢遂和严元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苦涩之意。 林时上午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已是让他们应接不暇。 紧接着又煽动百姓覆灭宋氏,搞得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人心惶惶,不得不跟风抛售粮食。 短短一天之内,景山府的粮价便由三百文一斗跳水到一百二十文一斗。 这还怎么玩? 卢遂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脸苦涩地开口:“老夫打了一辈子的雁,不曾想,临了却被雁啄了眼。” “林时小儿手段实在太阴毒了,我还奇怪,世上当真有泼天的富贵砸到头上?” “如今思来,真真是悔不当初。” 卢遂这一番话说出来,吴万金和严元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神色如丧考妣。 他们何尝不是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了眼睛。 总觉得景山府有十数万灾民,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他们消耗。 若是能早一点看穿林时的算计。 在他将粮价抬升到一百八十文一斗的时候,便将手中的粮食尽数抛售,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们继续囤积粮食,准备牟取暴利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林时的圈套。 最终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严元叹息道:“如今,景山府粮价暴跌,我等是继续囤粮,还是跟风抛售,还得吴兄拿个主意才行。” “我能有什么主意,林时那竖子,分明是冲着要咱们的命来的!” 吴万金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都忍不住有些扭曲起来。 景山府粮价暴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吴氏,四大粮商以他为首,吴氏囤的粮食也最多。 他倒是想背水一战,可宋氏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 他是不想破财,但他更不想死。 更不想如宋氏那般,满门被灭,还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生生世世受到后世子孙的唾弃。 林时的手段,实在太恶毒了。 恶毒到他都有些胆寒了。 见吴万金发怒,严元和卢遂顿时绝望了。 “连吴兄你都没有办法。” “难道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两人有些悲愤地开口,心里后悔至极。 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不该听信吴万金的诱导,大肆囤积粮食,意图牟取暴利。 尽管这都是他们的自主行为,可若非吴万金挑唆,他们又何至于压上全部家底? 一时间,两人心里都对吴万金生出了些许怨怼之意。 看着二人的表情,吴万金却是忍不住心里一动。 心思电转间,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其实,要说生路,咱们其实未必没有,就是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和老夫同心合力?” 两人一愣,急忙压下心中那点对吴万金的怨愤,做出一副求教的表情。 “吴兄,生死关头,你就别卖关子了!” 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咬牙说道:“外地粮商能低价兜售粮食,但如今距离林时那小儿张贴榜文也不过半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外地那些闻风而来的粮商,手中能有多少粮食?” 严元和卢遂对视一眼,眼中浮现一抹迷惑。 吴万金继续说道:“即便宋氏的粮食落入林时那竖子手里,让他暂时没了缺粮之忧,但你们别忘了,景山府的灾民足有十数万。” “光凭宋氏的存粮,和外地粮商兜售的粮食,又能让十数万灾民吃多久?” 这话一出,严元和卢遂顿时眉头紧皱。 严元蹙眉问:“吴兄的意思是,咱们继续囤积粮食,等待粮价回暖?” “不错,咱们只需派出人手潜出景山府,将粮价大跌的消息散布出去,阻止外地粮商继续朝景山府运粮,用不了多久,则景山府的粮价定然回暖!” 吴万金咬着牙,信誓旦旦的对两人说道。 第47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卢遂和严元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些疑虑。 吴万金的话,他们听懂了。 三家齐心协力,共同抵抗大势。 可继续囤粮,谁敢保证粮价一定会回暖? 万一外地粮商不信他们,认为他们散布景山府粮价大跌的消息,是为了吃独食呢? 二人脸上的疑虑落在吴万金眼里。 吴万金忙继续说道:“此事,需得我等同心协力才行,一旦我们也扛不住压力,也跟随大流抛售粮食,那才是真的完了。” “二位想想,我们在此事上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你们就真的甘心这万贯家财打了水漂?” 这话一出,两人脸上顿时露出肉痛之色。 他们两家,虽不似吴氏这般,压上了全部家底。 可外地粮商闻风运粮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少用一百八十文一斗的价格收购粮食。 如今粮价大跳水,暴跌到一百二十文。 他们先前囤积的粮食还好说,基本上都是低价陈粮,以这个价格放出去,也还有得赚。 可后面收购的这些高价粮食,那可就真的是亏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吴万金趁热打铁道:“这场争锋不过刚刚开始,我们三家不放粮,市面上的粮食就永远不够吃,只要断绝外粮进入,粮价回暖就只是时间问题,哪怕只回暖到一百五十文一斗,咱们也亏得比现在要少太多,说不定还有得赚。” 严元迟疑道:“若是粮价不回暖呢?” “就算不回暖,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吴万金摇摇头,沉声道:“粮食这东西,永远都没有够吃的时候,景山府这么多灾民,就算粮价继续降,又能降到哪里去?” “再者,咱们现在放粮,也是个倾家荡产的下场。” “还不如豪赌一波,输了也无非就是倾家荡产,可万一赌赢了,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 吴万金的话,非常具有蛊惑性。 严元和卢遂尽管心里还是有些疑虑,可权衡再三,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吴万金说得确实有道理。 想到这里,二人微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旋即齐齐对着吴万金拱手道:“吴兄此言有理,我等愿以吴兄马首是瞻。” 见二人终于下定决心,吴万金顿时长舒口气。 “某这就回去,传令旗下商铺,未得准许,不准一粒粮食流入市场。” 严元起身,对着二人拱手一礼:“告辞!” 看着严元转身,吴万金眼中闪过一抹明灭不定的光。 卢遂深吸一口气,也对着吴万金拱手道:“吴兄,只愿你我兄弟三人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愚弟也需回府传令,这就告辞了。” 吴万金微微颔首,将严元和卢遂送出吴府大门。 吴府管家吴四跟在吴万金身后,一脸忧虑道:“老爷,不过短短一日,景山府粮价就已经从三百文暴跌到一百三十文,咱家继续囤粮,恐非良策啊!” “我知道!” 吴万金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吴四一愣,诧异道:“那老爷您......为何还要让严家主,卢家主继续囤粮?” 吴万金冷冷地扫了吴四一眼,语气阴沉道:“他们不继续囤粮,咱家就真的完了。” 吴四怔住,有些不解地看着吴万金。 吴万金冷着脸道:“你马上告知家中各大粮铺主事,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五文的价格,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咱家囤积的粮食全放出去。” “记得做得隐秘些,莫要让人发现了端倪。” 吴四回神,顿时脸色一变:“老爷,咱家放粮,那严家,卢家......” “你是我吴府的管家,旁人死活与你何干?” 吴万金恶狠狠地打断了吴四,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要是不想在吴府干了,老夫可以随时换人!” 吴四心头一惊,急忙躬身道:“老爷恕罪,小人这就去办!” “滚!” 吴万金呵斥了一声,吴四急忙连滚带爬地离去。 转身走回屋内,吴万金眼中流出一抹怨毒之意。 “莫怪我,你们放粮,粮价只会跌得更快,要怪,就去怪林时那竖子不讲规矩吧!” ...... 吴府外,忧心忡忡的严元和卢遂上了同一辆马车。 二人在车内长吁短叹,面面相觑之间,皆是满面愁容。 卢遂压低了声音,一脸苦涩地开口道:“严兄,吴兄还要我等继续囤粮,等待粮价回暖,此事你怎么看?” 严元摇摇头,叹息道:“今日粮价已经暴跌到一百二十文,明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跟风放粮,卖得越慢,亏得越多啊。” 卢遂一愣:“严兄的意思是?” “吴兄家大业大,我严氏小门小户,实在赌不起啊!” 严元苦笑一声,诉了一句苦,便不再说话。 卢遂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翌日—— 景山府抛售粮食的商人,陡然比昨日多出一倍有余。 谁也不知道这些多出来的粮商是哪里来的。 众人只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粮商手里的粮食很多,多到让其他粮商都有些绝望。 外地小粮商率先忍不住降价,粮食跌破一百文大关。 那些忽然多出来的粮商紧随其后,以九十七文一斗的价格开始兜售。 可惜,官府平价放粮,只需二十文一斗。 粮商们的粮食对比府衙官仓的价格,还是太高了。 因此,百姓们还是宁愿去官仓前排上一天的队,去买那寥寥无几的一斗粮食,也不愿去粮商们手里购买。 一时间,粮商们叫苦不迭,却也只得继续降价。 下午—— 府衙礼厅。 林时看着陆掌柜送来的三套成衣,几双鞋袜,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陆掌柜的手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湛。 这几套衣裙,用这个时代的丝绸做出来,也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惊艳。 陆掌柜抚着颌下长须,笑眯眯地看着林时,问道:“不知小人的手艺,可还入得大人的法眼?” 林时小鸡啄米般点头,毫不吝啬地对着陆掌柜伸出大拇指。 “不错,陆掌柜不愧是这个,这几套衣衫,本公子很满意,非常满意!” 陆掌柜眼中浮现一抹喜色,试探着开口道:“大人,这图纸?” 第48章 跟着大人学,一辈子学不完! “给你做!” 林时大手一挥,很大方的将独家经营权给了出去。 一听这话,陆掌柜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大人,这份子......” 林时随口道:“我以图纸入股,这三套制式衣衫所产生的收益,我拿五成,剩余五成归你。你按照这些三套衣衫开发出来的新样式,我拿三成,剩下七成归你。” 这话一出,陆德明更是笑得满脸皱子:“大人大气,那小人这就去拟活契?” “去吧!收益按季度结算,结算之后,派人送到镇景司衙门就行!” 林时摆摆手,同样是满心欢喜,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聆月穿上这几身衣衫的样子了。 陆掌柜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急忙出门唤过随他带来的小厮开始拟契,生怕林时反悔,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竟然如此大方。 他原本只准备拿三成收益的。 林时翻来覆去的欣赏了一下这几套衣衫,像收宝贝似的将衣衫收进箱子里。 随后走出大门,对着守在门口的密探吩咐:“去请聆月统领过来。” 只是话音刚落,一脸惊喜的聆月便匆匆走进小院。 “林......公子,粮价又降了,现在市面上的粮价,已经骤降八十文一斗!”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聆月完全没注意到林时的表情变化。 喜滋滋地冲过来,整个人激动得脸颊通红。 正想高声宣泄一番喜悦之情,余光瞥见还有旁人在场,又急忙止住脚步,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公子,粮价又降了,八十文一斗,八十文一斗!。” 她正正经经的朝林时行礼。 只是微微有些颤抖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全然不似脸上那般平静。 林时低下头,看着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的聆月,温言道:“降了就降了呗,这么激动干嘛,明日还会更低!” 聆月晃晃小脑袋,再不负往日高冷。 “百姓有救了,景山府的百姓,有救了!” 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时,眼底浮现一抹崇拜:“这才第二日,粮价便从三百文一斗降到八十文,这简直就是奇迹。” “基操勿六!”林时有些矜持地微微颔首。 聆月强忍激动道:“我马上给陛下上书,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说完,她快步走进屋内,准备上书。 她实在太高兴了。 林时的手段,简直是鬼斧神工。 虽然恶毒了一些,但也是真的好用啊。 想必陛下也等急了。 这样的好消息,她必须第一时间报于陛下知晓。 望着聆月略显雀跃的背影。 林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如今的聆月,与当日在朝堂上初见时,那一身高冷范的镇景司大统领,完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谁能想到,就在数日前,这个小妞还是一身高冷范? 林时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心里一股成就感更是油然而生。 将高冷御姐调教成绕指柔,这就是养成的快乐啊! 两相对比之下,玩弄这些粮商,简直不值一提。 林时得意之时,陆掌柜也拟好了活契。 他快步走到林时面前,将契约递给林时。 随即不着痕迹的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床后的聆月,小声询问道:“大人,房内那位,便是尊夫人吧?” 林时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掌柜。 陆掌柜抚着长须笑道:“小人店铺之内,有一套来自西南六诏蛮朝的头饰,虽然不值什么钱,却胜在精巧,配尊夫人这样慧智兰心的女子,正是相得益彰,小人回去之后,便差人送来。” 林时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若景山府内的粮商,都是如陆掌柜这般纯良之辈,不知能省本官多少事情!” “大人赞誉了!” 陆掌柜点到为止,并未多说什么。 如今,他已经和林时搭上线,很多事情就没必要太刻意。 林时在活契之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自己留了一份,陆掌柜拿走一份。 二人合伙做买卖的事情,便算是成了。 陆掌柜未在府衙多留,拿上活契便告辞离去。 林时随手将契约塞进袖子,正欲进门,杜如敬那张丑脸便出现在了院外。 “大人,大人!” 见林时站在院子里,杜如敬急忙开口叫住他。 林时转过头,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听见林时的语气不好,杜如敬急忙讪讪一笑。 “大人容禀,下官此来,乃因府衙之外聚集了不少粮商,询问限粮令何时放开,下官也做不了主,只得来叨扰大人。” 杜如敬一边说着,快步走进了院子。 现如今,他对林时,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没了初见之时的轻视。 就林时在景山府施展这些手段,他只怕一辈子也学不到精髓。 也就是他这两日,要忙着处理宋氏覆灭之后留下来的遗产,否则,定是要时时跟在林时身旁随侍的。 跟着大人学,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听见杜如敬的问题,林时则是忍不住嘴角一抽,没好气道:“这才两天呢,他们急什么?” 杜如敬脸上急忙浮现谴责的表情,顺着林时的话道:“这些粮商就是不识趣,下官也是这么说的,偏偏他们就是堵在府衙门口不肯散去。” 谴责完粮商,杜如敬这才一脸恭维道:“下官也是想着,景山府刚在大人的引导下进入大治,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否则,哪里敢来打搅大人。” “这倒像句人话!” 林时微微颔首,随口道:“告诉那些粮商,好好卖他们的粮食,本官不日便会启程回京,到时自会放开管制。” 得了准话,杜如敬急忙点头应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小院。 林时大步走进屋子,凑到聆月身后,看着她给姬玲珑写奏报。 感受耳边温热的呼吸传来,聆月脸上飞快浮现一抹红霞。 她强忍羞怯开口:“公子,这是给陛下的奏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奏报之事不急,我有几件礼物送你!” 林时一把捉住聆月柔弱无骨的小手,将她拉到木箱前。 “礼物,送我?” 聆月一愣,看着眼前的木箱。 反倒忽略了自己的小手还在林时手里。 第49章 他们无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时打开木箱。 将里面的衣衫一套一套取了出来。 聆月愣愣的看着林时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从迷惑,逐渐转变为惊愕,然后是害羞,最后化作恼怒! “啊~” 刺耳的尖叫在林时耳边响起。 “有毛病啊!” 林时一脸痛苦的捂住耳朵,朝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登徒子!” “你去死!” 聆月瞬间恼羞成怒,挣脱小手,一拳锤在林时的胸口上。 随即捂着通红的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踉跄着跑出房门。 林时怒目圆睁,手捂胸口,忍不住痛吸凉气。 “傻逼娘们,下手真狠呐~” “看本公子晚上怎么炮制你。” 强忍痛楚暗骂一句,林时忍不住搓了搓胸口上的皮肉,然后黑着脸走出房门。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任由他飞咯。 刚刚走出房门,迎面便遇上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密探。 “公子,公子!” 密探出声叫住林时。 林时脚步一顿,转过头恶狠狠地开口:“你最好有事!” 密探一愣,默默地收回抱拳的双手,缓缓朝门口退去。 林时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密探迟疑一瞬,压低声音道:“公子,去截四大粮商派往郢都人手的兄弟们回来了,接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公子示下。” 林时不满道:“我早就说过,只要他们的靠山官职不超过四品,直接按图索骥拿人便是,镇景司作为女帝亲卫组织,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这个,倒也不是!” 密探摇摇头,有些为难道:“就是其中一人身份比较特殊,属下等人也拿不定主意。” 林时蹙眉道:“谁?” “吴氏在朝中的靠山,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密探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林时一愣,没好气道:“一个五品侍御史,能有多特殊?” 密探解释道:“此人乃是吴氏姻亲,这些年在朝中靠着吴氏的财力,笼络了不少御史言官,虽只是五品官员,但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刘自如的靠山,是南王!” “南王?” 林时脑海疯狂运转,结合原身的记忆,再加上这些日子对大梁的了解,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位南王是何许人也。 南王姬伯啸。 是先帝姬伯昶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当今女帝的亲叔叔。 因其手握六万镇南军,常年镇守南疆,防备西南边境上的六诏蛮朝和南越国,故封南王。 先帝姬伯昶驾崩时。 远在南疆的姬伯啸率三千轻骑,狂奔七日回京奔丧。 如今尚且还在郢都逗留,未曾返回南疆。 脑海中浮现出南王姬伯啸的生平之后,林时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巴。 “昏庸无能的皇帝侄女,英明神武的藩王叔叔,还有一堆不知道站在哪一边的大臣。”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奉天靖难嘛!” 林时摩挲着下巴自语了一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有趣!” 看见林时的脸色变化,密探试探着问道:“大人,这刘自如,怎么处理?” 林时眼中闪过一抹趣味,随口道:“先将和宋氏有牵连的一干反贼拿下,至于吴氏,卢氏,严氏的靠山,先不要动。” “嗯,再给姬玲珑那小妞去信,问问她要怎么处理!” 听见林时直呼女帝陛下的名讳,还有那句轻佻的小妞,密探顿时脸皮一颤。 得亏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林时的狂妄。 否则,非要被吓死不可。 收敛心神,密探对着林时拱手一礼:“小人这就去办。” 林时随意摆摆手,正打算去追聆月,聆月已经去而复返。 她故作高冷的俏脸之上,一抹红霞依旧明显。 看见林时,她忍不住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林时坏笑道:“你这是来自投罗网来了?” 看着林时渐渐的表情,聆月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羞怒。 她深吸口气,冷冰冰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林时明知故问,顿时让聆月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再给他来上一拳。 她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吴氏的靠山,是治书侍御史刘自如,而刘自如是南王的爪牙。” “南王其人,性格暴戾,心思深沉,更兼其镇守南疆多年,战功显赫,在朝野内外颇有名望。” “他对陛下以女子之身御极大宝本就不满,这些日子更是借联络同族之名游走于宗室之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陛下根基未稳,若是贸然拿下刘自如,恐引得南王趁机发难,大梁阎墙于内矣!” “哦。” 林时点点头,哦了一声。 聆月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忍不住胸口一闷:“你就哦?” “不然呢?” 林时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的任务,就是搞定景山府和春惠府的灾情。” “如今景山府已经没了缺粮之忧,春惠府也只需等待杜如敬低价收粮运去,便可无忧,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聆月气急,宛如一头暴怒的小兽,怒声质问:“你就没有一点忠君报国的想法吗,还是说,你不愿看见大梁变好?” 林时诧异地看着她,不解道:“我为什么要有?” 聆月愣住,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时接着说道:“治理国家,是姬玲珑那小妞和满朝文武的事情,他们治理不好大梁,是他们无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者,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一不拿国家一粒俸禄,二不做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已经够可以了。” 聆月红唇微张,震惊不已。 如此言论,简直无耻。 她怒了,瞬间像是一头炸毛的野兽,一把薅住林时领子:“你有能力,就该为国效力,你忍心看着大梁千千万万的子民陷入战火之中,甚至做了那亡国奴吗?” “你又错了!” 林时将聆月的小手拽下,淡然道:“大梁亡了,还会有大魏,大齐,这天下无非就是换个人当皇帝。” “对于百姓来说,不管谁当皇帝,他们该服的徭役不会少一天,该纳的税额也不会少一点。” “至于亡国奴这三个字,则更是可笑......” 第50章 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 聆月惊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林时。 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砰”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她忍不住失声道:“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林时朝她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 “所谓的亡国奴,也不过是你们这些,靠着吸食百姓鲜血滋养自身的囊虫,接受不了前后落差,强行扣在百姓头上,愚弄百姓为你们卖命的借口罢了!”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你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你住嘴。” 聆月有些失态,气急败坏地让林时住嘴。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眼神淡漠,面露微笑。 “不是这样,为何在边疆御敌的士卒,都是寻常百姓的子嗣?” “为何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的,都是朝中那些政客的子嗣?” “姬氏皇族那么多子弟,怎么不见他们为国出力?” “保家卫国者是谁,纸醉金迷者又是谁?” 聆月满眼不可思议,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林时朝她逼近一步,淡淡道:“这些问题,还请聆月姑娘正面回答!” 聆月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仰起头与林时对视。 她咬牙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林时淡淡道:“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 聆月怒视林时:“你就是为了掩盖你的自私。” “少来,我不接受道德绑架,况且,我也没有道德!” “我帮姬玲珑解决两府灾情,姬玲珑将你当作报酬赐给我,这是一个交易,很公平。” “她想解决其他事情,那就再付其他报酬,也很合理。” 林时语气平淡,目光淡漠,直视聆月。 迎上林时的双眼,聆月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弱了一些:“你...你想要什么?” 林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聆月怒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林时随口道:“你刚才道德绑架我,导致本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等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聆月气势一滞,忽然福至心灵,美眸中浮现怒火。 “你说这么多,就是要我穿你那几套衣裳对不对?” “哎呀~” “哎呀呀~” 林时哎呀几声,很夸张的后退几步:“这都被你发现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聆月胸膛不断起伏。 她只感觉自己的怒火都要从耳朵里喷出来了! “如此这般作践我。” “你!做!梦!” 聆月几乎是咆哮着说完三个字,气咻咻地转身就走。 林时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随口吹气,吹走并不存在的耳屎,旋即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站住!” 聆月终究还是妥协了。 林时转过身,迎上聆月充满怒火的眸子:“怎么,你还有事?”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我穿上那些羞人的衣衫给你洗脚,你就答应帮助陛下解决南王的威胁?” 林时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给我洗脚,本来就是咱们赌约的一部分,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用此事要挟我?” 聆月怒瞪林时,怒声道:“可你只说了洗脚,没说还要穿上这些羞人的衣裳。” “那就没辙了。” “反正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时随口回她一句,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房间。 见林时进屋,聆月神色数变,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跺脚。 “林时,你最好祈祷,别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林时从窗户里探出头,笑吟吟地反呛:“你大概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 聆月又羞又怒,怒哼一声,气急败坏的进屋,将木箱抱在怀里就走。 林时笑眯眯的躺回躺椅上,好心叮嘱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台词,以及一套完整的流程,也放在箱子里了,记得背熟啊,背错一句,加十分钟。” 聆月脚下一个踉跄,急忙加快速度,逃似的小跑出房门。 送走聆月,林时伸了个懒腰,唤进一个密探,吩咐他有事找杜如敬,别来打扰他,随即靠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 “驾,驾,驾!” “八百里急报,闲人退避!” 郢都城北,平坦的官道上。 数骑快马快速朝着郢都城逼近,快马背上,是几名身背红翎,全副武装的甲士。 甲士们皮肤皲裂,瞳孔涣散,胯下战马亦是马蹄外翻,口吐白沫。 显然这一队人与马,皆是到了强弩之末。 但即便如此,骑士仍是不愿放缓马速 一边声音沙哑大喊:“八百里急报,闲人退避!” 一边将战马的速度催动到了极致。 听见官道上往来的人群闻声,急忙朝着道路两旁散开。 这是朝廷的八百里急报。 拦路者,无论何人,被撞死了都是白死。 接近郢都这一截官道正中,数百骑枪挑野鸡,凫子,野兔等各种猎物的将士,正在慢腾腾地朝郢都前进。 为首之人,乃一黑面壮汉。 其人身长九尺,猿臂蜂腰,气宇轩昂,一双环眼炯炯有神,端的是英武不凡。 胯下战马更是神俊异常,顾盼之间,隐隐有马中王者之势。 一头足有两百多斤的野猪,头悬挂在马鞍上,后腿被汉子提着,更是为这一人一马增添了几分狂野之气。 “八百里急报,闲人退避!” 忽然,队伍身后传来数道沙哑的大吼声。 黑脸汉子下意识回头,眼中浮现一抹疑惑。 见状,两名亲卫急忙上前对着汉子拱手:“王爷,看方向,应是北疆来的急报,咱们是否让开道路?” “北疆,难道是又打败仗了?” 被称作王爷的汉子嘀咕一句,随即下令道:“让路!” “哗啦!” 数百将士齐刷刷散开,让出一条空道。 身背红翎的将士宛如一阵狂风,自数百骑队之间穿过,未曾有一丝一毫的驻留。 目送那数道骑士走远。 黑脸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精芒。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大吼:“镇景司六百里急报,闲杂人等滚开!” 听见这句嚣张的滚开,黑脸汉子顿时脸色一沉。 “好一个镇景司,给我拦下!” “喏!” 第51章 嚣张的藩王 “边境急报!” “镇川、新集、广源、阳平、巨亭、湘水六城沦陷,龙骧将军田齐死战广源,城破人亡。” “北魏大军兵锋直指祁山,龙武将军李晟率兵退守平阳关。” “敌军势大,龙武将军八百里加急,请陛下速速发兵增援。” “......” 太和宫,垂拱殿偏殿。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女帝姬玲珑一张俏脸沉如水。 手心紧紧地篡着龙武将军李晟发来的急报,一双美眸几欲喷出火来。 这些年,大梁在北魏大军的征伐之下,可谓是连连失利。 边境也从太祖立国时定下的关中左扶风一带,退守到了汉中一带。 去年的汉中之战大败。 更是差点连汉中门户都差点失守。 不仅龙武将军李晟麾下四万龙武军几近全军覆没。 平阳关一役,更是战殁六万京营精锐。 致使郢都的守卫力量直到现在都未曾获得足够补充。 彼时,南齐也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遣水师六万逆流而上。 在江夏,阳江一带大肆掳掠人口百姓。 先帝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与北魏乞和。 最终以割让汉东六城,岁币二十万两,秀女三千,布帛百万的代价,换取北魏暂时罢兵。 但即便两国已经讲和。 魏军也依旧时不时的派出小股军队,越过两国边境,侵扰大梁城池。 先帝正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与北魏乞和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姬玲珑早知北魏狼子野心。 不可能因为大梁割地赔款,便放弃吞并大梁的心思。 但她万万没想到。 距离汉中议和过去才短短一年不到的,北魏便出尔反尔。 悍然派出大军再攻汉中。 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该死的北魏,安敢欺朕至此!” “有朝一日,朕定要亲率我大梁铁骑,踏破洛城神都,杀尔个鸡犬不留。” 姬玲珑强压怒火,咬牙切齿暗骂一句。 随即厉声道:“传朕口谕,召集郢都在职五品以上文武官员,速至太极宫商议对策。” “遵旨!” 一群小太监欠身领命,不敢耽搁半分,急忙出了大殿去请人。 姬玲珑迟疑片刻,招手唤过一名小黄门,吩咐道:“去南王别院,请南王也进宫议事!” 小黄门一愣,小声提醒道:“陛下,早间镇景司的人便传来消息,南王今日率众出城狩猎去了,不在府中。” 姬玲珑神色阴沉道:“那就去城外找。” “陛下,不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镇景司密探便匆匆进殿。 “陛下,镇景司六百里加急的信使,不知为何在城外与南王起了冲突,信使被南王带人拿下,大统领秘奏也落入了南王之手!” “什么!” 姬玲珑满脸惊怒地拍案而起! 密探俯首:“陛下,南王此举,狂悖至极,还请陛下为镇景司做主,下旨令南王放人。” 姬玲珑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心绪有些紊乱起来,竟不知先处理哪一件事。 照理说,北魏大军已连破六城。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召集群臣商议如何御敌。 可景山府来的六百里加急被南王截下,同样让她牵挂。 毕竟祁山还有李晟驻守,北魏短时间内攻不破平阳关天线,但景山府灾情,却是迫在眉睫。 “报,陛下,南王求见!” 正纠结间,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殿。 姬玲珑眉头一皱,宣字还未出口,一个黑脸汉子阴沉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老臣见过陛下!” 姬伯啸对着姬玲珑随意拱手一礼,不待姬玲珑开口,径直起身。 姬玲珑眸光阴沉如水,心绪不断起伏。 不经通传随意进出皇宫大殿。 行礼更是如此敷衍。 这位皇叔,未免太不将她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她压下情绪,给那跪在地上的镇景司密探一个眼神。 密探皱眉起身,眼神不善地瞪了姬伯啸一眼,转身退出大殿。 “皇叔此来,有何要事?” 姬玲珑目光投向姬伯啸,冷声询问。 见姬玲珑没有要给他赐坐的意思,姬伯啸自顾自地走到大殿两旁的蒲团上坐下。 看着姬伯啸的动作,姬玲珑眼皮又是一跳,心里暗恨到了极点。 姬伯啸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坐姿,这才迎上姬玲珑询问的目光,沉声开口道:“老臣此来,为三件事。” 姬玲珑皱眉道:“还请皇叔直言!” 姬伯啸沉声道:“其一,臣要状告镇景司,镇景司身为天家家奴,豚狗不如的存在,竟敢当街冲撞王驾,简直胆大包天,臣请陛下,严惩镇景司一干人等,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姬玲珑心里顿时又惊又怒。 这位皇叔,颠倒黑白的本事,好生了得。 明明是他截下了镇景司急报,还要给镇景司安上一个冲撞王驾的罪名。 这分明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逼她低头。 偏偏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大梁已是内忧外患,若是再添一条藩王作乱,只怕大梁百年基业,就要毁在她手上! “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若真是镇景司之人当真冲撞了皇叔,朕定然会给皇叔一个交代!” 姬玲珑满心惊怒,却也不得不低头。 闻言,姬伯啸眼中隐晦的浮现一抹得意。 他也不乘胜追击,话锋一转道:“其二,乃是为送信而来。” “送信?” 姬玲珑一愣,眸光有些晦暗不定。 姬伯啸从袖子里掏出他截下的秘奏,递给一旁的小黄门,示意他呈上去。 “镇景司之人冲撞本王,那是他们不长眼睛。但这急报事关社稷安危,本王也不敢怠慢,特来呈送陛下知晓。” 对于姬伯啸这番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姬玲珑心里已经麻木。 自己这位皇叔是什么心思,她早已猜得一清二楚。 既然要争,那就看看究竟是老姜胜新姜,还是后浪拍前浪吧! 想到这里,她果断伸手接过秘奏,只是看见信封上已经被拆封的蜜蜡,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怒。 她并未第一时间取出秘奏查看。 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姬伯啸,语气淡漠道:“皇叔的第三件事情,不妨一并说出来吧!” 第52章 龙蟒争才 姬伯啸也不意外,起身对着姬玲珑随意一拱手。 沉声道:“这第三件事情嘛,倒也简单,乃是求才,臣想向陛下要个人用一下。” “求才?” 姬玲珑眯起眼睛,脑海里疯狂思索。 思索姬伯啸会要谁。 姬伯啸微微一笑,双手负后,一双环眼之中射出精芒。 “臣进京有些日子了。如今大行皇帝丧期已过,臣自当返回南疆,继续镇压六诏蛮朝。” “只是陛下也清楚,南疆贫瘠,常年战乱使得南疆之地民不聊生。” “再加上臣年纪也大了,要兼顾民生,又要防备南蛮,实在是有些精力不济,分身乏术。” “是以厚颜前来向陛下讨要一人,助臣稳固南疆屏藩边境,也好免除陛下后顾之忧。” 姬玲珑眉头紧皱。 能让姬伯啸惦记,朝她直言讨要的人才,那定然是大才无疑。否则姬伯啸也不至于说此人能助他稳固南疆屏藩边境。 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她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人才? 等等! 莫非是...... 一个名字凭空出现在姬玲珑的脑海之中。 姬玲珑的呼吸紊乱,她赶忙拆开聆月呈上的奏报。只是一眼扫过奏报之上的内容,一张俏脸瞬间就变得精彩起来。 激动,惊讶,震惊,敬仰......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忍不住心头火热起来。 难怪,难怪聆月要用仅次于军中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呈上这封奏报!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个林时,果真有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 姬玲珑看奏报时,姬伯啸也终于露出獠牙。 他笑道:“陛下大胆启用一位弱冠之龄的少年为钦差,去往景山府赈灾之事,臣也有所耳闻,不瞒陛下,臣欲向陛下讨要的人才,正是这名叫林时的少年。” “不行!” 姬伯啸话音刚落,姬玲珑便倏然抬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姬伯啸一愣。 随即脸色一沉:“陛下富有大梁江山,麾下大才犹如过江之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怜臣镇守南疆烟沼之地十六年,环境恶劣,人才凋零。” “如今不过是向陛下讨要一个帮手以镇南疆,陛下都不肯吗?” 姬玲珑将秘奏攥在手心,强行压下内心深处的激动。 缓缓开口道:“朕知皇叔镇守南疆劳苦功高,照理说,皇叔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朕这个做侄女的,于情于理都该体谅一下皇叔的不易。” “可林时此人,朕另有他用,确实不能给皇叔,能否请皇叔也体谅一下朕的不易?” 听得姬玲珑两次拒绝自己,姬伯啸不由得眉头紧皱。 心中非常不爽。 他今日进宫,当然不是为了告状,更不是为了送信,他的目的始终都很明确,就是向姬玲珑讨要林时。 当他看见秘奏之上的内容时,他就知道,林时就是他一直在等的稀世大才。 区区弱冠之龄,便能玩弄人心至如此地步,对付那些粮商的手段,更是堪称鬼斧神工。 不夸张的说,那些手段,连他这个领兵多年的老狐狸都想不出来,就算想出来,也未必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可那个年轻人做到了。 这样的人才,他势在必得。 他眯起眼睛,缓声道:“陛下启用林时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臣镇南疆,亦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两者之间,并无不同。” “且臣镇南疆多年,日日受新伤旧疾折磨,精力早已大不如前,若不趁着现在培养一些后起之秀,恐臣百年之后,南疆早晚为南蛮所趁。” “退一万步说,不提南疆,臣与陛下亦是同族血亲,难道区区一个少年,还比得过臣与陛下之间的血脉亲情?”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脸色一变。 姬伯啸以江山社稷和血脉亲情为压迫,她还真有些不好拒绝。 否则这些话一旦传出去,世人就该说她凉薄,不肯为大梁的未来考虑了,她本就不高的声望,也必定如同风中烛火,一吹即灭。 但林时之高才,在景山府已经显现。 这位皇叔的心思也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她若是将林时拱手相让,岂不是令这位本就手握六万精兵的皇叔如虎添翼? 将来若是当真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 林时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她又该去哪里找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人才来化解? 一时间,姬玲珑心乱如麻,只觉进退不得。 姬玲珑的表现,落在姬伯啸眼里,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弄。 这个小侄女,想跟他斗,还是太嫩了点。 大哥也真是的,当初干嘛要将皇位传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兄终弟及多好,大梁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害得他现在还得和一个小女娃斗心眼子。 心思电转间,他嘴角微微扬起,准备来个乘胜追击,彻底将这个小侄女的心理防线击溃。 正是关键时候,一个小黄门忽然小跑进殿,对着姬玲珑拱手道:“陛下,朝中诸位大人已齐聚太极宫,还请陛下前往太极宫主持大局。” 听见小太监的禀报,姬玲珑顿时长出口气。 心里暗道一句及时,急忙转移话题:“皇叔,如今北魏大军来势汹汹,已到迫在眉睫之时,还请皇叔先随我去太极宫议事,至于林时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言罢,他起身提着裙摆匆匆走出大殿,像是身后有狗在追。 姬伯啸眉头紧皱,对突然跑出来搅局的小太监不满至极,不过他堂堂亲王之尊,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太监计较。 瞪了那小黄门一眼,也急忙转身跟上。 不提他和姬玲珑之间的争斗,北魏大军连年进犯大梁,作为皇族中人,他同样很愤怒。 在他心里,大梁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北魏拿走大梁一城,将来他登基时,大梁就少一处战略纵深,这对他一统九州的谋划极为不利。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坐视北魏坐大。 待他追到太极宫大殿里,姬玲珑已经和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满朝文武,议和者众,敢战者少,听得他眉头直皱。 他数次想要开口,但最后都忍了下来。 直到听见一名大臣提议迁都,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大臣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第53章 绝对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景山府的灾后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自从粮价大跳水之后,景山府的粮价可以说是一天夭折数次。 最终,市面上的粮价彻底平稳在了四十文一斗。 这个价格,虽说比起太平时节的二三十文一斗,还是稍显虚高,但百姓们咬咬牙,也勉强能吃得起。 再加上府衙的仓库时不时的就放一些平价粮出来,以工代赈的政策也还在继续实施。 如今的景山府,基本上已经趋于平稳。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躁动,粮商们就挺躁动的。 不管是城内的大粮商,还是城外的小粮商,每日睡醒第一件事,除了关心粮价又降了几多少之外。 必做的事情就是用针扎写着林时名字的草人,诅咒林时早点死。 至于效果如何,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有林时出什么意外或者生什么大病的消息传出。 只能说,勉强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与此同时,堪称景山府一大盛事的花魁大赛,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六月初六,这是一个注定要载入《景山府府志》的日子。 四大准花魁同台竞技,都对‘最美花魁’的称号志在必得。 数万百姓齐聚城北,整个景山府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喧闹的人群之中,无数百姓高喊着自己支持的花魁的名字。 即便现在决赛还未开始,但在他们心中,他们支持的姑娘,早就是他们心里的最美花魁。 林时和聆月同样藏匿在人群之中。 说藏匿,也不太准确。 因为两人身旁还有许多乔装打扮过的密探护卫,这就导致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会被密探分开。 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难免引得百姓们不忿起来,暗骂这群人行事太过于霸道。 当然,林时完全无所吊谓。 他就是闲得无聊,来凑个热闹。 聆月冷着脸,跟在他身后左突右窜,眼中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当林时在一个卖蛋饼的小摊前,第三次驻留之时,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 林时往嘴里塞蛋饼的手一顿,回头诧异的看着聆月:“不知道啊,怎么了?” 聆月:“......”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只觉得心里揪得难受。 这些日子,她对林时同样不满到了极致。 究其原因,除了林时非要让她换上那些羞人的衣衫,说那些羞人的词汇给他按摩洗脚之外。 大抵还有林时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换成旁人如他这般,将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粮商弄了个倾家荡产,不说要时刻小心提防,有走投无路的人把自己弄死,至少也该有点警惕心。 再不济,躲在府衙里也是安全的。 林时倒好,三天两头就带着人乔装打扮深入民间。 恨不得将自己的脖子伸出去给人砍。 无语半晌,聆月强忍暴捶他一顿的情绪,咬牙切齿道:“先贤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城外鱼龙混杂,被你弄得倾家荡产的粮商也不少,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发生......” “你死都无所谓,这景山府十数万生民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多少为百姓们考虑下成吗?” 闻言,林时不由得撇撇嘴,几大口将剩下的蛋饼塞进嘴里。 下一秒,就被噎得直翻白眼。 “水~” “给我水!” 林时双目圆睁,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毕露。 聆月被吓了一跳,急忙拧开水袋往林时嘴里灌,几口清水下肚,才终于顺过气来。 “你这人,就不能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啊你?” 聆月白了他一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林时长长的打了个嗝,没有理会她,果断来到卖蛋饼的小摊前,将方才扔出去的三枚铜钱捡回来。 “你的蛋饼,噎到我了,不要你赔,但是钱得还我!” 林时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 摊主撸起袖子就要和林时理论,然后,就迎上了十多个充满压迫力的壮汉。 摊主脸色一变,急忙轻声细语道:“是,都小人的错,多谢公子宽宏大量!” 林时耸耸肩,随手将三枚铜钱抛回小摊上的钱罐里。 失而复得,摊主大喜,急忙对着林时就是一顿感恩戴德。 林时摆摆手,看向被他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的聆月,随口问道:“从这件事情上,你学到什么?” 聆月回神,咬牙道:“好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如此升斗小民,你戏弄他做什么?” “我就是在告诉你,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林时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聆月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林时是借故说粮商对他的恨意。 她蹙眉道:“可粮商和升斗小民毕竟不同,他们有钱,可以驱使别人为他们做事。” “没什么不同的!” 林时随意地摆摆手,淡然道:“正如你所看见的一样,当我拥有绝对权势的时候,哪怕我随便找个借口拿走他的钱,他也只能笑脸相迎,我只需把本来就是他的钱还给他,他马上就会对我感恩戴德。” 聆月若有所思起来。 这句话,似乎,有点道理! “十几个密探,对摊主来说,是绝对权势,而对于粮商们来说,我这个钦差的身份,也是绝对权势。” “他们和我作对,就是在和朝廷作对,换句话说,他们敢刺杀我,那就是造反,人心里都有杆秤,破财和死,粮商们知道怎么选。”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林时说完,伸手揉揉聆月懵逼的小脑瓜。 聆月下意识地抬头,眼底有些复杂:“你只有二十岁,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不是我懂得多,是你懂得太少!” 林时微微一笑,随口说道:“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以揣测,但同时也是最简单的东西。” 聆月蹙眉,还欲追问。 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锣响,却是花魁大赛的决赛已经正式开始了。 见林时的目光投向舞台,聆月暂时将疑惑藏起,只是心里对林时这个人越发好奇起来。 嗯,忍不住想去探索。 第54章 郢都来信 无尽的铜锣声中,一个大茶壶作为主持人率先登台。 “诸位,都等急了吧?” 大茶水手持扩声器,笑眯眯地开口询问,舞台下回应他的是一片嘘声。 “我们是来看花魁的,谁要看你这老狗,滚下去!” “对,滚下去,让抱月姑娘上台,给公子哄高兴了,打赏少不了。” 老茶壶也不愧是人精,听着此起彼伏的骂声,就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依旧笑眯眯的手持扩音器,将花魁大赛的规则再次宣读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赶紧下去吧。” “我是来看燕来楼的春雪姑娘的,不是来听你说什么规则的,赶紧下去吧你!” 大茶壶摇摇头,笑眯眯的应和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说完最后一件事情,小的一定滚下台,绝不用走。” “说说说,赶紧说!” 看客们齐声催促,倒也不是真的等不了,就是单纯的起哄一下。 大茶壶面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沉声道:“在决赛开始之前,请让小人为大家介绍一下今日给咱们“最美花魁”颁奖的重磅嘉宾。” “颁奖,还有嘉宾?” “谁啊?” “莫不是钦差大人?” 大茶壶一句话,便将众人的好奇心调动起来,纷纷猜测起这位神秘的颁奖嘉宾是谁! 大茶壶继续卖着关子:“不瞒各位,今日为了能请到这位嘉宾来给咱们的“最美花魁”颁奖,小人可是耗费了极大的代价。” “到底是谁啊?” “难道真的是钦差大人?”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台下宾客议论纷纷,对于大茶壶卖关子的行为,已经非常不满。 林时兴致勃勃的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聆月美眸中则是有些好奇。 她凑近林时的耳朵边,小声询问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 林时摇摇头,小声否认。 聆月有些诧异:“你不是让王缜替你颁奖吗?” 林时收回目光,饶有兴趣道:“我是他替我颁奖,但没让这些青楼之人给他造势。” 聆月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这王缜是在借你的势,让青楼为他造势?” “这个王缜,是个人才!” 林时点点头,眼中浮现一抹赞赏。 他让王缜替他颁奖,就是让王缜替他将他该得的好处拿回来。 花魁大会举办到现在,景山府这些青楼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这些钱有他一份,他没道理不拿。 王缜会借他的势,让这些青楼为他造势,就纯属是意外之喜了。 二人小声交谈之间。 王缜也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了舞台。 今日的王缜,依旧是一袭青衫。 头发挽成发髻,用一根简朴的木簪束起。 朴素又不失风流的打扮,配合其出尘的气质,瞬间就让整个舞台上下沉寂下来。 看了那么久的美女,美男还是第一次见。 就连聆月,眼中都不由得浮现一抹惊艳。 她下意识的在心里将台上的王缜和身旁的林时比较了一番。 然后,果断隐去了眼中的赞赏。 她承认,台上之人确实风流倜傥。 但比起眼前之人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轻松和惬意,还有那种仿佛抬手间一切尽在掌控的自信和淡然,明显还是差了不少。 悄悄打量了眼前人片刻,聆月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前几日这个男人非要她换上那几件羞人衣衫,还非要让她说什么三十八号技师聆月为您服务的画面。 刹那间,一股害羞的情绪爬满心头...... 台上,大茶壶依旧在不遗余力的给王缜造势。 台下,林时看着忽然羞怯起来的聆月,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这女人,吃错药了? 沉默一瞬,林时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大姨妈来了?” 聆月一愣,脸上的羞怯之意瞬间掩去:“你才大姨妈来了!” 林时毫不留情地拆穿:“既然不是,你做这副春心萌动的样子给谁看?” 聆月咬咬牙,怒哼道:“要你管!” “傻逼!” 林时白眼一翻,果断以一句傻逼结束了两人的争吵。 聆月恨得牙痒痒,想也没想,抓起林时的手臂就是一口咬下!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林时忍不住痛呼一声。 “你有病啊!” “谁让你骂我!” 聆月学着她的样子挑了挑眉,眼中浮现一抹得意。 林时嘴角一抽,余光瞥见王缜已经造势结束,花魁大赛的决赛开始,也懒得继续在原地逗留。 “走了,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回郢都!” 招呼众人一声,林时率先转身离去。 聆月跟在林时身后,盯着林时宽阔的背影,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她忽然发现,偶尔和这个男人斗斗嘴也不错。 一行人回到府衙。 林时果断朝聆月提出了要洗脚的要求。 前几日洗了一次,体验感不错。 明天就要回郢都,还有一次机会,自然也不能浪费。 聆月气鼓鼓地看着他,心知这个男人是在报复她,偏偏她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真是,气死人了! 聆月气鼓鼓地去换衣裳,林时靠在躺椅上,刚准备让密探去叫杜如敬过来交代一番。 一名风尘仆仆的密探便匆匆进门。 “公子,郢都来信!” “郢都来信,给我干嘛,给你们大统领送去!” 林时随口应了一句,密探却不为所动,反而恭敬的将信件呈上来。 “公子,这是陛下的亲笔信,陛下有口谕,要您务必亲自验看并回信!” 林时一愣,忍不住咕哝起来:“姬玲珑这小妞,给我写信干嘛,难不成是看上本公子了?” 他咕哝着,还是伸手接过信件拆开看起来。 粗略地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他直接忽略北魏兵发汉中,连下六城,问他有什么应对之法的问题。 将注意力放在了信的末尾。 末尾的内容,写的正是南王姬伯啸数次向姬玲珑讨要他,皆被姬玲珑婉言拒绝的事情。 看见这个消息,林时不由得有些愣神。 紧接着,勃然大怒! “妈的,老子都没惹你,你竟然想把老子带去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啥瘠薄小,有毛病吧!?” 第55章 三十八号技师为您服务 林时怒极,一张脸黑如锅底。 郢都已是天下首善之地,落后不便的生活,尚且逼得他一度想要自杀。 南疆是什么鬼地方,他用屁股都能想到。 猛兽横行,烟瘴肆虐都算是夸奖,那根本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个姬伯啸,竟然还想让他去南疆当野人! 简直,岂有此理。 聆月手端木盆,身着紧身长裙而来,迎上的便是满脸阴云的林时。 她一头雾水地询问:“怎么了?” 听见聆月的声音,密探急忙转身行礼,但看见聆月装束的刹那,眼睛顿时就直了。 林时也被聆月的声音惊醒。 他循声看去,只一刹那,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怒火,什么不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他只能说,后妈裙永远的神! 鹅黄色的紧身长裙,将聆月傲人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曼妙的身姿足以让人一眼就沦陷。 高耸的山峰,只堪盈盈一握的柳腰,隐藏在衣衫下方的浑圆。 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性感二字的具象化体现。 密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感觉鼻血都快喷涌而出。 惊艳。 太惊艳了! 他从未见过自家大统领如此惊艳的一幕,就连城外那些花魁,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迎上二人的目光,聆月后知后觉的低下头。 脸颊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 “滚出去!” 她又羞又怒,不敢直视二人的目光,只能将所有怒火倾泄在密探身上。 听见这声滚,密探如梦初醒,赶忙收回视线连滚带爬跑出房门,生怕被自家大统领记恨上。 眼见密探连滚带爬逃似的离去,聆月心里的羞怯总算稍缓,脸上的红霞也消散了不少。 虽说大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针对女子的戒律和教条,也没有规定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但大多数寻常女子,平日里穿得都还是比较保守。 今日她身上的裙子,其实也谈不少暴露,可就这么被林时之外的人看了去,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羞怒。 林时也从惊艳之中回神,这一刻,他心里不由得微微浮现些许后悔。 早知道聆月穿裙子如此惊艳,上次他就不该让她去穿什么百褶裙。 尽管她穿百褶裙配嗨丝也很好看,但她的气质偏高冷,想要穿出那股初恋的味道,还是差点感觉。 现在走御姐风,这感觉一下就对味了。 果然,反差才是极品! 聆月被林时看得有些不自在,刚刚按捺下去的羞怯之意瞬间浮上心头。 上次那套衣衫更羞人,不过上次没有外人在场。 今日却是被下属给看了去。 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以后怎么做人啊? “过来!” 林时却是懒得去考虑太多,朝她勾勾手指。 聆月朝林时靠近几步,恼怒地开口道:“房间里有人你不吱一声,都让人看去了,以后我还怎么御下?” “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林时随口咕哝一句,不由得有些想念满大街都是大长腿的日子。 每日无聊了,只需找个大商场,躺在按摩椅上,就能坐上一整天。 哪像在原始社会,没有网络,没有歪伐,没有清凉的夏季......每日天一亮就盼天黑,天一黑就盼天亮。 简直度日如年。 看着林时摆烂的样子,聆月更是生气:“我的形象毁了!” 林时一脸悲愤:“可惜,回不去了!” 聆月:“......” “回不去咧~” 林时只觉得悲从中来,就连站在面前的聆月也没有那么香了。 聆月一头黑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什么?” 林时抬起头,看清聆月的装扮和手上的水盆,忽然又觉得聆月还是香的。 聆月:“......” 有点心累,不想说话了!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林时面前,将木盆放在林时脚边。 硬邦邦地开口道:“三十八号技师聆月,为您服务!” “语气生硬,没有感情,差评!” 林时硬邦邦地回应,气得聆月真想一盆水浇在他头上。 她抬起头看着,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正欲重复,余光忽然瞥见林时手中的篡着的信纸。 常年陪伴姬玲珑身侧,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皇室专用的贡纸。 “陛下给你写信了?” 聆月先是有些诧异,随后有些愤怒。 再然后,心里就被一种名叫背叛的感觉充斥。 陛下竟然给这个登徒子写信,而不是给她这个心腹写信! 她差哪儿了? 委屈,想哭! 林时的心情本来已经缓和过来。 听见聆月旧事重提,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一张脸上阴云密布。 林时不开心,聆月就又开心了! 她伸长脖子,好奇地问道:“陛下写信给你说什么?” “你自己看吧!” 林时冷冷地应一句,将信递给她。 聆月接过,细细品读片刻,脸色也沉了下来。 “好个北魏,果真狼子野心,亡我大梁之心不死啊!” 看见北魏连下汉中六城的消息,聆月只觉得一股怒火瞬间冲破天灵盖,恨不得立即提六尺剑杀入北境。 但当她看到信末尾的内容,怒火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甚至还有一丢丢幸灾乐祸。 什么叫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就是了啊! 前些日子,她还在为如何请林时出手对付南王而苦恼,甚至不得不屈服于林时,给他充当洗脚丫鬟。 谁曾想她还没说服林时对付南王,南王反倒先来招惹了林时。 林时对郢都繁华之地尚且嫌弃得不行。 南王竟还想要他去南疆吃苦! 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将信还给林时,聆月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啧,公子果真大才,竟引得南王这等枭雄都动心不已。” 林时面无表情地白了她一眼,懒得说话。 聆月不死心,继续幸灾乐祸道:“南王的性格,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陛下数次拒绝他,反而容易挑起他的好胜心,只怕这南疆烟瘴之地,公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哦!” 林时只是抬抬眼皮哦一声,区区激将法,根本难不倒他。 聆月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一阵胸闷,柳眉倒竖:“南王乃世之枭雄,他若是铁了心想得到你,陛下也未必能保得住你,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林时淡笑一声:“很简单,我自杀不就是了?” 第56章 我就是仙人 “自!杀!?” 聆月失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林时战术性后仰,咂摸着嘴:“姬伯啸向姬玲珑讨要本公子,无非就是看重本公子的才能,本公子死了,才能自然也就消失了,他总不能连本公子的尸体也要吧?” 聆月嘴角一抽,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忽然发现,林时说得竟然很有道理。 林时语气慵懒道:“待会儿洗完脚,麻烦你一剑囊死我,下手利落点,最好一击致命,我怕疼!” “然后把本公子脑袋割下来,给姬伯啸送去,反正他想要,咱就给他呗,没啥好争的。” 聆月一头黑线,直接被林时整无语了。 她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林时这样的人,她确实没见过。 什么人啊! 张口闭口就是死,就没见过这样的。 无语良久,聆月有些无奈地开口:“张口闭口就是求死,这世上当真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吗?” 林时一愣,很认真的思索起来。 半晌之后,他果断摇头:“倒也不是没有!”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正欲再接再厉。 就听得林时懒洋洋道:“这不是要等你洗完脚再死嘛,你要给我多洗几次,我也可以晚点再死。” 聆月以手扶额,只觉得一阵阵心塞。 毁灭吧,累了! 她深吸口气,很认真的看向林时:“你总是说你想死,理由呢,想死总得有个理由吧?” “想死......还需要理由?” 林时有些诧异,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着聆月。 聆月缄默片刻,很认真地点点头:“需要,至少我认为需要!” 林时怔了怔,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聆月也不催促,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候。 相处日久,她对林时的才能已经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林时,正是能够帮助大梁走出困境的大才。 再者,她发现,她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林时了. 反而对他的手段,有些敬佩,有些崇拜!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觉得她都应该想办法,让林时打消随时求死的念头。 从他为什么想死去着手,则是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如果想死也需要理由的话,我好像也不是非死不可!” 思索良久,林时缓缓说道。 聆月眉头微蹙,不解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你对于生死,为什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因为,我本来就无所谓,对我来说,反正就是活着也行,死了也可以。”林时一脸厌世的表情,随口应道。 “为什么?” 聆月不依不饶地追问,眉头已经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林时被她追问得有些厌烦,干脆闭口不言,默默地将脚伸了出去。 聆月一巴掌拍在他的脚上:“你先说,不然今天这脚,我还不洗了。” 林时睁开眼睛,随口道:“你知道啥叫落差感吗?” 聆月一怔:“落差感?” “对,落差感!” 林时双手枕在躺椅上,眼中浮现一抹追忆之色: “当你体验过科技带来的朝至东海暮宿昆仑的神速,相隔千里也能面对面交谈的精巧,乃至于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的神奇之后。老天觉得你过得太舒坦,忽然大手一挥,把你扔去原始世界体验生活的那种落差感。” 聆月:“???” 见聆月一脸懵逼,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里,莫名多出几分苦涩之意。 聆月使劲晃晃脑袋,才让自己从林时描绘的场景中清醒过来。 她眯起眼睛,语气不善道:“你是想说,你是仙人,是被老天爷流放到大梁的?” “仙人?”林时有些懵。 聆月冷眼道:“朝至东海,暮宿昆仑,千里传音,足不出户感知天下事,你说这些,分明是神话传说里的仙人才有的手段。” “你要这么认为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时微微颔首,语气认真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先知,你要说我是仙人,也不算错。” “扑哧~” 聆月忽然嗤笑起来:“你说你是仙人,可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庄户子弟,因家无余财,这才入萧府做了毫无尊严的赘婿。” 听见聆月揭老底,林时也不恼,随口道:“随便吧,我是什么都行,爱咋咋吧,反正这个世界在我眼里,确实无一可取之处。” 这话一出,聆月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林时,忍不住想要抓狂。 “我在侮辱你,你听不出来吗?” 林时一脸厌世,随意地摆摆手:“听出来了,但是......我无所谓。” 聆月一张俏脸五颜六色,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 “你......去死,去死,你去死吧!” 她朝着林时扑了过去,对着林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实在是太气人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啊! 林时慵懒地翻了个身,将后背露出来给她捶。 “左边,再上来一点,对,就是那,用点力,没吃饭吗?” 聆月停下手,气鼓鼓的瞪着林时。 感受着身后的力道消失,林时有些诧异的转过身:“继续啊,怎么停了?” 聆月胸膛不断起伏,果断端起木盆转身离去。 她太生气了。 她毫不怀疑,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和林时废话,她一定会被气死。 洗脚大计化为泡影,林时咂摸一下嘴,忍不住有些惋惜。 想了想,他还是对着聆月的背影招招手:“记得告诉杜如敬一声,咱们明天回郢都,让他多准备点土特产。” 聆月脚下踉跄一下,急忙加快了脚步。 林时收回目光,慵懒靠回躺椅,双手举起姬玲珑给他发来的密信,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国粹。 他倒不是担心姬伯啸来硬的,就是单纯的怕麻烦而已。 活着已经很累了。 还得去应对别人的不怀好意,还得算计别人,给别人挖坑,太麻烦了。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操蛋。 关键是还没好处。 随手将密信烧毁,林时的表情变得玩世不恭起来:“想和本公子玩,什么时候结束,可就是本公子说了算了!” 第57章 这个瘟神,终于走了 是夜,景山府城西三十里处。 废弃的荒村里,忽有刺耳的磨剑声传起。 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用河滩上捡来的磨石认真打磨着。 “你治民有功,我本不该对你出手。” “但元氏对我有恩,你因宋氏迁怒元氏,指使镇景司屠戮元氏满门,我不能坐视不管。” “明日使此剑断你一臂,以告慰元氏满门,我自绝于天下,告慰景山府黎庶。” “如此,方为天理公道。” 男子自语着,不急不缓的磨剑,直至磨石两侧堆满了铁锈碎屑。 他自一旁的水瓮里掬起一捧水撒了上去。 水流冲过铁锈,剑身依旧锈迹斑斑,剑刃已是寒光闪烁。 “铮~” 男子持剑刺出,爆出铮铮剑鸣! “夫君,十年了,再多的恩情,也该还完了,这一次,你就不能袖手旁观吗?” 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男子不由得一愣。 他收刀入鞘,转身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子,眼底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女子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扬起头,眼中隐有水雾浮现:“一国钦差,不是那么好刺杀的,夫君,能不能不去?” 男子沉默一瞬,摇头道:“十年前,你我二人自北地逃至此处,是元氏出手相救,助你我隐去身份,方有十年安稳日子。” “如今,元氏为林时所害,满门上下皆被屠戮,就连襁褓之中的稚子亦惨遭毒手,临了还要背上谋反之名。” “元氏被屠时,我来不及阻止,然大丈夫生于此世,自当有恩必报,我若袖手旁观,则元氏冤屈终年不得洗清,此大丈夫所不为也。” 女子泪眼朦胧道:“我知你知恩图报,可这些年,你为元氏做得已经够多了,这一次,乃元氏咎由自取所为,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为我和腹中孩儿考虑一下呢?” 听见女子提起腹中孩儿,男子脸上明显地闪过一抹犹豫。 女子捕捉到这一抹犹豫之色,急忙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臂,哀求道:“我不愿阻止你报恩,可我更不想腹中孩儿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你就依我一次,就一次,成吗?” 男子迟疑了。 在报恩和妻儿之间,他实在很难做出抉择。 挣扎片刻,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低语道:“我已给你与孩儿安排好退路,天亮之后,你走水路离开大梁,去往齐国南郡太守黄承范处,此人与我乃是多年好友,定会好生照拂你与孩儿。” 此言一出,女子顿时如遭雷亟,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男子有些不忍地从女子怀中抽出手臂:“我去了,你至齐国之后,只需好生照拂孩儿长大,旁的莫要多提。” 言罢,男子脚步匆匆走出荒村,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他怕,怕他忍不住下一秒就心软。 女子哭得凄凉,目送男子远去,却始终未曾再出言挽留。 ...... 天色蒙蒙亮,一支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出了府衙,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杜如敬率领一干府衙属官相送,一直送到了府城三里外的景观亭,这才顿住脚步。 “林公子,统领大人,此次景山府能安然度过灾情,皆赖二位之功,下官在这里,替景山府十数万子民,谢过二位大人!” 杜如敬恭恭敬敬的对林时和聆月拱手一礼。 聆月一脸正色的拱手回礼,林时却是靠在车辕上,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杜如敬有些尴尬,跟在一旁的王缜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好叫杜大人知晓,昨夜我家公子心忧百姓,一夜未曾合眼,是以有些疲惫,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听见王缜为林时开脱的屁话,杜如敬嘴角一抽,急忙摇头笑道:“王公子哪里的话,本官感激林公子还来不及,岂敢见怪。” 王缜微微一笑,正欲再客套一句。 一旁的林时不耐烦地开口:“有完没完,要走就赶紧走,整这套虚头八脑的给谁看啊。” 这话一出,就连站出来给他打圆场的王缜也有些尴尬起来,聆月更是忍不住白了林时一眼。 杜如敬倒是很快调整好心态,再度对着二人拱手一礼,沉声道:“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去郢都路途遥远,下官唯有祝愿诸位一路顺风!” 林时摆摆手,不等聆月和王缜应和,独自驾车开始赶路。 二人有些无奈,但也只得跟上。 杜如敬倒是无所谓,笑呵呵地对着林时的马车摆摆手,一直目送车队与护卫钦差队伍安全的五百骑兵汇合,这才带着府衙属官回城。 他回到府衙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张贴榜文,宣布取消限粮令。 榜文甫一张贴,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是那些外地粮商,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连卢遂,吴万金,严元这三大粮商,知道林时离开的消息之后,也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庆幸! 这个瘟神,终于走了啊! 这些日子,林时手段齐出,可谓是将他们整得欲仙欲死欲哭无泪。 一封限粮令,更是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 如今,林时这个瘟神,终于离开了景山府,他们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粮商们抱头痛哭了一阵,急忙调转方向,准备离开景山府这个是非之地。 一些手中还有粮食没有销售完的粮商,更是第一时间连滚带爬的冲到码头,准备将手中的粮食运到隔壁的春惠府售卖。 景山府的粮价降了,但春惠府的粮价还是居高不下。 现在运过去,就算不赚钱,好歹能回点儿本。 可惜,粮商们再次打错了算盘。 早在三日前,由景山府支应春惠府的十万石粮食,便已经通过沱水航道转运了出去。 当然,这一切,已经和林时没什么关系了。 他只答应姬玲珑解决两府灾情,可没说非要去到春惠府,手把手的给灾民们发放粮食。 他已经留下了解决的方法,如果春惠府的官员连抄作业都不会抄,那就活该春惠府饿殍遍野! 时间来到午时,林时下令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命令刚刚传达,一个百骑司密探忽然匆匆来报。 “报~公子!” “前方官道之上,有一人长跪不起,说是向公子请罪!” 第58章 侠义武乱禁 “请罪?” 簇拥在一旁的聆月、王缜、辛林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林时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趣味:“去问问他,是何来历,要请什么罪?” “是!” 斥候来得快,去得也快。 目送斥候走远,王缜立即凑到林时身旁,一脸警惕道:“公子,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故意拦路,做此博人眼球之举,恐其心难测啊。” 林时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聆月:“镇景司,有能够以一敌百的高手吗?”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朝他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话本看多了吧你,还以一敌百,你怎么不问有没有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猛人?” 林时收回目光,饶有兴趣道:“那就是没有咯?” 听着二人谈话,王缜若有所思道:“公子说的,应该是游侠之流吧?” “游侠?” “细说!” 林时目光投向王缜,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王缜沉吟道:“据学生所知,倒是有一些江湖游侠儿个人武艺高强,等闲十几个寻常人不得近身。” “此外,学生听说有内功气功兼修集大成者,即便是身陷险境亦可从容而退。” “但以一敌百之辈,除了史书上记载那寥寥数人,学生倒还真没见过。” 听着王缜的“科普”,林时一边颔首,心里也对这个世界的武力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这些日子,他了解这个世界的重心,主要侧重于时代背景和国际形势,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力,还没有细细了解过。 不过,既然聆月和王缜都这么说了。 那就说明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历史时空并无不同。 林时放下心来,淡淡开口道:“你们觉得,他是什么目的?” “管他什么目的,胆敢惊扰钦差銮驾,已是与造反无异,直接差人拿下便是!” 聆月冷冰冰的回道,顿时引得林时直翻白眼。 一旁的辛林一脸赞同之色,附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人胆敢惊扰钦差銮驾,已有取死之道!” 林时嘴角一抽,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 王缜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沉思片刻,他迟疑道:“学生以为,情况无非两种。” 见王缜还算上道,林时也配合反问:“哪两种?” “其一,便是如他所言,向公子请罪,至于请什么罪,学生不知。其二,则是借请罪之名,行刺杀之事。” 王缜道出自己的猜测,并给出理由:“大人在景山府行釜底抽薪之事,许多粮商因此倾家荡产,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买凶杀人。” 林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王缜见状,也不多言。 不多时,斥候折返,奏道:“回公子,卑职已探明,来人姓姜名望,乃巍山府人士。” “此来皆因其听闻景山府粮价大涨,认定此事乃是公子勾结当地粮商所为,欲代天行道,刺杀公子,平抑粮价。” “待其赶到景山府时,方知大人手段乃为迷惑奸商,故意施为,又闻景山府粮价已经平稳,心中羞愧难当,故来请罪!” 斥候话音刚落,林时便忍不住挑眉笑道:“这么说来,这姜望还是个公义为先的大侠?” “什么公义为先,这分明就是乱臣贼子!” 聆月不忿地咕哝一句,随即冷着脸道:“朝廷自有礼仪法度,何时轮到这些游侠之流替天行道了!?” “依我看,这就是以武乱禁的典型,此次回到郢都,是该上书陛下,好好整治一番大梁境内这些泼皮游侠了。” 辛林刚要开口,便被林时抬手阻止。 转而看向王缜问道:“王缜,你怎么看?” 王缜摇摇头,面上也有些不喜:“侠以武乱禁,古来便是官府大忌,偏偏泼皮游侠之流,世世代代难以断绝。” “这些游侠自诩忠义,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动辄拔刀相向,令各地官府深恶痛绝。” “不过,此人虽行事莽撞,然心怀忠义,能及时幡然醒悟,赶来长跪请罪,可知心性不坏。学生以为,不妨小惩大戒一番,全公子仁义之名,责令其长思己过。” 林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脸的赞同之色。 “既如此,辛林,你代我去抽他二十鞭子,然后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辛林本来还因林时阻止他发言有些不高兴,骤然闻听此言,脸上顿时露出嗜血的表情: “公子放心,末将定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去吧!” 林时摆摆手,送走辛林,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等待吃饭。 王缜很有眼力见的将马车门板拆下来,放在林时面前做桌子。 三人各自坐在一边,将另一个位置留给辛林。 等吃饭的间隙,林时发起了呆。 聆月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眉头紧紧皱起,目不转睛盯着林时。 林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眯起眸子问:“你有事?” 聆月淡淡的点头:“我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替陛下分忧,想法子应对北魏大军的攻伐,想法子对付南王。” 聆月的话太耿直,以至于林时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王缜则是竖起耳朵,准备吃瓜。 林时缄默片刻,诚实道:“南王要对我出手,我自然会想办法将他摁死,但战争打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我也没办法。” “你骗人!” 聆月不信,很干脆的挑明了心中所想。 林时白眼一翻:“不信拉倒!” 聆月气急,对着林时怒目而视。 这时,辛林携随从而来,两名随从手中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 辛林快步上前,对着林时拱手一礼。 随即指着身后的血肉模糊的汉子赞叹道:“公子,这厮当真是条好汉,末将二十鞭子下去,愣是一声没吭,惩戒结束,他不仅不肯离去,反而非要当面向公子请罪,末将见他言辞恳切,便将他带了过来。” 说话间,两名随从也将汉子丢在地上。 三人的注意力被汉子吸引,齐齐朝他看去。 “小人姜望,特来向大人请罪!” 汉子强忍剧痛,恭恭敬敬的朝林时跪拜行礼。 第59章 此仁义之士 “我不是说让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吗?” 林时笑吟吟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望,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闻言,姜望咬牙承受着剧痛,恭敬开口:“小人目拙,竟将大人误以为害国害民的贪官,昏官,若非知晓了景山府现状,只怕早就误害忠良,铸成大错。” “大人宽容,不与小人计较,可小人亦是昂藏七尺男儿,心中常怀忠义,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将来有何面目立足于世间?” “哦?” 林时哦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待如何?” “小人目拙少智,险些铸下大错,大人仁义宽厚,小人岂能不念之报之,只盼大人不计前嫌,容小人随侍身侧,弥补过错。” 姜望说得情真意切,听得几人尽皆动容起来。 辛林本就对姜望的硬汉形象生出几分欣赏,闻言,急忙出声道:“公子,如姜兄弟这般仁义之士,堪称世所罕见。” “他既能在得知景山府粮价大涨的消息时,一人一剑自巍山赶来代天行道,又能在得知自己险些误害忠良之后,来此长跪请罪,足可见其忠义之心。” “末将恳请公子,给姜兄弟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将他归入军中效力。” 王缜和聆月没有说话,但明显也对姜望的看法有所改观。 古来仁义之士,如专诸,要离,荆轲之辈,无不令后世之人思服。 这姜望,竟颇有古贤人志士之风,放眼当今乱世,人人逐利自保,蝇营狗苟之辈大行于世,姜望之辈,实属难得。 二人的双簧,听得林时一愣一愣的。 他看向辛林,眼神莫名变得有些古怪。 辛林怔了怔,迎上林时古怪的眼神,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公子,可是末将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 林时摇摇头,转头看向聆月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姬玲珑那小妞,就说辛将军性格仁厚,但易于轻信他人,将来若使其领兵,为偏师之将尚可,切不能使其为帅统御大军,否则,必害了将士性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愣。 聆月和王缜反应过来,急忙反复咀嚼林时此言。 辛林却是一脸懵逼:“公子何出此言?” 地上的姜望也是有些愣神,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慌乱。 难道,林时已看破了他的算计? 不应该啊! 他自认他编织出的来历,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更何况,他还用上了苦肉计。 此人不过弱冠之年,如何能看穿他的计划? “老实说,你的伪装实在算不得高明,甚至可以说拙劣至极。” 林时忽然开口,众人顿时又是一愣。 趁着众人愣神的间隙,林时厉喝出声:“左右,给我拿下此獠!” 辛林和聆月回神,顿时脸色一变,急忙闪身护到林时身前,辛林的两个随从也是瞬间动手,朝着跪在地上的姜望擒拿而去。 他们不理解为何要动手。 但他们无条件信任林时。 变故突生,姜望脸色大变。 虽不明白林时如何看穿他的算计,可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铮~” 锈剑出鞘,姜望一个驴打滚躲过随从的擒拿,手中长剑直奔林时左臂而来。 “保护大人!” 驻守的将士见状,急忙厉声大喝。 辛林和聆月亦是神色凝重,急忙护着林时爆退。 但姜望的目的很明显,只有林时,唯有林时。 因此,对于这些上前迎战的将士,他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只是挑开将士们的兵刃。 “怪哉,此人既是刺客,却为何没有杀心?” 聆月眉头紧蹙,看着姜望在人群之中左突右窜,眼中浮现一抹不解。 辛林手持长枪护在林时身前,见姜望悍勇,眼中满是赞赏与惋惜。 “此人端的生猛,若在军中,定是一员猛将,可惜,可惜了。” 听见辛林的惋惜声,聆月和林时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聆月现在总算明白,林时方才为何要特意叮嘱他辛林不可为帅了,就他这心性,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与此同时,姜望一人要应对数十人,又不肯杀伤将士,也逐渐体力不支起来。 毕竟,他对将士们留手,将士们可不会对他留手。 本就血肉模糊的身上再次挂彩,姜望也忍不住有些发急。 他大喊道:“我今日此来,只为取林时一臂,以报他人恩义,实不忍造下无端杀孽,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这话一出,林时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他没想到,这人竟还真有古仁人志士之风。 为报他人之恩,主动前来刺杀钦差,却又只取一臂,显然是不忍杀害林时。 这人,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林时果断开口下令:“抓活的!” 将士们闻言,手上的力道顿时收了几分。 姜望抓住机会摆脱围杀,直奔林时而来。 辛林狰狞一笑,翁声道:“此人勇猛,公子且稍候,待末将为公子生擒之!” 姜望狼狈冲出重围,正欲直奔林时而去。 冷不丁发现眼前多出一杆大戟,顿时亡魂大冒,急忙提剑格挡。 “当~” 一股巨力袭来,锈剑应声断裂,姜望也被震退几步。 他还欲上前,锋利的大戟已架在他脖子上。 辛林咧嘴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姜望眉头紧蹙,一脸愤然的闭上眼睛。 “偷袭为之,算不得好汉,如今我计败露,乃天不遂之,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辛林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左右,缚住此獠,交由公子处置!” 两名随从上前,将姜望捆了个结实,而后将他摁倒在地。 姜望一脸死志,全程未曾反抗。 林时坐回石板上,笑吟吟地看向一脸死志的姜望:“你是来给元氏复仇的吧?” 姜望睁开眼睛,诧异道:“你怎知......” 话说到一半,又急忙停住。 随即一脸不忿道:“休说这许多,如今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你自行便是,我若多哼一声,便算不得大丈夫。” 林时一脸诧异道:“谁说本公子要杀你了?” “你不杀我?” 姜望一愣,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疑惑。 林时笑吟吟地点头:“我不仅不杀你,我还可以放你走。” 这话一出,姜望眼中顿时浮现一抹鄙夷:“放我走,莫不是又要故技重施,看看谁收留我,好斩草除根?” 第60章 我这人生平最怕麻烦 “果然是为元氏而来的!” 林时看向去屠戮元氏的密探杨松:“去看看,是不是元氏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杨松一愣,苦着脸压低声音:“公子,元氏确实已经死绝了,小人是按着族谱点的人数,而且屠灭元氏之后,小人还在元氏门前秘密驻守了三天......” “你诳我?” 密探解释之时,地上的姜望也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怒地瞪着林时。 林时笑吟吟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活,或者死,你选一个!” 姜望怒视林时,厉声喝道:“我宁死......” “你可以选择死,你死后,我会在此处给你立碑,并将你因恩义刺杀本官的光荣事迹广为传播。” “然后派人在此处守株待兔,谁来祭拜你,便杀了谁,一样能将你的同党一网打尽,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林时不紧不慢地打断姜望即将脱口而出的独白。 只是一番不疾不徐的话说出来,别说躺在地上的姜望懵逼了,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聆月和辛林,心里都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林时此举,实在太恶毒了。 明面上是给了姜望两个选择,实则是让姜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堪称真正的诛心之策。 简直丧尽天良。 只怕阎王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王缜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若非当下情形不对,只怕早就拿出纸笔开始学习。 跟着公子,果真是学不完,学不尽啊! 这样的法子,他怎么就想不到? 三人心惊肉跳之时,躺在地上的姜望更是不用多说。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一张脸就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底充斥无尽的绝望。 他友人不多,但皆是仁义之辈,若知他死,定来祭拜。 还有他的妻。 他知晓妻子的秉性,待孩儿降世,一定会带着孩儿回来大梁祭祀。 姜望一脸绝望地看着林时,声音沙哑道:“如此恶毒的手段,岂是大丈夫所为,你身居高位,出入俱有甲士随行,举止皆为庶人标榜,世间已无多少可威胁你之人,何苦行此斩尽杀绝之事?” 林时语气平淡:“因为,我不确定十年,二十年后,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来找我报仇。” “我这个人,生平最怕麻烦了!” 姜望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半晌之后,他绝望地询问:“我若选择生,你当真愿意放我走?” “当然!” 林时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有古仁人志士之风,本公子不愿杀你。” “不过,仅限于这一次,下次再见,本公子定不留情!” 姜望满脸苦涩,心里挣扎不已。 一旁的聆月和辛林却是神色古怪,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唯独王缜跃跃欲试,果断从怀中掏出纸笔。 他有预感,今日他将会见识到玩弄人心的精髓。 必须要拿小本本记下来,反复琢磨学习。 林时忽略众人的反应,见姜望满脸挣扎,竟亲自走到他身旁,为他松绑。 聆月,辛林,王缜三人神色古怪,将士们满脸钦佩。 唯独身为正主的姜望,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说。 “去吧,下次见面,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林时拍拍手掌,将沾满鲜血的绳子扔到一旁! 姜望迟疑一瞬,爬起来深深地看了林时一眼,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朝营帐外走去。 目送姜望的背影走远,林时转头给了杨松一个眼神。 有了上次的经验,杨松瞬间领会林时的用意,当即狞笑着点出几个好手,从其他方向奔出大营。 聆月以手扶额,一脸无语道:“你说的下次见面,就是先把他放出大营,又叫人去将他抓回来?” 林时笑吟吟地颔首:“对啊,有问题?” 聆月一怔,心里忽然对姜望生出些许惋惜。 杀谁不好?非要杀林时! 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可惜了一个真正的仁义之士,只怕要被林时玩出心理阴影来。 与此同时,神色复杂的姜望也走出了钦差行营。 站在辕门前,望着眼前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山府郊外,他忽然有些恍惚。 宋氏为百姓所覆亡,是宋氏自取祸端。 元氏与宋氏交好,收留宋氏遗孀,最终导致满门被屠,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 他为报元氏收留之恩,一人一剑前来刺杀林时,反为林时所擒,最终为林时所释。 那他的恩,究竟是报了,还是没报? 若元氏的恩情算是报还了,是否又欠下了林时一份人情? 姜望的心很乱,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茫然的站在钦差行营前,只觉得天下之大,他竟无处可去。 他不敢去找妻儿,更不敢去找友人,他不敢赌林时会不会迁怒他们。 更让他不解的是,他自认伪装得天衣无缝,为何林时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为元氏复仇而来? 哪里出了问题? 迷惑,不解,茫然,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忽略了身前忽然多出的几位拦路之人。 直到脖子上不知何时被套上套索,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他才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几声,怒声道:“何方宵小,胆敢......呃~” 话说到一半,脖子上的套索忽然勒紧,让他眼前一阵阵眩晕。 “此人形迹可疑,光天白日之下,竟敢徘徊于钦差行营近前,定是刺客无疑,带回去,交由公子发落!”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刚刚走出行营的姜望再次被带回大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聆月和辛林一脸无语,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王缜则是大为惊奇,一脸崇拜的看着林时,心里直呼公子真乃神人也! 杨松一本正经的对着林时拱手:“公子,属下在大营之外,发现此人数次窥探大营,许是不怀好意之辈,特将其拿下,请公子发落。” 姜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还来不及开口,就见林时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要窥探本官行营,莫不是欲行不轨之事?” “咳咳,你......卑鄙...” 姜望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看向林时的眼神又惊又怒。 第61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迎上姜望惊怒的眼神,林时眼中笑意不减,脸上却是一副愤慨之色。 “好个贼子,你上次行刺,我念你心怀忠义,不予计较,反放你归去。” “如今你又来窥望本官行营,莫非真以为本官不忍杀你不成?” 姜望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我刚刚走出大营,你便出尔反尔,差人将我拿下,现在反倒怪在我头上,若真想杀我,大可将我一刀枭首,何必如此戏弄于我?” “本官早就有言在先,念在你仁义的份上,放你一次,下次再见则必不容情!” “你现在有何话说?” 林时却不管他说了什么,仍旧是要将这口黑锅栽在姜望头上。 姜望惊呆了。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时,眼中满是惊愕,似在思索为何世上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聆月和辛林亦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一脸羞愧的别过头去。 他们早就看穿了林时的打算,就是要将此人收为己用。 只是这手段,也忒无耻了一些。 作为队友,他们不好去责怪林时无耻,但也耻于与林时为伍。 唯独王缜,手持纸笔,满脸兴奋的埋头奋笔疾书。 姜望羞愤欲死,目眦欲裂地瞪着林时:“士可杀,不可辱,林时,你有本事就给我一个痛快!” 林时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对着杨松招手道:“松绑!” 闻言,杨松一脸正经上前替姜望解去索套,心里却是狂笑不已。 这位林公子,实在太坏了。 这姜望落在公子手里,也真是倒了大霉。 林时笑吟吟道:“我再放你一次,有道是事不过三,下一次你要是再落于我手,我可就真不容情了。” 感受着身上束缚尽去,姜望反而更加羞愤:“林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我,究竟意欲何为?” 林时挑了挑眉,笑问道:“你还不走?” 姜望咬咬牙,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怒声道:“反正走了还会被你抓回来,我不走了,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跟我耍赖?”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趣味,示意王缜将石板搬过来,随后大马金刀坐在他跟前。 姜望有些恼怒地侧过身去,不想和林时面对面。 林时也不介意,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你刺杀我,我不与你计较,反而放过你一次,这是事实吧?” 姜望有些恼怒地怒哼一声,虽对林时的出尔反尔不满,却也没有反驳。 林时继续笑吟吟地说道:“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我依旧愿意不计前嫌放你离去,是你自己不愿走,这也是事实吧?” “你出尔反尔,如何能算作事实?” 姜望一脸恼怒,脸上满是羞愤,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 林时诧异道:“我出尔反尔?” 姜望怒声道:“难道不是吗?” “你且说说,我哪里出尔反尔了?” 林时仿佛和姜望杠上了,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姜望不假思索道:“我才走出大营,你便差人将我拿回,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 “哦!” 林时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问道:“那你说,这个过程,哪里和出尔反尔扯上了关系?” “我刚走出......” 姜望恼怒地开口,不过大营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脸色便顿时为之一变。 林时笑吟吟道:“你也说了,你已经走出大营,你自己时运不济,再次落在了巡营将士的手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时一句话问出,姜望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那你倒是说说,我哪一个环节食言了?” “我......” 姜望面无血色地张了张嘴。 林时双手一摊,无所谓地笑笑:“你第一次落在我手里,我宽恕了你,你也走出了大营,我并未食言。” 姜望有些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套逻辑没问题。 林时继续说道:“你第二次落在我手里,皆因你窥探钦差行营所致,大梁律令,窥探大军行营者,不论何人,立斩。” “但我不仅没有杀你,还第二次宽恕你,你自己不走,反说我出尔反尔,难道说,这就是你的仁义?” 姜望面白如纸:“我......” “元氏对你有恩,你愿以身报之,我宽恕你两次,你反咬我一口,试问这算什么仁人志士?还是说,你所谓的仁义道德,只对特定的人有用?” 林时步步紧逼,声若洪钟大吕。 “不是......” “你......” 姜望很想反驳,可他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面,讲究的便是有恩必报,有情必还,从逻辑上来说,他挑不出林时的错处。 见姜望被林时三言两语就逼到墙角无法动弹,一旁的聆月和辛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发现,他们也找不出反驳林时的理由。 可这明明是套歪理,应该很容易找到漏洞才对,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疑惑时,一旁的王缜却是忍不住兴奋得手舞足蹈。 心里对林时更是惊为天人。 这才是真正的手腕啊。 以缜密的逻辑来行道德绑架之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姜望逼进自证的陷阱里面。 高,实在太高了,这就是他要学习的东西。 随着林时的一番话出口,姜望的额头上也遏制不住的渗出一层冷汗。 难道说,他本质上真的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林时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失望:“本以为你姜望是个敢做敢当的大丈夫,如今看来,也不过一沽名钓誉之辈。” “我不是!” 姜望怒声反驳:“我承认你巧舌如簧,论嘴皮子功夫,我不如你,但姜某一生行事磊落,绝不屑作此小人行径。” 林时微微颔首:“行,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证明给我看,毕竟空口无凭,你说你是君子就是君子,我还觉得你污蔑我是小人作态。” “哼,证明就证明!” 姜望怒哼一声,果断出言应下。 然后,就见跟在林时身后的几人露出一脸古怪神情,就连林时本人,也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姜望回味林时原话,猛然惊觉落入圈套。 顿时怒不可遏:“林时,你算计我!” 第62章 弄点毒药春药防身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时似笑非笑地揶揄道:“还是说你说话如放屁,放过就算了?” “你......” 姜望眼中怒火升腾,但还未来得及发难,一杆大戟便搭在他的肩上。 林时笑吟吟道:“你现在没有选择,好好为本公子效力,本公子亏待不了你!” “我多说一句,别想着自杀或者逃跑,不然我最开始和你说的那些计划,一定会成为现实。” 姜望死死的瞪着林时,眼中满是屈辱。 面对生死尚且无惧的硬汉,此时却愣是在林时的言语攻势下破了心防。 “带下去,给他处理下伤势,换身衣衫,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亲卫了!” 林时摆摆手,杨松立即带着几个密探上前,将一脸不忿的姜望带下去。 姜望一离场,王缜便急不可耐的上前向林时表达他的敬佩之情。 “公子的手段,当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学生只是一观,便觉得其中大有学问,实在是让学生倾佩。” 王缜的马屁,林时很受用。 正欲勉励几句,便听得聆月冷声问:“此人来历不明,贸然让他充作亲卫,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这话一出,辛林也是一脸忧色:“此人武艺绝不在末将之下,末将能擒住他,也是侥幸使然,公子若令他贴身伺候,岂非与虎谋皮,还请公子三思啊!” 林时摆摆手,无所谓道:“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没证明他是君子之前,不会贸然对我动手的,放心吧。” 聆月皱了皱眉,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忧色。 辛林还欲再劝,被林时提前打断:“辛将军,本公子不过离开景山府半日光景,便遭遇这等糟心之事,我琢磨着,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太平,有劳将军令全军提高警惕,将斥候放出去三十里开外,尤其注意这一路上贼寇的动向,若有不长眼之人,尽可杀之!” 辛林一愣,只得咽下劝诫,拱手领命而去。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下午。 钦差队伍吃饱喝足,再次踏上归途。 与早间唯一不同的是,林时的马车两侧,除了王缜这个寸步不离的跟班之外,还多出一个黑着脸的姜望。 他自知落入林时的陷阱,但大丈夫一诺千金,何况他技不如人。 也只能信守承诺,跟着林时,只是心情总归不是那么好就是了。 马车走着走着,车内忽然传出聆月的疑问声。 她在问林时是怎么看穿姜望不是来请罪,而是来行刺杀之事。 姜望也很好奇。 他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 林时究竟是怎么看出端倪的? 于是,他果断竖起耳朵,打马更靠近了马车一些。 车内,林时一脸贱贱的表情,望着一脸不解的聆月:“真想知道?” 聆月眸子微微眯起:“你又想要什么报酬?” 林时伸出一根手指,果断提出条件:“再加一次洗脚!” “你休想!” 聆月俏脸一下子红透耳朵根,一双美眸里满是羞怒。 “那......” 林时的表情一秒厌世,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聆月生平最恨林时这副摆烂的样子,偏偏她又拿他没办法。 良久之后,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羞涩。 她咬牙道:“可以,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必须穿上......穿上那些衣衫。” “成交!” 林时答应得很爽快。 反正只要聆月答应他的条件,他自然能想到办法让聆月穿上那几套衣服。 两人的谈话声,被凑在车外的姜望和王缜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姜望一脸懵逼的看向王缜,王缜比他更懵逼。 两人面面相觑,又齐齐竖起耳朵。 马车里面,林时也不继续卖关子:“姜望的伪装,其实很拙劣,只是你们被他欺骗了,所以忽略了一些其他东西。” 聆月一头雾水:“被欺骗?” 林时微微颔首:“不错,一个真正的仁义之士,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很容易欺骗别人,让人做出错误判断,恰好姜望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也不奇怪。” 这话一出,车内外三人不免又是一头雾水。 人格魅力,又是一个新词,不过,形容得很贴切。 林时继续说道:“一个从千里之外巍山府赶来之人,其形象必定是风尘仆仆,形若乞丐,但姜望的形象不是,反而更像是守株待兔良久的样子,此疑点一。” “姜望如果真想替天行道,他就该是去杀粮商,将粮商的粮食分给百姓,而不是来杀我这个钦差,冒险不说,投入与产出也不成正比,此疑点二。” “最后,就是我这个人生性多疑,任你话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全信。” 聆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车外二人也是一脸讶异,这些东西,确实容易被人忽略。 聆月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断定姜望是为元氏而来,万一他是受旁人指使呢,比如宋氏,再比如那些粮商,甚至是朝中被你得罪的那些大人?” “粮商嘛,还是我之前说的原因,他们有心杀我,但没有这个胆子。而朝中那些大人,我早晚要回郢都,他们没必要舍近求远来冒险,。” “至于宋氏,真正心怀正义之士,只怕恨不得再杀宋氏一遍,岂会因宋氏迁怒于我?” “因此,就只剩下了被宋氏牵连的元氏。” 林时一口气将所有可能说出来,随即轻笑道:“就是很简单的排除法,排除掉那些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最可能的。” 聆月眼底浮现一抹敬佩,她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心思当真缜密。 这样的人,若是为友,自当庆幸。 可若是为敌,那就太可怕了! 林时给聆月解完惑,便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偷听的姜望。 四目相对,姜望不由得尴尬。 林时淡然道:“你既是江湖人,想必也有一些江湖手段傍身吧?” 姜望一愣,不解道:“什么手段?” 林时淡淡道:“就比如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让人欲罢不能的春药之类的防身之物,你有吗?” 姜望怔住,脸颊止不住的抽搐,果断摇头:“没有!” “那你想办法给我弄点,最好是那种毒不死人,但是能将人弄得欲仙欲死的,过几日我有大用!” 第63章 他是朕选定的皇夫 郢都,太和宫,垂拱殿! 满朝文武共聚一堂,一众姬氏皇族之人也赫然在列。 文官之首的左相曹恒,武将之首的英国公高欢,以及宗室之中辈分最高的族老睿亲王姬焜并列最前。 三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阴沉,满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觑,不住地交头接耳。 高耸的龙椅之上,当朝女帝姬玲珑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国书,纤细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张俏脸难看至极。 好半晌之后,她才压下怒火,一字一句问道:“诸卿,北魏临兵以危,竟遣使来议,要我朝再次割让汉西六城,否则便令十万大军尽发平阳关,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实在欺人太甚,诸卿可有应对之策?” 满朝文武交谈声音顿住。 片刻之后,再度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但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敢于站出来回话。 见无人开口,姬玲珑只觉得一阵心累。 她目光移向左相曹恒,直接点名道:“曹卿,你为国相,总揽大梁朝政,北魏如此咄咄逼人,你可有应对之法?” 曹恒一愣,眼中浮现一抹苦涩。 他能有什么应对之法? 他是左相不错,但他也不会带兵打仗啊! 踌躇片刻,他一脸苦涩地摇头:“陛下,臣虽为国相,却不通军事,臣以为,此事当以兵部和诸位大将军的意见为重。” 这话一出,兵部尚书陈泰和英国公高欢顿时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曹恒祖宗十八代一遍。 说什么不通军事,分明是不想担责,朝他们甩锅。 姬玲珑心里也是有些无力。 曹恒这个左相,用来过度朝局还行,但真要他担大任,果然还是不靠谱。 可惜,现在她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只得将目光移向兵部尚书陈泰:“陈卿,你以为呢?” 陈泰隐晦地瞪了一眼曹恒的背影,心里暗恨不已。 可如今陛下点名,他也不能装聋作哑。 只得苦着脸出列:“回陛下,如今平阳关只剩下李晟手中重组的两万龙武军和关内守将宗延麾下两万守军,若对上北魏十万大军,恐力不能敌,此外,京营补员之事,也因先帝的丧期耽搁下来,臣窃以为,如今的局势,还是......还是......还是以和谈为妥。” “和谈!” 姬玲珑咀嚼着和谈二字,并未说话,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 “英国公,你说!” 姬玲珑将最终的希望压在了高欢身上,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他。 高欢嗫喏一下嘴唇,心里亦是苦涩不已。 他心知,陛下这是要逼他迎战。 可大梁如今的局势,他也确实不敢说那个战字,毕竟,打仗要兵员,要粮草,还要钱。 去年大梁才在汉中葬送了十万大军。 姬玲珑登基之后,也只来得及补齐龙武军的一半兵员,六万京营则一员未补。 若是选择迎战,胜算实在太小,而战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高欢长久的缄默,也让姬玲珑失望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堂堂大梁,面对北魏的一再欺凌,竟找不出一个敢战之士。 难道大梁百年基业,就要毁在她的手上吗? 姬玲珑满心怒火,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大梁积贫积弱,人口,国力,军队,样样不如北魏,自保尚且困难,何况进取,即便她有雄心壮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到这里,姬玲珑的思绪忍不住飞回那日的朝堂之上。 那一日,林时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骂满朝文武皆是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骂她这个皇帝外不能御辱,内不能安民,无能至极。 当时她还有些不忿,如今思来,林时之言,真如洪钟大吕,令她振聋发聩! 想起林时,姬玲珑忍不住精神一震。 “对,林时,朕还有林时,朕给他写了信,他既有鬼斧神工的手段解决两府灾情,说不定也能应对北魏!” 姬玲珑自语一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正欲唤来镇景司之人询问可有林时回信,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 就见宗室之首的睿亲王姬焜晃晃悠悠地起身,对着姬玲珑拱手道:“陛下,既然北魏使节不日将抵达郢都,与我朝商议战和之事,老臣以为,不妨待到北魏使节抵达郢都,看看北魏还有些什么条件再论不迟。” 满朝文武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姬焜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拖延时间,可在他们看来,拖延时间毫无意义。 大梁的情况摆在这里,现在想不出应对之法,难道过几天就能想到? 不过,这话倒是正中姬玲珑的下怀。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镇景司是否有林时的回信,也没有心思和满朝文武在这里耗下去。 当即颔首道:“那便依皇叔祖父所言,改日再议此事,散朝吧。”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起身各自散去,唯独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南王姬伯啸,仍旧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皇叔还有别事商谈?” 见姬伯啸不走,姬玲珑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姬伯啸对着姬玲珑拱手一礼:“回陛下,臣确有一事。” “若是讨要林时之事,皇叔切勿再提!” 姬玲珑想也没想便出言拒绝。 这些日子,姬伯啸几次三番向她讨要林时,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姬伯啸倒也不意外,缓缓摇头道:“陛下想错了,臣想和陛下说的是,臣手中还有六万镇南军。” 姬玲珑一愣,蹙眉道:“皇叔此言何意?” 姬伯啸道:“北魏欺人太甚,臣为大梁宗室,理当为陛下分忧,只需陛下一声令下,臣麾下六万镇南军,立即便能挥师北上,迎战北魏!” 这话一出,姬玲珑心里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这位皇叔,今天吃错药了? 正疑惑间,姬伯啸便继续开口道:“不过,镇南军野蛮惯了,若挥师北上,难保军纪散乱,还需陛下遣一人为行军司马约束军纪,臣觉得,那林时就很合适。” 姬玲珑脸皮一抽,有些无语。 她就知道,这位皇叔不可能那么好心,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果然还是为了讨要林时...... 她深吸口气,果断拒绝道:“皇叔好意,朕心领了,只是镇南军防备南蛮,同样不可轻动,至于林时,皇叔也莫再提,以免伤了叔侄情分。” 姬伯啸一愣,眉头皱成川字形,眼中满是不解。 他着实没想到,姬玲珑会拒绝他的条件。 如今大梁无力迎战北魏,他主动请战,姬玲珑即便再不舍得林时,也该知晓孰轻孰重。 可姬玲珑偏偏拒绝了。 他沉下脸,半是威胁,半是询问:“莫非陛下在陛下心里,林时此人竟比大梁江山社稷还重要?” 姬玲珑也沉下了脸,这些日子,姬伯啸找到机会就向她讨要林时。 让她烦不胜烦。 而且,她才不认为这位皇叔会那么好心,只要将林时给他,他就会安心率兵抵御北魏。 看来是要想个法子,彻底堵住这位皇叔的嘴,打消他对林时的觊觎才行! 只是不等她想到合适的借口,姬伯啸已经率先发难:“若陛下当真觉得林时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大可直言绝了臣的心思。” 这话一出,姬玲珑瞬间惊怒不已。 这话,分明就是要逼迫她自绝于天下人,她岂能承认! 姬伯啸也是彻底豁出去了,再度逼问道:“否则陛下因一个林时,不顾同族之情,数次拒绝臣的好意,究竟是何道理?” 姬玲珑被这句质问气得七窍生烟,胸膛不断起伏。 她很想质问姬伯啸一句,质问他是不是想逼宫,然后再令人将他千刀万剐!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和姬伯啸撕破脸皮之时。 现在撕破脸皮,留在南疆执掌镇南军那几位堂兄,只怕立即就会打出为父报仇的旗号直奔郢都。 外患未除,若再生内乱,大梁必亡。 “冷静,冷静,冷静.....” 姬玲珑深吸好几口气,终于将快要炸出胸膛的怒火憋回去。 她双目通红,直视姬伯啸,咬牙切齿道:“皇叔非要一个理由是吗?” 姬伯啸冷声道:“不错,臣为大梁亲王,太祖血脉,更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绝不能坐视大梁基业毁于一旦,陛下因一介黄口孺子罔顾亲情,罔顾江山社稷,臣岂能不行劝谏之事!” 听着姬伯啸冠冕堂皇的理由,姬玲珑牙关紧咬,强忍怒火。 一字一句道:“若朕说,林时是朕选定的皇夫,不知这个理由,皇叔接不接受?” “皇夫?” 姬伯啸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冷意:“陛下莫不是将臣当作三岁小儿?” 姬玲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隐藏的滔天恨意,让姬伯啸都忍不住有些发怵。 “皇夫就皇夫!” “从今往后,臣不会再向陛下提讨要林时之事。” 看见姬玲珑眼底的恨意,姬伯啸思量片刻,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个理由。 主要他现在还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宜逼迫太甚。 不过,这妮子既然连皇夫这种骗小孩的理由都编了出来,恐怕他想得到林时..... 需得用点其他手段才行了。 第64章 无聊之人做无聊之事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 平坦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钦差队伍已经出了荆南地界。 直奔蜀中核心之地的梁州平原。 雨后初晴的大地,蒸腾起阵阵氤氲之气,官道两旁的村庄城镇隐藏在朦胧之中,让人恍若置身江南。 肥沃的梁州平原,或许是大梁唯一值得人称赞的地方。 正是这千里沃野,让大梁有了以最小的国土,最少的人口,最弱的国力,与北魏,南齐抗衡的资本。 林时置身朦胧细雨之下,一连吟哦了数首脍炙人口的诗词。 直到引得众人齐声喝彩,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声。 王缜第一时间奉上一碗润喉的米酒,由衷称赞道:“公子当真好才情,学生苦读多年,至今没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诗作,公子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夏,真真愧煞学生也!” “确实,这几首诗作,堪为上乘传世之作,寻常人只怕穷其一生,也未必能作出一首。” 聆月也是罕见的出声附和,看向林时的目光里更是异彩涟涟。 纵然她对林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可对于林时的才情,她却是由衷的倾佩并敬仰。 林时非常坦然的接受了两人的称赞,然后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姜望。 迎上林时询问的表情,姜望嘴角一抽。 认命般出声道:“不错!” 听见姜望干巴巴的夸奖,林时咂摸一下嘴,顿觉索然无味。 这个姜望,人品没得说,就是太无趣了些。 让他帮忙弄点防身的东西而已,非说什么有违道义,真是离了个大谱! 到最后,也就只给他弄来了一些巴豆粉。 简直是白瞎了江湖人这个名号! 林时心里吐槽着,在人群中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半晌之后,他终于发现少了谁,当即回头看向王缜:“辛林将军哪里去了,怎么不在队伍里?” 王缜一愣,小心翼翼回道:“前些日子公子您说这一路上或许不会太平,所以让辛林将军警惕一些,辛林将军便奉命领兵开路去了。” “还有这事?” 林时有些诧异。 王缜小鸡啄米般点头:“有的!”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行吧,你找纸笔将本公子诵念的诗词写下,派人给辛林将军送去,让他看完之后写一万字读后感!” “啊?” 王缜目瞪口呆,姜望一头黑线的别过脸去。 唯独聆月习以为常,林时无聊的时候总喜欢做无聊的事,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啊什么啊,还不赶紧写!” 林时不满的催促王缜一句,王缜只好苦着脸从马车里取出纸笔,心里却是已经替辛林默起哀来。 催促完王缜,林时又看向姜望,将信将疑问道:“你真的弄不到一日丧命散,含笑半步颠,我爱一条柴,奇淫合欢散这些毒药?” 姜望脸皮一跳,认命般叹气道:“回公子的话,您说这些东西,在下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去弄了。” “啧!” “啥也没有!” “好废的江湖。” 林时啧了一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姜望深吸口气,果断将头扭朝一边。 林时看向聆月。 不等他发问,聆月率先面无表情的开口:“大梁最毒的毒药是砒霜,最有效的春药是寒石散,你说的那些东西,大梁没有,估摸着北魏南齐也不会有!” 林时叹息一声,有些萧索地坐回车辕上。 砒霜,砷化物,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寒石散,其实就是五石散,虽有致幻功能,但在林时眼里也过于原始。 就这些东西,是个人都能分辨出来,怎么用来算计人? “都是些废物,这个世界,就没点好东西吗?” 林时靠在车辕上,只觉得无趣。 王缜,姜望,聆月三人对于林时的吐槽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赶路。 这时,数骑快马朝着钦差队伍迎面而来。 “钦差队伍行在,闲人退避!” 前方开路的将士厉声呵斥,那几骑快马却是丝毫未曾减速,直至冲到车队前数丈的地方止步。 “吁~” “镇景司旗官李忠求见!” 来人翻身下马,恭敬请见。 听见是镇景司来人,打头的校尉不敢怠慢,正欲回头通报,就见聆月已经打马上前。 “统领大人!” 聆月微微颔首,对着李忠招招手,询问道:“让你去郢都传个消息,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忠赶忙拱手请罪,然后将他这些日子的经历以最简练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聆月有些无语扶额:“你是说,陛下让你到景山府杀林时,但走到半路遇见了去报喜的信使,所以你又跟着回郢都请示了一遍?” “正是如此!” 李忠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上:“统领大人,此为陛下亲笔信,陛下特意交代呈由您与公子阅览。” 聆月皱了皱眉,接过信封,转身回到队伍里,将信丢给了林时。 “啥玩意儿?” 林时坐起来,不解地看向聆月。 聆月淡淡道:“陛下的信,你自己看吧!” 林时一愣,随手拆开信封,然后,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愤慨起来。 “草,这个鸡脖小,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林时大怒,喷涌国粹。 “这是重点吗?”聆月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信件。 只扫了一眼内容,顿时怒火升腾:“好个北魏,去年才强占我朝六座城池,而今又要我朝割地,竟然还派个女子过来商议,分明就是侮辱陛下,侮辱大梁,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林时一脸愤慨,怒骂道:“傻逼姬伯啸,老子招他惹他了,非要本公子去南疆当野人,神经病啊!” 聆月怒撕信件,咬牙切齿道:“北魏都欺上门了,南王竟还在为一己之私要挟陛下,枉为人臣,可恶至极!” “是,可恶至极!” 二人鸡同鸭讲一般的对话,听得一旁的王缜和姜望一脸懵逼。 什么跟什么啊? 第65章 你去把南王除掉 林时和聆月各自发怒一阵。 很默契地一左一右坐回车辕上。 王缜和姜望懵逼得紧。 姜望轻咳一声,暗自放缓了马速。 王缜会意,凑到林时身旁,小声询问道:“公子,可是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时打量王缜一眼,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 “想知道?” 王缜刚准备点头,但余光捕捉到林时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个,公子若是不想说,学生......学生......” 林时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一脸勉励道:“你去把南王除掉!” 王缜呆住:“我???” 林时脸色一沉:“嗯,不行吗?” “我......学生...这个...公子,南王手握六万精兵...学生就算再有能耐,也是...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缜哭丧着脸,心里悔恨至极。 好端端的,干嘛要凑上来找不自在呢? 林时嘴角一抽,眼中浮现一抹失望:“废物东西,让你除个南王都推三阻四,成得了什么大器?” 王缜:“......” 看着他一副无能的样子,林时就来气:“滚滚滚!” “好嘞~” 王缜欣然从之,脸上流露死里逃生的喜悦。 姜望打马上前,正欲出言相询,便被王缜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车辕上,聆月冷静下来,转过身直勾勾的打量着林时。 林时眼神不善道:“你瞅啥?” “我们结盟!” 聆月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 林时一怔:“啥玩意儿?” 聆月直言道:“我们结盟,你帮助陛下应对北魏来使的发难,我帮你应对南王和其他人的阴招!” 林时一愣,随后陷入了沉默。 聆月面无表情道:“虽然陛下暂时压下了景山府的消息,但你在景山府的所作所为,迟早会被那些粮商传遍天下,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林时是个人才。” “哦!” 林时哦了一声,淡淡问道:“然后呢?” “人才,谁都想收为己用。” 聆月看着林时,语气异常认真:“现在只有南王注意到你,但将来就未必了,说不定朝堂上那些大人,乃至于魏国,齐国都会派人来招揽你。你若一一拒绝,难保不会有人生出我用不了,也不能让别人用的阴暗心思!” 林时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成了香饽饽?” “大势倾轧之下,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聆月缓缓摇头,一脸认真道:“我知你不惧生死,但更知你内心骄傲,从来不愿受辱受气,因此,和我结盟,是你当下最优选。”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跳动一丝玩味。 聆月分析完利弊,便闭口不言,一脸自信地直视林时,仿佛笃定林时一定会同意一般。 林时目光下移,落在聆月白皙的脖颈。 随后轻笑一声,缓缓摇头道:“今天下三分,北魏独占中原核心四州之地,综合国力最强。南齐雄踞江左三州,并三江天险,虽进取不足,自保亦是绰绰有余。” “反观大梁,地不过两州,户不过百万,虽有梁州占据蜀中核心,可御剑阁,北山,祁山天险;但荆州却是九省通衢的四战之地,为三国最弱。” 道完三国局势,林时顿了顿,眼中流出一抹戏谑与调侃。 在聆月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如你所言,没有人会嫌人才少,既然本公子投效北魏一样能得到重用,何不投效魏主,以经世之才,助魏主一统天下?” “活取安邦定国之功,难道不比抱着姬玲珑那小妞的大腿,守蜀中一亩三分地等死来得划算?” 听见林时的质问,聆月表情不变,似乎早就料到林时会这么说。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摇头道:“对于有志于扫平乱世的大才来说,确实,投效北魏是最划算,也是最有可能撰取定鼎之功的选择。” 林时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聆月继续说道:“但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扫平乱世的抱负,乱世也好盛世也好,你其实不是那么在乎,你要的只是不受约束。” “因此,我才会提议结盟各取所需,而不是要你为陛下效力。” 听见聆月这一番话,林时笑了。 他没有笑出声,只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回肯定是回不去了。 虽说他已经做好了将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副本的准备,但如何将游戏玩通关的同时,还能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一些,同样是一件难事。 而聆月这些话,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 看见林时笑了,聆月俏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全天下,没有比大梁更自由的地方了。” 林时笑着点点头:“说说你结盟的条件!” 这话一出,聆月眼中顿时浮现一抹喜色:“这么说,你同意了?” “你先说说看!” 林时懒洋洋的靠在车辕上,懒散地开口。 聆月有些激动地一把抱住林时的手臂,欣喜道:“很简单,你我结盟之后,我会令镇景司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从你身边隔绝,你要做的,就是辅助陛下稳定大梁局势。” 林时伸出手指:“我再加几条!” 聆月一愣:“什么?” 林时淡淡道:“第一,我需要可以随时调遣镇景司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的权力;第二,我不入朝堂为官,只做谋士;第三,我不想做的事情,不能强迫我,否则我分分钟死给你看!” 听见林时提出的三个条件,聆月怔了怔,不由得若有所思起来。 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后面两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第一个条件我做不了主。” “镇景司乃是皇家鹰犬,向来只听命于大梁历代帝王,我需要先请示一下陛下,才能给你答复!” “可以!” 林时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他要调动镇景司的权力,无非就是为了解决一些麻烦事。 “我马上给陛下写信!” 聆月说干就干,行动力极强,当即钻进马车开始奋笔疾书。 林时微微一笑,靠在车辕上,欣赏起了道路两旁的风景。 第66章 这难道就是天意? 郢都,南王别院礼厅之内。 南王姬伯啸正在宴请宗正寺一众皇室宗亲。 列于首位者,正是睿亲王姬焜。 而一旁陪坐者,却是一个身着绯袍的文官,此人,正是南王在朝中的代表,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姬伯啸手持酒杯笑吟吟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其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统兵多年的武将,倒更像是一风流名士。 将一干宗室同族都照料到之后,姬伯啸回到姬焜身旁坐下,亲自为姬焜斟满杯中美酒。 旋即一本正经道:“皇叔,自侄儿屯兵南疆防备南蛮以来,便鲜少有机会回京,更不得其时在皇叔膝下尽孝,实乃罪莫大焉,今父皇,皇兄皆已仙逝,大梁更是陷入风雨飘摇之境,侄儿也好,玲珑侄女也好,都未经历风浪,大梁还需皇叔照拂多矣,这一杯,侄儿敬您。” 姬焜人老成精,如何听不出姬伯啸言语之中的拉拢之意。 但他能以睿亲王的身份历经四代帝王,靠的就是识情之趣,从不插手夺嫡之事,如今皇位已定,又兼大梁风雨飘摇,他更是不想让自己晚节不保。 面对姬伯啸的拉拢,他也是淡淡的应道:“皇侄言重了,老夫一把年纪,早已老眼昏花,照拂大梁之事,是万万不敢言了,老夫只愿大梁无恙,也好让老夫百年之后,有面目去见我大梁历代先帝。” 听出姬焜言语之中的推脱之意,姬伯啸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是仍旧一副恭敬的姿态。 “皇叔所言甚是,侄儿亦是不愿祖宗留下来的基业生灵涂炭,可惜,如今北魏势大,欺人至极,玲珑侄女又疑侄儿,将六万镇南军弃之不用,侄儿即便有心报国,又如之奈何啊!” 这话一出,姬焜一双老眼顿时闪过一抹异色,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抚着颌下白须摇头道:“陛下御极大梁,想必自有她的考量,你我叔侄身为人臣,还是不要妄加置喙的好。” 见姬焜油盐不进,姬伯啸不由得脸色一僵,也没了继续装下去的心思。 “皇叔所言极是,小侄受教!” 语气生硬地回了姬焜一句,姬伯啸给了刘自如一个眼神,刘自如会意,急忙笑着出声与姬焜攀谈起来。 姬伯啸则是起身,继续和一众皇室宗亲攀谈起来。 无法拉拢姬焜,那就拉拢其他宗室。 只要其他皇室宗亲都支持他,一个姬焜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姬焜随口应和着刘自如,昏花的老眼扫过厅内与姬伯啸相谈甚欢的后辈,眼底浮现一抹难明的意味。 这时,一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忽然匆匆跨进礼厅。 看见甲士进门,宾客们攀谈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滞。 姬伯啸皱了皱眉,朝众人告了声罪。 快步走到甲士面前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何故惊扰宴席?” 呵斥完,便带着甲士退到屏风后面。 片刻后,却只有王府别院的管事露面,对着众人赔罪,示意今日的宴席到此为止。 此时—— 皇宫,垂拱殿。 姬玲珑面无表情的听完镇景司密探带回来的消息,一双美眸之中顿时泛起冷意。 “这位皇叔,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暗骂了一句,姬玲珑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这些日子,姬伯啸以联络同族之名,大肆邀请宗室之人饮宴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她都让镇景司盯着,只要他们没有明显谋反的迹象,也就随他们去。 沉吟片刻,她话锋一转,问道:“北魏使节现至何处?” 密探恭敬道:“回陛下,据探子回报,北魏云梦公主已率使团及至绵竹府境内,距离郢都约莫还有三日路程!” 听见北魏使节距离郢都只剩下三日路程,姬玲珑顿时忍不住一拳锤在案几之上。 “陛下息怒!” 巨大的声响顿时吓得一众宫人急忙跪下。 姬玲珑咬牙道:“而今距离北魏递交国书不过一旬时光,这云梦公主便已至绵竹境内,好快的速度,北魏贼子,欺人太甚。” 密探不敢作答,只得缄默以对。 姬玲珑继续问道:“镇景司还未有林时与聆月的书信传来吗?” 密探迟疑一瞬,刚要开口。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报~” “陛下,大统领传来消息,林大人所率钦差队伍折返至渝江府,再有三日便可抵达郢都!” 闻言,姬玲珑顿时一愣,随即忍不住大喜。 北魏连下汉中六城,又遣使来议割地之事,委实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不得不数次给林时写信询问对策,但皆是石沉大海。 就连聆月的奏报,也从七日一封变成十日一封。 却是不曾想林时回来得如此及时,北魏使节方至绵竹,林时便也抵达渝江,这难道就是天意? 姬玲珑欣喜一阵,正欲令密探随时注意林时的动向。 忽然想起如她一般期待林时回郢都之人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姬伯啸在一旁对虎视眈眈,顿时心下一沉。 这位亲二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哪怕她数次拒绝,这位二叔也绝对不会死心。 况且,这位二叔只承诺不会再向她讨要林时,可没说不会用其他手段。 想到这里,姬玲珑急忙唤来那密探吩咐道:“你马上朝南王别院加派人手,时时刻刻注意南王动向,再令殿前司派出五百卫队,前往渝江府接应钦差林时,勿要使钦差队伍出现任何意外。” 密探一愣,迟疑道:“陛下,钦差大人身旁已有五百精骑护卫......” “朕知道,马上去办!” 姬玲珑态度坚决,密探也只能听命而行。 目送密探走远,姬玲珑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心里总是有些淡淡的不安。 “来人,召国相大人,六部堂官,睿亲王进宫议事。” 姬玲珑话音刚落,殿外忽又传来禀报声。 “报~” “陛下,半刻钟前,南王突兀结束酒宴,假借打猎之名,亲率两百精骑出城而去。” “什么?” 姬玲珑如遭雷亟,忍不住大惊失色。 “快,传令殿前司,马上带人追上前去,快~” 第67章 山人自有妙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林时又在念诗,王缜和姜望学聪明了,不等他念完,先开始拿纸笔记录起来。 看着两人的动作,聆月忍不住一头黑线。 “差不多得了,你再有才情,诗词写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林时意犹未尽的一屁股坐回车辕上,意兴阑珊道:“天天坐马车,痔疮都颠出来了。” 聆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骑马啊!” “骑马!!!” 林时咂摸一下嘴,屁股突然就开始隐隐作痛。 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有和王缜和姜望学过骑马,无奈马鞍太硬,还没有马镫,更是颠得屁股巨疼,遂放弃! 这一刻,他忽然又开始想念打飞的时速千里的日子了,就郢都到景山府这点距离,也就是两个小时。 再不济,高铁、火车、汽车、拖拉机...... 哪怕有辆摩托车也好啊! 见林时一脸厌世的表情,聆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还有两日路程,再忍忍吧,回到郢都就好了!” “郢都好个屁,还不是用竹片刮屁股......” 林时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 聆月顿时柳眉倒竖:“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从小吃苦长大的庄户子弟,怎地现如今做了几天高门大户的赘婿,又做了几天钦差,就变得比王公贵族的子弟还要娇贵?” 林时脸皮一抽,将头侧朝一边,懒得跟她废话。 用竹片刮屁股的王公贵族,还娇贵,真是让人呵呵呵。 瞧见林时还不受说,聆月更是来气。 她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一个极致漂亮的女人,都没有林时的屁事多。 她就没见过哪个男人,一天要洗两次澡,一天要漱三次口,还必须要一天换一套干净衣衫的。 更关键的是,他几乎什么都嫌弃。 马车嫌弃,马也嫌弃,就连吃个饭,上个茅房也嫌弃。 真是受够了,这到底什么人啊!!! 林时一脸萧索的靠在车辕上,懒洋洋的盯着聆月,只觉得她的表情很丰富,还挺好看。 “那个......” 林时刚准备出言调戏两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辛林忽然纵马横冲直撞的冲到队伍里,扯着脖子大吼:“公子,紧急军报!” 听见这声大嗓门,林时顿时拉下脸:“你最好有事!” “公子,统领大人,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处,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骑兵直奔我军而来。” 林时一愣,目光移向聆月:“冲你来的?” 聆月皱了皱眉,看向辛林问道:“他们打的什么旗号,领军者何人?” 辛林摇摇头:“不知,对方未曾打出旗号,领兵之人,距离太远,也看不清!” “难道是殿前司......” 聆月话音未落,又是一骑快马迎面而来。 “报,公子,南王遣使求见,请公子示下!” “南王!” 林时与聆月齐齐诧异出声。 只是一人眼神古怪,另一人,则是满脸愤慨。 “好个南王,还真是贼心不死,陛下数次言辞拒绝,他竟还敢率兵前来惊扰钦差行驾,欺人太甚,着实欺人太甚!!!” 聆月实在怒不可遏。 她万万没想到,陛下都已经数次拒绝,南王竟然还没有放弃收林时为己用的心思,甚至不惜带兵前来拦截。 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好生可恶,太可恶了! 聆月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七窍生烟。 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辛林听令,南王率兵拦截钦差行驾,当以谋反论处,尔即刻整军备战,若南王有所异动,无需留手,即刻诛灭!” “啊?” 辛林呆住,一脸震惊的看着聆月。 王缜和姜望更是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辛林硬着头皮朝聆月期期艾艾地开口:“统领大人,这个……这个玩笑,不是……不是很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聆月大怒,这一刻,她是真的打算豁出去了,南王欺人太甚,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 “大人,南王不能杀啊!” 辛林哭丧着脸开口相劝,杀南王,他是真没那个胆子。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火气。” 林时开口了,说话的同时,还给了辛林一个眼神,辛林如蒙大赦,急忙打马离去。 聆月转头怒视林时:“南王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我还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 林时柔声安抚一句,伸手在她的头顶蹂躏几下,笑吟吟道:“一个南王而已,交给我吧,我来应对。” “你要怎么应对?” 聆月气鼓鼓地瞪着林时,眼中满是不信任。 “当然是让他笑着来,哭着走,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计!” 林时说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聆月怔了怔,情绪稍稍安定下来。 忍不住闷闷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的盟约就行!” 林时点点头,对着那前来报信的将士吩咐道:“你去告诉南王的信使,就说本公子在渝水畔烹茶以待,静候南王的到来。” “得令!” 信使领命离去。 林时转头看着王缜和姜望招招手:“王缜,去取本公子的茶具,然后再取一饼口感最差的茶饼过来,姜望,你去取水。” 二人面面相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林时揽过聆月,笑问道:“会抚琴吗?” 聆月一把打开林时搭在肩上的咸猪手,冷冷道:“会,我怕南王没有赏乐的水平!” “无妨,反正就是做个样子!” 林时随口应一句,令三人准备好一应待客所需的东西。 便换上一身宽大秋衫,盘腿坐在渝水畔。 衣袂飘飘,江水映照,再有红泥火炉相佐,茶盘一角摆放古朴的竹简,刹那间,便营造出了一股风流名士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壶开始沸腾。 恰逢此时,一阵大笑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哈哈哈哈~” “小王姬伯啸,见过林先生,小王不请自来,还请林先生不要见怪啊!” 紧接着,一道魁梧的身影在几名甲士的护卫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林时循声望去,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水沸,客至,王爷来得正当其时!” 第68章 敬酒罚酒,我都不吃 “铮~” 悠扬的琴音宛如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姬伯啸脚步一顿,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王爷,请坐!” 林时飘然起身,脊背挺得笔直,一袭青衣大袖将其映衬得宛如神仙中人。 见眼前的场景与自己想象之中完全不同,姬伯啸心里暗自生出一抹警惕,行动却是丝毫不迟缓,大马金刀地走到客位上坐下。 林时安坐原位,并不开口说话。 只是一脸严肃地取出茶具,清洗茶具,再洗茶,泡茶,摇香。 整个过程堪称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搭配上林时一脸严肃的表情,愣是营造出来几分神圣之感。 姬伯啸也不说话,看着林时表演,眼中油然生出几分赞赏。 这仪态,这礼节,这颜值...... 是他要寻找的大才无疑了! 林时做完这一套表演,为姬伯啸斟满茶汤,送至跟前。 “王爷,请!” 林时伸手相邀,姬伯啸端起茶杯,注意力却不在茶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时。 林时微微一笑,举起茶杯,以大袖遮掩,一饮而尽。 见状,姬伯啸这才轻轻抿了一口盏中茶水。 也不知是林时行云流水的茶艺表演实在过于神圣,还是悠扬的琴声乱人心智。 姬伯啸只觉得今日这茶,与他往日所饮之茶全然不同。 辛、苦、涩、甘,种种滋味,妙不可言。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好茶!” 姬伯啸照例赞叹了一句。 林时笑吟吟地起身将茶盏添满,笑道:“微薄茶艺,能入王爷的眼,时荣幸之至。” 姬伯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时,突然发问道:“林先生知道本王要来?” “我与玲珑暗生情愫,王爷多次向玲珑讨要我辅佐南疆之事,玲珑自是不会瞒我。” 林时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而是话锋一转,提起姬玲珑,替她补全了推脱姬伯啸的借口。 顺便将称呼也换成了我。 听见林时对姬玲珑亲密的称呼,姬伯啸微不可察地眯起眸子,心里顿时有些犹疑起来。 莫非这林时,还真是那不识趣的小侄女选定的皇夫? 还是说,是他们两人串通好了,一起欺骗他? 姬伯啸心里狐疑,面上不显,故作爽朗的笑道:“如此说来,玲珑侄女此举,倒还省了本王一番口舌,本王该感激她才是。” 林时笑道:“王爷,今日咱们只饮茶,不谈其他,可否?” “若只饮茶,那本王今日不是白来了?” 姬伯啸笑吟吟地摇头,随即脸色一肃。 一脸认真道:“实不相瞒,本王今日正是为先生而来,先生当知,本王世镇南疆,只为我大梁南方门户无碍,然南疆贫瘠,战乱不止,正需先生这般大才拨乱止戈,发展民生。” 林时挑了挑眉:“这么说,王爷今日就是为招揽不才而来?” “不错!” 姬伯啸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玲珑侄女既已将本王心思如实相告,想必先生也知晓本王拳拳爱才之心,先生若随本王去南疆,本王绝不吝荣华富贵。南疆军政,亦可尽由先生尽掌之。” 姬伯啸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时。 他早就调查过林时,知道他在郢都的处境,不说是人人喊打,但满朝文武基本上也没人待见他。 他就不信,他给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林时会一点不心动。 可惜的是,几个呼吸过去,林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姬伯啸皱了皱眉,有些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他也没指望林时会一口应下。 他心思一转,不由得笑问道:“林先生不语,莫非是不肯弃陛下而去,亦或者是嫌本王心不够诚?” 听见姬伯啸发问,林时微笑道:“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我与玲珑既已暗生情愫,自然是要结为夫妻的,世上焉有弃妻投主的道理?” “此言不妥!” 姬伯啸一本正经道:“如今正是大梁风雨飘摇之际,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首要,何况以先生之才,何患妻妾之事,为一木而舍百林,岂是智者所为?”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招揽之事,还请莫要再提。我既不忍弃妻投主,也不愿去南疆奔波,至于建功立业.....” 林时还是摇头,只是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就见姬伯啸似笑非笑的拍拍手。 林时一愣,诧异道:“王爷这是?” “本王为先生略备了一些薄礼,先生不妨一观再做决定!” 姬伯啸说着,目光移向了一旁。 林时顺着方向看去,就见两名甲士手持托盘缓步上前,身后还跟着几个婀娜多姿的妙龄美女。 姬伯啸起身,走到两名甲士面前,掀开托盘上的红绸。 然后很正式地对着林时弯腰一礼:“林先生,此为黄金千两,乃是本王为先生备下的盘缠,另外,这几名女子,都是本王精挑细选,照料先生起居所用,每一人都有不输于本王那玲珑侄女之姿,还请先生助我!” “当~” 姬伯啸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悠扬的琴声陡然一乱,更有琴弦拨断的声音回响。 林时和姬伯啸下意识地朝琴声传来的马车看去。 聆月忽然一脸愤慨地跳下马车,怒不可遏道:“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与陛下相比?” 聆月说着,快步走到两名甲士面前,一把夺过托盘摔在地上。 “一千两黄金就想买走皇夫,王爷未免把皇夫想得太廉价了吧?” 看着聆月的动作,姬伯啸眼皮一跳,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没有反驳聆月,转头看向林时:“这也是林先生的意思?” “这么明显,王爷看不出来吗?” 见姬伯啸不装了,林时也不再继续陪他演戏,瞬间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林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伯啸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被戏耍的恼怒,恶狠狠地出言威胁。 林时无所谓道:“我不吃酒,敬酒罚酒都不吃!” “你......” 姬伯啸怒极,但仍是压低声音:“你应该听说过本王的脾气,你就不怕本王来硬的?” “刚才怕,现在不怕了!”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姬伯啸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啊~竖子,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姬伯啸忽然惨叫出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第69章 当然是给你下了毒啊 “王爷~” 几名随行的甲士脸色大变,几个女子也是瞬间慌乱起来。 “铮~” 不待他们有所动作,每个人的肩上突然多出一柄长刀。 “勿动,动,则枭首矣!” 姜望带人制住几名甲士,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锋锐,几名甲士瞬间脸色惨白,作为百战精锐,他们不怕死,但王爷还在林时手里,他们不敢死。 王缜哭丧着脸从马车后面走出来。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带着镇景司密探,将姬伯啸带来的几名妙龄女子拖走。 与此同时,外围的辛林也突然发难。 带着五百精骑将姬伯啸带来的两百多人围了起来。 当然,只是围起来,还没到动刀兵的程度。 渝水畔,姬伯啸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地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难以置信的开口道:“竖子,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林时笑吟吟的走到姬伯啸面前蹲下:“当然是给王爷你下了毒啊,王爷感受不出来吗?”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又惊又怒,胸膛里怒火更是仿佛要炸开一般。 但腹部传来的绞痛,却是让他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他咬牙切齿地怒声道:“竖子,你...你胆敢谋害朝廷亲王,你......” “放心,不致命,毒不死人!” 林时随意地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姬伯啸被气得想吐血,目眦欲裂道:“你究竟给本王下了什么毒,为何本王如今腹痛难忍,还不赶紧将解药拿来。” “天下奇毒,含笑半步颠!” “顾名思义,只要你笑,整个人就会发癫。至于解药嘛,没有!” 林时笑吟吟地蹲在姬伯啸面前,给他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含笑半步颠。 姬伯啸双目通红,怒火几欲冲破天灵盖:“啊~卑鄙竖子,胆敢行此阴毒手段暗害本王,本王要你死!” “啧,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套,没点新意。” 林时啧了一声,对姬伯啸的威胁点评一句。 旋即站起身来,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姬伯啸躺在地上,整个人因为腹痛缩成了一团。 短短时间内,汗水便浸湿了衣衫。 看见林时起身,忍不住厉声威胁:“竖子,胆敢谋害本王,本王一定要你死,本王......本王......” 林时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你......” 姬伯啸额头上青筋毕露,还想怒骂几句。 只是还未开口,整个人忽然惊慌起来。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腹痛竟然有朝下门迁徙的意思。 看着姬伯啸的惨状,林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忘记和王爷说了,这含笑半步颠不仅会让人一笑就发癫,它......还有润肠通便的功能。” “我听说王爷日食向来是无肉不欢,肠胃功能想来也薄弱得紧,此番便当是替王爷调理肠胃了,王爷不必谢我!” 听完林时二次科普,姬伯啸顿时目露惊恐。 感受到腹部的绞痛逐渐下移,那股热流更是横冲直撞,意图粗暴的撞开下门。 他急忙夹紧了双腿。 横趟刀山火海,连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汉子,此刻终于忍不住由内而外的对林时生出了一股惧意。 林时继续一脸邪恶地开口道:“王爷可要夹紧哦,否则,堂堂亲王,躺在大路上就开始窜稀,传出去可不算好听。” 姬伯啸怒视林时,愤怒得已经丧失理智。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多余的心思去回应林时了。 因为,他快要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 林时大笑一阵,转身上了马车,带着钦差队伍扬长而去。 他一走,姜望也放开了几名甲士。 甲士们顾不得其他,急忙朝着姬伯啸狂奔。 “王爷,您怎么样?” “噗~” 甲士话音刚落,姬伯啸也终于忍不住一泻千里。 感受着身下的热流传来,姬伯啸也不想憋了,没意义,根本憋不住。 “噗呲~” 一阵长长的气流声过后,渝江边上升腾起一阵恶臭。 姬伯啸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一双眼睛了无生气,眼角滑落一滴晶莹。 受此奇耻大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几名甲士强忍恶臭想要将姬伯啸搀扶起来,但手才刚刚碰到他,顿时又听得一阵噗呲噗呲的声音传来。 甲士们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看见亲卫的眼神,姬伯啸更是羞怒,一脸悲愤的仰天长啸:“林时,我必杀你!!!” 听见这道悲愤的声音,被辛林带兵围起来的甲士们顿时脸色一变。 抽出武器就要准备强闯! 辛林回头,见林时的马车已经走远,又见眼前的南王亲卫蠢蠢欲动,当即大手一挥:“兄弟们,撤!” “哗啦!” 五百精骑拨转马头,朝着林时的马车追去。 两百甲士也是急忙朝姬伯啸狂奔。 ... “哈哈哈哈~” 马车的车辕上,林时仍旧在哈哈大笑。 聆月也是满脸笑意,只觉得连日以来心底郁积的郁气都消散一空。 王缜脸上担忧与憋笑并存,很想笑,又担忧南王报复,以至于一张脸扭曲至极。 独独姜望,看向林时的目光充满谴责,如此阴损手段,实在有违道义。 不过,没人在乎他! “你也太阴损了,这么一弄,南王非要恨死你不可。” 聆月强忍笑意,看向林时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斥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林时止住大笑,摆手道:“反正我不弄他,他早晚也会对我下手,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这一次权当给他个教训,下一次,嗯,下一次......” 聆月笑问道:“下一次怎样?” “不可说,不可说!” 林时摇摇头,并未继续说下去。 聆月也没有追问,她对这个男人有绝对的信心,南王惹到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她岔开话题,问道:“此次北魏来使,明摆着就是为羞辱陛下而来,你可想到了应对之法?” 林时摇摇头,正欲开口,前方忽又有一骑快马驶来。 “报,公子,殿前司统领段从,率五百卫出迎,驻跸前方三里金沙滩,遣使求见,还请公子示下!” “殿前司?” 林时与聆月相视一眼,眸中浮现些许疑惑。 第70章 夫英雄者,见微知着 “应该是陛下担忧南王对你出手,派来的援兵!” 聆月很快做出了判断,殿前司乃是守卫皇宫的皇帝亲卫,她不认为殿前司会站在南王那边。 “那就去见见!” 林时果断做出决定。 他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南王都知道了他回郢都的消息,姬玲珑那小妞没道理不知道。 派出人手前来接应,也合情合理。 聆月微微颔首,对着前来报信的斥候吩咐道:“让他回去告诉段从,在金沙滩等着!” “得令!” 斥候拨转码头去传话,钦差队伍也继续前进。 林时和聆月一左一右靠在车辕上,两人都没将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聆月歪着头,淡淡问道:“北魏遣使,商议割地之事,你......有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当我是神仙啊?” 听见聆月旧话重提,林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聆月一愣,忍不住嗫喏一下嘴唇:“你那么聪明......” “这跟聪明有个屁关系!” “北魏和大梁战况如何,北魏究竟提出了什么条件,全都两眼一抹黑,就我是真神仙,也不可能凭空想出对策吧?” “你好歹动脑子想一想啊,这么大颗脑袋,长着做装饰吗?” 林时毫不留情面的将聆月数落了一顿。 聆月咧了咧嘴唇,忍不住有些委屈:“我...我就是担心陛下。” 林时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道:“还有姬玲珑那小妞,屡次三番写信,就知道一个劲的追问应对之策,战局什么情况,北魏什么条件愣是只字不提。” “有时候我真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太祖血脉,我寻思太祖那般人杰,只身入蜀中,都能创下三分天下的基业,他的后代这样,属实没道理啊!” 听见林时的吐槽,聆月顿时叫屈道:“陛下不是说了嘛,北魏连下我朝六城,又遣出云梦公主为使,逼迫我朝割让汉西六城,这还不够吗?” “啊~”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听见聆月的反驳,林时忍不住无语望天。 他现在总算知道,大梁为什么会陷入如今的境地了。 聆月已是天子近臣,尚且只有这般见识,更遑论朝中那些只会固步自封,毫无进取之心的大臣。 大梁现在,缺的根本不是人才,而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 正如他当日说的,树死根先烂。 大梁的君臣是这般德行,前线的将士再怎么拼命,也不过是做无用功而已。 听见林时的阴阳怪气,聆月闷闷不乐的皱起眉头:“那你说,你都要知道些什么,才能想出对策!” “我需要知道去年,今年两次汉中之战的起因,经过,结果。” “对方是何人领兵,其人脾性如何,能力如何;我军将领,士卒的具体情况,还有战时的天时,地形......” “此外,我还需要知道北魏朝堂之上是什么情况,有些什么人才,北魏与南齐的关系好坏,有些什么贸易往来?” “以及......” 林时淡淡开口,口中吐出一长串他不知道答案的事情。 足足说了小半柱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我想到的,暂时就这些,没想到的,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 聆月已经惊呆了。 她愣愣的盯着林时,眼珠子一动不动,眼前更是浮现起一圈又一圈的蚊香圈。 “就是,就是应对一个北魏使节,你需要知道这么多东西?” 半晌之后,聆月回过神来,脸色扭曲的怒视着林时。 她怀疑,林时在耍她。 林时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夫英雄者,当见微知着。若仅仅只是应对北魏来使,当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可要想保住大梁基业,乃至于锐意进取,这些事情,就只是最基本的。” “最基本的?” 聆月目瞪口呆,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姬玲珑那小妞既然有扫平四海的雄心壮志,不说要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必须要知悉天下大势才行。” 林时一本正经的给聆月科普。 在林时看来,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虽然缓慢,但与他前世熟知的历史,仍旧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很多大才,有很多先贤人杰,只是这些先贤人杰,多少还是受到了历史的局限。 不似林时这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直接开天眼看得透彻。 聆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忍不住有些迷惑道:“我姑且认为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我大梁与北魏交战,干南齐何事,又干南齐那些商人何事?” 林时嘴角一抽,懒得和聆月抬杠,当即点头:“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又被阴阳了一句,聆月顿时柳眉倒竖。 闪电般探出手,掐住林时腰间软肉就是一阵旋转。 “啊疼疼疼!” 林时一个不查,被她偷袭成功,顿时忍不住痛呼出声。 聆月怒视着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时虽然有着一肚子坏水,但在个人武力上就是渣渣。 所以,他果断投降。 聆月松开手,没好气道:“你说那些东西,我会让镇景司去收集,但你要是敢让我白费功夫,我肯定饶不了你!” 林时白眼一翻,对聆月的威胁纯当放屁。 也就是这小妞留着还能逗个乐,不然他早就想法子给她整死了。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马车轮子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两人都有些烦躁。 林时刚想起身伸个懒腰,忽见前方不远处的沙滩之上旌旗猎猎战马嘶鸣。 数百甲士整齐列于渝水畔,只是远远的看着,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时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抹趣味之色。 因为,这支五百人的骑兵部队,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见的第一支全甲兵部队。 人马俱着轻甲,马鞍悬挂破甲锥,箭囊,甲士腰悬横刀,身背弓箭,手持长枪,无论装备,军容俱是顶尖。 虽说辛林麾下五百轻骑,以及刚才见过的南王亲卫亦是甲士,但身上所着甲胄俱为皮甲,装备也简陋得很,距离精兵这两个字还差一大截! 而殿前司这五百人。 却是已经接近林时想象之中的精锐骑兵的军容。 第71章 魏国来使 钦差仪仗浩浩荡荡,自然也逃不过殿前司的眼睛。 早已严阵以待的段从领着几名侍卫站在路边,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开始拱手行礼! “末将殿前司统领段从,见过钦差大人,聆月统领,辛林将军!” 林时向来对官场往来不感兴趣,所以目光始终停留在驻跸金沙滩的五百甲士身上。 聆月不着痕迹地瞪了林时一眼。 然后换上一副高冷的表情,跃上战马,走出队伍。 “有劳段将军久候,段将军请起!” 段从直起身子,见眼前只有聆月一人,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为殿前司统领,负责守卫皇宫安全,论地位虽稍逊于聆月这个镇景司大统领。 但他亲自站在路旁相迎,林时却不露面。 也未免有些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段从抿了抿嘴唇,语气依旧恭敬:“聆月统领,不知钦差大人现在何处,可是不方便露面?” 段从微弱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聆月的目光。 她忍不住暗叹口气,心里对林时生出几分埋怨。 现在还没到郢都呢,先将段从得罪了,再加上郢都还有一大群看他不顺眼的朝臣。 可想而知,林时回郢都之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这人也真是的,就不能稍微注意点礼节吗,哪怕是装一下呢? 聆月心里埋怨,嘴上还是为林时开脱:“钦差大人连日奔波,有些疲累,状态不佳,是以不好露面,还请段将军莫见怪!” 见聆月睁着眼睛说瞎话,段从忍不住嘴角一抽。 明明他不久前派出去的斥候,还打探到那位钦差大人,在半个时辰前,将拦路的南王弄了个欲生欲死。 这才多长时间,就疲惫得不能见人了? 这不是扯淡嘛...... 不过,段从也懒得拆穿聆月。 林时不见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他不咸不淡地对着聆月拱手一礼:“无妨,既然钦差大人身体状态不佳,理当早回郢都休养,末将这便引兵为钦差行驾开路!” “有劳段将军!” 聆月微微颔首,也没有多说。 段从转身回到驻跸之所,只听得一阵号角声响彻渝江畔,五百甲士便齐齐拔地而起。 聆月打马回到队伍里,将战马交给亲卫。 爬上车辕坐下,淡淡地开口道:“你这样做,很容易得罪人!” “嗯!” 林时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聆月侧过头,语气平淡道:“我认为,做人,还是和光同尘比较好。” 林时扯了扯嘴角,用鼻腔哼出一声:“嗯!” 聆月深吸口气,平复好心情,淡然道:“殿前司统领段从,乃是已故宋国公段玄独子。” “哦!” 林时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 聆月淡淡道:“十年前,宋国公率水师与南齐战于云梦大泽,以不足三百条战船硬撼南齐王牌水师,麾下三万奉节军战损泰半,宋国公本人更是亲冒矢石,最后落了个不治身亡的下场。” “那一战,我大梁损失惨重,但南齐王牌水师也几近全军覆没,足足十年,再无力犯我大梁边境。” “你就算......” 林时伸手打断她:“等等!” 聆月一愣:“怎么?” 林时眯着眼睛,淡然道:“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说,他是功臣之后,我应该尊敬他,对吧?” 聆月蹙眉道:“宋国公一门忠烈,你难道不该敬重?” 林时皱眉道:“宋国公段玄于国有功,我是该敬重,但......这关段从什么事情?再者,宋国公享受大梁百姓的供奉,更享受了朝廷给予的荣华富贵,他为国死战,护佑百姓,那不是应该的吗?” 聆月愣住,眼中闪过一抹清澈的愚蠢。 林时继续逼问道:“既然百姓缴了税,那官府就理应庇护百姓,否则,百姓为什么要缴税? “宋国公为国死战固然刚烈,但百姓们已经付过报酬了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是这样吗?” “对啊!” 林时双手一摊,没所谓道:“就算如你所说,宋国公于国有功,那我也是该尊敬他才对,他的儿子,已经继承了他的荣华富贵,没道理再继承他的荣光吧?” 聆月眼中的茫然越浓。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使劲晃晃脑袋,随即脸色沉下来:“差点被你绕进去,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林时挑了挑眉:“我怎么强词夺理了?” “你太功利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在秤上去称的。” 聆月淡淡的说着,看着林时眼神里浮现了一丝谴责。 林时挑眉笑问道:“那你觉得,仁义道德,值多少钱一斤?” 聆月沉默一瞬,将头扭朝一边,似是不欲和林时多说。 看着聆月的样子,林时撇了撇嘴,心头也生出一抹无趣,他靠回车辕上,环视渝水两侧已经一片金黄的农田,思绪逐渐飞远。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 又是一日悄然划过。 晨曦之下,遥远的天际线外突兀的出现一座巨城。 巨城高大的城墙,宛如匍匐的巨兽一般,望之令人生畏的同时,又心生亲切。 看见郢都高大城墙的刹那,除了林时之外,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有些欣喜。 他们离开郢都时,正是盛夏,如今回归之时,却已是深秋。 一季时光悄然而过,宛如从指缝里溜走的人生。 如今总算回归原点,他们岂能不激动。 只是无人注意到,当他们从东面的官道,逐渐朝着郢都靠近之时,郢都东北方向,也有一支规模不逊于钦差队伍的队伍朝着郢都前进。 并且,这支队伍赶在钦差队伍发现他们之前,率先发现了他们。 打头的魏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上千精骑一人双马披甲执锐,护卫着由六匹白马所驾,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马车。 一名甲士穿过农田,在巨大马车旁勒马:“殿下,斥候来报,官道以南三里处,有千骑梁甲开往郢都,或将阻碍我军进城,可要遣人警告一番,让他们撤出道路?” 话音落,马车窗帘由内掀开,露出那位殿下的真容。 是一位女子! 黛眉如画,肤白如玉,一双杏眼宛如月牙,眸若桃花娇而不媚,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明媚的脸上浮现明媚的笑容,声若黄莺般清脆。 “不必,我朝既已递上国书,肃清道路便是梁国之事,若梁国之君不重此事,驶至城门处,一展我朝铁骑之威,便也不算失礼!” 第72章 豺狼来了有棍棒 “报~公子,统领大人。” “官道以北三里处,有数千魏骑开赴郢都,其行军速度与我军相仿,若不行避让,恐将在郢都城外官道交汇处相遇!” 一骑快马穿过荒野,在林时和聆月马车旁止步,报上了魏国使节的消息。 一听这话,百无聊赖的林时瞬间精神起来:“魏国使节要和本公子抢道?” 斥候点点头:“若我军不避,或对方不避,只怕抢道之事难以避免。”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精光,正欲开口,一旁的聆月便皱眉道:“如此说来,礼部迎接使节的那些官员,应该也在城门前驻守。” 林时诧异地看向聆月。 聆月喃喃道:“魏国使节远来是客,我军若是与对方抢道,难免失礼在先为人诟病,我军回朝,那些御史言官,也难免要参劾一个惊诧友邦之罪。” 自语一句,聆月转过头看向林时,沉吟道:“要不然,我军暂时放缓速度,让对方先进城?” “为啥要让他们先进城?” 林时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聆月耐心解释道:“对方毕竟是魏国使节,我军若是......” “魏国使节咋啦,我回自己家,还得给外人让路?” 林时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解释,而后对那斥候招招手:“去请殿前司段统领和辛林将军来见。” “你要做什么?” 聆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林时自车辕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聆月,一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 “卿不闻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棍棒?” 聆月怔了怔,蹙眉道:“什么意思?” 林时一本正经道:“意思就是,既然对方来者不善,我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聆月脸色一沉:“你要对魏国使节下手?” 林时摇摇头,刚要解释,耳边忽然传来两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末将段从,见过钦差大人。” “末将辛林,见过公子!” 见段从辛林二人已至,聆月微微眯起眼睛,朝林时撇来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 聆月的威胁,林时向来不放在心上。 他看向段从,辛林二人,询问道:“魏国使节要和咱们抢道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吧?” 闻言,段从和辛林不由得对视一眼,他们也是刚刚收到斥候的禀报,便又得了林时的召令。 段从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没有搭话。 辛林问出二人心里的疑惑:“回公子,此事,末将已经知晓,不知公子唤末将等人前来,有何吩咐?” 林时淡淡道:“魏国使节,跑到我大梁境内耀武扬威,还在咱家门口与咱们抢道,本公子心里不爽得很。” 这话一出,辛林和段从顿时一愣。 林时继续吩咐道:“你俩回去通知麾下士卒,让他们做好准备,要是劳什子魏国使节胆敢与我军抢道,直接上去打!” “嗯?” 二人怔了怔,随即满脸震惊。 “不可!” 聆月急忙出声阻止:“对方毕竟是魏国使节,若是在城门口便受到为难,传了出去,难免四海诸国议论我大梁不懂礼数!” 辛林挠挠头,脸上露出一副为难之色,迟疑道:“公子,对别国使节出手,这......怕是不妥吧?” 段从倒是没说话,只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显然对林时的提议并不赞同。 看着三人的反应,林时顿时脸色一垮。 心里面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怒声道:“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一口一个礼数,认真的吗?” 辛林为难道:“魏使毕竟远来是客......” “客个屁!” 辛林的话头刚起,便被林时不耐烦的打断:“你缺心眼是吧,你当他们是客,他们把自己当客了吗?” “他们是为了让大梁割地赔款来的,是来做强盗的!” “讲礼数,他们出兵攻打汉中的时候讲礼数了吗,要求我朝割地赔款的时候讲礼数了吗?” “朝中那些腐儒一口一个礼数也就罢了,你一个臭丘八,一天说什么屁话?” 林时毫不留情的一通破口大骂下来,顿时让辛林和段从的表情,从迟疑变成了五颜六色。 聆月也是一脸的恼怒与愧疚。 林时这几句话,算是彻底的骂醒了他们。 “公子说得对,魏国欺人太甚!” “如今到了我大梁的土地上,绝不能再让他们耀武扬威!” “末将这便去整军备战,好叫麾下的儿郎们,好好搓一搓那北魏贼子的威风。” 辛林一脸愤慨的表态,言罢,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段从惊疑不定一瞬,也对着林时拱手道:“我大梁男儿,没有怯懦的废物,宋国公一门,也没有胆小怕事的懦夫,大人稍候,且观末将麾下儿郎如何对敌!” 林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认真点,自家门前,要是打输了,可就让人笑话了!” “得令!” 段从的脸色严肃起来。 虽说昨日林时的态度让他有些不爽。 不过,方才林时说的这几句话,倒是让他对林时的印象稍稍有了一些改观。 目送辛林和段从离去,聆月脸上的愤慨又化作担忧: “贸然对魏国使节出手,只怕魏国不会善罢甘休,朝中那些腐儒也会用此事大做文章,攻歼你,甚至攻歼陛下。” “不对魏国使节出手,难道魏国就会少要一座城池,就会无条件退兵?” 林时淡淡反问一句,聆月顿时愣住。 “至于朝中那些腐儒,他们最好别来沾边,我嫌晦气!” 林时说罢,对着打马跟在身后的姜望和王缜招招手。 二人打马上前。 王缜拱手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林时没有搭理王缜,目光移向姜望,淡淡问道:“北魏皇族姓姜,你也姓姜,你和北魏什么关系?” 姜望瞳孔一缩,随即定定的打量着林时。 林时直视姜望,淡淡道:“你南国生活日久,但一些北人习性依旧明显,此外,我让镇景司调查过你,你并非大梁人士,而是十年前凭空在景山府现身,与你一道的,还有一女子,那女子现如今被你遣去了南齐。” 听见林时平淡的将他来历道出,姜望依旧面无表情。 林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半晌之后,姜望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同姓关系。” 第73章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更要打 听见“同姓关系”这四个字,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去探究,也懒得去探究。 沉默一瞬,他抿嘴道:“你能否去助段从与辛林一臂之力?” “可以!” 姜望颔首,拨转码头欲走。 刚转身,又顿住脚步:“军阵厮杀不比江湖,我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林时嘴角一抽,摊开双手:“队伍里可没有什么神兵利刃,只有寻常将士所用的长枪和横刀,你要的话,自己去后面马车里挑!” 姜望摇摇头,伸手指着林时座驾:“我要那个!” “嗯?” 林时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是马车横轴,很重,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你使得动?” “我就要这个!”姜望态度坚决。 “大梁将士使用的兵器也不错,不再选一选?”林时忍不住好言相劝。 他倒不是怀疑姜望的武艺,毕竟当初姜望挨了二十鞭子,尚且能在几十名将士的围攻下斗上好几个回合。 如此武艺,说一句世间罕见也不为过。 但这横轴乃是马车承重所用,通体由精铁打造,目测不会低于一百斤。 一百斤的横轴...... 演义里,武圣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也才只有八十二斤,吕布的方天画戟倒是有一百斤,但吕布在演义里,乃是真正的武力天花板。 姜望嘛...... 他怎么看,姜望都不像是吕布关二爷那种绝世猛将。 甚至体型还不如辛林魁梧。 并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姜望应该是使剑的。 “不选了,我就要这个!” 姜望铁了心,就要林时座驾之下的横轴。 王缜也看不下去了,打马上前好言相劝道:“姜兄,我知你武艺高强,可这马车横轴,它就不是兵器,拿都拿不动,谈何伤人呢?” “我拿得动!” 姜望淡淡的开口,顿时引得王缜直皱眉头。 聆月欲言又止,只是想到姜望是林时亲卫,她又不好劝。 林时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之后,点头道:“行,给你,但是,别给我丢人。” 姜望微微颔首,没有搭话。 林时和聆月跳下车辕,姜望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解开了拉车的战马。 旋即抬起脚,一脚踹断了驾马所用的木制枷柦,从马车底下抽出了足足六尺多长的横轴。 横轴不算粗,也就比起寻常将士所用的白蜡树杆所作的长枪粗上一些。 但重量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杆长枪,撑破天去,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斤,甚至十五六斤就已经算是比较重的。 姜望双手握着横轴,沉声道:“是重了些,但用来对付骑兵,正好。” 林时,王缜,聆月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都能看出来,姜望拿横轴的样子有些吃力。 如此重器,根本挥舞不起来,怎么对付骑兵? 姜望没有给三人解惑的意思,而是看向林时,继续开口道:“再给我两匹马。” “好!” 这一次林时答应得很痛快。 他虽然不明白姜望要做什么,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也相信姜望这样的人不会无的放矢。 他指着不远处的两匹空马,问道:“我和聆月的马给你,够用吗?” “够了!” 姜望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拖着横轴,朝两匹空马走去。 那是整个钦差队伍里最好的两匹战马,耐力,爆发力,都比其他将士的马要高上一截。 毕竟是领导的坐骑。 目送姜望牵着马离去,王缜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林时:“公子,他们都去和北魏骑兵一较高下了,学生去干嘛?” 林时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缜比他还弱鸡的身体,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 “你负责给他们喊加油吧!” “嗯,顺便去挑个人快马进城,给姬玲珑那小妞报信,让她来城门口,本公子请她看场好戏!” 王缜一愣,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林时懒得理他,走到另外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坐下沉思起来。 聆月跟着林时上了马车,忧心忡忡道:“魏国占据北方中原核心,国内不缺良马,骑兵更是精良,我朝的马,大多来自高原上的乌斯藏王朝,和西南的六诏蛮朝,战马良莠不齐,同样的人数,我军未必会是魏国的对手。” “你还要请陛下来看,万一打输......” 林时淡淡道:“打不过不可怕,要是连打都不敢打,那才是完蛋了,况且,都要开打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聆月一愣,想一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当即缄默下来。 林时也不再多说。 大梁现在的国情,其实与他记忆中某个叫宋的王朝很相似。 都是高层一大批人畏战怯战。 但其实底层的士卒的战斗力,未必就弱了。 大梁能够在乱世之中,坚守百年而不亡国,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东西。 与此同时—— 皇宫,垂拱殿。 姬玲珑沉着脸在大殿之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林时啊林时!” “朕承认你回来得及时,可你这未免也太及时了......” “你怎么偏偏就和北魏使节碰到一块了呢?” 姬玲珑现在有些头疼。 她本以为,北魏使节和钦差队伍,总会有一个先到。 可事实证明,她算错了,事实上,两方人马竟一起赶到了郢都城外! 这就让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让谁先进城? 从礼节上来说,北魏使节远来是客,理应先由礼部和鸿胪寺卿的官员,先将使节团迎进城中安置。 可从情感上来讲,她还是希望林时先进。 毕竟北魏此来,是来欺辱大梁的。 若是在城门之前,代表她的钦差队伍就先被北魏使团压了一头,那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大梁恐怕也将处处受制。 姬玲珑纠结良久,忍不住长叹口气。 “来人,传朕口谕,令钦差林时暂且于城外驻跸,为北魏使节让道。” 她最终还是决定委屈林时。 北魏势大,由不得她不妥协。 这时,一名老太监忽然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密探,赶到殿外求见。 “陛下,钦差大人命卑职前来报信。” 姬玲珑一愣,叫住欲要出门传谕的黄门。 随即快步走到大殿门口,沉声道:“林时叫你来说什么?” “陛下,钦差大人说,请您去城门口,看一场好戏!” 第74章 云梦公主姜云梦。 “看一场好戏?姬玲珑怔了怔。 脑海里浮现昨夜镇景司传来的关于林时和南王的消息。 “难道,林时要用对付南王的手段,对付北魏来使?” 想到那种可能,姬玲珑顿时脸色一变。 “来人,朕要微服出宫!” 姬玲珑一声令下,拱卫皇宫的殿前司将士顿时忙碌起来,卸甲的卸甲,易容的易容。 皇宫因姬玲珑一声令下忙碌起来时。 城外,两支队伍也看见了彼此。 林时负手而立于车辕,静静地看着北面官道上那支雄壮的队伍。 从人数上来看,双方规模似乎相差不大,俱是千骑上下。 但从细处看,便能发现双方的差别,首先,北魏俱是一人双马,人马俱甲的轻骑。 而甲兵,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底牌之中的底牌。 整个大梁,也就只有护卫皇宫安全的殿前司有三千轻甲。 其他部队,多数着皮甲,地方团练更是无甲可用。 而林时麾下,一人单马不说,只有段从麾下的五百殿前司卫队着铁甲,辛林麾下的五百轻骑则只是着皮甲。 其次,林时钦差旌节之下的马车,比起对方宛如移动宫殿一般的马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看军容的话,恐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北魏远胜大梁。 聆月与林时并肩而立,眼中蕴含着浓浓的担忧。 只算着铁甲率,北魏便是大梁的两倍,这要真打起来,大梁如何才能胜?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林时,要不然咱们还是暂时驻跸,让北魏使团先走?” 林时收回目光,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摇头。 见林时拒绝,聆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叹口气。 她知道,她劝不住林时。 可她也是真的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郢都,自家大门口。 若是打赢也就罢了,最多就是被外界议论一声不识礼数。 可若是打输了,只怕接下来的谈判,大梁将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南方,钦差队伍在观察不远处的北魏使团。 同样,北方的魏国使团,也在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那支大梁精骑。 堪比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马车里。 姜云梦白皙的小手搭在车窗上,那张明媚至极的俏脸放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荒原对面与她齐头并进的梁甲。 一个俊朗青年将军纵马护卫在车窗外。 见姜云梦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宠溺。 “公主殿下,前方两里便是官道交汇之处,这梁人主将已见我军大纛,却仍旧与我军齐头并进,当真好不识趣,要不然末将还是遣人去警告一声?” 青年将领声若洪钟。 说的是警告梁人之事,目光却从未移开过眼前女子。 眼中的爱意与宠溺,更是毫不掩饰! 闻言,姜云梦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眼前的青年将领。 柔声询问:“安县侯,可曾打探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又是去何处公干后返回郢都?” 听得姜云梦对他的称呼,青年将领眼中不由得浮现些许无奈。 但仍是如实回道:“回殿下,据我军探子回禀,这支军队应是梁皇遣去荆南之地赈灾的钦差行驾,主将名叫林时,乃籍籍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倒是领五百轻骑开路那一员小将,乃是梁国已故名将段玄之子,爵袭宋国公,值得注意。” 姜云梦微微颔首,眼中浮现一抹沉思:“本宫听闻,梁国荆南之地有一大河,名曰沱水,沱水五月决堤,导致荆南两府之地沦为泽国,为梁国近年水患之最,梁皇既然遣那林......” “林时!” 安仁修小声提醒。 姜云梦娇憨一笑:“面对如此天灾,那梁皇既能对林时委以重任,想来此人也非无能之辈。” “你速速遣人去打探此人生平,若真有才干,便寻个由头试探一番,看看能否为我大魏所用。” 姜云梦说起正事,安仁修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还请公主殿下稍候,最多半日,此人详细资料定能摆上案头。” 姜云梦微微颔首:“有劳安县侯!” “当然,也不必拘泥于此一人之事,大梁若有其他才干之士,亦可接触一番。” “末将明白!” 安仁修拱手领命。 正欲打马离去,忽又想到什么。 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据末将所知,那宋国公段从,亦是大梁国中拔尖的年轻俊杰,可要派人拉拢一番?” “段从......” 姜云梦沉吟一瞬,问道:“这位宋国公,有什么出众之处吗?” “比如林时有那般治水治民的政绩,亦或者有如李晟那般领兵抗敌的战功?” “这......” 安仁修一愣,蹙眉道:“据我朝探子的回报,前任宋国公段玄在云梦大泽战死之后,这位宋国公只承袭了爵位,并未外放为官或为将......” “不过,其人统领的殿前司负责拱卫大梁皇宫,乃是真正的梁皇近臣,说一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 姜云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除非有朝一日我朝大军兵临郢都城下,否则,一条看门狗,拉拢了也没用。” 这话一出,安仁修也沉默下来。 主要是他细细一品,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沉吟一瞬,他压低声音道:“那末将就让人尽量去找那些在军政两界都有所建树的梁人接触。” 姜云梦轻声叮嘱:“做得隐秘些,咱们这次毕竟是为和谈而来,别让梁人抓到了把柄。” 安仁修点点头,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 一南一北两支队伍,也终于在两条官道交汇处相遇。 “吁~” 两军同时勒马,互相看着对方,几乎只是一瞬间,两支队伍之间便升腾起浓重的火药味。 见两支队伍同时出现在眼前。 郢都护城河吊桥前,准备迎接北魏使团,或钦差队伍的一众大梁官员,顿时面面相觑。 礼部尚书周行与鸿胪寺卿唐茂约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一抹苦涩。 “陛下还没有谕令传来吗?” 周行回过头,对着一名礼部的官员询问道。 那官员摇摇头:“下官已经派去三波人手请示陛下,尚无一人归来。” 第75章 斗将 钦差队伍千骑忽然朝两边散开。 聆月驾着马车走出人群,来到最前面。 她上下打量一阵眼前的魏骑一阵,缓缓开口道:“钦差行驾在此,闲杂人等退避。” 话音刚落,魏骑也分列两侧。 安仁修纵马走出,看见聆月的刹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只是这抹惊艳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笑吟吟地开口道:“吾乃大魏天子敕封三原县侯安仁修,此番奉命出使梁国,你既是梁人,当知远来是客的道理,怎的还要本将为你让路,传出去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聆月眉头微皱,淡淡道:“你既是客,理应客随主便才是!” 随着二人开始交谈,两拨人马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火药味也是越来越浓。 安仁修居高临下地看着聆月,轻笑道:“莫非,这便是梁国的待客之道?” “你可知,我朝已连下尔国六座城池,你们那劳什子龙武大将军,更是被我朝大军打得缩在平阳关不敢露头?” “本将此来,便是要与梁皇商谈此事,你一介女子,胆敢与本将抢道,就不怕招来亡国兵祸乎?” 安修仁戏谑的问出三个问题,顿时引得一干魏卒大笑起来。 反观大梁将士,则是瞬间沉下了脸,怒不可遏地看向哈哈大笑的魏卒。 “欺人太甚!” “辱人至极!” 随侍两侧的辛林和段从齐齐怒喝出声,恨不得冲上去将安仁修立斩于马下。 聆月一张俏脸也是刹那间冷若冰霜。 这里是郢都,安仁修竟然还敢放此狂言,简直是将大梁的尊严狠狠的踩在了脚底。 如此欺人太甚,她焉能不怒! “我大梁,乃华夏正朔,礼仪之邦,向来不愿苛责于人。” 聆月耐着性子开口,只为将场面事做足。 谁料此话一出,反而更是引得安仁修身后的魏军大笑不已,就连安仁修也乐了。 他戏谑道:“你梁国偏安蜀中,是礼仪之邦,难道我大魏虎踞中原,便是蛮夷不成?” 聆月冷声道:“我大梁不苛责于人,但也绝不受人苛责,我家公子有言,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棍棒,尔既是恶客登门......” “闲话少说!” 安仁修挥手打断聆月,居高临下道:“尔既是婢,当知尊卑有序,让你家公子出来说话。” 聆月摇头:“我家公子身份尊贵......” “什么身份尊贵,我看怕不是被我朝大军吓得不敢露面了吧?” “哈哈哈哈......” 安修仁毫不留情的出言打断聆月,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聆月冷眼看着安仁修,不再出言接话。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大梁军卒,却是已经个个被气得跳脚,心里又是窝囊又是怒愤。 段从和辛林两个武将,更是脸色铁青,眼中已经泛起杀意。 安修仁大笑一阵,忽地脸色一肃,对着钦差队伍大喝道:“林时,尔既为梁国钦差,缘何不现身一见,只遣出一婢丢人现眼?” “莫非尔梁国官员,俱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成?” 话音落下,大梁士卒终于忍不住躁动起来。 辛林大怒:“好个竖子,胆敢在此大放阙词,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就你还想见我家钦差大人,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配吗?” “想见我家大人,便让你身后那劳什子狗屁公主亲自来请!” 听见狗屁公主这四个字,安仁修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找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竖子,纳命来!” 辛林怒声相应,舞动手中大戟,纵马冲出队伍。 他现在是怒火中烧,一刻也不想等了。 “辛林,不可!” 聆月急忙出声制止,只是行动上,却没有丝毫阻止。 安仁修怒极反笑:“来得好,既然梁国之人不识礼仪教化,本将今日便好好教你做人。” “竖子,纳命来!” 辛林神色狰狞,手中大戟直奔安仁修门面而去。 “当~” 安仁修脸色阴沉,手中长枪宛如游龙,横挡下辛林致命一击。 金铁交接的瞬间,火星四溅。 两人麾下的战马齐齐后退,二人看向彼此,眼中尽皆生出一抹凝重之色,方才那一击,让两人心里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认知。 辛林紧了紧有些发麻的虎口,厉声大喝道:“竖子,再吃我一戟。” “谁怕谁!” 安仁修纵身迎敌,脸上多出几分认真。 此刻,他的虎口也有些发痛,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实力绝不在他之下。 随着两人再次交战,刺耳的兵刃碰撞声顿时交织而起,两人用的都是重兵器,兵刃交接间,更是有火星溅迸而出。 交战数个回合,竟是个不分胜负的下场。 看着眼前的打斗,聆月的脸色忍不住凝重起来。 辛林在她认识的大梁的武将之中,个人武艺已经是属于拔尖的存在。 若只论武艺,整个大梁超过他的,只怕不足双手之数。 否则当初陛下也不会让他护卫林时去景山府赈灾。 但现在,魏国只派出一个劳什子县侯,便能与辛林打得难解难分,可想而知,魏国究竟是何等的人才济济。 另一边,魏军队伍里。 姜云梦透过马车帘子打量着二人的战况。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也是忍不住有些诧异。 安仁修在大魏一众名将之中虽然排不上号。 但那也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年轻,并非是因为他的实力不济。 不然此次也不可能随她出使梁国。 可现在还未进郢都,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梁国将领拦下,多多少少有些出乎她预料了。 大魏朝堂之上那些文武大臣,包括皇兄,不都常说大梁将领俱是些无能之辈吗? 为什么她看见的,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姜云梦陷入了沉思。 战场上,两女在关注战局。 作为挑起这场争端的林时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只不过,他没有观赏辛林和安仁修的龙争虎斗。 而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人的争斗吸引,换上了一身看不出身份的衣衫。 带着一脸丧气的王缜,李忠,还有几名武艺不错的镇景司旗官。 悄悄摸摸朝着魏军的屁股后面摸了过去。 第76章 风险是大了点 两条官道之间的荒地里。 王缜蹲在一拢杂草后面,哭丧着脸问道:“大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林时也躲在杂草后面,身后还跟着一串同样丧着脸的镇景司密探。初秋茂盛的杂草,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藏身之地。 他倒是一脸轻松,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 听见王缜发问,他吐掉嘴里的杂草,缓缓摇头:“风险是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你们有种的话,事成之后,功劳你们七我三......” 王缜一愣,丧着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惊喜:“公子,这么大的好处......” “诶!” 林时伸出手打断他:“我不是没本事做,我让你们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想看看你们的胆子到底大到什么程度。” 这话一出,王缜和几名镇景司旗官顿时脸色正经起来。 “人活一世,若不能立功立言,与蜉蝣何异!” 王缜一改颓丧之态,一脸认真道:“不就是趁乱掳走魏国公主嘛,干了!” “对,干了!” 李忠和几名镇景司旗官也是一脸严肃的出声附和。 “去吧,我就在这等你们,事成之后,我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林时罢罢手,靠在一堆荒草之上,示意他们速去。 几人对视一眼,神色坚定地猫着腰钻进了茂盛的草丛里。 此时—— 战场之上,辛林和安仁修的战况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已交战数十个回合,但皆是不分胜负。 相比一开始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乱斗,此刻的两人,无疑谨慎了许多。 二人拉开距离,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对方。 肉眼可见的,两人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虎口处也都渗出了鲜血 这就是用重武器的坏处。 两人所用的大戟和长枪,都是以铁木制成,外面包裹精铁,重量不会下于三十斤。 如此重器,遇见比自己弱的人,自然是一击致命。 但若是对手旗鼓相当,重武器就成了累赘,很容易对手没拿下,自己先被武器的反震震得失去了力气。 安仁修率先开口,怒声道:“兀那汉子,可敢弃戟与我肉搏?” 辛林正有此意,正欲放下兵刃出声同意。 聆月便率先出声道:“辛林,退下!” 辛林一愣,不解的看向聆月,就连一旁的段从,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聆月却不解释。 她看向安仁修,沉声道:“两军对垒,个人勇武终究落了下乘,尔麾下将士既是魏国精锐,可敢折去枪头与我军一决高下,谁胜,谁先走!” “有何不敢!” 安修仁不甘示弱,当即转头对着全军下令道:“全军听令,卸下枪头。” 说罢,率先折去自己手中精钢锻造的枪头悬挂于马鞍。 聆月也回过头,对着段从下令道:“只要不弄出人命,打伤打残我都给你们请功!” “得令!” 段从也早就蓄势待发,此时得了聆月准许,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取下枪头,将枪杆当成长棍在空气之中挥舞几下,而后指向安仁修。 “儿郎们,随我杀!” 安仁修率先挥动无头长枪,带领魏军朝梁军杀了过来。 “杀!” 段从一声厉喝,直奔安仁修而去。 这个安仁修,说话太侮辱人了,他必须要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杀!” 喊杀声响彻天际。 顿时吓得站在护城河畔,还在等候姬玲珑谕令的一众大臣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 周行脸色一变,看向唐茂约。 唐茂约也是一脸懵逼:“我不知道啊!” 站在二人的视角,两支队伍相遇,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换算成分钟,也就是两分钟。 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不应该稍候片刻,等候陛下命令吗? 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二人懵逼片刻,正在想要不要差人前去阻止,就见城门口风风火火的走出一大群人。 为首者,正是乔装打扮过的女帝姬玲珑。 一群官员顿时像是看见救星,急忙迎上去:“陛下,大事不好,钦差队伍和魏国使节打起来了!” 姬玲珑看着不远处的千骑混战,顿时眼前一黑。 “胡闹,这个林时,简直胆大妄为!” 姬玲珑脸色狂变,突然明白了林时那句请她看场好戏的意思。 她心里生出一抹荒诞的感觉。 一边是一国使节,一边是大梁钦差。 两拨人马竟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混战起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该怎么看大梁,怎么看她这个大梁新帝? 想到此处,她顿时惊怒不已。 “来人,速速组织人手,去......” 只是她话音未落,周行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幽幽响起:“陛下,事已至此,阻止或不阻止,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依老臣之见,不妨再观望一下。” 周行一出声,一旁的唐茂约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但只是刹那,他也领会周行的意思,因为他也看见了,现在是梁军处于上风。 于是,他也出声劝慰:“陛下,魏使来势汹汹,辱我朝太甚,趁此机会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也未尝不可。” 听得两人出言相劝,姬玲珑饶是再觉得此事荒诞,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老实说,若非有皇帝这个身份的桎梏。 她其实也觉得林时这事干得漂亮,至少提气。 因此,她也熄了叫人去阻止混战的心思。 ... 与此同时,混战中心。 双方甫一开始交战,便没有任何留手。 大梁的军卒早就不堪受辱,如今有了泄愤的机会,出手自然是狠辣无比。 魏军原本对这些梁人还有些轻视。 毕竟,魏国数次大败梁国,早已让他们生出了骄纵之心。 只是一交上手,他们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梁军,竟然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要强很多,并非是边境上那般一冲就散的杂牌军。 但先机已失,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小亏。 初战失利,安仁修大惊,正欲调兵遣将,不曾想段从与辛林竟然联手直奔他而来。 一对一尚且不能取胜,何况一对二。 一时间,他也被两人打得节节败退。 抵挡得艰难,他忍不住恼羞成怒:“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辛林:“军阵厮杀,当以取胜为要!” 段从:“竖子,死来!” “彼其娘之,你们梁人,不讲武德......” 第77章 局势逆转再逆转 魏军失去先机,被愤怒的梁军压着打。 安仁修一对二,更是被打得失去了反抗之力。 他不敢再狂了,再狂下去,就真的要输了,急忙厉声道:“苏宁,还不来帮忙,我要是输了,你也别想好过?” 话音刚落,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辛林和段从眉头一皱,忍不住循声看去。 只见一员身着鱼鳞甲的骁将大笑着朝三人冲过来,一杆黝黑的马槊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我还以为你行呢!” 他大笑着杀出一条血路,还不忘嘲笑安仁修:“既然你不行,那我就大发慈悲的来助你一臂之力。” 听着苏宁阴阳怪气,安仁修牙齿都快咬碎了。 但一打二,他确实不是对手。 辛林和段从对视一眼,神色凝重无比。 又是一员猛将。 仅仅只是护送一个使节团,北魏便出动了两员猛将。 如此大的手笔,令二人心里都不由得一沉。 “我去!” 段从阴沉着脸暴喝一声,拨转马头朝苏宁迎去。 段从一走,安仁修顿时压力大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现在一对一,且让你我好好斗上一斗!” “谁怕谁,给我死来!” 辛林怒目圆睁,手中没了头的大戟,同样威力不减。 “来!” 二人继续缠斗起来,段从也和苏宁短兵相接。 整个战场上形成了将对将,兵对兵的局势。 只不过,魏军的局势仍旧岌岌可危。 愤怒的梁军此刻只想将这些令人讨厌的家伙打趴下,别的他们已经顾不上。 正所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北魏使团之中,姜云梦从马车里探出头。 见魏军被梁军打得节节败退惨叫声震天,明媚的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不妙啊!” “这一仗要是打输了,回去神都之后,只怕皇兄不会再让我出门玩耍了!” 想到那种恐怖的后果,姜云梦顿时脸色一白。 “不行不行,我还想去齐国玩一趟呢,这一仗绝不能输。” 姜云梦喃喃自语一句,急忙对着眼见战况惨烈,却依旧守在马车前的两骑吩咐道:“阿大阿二,你们也去帮忙。” 守在马车旁的两骑一愣,旋即苦下了脸。 “殿下,我们兄弟二人的职责乃是护卫您的安全,若是擅离职守,皇上会打死我们兄弟俩的。” 开口的是阿大,阿大阿二是双生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并且,二人虽是武将打扮。 但尖锐的声音却是出卖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听见安大拒绝,姜云梦顿时瞪大眼睛。 忍不住气鼓鼓的威胁道:“你们怕皇兄打死你们,就不怕本宫打死你们吗?” 阿大阿二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为难。 姜云梦催促道:“还不快去帮忙,这一仗要是打输了,本宫要你们狗命!” 阿大苦着脸道:“那奴婢去支援,阿二在这里守着。” “你俩都去,就这么点路,能出什么事啊!” “就算出事,我喊一声你们也就听见了,快去快去!” 姜云梦不断的挥动手掌,催促二人快去支援。 二人无奈,只得折下枪头,纵马朝混战中心冲了过去。 “呔,梁国匹夫休要嚣张,你阿大阿二爷爷来了!” 阿大阿二不属于猛将类型。 但身手敏捷宛如狸猫,且是双生子,行动配合之间默契十足。 出手更是刁钻狠辣,手中长枪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每次落点必定在大梁士卒手腕或肘关节。 针对甲兵,手腕与肘关节,便是除了战马之外最大的弱点。 因为全身上下俱有甲胄防御,唯有这两处防御薄弱。 二人枪出如龙,在人群之中左突右窜,且并不恋战,只要打落梁军武器,便迅速抽身而退。 两人配合着,不过半炷香时间,便是几十名大梁士卒落于马下。 战场上的局势,也随着二人的加入,逐渐发生变化。 魏军稳住了阵脚,开始阻止反击。 而梁军之中,却是已经找不出能够应对两人的猛将。 一时间,攻守异形,魏军开始压着梁军打。 辛林与段从目睹阿大阿二的勇猛,顿时神色大变。 “竖子,尔敢!” 但他们两人所遇之人,亦是平生仅见的劲敌,根本做不到抽身而退或短时间内击败对手。 “哈哈哈哈~” 安仁修大笑起来,忍不住出声嘲弄道:“梁国精锐,也不过如此啊!” 辛林目眦欲裂,手中力道加大几分,且战且退,欲图分心救援败退的梁军。 但安仁修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欺身而上,穷追不舍。 魏军也抓住机会转守为攻,以阿大阿二为阵头,开始对梁军层层逼近。 刹那间,局势逆转,若无意外,梁军败局已定。 战场外,聆月看着梁军败退的场景,一张俏脸阴沉至极。 原本梁军是能胜的,就是因为那两个太监突然出现,导致了如今的情况。 没错,太监! 久伴君王的聆月,一眼就看透了二人太监的身份。 明明只要拦住那两个太监就能胜,偏偏她手中没有没有可以匹敌的人手。 “该死!” 聆月忍不住一拳砸在马车上。 甚至都忘记了始终未曾出现的姜望。 她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即转头看向北方。 战场之上,败局已定,现在她也只能期望林时的计划能够成功。 若是能俘虏魏国公主,也勉强算是能找回一点颜面。 但就在聆月对战局绝望之时。 远处的荒原上忽然冲出三骑快马! “驾驾驾~” 三骑快马并列,行动近乎一致,姜望骑在正中一匹马背上,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聆月愕然,这才想起自己队伍之中还有姜望这么个猛人。 只是,他为什么要脱离队伍,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发起冲锋? 聆月心头疑惑刚起,心里便瞬间浮现出两个大字:“冲锋!” 骑兵真正的用途,并非混战,而是冲锋。 想到这里,她急忙定睛朝姜望看去。 这一看,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姜望竟然将马车的横轴横在了三匹战马的背上,以此来让战马的速度保持一致,更是在横轴两端,加装了两根长长的木条。 远远地看起来。 就是三匹战马驮着一根数丈长的木条,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战场冲了过来! 第78章 我家公子有请 看清姜望胯下战马造型的一瞬间。 聆月便忍不住厉声大喝:“闪开,快闪开,快躲!” 靠近聆月的梁军听见她的大喊,不由得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这一看,顿时亡魂大冒。 数丈长的急速棍子扫来,可不会分谁是敌谁是友。 “躲,快躲!” 梁军惊慌起来,急忙纵马朝两边散开。 随着同伴的呼喊声层层递进,正在魏军手下苦苦支撑的梁军也忍不住回头。 这一回头,立即就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那就是——跑! 眼见梁军开始朝两侧荒原上撤离,魏军却是只当他们已经败下阵来。 至于他们的呼喊声,大喝声,听在魏军耳朵里就变成了屈辱的惨叫。 眼见越来越多的梁军落荒而逃,安仁修和苏宁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是切磋武艺而已,贵军竟然被打得落荒而逃,未免有些......” 安仁修正欲出言嘲讽两句,但下一秒,整个人便忍不住大惊失色。 “彼其娘之,你们来真的?” 他怪叫一声,顿时纵马闪身开始逃窜。 辛林被他突然逃跑的动作搞得有些懵逼。 但他肯定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跑了,立即纵马追了上去。 一些魏军也看见了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三匹战马,只是还不待他们看清楚,三匹战马便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进了阵中。 “什么东西?” “不好,快躲!” 阵阵惊呼声传出,魏军士卒亡魂大冒,转身欲逃。 可临阵脱逃的速度,又岂能比得过冲锋之势已成的三匹战马? 刹那间,无数魏军便被突如其来的木条扫落下马。 整个场面,宛如镰刀割韭菜,被木条扫过者,任你天生神力,任你什么精锐,都如秋风扫落叶。 阿大阿二打得正欢,还欲乘胜追击。 才刚刚直起身子,便感觉胸前遭受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仰去,瞬间被扫落马下。 二人强忍剧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这才发现身边已经躺了一地的队友,目测不会少于上百之数。 抬头看见冲锋之势不减的姜望,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别说魏军目瞪口呆,就算是侥幸逃过横扫的梁军,看见姜望的操作,也是被惊得呆若木鸡。 这一波冲锋,至少有上百魏军被扫落下马。 当然,被扫下马的自己人也有,但那些倒霉蛋的数量,远逊于魏军。 一人三马,撂倒百倍敌军! 这算什么? 绝世猛将? 百人敌? 聆月也是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魏军,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这到底什么人啊? 远处,安仁修和苏宁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作弊,胜之不武!” 安仁修回过神来,顿时急得直跳脚。 对方以一己之力,就消灭了己方十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这还怎么玩?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姜望也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听见安仁修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忍不住回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就只一眼,安仁修便顿时闭上了嘴巴。 他心里生出预感,若是与之交手,他绝对不会是这个男子的对手。 豪华马车窗口上。 目睹一切的姜云梦小嘴的张成了哦形,瞳孔之中满是惊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神的瞬间,她顿时小脸一垮:“这都能打输,废物,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挡不住一个梁人,废物东西!” “这下好了,本公主去南齐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皇兄肯定不会再让我踏出皇宫一步,一群废物东西。” 她捏起小粉拳,低声怒骂着,一张俏脸之上满是不忿。 战场局势再次逆转,不论敌我,皆是震惊不已,争斗进行到现在,其实已经不用再争下去了。 再争,无非也就是魏军惜败,梁军惨胜的下场。 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全然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个当口,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已经摸进魏国使节的车队之中。 几个随行的宫女发现了王缜等人。 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被李忠与几个镇景司旗官一记手刀敲晕。 镇景司作为大梁的特务部门。 打闷棍,他们是专业的。 几人躲在马车与马车之间的缝隙里,用眼神交流示意。 王缜负责放风,其他几人负责警戒,武艺最高的李忠便安心的从马车里另一侧的窗户里钻了进去。 细微的脚步声惊动了一脸不忿的姜云梦。 她来不及回头,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 她闷哼一声,一双明媚的眸子之中浮现一抹惊恐和一抹......兴奋!!! 李忠压低声音,冷声道:“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听见这句话,姜云梦眼中顿时亮起一道精光,急忙兴奋的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这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让身为绑架者的李忠都忍不住有片刻的失神。 好歹我也是个绑匪,能不能稍微尊重下我? 暗自吐槽了一句,李忠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是配合,我可以不打晕你,不然,就只能请殿下先睡会儿了!” “唔~唔~唔!” 姜云梦想点头,奈何力气比不过李忠,只能不断的发出呜咽声表示同意。 李忠也不再多说,拿出绳索,单手将她捆了个结实。 又随手撕下一块窗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她的嘴里。 整个过程,姜云梦没有半点反抗的迹象。 顺利得李忠心里都有些打鼓。 顺利的敲闷棍,他不是没遇见过。 但像这一次这么顺利的,前所未有。 他倒也不敢耽搁,轻轻将姜云梦塞出窗口,早已严阵以待的王缜和几名镇景司密探急忙伸手接过。 一人提着姜云梦的一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茂密的草丛。 林时正趴在草丛里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的战况。 忽然听得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得下意识回头。 然后! 就迎上了一双明媚至极的大眼睛。 水灵灵的,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与兴奋的...... 等等!!! 兴奋??? 林时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再次看去,还是兴奋。 “难道,绑错人了?” 林时心头浮现一抹疑惑:“你们确定,她...是北魏云梦公主?” 第79章 斩鸡头,烧黄纸,我做大哥 听见林时的疑问,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忠挠挠头,呐呐道:“应该是吧,天子八乘,诸侯佾六,寻常人也不敢逾矩啊,属下就是将她从六乘马车里掳出来的。” 李忠说得也不太自信,主要是这个女子,状态实在不太正常。 正常人遭遇绑架,第一反应应该是慌乱才对。 但这个女子,不仅不慌乱,反而全程十分配合。 并且!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她甚至还有些兴奋,仿佛被绑架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似的。 这样的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啊。 这太不对劲了! 看着众人的表情和动作,林时不由得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女子忽然对着林时不住的眨眼睛,嘴里不断的发出呜呜声,似乎是想要引起林时的注意。 “你有话想说?” 林时凑到她身边,将信将疑地开口。 女子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口中的呜咽声更大了。 林时嘴角一抽,也被女子的精神状态给整无语了。 就没见过这样的。 绑架诶,她难道不怕自己撕票? 见林时不为所动,女子一双大眼睛顿时变得祈求起来。 仿佛在说:“你放开我嘛,你放开我好不好?” 对于美丽的人或物,林时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看见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更是一下子就心软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保留着一丝理智。 沉吟一瞬,他开口道:“我可以取掉你嘴里的布条,但是你不能喊,也不能叫,否则,我会在第一时间将你弄晕,懂?” “唔~唔~” 女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果断点头如捣蒜。 林时给了李忠一个眼神,示意他做好准备,李忠会意,举起手刀放在女子的脖颈边缘。 “我取了!” 林时提醒一声,既是提醒女子,也是提醒李忠。 二人同时点头,林时探出手扯下女子嘴里的窗帘布。 取下布条的瞬间,女子顿时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林时没有急着追问。 而是等女子喘匀了气,这才问道:“你就是云梦公主?” 她果断点头:“我就是云梦公主姜云梦,云梦公主姜云梦就是我,如假包换,毋庸置疑!” 废话文学一般的自我介绍,一下子就给林时整不会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自得的姜云梦。 好半晌才忍不住呐呐道:“我是坏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姜云梦很认真地点点头。 林时一愣,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你知道那你还......” 话音未落,姜云梦像是知道林时要说什么似的,立即出声打断:“没事,我不怕,因为阿大阿二会来救我。” 林时又是一愣。 好嘛。 这位公主殿下,给他都整不会了。 王缜和李忠等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 “公子,这位云梦公主,这里,似乎......” 王缜一张脸扭曲得看不成了,指着自己的脑袋,欲言又止。 姜云梦大怒:“你脑子才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王缜:“......” 林时:“......” 众人:“......” “本公主知道,你们绑本公主过来,不就是为了在接下来的两国谈判之中占据主动嘛,难道你们还会杀了本公主不成?” 看见众人古怪的表情,姜云梦主动出声打破了沉寂。 林时踌躇半晌,也实在不知道该说这位公主殿下是聪明,还是该说她神经大条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 那就是这位云梦公主脑子没问题。 不仅没问题,反而还很聪明。 姜云梦抬起头,看向明显是头的林时,很自来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大梁官居何职,掳走本公主,能否保证本公主的人身安全?” 林时脸皮不住地抽搐,淡淡道:“我叫林时,没有官职,你叫我公子也行,钦差大人也行,至于能不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得看你配不配合。” “配合,肯定配合!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当然要配合。” “你都不知道,本公主这一路上有多无聊,要不是本公主还没来过郢都,早就打道回神都了。”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点好玩的事情,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林时话音刚落,姜云梦便小鸡啄米般点头保证。 神态专注认真,言辞恳切兴奋,就差对天发誓了。 而林时在听完她的保证之后,却是忍不住眼睛一亮,忍不住搓搓手,问道:“你也觉得这事好玩?” “对啊,绑架,本公主还是第一次玩呢。” “等到安县侯和苏小宁他们发现本公主不见了,急得跳脚的时候,我就躲在暗中欣赏他们的窘态。” “想想都觉得兴奋,惊奇。” 姜云梦眼睛亮亮的,满脸都写着兴奋。 林时大喜,忍不住抚掌大笑:“同道中人啊,我也觉得好玩。” 姜云梦惊呼道:“你也是觉得好玩,所以才绑架本公主吗?” “对啊!” 林时双手一摊,诚恳道:“说实话,什么两国舌战,谈判,仗势欺人,割地赔款,本公子压根都没兴趣,挑拨他们大乱斗,还有绑架你,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 姜云梦闻言,顿时忍不住激动起来。 一双眼睛更是光芒大放,像是终于遇见人生知己。 “他乡遇知音啊,你这个兄弟,本公主认了,来,斩鸡头,烧黄纸!” 林时也是一脸激动:“此时此刻,知己难寻,结拜可以,但我要做大哥。” 姜云梦:“为什么?” 林时:“因为我年纪肯定比你大!” 姜云梦:“我十八,你多大?” 林时:“二十。” 两人越说越投机,全然没注意到四周众人已经是一头黑线。 姜云梦若有所思片刻,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小妹见过大哥!” 林时迎上去:“二弟~” 姜云梦蹙眉:“是二妹!” “好好好,为兄见过二妹!” 林时激动得难以自抑。 那是茫茫人海之中,终于遇见同类的感觉。 一旁,王缜,李忠等人一头黑线。 有心想要上前提醒,却又不太好开口。 主要是这两人,怪,实在太怪了。 一个公主,一个钦差,做事如三岁孩童,这是什么狗屁剧情? 但他们不说话,不代表林时看不见他们。 见众人还在一脸古怪的站在旁边,他顿时忍不住上去对着李忠的屁股就是一脚。 “没点眼力劲的东西,还不替本公子二妹松绑?” 第80章 咱们这样不合适 李忠挨了一脚,顿时如丧妣考。 苦着脸上前替姜云梦解开绳索。 其他人一脸古怪,更多的还是无语。 他们记得,他们好像是来绑架北魏公主来着...... 姜云梦身上的绳索刚刚解下,便忍不住坐在地上长长的伸个懒腰,整个就是一副来旅游刚睡醒的架势。 李忠已经做好了她一逃就马上敲晕她的准备。 但姜云梦直接就无视了众人。 转而对着林时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大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诶!” “二妹不必多礼!” 林时笑得牙不见眼,急忙猫着腰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姜云梦也学着林时的样子。 猫着腰做出一副警惕状态。 整个人看起来比绑匪还像绑匪。 二人相视一笑。 林时率先压低声音道:“现在大路被堵,咱们得先换个法子混进城去。” “郢都应该不止一个城门吧,咱们绕路不就行了?” 姜云梦帮着出谋划策。 林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就绕路,从其他城门进。” 姜云梦出声催促:“那就快点的吧,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林时转头看向李忠:“你对郢都熟,知不知道能绕开他们的小路?” 李忠嘴角一抽:“跟属下来吧!” “走!” 一群人窸窸窣窣的钻出茂密的草丛。 林时指使王缜去给聆月报信。 他则是带着姜云梦跟着李忠七绕八绕。 最终绕到郢都城南边的一片小树林里。 林时正欲带着众人进城,便被李忠拉到了一边。 “大人,云梦公主这身衣裳太显眼了,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城,只怕还未靠近郢都,便被守城的门丁给拦了下来。” 林时一愣,回头打量着一身华贵衣裙的姜云梦。 不得不承认,李忠说得有道理。 虽说如今的九州是大梁,南齐,北魏三国分治。 但三国同根同源,许多礼仪制式包括服装都差不太多。 就姜云梦这身杏黄色锦衣长裙,是个人都能认出来其皇室公主的身份。 “你马上进城,取一身不显眼的衣衫回来给她换上。” “嗯,顺便再带点吃食,我也饿了。”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姜云梦也凑了过来。 “不用麻烦了,这都是小问题。” 姜云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顿时吓得两人一激灵。 林时回过头:“什么不用麻烦了?” 姜云梦不解释,只是解胸前的盘扣,看起来像是要脱衣衫。 “公主殿下,不可!” 一群镇景司密探急忙背过身去,顺便出声阻止。 林时抬手捂住眼睛,中指与无名指之间露出巨大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姜云梦。 义正言辞地出声制止:“二妹你做什么?” “咱们虽然义结金兰,但今日毕竟才初次见面,这样不合适......” 姜云梦完全没搭理众人。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杏黄色华贵大氅脱下,露出一身月白色紧身圆领长袍。 林时肉眼可见的失望下来。 “你里面还穿了别的衣衫,你早说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要早说啊,下次早说知道吗?” 林时朝她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其他人回过头来,见姜云梦早有准备,也是下意识的松口气。 皇族不可辱的理念早已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 哪怕是别的皇族! 姜云梦随手将华贵大氅丢到一边,走到林时面前转了个圈。 一脸傲娇道:“大哥,如何?” 闻着少女身上勾人的幽香,看着少女紧身长袍勾勒出来的曼妙身姿。 林时非常诚实的伸出大拇指:“好看,不愧是我二妹!” 少女小脸一垮:“太敷衍了,夸人就俩字啊,后面一句还是夸你自己。” 林时摸摸鼻子,嘀咕道:“你我兄妹,又不是外人,夸我也当夸你了。” 姜云梦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白了他一眼。 伸手将头上一堆华丽的头饰也拆下来,三两下将头发理顺,最后用布条将一头浓密的长发扎成马尾。 然后又在林时面前转了一圈。 “现在呢?”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赞赏。 好看两个字刚刚涌到嗓子眼,马上就变成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愧是我二妹!” “还是敷衍!” 姜云梦小嘴嘟起:“本公主府里那些老夫子,能夸一炷香时间,还不带重样的!” 林时血压飙升,好胜心瞬间就上来了:“一群腐儒,能做出什么夸人的好文章。” 姜云梦眼睛一亮,正欲开口。 林时便一本正经道:“我曾听闻,魏国神都外有一碧河,名曰洛水,洛水有神,其名云梦。” “今日为兄便以洛水为名做一赋,好教你知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耶!” 姜云梦大眼睛亮晶晶的,期待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这就苦了在一旁等候的李忠等人,面面相觑之间,俱是一头雾水。 不是说要进城吗? 不是说肚子饿吗? 怎么又要开始作赋? 作赋也就罢了,还是作来夸敌国公主! 公子以前也不这样啊! 怎么感觉今天像是吃错药了一样,难道是被夺舍了? 林时却是不管旁人如何。 他今天非要让这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做天下之才一石,他林子建独占十二斗,天下人倒欠他两斗。 回想片刻,他张口吟哦道:“皇初元年,余朝郢都,得遇云梦,古人有言,河洛之神,明曰云梦......” “其辞曰:余从京域,言归东藩......”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 林时开始抄袭《洛神赋》。 李忠等人听得满头黑线。 姜云梦却是越听越是心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只是随口一说啊。 这位结拜大哥,这么厉害的吗? “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林时足足诵念了盏茶功夫。 一边抄袭一边修改。 才总算将这篇面目全非的《洛神赋》给背了出来。 姜云梦满脸震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火龙果,瞳孔涣散着,满是难以置信。 李忠和一众镇景司旗官也是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就......不明觉厉! 第81章 彰显我大梁气量 “如何,此赋,可比你魏国那些腐儒所作?” 林时出声,叫醒了目瞪口呆的众人。 “太......太厉害了!” 姜云梦呐呐夸赞一句,随即两眼放光。 “大哥,你真厉害,太厉害了,就我府上那些酸腐文人,给你提鞋都不配!” 姜云梦毫不吝啬对林时的夸奖。 林时一脸矜持地摆摆手:“基操勿六!” “大哥,你再念一遍,快,再念一遍。” “我要记下来,回去背给那些废物听,什么东西,夸个人都不会夸。” “还得是大哥,我要记下来,纸笔呢,快,本公主要纸笔!” 姜云梦状若癫狂,四处寻找纸笔。 李忠实在看不下去了,黑着脸提醒:“公主殿下,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纸笔,要不然咱们还是先进城,我为您去寻?” “好,进城,快进城!” 姜云梦如梦初醒,拉着一脸自得的林时就朝郢都拽。 搞得好像她才是绑匪一样。 “衣服,衣服拿着!” 林时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急忙出声提醒。 姜云梦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了,这样的衣服我还有很多,反正这件本来就是打算扔掉的。” 林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神色古怪地问道:“这么说,你早早的在宫装里穿了便装,就是为了偷跑起来方便?” “对啊,好不容易来大梁玩一趟,我才不想像在大魏一样,天天待在公主府里,行了,你快别说了,随我进城,把你刚才念的赋给我写下来!” 姜云梦使劲拖拽林时。 林时半推半就跟着她走,但还是不忘给李忠一个眼神,示意他将宫装和头饰收起来。 皇室用的东西,要是被旁人捡了去,容易引来大祸。 他虽然不在乎这些,但也不想无辜之人为此丧命。 最终,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走进郢都。 李忠特意带着众人避开东城,朝着最热闹的西市逛去。 ... 时间回到半刻钟前。 郢都东城,延兴门外。 官道上结束混战的两方人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姜望以一敌百,虽是以取巧的法子。 却也成功奠定了大梁的胜局。 突如其来的反转,是谁都没想到的。 作为梁军主将的聆月没想到,作为魏军主将的安仁修更是惊疑不定。 就连站在不远处观战的姬玲珑,以及礼部和鸿胪寺一众官员,也是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两条官道交汇之地。 距离护城河畔不过数百丈距离。 因此,对于两方战局,他们看得很清楚。 若这是真正的战场,梁军大胜,不管用什么手段获得胜利,自然都值得庆祝。 但这是意气之争。 这种取巧的法子,未免就多出一些胜之不武的味道。 不过,就算胜之不武,姬玲珑心里也很满意。 没法子,大梁这几年真的让北魏打得太惨了。 姬玲珑沉默半晌,淡淡开口道:“既然胜负已分,那就按照最后的结果,先后迎接他们入城吧!” 言罢,姬玲珑大袖一挥,就准备先行回城。 今日,林时邀请她来看这场大戏的用意,她已经体会到了。 对方一个公主,也还不值得她一国之君亲自相迎。 她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礼部尚书周行点点头,刚要应下,却听得一旁的鸿胪寺卿唐茂约忽然出声。 “陛下且慢。” 姬玲珑脚步顿住。 周行也下意识地朝唐茂约看去。 姬玲珑问:“唐卿,还有何事要奏?” 唐茂约扶着长须,眼中闪过一抹精芒:“陛下,老臣以为,我军既已取得大胜,则宜先请魏国使节进城,如此,正可彰显我大梁气量。” 姬玲珑一愣。 周行也是有些诧异。 不过片刻,周行便反驳道:“不可,我军得胜,全赖将士用命,既是大胜,自当有胜的待遇,若因气量二字,便罔顾将士之功,岂不令有功之臣寒心?” “因小失大,不可为也,还请陛下明鉴。” 唐茂约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摇头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我等只需出言相邀,若魏人应,则可遣人将此事于九州四海大肆宣扬,若不应,我等亦可名正言顺迎接我军入城,此为一石二鸟之计,何来因小失大之言?” 周行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姬玲珑脸上也是露出了笑意。 这个唐茂约,一把年纪了,还蔫坏蔫坏的。 虽说她在心里已经赞同了唐茂约的计划,但她毕竟是帝王,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脸上露出一副为难之色:“如此戏弄他国使节,若是传出去......” “陛下此言差矣,老臣诚心邀请魏使进城,怎么能叫戏弄。” 唐茂约出言打断姬玲珑,一句话便将责任扛了过去。 姬玲珑眼中笑意不减:“也罢,迎接使节之事本就是礼部与鸿胪寺卿的职责,朕也不好插手,二位爱卿安置好魏国使节,再来见朕吧。” “遵旨!” 周行和唐茂约齐齐拱手领旨。 姬玲珑不再多言,带着一众宫人转身回到郢都。 走进城门,停下脚步:“娟儿,你留在此地等候,钦差队伍进城,第一时间带林时来见朕。” “属下遵旨!” 御姐范的月儿领命出列。 城外。 周行与唐茂约也带着人朝两支队伍走去。 看着一众大梁官员迎了过来,梁军和魏军急忙列好队列。 聆月好整以暇,身后跟着一脸复杂的王缜。 看着那一群穿红带紫的大臣越走越近,王缜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掳走魏国公主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 “冷静一点!” 聆月冷淡的声音传来。 王缜急忙压下心里的不安,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梁军对面。 安仁修和苏宁拉好队伍,神色颇为复杂。 初战失利,让他们心里满是屈辱。 但屈辱归屈辱,事实就是他们输了。 他们也不想让梁人认为他们是一群输不起的人。 因此,在大梁朝臣逐渐靠近之后。 安仁修主动下令,全军后退一步。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 梁人的大臣,竟然连多看钦差队伍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而是径直走到安仁修和苏宁前方。 对着两人齐齐拱手:“贵使远来,我等奉命出迎,还请贵国公主銮驾,先与我等进城安置!” 第82章 跟着大哥,吃香喝辣 看着这些大臣竟然朝着手下败将行礼。 一干梁军顿时躁动起来。 辛林和段从更是瞬间沉下了脸。 就差把我很不爽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们战胜了魏军,这些官儿却无视他们。 如此行为,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聆月一张俏脸也是充满冷意。 她明明早就遣人去告知了周行和唐茂约,已和魏军约定好,谁胜谁进城。 结果这两人竟然直接无视她。 欺人太甚! 聆月心头惊怒,忍不住转头看向郢都方向。 只是护城河畔,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 见姬玲珑已经回城,聆月不由得皱眉自语:“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梁军对面。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行礼的人群。 安仁修和苏宁也是惊疑不定。 方才他们和梁军相斗,这些人不出来阻止。 想必也是知道双方之间争斗缘由的。 但现在,他们不去迎接取得胜利的自己人,反而一脸恭敬的邀请他们进城。 虽说从礼节上来说,这是很正常的行为。 可二人心里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安仁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得骑在马上拱手还礼道:“本将与贵国钦差有约,两军相斗,胜者先入。” 闻言,一众大梁朝臣起身。 周行笑道:“贵使远来是客,哪有客人未进,主人先回的道理?” 唐茂约也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贵使还是莫要推辞了,快快随我等入城为要。” 见两人如此亲和,安仁修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 梁人就算再软弱,也没道理如此谄媚吧? 与之相对应的,梁军阵中的聆月却是眼睛一亮。 她已经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这些日子,她跟在林时身旁。 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些东西。 对于捧杀二字更是有了不同的理解。 当初林时也很讨厌四大家族,但四大家族联袂上门时,林时还是以礼相待。 最终的结果就是,四大家族倾家荡产。 这样的计谋,其实上升到国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当即下令:“传令,我军后撤十丈,为客人让路!” 聆月话音落下,本就躁动的梁军顿时更加不忿。 但碍于聆月的威严,也只得骂骂咧咧的后撤。 聆月突如其来的动作,顿时引起了魏军和一众大梁官员的注意。 周行和唐茂约脸上的笑意更浓。 安仁修和苏宁的脸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 他们并非蠢人。 看见聆月的动作,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梁人挖的坑。 只是明知是坑,二人仍旧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堂堂大魏使节,携大胜之威而来。 却在人家大门口就连续吃瘪。 打输也就算了,就连进门都要落于人后。 这要是传回国内。 只怕二人都要遭受骂声一片,甚至影响到仕途。 可若是出尔反尔,难保梁人不会将今日之事大肆宣扬出去,届时人人都知道大魏输不起,那后果他们同样承担不起。 两人骑虎难下,看向周行和唐茂约的眼神都变得阴狠起来。 周行和唐茂约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安仁修心里暗恨,却也只得强撑笑脸:“待本将请示一番公主殿下,再予诸位答复!” “可!” 二人笑眯眯点头。 安仁修强压怒火,拨转马头朝着姜云梦的马车而去。 只是还未走到马车旁,便看见地上七横八竖的躺着一群照料姜云梦的宫女。 安仁修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马车旁,透过车窗,见车内空空如也,顿时脸色大变。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他焦急的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急得他也顾不得礼数,径直将头探进马车。 看清车内被弄乱的装饰,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其他人也终于察觉到不对,急忙打马返回马车。 “公主殿下,失踪了!” 刹那间,整个魏军阵营一片混乱。 嘈杂的呼喊声引得一众梁军和前来迎接的大梁官员面面相觑。 只是听清他们呼喊的内容之后。 一众梁国官员的脸色也变了。 魏国公主在大梁失踪,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可就不是外交事件了。 搞不好,就是两国彻底生死相向。 就在城东众人终于察觉到姜云梦失踪时。 身为正主的姜云梦,却是已经开始在城中大快朵颐。 繁杂的西市内,一家不算豪华的酒楼里。 林时和姜云梦相对而坐,二人中间的桌子上摆放着铜锅。 铜锅之内鲜红的汤水翻滚,铜锅之下,木炭熊熊燃烧。 此吃食,正是大梁特产,汤锅子,也就是俗称的火锅。 “好吃,实在太好吃了!” 姜云梦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锅里。 羊肉刚刚变色,就急不可耐的放进嘴里。 辛辣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烫得她不断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 但即便是热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半点减缓进食的意思。 林时适时的递上一杯冷饮。 安抚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说完,又取出手绢,很细心的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李忠带着几名镇景司密探立身一旁。 看着二人的动作,脸皮不断的抽搐。 他们很怀疑,这真的是公主吗,确定是公主吗? 谁家公主是这般仪态? 放在大梁,将公主教成这个样子。 只怕满皇宫的教养嬷嬷都得被砍头。 姜云梦胡乱的将羊肉吞进肚子里,端起冷饮一饮而尽。 终于满足的打个饱嗝。 “过瘾,过瘾了!大哥你都不知道我在皇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举止要优雅,言谈要恳切,笑不能露齿,坐不能弯腰,就连吃饭,一道菜也不能超过三口!” “那家伙,给我饿得,半夜还要爬起来偷偷钻进厨房找吃的。名义上我好歹也是个公主,实际上日子过得连皇嫂的大白都不如。” “嗯,大白是皇嫂养的狗,狗都能吃饱,我一个公主却吃不饱!” 姜云梦抬起小手给自己扇风。 说起在皇宫的日子,那叫一个悲愤欲绝。 一张小脸都扭曲成了包子。 林时忍不住朝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那样的日子。 他光是听着都觉得想死,真不知她怎么熬过来的。 林时又给她递上一杯冷饮,怜悯道:“可怜你了,以后跟着大哥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鸡啄米:“嗯!嗯!嗯!” 第83章 大隐隐于市 乱了,整个郢都都乱了。 魏国使团还未进城,主使反而消失不见。 如此大事,足以令大梁朝野震动。 一队又一队的甲兵开赴城外。 殿前司,镇景司全都行动起来。 誓要将整个郢都城周边掘地三尺。 魏国一众将士,也焦急地加入了寻找公主殿下的大军。 尤其是身为主将的安仁修和苏宁。 更是急得嘴角冒泡。 这位公主殿下在神都的时候。 就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和胆大妄为。 如今更是将国事当作儿戏,擅自出逃。 这让两人心里焦急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对姜云梦生出了埋怨。 没错,擅自出逃。 这就是二人给此事件的定性。 因为他们笃定,没有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劫走公主。 大梁也没有劫走公主的理由。 至于贼人...... 两支大军在城外混战。 寻常贼人别说靠近使团劫走公主,只怕看一眼都要被吓破胆。 何况这里是大梁都城! 天下最繁华的三处地方之一! 虽比不得神都盛大,却也不是什么治安混乱的地方。 再结合这位公主殿下的累累前科。 即便在大魏皇宫,也总能找到各种办法出逃。 他们完全有理由笃定,这位公主殿下一定是擅自出逃,去哪里撒欢去了。 也因此,所有人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城外。 包括大梁的官员,也未曾想过,姜云梦会被人掳进郢都。 至于唯二知晓真相的聆月和王缜。 则是赤裸裸被忽略了。 毕竟,两军混战的时候,聆月就在魏军跟前。 王缜一个文弱书生,也不至于被人盯上。 聆月也乐得清静。 干脆先带人回了郢都。 她虽然不知道林时掳走云梦公主的目的。 但她完全信任林时。 ... 皇宫,垂拱殿。 姬玲珑一脸震惊的看向回宫报信的月儿。 “你是说,林时不在钦差队伍里?” 月儿点点头,恭敬道:“大统领让属下回来禀报陛下,钦差大人早在两军对垒之时,便已经脱离了大军,不知去向。”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脸色古怪。 “云梦公主失踪一事,不会和林时有关系吧?” 姬玲珑有些不太自信的自语一句,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 老实说,一开始知道云梦公主失踪的消息时。 她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但后面想想,云梦公主是在那么多魏军的看守下凭空消失的,魏国就算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便也释然了。 可现在,云梦公主消失,林时也消失...... 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沉吟一瞬,她看问月儿问:“聆月现在何处?” 月儿恭敬道:“大统领回了镇景司衙门,说是安置好便来宫里觐见。”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陛下,聆月姑娘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姬玲珑急忙应声:“宣!” 话音落下,聆月快步走进大殿。 对姬玲珑纳头便拜。 “臣聆月,拜见陛下!” 姬玲珑走下龙椅,将聆月搀扶起来。 看着一脸风霜的聆月,顿时有些心疼。 “聆月,苦了你了。” “臣为陛下家奴,为陛下做事,乃臣之本分,不敢言苦。” 聆月恭恭敬敬地回道。 姬玲珑微微颔首,挥手斥退宫人。 压低声音询问:“聆月,你老实告诉朕,云梦公主失踪一事,是否与林时有关?” “不错,此事正是林时所为。” 聆月如实相告。 这件事情,瞒谁都可以,但瞒陛下就没这个必要。 姬玲珑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脸上浮现疑惑之色。 “林时此举,有何目的?” 聆月摇摇头:“回陛下,臣不知,但林时此人做事,从不会无的放矢,如此作为,想来定有他的深意。” 姬玲珑微微皱眉,忍不住低声呵斥:“简直就是胡闹!” 聆月并未从姬玲珑的语气之中听出怒意。 便也没有接话。 而姬玲珑装模做样的怒斥一句,也不再多言。 她也相信林时这么做。 肯定有原因。 想当初她刚知道林时在景山府所为之时,也是对林时恼怒得很,觉得他鱼肉百姓,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但最后的事实证明,林时的手段,堪称鬼斧神工。 因此,现在对于林时掳走云梦公主一事。 她并不生气。 只是有些好奇。 林时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沉思良久,她忍不住有些沮丧。 因为她完全想不出来。 只得放弃思考! 她看向聆月,问道:“林时现在何处?” “大抵是在郢都城内,具体在哪,臣也不知,不过他还带走了李忠和几名镇景司密探,想寻他的踪迹,并不算难!” 聆月有问必答。 她现在,其实也很好奇林时的目的。 一开始林时说要掳走魏国公主的时候,她还以为林时是怕梁军战败,准备以此挽回颜面。 直到王缜回来报信。 她才知道林时别有深意。 姬玲珑闻言,则是心下稍安。 沉吟道:“罢了,不管林时有什么目的,只要能寻到踪迹就行。” 聆月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姬玲珑不再追问林时,而是话锋一转道:“聆月,快给朕讲讲你们在景山府的经历,林时究竟是怎么布局的?” “你给朕的秘奏,有些事情还是没说清楚,朕看得一知半解。” “哦对,还有南王,朕听说南王被林时整得可惨。” “南王那么精明的人,他是怎么说服南王主动服下那什么天下奇毒,含笑.......含笑...半步颠的?” 确认云梦公主失踪一事,是林时的手臂之后。 姬玲珑顿时就安心下来。 忍不住化身八婆,开始追问起心头疑惑。 聆月微微一笑,开始给姬玲珑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 西市。 林时化身护花使者,静静地跟在姜云梦身后。 姜云梦则是化身勤劳小蜜蜂。 看见什么新奇的事情都要去触碰一下。 没逛一会儿。 手上便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和玩具。 郢都之内,有东西二市。 东市乃是大宗货物的集散地,汇集四海九州以及诸多异国商品。 西市则是大到异国珍宝,小到零嘴吃食,样样都有。 相当于一个百货商场。 最主要东市鱼龙混杂。 升斗小民与高官显贵并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忠将二人带来西市。 也是存了大隐隐于市,不容易那么快被人发现的想法。 第84章 公主善良 “大哥,吃栗子!” “大哥,吃乳糕!” “大哥,吃松仁!” 姜云梦像是一只花蝴蝶,不断的穿梭在各个小摊小贩之中。 买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眼睛就会眯成月牙。 然后很开心的投喂林时这个新认的大哥。 林时眉眼含笑,静静地注视着她。 即便他的脖子上已经挂满了各种小玩意儿,也不打算阻止。 要说唯一不高兴的。 可能只有李忠了。 因为,他需要负责结账。 而且是用自己的钱。 姜云梦身为公主,身上自然不可能带钱这种腌臜之物。 林时倒是有钱。 他在景山府数次收下四大粮商送的礼物。 花魁大会的收益,王缜也给他拿回来了一半。 大概万贯家财他现在是有的。 只不过,他嫌弃金银铜钱过于笨重,懒得带。 所以,付钱的重任就只能落在李忠身上。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时身后。 望着自己逐渐干瘪下去的钱袋。 整个人欲哭无泪。 他现在从小旗升为总旗,月俸也不过从三两银子升到五两。 就算是姜云梦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和手工艺品。 可照这个速度,他的钱袋也坚持不了多久。 正看着钱袋黯然伤神间。 一只大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林时淡笑道:“别担心,这趟算是公费旅游,你们有什么想买的,也可以买一点,到时候公子给你们报销!” 这话一出,李忠顿时转怨为喜。 他知道,公子不会骗他的。 其他几个镇景司小旗官也是兴奋起来。 林时的大方,早在景山府他们就已经体验过。 看着李忠的表情变化,林时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不用给本公子省钱,看上什么东西直接买,现钱不够就拿本公子的官印打欠条,让他们去镇景司衙门取,本公子有的是钱!” 一听这话,几人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笑,林时也笑。 钱对于他来说,算是在这个时代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既然现在他短时间内死不了。 那培养一些人手用一用,也无可厚非。 虽然他曾经和聆月说过,不会用钱这么低级的手段收买人心。 但也分情况不是。 能用钱收买的人,就没必要用心去费神。 林时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 “大哥,那边有花灯诶。” 林时刚刚收买完人心,耳边忽然传来姜云梦的惊呼。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拖拽得一个趔趄。 姜云梦拽着她的手臂:“走走走,大哥,咱们也去放花灯。” 他急忙将挂在脖子上的各种小玩意儿取下来交给李忠。 然后跟着姜云梦走到一处河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许多人正蹲在河边放花灯。 绚丽的花灯顺着河水顺流而下,据说可以将人的愿望带去神仙面前。 林时回头看向李忠,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李忠一拍脑门:“中秋节,公子,今日是中秋,属下给忘了。” “中秋!” 林时愣住。 “这个世界也有中秋?” 李忠一头黑线:“公子,您莫不是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忙糊涂了,中秋自古就有啊。” 林时缄默。 他终于又发现了第三样他那个世界也有的东西。 第一样,自然是历史。 第二样,则是眼前的姜云梦。 中秋,是第三样。 “公子,您......怎么了?” 见林时忽然怔怔出神,李忠不由得小声询问。 林时回神,没有搭话。 主动拉起姜云梦的小手,笑道:“今日中秋,咱们一起放花灯吧!” “好耶!” 姜云梦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兴奋道:“我早就想玩了,神都中秋的时候,也有人去洛水放花灯,我瞧着羡慕极了,但父皇母后皇兄他们都不准我去,说什么人多危险,你不知道,他们没劲极了。” 林时嘴角噙着笑意:“我陪你放!” “好!” 两人走到一处卖花灯的摊子前。 姜云梦兴致勃勃的在一堆造型别致的花灯之中挑选起来。 林时不动,只是微笑着看他。 姜云梦,应该是他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唯一一个。 思维更接近他那个时代的人。 神经大条,极度聪明。 天不怕,地不怕,爱闯祸,爱自由。 他能在她身上,找到他那个世界,归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身上该有的所有的特征。 这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陪她做出结拜这种在外人看来无比荒诞的事情。 其他人,诸如聆月,姬玲珑,萧灵儿,王缜。 这些与他同龄同辈之人。 在他看来,心思太重,不像同类。 更像是符号凑成的npc。 姜云梦正挑选得津津有味。 余光瞥见林时不动手。 不由得好奇询问:“大哥,你不选吗?” 林时笑吟吟道:“你给我选,你选什么,我要什么。” 姜云梦眉开眼笑道:“好!” 说着,就开始认真的给林时挑选起来。 不一会儿,就选出八盏花灯摆在旁边。 而他们这一行人,正好八人。 “这八盏都好看,要不咱们都买了?” 姜云梦笑吟吟的转头看向林时。 林时听着,甚至能猜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八盏太多,他们两个人放不完,不如一人放一盏。 知道照顾下人的公主。 少见! 他点点头,刚回头准备叫李忠付钱。 忽听得耳边响起一道男声:“这八盏花灯好看,本公子要了!” 刹那间,林时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循声看去。 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怀中搂着一个妖艳女子。 正居高临下,指着姜云梦精心挑选出来的八盏花灯。 让摆摊的小贩给他装起来。 小贩显得很是为难:“这位公子,这八盏花灯,是这位客人挑好的,要不您......” 话音未落,忽然暴起一脚将小贩踹翻:“不识抬举!” “大胆!” “住手!”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林时和姜云梦都没反应过来。 听见还有人敢呵斥自己,青年神色顿时阴沉起来。 他看向林时和姜云梦。 准备看看何方神圣竟敢在他面前撒野。 看清姜云梦的长相时,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紧接着,浮现无边贪婪。 “哟~” “还是个美人儿!” “你是谁家姑娘,怎么以前没见过?” “喜欢花灯啊,本公子买了送你!” 第85章 恶少跋扈 青年上下打量着姜云梦。 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 他越看,越是觉得惊艳。 他自认也算是阅女无数。 可如这般明媚张扬,堪称极品的女子,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与之相比。 他怀中有着花魁之称的女子,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想到这里,他忽急忙一脸嫌恶的将怀中的妖艳女子甩到一边。 “啊~” 女子惊叫一声,急忙抬手捂嘴。 然后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人群中。 青年双手一摊,大笑道:“美人儿,本公子陪你放花灯如何?” 姜云梦冷着脸,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林时的脸更是阴沉至极。 心里已经给此人规划了数十种死法。 只不过每一种,他都不太满意。 青年却是恍若未觉,大声道:“来人,将这些花灯都给本公子点亮,本公子今夜要陪美人放花灯!” 话音落下,几名小厮快步上前。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开始点灯。 小贩挨了一脚,也不敢阻拦,只能一脸惊恐的躺在地上装死。 青年笑吟吟的伸手,准备揽姜云梦的肩。 “大胆!” 李忠等人怒不可遏。 腰间横刀瞬间出鞘。 青年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哟呵,跟本公子比人多?” 话音刚落,跟在青年身后的数十名打手亦是瞬间取下腰间长棍,与李忠等人对峙起来。 李忠带人将林时和姜云梦护在身后。 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公子,此人属下认识,乃是英国公家二公子高岐,你带公...姜姑娘先走。” 听见李忠的声音。 姜云梦小心翼翼的拉住林时的袖子:“大哥,要是会给你添麻烦的话,咱们就先退走为上,改日再来找场子。” 林时阴沉着脸。 “无妨,我不是怕,就是在想怎么弄死他才能让我满意。” 林时说着,余光瞥见街角一袭黑衣。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聆月,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二人交谈间。 高岐却是睥睨着李忠众人,笑道:“你们要是识相的话,就速速放下兵刃,让本公子麾下打断五肢,再献上美人。” “放心,本公子玩腻了,会还给你们的。” 听着高岐嚣张至极的屁话。 李忠等一众镇景司之人顿时怒火升腾。 但几人也知,他们现在不宜暴露身份。 否则,掳走魏国公主之事败露。 一旦魏国追责起来,只怕陛下也保不住他们。 李忠压低声音再劝:“公子,你先带姜姑娘回衙门,将此事告知大统领,请她速速遣人来援。” 见李忠竟然还敢拦着他欣赏美人。 高岐也没了耐心,厉声道:“李二,这些贼人胆敢在郢都妄动刀兵,按律,已有谋反之嫌,速速拿下,交由郢都府衙问罪!” “慢着!” 林时忽然出声。 众人动作一顿。 高岐似笑非笑道:“怎么,想通了?” 林时给了姜云梦一个安心的眼神。 拉开李忠和另一名密探,顺手摘下了两人的钱袋。 一脸谄笑着走到高岐面前:“这位公子,我等初来郢都,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 高岐似笑非笑,跋扈至极:“那本公子告诉你,在郢都,本公子的规矩就是规矩。” “是是是,公子您大人有大量。” “公子不是要美人嘛,小人马上献上。” “还有这些薄银,就当孝敬公子的手下喝茶了。” 林时极尽谄媚的表情,顿时让高岐放下了戒心。 “还是你懂事,那你这些手下?” 高岐说着,还想伸手来拍拍林时的肩膀。 “不劳公子动手,小人这就打断他们五肢。” 林时弓着身子,看起来是想让高岐好拍他的肩膀。 高岐满意的点点头,手刚要落在林时的肩膀。 陡然间,下体传来一阵剧痛。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 林时的撩阴腿刚刚结束。 手便化作铁钳,紧紧的禁锢住高岐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见高岐落在林时手里,高岐手下一群打手顿时神色大变。 “竖子,好胆!” “你找死。” “速速放开公子。” 一群打手怒火升腾,想都没想便朝着林时冲了过来。 林时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挟持了公子,简直胆大包天。 “砰~”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一道人影倒飞出去,却是冲在最前面的打手被人一拳轰飞。 众多打手一愣。 这才看清一个中年文士不知何时拦在了林时身前。 救场之人,正是姜望。 打手们面面相觑,狰狞着脸再次涌来。 李忠等人急忙结阵准备御敌。 却不想姜望竟然主动迎了上去。 整个人快若闪电,一人力敌数十人,数息不到,便有十数人倒在地上不断哀嚎。 见不用他们插手,李忠等人面面相觑。 然后默契的继续守卫林时。 众人身后,高岐落在林时手里,一双眼睛里布满惊恐。 下身传来的剧痛和脖颈处窒息感。 更是让他一张失去了血色,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林时紧紧的捏着他,狞笑道:“你很喜欢打断别人五肢啊,巧了,本公子也是。” 姜云梦好奇的凑过来:“大哥,五肢是什么,人不是只有四肢吗?”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时伸手将她的脸推到一旁。 姜云梦顿时不满的嘟起了嘴巴:“我才不是小孩子了,人家都已经十八啦!” 姜云梦说着,还忍不住挺了挺饱满的胸膛。 林时一头黑线:“是不小,但是我在打人,你看不见吗?” “看见啦,我想跟你一起打嘛!” 姜云梦说完,竟真的抡圆了手臂。 一巴掌甩在高岐的脸上。 抽完之后,又一脸嫌弃的赶紧掏出手绢擦手。 清脆的巴掌声,让林时忍不住有些无语。 “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姜云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个人很讨厌,情不自禁,下次我让阿大阿二动手。”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 完全没注意到手中的高岐已经白眼直翻,脸色酱紫。 待到林时回神,高岐已是出的气少进的气多。 “卧槽!” 林时惊呼一声。 忙像是丢垃圾一样将他丢在地上。 脖颈一松。 高岐顿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眼泪鼻涕更是控制不住地流淌得满脸都是。 但仍不忘出声威胁。 “你们......敢对本公子动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你们死定了,你们.....我一定...一定弄死......” 第86章 又是情不自禁 “咔嚓~” 高岐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鼻梁便塌陷了进去。 骨裂的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林时一脸震惊地看着姜云梦:“你做什么?” 姜云梦慢吞吞地从高岐脸上收回脚跟,对着林时娇憨一笑:“他太吵了,情不自禁。”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姜云梦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娇叱道:“闭嘴。” 高岐急忙捂住塌陷的鼻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姜云梦,仿佛在看一个恶鬼。 林时一头黑线:“打晕不就行了,你踹他鼻梁骨干嘛?” “习惯了!” 姜云梦俏皮吐舌,转移话题道:“大哥,接下来怎么办,要杀了他吗?” 这话一出,高岐越加惊恐。 想要转头对着手下呼救。 这一看,更是被吓得亡魂大冒,下身一热,流出一股暖流。 他带来的打手。 就这么片刻功夫,已经全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嚎叫。 那个宛如杀神一般的黑衣男子。 则是束手而立,一派风轻云淡。 他想找路人求救,可周边的人群,早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散逃窜。 就连卖花灯的小贩,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林时看看已经被吓尿的高岐,又看看一脸娇憨的姜云梦。 不由得以手扶额:“随便杀人是不对的。” “哦!” 姜云梦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随后一双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凑到林时身旁:“那就打断他的五肢?” “不要!” “我父亲是英国公,你们不能动我。” “不然,不然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高岐惊恐尖叫,已经顾不得面门上的剧痛,双手撑地不断往后退。 这一刻,他内心极为后悔。 他到底招惹到什么什么人啊? 林时算算时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该走了,再不走,等府衙巡街的武侯赶来,咱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哦!” 姜云梦一脸失望。 林时对着李忠招招手,淡淡道:“给我废了他的四肢!” “公子......” 李忠有些迟疑:“他毕竟是英国公的公子。” “废了他,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林时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忠咬咬牙,拱手道:“是!” 高岐一脸惊惧,涕泪横流:“你们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你们......” “啊~” 又是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天际,吓得躲藏起来偷看的百姓浑身一个激灵。 紧接着,就是非常解气。 郢都城内的纨绔很嚣张,百姓们时常遭受欺辱。 今日竟然有人惩治纨绔。 简直是大快人心。 “公子,幸不辱命!” 李忠朝林时拱手缴令。 高岐已经被疼晕过去,四肢呈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林时伸手揉揉姜云梦的小脑袋,问道:“解气了没?” “嗯!” 姜云梦啄啄小脑袋,只是语气不怎么坚定。 “今天是大哥照顾不周,下次,下次一定带你放上花灯。” 林时出言安慰一句,心里也不免有些遗憾。 好不容易有心情玩闹一下。 却被不长眼的纨绔给破坏了。 “走吧!” 林时俯身捡起两个花灯。 牵起姜云梦的小手,率先转身离去。 李忠和姜望带人跟上来,将二人护在了正中。 “公子,咱们今日打了英国公的儿子,英国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先回镇景司衙门暂避风头,如何?” 李忠跟随在林时身旁,小声提议道。 “好!” 林时也没拒绝。 主要现在也确实不适合在外面闲逛了。 没闹出动静之前还好,可以利用一下常人的思维盲区。 闹出动静,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眼下也还不宜暴露姜云梦是被他掳走的。 得了林时应允,李忠也暗自松了口气。 带着林时和姜云梦在郢都七拐八绕,隐藏踪迹朝着镇景司衙门靠近。 当然,镇景司作为皇帝近卫,倒也还不至于怕了英国公一门。 主要是他们势单力薄。 若是对方派人追了上来,打起来难免吃亏。 一行人回到镇景司时,聆月也恰好从皇宫回来。 双方在镇景司门口相遇。 林时正想和聆月打招呼,就见聆月一张俏脸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怎么了?” 林时一脸懵逼,全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牵着一个娇俏少女。 聆月紧皱眉头,目光直直的看向林时和姜云梦紧牵的小手。 “倒是我小瞧了公子!” 聆月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 沉着脸转身进门。 李忠和几名镇景司密探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姜望阔步走出,淡淡道:“公子,我累了,先告辞!” 说完,也不管林时同不同意,径直走进了大门,那作态,比主人还像主人。 “大哥,他们,好怪!” 姜云梦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 林时这才发现他还牵着姜云梦。 他急忙松开她的小手,一脸戒备道:“我牵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啊?” 姜云梦眼中流露清澈的愚蠢:“我为什么要反抗?” 林时认真的看着她。 见她不像对自己有所图谋,顿时松口了气。 然后板着脸道:“以后有别的男子牵你,要记得反抗,知道嘛?” 姜云梦一头雾水:“除了我皇兄和大哥你,也没人敢牵我啊,阿大阿二都不敢。” “呃......” 林时一拍脑门,不得不承认,他被说服了。 只得摆摆手道:“行了,没事了,去玩吧!” “去玩?” 姜云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还可以出门吗?” 林时转头看向李忠,问道:“镇景司有易容术吗?” “有!” 李忠恭敬道:“我等需要出入各类场所完成任务,自然有易容一道。” “行,给她易容一番,再找两个女眷陪着她。” “嗯,上次服侍我的月儿和娟儿就很好,就他们吧。” “保卫安全的人手也多加派些,别再出什么意外。” 林时正嘱咐着李忠,姜云梦忽然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大哥,你不陪我出去玩吗?” 林时低下头,看着可可爱爱的少女。 笑道:“我去处理一下刚才打人的后遗症,你先跟他们去玩吧,放心,我很快就搞定。” “那好吧!” 姜云梦闷闷不乐地点头。 第87章 英国公府之怒 朱雀大街,英国公府。 英国公高欢刚刚用完晚膳,正在后院舞朔消食。 一个国公府的小厮忽然一脸惊慌地冲到后院。 “公爷,公爷,大事不好啦!” 高欢舞朔的手一顿,长槊瞬间脱手,化作一道流光稳稳地飞回架子上。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转过身,皱眉看向前来报信的小厮。 小厮惊慌道:“公爷,二公子,二公子他,被人打断了手脚。” “什么?” 高欢脸色一变,阔步走到小厮面前,怒斥道:“怎么回事,老二人呢?” “二公子正在接受府中郎中救治,公爷您快去看看吧!” 小厮哭丧着脸说完,便被高欢用力砸在地上。 眼见高欢匆匆朝前院而去,小厮这才敢一脸痛苦的起身。 前院。 国公府一干女眷,正守在高岐的床前抹泪。 高岐躺在床上,四肢扭曲,生死不知。 门外,还躺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也在接受着郎中救治。 阔步而来的高欢看见这个场面。 眼中顿时怒火升腾! 国公夫人张氏看见高欢,顿时嚎啕大哭着朝他扑了过来。 “公爷,您要为岐儿做主啊,岐儿他,他只是出门玩耍,便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断了手脚,您……” “住嘴!” 张氏话还没说完,便被高欢厉声打断。 听见高欢的怒斥,一众女眷顿时被吓得哭声一滞。 高欢掀开张氏,走到高岐的床前。 看清儿子的惨状之后,瞬间目眦欲裂。 “谁,是谁,究竟是谁敢对吾儿下如此重手?” 高欢怒目圆睁,怒火几欲烧穿理智。 英国公一门,自大梁立国以来,便一直是将门之首。 多少年,已经多少年! 多少年没有人敢如此冒犯国公府的威严。 今日,他堂堂大梁武将第一人的儿子,竟然被人打成这样? 高欢怒发冲冠:“李二,没死就给老夫滚进来!” 话音落下,四个小厮便将躺在担架上的李二抬进门。 “咳~公爷......卑职...卑职无能。” 看见李二的刹那,高欢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状。 领兵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李二胸前的凹陷,是被人一拳出来的。 须知李二也是跟随他自万军丛中杀出来的好汉。 竟被人一拳打成这样,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狠人? 高欢心中震惊,但仍旧怒不可遏,一脚踹将李二自担架上踹翻:“老夫让你带人保护二公子,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李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含糊不清道:“公爷,公爷容禀,属下.......” 话没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高欢怒极,厉声怒喝:“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名还算清醒的打手搀扶着进门。 跪在高欢面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道出。 听着打手的讲述,高欢的怒火更是熊熊升腾。 待打手讲完事情经过,瞬间暴起将几名打手踹翻。 “高兴,那一男一女什么来历,打探清楚了吗?” 国公府管家高兴连滚带爬进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公爷的话,小人已经派人去查,暂时......暂时还没有消息。” “废物!” 高欢怒骂一句,怒斥道:“加派人手,速速去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夫不管他是谁,老夫都要他给岐儿偿命。” “是!” 管家如蒙大赦,急忙退出房门。 ...... 镇景司衙门。 一间书房里,林时耗费半刻钟。 也终于看完了英国公一门的资料。 英国公,乃世袭之爵。 自大梁立国时,便是大梁第一将门。 这一任英国公高欢,年轻的时候也算战功赫赫。 在贞隆朝,曾与宋国公段玄,邢国公裴行之,并称大梁三大名将。 女帝姬玲珑上位之后。 有意削减将门在军中的影响力。 便将高欢从军中撤了下来,挂了个左卫大将军的虚衔。 即便如此,高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其长子高政,现任龙腾将军。 麾下掌一万龙腾军。 在北方前线,仅次于龙武将军李晟,和已经战死的龙骧将军田齐。 田齐战死之后,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军第二人。 由此看来,林时这次算是招惹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了解完对手的资料。 林时随手将册子丢回桌子上,开始等待起来。 不多时,王缜推门进来:“公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是送到书房还是?” “送到书房吧!” 林时轻声开口,王缜颔首应是。 很快,几名密探将许多物事抬进了书房。 林时示意他们将书桌搬开,把搬进来的东西放在空地上。 便将所有人赶出房门,开始对着一堆粉末状的东西捣鼓起来。 他先用筛子按照一定的比例晒出三小堆粉末。 称重之后,将三堆粉末混合放在牛皮上。 随即掏出火折子,朝着粉末凑了过去。 “噗呲~”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牛皮上便只剩下一滩黑色的液体。 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看着那摊黑色的液体。 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知道,那是材料没有提纯,杂质太多,导致燃烧不充分。 他有点不满意。 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他也没时间去提纯原材料。 好在只是用来吓人,凑合着也能用。 想到这里,林时不再犹豫。 开始重复刚才的过程。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林时身上沾满了灰尘。 但手中也多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牛皮袋。 林时拿着牛皮袋,径直朝聆月的房间走去。 聆月还没睡下,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见林时到来,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林时开门见山道:“英国公府上的探子给本公子用用。” “没有!” 聆月冷冰冰的出言拒绝。 “嗯?” 林时一愣:“我得罪你了?” 聆月冷声道:“没有!” 林时皱眉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滚!” 聆月抬起头,怒瞪着林时。 林时挠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这个女人了。 “你确定要本公子滚?” 聆月没说话,继续奋笔疾书。 林时淡淡道:“行吧,那本公子滚到北魏去你可别哭,反正本公子现在已经和北魏小公主搭上线,另外,本公子心里已经有了灭梁三策,想必魏主应该也会喜欢。”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怒火升腾:“你想违背盟约?” 第88章 我建议穿那一套 “是你先违背盟约的!” 林时双手一摊,尽显无赖本色。 聆月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我哪里违约?” 林时:“我们约定的第一条,就是我要调遣镇景司所有人的权力,你刚才拒绝我,还拒绝得很果断!”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气得氖疼,两只都疼。 她恶狠狠的瞪了林时一眼,咬牙切齿道:“镇景司所有的人员名单,都在副统领陆鸣手上,你去找他,他会配合你。” 林时伸出手:“手令!” 聆月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一块手令砸在桌子上。 “神经病!” 林时嘀咕一句,捡起手令转身就走! “站住!” 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聆月的声音。 林时回首,没好气道:“有事?” 聆月深吸口气,强压怒火问道:“你对北魏公主,有非分之想?” “啊?” 林时愣住,一头雾水。 聆月死死地瞪着他,似乎非要等一个答案不可。 “你想多了,本公子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林时淡淡说着,聆月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羞涩。 “呸,登徒子!” 她啐了林时一口,强压羞怒,淡淡道:“陛下答应了你条件,从今日开始,你是镇景司大统领,我是你的副手。” 林时斜了她一眼:“然后,大权依旧掌控在你手上,我只有个名头是吧?” 听见林时一口道破姬玲珑的安排,聆月又是一阵气闷:“反正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你也不许耍赖。” “知道了知道了!” 林时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聆月不死心追问:“我总觉得那位北魏公主不怀好意,你对她,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林时脚步顿住,回过头,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结义二妹,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妹,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她坏话,不然我抽你!” 看着林时认真的样子,聆月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林时和北魏公主那么亲密,她心里就是很不爽。 她板着脸问:“你跟她结拜了,不会叛逃北魏吧。” “啧,废话真多!” 林时不耐烦道:“屁话少说,准备好热水,晚上给公子洗脚,没看公子浑身都是灰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时不欲在此浪费时间。 粗暴的下达命令,提着牛皮袋走出房门。 目送林时离去,回想着林时粗暴的语气,聆月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登徒子,谁要给你洗脚!” 聆月小声嘀咕着,还是很诚实的转身去准备热水。 门外,林时拿着聆月的手令,可谓是畅通无阻。 很快从陆鸣的手里要来名单。 只是看着那一串串宛如枝丫似的联络图,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百骑司的整体架构,也太复杂冗余了。 很多东西,在林时看来都是没必要的,浪费钱不说,还影响管理。 看来整改百骑司,刻不容缓啊。 不过,眼下还是先将英国公府麻烦解决再说。 叫人唤来联络各处密探的人手,林时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先下手为强。 英国公一脉,向来子嗣单薄。 到了高欢这一代,虽说庶子众多,嫡子也就一个高政一个高岐。 其中高政自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一直在军中打根基。 因此,高欢非常疼爱高岐这个随时侍奉膝下的小儿子。 老来得子,无端溺爱,是导致高岐成为郢都一害的直接原因。 所以古人说惯子如杀子,还真就不是无的放矢。 现在林时打断了高岐四肢,高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尽管他带人第一时间离开了案发现场,他们对于国公府来说也是生面孔。 但以国公府的能量,早晚都能查到他们。 所以他需要先下手为强,震慑住英国公一门,让他们暂时不敢妄动,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应对。 毕竟百年豪门,想要搬倒,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很快,林时安排好了人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他带着满身灰尘,在自己的房间和聆月的房间之中纠结片刻,果断转身朝聆月的房间走去。 林时走到房间门口,抬手制止了两名守在门口的女秘探行礼。 然后像是做贼似的悄悄推开了房间门。 门内,聆月正在几套衣衫之间纠结该穿哪套。 她知道林时的脾气,不管她愿不愿意,林时总会有法子让她穿上这些羞人的衣裳。 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与其等候林时逼迫,被他气个半死还不得不妥协。 还不如自己主动穿上。 她发誓,她绝不是因为今天看见林时牵着北魏公主,心里产生了危机感。 嗯...... 也许,似乎,大概,有可能有一点。 但她发誓,绝不是什么两女争一男的戏码。 她纯粹是担忧林时被那什么北魏公主拐走,最终成为大梁的敌人。 一切都是为了大梁着想。 对,就是这样的,她没有私心。 聆月一边纠结,一边自我安慰。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幽幽地声音:“我建议穿那一套!” “啊?” “谁?” 聆月被吓得失声惊叫。 有些慌乱的转过身,正好对上林时一脸诚恳的目光。 聆月又羞又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恼羞成怒,一头撞向林时的:“登徒子,你来干嘛?” 林时伸出手,很轻松的拦下了她的脑子。 淡淡道:“大概,在你嘀咕我会不会被北魏公主拐走的时候。” “啊~” 连嘀咕声都被听到了,聆月顿时羞愤欲死:“谁让你进我房间的,你为什么要进来?” “我说了,要洗脚,还要收帐!” 林时比他高出一个头,在林时眼里,聆月完全就是无能狂怒。 “谁要给你洗脚,你收什么帐?” 聆月怒了,用力将林时推出里间:“你出去,这里是我的闺房。” “砰~” 大门关上,林时摸摸鼻子,走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 他倒是要看看,这妮子今天又能找到什么新鲜的借口。 里间,聆月将林时推出门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女子的闺房是不能乱进的吗?” 聆月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生出一抹喜悦。 林时终究还是来了她这里,没有去见那什么公主。 想到这里,她也不纠结了,果断换上了那身后妈裙。 她还记得,上次她穿这身裙子的时候,林时眼中闪过的惊艳。 换好衣裳,她走出房门。 正想叫林时去他的院子,下一秒,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因为林时竟然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第89章 我有一招天地同寿,请君品鉴 夜晚,郢都城陷入了寂静。 唯有两个地方还是灯火通明。 一个是位于崇仁坊的鸿胪寺,另一个则是位于朱雀大街的英国公府。 鸿胪寺自不必多说。 自从云梦公主失踪以后,从上到下就没有消停过。 好在姜云梦虽然调皮任性,却也知道轻重。 在城中玩了一天,还是叫人去给急得就差没把郢都城外掘地三尺的安仁修,苏宁报了个平安。 直言她玩够了就会自己现身,不用他们找。 两人接到姜云梦的平安信,本想跟着报信的人顺藤摸瓜找出姜云梦。 奈何姜云梦选出的报信之人。 只是大街上随机花一百文雇请的路人。 两人也知道姜云梦的性子。 只得先在鸿胪寺安定下来,遣人配合大梁的官员继续寻找。 不过,倒也不如白天那样兴师动众了。 而英国公府灯火通明的原因,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因为高欢第一时间就将高岐被打的消息压了下去。 英国公府二公子当街调戏女子,反被打断四肢。 这样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整个郢都都要议论纷纷,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不过,压下消息归压下消息。 这个场子,却是必须找回来。 堂堂英国公府,将门之首,大梁百年豪族。 唯二的嫡子被打成这样。 不管是为了家族脸面,还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疼爱。 高欢都不允许动手之人继续活在世上。 国公府前院。 高岐依旧还在昏迷,不过被打断的四肢已经复位。 套房里间之内,除了高岐的生母张氏之外,府中其他女眷皆已散去。 外间的软榻上,高欢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 管家高兴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额头上萦绕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名叫高兴,但现在他一点都不高兴。 从高岐被抬回府中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但府中派出去的人手。 依旧没有打探到行凶之人的消息。 伺候了高欢几十年的高兴很清楚,当公爷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没有表情时,就代表着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没有耐心的国公爷有多可怕,他最清楚不过。 他上一次看见公爷失去耐心,还是上一次。 终于,宛如雕像一般的高欢有动作了。 他缓缓抬起头,淡淡道:“高兴,去传话,半炷香之内,再没有有用的消息传来,今夜所有打探消息之人,一律杖毙。” 这话一出,高兴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公爷不是在开玩笑。 他满心苦涩,准备去传话。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公爷,公爷,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听见这道声音,高兴差点双腿一软瘫倒下去。 天见可怜,终于来了。 太及时了。 高欢也听到了门外的喊声,淡淡改口道:“今夜陪同二公子出门之人,全部杖毙,既不能保护主子,留着他们也没用了。” 听见高欢改口,高兴瞬间松了口气。 虽然三十条人命被杖毙也很残忍,但是比起几百条命,这三十条人命也就无所谓了。 高欢话音落下,报信之人也进了大门。 “公爷,属下探明,今日对公子出手之八人,最后去了镇景司。” “此八为首者,系今日刚刚回京的钦差林时,其余五人,分别为镇景司总旗官李忠,副总旗孙盛,小旗陆安......” “剩余一男一女,男子为林时在景山府收服的游侠侍从,名为姜望,力敌李二等人者,正是此人。” “至于女子,尚未......尚未探明其身份。” 探子跪倒在地,以极快的语速将打探到的消息报上。 高欢听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废物东西,一个女子的身份都查不清楚,要你何用,拖下去,杖毙!” 听见杖毙二字,探子顿时身体一抖,面容惨白。 门外走进两名甲士,架起探子便走出门外。 探子满脸惊惧,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他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没有反抗的余地,坦然赴死,还能保全家人。 见探子被甲士拖了出去。 高欢顿时一拳锤在案几上,怒声道:“镇景司,好一个镇景司,真当老夫从军中退了下来,便成了软柿子好捏不成?” “公爷息怒!” 高兴急忙跪倒,磕头如捣蒜。 高欢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高兴,召集人手,随老夫夜访镇景!” 高兴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正欲起身领命,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报,公爷,镇景司旗官刘昱于府门外求见。” “镇景司旗官!” 高欢怒而起身:“欺人太甚,老夫没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找上门来了。” 报信小厮恭敬道:“回公爷,那刘昱说,说他是奉林时之命前来给公爷送礼,还请公爷拨冗一见。” “好好好,林时,有胆识,果真是被陛下委以重任之人啊!” 高欢怒极,连道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请他进来,老夫倒是要看看,林时这竖子要给老夫送什么礼!” “是!” 小厮领命而去。 高欢终于忍不住怒气,一把将面前的桌子踢翻。 “好一个镇景司,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高欢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欲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高兴又跪了回去,身体抖若筛糠。 不多时,小厮领着刘昱进门。 “下官刘昱,见过公爷!” 高欢怒目圆睁,多年凝练的杀意朝着刘昱倾泻而下:“林时要你给老夫送什么礼?” 刘昱面无惧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 “回公爷的话,我家公子有一物,请您品鉴。” 高欢一把拽过信封拆开。 只见信纸上写着十二个大字。 “我有一招天地同寿,请君品鉴。” 高欢咬牙切齿的念出信上的内容,怒视刘昱:“林时究竟要你来干什么?” “公爷很快就会知道了!” 刘昱不卑不亢的回道。 “很快?” 高欢怒发冲冠,一个被戏耍的羞怒浮现心头。 “来人,打断此人四肢,丢出......” “轰隆~” 平地起惊雷。 高欢话没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将他震了个七荤八素。 “啊~” 紧接着,整个国公府内,猛地传出无数道刺耳的尖叫声。 第90章 天地同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道惊雷,不仅叫醒了英国公府。 也叫醒了整个郢都。 秋日旱雷,不算很罕见。 但如今夜这般这么响的,多少年都遇不到一次。 就好像,就好像不是在天上在打雷。 而是在郢都城内在打雷似的。 巨大的声响,甚至都惊动了皇宫里的刚刚睡下的姬玲珑。 她一下子从龙塌上起身,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直到几名宫女推门而入,向她禀报是秋日旱雷之后。 这才将信将疑地睡下。 英国公府,尖叫声一片。 里间的张氏直接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吓到惊厥。 一群照顾高岐的侍女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现在又多了一个要照顾的人。 倒是高岐,依旧在昏迷之中。 外间,高欢回神,脸色铁青的看向刘昱:“这便是你家公子要请老夫评鉴的东西?” “下官不知,大抵是吧!” 刘昱并未被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到。 毕竟来之前林时就再三嘱咐过他,声音会很大,让他做好心里准备。 所以他早早的就在耳朵里塞了两颗软木制成的耳塞。 二人交谈间,门外忽然涌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公爷,公爷,后院......后院,您的寝室......” 这些人之中,有国公府的下人,有府上的女眷。 但现在,所有人都是一副面容惊恐神色惨白的样子。 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朝他涌来,全然没有半分仪态。 高欢又惊又怒,气得眉心突突直跳。 “都给老夫闭嘴!” 高欢厉声大喝,混乱瞬间停止。 众人一脸不安的站在原地,心头又是惊恐又是后怕。 高欢指着一个管事,怒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说!” 管事神色惊恐,一下子跪倒在地,语气颤抖道:“公爷,后院......后院您的寝......寝室没了,您......您......还是去看看吧!” 高欢强压怒火。 推开人群,直奔后院而去。 他非要看看,这个林时弄出这么大动静,究竟是要玩什么把戏。 高欢一走,一群人也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现在高欢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完全不敢远离半步。 高欢快步走到后院。 看见自己寝室的刹那,愤怒的老脸顿时变得惨白。 只见他原本豪华的寝室,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除了外面的主体还在之外,屋内其他东西已经化为碎屑,其中也包括他那张豪华的黄花梨木做成的大床。 透过摇摇欲坠的大门,他能清晰地看见屋内残破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在半刻钟前,这里还是大梁最豪华的卧室之一。 高欢的心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敢想象,他方才若是睡在房间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像那张实木大床一样,化作一堆碎屑? “天地同寿,天地同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高欢呢喃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跟过来的刘昱看着高欢失魂落魄的样子,恭敬出声道:“公爷,我家公子还在等下官回去复命,便不在贵府多留了,告辞!” 刘昱的声音惊醒了高欢。 他一张脸色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刘昱说完,也不管高欢同不同意,径直转身欲走。 “慢着!” 高欢忽然厉喝出声。 刘昱的脚步一顿,脚下暗自蓄力。 来的时候,公子和他说了,事情不对就开溜。 不过,他并不想落荒而逃。 他暗自戒备,回过头看向高欢:“公爷有何吩咐?” 高欢摇摇头,咬牙切齿道:“就是想请刘大人给林大人带句话。” “还请公爷示下。” 刘昱心头一松,却并未放弃蓄力。 高欢深吸一口气,惨白着脸道:“还请刘大人回去转告林大人,就说明日老夫会亲自带着犬子上门,向林大人,还有为犬子所冒犯的那位姑娘赔罪。” 这话一出,府中众人顿时一愣。 刘昱也是一愣,他怀疑他出现了幻觉。 缄默一瞬,他迟疑道:“公爷,确定是带这句话吗?” “对!有劳刘大人。” 高欢点点头,再度出声确认。 随即对着高兴招手道:“高兴,替老夫送送刘大人。” 刘昱心里大感震惊。 他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 不可一世的英国公一脉,竟然也有对人服软的一天? 刘昱倒是没把震惊表现在脸上,依旧恭恭敬敬的对着高欢拱手行礼:“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刘昱走了。 高欢独自站在寝室面前,静静的看着眼前化作废墟的寝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收回目光,转头问道:“那个逆子,醒了吗?” 众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个激灵的小厮急忙小跑去前院,片刻后去而复返。 “回公爷,二公子......还,还没醒呢。” 高欢闻言,各种情绪收敛:“这个逆子,为国公府招来如此祸端,他竟还能睡得安稳,家门不幸!” “来人,取老夫马鞭来,老夫今天要请家法!” 高欢冷声丢下一句话,带着贴身亲卫阔步朝前院走去,只留下一众惊魂未定的府中下人和亲眷面面相觑。 前院,张氏刚刚清醒过来,就见高欢手持马鞭走进屋子。 她起身相迎,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高欢却是一把将她推到一边。 床上,高岐面色红润,显然已经从昏迷转为熟睡。 高欢当即厉声道:“来人,将这逆子弄醒!” 张氏见势头不对,急忙扑到他面前,大哭道:“公爷,您要做什么,岐儿他刚睡着啊。” “滚开,若非汝这没见识的妇人无端溺爱,这逆子岂能养成今日这般嚣张跋扈的性子,又岂会给家中带来如此祸端,滚!” 高欢一脚将张氏踹开。 几名下人赶紧上前将张氏拉退。 紧接着,一名亲卫手持水瓢,径直将一盆凉水浇在高岐头上。 床上的高岐被冷水一激,霎时睁开眼睛。 “爹~” “逆子,高家祖训,欺横霸市者,受鞭刑五,强抢民女者,受鞭刑二十,老夫今日抽你二十五鞭子,也不算冤枉你吧!” 高岐一声虚弱的爹刚刚叫出口,便被高欢打断。 他有些懵逼,下一秒,高欢便抡起皮鞭抽在他身上。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屋内。 “公爷,不可!” 张氏目眦欲裂,却被两名侍女拉着不得上前。 高岐懵了,他想逃,却忘记了他四肢都被正骨的甲板固定,完全无法动弹。 皮鞭声混杂惨叫,听得张氏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91章 这叫男人味 翌日,林时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粉色的纱帐。 林时有些懵逼。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的景象。 他记得,他在等聆月给他洗脚。 但是等着等着,貌似因为太累,睡着了。 等等! 粉色! 林时记得,聆月那小妞闺房的纱帐就是粉色。 想到这里,他急忙掀开被子。 见自己身上的衣衫还穿戴整齐,顿时长舒口气。 还好。 贞洁还在。 他还以为这小妞趁人之危呢! 他可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 绝不接受无意识被动挨夹。 合上被子,他歪过头准备寻找聆月的身影。 一眼就看见了一颗枕在他手臂上,还在流口水的小脑袋。 不是聆月又是何人。 林时的脸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这妮子。 竟然将他弄进了自己的闺房。 然后自己趴在床边抱着他的手睡? 这...... 难怪他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左手。 原来是被这妮子压麻了。 看她还在熟睡,他尝试着抽回手臂。 但这妮子抱得很紧,抽不回来。 林时怒了! 果断伸出右手将小脑袋拨到一边。 然后,林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雪花状的无力。 他不举了。 准确来说,他的左手不举了! 先是无力,然后是一种肌肉细胞在打架似的酥麻。 倒是聆月,估摸着累极了。 被林时这么暴力的拨开脑袋也没醒。 只是缩回手枕着脸。 继续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好半晌,林时才感觉到左手之中的细胞停下了战争。 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爬下床。 见聆月身上还穿着那套紧身裙。 顿时有些懊恼。 怎么就没忍住呢,怎么就睡着了呢? 太可惜了! 懊恼一阵,林时轻手轻脚的将聆月抱回床上,轻轻给她下半身盖好被子。 他倒是没有叫醒聆月的想法。 景山府这一趟,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他一个大男人,只负责动脑子,昨夜还面对着美色的诱惑,尚且抵不住疲惫。 一个小姑娘,好不容易回到令她安心的地方。 多睡会儿问题也不大。 安置好聆月,林时轻手轻脚的走出里间。 全然没注意到,他转身离去时,床上人儿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合上里间的小门,林时打了个呵欠,然后拉开了大门。 门外,天色才蒙蒙亮。 林时伸个懒腰,然后就定格住。 “卧槽,你是人是鬼?” 只见门口站着一道黑影,朦胧的晨曦下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 听着林时的声音,人影急忙行礼:“属下刘昱,见过公子。” “刘昱?” 林时在脑海中疯狂思索刘昱这个名字。 然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 “你在门口守了一夜?” 刘昱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回公子,只守了半夜。” 林时嘴角一抽:“我不是让你回来之后就去睡觉,天亮再来找我吗?” “回公子的话,昨夜属下离开英国公府时,英国公托属下给您带句话,属下怕睡过头,就想着来此等候。” 林时脸皮一跳:“你倒是敬业。” “不敢,此为属下本分!” 刘昱说话没什么感情,但态度实在没得挑。 林时点点头,随口道:“说吧,说完赶紧去补觉去,今天本公子放你一天假。” “多谢公子!” 刘昱很正式的给林时行了一礼,这才说道:“英国公说,今日他会亲自带着犬子上门,向林大人,还有为犬子所冒犯的那位姑娘赔罪。” 听着刘昱一本正经的转述了高欢的原话。 林时顿时乐了。 他看向刘昱询问:“你转述别人的话,就不能润色一下吗?” 刘昱摇头:“属下乃是镇景司密探,转述消息力求真实。” “行吧行吧,本公子知道了,你赶紧去补觉,昨夜辛苦你了!” 林时乐不可支的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刘昱仍是不卑不亢拱手行礼:“不敢言苦,属下告退。” 送走刘昱,林时回想着高欢要他转述的话,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有意思!” 林时自语一句,开始在镇景司的院子里打起了五禽戏。 这个世界,娱乐活动少得可怜。 他今天醒这么早,不找点事情做一下,光是那种等候时间流逝的无趣都能将他逼疯。 一套五禽戏还没打完。 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哥”差点吓得他一个趔趄。 他气急败坏的回头:“你走路怎么没声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林时怒骂一句,朝罪魁祸首看去。 然后,视线就定格在她脸上。 今日的姜云梦,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明媚的大眼睛变成了细长的丹凤眼,一张娇媚的小脸更是变成了窝瓜。 虽然不算丑,但也绝对是扔进人群里毫不起眼那种。除了声音和身材,和昨日完全没有半分相似。 见林时愣住,姜云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对了大哥,今日你有时间了吧,带我出去玩啊!” 姜云梦说完,上前就要来拉林时的手臂。 但刚刚靠近林时,一张小脸上顿时浮现出狐疑之色。 林时回神,果断冲她摆手:“抱歉,丑拒!” 姜云梦完全不搭理她,像小狗似的凑在林时身上嗅来嗅去。 片刻后,她一脸权威的做出判断:“你身上有很多杂乱的味道,很臭。” 林时一愣,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姜云梦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你身上有淡淡的碳味,还有硫磺味,嗯,还有一种很刺鼻的像是硝的味道,汗味倒是不重。其中最浓的,是女人味,这说明你昨夜和别的女人有过亲密接触。” 姜云梦说完,林时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他语气不善道:“然后呢,二妹有何高见?” 姜云梦一本正经道:“作为结义兄妹,我现在非常诚恳的建议大哥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再跟我出去玩,不然真的很臭,我会很讨厌。” “你懂个屁,我这叫男人味!” 林时恼羞成怒,拂袖而走。 走到没人的地方,急忙抬起袖子嗅嗅。 嗯,什么味道也没嗅出来。 但他向来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何况,他早上起来本来也要洗澡,只是没来得及就遇见了那小妮子而已。 第92章 总体还是算个人 清晨起来洗个澡。 林时顿觉神清气爽。 回到小院里,就见姜云梦正在院子里哼哼哈哈的打五禽戏。 一旁李忠,月儿,娟儿等人正静静等候。 看见林时,姜云梦顿时收了神通。 蹦蹦跳跳的冲到林时面前,仰头问道:“大哥,你刚才打那套是什么武功?” “我学了一下,好难!” 如果是换做姜云梦自己的脸。 林时一定会被她这个可爱的动作迷倒。 可惜,面对一张大饼。 林时实在没有半点和她说话的心思。 没错,他就是这么爱憎分明。 所谓颜值即正义! 现在,还是丑拒了! 林时果断伸手将她的脸推到一边。 淡淡道:“那叫五禽戏,想学的话改天我教你。” “行!” 姜云梦小脑袋轻点。 一脸雀跃的问道:“那咱们今日去哪里玩?” 林时看向李忠,询问之意不加掩饰。 李忠诚恳道:“公子,如今正值观赏芙蓉花的好时节,城外锦江园和浣花溪的万亩芙蓉俱是郢都独有的奇景,今日不妨去城外赏芙蓉?” 林时微微颔首,看向姜云梦问道:“你觉得呢?” 姜云梦认真想了想,看着李忠问道:“你说的那个锦江园和浣花溪,有好吃的吗?” 这话一出,李忠顿时老脸一黑。 心疼的摸摸自己的钱袋,点头道:“有!” “那行,走吧!” 姜云梦眼睛眯成月牙,上前抓起林时的手,拽着他就朝门外走去。 林时轻轻挣脱她的小手,站在原地未动。 姜云梦一脸疑惑的回过头:“走啊大哥,你还不饿吗,咱们去城外吃东西!” “你们先去吧,我中午还有客人!” 林时摇头拒绝。 想想高欢让刘昱带的话,还是决定先等等。 “你又不去!” 姜云梦小脸一垮,就差没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你先去,我下午出城找你汇合!” 林时才不管姜云梦什么表情。 言罢,转头看向李忠和月儿娟儿嘱咐道:“城外鱼龙混杂,多带点人手,别再出什么意外。” “公子放心,属下特意召集了两旗人马隐匿暗中,此番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李忠也怕再遇到昨夜那样的情况。 所以早早地做了安排。 林时颔首:“如此,你们自去。” 月儿和娟儿走到姜云梦面前。 对着姜云梦耳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姜云梦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也不管林时去不去了。 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门,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送走姜云梦,林时沉吟一瞬。 唤来一个密探:“去请姜望到礼厅,随本公子待客。”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我方才接到探子来报,南王回城了。” 林时一个激灵。 回过头,聆月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为啥你们走路都没声的?” 林时忍不住朝她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这一个个的,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 不知道他心脏不好吗? 聆月仰起头,无视林时的继续问道:“南王在你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准备怎么应对?” 林时没好气道:“这里是郢都,他还能翻天不成?” 聆月沉默一瞬。 见林时完全不将南王放在心上,也不再多言。 转而问道:“我听说英国公今日要来找你赔罪?” “对!” 林时点点头。 聆月沉吟道:“英国公此人,在军中的时候就以性格暴戾,睚眦必报着称,虽然你暂时吓住了他,但英国公一门终究是将门之首,能量绝不在南王之下,你还是多加防备为好。” “所以我不是叫了姜望过来,以防万一嘛!” 林时应了一句,淡淡道:“放心吧,有姜望在身旁,寻常人很难近本公子的身。” 聆月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多日相处,她已经知道了林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了嘴臭嘴贱脾气爆炸性格狂妄心性阴毒之外。 总体上还是能算个人的。 所以,她绝对信任林时。 “我先进宫一趟,镇景司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用,若是南王来寻麻烦,让人给我报信,我回来帮你!” 叮嘱林时一句,聆月唤来随从,施施然走出镇景司。 林时也径直走到礼厅,靠在软榻上开始等候。 不一会儿。 一名密探领着姜望来到礼厅。 姜望很高冷的对着林时拱手一礼。 自顾自的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林时塌着眼皮看着姜望。 冷不丁问道:“姜望,你不打算将妻儿接回大梁吗?” 姜望一愣,随即眉头紧皱。 他死死的盯着林时,没有开口。 林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随口解释道:“放心,我还不至于下作到用你妻儿来拿捏你,何况,我真要你去做什么事情,你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姜望眉头微微舒展,只是眼中仍旧持有一抹疑虑。 林时语气平淡道:“我是说真的,你应一声,我马上就安排人去接她们母子回来,我猜,你应该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陪伴吧?” 姜望脸上划过些许纠结。 迟疑良久,姜望声音沙哑道:“吾妻儿去了南齐南郡太守黄承范处,有劳公子派人去接他们回来。” “行,你手书一封,我安排人去接他们。” 林时点点头,示意他去写书信。 姜望心里还是有些迟疑。 只是看着林时浑不在意的样子。 再想想林时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心里那股迟疑也很快消散。 当即走到一旁。 自顾自的磨墨写信。 见状,林时靠在软榻上,继续闭目养神。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骗姜望。 他确实没打算用家眷来迫使姜望一直给他做事。 如他所言,他想拿捏姜望,手段太多了。 比如挟恩图报,比如道德绑架....... 每一种,都比以妻儿做伐要好用,也高级得多。 礼厅之中安静下来。 姜望很快写好信,从林时手中接了手令,选派好了去接人的人手。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就在林时已经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 门外终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陆安小跑进门,恭敬行礼道:“大人,英国公携府上二公子高岐在门外求见!” 第93章 负荆请罪英国公 “终于来了!” 林时瞬间来了精神。 这一个上午,还真是让他好等啊。 “请!” “算了,本公子亲自去迎吧!” 林时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迎接。 他现在也想清楚了。 既然短时间内死不了也回不去。 那没必要树的敌人,就尽量不去树。 尤其如英国公高欢这种主动朝他服软的对手。 更没必要行赶尽杀绝之事。 倒不是做不到,而是很麻烦。 林时不想在这些麻烦事上面浪费时间。 当然,若是如南王那般不依不饶的。 他也不介意送他去见先帝。 跟着来报信的陆安迎出门口。 林时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一坨......一条...... 总之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人躺在镇景司大门前。 而这一条人所躺的担架后面。 还站着一个约莫天命之年,赤裸上身的精壮汉子。 汉子一脸严肃之色,身后背着荆条。 活脱脱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这......” 林时有些愣神。 这个高欢,还是个实诚人啊。 说来请罪,就真的来请罪。 他记得他只让李忠打断了高岐的四肢来着。 眼前这一坨血肉模糊的高岐,是怎么个事? 林时愣神间。 高欢忽然快步上前,朝着林时单膝跪下。 “林大人,犬子不懂事,冒犯了林大人,老夫今日特意带这逆子前来向林大人请罪,还请林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这逆子一回。” 林时惊呆了。 急忙上前一把搀扶起高欢。 顺手将他背着的荆条取下来扔掉。 一脸动容道:“英国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高欢顺势起身,正气凌然道:“林大人,老夫平日里对这逆子疏于管教,却是不曾想,这逆子竟然已经胆大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地步。” “老夫深感家门不幸,昨夜已动用家法,抽了这逆子二十五鞭,今日此来,便是向大人赔罪而来。” “老夫教子无方,同样也难辞其咎,大人要杀要刮,老夫绝无怨言,只盼大人能饶过这逆子这一回。” 听着高欢正气凌然的屁话。 林时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要杀要剐绝无怨言,说到底,也就是道德绑架罢了。 林时心里吐槽着,脸上却是一副动容之色。 “公爷言重了,言重了啊,大梁谁人不知,公爷为国征战数十载,端的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说是我大梁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 “昨夜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误会,惊动公爷大驾,本官心里已是惶恐不安,又岂能忍心苛责公爷!” 高欢要演。 林时自然也愿意配合。 反正大家都是演技派。 官场嘛,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高欢既然愿意放低姿态。 林时也不会咄咄逼人。 二人互飙了一阵演技。 高欢顿时一脸感激道:“林大人心胸宽广,实令老夫羞愧不已。” 林时神色认真道:“公爷言重了,本官方才已经说过,此事乃是一个误会,既然是误会,揭过便是。” 高欢一脸愧色,低头看向担架上的高岐,怒声道:“逆子,林大人宽宏大量,不欲与你计较,但你所为之事,实令人神共愤,还不赶紧给林大人赔罪!” 高岐一直在装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爹要向林时低头。 但昨夜那顿鞭子,实在给他抽出了心理阴影。 此刻,听见自家老爹的怒骂。 只得一脸虚弱地开口道:“林大人,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在下这番,从今往后,小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哎呀呀!二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林时撇下高欢,蹲下到高岐前,一本正经道:“谁年少时还没有荒唐过啊,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二公子既已知错,本官自然也愿给二公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只是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 高岐一脸惊恐的摇头。 昨天挨了两顿打,实在给他打怕了。 看着高岐一脸惊惧的样子。 林时呵呵一笑,起身对着高欢拱手道:“公爷,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接下来,还请公爷入内堂一叙,如何?” “老夫正有此意!” 高欢点点头,对着不远处侍候的亲卫招招手。 亲卫立即上前给高欢套上衣衫。 “你们先将二公子抬回去,老夫与林大人有要事商谈!” 高欢对着亲卫嘱咐一句,转头看向林时。 林时急忙伸手相邀:“公爷,请!” “林大人先请!”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镇景司衙门。 林时将高欢请进礼厅,正欲安排人设宴。 高欢忽然顿住了脚步。 “公爷,怎么了?” 林时出声询问。 就见高欢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望。 姜望更是一脸戒备之色,直直地盯着高欢。 二人对峙一瞬,高欢忽然展颜笑道:“没什么,林大人这位随从,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不知林大人这位随从,叫什么名字?”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对着姜望招手道:“姜望,这位是英国公,我大梁第一名将,还不上来见礼!” 姜望皱了皱眉。 上前对着高欢拱手一礼:“姜望见过英国公。” “姜望......呵呵,这倒是巧了,老夫那位故人,也姓姜。” 高欢呵呵一笑,旋即大袖一挥:“不必多礼!” 林时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着门外守候的密探吩咐道:“传令,设宴!” 三人落座。 高欢也不再纠结姜望。 和林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林时也就随口应付着。 随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欢逐渐将话题引到到了昨夜的爆炸上。 他状若不经意地笑道:“实话说,昨夜林大人送给老夫的礼物,可是吓得老夫一夜都没睡好啊。”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一脸懊恼。 急忙歉意道:“是本官考虑不周了,本官还以为公爷领兵多年,会喜欢这样能够大大杀伤敌人,减少我军伤亡的武器呢。” “武器!” 高欢心头一颤。 暗道果然如此。 随即半开玩笑地问道:“这武器的声响也未免太大了些,若是运用到战场上,怕是会打草惊蛇吧,不知林大人手上,还有没有声响小一些的武器?” 第94章 南王打上门 听出高欢的言外之意。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问道:“不知公爷说的是昨夜那种威力大,声响小的武器,还是能够无声无息间灭人满门的武器?” 这话一出,高欢抚着胡须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他面容平静,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稳住心神,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林大人说笑了,老夫说的是能够运用到军中,保全我方士卒,对敌军造成杀伤的武器。” “有!” 林时回答得很果断。 高欢顿时眼睛一亮,正欲开口。 林时便率先说道:“本官手上有很多种武器,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昨夜送给公爷的炸药包。” “这火药最大的优点嘛,就是造价便宜,威力巨大,嗯,想必公爷昨夜也有了具体的了解,本官就不做过多赘述。” “还有适合单兵配合的火绳枪,震天雷,连弩,袖箭之流。” “此外,本官手上还有一些能够杀人于无形的病菌和病毒,比如天花病毒,比如霍乱病毒,再比如疟疾原虫......” 林时像是报菜名一样。 一口气报出了十几种他在这个时代能弄出来物理武器和生物武器。 高欢一开始还能保持着笑脸。 听到最后,一张脸上却是已经没有多少血色,一颗心更是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庆幸。 庆幸他在看见寝室被炸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向林时讲和的决定。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想。 若是他仗着国公府家大业大,与林时硬刚到底,国公府究竟会遭遇什么? 万幸,万幸他没有冲动。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庆幸片刻,高欢心里对高岐顿时又生出几分恼怒。 这个逆子,险些将国公府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等他伤好了,是该好好管教了。 这一次若非他头脑清醒,选择先来打探林时的虚实。 只怕国公府数代人的基业,将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林时静静的看着高欢神色变了又变,并未出言打断他的思量。 他说这些话,既是在向高欢亮肌肉,也是在试探高欢的态度。 若高欢当真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跟他斗到底。 他其实也不介意斩草除根。 反正npc的命,在林时眼里,也确实算不上什么。 高欢思量良久,强压心底的恐惧。 随即微微颤抖着端起一杯酒,看向林时问道:“林大人,容老夫多问一句,您说的这些武器,将来是否会运用到我大梁的军队之中?”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展颜一笑。 高欢,终究还是怕死的。 国公府,也并不无敌。 他举杯相迎,笑道:“一些单兵武器,本官会看情况决定是否要给大军配备,至于生物武器,嗯,也就是那些病毒,若是运用在战场上,未免有伤天和,所以暂时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高欢长舒口气。 那些瘟疫,他光是听着都觉得胆寒,更别说去用。 倒是昨夜那火药,若是能运用到战场上...... 或许,大梁还真能一统九州。 想到这里,高欢不得不感慨,这位女帝陛下,还真是命好。 竟然能捡到林时这样的大才。 二人互相试探完毕,终于开始了正式的饮宴过程。 一顿酒喝完。 两人也算是正式冰释前嫌。 正午时分,林时带着姜望一起,将半醉的高欢送出了镇景司衙门。 目送高欢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离去。 林时不由得抿了抿嘴唇,随即转头看向姜望。 姜望依旧是沉默以对。 林时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问什么。 二人转身回到镇景司衙门后院。 姜望告辞离去。 林时正准备睡个午觉,再出城去和姜云梦汇合。 聆月忽然脚步匆忙的追了上来。 “林......公子!” 林时顿住,回过头诧异道:“你不是在皇宫吗?” “陛下,请你进宫一趟!” 聆月道出来意,林时顿时皱起眉头。 沉思片刻,林时想着早晚要面对,也没有拒绝。 轻声道:“走吧!” 聆月在前面带路,二人刚刚走出小院。 一个镇景司密探便慌忙来报:“公子,统领大人,南王,南王打进来了,还说,还说要公子您滚出去见他!” “南王!” 林时和聆月对视一眼。 聆月皱起眉头,林时却是一脸无语。 “这个瘠薄小,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林时自语一句,看向那满脸慌张的密探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的?” 密探急忙回道:“就他一人!” “一个人也敢来镇景司衙门放肆,他脑子秀逗了?” 林时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聆月皱眉道:“我去应对,你从后门走,先去见陛下。” 林时摇头道:“不必,他既然是冲着我来的,若是不去见见,他还以为我怕他呢!” 聆月焦急道:“那陛下那边?” “姬玲珑那小妞不是没有耐心的人,让她等一会儿。” 林时说完,大步踏出小院,朝前院衙门所在而去。 聆月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 对那密探吩咐道:“你去告知陛下,南王来镇景司衙门闹事,林时被南王拖住了!” 密探一愣,急忙小跑而去。 交代完密探,聆月召集了不少人手。 这才朝林时追了过去。 前院,林时看着躺了一地哀嚎不止的镇景司密探,眉头紧紧皱起。 他走到一个还算清醒的密探前问道:“南王呢?” 密探正抱着肚子哀嚎。 见林时露面,急忙开口道:“公子,南王武艺高强,您别去!”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我问你南王呢?” 迎上林时极具压迫力的目光。 密探不由得怔了怔。 迟疑片刻,他小声道:“公子,南王朝礼厅打了过去,您不是他的对手,我等身份低微,也不敢对他出手,还是去请大统领来......” 密探话没说完,林时已经从他身上迈了过去。 林时一路走,一路都是哀嚎的人。 林时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 走到礼厅门口,看见礼厅大门已经坠落。 林时的怒火终于升腾起来。 现在,他才是镇景司的首领。 虽然大权依旧在聆月手上,他只有一个名头。 但南王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打进镇景司,依旧是将他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他阔步走进礼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主位上姬伯啸。 姬伯啸也看见了林时,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林时冷冷道:“本公子来了,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第95章 有话直说,没必要演我! “林时,本王说过,本王要你死!” 姬伯啸倏地起身,死死地瞪着林时。 “巧了,我也想弄死你。” 林时眼神冰冷,心中的怒火沸腾到了极致。 姬伯啸一步一步朝着林时靠近。 “在弄死你之前,本王会先将你加诸在本王身上的耻辱,千百倍的返还给你!” 林时毫不畏惧,冷声道:“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因为过了今日,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牙尖嘴利!” 姬伯啸走到林时面前,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一双眸子里充斥着杀意。 林时半步不退,面上毫无惧色。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心里对彼此的杀意都浓郁到了极致。 姬伯啸双手紧紧地攥成拳。 若非顾虑林时治理景山府与春惠府的功绩。 动手容易使满朝文武与他离心。 更会让他这段时间在郢都的努力化为泡影。 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拳砸烂眼前这张脸。 林时毫不畏惧。 同样是笃定姬伯啸不敢明着对他出手。 姬伯啸在郢都四处活动。 为的就是拉拢人心,博一个贤王的名声。 为他将来窥伺皇位铺路。 今日他打进镇景司衙门已是出格之举。 若是再对林时大打出手。 姬玲珑绝不会容许他继续在郢都逗留下去。 那些有心投效之人,也会将他定义为头脑简单的粗鄙莽夫。 所以,林时有恃无恐! 二人对峙良久,聆月也终于带着姜望赶到。 看见林时和南王只是对峙,并未大打出手。 聆月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但听见镇景司满地哀嚎之声。 她顿时怒火中烧。 阴沉着脸看向姬伯啸,怒声道:“王爷,我镇景司乃为太祖所创,专司巡视天下之责,王爷今日不由分说,便悍然闯进镇景司衙门,王爷如此蔑视陛下,蔑视我大梁历代先帝,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聆月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对峙的场面。 姬伯啸看向聆月,冷声道:“尔不过一介家奴,也敢在本王这个主人面前狂吠?” “我为皇家家奴,但我的主人,只有陛下!” 聆月毫不相让,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如实禀明陛下。” 姬伯啸目露凶光,凶狠的目光在林时和聆月身上扫过。 “好胆,尔等当真好胆!” 他怒哼一声,没有放什么无意义的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姬伯啸偃旗息鼓,聆月顿时长舒口气。 快步走到林时面前,一脸关切道:“南王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林时摇摇头。 返身走出礼厅。 聆月和姜望跟了出来。 看着林时的背影,聆月欲言又止。 姜望罕见地主动开口道:“林......公子。” “怎么?” 林时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姜望漠然道:“从现在开始,我跟着你,负责你的安全。” 林时一愣。 有些诧异的打量姜望片刻。 随即微微颔首。 林时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姬玲珑那小妞,找本公子做什么?” 听见小妞二字。 聆月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声若蚊蝇道:“我......跟陛下说了,昨夜的响动并非秘密武器,而是你弄出来震慑英国公府的秘密武器。” 林时皱了皱眉。 聆月顿时压低了下巴。 “走吧,去皇宫!” “哦!” 林时打头,带着一行人出了镇景司衙门。 姜望说到做到,紧紧的跟在林时身后,担任起了林时的贴身亲卫。 一行人来到皇宫宫门前。 姜望进不去,便只能留在门口等。 大梁的皇宫,分为皇城与宫城两个部分。 皇城以垂拱殿,三大殿为主,是三省六部的主要办公地。 宫城则是以历代帝王所居的太和宫,太极宫,以及庞大的后宫群组成。 两者相合,是为皇宫。 聆月带着林时穿过皇城,径直进了垂拱殿偏殿。 姬玲珑正在处理奏折。 见两人联袂而来,也只是抬起头,淡淡道:“先坐!” 姬玲珑恭恭敬敬的走到案几后的锦兀上跪地而坐。 林时不习惯跪坐,见书桌下有胡凳。 当即很自来熟的抽出一根胡凳。 顺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翘着二郎腿靠在胡凳上,打开书籍看了起来。 瞧见林时无礼的动作,聆月脸上浮现一抹惶恐。 不断的给林时使眼色。 只不过,都被林时华丽丽的无视了。 聆月气急,眼神威胁无果。 遂作罢。 姬玲珑倒是没什么表情。 毕竟当日林时在朝堂上化身加特林菩萨狂喷的侍候。 可比现在无礼得多,也狂妄得多。 一本古籍,看得林时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姬玲珑终于放下了批阅奏折的朱笔。 她轻声唤过一名小太监,命他去取消暑解渴的梅子汤。 随后目光看向聆月,询问道:“你方才遣人来说,南王闯进了镇景司,他可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聆月闻言,顿时一脸气愤的起身。 状告道:“回陛下,南王着实欺人太甚,不仅将打伤镇景司的密探数十人,更是数次出言威胁林统领,简直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臣恳请陛下,严惩南王,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姬玲珑顿时皱起了眉头。 “南王竟如此嚣张?” 聆月一脸恼火:“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唤南王前来与臣当庭对峙!” “这......” 姬玲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余光却是不断地瞥向林时。 林时叹了口气。 随手将古籍放回书桌,淡淡道:“姬小妞,有话就直说,没必要演我。” 林时一语道破真相。 聆月合姬玲珑都不由得俏脸一红。 好在姬玲珑当了几个月皇帝,终究还是练出了一点脸皮。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也不计较林时对她的称呼。 整理好情绪,她一本正经的沉吟道:“林卿,想必你也知道,南王这些日子在郢都大肆招揽人才,拉拢大臣和宗室......” 林时没好气的打断她:“说重点!” 姬玲珑一愣。 随后脸色微沉,眉头微蹙。 看见姬聆珑的表情变化,聆月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不断的给林时使眼色。 林时懒得搭理她,静静地看着姬玲珑。 姬玲珑深吸口气,语气淡漠道:“南王势大,外掌六万镇南军,内聚人才无算。” “朕为国家计,欲行削藩之策,除南王兵权,然镇南军俱为朕的几位族兄所控,不可轻动!” “试问林卿,我若图之,为之奈何?” 第96章 臣有一计,可解主公之忧! 听见姬聆珑抑扬顿挫的询问声。 林时一句“臣有一计,可解主公之忧”差点就脱口而出。 还好关键时候反应了过来。 此三国,并非彼三国。 这样说话,也不符合他狂士的身份。 姬玲珑问完,一双眸子便微微眯起,静待林时的答案。 她相信,林时就算对大梁再不满。 但在应对南王一事上,林时与她该是同一个立场。 毕竟,以南王的脾性,就算再怎么爱才。 林时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他肯定也不会再接纳林时。 聆月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时。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没有出言催促林时赶紧说了。 林时沉默一瞬,也终于缓缓开口:“如你所愿,我确实有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 这话一出,两女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姬玲珑强压心头激动,一脸认真道:“林卿,计将安出?” 林时挑了挑眉,轻声道:“小妞你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应该也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 “什么意思?” 姬玲珑皱起眉头。 聆月忍不住以手扶额。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给陛下出谋划策。 草率了!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是有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那你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换?” 姬玲珑愕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林时点点头:“解决景山府,春惠府灾情的报酬是聆月小妞,那解决南王,也该有相应的报酬才是,还是说,你堂堂一国之君,准备白嫖?” 姬玲珑脸皮一抽。 很想问一句:“你认真的吗?” 但话到嘴边。 就变成了:“你想要什么?” 林时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能给得起什么?” 听见这句反问。 姬玲珑还未说什么,一旁的聆月率先抓狂起来。 忍不住怒视林时,气急败坏道:“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哪那么多废话?” 林时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姬玲珑皱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朕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封官,给你赐爵,或者,给你和聆月赐婚。” “啧~” “没新意!” 林时啧了一声,一脸嫌弃道:“你说这些,没一个我想要的。” 见林时又是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姬玲珑心里很是不满。 只是想到林时的才能,还有他口中能瓦解南王兵权的法子。 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既然这些东西你都不感兴趣,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的,自是无所不可。”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 想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还需要经过上千年的催化才会出现。 顿时有些黯然。 “罢了罢了,小妞你这皇帝当的,比我还穷。” “反正我要的东西大梁也没有,这一次我就不要报酬了,当做善事吧。” 林时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感受到林时的心绪变化,二女都不由得有些茫然。 姬玲珑朝聆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意思是问林时发什么癫。 聆月果断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林时为什么发癫。 两女沉默无言。 倒是林时,对着一旁的宫人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话。 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啊。 这里是皇宫诶! 姬玲珑挥手道:“都退下吧!” “是!” 宫人们如蒙大赦,恭敬退出大殿! 姬玲珑看向林时,淡淡道:“现在可以说了。” “啊~” 林时伸了个懒腰。 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姬玲珑:“在说具体方式之前,我需要先知道你对大梁兵权的掌控力度有多深。” 姬玲珑诧异道:“什么?” 林时沉声道:“简单来说,就是大梁的军队,你这个皇帝能调动多少?” 姬玲珑心头疑惑,不太理解为何林时要问这些。 但仍是应道:“我大梁兵权,自太祖立国以来,便未曾旁落,除却南王手中的镇南军,以及其他宗室亲王郡王麾下的卫队之外,大梁军队,朕皆可调遣。” 林时追问道:“你确定?” “朕确定!” 姬玲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林时也微微颔首:“如此,此计可成矣!” 闻言,姬玲珑顿时心头一震。 忙起身来到林时面前。 聆月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 快速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看着眼前紧张不已的两女,林时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此计,名为推恩令。” “推恩令?” 姬玲珑一怔,忙问:“何解?” 林时压低声音,解释道:“即广泽皇恩,一视同仁!” 姬玲珑和聆月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林时淡淡道:“据我所知,南王一共有六个子嗣,俱在镇南军之中担任要职,镇南军之所以会成为南王的私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错!” 姬玲珑微微颔首,主动说起镇南军的具体情况: “镇南军,本是朝廷防备西南六诏蛮朝所设的边军。” “南王掌镇南军之后,先后将朕的六位族兄弟安插进军中担任要职,由此提拔了一大批亲信占据高位。” “如今,镇南军上下可谓铁板一块,这也是朕为何迟迟不敢动镇南军的具体缘由。” 姬玲珑说完,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杀意。 林时道:“推恩令,就是用来针对这种情况的阳谋。” “别卖关子了,到底如何实施,你倒是赶紧说啊。” 聆月对林时卖关子的行为很是不满,忍不住出声催促。 “实施起来,其实也不难。”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脸的风轻云淡: “南王能完全掌控镇南军,说到底还是靠他六个儿子,既然如此,朝廷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姬玲珑冥冥之中像是抓到了什么。 急忙追问:“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简单!” 林时轻笑道:“将南疆分成六份,再把六万镇南军也分成六份,平均封给南王的六个儿子,最后再承认他们六人都有权利继承南王的爵位。”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瞪大眼睛。 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林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姬玲珑,笑问道:“如此一来,你们觉得,南王的六个儿子,还能和他一条心吗?” “嘶~” 迎上林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两女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第97章 千古第一阳谋 两女震惊不已。 看着林时的眼神。 活像看一个魔鬼。 聆月不是第一次面对林时的毒计了。 可听完推恩令的内容,还是控制不住的脊背发凉。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景山府的毒计已经够阴毒了。 现在又来个推恩令。 不怕折寿吗? 姬玲珑心里更是一阵恶寒。 她死死地瞪着林时:“你这是要让朕的六位族兄弟自相残杀啊!”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笑吟吟地看着姬玲珑:“陛下这是心软了?” 姬玲珑脸色一秒正经:“南王不顾同族情谊血脉亲情,觊觎朕的皇位,朕当然也不会留手。” 林时耸耸肩:“随便吧,反正办法我是给你想了,至于用不用,那是你的事!” 姬玲珑和聆月满脸震惊的面面相觑。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不得不承认,林时的计谋。 实在令人拍案叫绝! 朝廷只需下发一道圣旨。 给出几个不值钱的头衔。 便能利用人性的贪婪,挑起南王六个儿子之间的内斗。 而对于南王的六个儿子来说。 南王这个爵位,和南王本人看皇位是一样的。 南王现在有世子。 而且世子的实力比南王其他儿子要强得多。 所以,南王其他儿子不会对世子之位有什么想法。 但一旦推恩令实施下去。 这一切就都会发生改变。 老大最强的时候,老二到老六只能听老大的话。 这没问题,实力为尊吗 但当大家手里有了同样的地盘,同样的人手,甚至是同样的名誉之后。 谁还愿意屈居人下?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只要是人,只要有人的贪婪之心,就避免不了想要争取一番。 一旦开始争取,那就是自相残杀的开始。 是好计谋,好阳谋。 就是太毒了些。 一旦实施,只怕又是血流成河的下场。 看着两女震惊的样子,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 两女的表现,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推恩令,在他原来的世界里。 就是号称无解的千古第一阳谋。 更遑论放在大梁。 林时当初第一次从历史书上看见推恩令的时候。 表现也不比两女好多少。 半晌之后,两女终于从震惊之中回神。 姬玲珑沉声道:“推恩令的实施方法,朕听懂了,但朕还有一个疑虑。” 林时淡淡道:“说来听听!” “万一南王抗旨不尊,或者直接一狠心,将除了南王世子之外的其他五个儿子一齐杀了,又该怎么办?” 姬玲珑说着说着,给自己都说得笑了起来。 林时和聆月也忍不住笑了。 姬玲珑笑道:“朕也知道这很荒诞,可毕竟有这个可能性,以防万一嘛!” 林时摇摇头,语气轻松道:“没有万一,南王不是逗留郢都不肯离去吗,那就让他一直留在郢都好了!” “嗯?” 姬玲珑一愣。 “有道理!”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随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林卿此计甚妙,甚妙啊!”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矜持的笑容。 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姬玲珑的夸赞。 聆月也像是卸下千斤重担,笑靥如花道:“有此无解的阳谋,南王所作的一切,也终将沦为无用功。” 姬玲珑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时。 心里不由得盘算起来。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道:“此计既是出自林卿之手,不如便由林卿走一趟......” “我不去!” 姬玲珑话音未落,便被林时打断。 姬玲珑惊愕的看向林时:“林卿......” 林时淡淡道:“我说了,我只负责出主意。” 姬玲珑愣住,俏脸浮现一抹为难之色。 “此计既为无解之阳谋,那实施之人,也绝不能是寻常庸碌之辈,林卿你若是不去的话,朕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啊!”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我和聆月的约法三章是你同意了的,我能给你出主意对付南王,已经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了!” 林时拒绝得很果断,一点不拖泥带水。 开玩笑! 他为什么会和南王对上? 还不是因为南王那厮,竟妄图把他拐去南疆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帮他造反。 要是出了主意,他还是逃不了去南疆的命运。 那他这主意不是白出了? 见林时油盐不进,姬玲珑也很是为难。 她手上现在也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 如今的大梁朝堂之上,世家出身之人几乎占了一半以上。 三省六部的重要职位更是几乎被世家垄断。 剩下寒门出身的官员,也是要么依附于世家,要么两边倒做墙头草。 她手里的人,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 还都是精于内政,疏于外事之人,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她转头看向聆月。 想让聆月替她劝一下林时。 但聆月却是罕见的违背了她的命令。 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低下头开始数地上有多少只蚂蚁。 看着两人的样子,林时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以手扶额道:“罢了,我手上有个人,可以借你先用用。”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眼睛一亮。 “但是先说好,用完了要还我。” 林时一脸戒备地开口。 姬玲珑顿时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认命般对着聆月吩咐道:“你去叫王缜过来!” “王缜!” 聆月一愣,狐疑道:“他能行吗?” 姬玲珑听见王缜这个名字,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聆月信中对王缜的描述。 “有才能,但不多,比林时差得远。” 于是,姬玲珑也忍不住狐疑起来。 听见聆月的疑问,林时没好气道:“把吗字去掉!” “你以为谁都能从景山府那些狡猾如狐的青楼管事手里,取回来六万两银子,还能让那些老狐狸心甘情愿为他造势吗?” 聆月呐呐道:“那不是你让他去取的吗?” “我只让他去颁奖和取钱,可从未说过怎么取,取多少!” 林时说着,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要是让你去,只怕你钱没取回来,人还得我去赎。” 聆月先是一脸懵逼。 随后勃然大怒:“姓林的,你什么意思?” 林时白眼一翻:“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聆月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关键时候,姬玲珑朝她扔去一个冷冷的眼神:“去!” “去就去!” 聆月一秒破功。 第98章 登天梯已架好 王缜头一次进皇宫。 心里紧张不已。 虽然林时早早就跟他说过。 会给他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这才刚来到郢都两天时间啊。 竟然就要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女帝陛下了! 站在大气磅礴的皇宫里。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这是皇宫啊。 寻常官员若是没有人提携。 只怕一辈子都挨不到皇宫的边角。 更遑论他一个白身士子。 鲤鱼跃龙门,也不外如是了。 聆月在一旁给安静的给他带路。 余光打量着王缜进入皇宫之后的表现。 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 王缜有才能,这点她是知道的。 在景山府的时候。 王缜主动替冲击宋府的百姓担下罪责。 一度让她以为又遇见了一个大才。 以至于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一定要将王缜举荐给陛下的心思。 直到后来林时拆穿了王缜的真面目。 她失望至极的同时。 也将王缜打入了小人一列。 老实说,她至今都没想明白。 林时为什么要抬举王缜这么一个小人? 就因为他有几分急智吗? 可现在看见他入宫之后的表现。 也和其他官员一般无二啊。 一样的谨小慎微,一样的唯唯诺诺。 完全没有半点风流名士该有的洒脱和大气。 比起林时,差太远了。 想到这里,聆月忍不住微微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拿其他人和林时比较。 最终得出一个林时这样的大才果真可遇不可求的结论。 但她就是想比较。 王缜不知道聆月正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他。 当他在大气磅礴金碧辉煌的垂拱殿前顿住脚步时。 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他的前途,他的未来。 就在这座一眼望不到边,也望不到顶的大殿里了。 或者说,是在这座大殿之中的人身上。 聆月淡漠道:“你在此处等候,我去禀报陛下。” 王缜收敛心神,恭敬应是。 聆月进去大殿缴令。 王缜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 开始回想自开蒙以来的所学所见。 如今,林时答应他的登天梯已经架好。 接下来,就要看他本领是否够硬。 能否成功在九天之上站稳脚跟,不至于跌落云霄了! “宣,景山府士子王缜,觐见!” 大殿里传出一道尖细的宣见声。 听见这道声音,王缜不由得深吸口气。 强自压下心里的紧张和悸动。 在迎出大殿的执事小太监的带领下。 昂首阔步走进了大梁朝的最高权力中枢。 不知为何,迈步走进大殿的瞬间。 心里的紧张瞬间就安定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草民王缜,见过陛下!” “平身,赐坐!” 姬玲珑极具威严的声音传出。 王缜应声而起。 正好迎上一旁斜靠在胡凳上的林时,朝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缜心下稍安。 在执事太监的引领下,走到大殿下方的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坐下。 姬玲珑高坐龙椅之上。 细细打量着跪坐下方不卑不亢的王缜。 心里倏地便生出一份满意。 相比林时的轻佻。 这个王缜,倒是更符合她心目中大梁士子的样子。 不过,据聆月在信中所言。 此人不仅非君子,更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小人。 虽有几分才能,但到底是心性难明。 所以,哪怕他是林时举荐的人才。 但到底要不要用他。 也还是需要先考较一番才行。 姬玲珑心里有了计较,当即露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一旁的聆月和林时见状。 也很识趣的起身,朝姬玲珑拱手告辞。 二人并肩走出大殿。 聆月瞬间就暴露了话痨本质。 一把抓起林时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王缜真的能行吗?” “能不能行,待会儿就知道了。” 林时随口应声,脚下脚步不停。 聆月紧追不舍,再次问道:“王缜这家伙就是个小人,最善巧言令色,当初在景山府的时候,他就欺骗过我,万一陛下受他蒙骗怎么办?” 林时脸皮一抽。 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见林时不应,聆月急忙补充道:“王缜可是你举荐的,我也是担心,万一他把事情办砸了,连累到你......” 林时淡淡的打断道:“姬小妞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明辨实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聆月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你对陛下这么有信心?” 林时脚步一顿,反问她:“你对姬小妞没信心?” 聆月眨巴一下眼睛,急忙摇头:“我就是担心陛下受人蒙蔽。” 林时脸皮抽搐几下。 果断闭嘴结束这个话题,而后大步朝宫外走去。 他实在懒得去宽慰聆月的杞人忧天。 开玩笑! 一个稳坐皇位的女子帝王。 在朝堂几乎被世家之人架空的情况下。 还能准确的捕捉到外界的所有信息。 这样的帝王,即便不算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 也绝不是什么昏君庸君。 如崇祯和蒋光头那种微操大师。 在林时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也就出了这么两个而已。 姬玲珑要是能被一个小小的士子蒙蔽。 那就只能证明她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 见林时离去。 聆月急了。 急忙追上来:“林时,你要去哪?” “城外,赏花!” 林时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早上的时候答应过姜云梦。 处理完杂事就去和她汇合。 现在他已经和英国公府冰释前嫌。 与南王之间的矛盾也彻底爆发。 只需要等推恩令实施,南王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此时不行乐,更待何时? 望着林时的脚步越来越快,背影越来越远。 聆月在皇宫和林时之间纠结一下。 顿时气得原地跺脚。 “这个登徒子,那劳什子公主一来,魂儿都被勾走了,真是可恶!” 聆月气愤地咒骂一句。 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大殿外等候。 皇宫门口,姜望已经等候许久。 见林时终于走出宫门。 便朝他迎了过去。 两人汇合,没有任何交流,默默朝着镇景司衙门走去。 走到镇景司大门口。 林时正欲拾阶而上。 一道人影忽地朝林时扑了过来。 “小心!” 姜望眉头一皱,一把将林时拉到身后。 “贼子好胆!” 几个守在大门前的密探也是脸色一变。 腰刀出鞘,直奔那袭来的人影而去。 第99章 他该死,他为什么不死? 变故突生。 林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正要开口让姜望留活口。 却见那道人影竟在不远处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这一跪,顿时令所有人都是一愣。 就连姜望也下意识的放弃了蓄力。 看清只是一个乞丐,林时正准备让密探去那点吃的来,将其打发走。 人影却是突然哭出声来。 朝着林时俯身下拜,声音沙哑地哀求道:“林时,求求你高抬贵手,饶我父亲一命,求求你,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父亲也知道错了!”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愣住。 一众镇景司密探也愣住。 愣神片刻,众人齐齐望向林时,眼眸深处充斥着八卦之火。 林时一脸懵逼:“你......谁啊?” 话音刚落,人影忙不迭的掀开自己的头发。 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林时,是我,是我。” “我求求你,求你高抬贵手,饶我父亲一命。” “我求求你!” 女子哭得哀怨,林时一头雾水。 他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但......真的认不出来了。 林时很诚恳道:“这位姑娘,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这话一出,女子顿时哭声一滞。 眸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林时却是懒得和一个乞丐浪费时间。 对着密探们招招手,吩咐道:“请出去!” “是!” 几名密探拱手领命。 上前就要架起女子丢出去。 不防女子竟然一个虎扑,扑到林时面前。 “是我,是我啊,萧灵儿,林时,求求你,不要那么狠心,求求你!” 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不断的磕头哀求。 “萧灵儿?” 林时大吃一惊。 “你是萧灵儿?” 林时抬手制止了密探的动作。 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形若枯槁的女子。 他实在很难将这个乞丐般的女子。 和骄傲得宛如一只孔雀一般的萧府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见林时终于认出她。 萧灵儿急忙磕头如捣蒜:“是我,是我,我是萧灵儿。” “林时,求求你,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我父亲一命,求求你!” 林时吃惊片刻。 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 今天萧灵儿不出现。 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萧至道这个人。 在他眼里,萧至道就是一个小角色而已。 随手可以捏死那种。 因此,自从听闻萧至道入狱的消息之后。 便没有再去关注萧家的事情。 他倒是没料到,萧至道都已经入狱了。 萧灵儿竟然还能成为漏网之鱼。 嗯,有点意外。 见林时不语,萧灵儿急忙叩头哀求: “林时,我求求你,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高抬贵手......” “停!” 林时出声打断了她的哀求。 萧灵儿磕头的动作一顿。 就见林时对着几名密探招招手:“把她扔出去!” 萧灵儿一愣,眼中浮现浓烈的不甘。 正想继续哀求。 便被一名密探一刀鞘打在嘴巴上。 然后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目送萧灵儿被拖走,林时耸耸肩。 转身大步走进了镇景司衙门。 老实说,对于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林时除了感慨一句萧灵儿运气好之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原身被萧至道安排人丢进河里溺死。 他穿越过来,将萧至道弄进大狱,秋后问斩。 双方的因果便已经算是了结。 至于萧灵儿所谓的夫妻情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原身早就投胎去了。 萧灵儿本人,林时则更不在意。 他已经过了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装逼的年纪。 萧灵儿眼睁睁看着林时转身离去。 眼泪止不住的流。 偏偏嘴上挨了一刀鞘,痛得她连张开嘴哭都做不到。 “砰~” 萧灵儿被两名密探扔到了大街上。 她只觉得自己被摔得七荤八素。 刚刚准备爬起身来,手臂便被一名密探踩住。 她仰起头,死死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密探。 见萧灵儿还敢瞪他,密探顿时恼怒的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一介罪臣之女,也敢出现在公子面前污公子的眼睛,滚远点!” 密探呵斥一句,转身离去。 萧灵儿趴在地上,眼泪糊瞒了脸颊。 她静静的哭泣着。 脑中浮现父亲入狱之后,她所遭遇的那些苦难。 心中绝望至极。 她永远记得,父亲入狱那一日。 前来抄家的官兵,准备将她拖到后院凌辱那一幕。 若非领兵抄家之人收了父亲的银子。 喝止住了那些官兵。 只怕当日,她也难逃被凌辱致死的命运。 她更不会忘记,她从那些丘八手下逃出升天。 按照父亲的指示,去投奔远方表亲。 却险些被那位人面兽心的表兄强暴之后卖进青楼的遭遇。 逃回郢都之后,她也想过去为父亲奔走。 可惜,父亲那些故交,一个个视她为洪水猛兽。 更有人面兽心者,表面上答应为父亲奔走。 暗地里却是贪图她的美色。 到处都是恶意,这就是她的真实感受。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容。 只能将自己扮作乞丐,艰难求生。 可是这些苦难,她原本可以不用承受的。 她绝望地啜泣着,一张脸色变得狰狞又扭曲。 肉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揪心之痛。 她心中有悔,但更多是恨。 是那个男人。 若那个男人当初落水而死。 今日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才是最该死的。 他为什么不死? 为什么不死? 萧灵儿绝望了。 她以头抢地,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撞得砰砰作响。 不多时,额头上便是血流如注。 路人看着她的样子。 眼中尽是厌恶之色。 忙纷纷避让。 感受着路人厌恶的目光。 萧灵儿忍不住凄凉一笑。 几曾何时,她也是万众瞩目的萧家大小姐。 只是她这一笑,却是令所有路人眼中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她无所谓了。 或许,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萧灵儿心中生出死志。 正欲一头装死。 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道叹息声。 这道叹息声,饱含悲悯与慈爱。 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手持钵盂,身背行囊,明明身着僧袍,却是一头青丝的青年僧人在她旁边顿住脚步。 她仰起头,愣愣的看着僧人。 僧人叹息道:“这位施主,我佛明王悯众生悲苦,不日当降世普渡众生,你可愿入我空门,诚心供奉我佛明王?” 萧灵儿愣愣的看着森人,下意识的点点头。 第100章 女帝的心思 镇景司衙门里。 林时换上一身轻便的秋装。 姜望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衫。 两人刚想出门。 聆月忽然微微喘息着小跑进了房门。 一边跑一边喊:“公子,过了.....过了......” 林时蹙眉:“什么过了?” “王缜,王缜过了,过了陛下的考核!” 聆月在林时面前的站定。 一路的小跑,让她的高耸的山峰微微起伏着。 林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聆月胸前。 嘴上不以为意道:“过了就过了,大惊小怪!” 聆月喘匀气,沉声道:“陛下已经决定,令殿前司软禁南王,然后派遣王缜为钦差,去南疆宣旨,赐封南王的六位王子为郡王。” 林时点点头。 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实施推恩令。 除了要中央有能力镇压地方之外。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去实施的人。 实施具体事宜的人,可以不是什么贤人大才。 但一定要机灵,一定要会摇唇鼓舌。 唯有如此,才能挑拨离间实施对象之间的关系。 挑起他们心里的欲望和贪婪。 而王缜,就是林时觉得最合适去做这件事的人选。 因为他知变通,且从不以道德仁义标榜自己。 所以,他能通过姬玲珑的考核。 实在不值得惊讶。 聆月见林时的反应如此平淡。 则是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林时抽了抽嘴角。 淡淡道:“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 聆月柳眉一竖,还欲说话。 林时便率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别挡路,没看本公子要出去玩吗?” 聆月懊恼的一拍脑门。 急忙出声道:“陛下让你再去一趟皇宫!” “再去一趟皇宫?” 林时的脸沉下来:“她还要做什么?” 看着林时的表情变化。 聆月忽然有些心虚。 小声嘀咕道:“就是,就是昨夜你用来吓英国公的那个......那个火药,还没说清楚呢,还有你掳走北魏公主的事情,两国谈判在即,你好歹先交个底啊。” “火药?” 聆月一番话说完,林时的注意力精准的定格在了火药上面。 皱眉道:“火药怎么了?” 看见林时的表情变化。 聆月忙继续开口道:“对了,陛下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林时:“什么话?” 聆月一脸疑惑地转述道:“陛下说,你......你要是不想去皇宫也可以!但是有一些东西,最好不要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要泄露到大梁境内。” 这话一出,林时的眼眸顿时眯成狭长的细线。 他还以为,姬玲珑是让聆月来问他要火药配方。 现在看来,这位女帝的心思。 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啊。 心思电转间,林时已经明白了姬玲珑这句话的意思。 显然,他中午和高欢所说的那些东西。 早就已经传到了姬玲珑的耳朵里。 沉思片刻,林时淡淡道:“你去告诉姬小妞,我既然答应给她做谋士,就肯定会履行谋士的职责,至于北魏公主的事情,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等到时机到了,她自然会知道!” 聆月怔了怔。 俏脸上满是不解。 陛下让她给林时带的话,她很不理解。 现在林时让她转告陛下的话,她也很不理解。 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林时说罢,也不再多言。 从等候已久的姜望手中接过战马。 带着姜望出了衙门,顺着朱雀大街直奔城南。 目送林时和姜望扬长而去。 聆月不满地嘟起嘴巴。 “死林时,臭林时,神气什么!” 怒骂一句,聆月一脸不爽地转身出门,还是决定先去皇宫传话。 ...... 城外,林时和姜望纵马而行。 两人走马观花一般欣赏着路上的风景。 古来蜀中多奇景。 剑川,北山,祁山等诸多山脉连绵。 将蜀中与传统的中原地区隔绝开来。 无数巍峨险峻的大山,造就了中原士子口中诸多关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慨。 同时,也让传统意义上的中原之地。 多出了一块世外桃源。 也因此,哪怕前线的战事再焦灼。 占据蜀中平原核心的郢都城内外,依旧不缺少醉生梦死,纵情享乐之辈。 而这个季节。 开满了芙蓉花海的浣花溪与锦江园。 就成为了诸多文人墨客携美同游纵论诗赋的好去处。 锦江园与浣花溪相距并不远。 但尽管两者虽同以芙蓉出名,风景亦是各有千秋。 锦江园,顾名思义,临锦江而建。 锦江宽阔,水面平缓,游人可泛舟嬉戏于芙蓉藕花之间。 此处,乃为风流才子的最爱。 只因锦江画舫之上,美人如织。 浣花溪,则是以木芙蓉为胜景。 连廊曲道之间,商贩往来如云。 所售吃食,俱是取材于木芙蓉花叶藕根。 木芙蓉木叶高大,叶下正是避暑嬉戏躲避酷暑的天然避荫之所。 两地相择。 林时毫不犹豫的带着姜望直奔浣花溪。 依照他对那位义妹的了解。 她定然不会去锦江园费力的游湖泛舟。 反倒是浣花溪琳琅满目的美食,更容易吸引到她。 事实也不出林时所料。 他和姜望刚刚将马递给在浣花溪门口雇佣而来的帮闲手中。 耳边便突兀的传来一声“大锅”。 林时循声望去。 不远处,顶着一张大饼脸的姜云梦腮帮子鼓鼓的。 左手拿着芙蓉酥,右手拿着荷叶饼。 不断的跳脚朝他招手。 李忠,月儿,娟儿等人跟在她后面。 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时朝她迎了过去。 刚刚张开嘴巴准备说话。 姜云梦便将一大块芙蓉酥塞进了他的嘴里。 林时瞪大眼睛。 腮帮子鼓鼓的。 差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投喂给噎死。 关键时候,还是月儿上前给他灌了一口蜜水。 那股噎人的感觉才随着食物进肚消散。 眼见姜云梦又要将手中的荷叶饼往他嘴里送。 他赶忙后撤一步,伸出手阻止道:“丑拒,滚开!” 姜云梦易容过后的狭长丹凤眼眨巴几下。 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 不忿地看着林时:“大哥,你来得也太晚了,这浣花溪我都快逛完了。” 林时白眼一翻。 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啊。” “我咋没心没肺了!” 姜云梦瞪着眼珠子,不忘朝嘴里送一口藕饼。 含糊不清道:“我这叫享受生活,享受懂不懂?” “啊,对对对!” 林时懒得和她抬杠,照例阴阳了一句。 第101章 明王教 姜云梦腮帮子鼓鼓的。 含糊不清的还要说着什么。 林时懒得和她废话。 余光瞥见不远处就有卖荷叶鸡的摊子。 顿时眼睛一亮。 中午尽顾着和高欢演戏去了。 根本没吃饱。 送走高欢,又跑去皇宫去和姬玲珑说了一堆废话。 此刻,林时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眼见姜云梦这小妮子还在喋喋不休。 他果断走到小摊前。 很不客气的拿起一只荷叶鸡开啃。 顺便撕下一只鸡腿塞进了喋喋不休的姜云梦嘴里。 美食入口,姜云梦瞪大眼珠子。 也顾不得吐槽林时。 一脸享受的开始咀嚼起带荷叶香的鸡腿。 摊贩惊呆了。 瞪着眼睛看着林时手上的鸡,又看看吃得正欢的两人。 正欲开口训斥。 一粒碎银子就不偏不倚的朝他飞了过去。 摊贩急忙伸出袖子一卷。 碎银子便稳稳的落在手心。 掂量了一下银子的分量。 小贩顿时眉开眼笑。 一脸殷勤道:“这位公子,光吃鸡难免腻味,这有解腻的葱头,您搭配着吃,送的,不要钱!” 闻言,林时毫不客气的抓起一大把葱头。 一口鸡肉一口葱头,吃得不亦乐乎。 姜云梦三下五除二将林时塞进她嘴里的鸡腿解决干净。 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林时。 林时脸皮一跳,认命般撕下另一条鸡腿。 见她手上还拿着一堆零食。 当即将一根葱头和鸡腿放在一起塞进了她的嘴里。 美食入口的瞬间,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林时三下五除二将手中一只不算太大的荷叶鸡啃完。 掏出手绢擦擦手上的油脂。 目光移向李忠:“半天时间,你们就将浣花溪逛完了?” 李忠扯了扯脸皮。 古怪的眼神在姜云梦身上扫过。 摇头道:“回公子,卖吃食的地方已经逛完了!” 姜云梦听见这句话。 急忙补充道:“我觉得这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卖美食的街道,其他地方,不去也罢。” 林时嘴角一抽。 对姜云梦吃货的本质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姜云梦说完,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蹭蹭蹭的跑到小溪边洗手。 跑回来拉起林时的袖子当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 “大哥,我听说锦江园里面也有很多好吃的,要不然咱们现在去锦江园逛逛吧!” 姜云梦的眼睛亮晶晶的。 拉着林时的手臂甩来甩去。 林时有些无奈。 眼前的美景宛如一幅画儿。 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姜云梦见林时没有拒绝。 果断拉起林时的手臂就朝外面逮。 “走吧走吧走吧!” 林时认命般跟上脚步。 李忠等人也是一脸无奈。 他们出来是来公费游玩的。 结果,现在风景没看上,人还变成了行走的钱袋。 倒是姜望,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始终跟在林时侧面。 两人之间永远隔着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不远也不近。 一行人走出浣花溪的范围。 坐上马车,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了规模更大的锦江园门口。 林时跳下马车。 正欲和姜云梦一道朝锦江园走去。 姜望忽然后发先至。 伸手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林时有些诧异的看向姜望。 此刻姜望眉头紧皱,目光直直盯着锦江园门口的一僧一乞身上。 林时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看清乞丐身影的刹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僧人是个身着僧袍却未剃度的年轻僧人。 乞丐却是林时不久前刚刚赶走的萧灵儿。 这一僧一乞的组合。 正站在道路边上朝过路的行人乞讨。 每当有人朝僧人的钵盂里扔进吃食或是银钱时。 萧灵儿便会跪下给施舍之人磕头。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姜云梦天真的声音响起。 嘟着嘴好奇地打量突然变脸的两个男子。 听见姜云梦的声音,姜望收回目光。 语气凝重道:“那僧人,是明王教的妖僧。” “明王教,妖僧?” 林时一愣,脑海中疯狂思索着明王教这个教派。 但翻遍了原主的记忆。 也只能得出明王教是这个世界的佛门旗下,一个不起眼的分支教派。 至于其他的资料。 就完全没有了。 众人驻足间。 街道不远处的一僧一乞似乎也发现了他们。 萧灵儿看见林时。 眼中则是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僧人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什么。 萧灵儿顿时又收回了目光,不再看林时。 安抚好萧灵儿,僧人单手化掌放在胸前。 对着目不转睛的林时颔首一礼。 俊朗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 见状,林时也双手合十,对他点点头,表示还礼。 行完礼,僧人便带着萧灵儿,缓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目送那一僧一乞离去。 林时收回目光,淡淡吩咐道:“李忠,马上派人去查一查这个明王教,顺便再查一查我那位前岳丈和佛门有什么牵扯。” 李忠急忙领命应是。 转身小跑去寻潜藏在暗中的密探。 姜望放下手,主动解释道:“明王教,是佛门之中的异类,他们虽自称明王教,教中供奉的“佛”,却并非是佛门正宗的八大明王尊者,而是佛门之中的邪佛四明王。” “邪佛四明王?” 林时的眉头紧紧皱起。 光是听这个名字。 他就觉得这个明王教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望一脸凝重道:“明王教供奉四位邪佛,分别是掌肉欲的坐地明王,掌贪欲的的佛印明王,掌恶欲的不动明王,以及掌杀怒的金刚明王。” “教中弟子,崇尚沉沦自己,普渡世人。又因其教义离经叛道,为佛门正宗所不容,因此常人常以妖僧称呼他们。” 听完姜望的科普。 林时不由得微微皱眉。 就凭姜望说的这些。 林时大概已经能推测出明王教是个什么样的教派了。 在他原来的历史时空里面。 这样的教派似乎也不少。 比如大名鼎鼎的弥勒教,白莲教,天理教。 他下意识的看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街道尽头,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 林时收回目光,淡淡道:“本公子不管他们供奉什么佛,什么明王,只要他们不来惹本公子就行。” 姜望闻言,不由得沉吟起来。 小声提醒道:“那女子离去时,眼中的仇恨炽烈令人心惊,不可不防。” 第102章 反差公主 听着姜望的提醒。 林时微微颔首,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走进锦江园。 姜云梦蹦蹦跳跳的拉着林时就要去寻吃的。 李忠只得上前带路。 相比浣花溪到处都是卖零嘴的小摊小贩。 极具生活气息。 锦江园内的气氛便只能用雅来形容。 江畔的一艘艘画舫之内,隐隐有丝竹声传出。 更有青衫士子站在画舫边缘。 大声吟哦自己的诗作。 以此来为自己积攒声望。 亦或者是打动画舫之中的姑娘。 园内卖吃食的地方。 也不似浣花溪内那般随意。 而是一间间高大的店铺楼影重重。 用郢都人常说的话。 那就是浣花溪是百姓的浣花溪。 锦江园则是达官贵人的锦江园。 林时衣袂飘飘。 一张帅脸正是时下女子们最钟爱的白面小生类型。 只是与姜云梦自画舫旁走过。 便引得不少女子暗送秋波。 当然,锦江园内的画舫终究是高雅之地。 倒是不似林时在景山府见过的那般。 需要姑娘站在门口揽客。 “呸,一群狐媚子!” 姜云梦很不满嘀咕一句。 紧紧的抓着林时的手臂。 今日大哥是来陪她的。 可不能让这些狐媚子勾了去。 只是她嘀咕的声音稍微有些大。 画舫之上的女子们顿时就怒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听得美人发怒。 颇具爱美之心的士子们哪里还能忍得住。 一个士子顿时忍不住恶狠狠地怒骂:“哪来的黄毛丫头,自己好似夜叉一般,也有脸对诸位姑娘口出恶言?” 听见这话,姜云梦顿时不高兴了。 怒气冲冲的叉着腰回骂:“狐媚子狐媚子狐媚子,本姑娘就骂了,怎么滴?她们是你娘还是你妻,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回家孝敬你老娘去?” 士子一愣,一张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你......粗鄙,粗鄙!” “粗你老娘,本姑娘夜叉怎么了,也没叉到你啊!” 姜云梦瞪着眼睛,小嘴叭叭地输出:“就你这损色,长得跟特娘的竹竿成精似的,还有脸学人家英雄救美,咋滴,成精的时候没把脑子带上?” 士子面色由红涨青。 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指着姜云梦:“不讲理,蛮不讲理,分明是你先口出恶言!” 姜云梦不屑道:“我出恶言,关你屁事,你管事那么宽,怎么不去找个寺庙请佛祖给你让一下位置?” “扑哧~” 听见这句话,林时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忍住,真的没忍住。 骂出这些话不稀奇。 但是一个公主骂出这些市井俚语。 真的很有反差感! 李忠等人也是憋笑憋得脸色通红。 虽然他们早就知晓,这位公主殿下特立独行,与旁人不同。 可听见这些骂声。 还是有些绷不住。 就连最高冷的姜望。 嘴角也是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唯独画舫上那士子,被气得双眼通红。 口中大骂着:“粗鄙,无礼,蛮不讲理......” 若非身后同伴拉扯。 只怕早就奋不顾身的跳进锦江游过来和姜云梦理论。 倒是画舫之上那些女子。 此刻反而偃旗息鼓。 她们日常迎来往送,眼界绝非一般人可比。 早就发现这群人虽是便装打扮。 但气质仪态不俗。 就连那口出恶言的小姑娘身上的一些东西。 也绝非是寻常富裕人家能拥有的。 不是因为买不起。 而是因为一些东西就不是平民百姓能用的。 能在锦江园混的女子,哪个不是人精。 不然早就大茶壶丢去真正的勾栏之地被磋磨致死了。 唯独只剩下那士子成了小丑。 林时笑罢,抬手揉揉姜云梦的小脑袋。 强忍笑意道:“形象,注意形象。” 姜云梦不屑道:“什么东西,也敢骂本姑娘!” “行了行了,不是要吃东西嘛,走吧!” 林时笑着宽慰一句,不欲在这些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拉起姜云梦的小手。 就要朝一家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酒楼走。 “站住!” 眼见两人要走。 那士子终于恼羞成怒。 林时脚步一顿。 姜云梦鼓起眼睛。 转身就想继续出言咒骂。 却被林时先一步捂住了嘴巴。 林时一向奉行的是快刀斩乱麻。 所以,他实在没有耐心看姜云梦和那士子继续打嘴炮。 或者说,他也不想看姜云梦单方面碾压那士子。 士子却是没有看见林时眼中的不耐之色。 反而将矛头对准了林时。 怒声道:“阁下身旁女眷口出恶言,辱人至极,如今阁下想一走了之吗?” 林时强忍不耐,淡淡道:“尔待如何?” “今日之事,阁下必须给个说法。” 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时,一双眸子几欲喷火。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士子怒声道:“我本不欲与一女子计较,但她实在辱人太甚......” “你的意思是,要道歉是吗?” 林时不耐烦的打断士子的长篇大论。 士子一愣,蹙眉道:“难道不该道歉吗?” “向谁道歉,向你吗,还是向这些她们?” 林时的目光在士子和画舫上那些女子们的身上来回扫视。 似乎是真的思索着向谁道歉。 “当然是我......” 士子想也没想的开口。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是为这些女子出头。 急忙改口道:“当然是我身旁这些姑娘。” “哦!” 林时哦了一声,淡淡道:“你问问她们,我敢道歉,她们敢接受吗?” 士子双眼喷火:“阁下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就见一众女子躲闪着目光低下了头。 “你们......” 士子愣住,似是不敢相信。 这些女子竟然真的连接受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女子好心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王公子,别说了,他们是......” 下方,林时忍不住抽抽嘴角。 吐槽道:“傻逼!” “走吧。” 林时不再搭理那士子。 招呼众人一声,拉着姜云梦走进了早就看好的那家酒楼。 画舫上,士子目眦欲裂。 正欲甩开女子的手。 终于听得女子小声说道:“他们是镇景司的人,你看他们随从脚上的皂靴样式,王公子,下次还是不要随意替人出头了。” 士子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代热血青年,卒! 第103章 本公子将采取特殊手段 陪着姜云梦在锦江园吃了一些北地没有的美食。 又打包了一些吃食给她当宵夜。 直到天色渐晚,一群人这才打道回府。 至于在锦江园里发生的小插曲。 等到众人回到郢都城时。 早都已经被所有人抛之脑后。 吩咐人照顾好姜云梦。 林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正准备去找聆月交流一下感情。 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林时话音落下。 聆月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林时一愣,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我刚准备......” “你在景山府做的那些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 聆月出声打断林时,径直抽出一根胡凳坐下。 见聆月表情不好看。 林时怔了怔,也走到她对面抽出凳子坐下。 询问道:“怎么,心情不好?” 聆月没理会林时的问题。 冷冰冰的问道:“现在整个郢都都已经知道了你林公子的本事,民间更是盛传你林公子是我大梁少见的青年才俊,你现在是不是很自得,很骄傲?” 林时皱了皱眉:“你吃炸药了?” “我已经查明,景山府的事情,是南王叫人传出来的。” 聆月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对于林时的问题完全不理会。 林时嘴角一抽,询问道:“然后呢?”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这或许是南王的捧杀之策,让你这段时间小心点,别让人拿了什么把柄!” 聆月说完。 自桌子上倒了杯凉茶饮下。 随即起身就要走! 林时皱起眉头。 望着聆月的背影,没好气道:“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聆月顿住脚步。 回过头,冷着脸道:“不然呢,难道还要和你说说那位云梦公主?” “云梦公主?” 林时愣住,望着聆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沉默一瞬。 林时幽幽道:“你吃醋了?” 这话一出,聆月差点破功。 急忙冷声道:“没有的事。” “没有?” 林时一脸狐疑的盯着她。 充满疑惑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聆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正欲出声呵斥。 林时忽然一脸正经道:“你就是吃醋了。” “我闻见了酸味,很酸!” “我没有,随你怎么想,我就是来转达陛下的话。” 聆月的语气忽然有些慌乱起来。 说完,急忙转过身背对林时。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哦”了一声。 然后老神在在的坐回位置上。 慢条斯理地问道:“那行,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聆月冷冰冰的回应一句。 迈步朝门外走去。 林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没有出声挽留。 终于,聆月在大门口顿住脚步。 她回过头,保持着自己高冷的表情。 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时。 林时干脆翘起二郎腿与她对视。 聆月冷声道:“北魏使团已经抵达郢都两日了,却因云梦公主迟迟不露面,导致两国和谈之事到现在还没展开。” 林时挑了挑眉:“这话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林时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聆月心里就来气。 但她现在的人设是高冷御姐。 只能不断的安抚自己不生气。 随后板着脸,瞪着林时。 沉声问道:“我朝六座城池被北魏大军占据,和谈拖延一日,城中百姓的苦难就多一日,你掳走北魏公主,又随时带着她吃喝玩乐,究竟是要做什么?” 看着聆月明明生气。 却要故作高冷的样子。 林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趣味。 “你想知道?” 迎上林时眼中的戏谑。 聆月很想赌气说不想。 可现在两国和谈陷入僵局。 她也只能强压气愤,一字一句道:“还请公子解惑。” 林时有些诧异。 倒是没料到聆月竟然还能忍耐。 他对着聆月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聆月咬牙切齿。 不情不愿的走回位置上坐下。 林时眼中闪过一抹坏笑:“真想知道?” 聆月大眼睛鼓鼓地瞪着林时。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想!” “行,那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林时原形毕露,坏笑着伸出脸。 聆月愣住。 眼中浮现一抹震惊。 仿佛是在思考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他看不出来,自己在生气吗? 一瞬间,她再也绷不住高冷的表情。 气急败坏道:“登徒子,你休想!” “不亲啊,那算了,我要睡了,聆月姑娘请便吧!” 林时缩回脸颊,慢条斯理的开口。 顿时气得聆月的胸膛上下起伏。 牙齿更是咬得咯吱作响。 “啊!” 聆月抓狂的啊一声。 然后果断决定遵从本心。 先捶死眼前的浑蛋再说。 “你!去!死!” 她整个人宛如一只狸猫。 倏地从原地蹦起。 林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聆月便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小臂上。 熟悉的疼痛感传来。 顿时疼得林时吱哇乱叫。 “臭女人,臭傻逼,松口,快松口!” 林时不断扒拉她的脑袋。 但聆月的牙齿好像铁钳。 林时疼得倒吸凉气。 威胁道:“再不松口,本公子将采取特殊手段。” 聆月现在只想一咬为快。 狠狠的发泄心中的怒气。 哪里顾得上林时的威胁。 见聆月竟然越咬越用力。 林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即伸手完好的左手,顺手一掏。 然后,手掌就捏到一团难以掌握的柔软!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传出,险些刺破林时的耳膜。 但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招,真的很好用。 聆月不仅放弃了行凶。 整个人更是触电般急速后退几步。 刹那间双手环胸,又惊又怒的看着林时。 一张俏脸更是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瞬间红透了耳朵根。 林时顾不上欣赏,急忙搓揉被她咬的皮肉。 气急败坏道:“傻逼女人,你属狗的啊?” 聆月像是一头暴怒的小兽。 浑身炸毛。 眼眶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林时使劲搓揉几下,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终于减轻。 见聆月愣愣的站在一旁。 整个人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顿时怒声道:“下次再咬我,信不信我......” 林时说着,恶狠狠的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听见他的威胁,聆月浑身一激灵。 终于忍不住小嘴一瘪。 带着哭腔道:“你......你欺负人!” 第104章 没必要和谈 “呃......” 聆月这么一哭。 倒是给林时整不会了。 他挠挠头。 上前伸手准备帮她擦去泪水。 但手刚抬起来。 聆月就像是见鬼一般后退一步。 怒视他道:“别碰我!” 迎上她眼中的倔强和羞怒。 林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世为人,他也不会哄女孩子啊。 “那个......”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先别气!” 林时嗫喏着嘴唇。 说出一句完全没有意义的屁话。 聆月也是被林时这句话搞得有点懵。 但只是片刻。 泪眼朦胧的大眼睛里边浮现一抹谴责。 仿佛在说:“你自己听听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林时有些心虚。 随后忍不住恼羞成怒:“行了行了,不就是一点小事嘛,告诉你还不行吗,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 聆月眼中的水雾也瞬间消散。 傲娇的仰起头:“那你说!” 林时没好气道:“就是拖延时间嘛!” “拖延时间?” 聆月一秒正经。 浑不在意地擦去眼角泪水。 然后一把拉起林时走回桌子上旁坐下。 “细说,怎么个拖延时间?” 亲眼看见聆月一秒变脸。 林时顿时愣住。 他有些不自信地问道:“你耍我?” 这话一出,聆月瞬间泫然欲泣。 林时无奈的一拍脑门:“说说说!” 聆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面容上依旧冷冰冰的:“那你说,你拖延时间要干什么?” 林时认命了。 他发现,他确实没法对女人的眼泪无动于衷。 沉思一会儿。 他如实说道:“拖延时间,等北魏退兵。” “退兵?” 聆月失声惊呼。 林时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小声点,你非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聆月神色骇然。 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放开她,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聆月急忙像是做贼似的凑过来。 小声问:“你拖延时间,北魏就能退兵?” 林时点点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他也懒得继续卖什么关子。 组织好词汇,沉声道:“北魏此次出兵侵扰汉中,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 聆月不解,蹙眉问:“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林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终于在聆月不耐烦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 聆月:“???” 林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战争有很多种,但不管什么战争,都是有目的的。” 聆月:“......” “有的战争,是为了侵略,有的战争,是为了御敌,有的战争,是为了立威,也有的战争,是为了谋取好处!” 林时不管聆月什么表情。 只是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思维来讲。 聆月深吸口气,淡淡道:“所以你认为,北魏此次出兵侵扰我朝汉中之地,是为了谋取好处?” “不错。” 林时点点头,沉声道:“北魏强,大梁弱,这是指两国的综合国力,但事实上,北魏是没有一战灭掉我大梁的能力的,否则,他们便不会止步于汉中。” 聆月蹙眉:“这和你拖延两国和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大有关系!” 林时咧嘴笑道:“北魏连下我朝六城,兵锋可谓势如破竹,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北魏只打下六座城池之后便罢兵了?” 聆月狐疑道:“因为他们只想从大梁身上捞好处,没想拿下汉中?” 林时点点头:“这是最大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北魏粮草不济!” 聆月惊诧道:“北魏粮草不济?” “对!” 林时很笃定的点点头。 聆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林时反问道:“你可知,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需要消耗多少粮草?” 不等聆月回答。 林时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就凭去年我朝割让给北魏的汉东六城,绝对养不起北魏十万大军。” 聆月似懂非懂。 仿佛抓到了一点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到。 林时继续分析道:“汉东六城的粮食养不活十万大军,那魏军的后勤粮草只能从关中或神都运送。” “但汉中与关中之间秦岭盘桓,道路崎岖,运粮极其不易。” “反观我大梁,蜀中与汉中有剑阁相连,郢都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往汉中。” “因此,两相对比之下,汉中之战,我朝需要投入的成本,远比北魏要低得多。” 聆月懵了。 她从未想过,战争还能这么分析。 在她,或者说在大多数的人的认知里。 战争打的难道不是双方的将士是否精锐,将领是否优秀,或是计谋是否精妙? 见这小妮子眼睛里又出现了蚊香圈。 林时不由得微微一笑道:“魏国有聪明人,时不时就派出大军来威吓一下我朝,让我朝不得不剜肉退狼。实则,这不过是魏国的温水煮青蛙之计。” “所以,大梁完全没必要与北魏和谈,只需要一直拖,拖到北魏不堪重负,自己退兵就行。” 这两句话,聆月听懂了。 简单来说。 北魏并非是真的要和大梁死磕。 只是藉此来恐吓大梁。 让大梁不得不割肉喂养北魏。 今天割一块,明天割一块。 大梁早晚会被割得只剩骨架。 那时,才是北魏真正吞并大梁之时。 终于得知了真相,聆月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她嗫喏了一下嘴唇,问道:“你怎么就肯定,只要我朝拖下去,北魏就一定会退兵?” 林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简单,因为现在已经八月了。” “八月?” 聆月蹙眉:“这和现在是几月又有什么关系?” “这代表北地要入冬了啊!” 林时一脸惊讶的看着聆月:“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聆月一愣。 脸色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你什么意思?” 林时撇撇嘴:“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北地要入冬了,等大雪落下,北魏大军补给断绝,必将不战自退。” “不然你以为,北魏为什么拿下六座城池之后,便急吼吼的派出使节前来商议和谈之事,不就是打着从大梁身上要好处的主意!” 第105章 不许对林卿无礼 聆月缄默。 她不得不承认,林时说得有道理。 北魏,南齐,大梁,三国僵持百年。 混战之间互有来回,谁也没有一口气吞下谁的实力。 北魏去年吓死了先帝。 从汉中剜走了六座城池。 今年又故技重施。 无非就是拿捏了大梁君臣软弱的心态而已。 聆月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迟疑着问道:“就算如你所言,我大梁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只需拖到雪落后北魏就会退兵,可我朝现在还有六座城池在北魏手里,若不和谈,那六城的百姓该怎么办?” “凉拌呗~” 林时双手一摊:“反正魏军也不可能屠城,无非就是退兵的时候在城中烧杀抢掠一番,问题不大!” “这还问题不大?” 聆月尖叫出声:“那可是六城百姓,一座城数万人,六座城就是十几万,乃至于二十几万百姓。” 林时挑了挑眉,淡淡道:“六座城的百姓遭殃,总好过再割让六座城池,赔上数十万两岁币和无数财货,甚至数千秀女给北魏要好吧?” 聆月气急:“这能是一回事吗?” 林时淡淡道:“怎么不是一回事?” “我......” “你......” 聆月又惊又怒。 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期期艾艾半天。 忍不住怒声道:“你简直没人性。” 林时嘴角一抽:“你这叫妇人之仁,两国相争,当以保全实力以图后事为重,岂能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 聆月气得七窍生烟。 伸出青葱玉指指向林时。 手臂因为愤怒不断的颤抖着。 又是这种感觉。 又来了。 当初在景山府的时候。 也是这样。 好像百姓的命不是命一样。 她怒极,厉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林时冷笑道:“我这叫权衡利弊!” “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见陛下!” 聆月倏地起身。 她承认,她说不过林时。 林时也没有挽留。 只是语气平淡道:“你就算去见姬小妞,也只会自取其辱。” 聆月顿住脚步。 回过头恶狠狠的反驳道:“不可能,陛下是仁君,她绝不会放任无辜百姓被魏军屠戮。” 林时无所谓的耸耸肩:“你可以去试试!” “去就去,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聆月一脸恼怒。 她绝不相信,陛下会对六城百姓无动于衷。 她就是要亲自让林时看看。 她的陛下是个多好的陛下。 见聆月铁了心的样子。 林时撇撇嘴。 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淡淡道:“去呗。” “那就走!” “走!” 聆月风风火火地走出房门。 林时慢条斯理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出了镇景司,直奔皇宫而去。 这个时间段,宫门早就已经落锁。 两人想要进宫。 便只能乘坐吊翻越城墙。 好在百骑司拥有随时可以进宫面圣的权利。 两人还算顺利的进了皇宫。 夜空下的皇宫大殿,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甘露殿寝宫,姬玲珑正准备睡下。 听得门外的小太监通传。 聆月和林时联袂而来觐见。 只得披上大氅,来到大殿之中接见二人。 “聆月,林卿,这么晚了,你二人......” 姬玲珑话音未落。 聆月便冲到姬玲珑面前。 将刚才和林时交谈的那些话巴拉巴拉一字不落的道出。 姬玲珑有些愕然。 但还是耐着性子听着。 林时很自来熟的拉出一根胡凳坐下。 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主仆情深的一幕。 嗯,或者说,主要是看姬玲珑。 因为他发现。 脱下了宽大的龙袍,不再故作威严的女帝。 其实也很好看。 尤其是她还换上了一身清雅的仕女裙,坐姿慵懒地靠在龙椅上。 半是青涩,半是成熟的御姐风韵。 顿时就衬托得朝她巴拉巴拉,诉说委屈的聆月,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就......很难让人不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多看几眼养养眼睛。 姬玲珑正神色认真的听着聆月说着。 陡然间感觉到一股炽热的眼神。 下意识的就朝林时看了过来。 二人相视,齐齐一愣。 林时咧嘴回应一笑。 反而看得越发大方起来。 姬玲珑却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脸颊飞快的闪过一抹红晕,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聆月正说着,敏锐的察觉到了姬玲珑的注意力转移。 她下意识抬头。 一眼就发现了姬玲珑的目光在何处。 顺着姬玲珑的目光看去。 一双炽热的眸子顿时让她眉心一突。 心里莫名涌现一股气愤。 气急道:“登徒子,你看什么?”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看美女啊,你瞎吗?” 这话一出,聆月心里顿时抓狂起来。 厉声呵斥道:“好个登徒子,竟敢冒犯天颜,陛下也是你敢肖想的?” 林时一脸懵逼。 他就是看看美女啊。 这也有错吗? 聆月更气了,还欲出声呵斥。 姬玲珑忽然轻咳一声,淡淡道:“聆月,不许对林卿无礼。” 聆月瞪大眼睛。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手指着林时,眼睛看着姬玲珑。 震惊道:“陛下,他......” “只是看看,不妨事的!” 姬玲珑面容平静,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聆月呆住。 瞳孔逐渐空洞。 脸上布满不可思议。 姬玲珑说完,耳根也是不受控制的泛起可疑的粉色。 她自认,对林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就是单纯的认为他是一个于国有大用的人才。 当初以皇夫之名拒绝姬伯啸。 也只是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但不知为何。 面对林时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想宽容一些。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子,是她见到过的唯一一个,什么都特立独行的男子吧。 看着两女的样子。 林时也有些尴尬。 看美女,被美女本人发现倒没什么。 但被旁人发现了,多少有些难为情。 或许,这就是他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吧。 林时摸摸鼻子。 转移话题道:“你们,说完了吗?” 两女回神。 姬玲珑有些心虚的目光闪烁几下。 聆月怒声道:“说完了,你待怎地?” 林时点点头,看向姬玲珑问道:“小妞,你觉得呢,拖延时间这一招,是否可行?” 姬玲珑一愣。 目光在林时和聆月身上扫过。 一张俏脸之上浮现些许为难。 第106章 林卿说话大可不必如此耿直 林时也不急。 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姬玲珑的答案。 聆月不着痕迹地朝林时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意思就是陛下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你还不认输? 林时挑了挑眉,回敬了一个别得意的眼神。 二人用眼神交流着。 反倒是姬玲珑,就这么被两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而姬玲珑,则是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看见二人斗气的样子。 她有些想笑。 终于,她轻咳一声。 打断了两人斗气的行为。 聆月满脸期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姬玲珑。 姬玲珑有些不自然别过脸去。 轻声吩咐道:“聆月,你去吩咐膳食监,煮三碗银耳羹过来。” 闻言,聆月顿时愣住。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姬玲珑。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未开口,整个人便如遭雷亟。 姬玲珑眼神闪烁,有些不忍。 但还是催促道:“去吧,让膳食监少加些糖。” 聆月看看姬玲珑。 又看看林时。 不由得小脸一白。 起身失魂落魄的从小门退出了大殿。 目送聆月走远。 姬玲珑沉吟一瞬。 缓缓开口道:“林卿,聆月这妮子自小与朕一同长大,未曾吃过什么苦楚,是以如今依旧是小孩子脾性。” “也怪朕,总想着她年纪小,就多宠着她点,惯出了她骄横的性子,还请林卿看在朕的份上,莫要与她过多计较。” 林时懒洋洋地靠在胡凳上。 听见姬玲珑竟然为了聆月跟他道歉。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意外。 他摇摇头,淡淡道:“我能和她计较什么,说到底就是一些口角之争罢了,倒是你,就算要任人唯亲,也实在不该将她放在镇景司大统领的位置上。” “朕也知道她不适合统领镇景司,只是......” 姬玲珑说到一半,忍不住叹息一声。 林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也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姬玲珑好歹也是个帝王。 她要保护一个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一切只看她想不想。 姬玲珑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讲。 转而问道:“你在景山府的事迹,被南王宣之于众的事情,聆月可与你讲了?” 林时点点头,随口道:“捧杀之策,确实是好手段,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见林时神情不似作伪。 姬玲珑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苦笑。 她明白林时的意思。 捧杀之策,确实是一个好计策。 可惜,这招对林时确实没用。 因为林时一不在乎名,二不在乎利,行事全看本心。 对于一个无所求,甚至连生死都无所谓的人来说。 捧杀也好咒杀也好,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是苦了她这位帝王。 想要拿捏林时的手段,也变得少之又少。 姬玲珑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淡淡道:“南王行事狠辣果决,这捧杀之策虽然对你没用,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后手,林卿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姬玲珑见状,也不在此事上多言。 林时躲在镇景司,出入皆有镇景司密探护卫。 除非南王打进镇景司亲手杀死林时。 不然一般刺杀手段效果也不大。 话锋一转,语气平淡道:“你举荐的王缜,朕下午已经令他秘密携带二百甲士去往南疆,此事若成,朕欲让他去户部任员外郎,林卿以为如何?” “有些操之过急了!”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如今外患未除,朝堂上不宜起太多争端。” “何况,如今朝中有二位国相主持大局,小妞你若想收揽财政大权,大可拉一打一,居中裁决,完全没必要亲自下场。” “朕也知道拉拢一派,打压一派最稳妥,可百年祸患,积重难返,朕实在没有时间温水煮青蛙。 姬玲珑不太认同的摇摇头:“若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堂之上的弊病,只怕下一次北魏打来,便是我大梁亡国之时。” 望着姬玲珑认真的神色。 林时也沉默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大梁现在确实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 朝堂上,大半要职为世家占据。 帝王政令不得出。 哪怕是好的政令,行至地方,也会被贪官污吏改得面目全非。 本是利于百姓的政令,到了世家官员手里。 往往就成了世家剥削百姓的理由。 拉拢一派,打压一派,固然能稳固皇权。 但对于大梁现在的弊端,终究无甚益处。 沉默片刻,林时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问我了,反正你才是大梁的皇帝。” 姬玲珑眉头微蹙,摇头道:“大梁不是朕的大梁,是所有梁人的大梁。” 林时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他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争论什么。 他也很清楚,姬玲珑会和他说这些。 无非就是因为他有用,仅此而已。 所以,他很直白地说道:“这些事情且先不论,我掳走云梦公主的原因,聆月小妞既然已经和盘托出,那拖延与北魏谈判之事,就交给你了,我没有时间,也懒得去和朝堂上那些老家伙唇枪舌战。” 姬玲珑刚要准备应下。 莫名想起聆月委委屈屈的脸。 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迟疑。 缓缓开口问道:“如你所言,我朝只需拖到北地落雪,北魏便会退兵,可若是北魏不退兵,反而以六城百姓威胁我朝,又该如何?”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冷笑一声:“北魏要是不退兵,事情反而简单了,无非两国死磕就是。” “反正我朝已经割让了汉东六城,再弃六城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北魏有没有赌上十万大军的魄力!” 姬玲珑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用六城十数万百姓的性命,换掉北魏十万大军?” 林时淡淡道:“不划算吗?” “划算是划算,只是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姬玲珑暗叹口气,面上流露出一抹悲悯。 林时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想图谋天下,就不要有妇人之仁,何况你一个帝王,说这些话不觉得违心吗?”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脸色一僵。 不着痕迹的翻个白眼,淡淡道:“讲道理朕都明白,只是林卿说话,真的大可不必这么耿直。” 第107章 帝王需要权衡利弊 “啧,虚伪!” 林时啧了一声,慵懒的靠回胡凳上。 姬玲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倒也没有和林时计较。 作为大梁的帝王。 她当然是怜惜汉中百姓的。 但在怜惜百姓之前。 她更需要权衡利与弊。 就拿汉中现在的局势来说。 大梁以剑阁与汉中相连,道路平坦,运粮运兵成本极低。 而北魏与汉中之间却是隔着秦岭,补给困难,运兵更困难。 等到雪落之时,若北魏真不退兵。 她完全北梁压上全部家底,将北魏十万大军围困在汉中。 就算冻不死他们,大雪封路,没了补给,早晚也能饿死他们。 至于汉中的城池与百姓。 且不说汉中本就是两国鏖战之地。 城池今日归你,明日归我,本就是家常便饭。 站在帝王的角度看来。 别说六座城就能换取北魏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哪怕搭上汉中三十二城。 只要真能困死北梁十万大军。 也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事情。 毕竟,那是十万大军。 哪怕北魏家大业大,没了十万大军,也同样要元气大伤。 作为帝王,她可以娇宠聆月。 但她绝不会拿大梁江山开玩笑。 大殿之内的气氛沉默良久。 聆月终于去而复返。 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摆着三个瓷盏。 聆月沉默着将最精细那只瓷盏摆在姬玲珑面前。 又将其中一盏递给林时。 聆月和姬玲珑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银耳羹。 林时看着瓷盏里这一碗像是鼻涕一样的东西。 只是浅尝了一口。 便被腻得心里发慌。 “呸呸呸,啥玩意,甜得齁。” 林时嫌弃的声音引起了两女的注意。 聆月当即柳眉倒竖,怒斥道:“这好歹是御赐之物,你就算嫌弃,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林时白眼一翻,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御赐之物咋了,做得这么难吃,还不让人说了?” 聆月气急,怒声道:“哪里难吃了,你......” “哪里都难吃!” 林时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翻着白眼道:“还喝什么羹啊,做成这样,不如直接吃糖!” 聆月一脸不忿。 还欲反唇相讥。 一旁的姬玲珑终于听不下去。 开口道:“聆月,不得无礼。” “明明是他失礼在先!” 聆月气鼓鼓的瞪着林时。 姬玲珑放下汤匙,冷眼扫过。 聆月顿时闭上嘴巴。 缩着头像是一个鹌鹑。 姬聆珑淡淡道:“别闹了,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听见姬玲珑出言赶人了。 聆月只得不情不愿的继续喝着羹汤。 同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林时一眼。 看见聆月的小动作。 姬玲珑有些无奈的朝林时歉意的笑笑。 林时撇撇嘴,随手将手中的瓷盏放到桌子上。 静静的打量着两女吃东西的样子。 反正这么甜腻腻的东西,他是吃不下去。 倒是这两个女人。 大晚上吃这么高糖高热量的食物。 就不怕长胖吗? 林时心里吐槽着. 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 姬玲珑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老实说,站在帝王的角度。 她其实很喜欢林时现在的性格。 林时狂,活得真实。 所以不会和朝臣们同流合污。 不和朝臣同流合污。 那就只能做孤臣。 而孤臣。 一向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当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恶意的时候。 他自然会团结在自己这个帝王身旁。 这也是为什么姬玲珑能够容忍林时对她大放厥词的原因。 林时的才能过于出众。 这样的人,杀了,放了,她都舍不得。 倒不如放任他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最后再以救世主一般的姿态彻底收为己用。 林时当然是不知道姬玲珑的小心思的。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反正他也没将这个世界这些npc放在眼里。 大不了就是谁要找他不痛快。 他就弄死谁。 要是技不如人反被别人弄死了。 他也不会有怨言。 反正谁死都是死! 他定定的看着两女吃东西。 不得不承认秀色可餐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美女,哪怕是吃东西,也是赏心悦目。 两女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目光。 不过,两女现在都已经习惯了,也就不甚在意。 银耳羹不多,两人很快吃完。 聆月起身收拾好瓷盏交给侍奉的小太监。 正欲拱手告辞。 便听得姬玲珑清冷的声音响起。 “聆月,往后镇景司的权力,你就缓步移交给林卿吧。” 这话一出,林时和聆月都忍不住一愣。 聆月一张小脸上浮现委屈之色:“陛下,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你做得很好,是朕做错了,朕当初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将你放去镇景司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姬玲珑摇摇头,语气有些感慨。 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她刚登基时孤立无援的场景。 聆月自小与她一块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若非当初是真的无人所用。 她也不会狠心将什么都不懂的聆月扔到镇景司去。 好在聆月虽然什么都不懂。 但终究还是帮她熬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 想到这里,姬玲珑看向聆月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愧色。 聆月满脸委屈。 听见姬玲珑自责的话。 顿时瘪着小嘴道:“是奴婢没用,没能帮到陛下。” 林时站在一边。 望着眼前这主仆情深的一幕。 脸皮不断的抽抽。 他不是人吗? 就没有人问问他的意见吗? 林时暗自吐槽时,姬玲珑像是这才注意到林时。 急忙嘱咐道:“林卿,以后镇景司就交给你了。” 林时眼皮一跳。 没兴趣三个字刚到嗓子眼。 但想到当初和聆月的约法三章。 话到嘴边就变成:“让我接手镇景司没问题,但现在的镇景司,实在是不堪大用,我需要上上下下大改造一番,你没意见吧?” “可以!” “除了镇景司三个字是太祖御赐不可更改之外,镇景司的组织架构人员构成,林卿皆可随心所欲。” 姬玲珑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 她也清楚现在的镇景司是个什么样子。 打探一下国内的风吹草动没什么问题。 但要收集对外的情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应下林时的条件,姬玲珑接着说道:“朕也有一个要求,朕希望在镇景司在林卿手里,能够真正发挥出帝王之耳目的效用。” “没问题。” 听见姬玲珑的条件。 林时也是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下。 镇景司这样的衙门,就该是要所有人谈之色变。 现在的镇景司,在林时看来,实在谈不上有用。 聆月愣在一旁。 见两人三言两语间便达成了合作。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被抛弃的感觉。 她忍不住幽幽问道:“陛下,林......公子接手镇景司了,那奴婢去哪?” 姬玲珑一愣。 望着聆月委屈的样子。 不由得心下一软。 语气低沉道:“当日朕既已将你赐给林卿,你便跟在林卿身旁日夜侍奉吧。” 第108章 我就喜欢好看的花瓶 拜别姬玲珑,离开皇宫。 林时背着手走在路上。 聆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上。 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走回镇景司衙门。 聆月才有些失落的走上前,拦住林时的去路。 望着聆月委委屈屈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你还有话要说?” 聆月抿抿嘴唇。 忽然仰起头,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林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林时一愣。 他低着头,打量着有些畏缩的聆月。 迎上她神色复杂的目光时。 不由得展颜一笑。 “你不傻!” 林时笑了笑,给出了一个令聆月感到有些惊愕的答案。 惊愕片刻,聆月眼神闪烁着低下头:“你骗人!” 林时笑着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一直揉一直揉,像是在撸一只炸毛的小猫。 即便聆月小脸上露出不满。 林时也未曾停手。 直到将她的发丝揉得凌乱。 这才轻声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的人聪明,有的人平庸,有的人自私,也有的人大公无私。” “人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岂能用傻或者不傻来进行定义。” 林时温和的语气。 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聆月愣愣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何,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小声嗫喏道:“我不会权衡利弊。” 林时轻笑一声,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镇景司衙门里走。 “不会权衡利弊那就不要权衡,这个世界上,也不能全是权衡利弊的人,总需要有人充当其他角色。” 聆月不自觉地被林时带着进门,小声问道:“那我还有什么用?” “有用,有大用!” 林时听不得她否认自己。 当即一本正经的安慰道:“你武功好,这是你的优点,你心地善良,这也是优点,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 聆月脚步一顿。 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林时:“所以,你认为我是个不长脑子的花瓶,对吗?” 林时一怔。 随后板着脸,正色道:“胡说八道!” 聆月仰头与林时对视。 眼中饱含期待。 林时一脸认真道:“不要妄自菲薄怀疑自己,你是个顶好看的花瓶,才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花瓶,还有,我就喜欢好看的花瓶。” 聆月:“......” “行了,别想那么多!” 林时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聪明也没关系,反正以后跟我混,我聪明就行!” 聆月一张俏脸霎时间幽怨至极。 她怀疑林时在内涵她。 但她没证据。 不过,这话她也没法反驳。 目前为止,林时或许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也可能,是大梁最聪明的人。 两人勾肩搭背回到小院。 林时放开她,嘱咐道:“早点睡,明天起来,我重新搞一套衙门架构,咱们重新将镇景司做起来。” 聆月神色幽怨的刚要点头应下。 林时已经打着呵欠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 聆月驻足良久。 脑海里回荡起姬玲珑那句日夜侍奉。 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 如今世道艰难。 她一个从小长在深宫的女子。 没有什么大智慧,也没有什么雷厉风行的手腕。 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命好。 得了两代大梁帝王的庇护。 但女帝陛下心怀天下。 心里留给她的位置只会越来越少。 此刻,她或许已经明白了陛下给予她的最后恩惠是什么。 她的小脸滚烫起来。 这个男子,大抵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 翌日。 林时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许久。 林时也逐渐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作息。 穿着宽大的袍服。 在小院里打完一套五禽戏。 天光依旧未曾大亮,他便又只好再打了一套八段锦。 “吱呀~” 八段锦打到一半,身后开门声传来。 林时转过头。 就见一脸迷糊的姜云梦走出了房间。 “大锅,早!” 姜云梦朝他挥挥小手,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便在月儿和娟儿的服侍下朝着小院另一侧走去。 看方向,应该是去的茅房。 林时的手僵在半空,一个早字还未出口。 对方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恰逢此时。 聆月也走出房间。 林时便顺势朝她招招手:“早!” 聆月已经洗漱穿戴完毕。 见林时站在院子里打着一套奇异的像是武功又像是舞蹈的动作。 不由得走下阶梯。 上前绕着林时上下打量。 林时不为外物所动。 依旧坚持着打完一整套八段锦。 然后才慢慢收功。 一夜过去,聆月已经调整好心态。 也没了非要和林时一较高下的心思。 总之,她承认,她是不如林时聪明的。 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好奇:“你这套武功,跟谁学的?” “自创的,你想学吗?” 林时站着与她对视。 聆月摇摇头:“你这套武功,看起来锻炼身体可以,但实用性不高。” 林时耸耸肩:“本来就是锻炼身体用的!” 聆月“那就不学了!” 二人说话间。 一脸迷糊的姜云梦去而复返。 见院中又多了一个聆月。 也只是挥挥小手,慵懒道:“聆月姐姐,早!” 听见这声姐姐。 聆月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 正想回礼。 姜云梦已经转头进了房间里面。 见状,聆月有些干巴巴的说道:“这位云梦公主,还真是,真是......” 聆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林时替她补全道:“天真浪漫,对吧?” 聆月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林时随口道:“别小看她,我昨夜才说过,人是多面体。” 聆月微微颔首,低声问道:“你今日,还要陪云梦公主出去玩吗?” 林时摇头:“不去!” 聆月眼睛一亮。 林时淡淡道:“我昨天说了,要给镇景司来个大改造,既然是改造,那就宜早不宜晚,好歹也是特务部门,光有名头可没什么用。” 聆月一怔。 回想起在景山府时林时提到过的新衙门架构。 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好奇。 迟疑问道:“你准备怎么改造镇景司?” 林时吩咐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先去召集所有副总旗以上的官员到礼厅开会,将我要大改镇景司的消息通知一遍。” “那你呢?” “我?” 林时没好气道:“我当然是先去洗个澡,然后换身衣裳!” 聆月撇撇嘴,也没有多说,转身前去传令。 第109章 谁赞成,谁反对? 镇景司礼厅之内。 聆月说完林时得陛下授意。 准备整改镇景司的消息之后。 上百名副总旗以上的高官顿时惊疑不定起来。 镇景司自大梁立国以来传承至今。 便一直是这么个制度。 他们早都已经习惯了现在的镇景司。 现在突然要改制。 许多人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是具体的改制计划没有下达。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聆月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 便不再开口。 她倒是很期待,镇景司在林时手上,究竟会焕发出什么样的活力。 万众期待之下。 林时终于姗姗来迟。 “见过公子!” 见林时出场,一众镇景司官员不管心情如何。 还是恭敬起身行礼。 林时环视一圈厅内众人。 伸手虚按道:“都坐吧。” 众人齐齐落座,惊疑不定的目光全部移向林时。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淡淡开口道:“本公子今日召集诸位的原因,诸位都清楚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应话。 最终还是副统领陆鸣率先拱手道:“公子,我等只知陛下欲改制镇景司,具体如何改尚未知晓,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林时微微颔首。 也没有卖关子。 直言道:“镇景司如今架构臃肿,人员冗余,职能不清,所谓改制,便是优化架构,清晰职能,使镇景司重塑太祖时期的威严,进可替陛下监视天下,退则能替陛下威慑百官。” 这话一出。 堂下众人瞬间精神一振。 就凭林时这句话。 他们便能感觉到,此次改制,或许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简单。 迎上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 林时也懒得废什么话。 示意聆月做好记录。 直接宣布对镇景司的制度改革。 “自今日起,镇景司取消副总旗官衔,取消密探称号,旗下密探改称校尉。” “同时改二十五人为小旗,五十人为总旗,总旗之上加设百户,掌二旗,百户之上加设千户所,每千户所下辖千人。” “此外,每千户所配备副千户一名,试百户十名,为有司副手!” 林时的第一条改制刚刚宣布。 便在礼厅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众镇景司高官倏地起身。 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增设百户与千户,那岂不是意味着要升官? 一旁的聆月冷眼扫过激动的人群。 众人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 急忙讪笑着坐下。 林时继续宣布第二条改制的规则: “此外,自今日起,镇景司下设南北镇抚二司,每镇抚司下辖五个千户所,其中北镇抚司负责对外,南镇抚司负责对内。” “南北镇抚司各设镇抚使一名,负责统辖有司要务,镇抚使下辖卫镇抚二名,为镇抚使副手。” 听着林时设立越来越多的职位。 众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亮了起来。 官职,那就代表着权力。 林时一下子设立这多么官职出来。 不就是摆明了要给镇景司捞好处。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个新来的大统领改制。 是要如历代统领那般,削减镇景司人员经费。 却是完全没料到,这位大统领,竟然如此与众不同。 林时却是没有管众人什么表情。 继续说道:“南北镇抚司俱归属镇景司管辖,镇景司再设指挥使一名,负责统筹镇景司大小要物。” “下设指挥同知两名,为指挥使副手,再设指挥佥事两名。” “此外,召回潜伏在四品以下官员府上的镇景司人手,重点将目光放在四品以上的官员手里。” “还有......” 林时直接将锦衣卫的架构照搬。 锦衣卫的高效与成功。 早已经过历史的验证。 林时想要镇景司发挥出一个特务部门的效用。 照搬锦衣卫是最快捷,也是最省力的办法。 林时不断的说着新的衙门架构。 聆月不断的奋笔疾书,将林时所言记录下来。 镇景司改制。 最终还是需要呈上姬玲珑面前。 由姬玲珑拍板。 林时洋洋洒洒的说完新架构。 旋即开始解释起这些新职位的职能。 光是解释职能。 便又说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 林时都已经说得口干舌燥。 堂下众人却是越听越精神。 他们都不是傻子。 光听林时在这里说。 他们便能预感到镇景司将来一定会成为大梁举足轻重的部门。 帝王信任,百官畏惧。 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镇景司啊。 特务部门,就该是如林时说的这样。 除了帝王,所有人都要对他们畏之如虎,谈之色变。 他们代表的。 就是来自帝王的,那至高无上的权威。 望着完全兴奋起来的众人。 林时喝口水润了润嗓子。 终于说到了最后一环。 那就是这些新设立的官职。 该由谁来担任。 他清了清嗓子。 见众人都紧张的安静下来。 继续说道:“最后一件事,镇景司改制之后,单独设立考功司,单独实施考成法,专司镇景司内部的人员调动升迁与降职。” 这话一出,原本还激动莫名的众人顿时愣在当场。 考功司,他们不陌生。 大梁的官员升降。 皆依赖于吏部考功司对官员历年的政绩评定。 但这个考成法。 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林时微微一笑道:“考成法,旨在通过绩效考核治理镇景司内部官员惰政、懒政、能力不足等现象。” 林时话音刚落。 一群镇景司高管心里就瞬间惊疑不定起来。 看着众人的表情,林时也不意外。 他缓缓开口道:“简单来说,改制以后的镇景司,奉行的是能者上、优者奖、庸者下、劣者汰的用人机制。” “诸位要是还听不懂,我再解释一下。” “以后的镇景司,诸位想要升官,想要发财,或者想要保持原职,都需要拿功劳来说话。” 听见这句解释。 一众镇景司官员终于变了脸色。 林时此举,相当于是要抹杀掉他们以往的资历与政绩。 当即就有人脸色一变。 想要起身辩驳。 只是还没露头。 便被聆月阴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林时自然也发现了有人蠢蠢欲动。 不过,他并不在意。 现在镇景司改制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有的是人会跳出来让他杀鸡儆猴。 他笑吟吟的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众人。 “镇景司改制的情况,暂时就这么多,谁赞同,谁反对?” 第110章 镇景司改制 众人神色惊疑不定。 但终究没有人敢直言反对。 毕竟,镇景司不比其他衙门。 理论上来说,镇景司的所有人,都是皇家奴仆。 明着反对,那就是背主行为了。 林时站在主位上。 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随即轻笑一声,淡淡道:“既然无人反对,那就这样吧,具体的章程,待本公子禀明陛下之后,便开始着手实施,都散了吧!” 听见这话,一众镇景司高官齐齐起身。 对着林时拱手一礼。 陆续走出礼厅。 很快,礼厅便空旷下来。 只剩下林时和聆月,以及从始至终都未曾表态的陆鸣。 林时对着不远处的陆鸣招招手。 陆鸣上前,躬身道:“公子!” 林时示意他坐下。 看向眼前这一男一女,淡淡道:“以后陆鸣你来负责北镇抚司,聆月负责南镇抚司,晚点我给你们一套训练方法,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训练出一批可用的人手,将人手的空缺填补起来。” 二人齐齐一愣。 陆鸣试探着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要摒弃现有的人手不用?” “当然不是!” 林时摇摇头,沉声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以后的镇景司,能者上,庸者下,你们若是有用得惯,能力也不错的人手,大可先提拔一批起来。” “当然,这些人手,也需要先通过训练才行。”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聆月蹙眉道:“你这套方法颁布下去,定然会引得镇景司许多人不满,若是下面的人都阳奉阴违......” 聆月点到为止。 并未将话说透。 林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轻轻摇头道:“无妨,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若当真有人阳奉阴违,不妨趁着这个机会,给镇景司来一批大换血。” 闻言,聆月和陆鸣顿时点点头。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本公子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必须要保下的人,现在可以去办了,仅限今日,仅限这一次。” 二人微微皱眉。 聆月率先摇头道:“我上任镇景司不过数月,除了月儿和娟儿,没有其他心腹。” 陆鸣也是急忙表态道:“属下虽是先帝一手提拔,但属下身为天家家奴,此生也只忠于陛下,绝无结党营私之念。” 望着二人一脸诚恳的样子。 林时不置可否。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镇景司这样的特殊部门。 要改制,说难也难,说不难其实也不难。 毕竟,这是一个直接隶属于皇家的特务部门。 与朝堂之上的利益集团牵扯不多。 只要帝王愿意放权。 那么镇景司便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生长为参天大树。 而帝王一旦收权。 下场自然也是显而易见。 好比林时原来所在的历史时空里。 洪武大帝一句话就能解散锦衣卫。 永乐帝一句话也能复设锦衣卫。 再比如大明末期,崇祯一句话便能解散东厂。 总之一句话。 特务部门,恩宠皆系于帝王一身。 见林时不再说话。 陆鸣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林时拱手道:“公子,若无其他事情吩咐,那属下这便去筹备北镇抚司去了。” 林时回神。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摆手道:“去吧,先把班子拉起来,不需要忌惮任何人,你只需谨记,往后的镇景司,只为陛下,只为大梁服务,有不从者,或杀,或逐,你自己决定!” 这话一出,陆鸣顿时精神一振。 他有预感,或许,属于他的时代。 要来了! 他一本正经的躬身道:“属下定不负公子厚望!” 目送陆鸣离去。 聆月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刚刚记录下来的改制内容。 一张俏脸上,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她整理好资料,小声问道:“你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足吗,为何还要我去筹备南镇抚司?”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能力不足可以培养,没有私心才是最难得的。” “什么意思?” 聆月愣神一瞬,忽然抬起头看向林时。 林时慢条斯理道:“南镇抚司乃是对大梁内部所设,除了监视朝中百官之外,还要监视地方,让大梁的所有官员时时刻刻忧心有一柄刀悬在头顶,你说,要是换个有私心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南镇抚司会变成什么样?” 聆月瞬间明悟过来,一张小脸顿时阴晴不定。 她捏紧小拳头,一字一句道:“我保证,南镇抚司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名利场。” “还不够,用人,选人,也需要认真筛选,与任何官员沾亲带故之人,一律不能要,心性不坚者,也不能要,尤其还需时刻注意被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林时将南镇抚司将会面对的局面一一道出。 这些要发生还未发生的事情。 正是林时要让聆月来筹备南镇抚司的原因。 聆月能力或许一般。 但她的背景够硬,不会被旁人所胁迫。 她的物质生活也足够丰富。 不容易被官员的糖衣炮弹所腐蚀。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现在是林时的亲信。 任人唯亲这种事情。 放在中低层管理人员手里,只会引起众怒。 但放在权力顶峰,那就是保证权力运转的唯一途径。 大梁皇室能够一直将兵权掌控在手里。 很大程度上,就与这四个字脱不开关系。 聆月听完林时的叮嘱,不由得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嗯!” 林时嗯一声,从她手中接过她整理好的资料。 翻阅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 还给她后,随口道:“抽空找个时间送去给姬小妞瞅一眼,顺便让她拨点钱来作为启动资金。” 聆月一愣,问道:“需要多少钱?” 林时想了想,随口道:“先拨个三五万两吧,主要是修整一下镇景司衙门,以及招纳人手要用。” “现在的镇景司衙门规模有点小了,将来训练校尉,或是办公之类的,还需要大一点的地方。” “不过,扩大场地的事情,等以后镇景司能够自负盈亏了,再慢慢去弄吧。”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瞪大眼睛。 忍不住惊愕道:“镇景司,还能自负盈亏?” 第111章 精妙绝伦之法 “为什么不可以呢?” 林时笑着反问一句。 聆月怔住。 望着林时嘴角的笑意。 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信心。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会创造奇迹。 她眼神闪烁几下。 快速起身,淡淡道:“我先去见陛下,回来就筹备南镇抚司。” “去吧,我去给你们重新梳理一套训练密探的方法!” 林时也起身,对着聆月摆摆手。 旋即转身朝后院走去。 他没有要给聆月解释镇景司要怎么自负盈亏。 镇景司,是一个监察百官的部门。 同时,也是一个暴力机关。 两世为人,林时就没听说过,哪个暴力机关会没有钱的。 姬玲珑既然要镇景司在他手上发挥应有的效用。 那就得容许他做出一些为这个世界的道德水准所不容的事情。 “真是个,神奇的男人。” 目送林时的目光远去。 聆月也拿上整理好的资料出门。 来到皇宫求见姬玲珑。 垂拱殿偏殿。 姬玲珑刚刚结束今日的早朝。 正在用午膳。 听闻聆月求见。 命人再上一份饭食之后,才宣见了聆月。 “见过陛下!” 聆月恭恭敬敬地行礼。 姬玲珑不在意地摆摆手,淡淡道:“还没用膳吧,坐下来,陪朕吃个午膳。” 聆月点点头。 将一堆整合的资料放在桌子上。 恭恭敬敬的在姬聆珑面前坐下。 她和姬玲珑之间。 没有那种主仆之间的生疏。 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姬玲珑看见了那堆资料。 不过,她也没有追问。 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她一向保持得很好。 一主一仆慢条斯理的用完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 姬玲珑的目光准确的落在那堆资料上,询问道:“聆月,这些东西?” 聆月急忙起身。 一边去拿资料,一边解释道:“回陛下,这是镇景司改制的详细章程,林时让奴婢先送进宫来给陛下掌掌眼。” “这么快?” 姬玲珑有些诧异。 她伸手接过那一沓纸,随口道:“林时不是昨夜才决定改造镇景司嘛,怎的今日便出了章程?” 聆月缄默。 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林时智计无双吧? 姬玲珑也只是随口一问,旋即便展开资料看起来。 只是看着看着,原本好看的眉头顿时微微皱起。 随意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 她本以为,林时改造镇景司,也就是精简一下冗余,整顿一下人手。 她也不觉得林时一夜时间。 能够想出什么精妙的制度。 事实证明,她又错了。 光凭这份改制计划,她便能笃定,镇景司一定会在林时手中发扬光大。 她认真看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严肃变成激动。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 她才有些难以置信的放下改制章程。 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林时用一夜时间想出来的?” 聆月点点头,将早间林时召集镇景司高官开会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姬玲珑听得满脸激动。 目光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改制计划。 她深吸口气,激动道:“这个林时,果真是世间少有的大才。” “镇景司被他这么一改,马上就变成了一柄悬在官员头顶上的利刃。” “还有这考成法,实在精妙绝伦。” “我大梁诸多律法,竟无一能比,若能运用到我朝庞大的官僚群体之中,我大梁的吏治......” 姬玲珑越说越激动。 忍不住拍案而起,大笑道:“朕正欲整顿吏治,净化官僚队伍,林时便弄出了这考成法,当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望着忽然失态的姬玲珑。 聆月顿时有些懵逼。 考成法,有这么精妙吗? 她揽过改制章程,细细看起了考成法的详细内容。 这一看,顿时惊愕不已。 林时说考成法的时候,她光顾着记录去了。 再加上林时说考成法只在镇景司内部使用。 她也就没当回事。 更没想到将考成法运用到大梁的官僚队伍之中。 此刻细品。 她终于发现,这根本就是一部了不得的新法。 一旦实施,大梁那些尸位素餐的昏官,庸官将无所遁形。 懒政,惰政,怠政的情况更是可以大大缓解。 如此精妙的新法,说是一法中兴大梁或许有些夸张。 但若真能在大梁各地实施下去,让大梁的国力上升一个台阶绝对不成问题。 聆月满脸惊容。 姬玲珑率先回神。 她低下头,看着聆月说道:“聆月,你回去之后,当全力配合林时,不管他要什么,只要能满足的事情,通通满足他。” 姬玲珑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到桌子上。 “这是皇家内库的钥匙,改制镇景司一应所需钱财,尽可去内库支取。” 聆月捡起钥匙。 望着姬玲珑眼底压抑的激动之色。 很认真的保证道:“陛下放心,奴婢一定配合林时,将镇景司打磨成我大梁最锋利的一柄利刃。” 姬玲珑微微颔首。 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是坐回龙椅,继续拿起记录考成法的纸张看起来。 她已经决定了。 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考成法都必须实施下去。 吏治,这是一个让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头痛不已的问题。 官员也是人,也会有私心。 这考成法虽不能杜绝官员的贪欲。 却能让官员真正的做上实事。 有道是积少成多。 大梁多出一个做实事的官员,是杯水车薪。 但大梁多出一万个做实事的官员,那就是泰山压顶。 ... 镇景司内。 林时在房间里奋笔疾书一个下午。 总算将记忆之中的特种兵训练方式搞了一份出来。 前世作为一个军事迷和一个历史迷。 搞一份先进的练兵手册,对林时来说并不难算。 虽说镇景司需要训练的是密探。 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特殊兵种。 但两者不乏共同之处。 不管是特殊兵种,还是密探,他们所执行的都是特殊任务。 所以,他们需要顶尖的体能,顶尖的伪装能力,顶尖的生存能力。 哪怕他搞出来的东西,与他原来的历史时空不能比。 当放在这个世界,依旧是降维打击。 林时走出房门,手中拿着刚刚编撰好的单兵训练手册。 正准备叫人去唤陆鸣和聆月来开会。 一个密探忽然匆匆进门。 单膝跪地,沉声道:“公子,治书侍御史刘自如,刘大人求见。” 第112章 有人来送钱 “刘自如?” 林时顿住脚步。 脑海中疯狂思索这个刘自如是何许人也。 想了半天...... 没想起来。 密探见状,不由得小声提醒道:“公子,刘大人,是吴氏在朝中的靠...山...” 林时:“吴氏?” 密探:“就是景山府吴氏。” 林时一拍脑门:“这几天太忙,忘了收拾他们了。” 密探一愣。 不太理解林时这个收拾是什么意思。 他迟疑问道:“公子,要见他吗?” “见,必须见!” “让他来礼厅见我,南王打了咱们这么多兄弟的事情,是该好好算一算。” 林时大手一挥,果断调转方向朝礼厅走去。 望着林时的背影。 密探一脸懵逼。 只得按照林时的吩咐。 去请刘自如到礼厅! 林时阔步走出后院。 一边走,一边召集人手。 抵达礼厅之时,身后已经跟了二三十人。 跟在他身后的人手有些懵逼。 因为林时只让他们跟来。 却没有说要他们做什么。 直到一群人走进礼厅。 林时才转过身,看着众人说道:“待会儿有人给咱们送钱来,你们配合一下本公子。” “有人送钱?” 密探们一头雾水。 一个密探大着胆子问道:“公子要属下怎么配合?” 林时沉声道:“很简单,你们就站在旁边,表情尽量严肃,然后看我眼色行事,我一动,你们就拔刀,我不动,你们就不动。” 林时以最简短的语气布下了鸿门宴之局。 尽管这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 但并不影响他算一算和南王之间的账。 嗯,还有吴氏的账。 怎么说他在景山府也放了吴氏一马。 对方出点卖命钱,合情合理! 林时安排好一切。 便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 几十名镇景司密探也分成两列。 一脸严肃的站在礼厅两侧。 就这么一下,整个礼厅之中的氛围就瞬间变得肃杀起来。 “治书侍御史刘大人到!” 门外传来密探唱名的声音。 一众镇景司密探神色越发严肃。 一个密探带着刘自如快步走进礼厅。 看清眼前的情况时,顿时愣在当场。 刘自如是个清瘦的中年文士。 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藏着狡诈与精明。 宽大的绯色官袍穿在身上。 让林时眼前瞬间冒出四个大字:“沐猴而冠!” 刘自如看清礼厅之中的景象时。 心里也是瞬间咯噔了一下。 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迎客的架势啊。 不等他开口,林时便率先沉声问道:“本公子听闻,刘大人今日此来,乃为南王送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而来,怎的现在只有刘大人孑然一身,钱呢?” 刘自如:“???” 林时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刘自如整不会了。 他也没说他今天是来送钱的啊。 他明明就是奉南王之命,前来敲打林时。 顺便再拉拢林时的。 什么时候又变成送钱的了? 没错,他就是奉姬伯啸之命来拉拢林时的。 姬伯啸虽然被林时玩了个半死。 心中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弄死林时。 但等气消之后。 又觉得以林时的才能。 就这么弄死实在有些可惜。 尤其是他前些日子不顾后果的打进镇景司。 更是让许多本来已经偏向他的人。 又变成了持观望态度。 毕竟,没人愿意将九族赌在一个冲动的莽夫身上。 所以,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但他本人在林时面前数次吃瘪。 要他继续拉下脸来拉拢林时。 他实在做不到。 于是,他只得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以三寸不烂之舌着称的刘自如。 只是刘自如也没想到。 这个林时竟然离谱到了这种程度。 他还没来得及道明来意呢。 就被定性成来送钱了。 他送哪门子钱? 刘自如怀疑人生片刻。 忍不住深吸口气,对着林时拱手问道:“林大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下官今日此来,乃是为交好大人.......” “那不还是来送钱嘛!” 林时粗暴地打断了刘自如的屁话。 顺便朝他扔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刘自如:“......” 收回目光,林时看向那领路的密探,问道:“莫不是刘大人的礼物,已经悄摸抬到了后院?” 密探一愣。 迎上林时目光。 忽然间福至心灵。 忙一本正经地回道:“回公子,刘大人来时,只说是为前些日子南王殿下的冲动赔罪而来,却并未瞧见携带了什么其他东西。”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想必是刘大人忘记带了吧,毕竟南王前些日子冲进我镇景司,可是打伤了一百多名兄弟,刘大人既然是上门赔罪,绝不可能空手而来,不然多失礼啊。” 林时一副已经看穿一切的样子。 笑吟吟的自主位上起身。 忍不住再次朝刘自如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刘大人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能忘记。” 刘自如:“???” 他还什么都没说啊。 这竖子,怎地不按套路出牌? 林时这时已经走下主位,一脸热情道:“刘大人,这次我就叫人帮您跑一趟,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信物拿来。” 刘自如一脸懵逼:“什么信物?” 林时义正言辞道:“回您府上取钱的信物啊,您不是忘带了嘛,总不好让刘大人你再跑一趟吧!” 这话一出,刘自如顿时变了脸色。 厉声道:“本官何时说......” “铮~” 刘自如话说到一半。 两侧的镇景司密探腰间长刀瞬间出鞘。 看着两侧雪白得刺眼的刀片子。 刘自如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 即将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 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时也像是被这群密探长刀出鞘的动作吓了一跳。 脸上浮现一抹恼怒。 厉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 一群密探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收刀入鞘。 林时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 回头面对刘自如时,顿时转怒为喜:“对了,刘大人方才要说什么来着?” “本官,本官......” 刘自如的语气有些颤抖。 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本官说......” “铮~” 又是一阵刀鸣响起。 刘自如急忙开口道:“本官确实忘记带了。” “铮~” 收刀入鞘的声音传来。 刘自如声音颤抖道:“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诸位特意跑一趟了,本官这就回府取来,还请林大人稍候片刻。” 第113章 不许多拿一针一线 刘自如说完。 转身就要走。 只是还没迈开步子。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便揽住了他的肩膀。 林时佯怒道:“刘大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人既是上门做客,若刚进门便离去,只怕旁人该说我镇景司对大人招待不周了。” 刘自如一愣。 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期期艾艾道:“林大人言重了,今日,今日乃是本官失礼。” “没事,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 林时一本正经的拍拍他的肩膀。 语气轻松道:“再说了,我相信刘大人也不是故意失礼的,人嘛,难免有忘性大的时候,区区小事,随便差人跑一趟就是,刘大人不必多心。” 林时说着,顺便扯下了刘自如腰间的玉佩。 刘自如的目光哀怨至极。 很想分说几句。 但看着眼前清一水的壮汉。 解释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旁人不知晓。 他可是很清楚南王被林时整得有多惨。 他毫不怀疑。 他要是敢多解释一句。 这几十柄明晃晃的刀片就会落在他身上。 林时解下刘自如腰间玉佩。 随手丢给前来报信的密探。 看着林时随意的样子。 刘自如只觉得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这可是他的家传古玉,价值千金。 要是摔碎了,只怕他收受十年的贿赂,也买不来一块一模一样的。 他嗫喏着嘴唇,强撑笑脸道:“林大人,要不然还是本官亲自跑一趟吧,本官府上的下人,也不认识镇景司诸位。” “无妨无妨!” 林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信物就足够了,刘大人府上的下人,总不能连刘大人的贴身信物都认不出来吧。” 说完,林时看向那密探,呵斥道:“还不快带人去取。” 密探也是个机灵的。 忙跪倒在地,沉声道:“回大人,属下等人皆知南王出手大方,可咱们被南王打伤的兄弟毕竟只有一百多人,若是拿多了南王的赔偿,难免要背上一个受贿的名声,万一陛下追责......” 密探说得情真意切。 脸上的为难之色比真的还真。 全然就是一副不敢多收一分钱的忠直模样。 林时脸上适时的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倒是个问题。” 林时一手搭着刘自如的肩膀。 一手摩挲着下巴。 沉思片刻,转头看向刘自如,问道:“刘大人,南王给你的,应是价值万金的宝物吧?” 这话一出,刘自如的脸顿时就绿了。 刚想开口辩解。 只听阵阵金铁交接之声响彻礼厅。 他眼中露出一抹惊恐,忙点头道:“确实,南王殿下一向出手大方,让下官带来赔罪的东西,确实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刘自如特意加重了千金两个字。 看向林时的眼神,更是流出一抹哀求。 林时假装没看见,一本正经道:“那确实不能全收。” 密探五体投拜道:“还请大人明言。” 林时沉吟着开口:“我记得,咱们被南王打伤的兄弟,只有一百九十九人,这医药费,就按照每人二十两来算吧。” 听见二十两这个数字。 刘自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但不敢....... 林时继续说道:“至于误工费,他们受伤治疗这段时间,折合三十两就行,咱们是正经部门,敲诈勒索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听见还有三十两的误工费。 刘自如险些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关键时候,还是林时一把扶住他。 一脸关切地问道:“刘大人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站得久,中暑了?” 刘自如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幽怨来形容。 而是真真切切的怨毒。 林时仿佛没看见。 转头对着一名密探怒斥道:“瓷麻二愣的,还不给刘大人搬个凳子。” 密探应声而动。 搬来凳子的瞬间。 还不忘朝刘自如投过去一个充斥着浓浓杀意的眼神。 迎上这个眼神。 刘自如本来就软的腿更是一时间没了知觉。 作为清贵至极的御史言官。 他平日里是最看不起这些粗鲁莽夫的。 可今日,他竟然被一个眼神吓得慌了心神。 简直是耻辱,奇耻大辱。 刘自如心中怨恨。 但看着笑面虎一般的林时,却是不敢表露一分一毫。 保住性命,以图来日! 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 刘自如看向林时的眼神越发阴狠起来。 林时恍若未觉。 将刘自如搀扶到凳子上坐下。 继续对着密探吩咐道:“最后一个精神损失费,象征性的收个五十两吧,你自己算算,一百九十九人,应该收多少钱。” “回大人,应收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两银钱。” 密探算得很快。 几乎林时话音刚落,便给出了答案。 林时赞赏的点点头:“如此,那就去取吧,记住,只拿咱们该得的,别的一针一线都不许多拿,省得被人挑出错处。” 密探起身,拱手领命。 “等一下!” 林时叫住密探,像是才想起什么事情似的。 急忙开口道:“上次本公子去景山府,与吴家主相交甚笃。” “本公子昨日收到吴家主来信,说是给托人送了一些土特产给本公子尝鲜。” “当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吴家主留地址,他便托人送到了刘大人府上。” “你们正好是去刘大人府上,那就顺便将吴家主送给本公子的礼物也带回来!” 听见林时这番煞有其事的屁话。 刘自如终于忍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不过,没人愿意搭理他。 只是任他躺在宽阔的地面上。 密探领命。 带着上百号人,数辆空荡荡的马车。 出了镇景司衙门,浩浩荡荡的朝着刘府而去。 刘府的门童,看见这浩浩荡荡的车队,顿时被吓了一跳。 急忙进门回禀管家。 管家一出门,就见车队为首之人,从怀中拿出了刘自如的贴身玉佩,顺便道明了来意。 看着来人手上有自家大人连睡觉都不愿离身的贴身信物。 管家瞬间放下心来。 急忙恭恭敬敬的将众人迎进府里。 靠着刘自如的贴身玉佩,以及众人身上的镇景司服饰。 众人很轻易的装走了刘府多年的积蓄。 顺便,将库房里的文玩字画也装到了马车里。 毕竟,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那位吴家主,给林公子送来的土特产呢? 拿到最后,密探依旧恪守底线。 为刘府留下了一针一线。 第114章 钱谁花不是花 傍晚。 镇景司礼厅之内已是一片寂静。 刘自如幽幽转醒。 看着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越发寂静的礼厅。 他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脑袋。 头很痛。 让他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记得他今天好像是奉南王之命前来拉拢林时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睡过去了。 他起身,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出大门。 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出镇景司衙门。 门外,车夫正靠在马车上睡觉。 刘自如的头越来越痛了。 忍不住对着一巴掌朝着马夫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叫醒了马夫。 睁开眼的瞬间。 马夫顿时一个激灵。 瞬间滑跪在地:“老爷饶命啊,小人,小人就是见您迟迟不出来,这才打了个盹。” “废物东西,回府自己领罚。” 刘自如不欲和马夫多说。 起身上了马车开始闭目养神。 现在,他头痛欲裂。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马夫不敢反驳。 忙驾着车朝府中而去。 车轮滚动在青石板地面上。 “吱呀吱呀”的声音让刘自如有些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外终于传来马夫的声音。 “老爷,到家了!” 刘自如皱着眉头走下马车。 一眼就看见了空空如也的大门。 刘自如有些懵逼:“这是,遭贼了?” 他表情一变,急忙快步走进府中。 然后,就见刘府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无数匠人正在拆解府宅。 管家刘二则是笑吟吟地指挥着所有人劳动。 一瞬间,刘自如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刘二!” 一声怒喝响起。 管家刘二一怔。 忙谄笑着朝刘自如小跑而来。 “老爷,您回来了?” “啪~” 刘自如想也没想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刘二被打懵了。 正欲询问。 耳边忽然响起刘自如声嘶力竭的声音:“刘二,谁让你这么干的?” 刘二愣住。 捂住被打肿的脸,小声道:“不是老爷您说,要翻新一下宅子吗?” 刘自如双目通红,气喘如牛。 大怒道:“老夫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干过?” 刘二一脸懵逼。 忙从怀中掏出玉佩递到刘自如身前。 “老爷,是您说的啊,您还让镇景司的那些丘八来帮忙搬家来着,他们带着您的贴身信物来的。” 刘二说得小心翼翼。 而刘自如,在看见玉佩的瞬间。 一段消失的记忆便瞬间涌入脑海。 “噗~”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刘自如顿时没忍住喷出一口老血。 看见眼前府宅已经被拆得不成样子。 他更是眼前一黑,险些又晕过去。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刘二赶忙上前搀扶。 却见刘自如脸色煞白如纸了。 口中不断的呢喃:“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二更懵了。 搀扶也不是,不搀扶也不是。 刘自如却是踉踉跄跄的走到一旁。 也不管官员仪态了。 一屁股坐了下去。 神色惨然的大笑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完了啊!” 大笑一阵。 刘自如顿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 镇景司,府库前。 林时带着聆月,陆鸣,李忠,姜云梦,等人监视各种财货入库。 月儿和娟儿手持纸笔,正在登记造册。 几人身旁,还有几辆马车还在卸货。 聆月和陆鸣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些财货。 脑子直到现在都没有转过弯来。 他们不就是去筹备了一下南北镇抚司的事情。 怎么一转眼,镇景司就发财了? 谁能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随着几名镇景司密探,从马车上卸下最后一尊三尺高的红珊瑚。 今日的财货总算入库完毕。 月儿和娟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月儿率先拿起纸张。 对着林时汇报道:“公子,今日入库黄金一共九百四十三两,白银一万六千四百两,铜钱三千零二十九贯,折合现钱一共两万八千八百五十九两。” 月儿说完。 娟儿也急忙起身。 汇报道:“公子,今日入库字画一十三幅,其中六幅为名家所作,剩余七幅为当代名家临摹。古玩六十七件,两件为前朝皇室御用,三件为.......另有田庄,地契,商铺各.......” “所有资产若折合市价,约莫能值现银十九万两有余。” 听完月儿和娟儿的汇报。 一旁的聆月和陆鸣等人差点惊掉下巴。 就这么一晚上时间。 镇景司就有了二十二万两银钱的入账? 这这这...... 这都赶上镇景司三年的活动经费了啊。 听见这个数字,林时也是有些诧异。 在他的估算之中。 如刘自如这般五品小官。 哪怕他是位轻权重的代表。 能有个数万贯家财也就顶天了。 现在看来。 大梁的官场,远比他想象的要烂得多啊。 一个五品官,竟然都能有数十万贯家财。 须知,按照大梁的官制。 五品官一年的俸禄,也就和聆月一个月的俸禄差不多。 只按年俸四百两来算。 至少得五百年,才能攒下这么多家底。 “啧~” 回过神来。 林时不由得啧了一声。 有些惋惜道:“这刘自如怎么才是个五品官呢,他怎么就不能是个一二品的大员呢?” “这也太不争气了,就贪这么点钱,够谁花的!” 这话一出。 在场的众人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姜云梦这个外人。 也被林时无耻的嘴脸惊呆了。 她呐呐道:“大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耻啊?” 林时倏地转头。 眼神不善的看着她:“有吗?” 姜云梦一愣。 忙小鸡啄米般摇头:“没有没有,大哥最帅了!” 林时转怨为喜:“这还像句人话。” 姜云梦回敬大大的白眼。 聆月表情一言难尽的走到林时身旁。 压低声音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镇景司自负盈亏的法子?” 林时义正言辞道:“怎么了,不行吗?” 聆月神色复杂至极,有些难以启齿道:“这......有失体统啊,咱们毕竟是陛下的近卫,这般行事作风,难免为人诟病......” 林时脸色一板,急忙纠正: “你这想法有问题,得改,必须马上改。” “我告诉你,正因为咱们镇景司是皇帝近卫,才不能让这些本该进入国库的银子,进了贪官口袋!” “而且,银子这种东西,谁花都是花,别人花不完,咱们帮着多花点,这也是在做善事!” 第115章 到时候本公子带你们抄家去 林时的理论。 总是能让人骂一句歪理的同时。 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至少聆月现在就觉得林时这话说得挺对的。 这些银子,那可都是大梁的银子。 岂能落进那些贪官的口袋! 于是,聆月的思维就这么很轻易的扭转了过来。 她坚定的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些银子,都是大梁的银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正途,贪墨腐败,镇景司绝能姑息。” “这就对了!” 林时满意的点点头:“现在镇景司的队伍还没拉起来,只能小打小闹,等镇景司的框架搭好,本公子带你们去抄一二品大员的家,像国库空虚这种小问题,抄家就能解!” 这话一出,众人又沉默了。 他们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时。 确定林时没在开玩笑之后。 忍不住暗自叹息一声。 只不过,这一声,是为满朝文武所叹息。 与林时同朝为官。 还真是这些官员的......运气! 只是这份运气。 究竟是好运,还是霉运。 就很难讲了。 林时也不管众人什么表情。 从月儿和娟儿手里接过账簿。 细细看了一遍。 确认无误之后。 当即大手一挥道:“聆月,明日你就去将文玩地契这些东西,全部换成现银。” “其中十万两入库封存,送去国库给姬小妞解一下燃眉之急。” “另外十万两,南北镇抚司各取五万两用作筹备经费,剩下的零头,平均一下,当成奖金发下去激励一下大家。” 林时一句话,宣布了这些钱的归属。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都被林时的大手笔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过,想到这种事情以后会成为常态。 二人也没有推辞。 镇景司改制,目的就是要成为皇家的一柄利刃的。 既然是利刃。 那杀人,敛财,自然都只是分内之事。 “行了,就这样,聆月陆鸣你们俩跟我来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林时招呼了震惊的两人一声,率先转身朝着居住的小院而去。 聆月和陆鸣急忙跟上。 而姜云梦,听见林时分配这些金银财宝竟然没有自己的份。 顿时气鼓鼓的瘪了瘪嘴。 还没来得及发泄心中的不满。 月儿和娟儿便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姜云梦。 娟儿笑吟吟地开口道:“姜姑娘,公子为您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您的房间里,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这话一出。 姜云梦心里的不满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喜滋滋的欢呼跳跃:“要看,快快快,带我去!” 两人带着姜云梦回到房间。 姜云梦一眼就看见外间的桌子上。 静静的摆放着两个朴实无华的礼盒。 她眼睛一亮。 忙小跑过去。 兴冲冲的打开了第一个朴实无华的礼盒。 看见礼盒里装着一颗足有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时。 一双大眼睛顿时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哪怕她是公主,并不缺少各类珍宝。 但这颗珍珠,她依旧很喜欢。 因为,这是大哥送的礼物。 她放下珍珠,兴致勃勃的打开第二个礼盒。 才刚刚打开礼盒,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琉璃!” 月儿和娟儿也被姜云梦的惊呼声吸引。 凑过头来打量着礼盒之中的东西。 只见一块散发着炫彩七色光,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的晶体静静的躺在礼盒正中的托架上。 晶体外观是菱形。 哪怕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炫彩夺目。 姜云梦忙合上礼盒。 将盒子抱在怀中,一脸激动道:“大哥简直,太懂我的心了,好爱,真希望一辈子不和大哥分开......” 听着姜云梦的喃喃自语。 月儿和娟儿不由得捂嘴轻笑。 她们的公子,魅力果然很大。 就连敌国公主,也只能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 林时的房间里。 陆鸣和聆月一人拿着一套特殊兵种训练手册看得出神。 林时老神在在地靠在软榻上。 等待两人看完。 不多时,两人放下手中的训练手册。 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复杂表情。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看不懂...... 望着两人清澈又愚蠢的表情。 林时也不意外。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花瓶,一个是镇景司之前的人事经理。 能看得懂就怪了。 陆鸣神色复杂的率先出声道:“公子,这训练手册上的训练方式,属下虽然未曾听闻,但也知晓这定是极厉害的训练方式。” 林时嗯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陆鸣有些赧颜的摇摇头:“但属下......属下不会练兵啊。” 林时看向聆月,问道:“你呢?” 聆月好看的俏脸有些扭曲。 她期期艾艾道:“我......我只觉得厉害,但说不上来哪里厉害。” 林时点点头。 也没有多说什么。 将两人手中的训练手册收回来。 淡淡道:“这训练手册,你们看过就行,上面的内容别透露出去,过几日我给你们寻几个教官,训练新人手。” “教官?” 二人一愣。 聆月小声问道:“谁?” “辛林,姜望,段从,以及,太医院的某位太医。” 林时口中淡淡的吐出几个名字。 聆月和陆鸣对视一眼。 总算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安心之色。 聆月问道:“太医院的某位太医,是指?” 林时淡淡道:“就是还不知道的意思,姬小妞给谁,就用谁。” 二人恍然大悟。 林时淡淡道:“陆鸣,你明日抽空将场地清理出来,将训练手册上一应所需之物备齐,我不希望训练开始了,还缺这样那样。” 陆鸣脸色一肃,恭声道:“属下领命。” “去吧!” 林时微微颔首。 示意他可以走了。 陆鸣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出门时还不忘将房门合上。 独自面对林时。 聆月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明明以前的时候。 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她小声问道:“我还不能走吗?” 林时挑了挑眉,轻笑道:“当然能走。” “哦!” 聆月小脸一红。 不太自在的起身。 林时也跟着起身,顺便还伸了个懒腰。 聆月顿住:“你还要出门吗?” 林时随口道:“我去看看小云梦。” 话音刚落,就见聆月的脸色僵了一下。 然后气鼓鼓的坐回位置上。 不满道:“我不走了!” “不走?”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你今晚要跟我睡?” 聆月倔强仰头。 凶巴巴的反问道:“不行吗?” 第116章 先关灯 林时似笑非笑的望着一脸倔强的聆月。 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聆月一开始还能和林时对着。 但随着林时的目光越发灼热。 眼神也忍不住闪躲起来。 俏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 她开始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在林时面前说这么露骨的话。 万一林时吃干抹净...... 聆月还在懊恼。 林时却是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趁着她还没注意。 果断将她打横抱起。 “啊~” 聆月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睡觉啊,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睡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狭促一笑道:“再说了,都这么久了,也该履行赌约了吧?” “啊?” 聆月还没反应过来。 林时已经大步走进里间。 一脚将房门踹了关上。 “砰~” 巨大的声响终于惊醒了懵逼的聆月。 她小脸一垮:“我就是随便说......” 话音未落。 她整个人已经被林时沉重的身躯压在榻上。 这一刻,聆月脑海里忽然闪过当日与林时打赌时的场景。 确切的说。 是想到了林时给她那本春宫图上的图案。 每一页上的图案。 都很清晰。 清晰得仿佛刚刚才看过。 她能感受到。 她的脸颊在一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身体也是软绵绵的生不出一丁点力气。 “聆月啊聆月,你到底在想什么?” 聆月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紧张到一时间忘记了反抗。 感受着身下的人儿一瞬间体温升高。 林时忍不住低头看去。 只见那娇俏人儿已是双眼迷离俏脸绯红。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 好似一颗成熟的蜜桃。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品尝其中滋味。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些文人雅士。 喜欢用秋水来形容眼眸。 那一窝清池。 果真叫人欲罢不能。 只堪堪瞥见半裙边。 就生出火来,烧得无言。 四目相对,戏弄的心思消失殆尽。 他想也没想,一把拉过帘帐封锁床榻。 随后便欺身而上。 “灯......灭灯~” 女子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在灯光熄灭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 是夜。 远离郢都的宜川府境内。 一座不算险峻的小山脚下。 已经一步登天的王缜。 也遇到了他离开郢都之后的第一个考验。 他捡到了一个人。 更确切一点来说,是天上掉下来了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且漂亮的女人。 王缜一脸懵逼的站在营帐前。 看看躺在眼前生死不知的女人。 又看看一旁高耸的山崖。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就是起个夜而已。 山上怎么就掉下来一个女子。 若非他苦读圣贤书多年。 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只怕是早就对女子顶礼膜拜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值夜将士也是有些懵逼。 谁家好人大半夜的跳崖啊? 也得亏他们都是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好汉。 否则,只怕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 一名身着便装的将士小心翼翼的上前。 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确定女子还活着之后。 顿时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王缜。 “大人,她还活着,要不要救?” 王缜回神,听见亲卫的询问声。 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 从本心上来说。 他是不想救这个女子的。 熟读经书的他。 非常清楚遇到这种事情,基本上就等同于遇到麻烦。 而他现在身负重任。 为了隐匿行踪,就连钦差队伍都只能伪装成商队前进。 若救下这个女子。 这一路上,难免生出波折。 更是有身份泄露的风险。 可若是不救。 这人都摔进营帐里来了。 看见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见死不救,难免令人寒心。 纠结良久。 王缜终究还是咬咬牙道:“将她抬回帐中,请军医过来救治一番,待天亮之后,差人送其往当地官府安置吧。” 有了王缜的命令。 几名将士急忙上前将女子抬回营帐之中。 另外几名将士则是赶忙去寻军医前来为女子诊治。 王缜不想多生事端。 营帐已被女子占据。 他便寻了一辆马车,准备钻进车里将就一夜。 只是刚刚钻进马车里。 亲卫便匆匆来报:“大人,那姑娘已经醒了。” “这么快?” 王缜有些惊愕。 白日里扎营时,他观察过。 那山势虽然不算险峻,但少说也有数百米高。 “难道是回光返照?” 王缜嘀咕了一句。 还是决定去看看。 跟着亲卫来到帐外。 一道啼哭声便传进了王缜的耳朵。 他掀开门帘进帐。 就见那女子正靠在榻上,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 见王缜进门。 军医忙迎上来,对着王缜小声道:“大......公子,这位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身上有些擦伤。” 王缜点点头。 看向亲卫首领。 首领急忙上前行礼:“公子。” “这姑娘什么来历,问清楚了吗?” 亲卫摇头,小声道:“她一醒过来就开始哭,一直哭到了现在。” 王缜皱了皱眉。 望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终究还是心下一软。 主动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何方人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想不开?” 女子不说话,只是一直哭。 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见状,王缜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哄女人,他不会啊。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好在女子并未哭多长时间。 止住抽泣之后。 便一脸凄惶的起身下榻。 然后,双膝一软跪在王缜面前,抽泣道:“奴家云翠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王缜愣住。 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纠结片刻,他本欲将女子搀扶起来。 女子却是忽然又大哭道:“恩公,你们快逃吧,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不然待会儿那些人追下山来,再逃就来不及了。” 王缜的手顿在半空。 眉头瞬间皱起:“姑娘此言何意?” “恩公,这山上有一伙土匪,奴家正是被那些土匪追得走投无路,才想着跳崖逃生。” 女子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焦急道:“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还请恩公速速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否则等那些人追来,恐要连累恩公也丢了性命。” 第117章 王缜的麻烦 “土匪?” 听见土匪二字。 王缜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就知道,书上的内容不会骗人。 现在,果然应验了。 帐中其他人,听见土匪二字。 也是瞬间皱起了眉头。 土匪他们倒是不怕。 但他们实在赶时间啊。 总不能他们出趟公差,还要帮助地方官府剿匪吧? 亲卫首领沉吟一瞬。 沉声道:“公子,我等不宜在路上浪费时间,好在宜川府城距离此处也不远了。” “我等不如连夜赶路,将此山有土匪盘踞的事情传去府衙,令府衙出兵剿匪,顺带将这姑娘也交给地方官府安置,如何?” “不,不能去府衙!” 那亲卫话音刚落,云翠急忙出声阻止。 众人齐齐看向女子。 面露不悦之色。 王缜沉声问道:“为何不能去府衙,不去府衙,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云翠红着眼眶,咬唇道:“我要去郢都。” “去郢都?” 王缜愣住。 云翠抽泣道:“奴实不忍连累诸位恩公,诸位恩公要去宜川,还请尽快起程,但剿匪之事,切莫向府衙提起。” 云翠说完。 又是对着王缜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随即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帐外走去。 王缜急忙出声挽留:“姑娘留步。” “恩公还是尽快赶路吧,倘若奴家能有活命的机会,再设法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云翠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出营帐。 望着女子凄惶的背影,王缜的脸色阴沉下来。 对着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会意,上前将云翠架了回来。 云翠脸色有些凄惶地问道:“恩公这是何意?” 王缜沉声问道:“我且问你,宜川府衙与这些土匪有勾结,是与不是?” 这话一出,云翠顿时脸色一变。 王缜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你去郢都,可是为告御状而去?” “恩公,恩公怎知......” 云翠的小脸煞白。 话说到一半,急忙改口道:“奴实不愿连累恩公,恩公还是放奴离去,莫要再管这桩闲事。” “倘若奴能得偿所愿,定会报答恩公大恩。” “呼~” 听见女子言语之中的重重顾虑。 王缜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经过这三言两语的试探。 他基本上已经能够大致推测出真相。 毕竟,官匪勾结之事,在大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翠挣扎着挣脱开两名亲卫的钳制。 泪眼朦胧道:“纵然恩公猜出此事,可当今世道如此,恩公还是莫要再问,速速离去方为上策。” 王缜点点头。 对着亲卫吩咐道:“传令所有人,即刻拔营南下。” 亲卫领命,出帐前去传讯。 云翠松了口气,转身又要往外走。 走到门帘处,再度被两名亲卫拦住。 云翠一愣,不解的回头。 王缜淡淡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靠走是走不到郢都的,正好我是郢都人,此番乃是南下去南疆办事,事情办完便会折返郢都,你随我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云翠刚想拒绝。 便听得王缜继续说道:“你自己走,不出三日,必定暴尸荒野,跟我走,还有一条活路。” 这话一出。 云翠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了下去。 她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子,知道这是实话。 但她更不想连累旁人。 若让那些土匪知道恩公收留了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正纠结间。 帐外传来一道男声:“公子,可以出发了!” “来了!” 王缜走到女子身旁。 沉声道:“我在郢都还有些门路,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将你的冤情和盘托出,我即刻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云翠欲言又止。 王缜淡淡道:“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就算到了郢都,若无人为你奔走,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你且想想,我未必能帮得上你的忙,但至少能给你多提供一个选择。” 这话一出,云翠顿时神色数变。 她深吸口气,点头道:“恩公,我说 “那就边走边说!” 帐外,两百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云翠跟在王缜上了马车。 队伍便星夜朝着宜川府疾驰。 马车里,云翠开始一脸恨意的讲述起了自己的身世。 王缜就这么静静的听着。 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随着云翠的讲述。 王缜心里的猜测也逐渐清晰起来。 不出他所料。 又是一件在大梁寻常不过的官匪勾结之事。 盘踞在宜川虎头山上的匪首看上了云翠的美貌。 趁夜屠村,将云翠掳走当压寨夫人。 云翠抵死不从。 但她实在生得貌美,匪首也不愿强迫,便只是将她关了起来。 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得知此事,去往府衙报官,反被府衙差役打断双腿,凌辱致死。 云翠从送饭的土匪口中得知此事后。 便趁着看守松懈,从虎头山逃了出来。 准备去郢都告御状。 被追来的土匪逼得跳崖。 最终为王缜所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站在云翠的角度。 这自然是深仇大恨。 但站在王缜的角度,这就意味着麻烦。 偏偏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完成了由民到官的转变。 遇见这样的事情。 他还不能不管。 烦躁的揉揉眉心。 王缜开始思考。 若是公子遇见了这种事情会怎么做? 或许,以公子的脾性。 遇到这种事情,应该会布下天罗地网。 将土匪和当地官员一网打尽吧? 可惜,他不是公子。 想不出那么多精妙的计策。 想着想着,王缜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耳边传来亲卫的声音。 将车内二人吵醒。 王缜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亮。 他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道路尽头的宜川城。 也看见了裹足不前的钦差队伍:“发生何事?” “回公子,前方驶来一支队伍,与我方抢道。” 亲卫指着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沉声道:“对面自报家门,说是宜川府尊的如夫人带着小公子出城,去往临近的佛寺烧香拜佛,令我等回避。” 亲卫话音刚落。 云翠忽然怒目圆睁,一脸恨意:“就是她们,就是她们,就是她们折磨死了奴的未婚夫君。” 王缜皱了皱眉,看着对面排场盛大的车队。 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 这宜川府靠近南疆,本不是什么富裕之地。 但区区一个府尊的小妾出城,便能打出如此巨大的排场招摇过市。 想必这宜川府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 第118章 他们没老婆吗? 王缜沉思片刻。 果断对着那亲卫开口道:“让开道路!” 亲卫一愣。 脸上浮现一抹不忿。 他们可是钦差队伍。 只要出了郢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现在竟然要给一个劳什子府尊的小妾让路! 屈辱,实在屈辱。 但再屈辱,王缜已经下令。 他也只能勒令麾下伪装成商队的将士们朝一侧散开。 王缜缩回马车之中。 云翠依旧是一脸愤恨之色。 口中呢喃着:“是她们,就是她们......” 指甲嵌入掌心仍不自知。 眼珠子更是变得通红,宛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王缜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厉声问道:“你认识她们,她们认识你吗?” 听见王缜的呵斥。 云翠怔了怔,双眼逐渐恢复清明。 她仰起头,喊道:“恩公。” 王缜一脸厉色,再次问道:“她们到底认不认识你?” 云翠被王缜的表情震住。 下意识地点点头:“认识,奴的父亲,曾是宁川府内一座私塾的先生,那府尊的小儿子,曾在家父门下开蒙。谁曾想,父亲门下,竟出了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一听这话。 王缜顿时兴奋起来。 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想到让宁川府官员和虎头山土匪狗咬狗的办法。 他一脸兴奋的凑在云翠面前。 小声问道:“给你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要不要?” 云翠倏然抬头:“恩公此言何意?” 王缜搓搓手。 眼中浮现一抹狡诈。 低声道:“既然那劳什子府尊的如夫人认识你,并折磨死了你的未婚夫,那就说明,她也知道了你被虎头山土匪掳去当压寨夫人的事情。” “我现在有个想法,可以让你先报还一部份仇怨,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了。” 云翠紧咬牙关。 死死地盯着王缜。 像是恶兽咆哮一般低吼道:“恩公若是能让奴得偿所愿,从今往后,奴这条贱命就是恩公的。” 王缜点点头,对着云翠耳边耳语几句。 云翠的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待王缜说完,云翠顿时跪倒在地。 咬牙道:“多谢恩公施以援手,从今往后,奴誓死忠于恩公。” 王缜眯起眼睛。 眼中浮现一抹危险的光芒。 他不在乎云翠忠不忠于他。 他只想知道,他的谋划,能否也如公子那般。 能够搅动一方风云。 恰逢此时 打着府衙仪仗的队伍也与钦差队伍擦肩而过。 伺候在马车旁的一个老嬷嬷对着王缜的话啐了口口水。 鄙夷道:“不过是卑贱的商户,也敢与二夫人抢道,德行。” 这话清晰的传进了车内两人的耳朵里。 王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云翠则是险些又压抑不住心底的仇恨。 她只能死死的咬着舌尖。 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很快。 浩浩荡荡的队伍扬长而去。 王缜掀开马车帘子。 望着那支队伍的尾巴。 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他看向亲卫首领,喊道:“陈琪!” “末将在!” 陈琪应声,恭敬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王缜左右打量了一下道路两旁。 确认道路前后已经无人之后。 当即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开始低语。 陈琪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忍不住透过马车帘子深深的看了车内女子一眼。 随后微微颔首道:“小人领命!” 目送陈琪去点人手。 王缜转过头看着神色狰狞的云翠。 淡淡道:“你也去,务必按照我说的做,别露馅。” 云翠点点头。 咬着牙走下马车。 陈琪点齐人手。 便脱离了大队伍。 消失在了两侧的密林。 王缜钻进马车里。 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进。 于正午时分进入了宁川府。 寻了个客栈安置下来。 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 王缜便回到客栈房间。 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起来。 他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做局。 事情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心里也没底。 只是等着等着,他就有些犯起困来。 昨夜连夜赶路,他在马车上本来就没有睡好。 这会儿终于忍耐不住,一头睡了过去。 此时—— 郢都,镇景司。 林时睡到日上三竿。 终于伸着懒腰走出了房间。 火辣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抬起手掌遮挡阳光。 感受着有些虚浮的双腿。 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回味。 虽说昨夜聆月没有完全履行赌约上的内容。 不过,他还是很满意她昨夜的表现的。 毕竟习武之人。 多高难度的动作都能配合。 简直就是他的梦中双修鼎炉。 捏拳锤了捶还有些发酸的老腰。 林时走下阶梯。 正想逮个人过来问一下。 姜云梦那小妞今日去了哪里玩耍。 一名密探便匆匆进门。 恭敬道:“公子,辛将军和段将军到了。” “来这么早?” 林时咂摸了一下嘴巴,嘀咕道:“他们没老婆吗?” 听见林时的嘀咕。 密探忍不住嘴角一抽。 小声提醒道:“公子,如今已是正午时分了。” “啧!行吧,那就见一见。” 林时啧了一声,转身进屋将他编写好的特殊兵种训练手册拿上。 跟着报信的密探来到礼厅之中。 礼厅里,辛林和段从正在与陆鸣攀谈。 见林时带着一脸厌世的表情出现。 三人急忙上前行礼。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随手将手中的训练手册丢给辛林和段从。 两人一愣。 眼中浮现出一抹不解。 “都看一看,能看懂的话,过来镇景司帮我训练一批人手用一下。” 林时的声音传进两人的耳中。 辛林没说什么。 段从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二人还是拿起册子看了起来。 “特殊兵种训练手册?” 二人读出封面上的大字。 忍不住对视一眼,见彼此俱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只好继续往后看。 只是两人刚刚翻开第一页。 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 顿时忍不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像是见鬼一般,齐齐合上了册子。 甚至非常默契的将册子往袖子里开始藏! 藏到一半,才想起林时还在眼前。 不由得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 忙将册子取出,拿在手上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的动作。 淡淡开口问:“这么说,你们看得懂咯?” 辛林像是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一下。 然后一个箭步凑到林时面前,小声问道:“公子哪里寻来如此精妙的炼体之法?” 第119章 竟然惦记我遗产? 听见辛林的问题。 段从也是忙凑到林时身旁。 耳朵高高竖起。 须知兵家兵法,乃至于炼体之法。 从来都是师徒父子之间紧密传承。 而且向来都是一脉单传从不外泄。 这样的好东西。 为什么林时能搞得到? 据他们所知,林时似乎与兵家没有任何联系才对。 见两人一脸好奇的样子。 林时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们不愿学?” 这话一出。 辛林和段从顿时面面相觑。 然后,两人果断膝盖一软跪在林时面前。 恭敬道:“弟子拜见师父!” 林时:“???” 陆鸣:“???” 刚刚接到消息赶来的姜望:“???” “不是,你俩,今天起床脑子被门夹了?” 林时一脸懵逼。 不太明白这两人的操作。 辛林抬起头,一脸正色道:“公子授予我们二人本事,那便是我二人的师父,弟子等人跪拜师父,天经地义。” 闻言,林时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从急忙摇头:“师尊言重了,弟子们既然得了真传,孝敬师尊理所应当......” 林时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幽幽开口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训练一批人手,你们竟然已经开始惦记我的遗产?” 辛林:“???” 段从:“???” 林时叹口气,淡淡道:“我年纪比你们小,也没家产给你们继承啊。” 众人:“......” 姜望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蹙眉问道:“你今日收徒?” 林时果断摇头。 将两人手中的训练手册拿回来。 然后交给姜望。 一脸无奈道:“我就是让他们照着上面的方式,给我训练一批人手,他们非要拜我为师,我有什么办法!” 姜望接过手册。 打开第一页扫了一眼。 脸色霎时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合上手册还给林时。 神色凝重道:“这炼体之法精妙,绝不可轻易传授,我的建议是,从他们二人之中择一人收为亲传弟子传之,另一人收为记名弟子辅之。” 林时:“......” 林时觉得,他今天可能是刚破身,没穿红内裤。 所以有些流年不利。 想到这里。 他果断将册子塞进姜望手里。 嘱咐道:“你们三人好好研究一下上面的训练方式,然后尽快给我训练一批可用的人手出来,我去讨个红包先!” 说完,林时也不管三人什么表情。 起身便朝后院走去。 目送林时远去。 屋内几人一头雾水。 姜望皱着眉头。 望着手中两本小册子。 只觉得有千钧重。 自古以来,兵法难得。 炼体之术却是比兵法更难得的存在。 毕竟,兵法还能靠经验总结。 但炼体之术,那就是真正的不传之秘了。 可今日。 林时就这么轻易的将炼体之术丢给了他们三人。 这是信任他们? 还是林时不知道炼体之术的贵重? 姜望沉默片刻。 一脸郑重的将两本册子递给辛林和段从。 正色道:“这既然二位师门的不传之秘,我还是不看为好,接下来要如何操练人手,二位尽管吩咐,在下莫不敢从。” 辛林和段从接过册子。 神色同样郑重至极。 林时虽然没有说要收下他们。 可他将这炼体之法留下。 已经足以证明,林时已经将他们当作亲传弟子对待。 三人郑重的样子。 看得一旁的陆鸣都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既然学了这炼体之术就是林时的弟子。 那他也看过上面的内容啊。 虽然没看懂。 岂不是说他现在也归属于林时门下? 众人懵逼间。 林时也终于小跑回后院。 这会儿,他倒是反应过来。 为何辛林和段从会是那般表现了。 他前世那些所谓的特殊兵种训练方式。 在热武器时代,都是已经烂大街的存在。 但现在没有热武器。 这个时代,主流依旧是冷兵器。 那前世那些训练方式。 拿到这个练兵只有劈砍刺的时代。 不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而且他记得。 古代似乎将传承两个字看得很重。 有道是“法不轻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父亲传儿子,尚且还要留一手。 他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们口中所谓的炼体之术给了出去。 也难怪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既然美丽的误会已经造成。 林时也懒得去和他们解释什么。 大不了大家以后少碰面就行。 毕竟,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 想到这里,林时顿觉一身轻松。 回到房间,他还打算再战三百回合。 可惜,对手已经落荒而逃。 又想到兵法要义之中的“穷寇莫追” 遂作罢! ...... 宁川府。 王缜一觉睡到了下午。 吵醒他的,是窗外嘈杂的声音。 他揉揉有些朦胧的眼睛。 起身推开窗户。 就见城中一片混乱。 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差役和团练将士。 正乱哄哄的朝着府衙的方向靠近。 刹那间。 王缜清醒过来。 急忙走出房门来到楼下。 却见客栈大门紧闭。 客栈掌柜正带着一群小二,躲在门缝后面偷偷打量着门外的场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缜的声音传出。 顿时将一群人吓得一个激灵。 回头看见是今日新来的大客户之后。 掌柜急忙压低声音问道:“贵客,您怎么下楼了,如今这城里可是乱得很啊,您还是快回房间吧,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吩咐小的一声就行。” 王缜心下了然。 面上却是一副疑惑之色,询问道:“掌柜的,这城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地一个下午的时间,城中到处都是兵丁?” 闻言,掌柜急忙将王缜拉到一边。 压低声音道:“贵客不知,这些兵丁聚集,是因为咱们府尊老爷最喜欢的如夫人和小公子死了。” “谁死了?” 王缜讶异一声,忙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虎头山的那群土匪杀的,府尊老爷调集兵丁,就是要出城去剿匪呢。” 这话一出,王缜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 他的计划,成功了? 那掌柜没注意到王缜眼中的兴奋。 一脸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压低声音感慨道:“听人说,府尊老爷的如夫人被打断了四肢暴尸荒野,那小公子更是被剥了皮挂在树上任由太阳暴晒,府尊老爷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晒成人干了。” “死都不得安宁,这些杀千刀的土匪,也太丧尽天良了。” “只希望府尊老爷这次出兵,能够将那些害人的匪徒彻底剿灭吧,不然这宁川府,怕是没有宁日咯。” 第120章 杀了他 听见掌柜的嘀咕声。 王缜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是彻底松了口气。 今日他布这个局,可以说是十分粗糙。 就是灵光一闪。 便实施了行动。 好在,结果是好的。 虽说法子有些恶毒。 但只要能达成目的。 死几个人,也就死几个人吧。 沉吟片刻,王缜低声道:“府尊老爷召集如此之多的兵丁,想来必能旗开得胜,为咱们宁川府除去一大祸害。” 掌柜的不置可否。 也没有多说什么。 轻叹一声,对着王缜拱手道:“贵客,这两日城中怕是要不太平,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少出门为好。” “在下省得!” 王缜点点头,对于掌柜的善意告诫照单全收。 了解完情况,王缜也不再多言。 令掌柜的准备一份饭食送到房间。 便转身上楼。 王缜推开房间门。 陈琪不知何时已经潜入屋内。 听见推门声。 陈琪转过身来。 对着王缜恭敬一礼:“大人。” 王缜合上房门。 将陈琪拉到里间。 强压内心的激动问道:“如何?” 陈琪压低声音,恭敬道:“回大人的话,幸不辱命。” “好,好!” 王缜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弟兄们现在何处?” “弟兄们已经护着云翠姑娘南下,去往昭应县落脚。” 陈琪有问必答,主动将一应详情和盘托出。 王缜双手负后,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陈琪沉声道:“大人放心,末将杀人之前,特意让云翠姑娘露了面,然后又带着队伍朝着虎头山方向逃窜了二十里,这才转道向南,绝不可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听见陈琪的保证。 王缜终于彻底安心了。 此次布局引府衙出兵剿匪。 充其量算是他对自己的一次尝试。 他绝不想事情败露,影响到他的主要任务。 毕竟,他不是林时。 可以将皇命当儿戏。 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缜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干得不错,返回郢都之后,我会请求公子为大家请功。” 陈琪点点头,对着王缜再施一礼。 恭敬道:“那末将便先去昭应县等候大人。” “去吧,小心隐藏行踪。” “得令!” 陈琪领命。 纵身跃出窗户。 借助房顶上的阁楼做掩体。 很快消失在王缜的视线之内。 送走陈琪。 王缜终于按捺不住激动之心。 一脸振奋的单手握拳敲在胸口上。 此刻,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他该怎样去追赶林时的背影。 怀着一腔激动的心情。 王缜揉揉脸颊。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府衙出兵剿匪。 虎头山的土匪肯定也不会束手就擒。 因此,这场官与匪之间的血战。 短时间内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一等。 就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刚刚下楼,准备吃个午饭,顺便打探消息。 便听得街道上锣鼓喧天。 “府尊大老爷怜悯百姓,于昨日出兵剿匪。” “今大胜而归,虎头山匪首马三被大老爷擒获。” “大老爷令,匪首马三作恶多端,当游街示众以警世人后斩,都来看,都来瞧。” 府衙的差役手持锣鼓。 在大街小巷里卖力的宣扬官府的功绩。 话音落下,街道两侧的店铺里顿时涌出许多将信将疑的百姓。 王缜也走出客栈大门。 将自己隐藏在百姓之中。 好奇的注视着锣鼓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队兵丁,押送着一辆囚车缓缓前行。 囚车里,站着一个被剜去眼睛,割掉耳朵,削去鼻子,口中还不断冒着鲜血的男子。 “乡亲们,都来看,都来瞧,这就是匪首马三。” “大老爷说了,马三作恶多端,乃害民之贼,乡亲们当引以为戒,都来看,都来瞧......” 差役手持铜锣。 声嘶力竭的宣扬着匪首的罪状。 妄图以此警示百姓。 但百姓们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汉子身上。 匪首马三。 这个名字,一度是宁川府百姓的心中的梦魇。 他盘踞虎头山,聚众数百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宁川府的百姓深受其害。 如今,马三终于落网。 百姓们多年以来藏在心底的怨恨与怒火。 也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砰~”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个鸡蛋。 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马三的头上。 “是他,就是他,马三,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人群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声音颤抖,蕴含无边的怨恨与怒火。 马三已被剜掉双眼割去双耳。 但还是本能的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张开嘴,将混杂着蛋壳的蛋液贪婪的吸进嘴里。 随即对着人群咧嘴一笑。 “杀了他!” 刹那间,人群炸开了锅。 无数的鸡蛋,菜叶,乃至于烂泥朝着马三扔了过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百姓们声嘶力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群情激愤,不外如是。 “肃静,肃静,大老爷说了,要将马三押去菜市口斩首!” 差役将手中铜锣敲得砰砰作响。 不断的安抚百姓。 护卫囚车的将士也作戒备状。 准备应对携带无边怨气的百姓。 好在百姓们虽然愤怒。 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囚车后面。 不断的重复着“杀了他”这三个字。 王缜藏在人群之中。 看着远处的囚车若有所思。 宁川府衙出兵一夜,便将虎头山上的土匪剿灭。 已经足以证明,大梁的地方官府,并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么懦弱。 至少,地方团练是完全能够解决掉寻常贼寇的。 但......各地官府明明有能力处理匪患。 大梁各地的贼寇却依旧活跃。 这就很有意思。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虎头山的贼寇和宁川府有勾结。 现在看来,大梁官场的水。 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深得多。 王缜沉思着。 并未跟随囚车朝着菜市口走去。 他缓缓退出人群。 回到客栈召集人手。 出城继续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宁川府的事情,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就算他有心深入了解大梁官场。 现在也不是时候。 等到解决南疆之事返回郢都,稍微有点政治积累之后,再去和公子商议更稳妥。 第121章 相看两相厌 郢都。 镇景司改制的事情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林时也没闲着。 白天带着姜云梦在郢都上蹿下跳。 晚上和聆月研究人体构造。 偶尔还要进宫回答一下姬玲珑的那些脑残问题。 日子过得可谓是充实而又快乐。 但快乐的时间总是暂短。 当时间来到九月,苦寻姜云梦半个月无果的北魏使团。 终于主动上书姬玲珑。 要求尽快举行两国和谈事宜。 林时得知这个消息时。 还在外面陪着姜云梦吃火锅。 他看看吃火锅吃得正香的姜云梦。 又看看姬玲珑派来召他进宫商议对策的小太监。 最终还是选择进宫。 毕竟,谁让他做事情不喜欢半途而废呢。 跟着小太监匆匆赶到皇宫。 来到垂拱殿内,姬玲珑已经在和几名老臣商议着什么。 “哟,都在啊?” 望着眼前这些或生或熟的面孔。 林时笑吟吟的打招呼。 看见林时,几名老臣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屎一般难看。 礼部尚书周行忍不住对林时怒目而视。 作为礼部尚书,他最看不得失礼之人。 户部尚书宋礼,更是眼神怨毒的扫了林时一眼,随后忍不住怒哼一声。 要说满朝文武谁最恨林时。 一定是宋礼无疑。 林时将他的心腹爱将萧至道弄进大狱。 相当于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以至于他这些日子在朝中一直被温彦压了一头。 他焉能不恨。 唯独姬玲珑对他和善一笑,温言道:“林卿来了,坐吧!” 林时的目光在大殿之中环视一圈。 见几名老臣已经将姬玲珑身边的位置占完。 果断搬起一根凳子,坐到了左相曹仁的上首。 就这一个动作。 曹仁的脸顿时就绿了。 他看看林时,又看看姬玲珑。 见姬玲珑完全没有要出声喝止的意思。 只得咬咬牙,怨毒的瞪了林时一眼。 然后,果断将自己的位置朝吏部尚书温彦那边挪动一下。 望着林时无礼的动作。 姬玲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打算制止。 她甚至还有些期待,林时将这些大臣全都得罪死,然后求她庇护的场景。 林时才懒得管旁人怎么看他。 恶心别人,快乐自己,是他做人的人生格言。 他特意将凳子朝姬玲珑挪挪。 凑在她耳边问道:“小妞,这么急吼吼的叫本公子过来干嘛?” 听见这声小妞。 一众老臣们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 周行更是怒而起身,怒喝道:“放肆,尔竟敢对陛下无礼!” 林时一愣。 转头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周行。 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见林时还敢对着自己翻白眼。 周行更是气得胸膛起伏。 “你......竖子,你简直放肆!” 林时毫不相让,没好气道:“你是放大镜吗,这么能找茬,我放不放肆,关你屁事,人姬小妞都没说什么。” 周行怒斥道:“尔不过一介白身,侥幸得了陛下青睐,方有今日鱼跃龙门,还作此浪荡行迹,不知谨言慎行,你是要造反吗?” 林时淡淡道:“你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眼见朝堂就要变成吵架的菜市场。 姬玲珑也有些头疼。 忙出声道:“都给朕闭嘴!” 周行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吹胡子瞪眼地怒视着林时。 林时毫不相让。 他才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美德。 周行年纪大,也不是他找茬的理由。 姬玲珑揉揉眉心,没好气道:“林时,你先去偏殿等朕,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些事情,片刻就来。” “当我想在这里似的。” 林时嘀咕一句,起身大大咧咧的朝偏殿走去。 见林时离去。 几名老臣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周行转头望着姬玲珑。 一脸哀其不幸道:“臣知陛下爱才,但陛下乃大梁之主,九五之尊,彀中人才如过江之鲫,陛下如此骄纵林时,长此以往,岂非自取祸端。” 闻言,姬玲珑面色不变。 心里却是不由得腹诽起来。 大梁要是有人才,她也不至于这么骄纵林时了。 就是因为大梁没有人才。 她才必须要骄纵林时。 不然,还怎么掌控他? 腹诽片刻,她不咸不淡地回道:“朕知道了,朕会注意的。” 听见姬玲珑不以为意的语气。 周行是又气又怒。 偏偏还不好继续多说。 只能气咻咻地坐回去。 另一边,林时来到偏殿。 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便开始百无聊赖的等待起来。 一名宫人给他奉上茶水。 林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正打算靠在软榻上小憩片刻。 姬玲珑便款款走进大殿。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目光随着姬玲珑的身影移动。 姬玲珑走到主位上坐下。 迎上林时放肆的目光。 不由得眉头微蹙,询问道:“怎么了,朕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林时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你不是和那群老家伙商议事情吗,这么快就好了?” 听见老家伙这三个字。 姬玲珑不由得脸皮一跳。 没好气道:“他们好歹也是我大梁的肱骨重臣,你能不能有点敬意,一口一个老家伙,成何体统?” 林时默默翻个白眼。 对姬玲珑的屁话,他只当没听见。 他倒是想对那些老家伙有敬意。 可那些老家伙不当人。 难道还要他热脸去贴冷屁股? 看着林时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姬玲珑有些无奈。 她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询问道:“北魏使团上书,要求我大梁尽快安排和谈事宜,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当然是躺着看!” 林时说着,身体软软的躺在了软榻上。 姬玲珑没好气道:“能不能正经点?” “能!” 林时坐直身子。 姬玲珑美眸剜了林时一眼。 淡淡道:“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听说你最近和那位云梦公主打得很欢,能不能从她身上着手,让北魏主动退兵?” “嗯?” 林时嗯了一声。 然后,对着姬玲珑露出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姬玲珑蹙眉:“你这什么眼神?” 林时诧异:“不明显吗?” 姬玲珑一头黑线:“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少要和朕耍宝!” 林时嘴角一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小妞,心气还真有点高。 北魏使节来时,还只想着怎么应对。 现在,竟然都敢想让北魏主动退兵了。 有进步! 缄默一瞬,林时淡淡道:“其实,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法子可能有些阴损。” 第122章 北魏为什么强,大梁为什么弱? “阴损?” 姬玲珑的脸色有些拧巴起来。 以她对林时的了解。 连他都说阴损的法子。 那肯定是已经完全突破了道德底线毒辣之计。 看着姬明月的表情变化。 林时咧嘴一笑,问道:“怎么,又不想北魏主动退兵了?” 姬玲珑回神。 忙摇头否认。 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沉吟道:“你先说说看你的法子,朕参考一下。” “很简单,直接扣留北魏使节,然后同时朝北魏和南齐传话,就说北魏云梦公主很喜欢大梁,欲主动留在大梁境内,与大梁青年才俊和亲,扶保两朝安宁!” “噗~” 听见林时以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阴损的法子。 姬玲珑刚进嘴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替她擦拭茶水,被她一把推开。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扣留他国使节,还......还要逼婚......你认真的?” 林时耸耸肩,语气淡漠道:“早跟你说过,法子有点阴损。” “你这,你这......” 姬玲珑一头黑线,吭哧半天。 不由得一脸幽怨:“我朝如此作为,北魏岂能善罢甘休?” “大梁不这么做,北魏也没有善罢甘休啊。” 林时双手一摊,淡淡道:“谁都知道北魏此来,是想从我大梁身上剜肉。” “他们侵占汉中六座城池,我朝扣留北魏一位公主,完全合情合理!” “不行!” 姬玲珑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她黑着脸摇头道:“我大梁虽偏安蜀中,却也是华夏正朔,礼仪之邦,若扣留敌国使节的消息传了出去,天下百姓该如何看我大梁?” “届时,别说北魏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四海邦交之国,也将视我大梁为反复无常的小人之国。” “若百姓皆因此弃我大梁而择北魏,大梁岂不是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此为因小失大之策,不妥,极为不妥。” 看着姬玲珑一头黑线的样子。 林时的脸止不住的抽抽。 看姬玲珑的眼神,更是像在看傻逼。 姬玲珑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蹙眉道:“怎么,朕说得不对吗?” “倒也不是!” 林时咂摸一下嘴巴。 直视姬玲珑的双眼。 一本正经地反问道:“我只是想问问陛下,北魏撕毁盟约,悍然出兵翻越秦岭,连下汉中六城时,跟咱们讲礼数,讲仁义了吗?” 姬玲珑一愣。 林时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还是说,咱们大梁偏安蜀中,就是礼仪之邦,而北魏虎踞中原,就是蛮夷之国?” 姬玲珑怔了怔,蹙眉道:“这是两码事,北魏是北魏,大梁是大梁。” 林时摇摇头,继续问道:“大梁,北魏,两朝同根同源,北魏能反复无常,能无惧天下人的看法,大梁为什么不行?” “这......” 姬玲珑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张了张嘴,却是不知如何反驳。 林时挑了挑眉。 继续笑问道:“总不会是因为所谓的礼数,或者是所谓的仁义吗?” “林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着林时的连番质问,姬玲珑反而平静下来。 一双美眸淡淡的看着林时。 林时的目光从姬玲珑脸上移开。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润嗓。 好半晌,才有些感慨地出声:“说到底,就是因为北魏比大梁强,比南齐强,甚至比天下诸国都要强,仅此而已。” 姬聆珑静静的听着。 一双美眸之中浮现出些许沉思之色。 林时放下茶杯。 缓缓开口道:“北魏强,因此,北魏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兵侵扰大梁疆土,也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兵侵扰南齐,草原,乃至于西域。 “北魏强,因此,北魏不用担心四海诸国如何议论他们,也不用担心大梁不就范。” “大梁弱,就只能以所谓的仁义道德来自我安慰,还要时刻担心好不容易舔来的盟友变节,转而支持对手。” 姬玲珑缄默。 她不得不承认,林时这些话虽然难听。 却是真正的真相。 只是,听见林时将大梁贬低得一文不值。 她还是有些不爽。 忍不住嘴硬反驳:“反正,反正我大梁为华夏正朔,礼仪之邦,更是天下诸国之表率,此等腌臜之事,绝不屑于为之。” “不屑?” 看着姬玲珑嘴硬的样子。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揶揄:“小妞,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是不屑,还是不敢?” “我.......” 姬玲珑俏脸一红。 忍不住有些尴尬。 “小妞,我大梁与北魏,南齐两国立国时间相差无几。” “三国初立时,国力,军力相差并不大,三国之间的战争也是打得有来有回。” “为何百年时间过去,大梁就成了被北魏一直压着打的对象,你想过根源吗?” 林时继续追问。 问得姬玲珑心绪都有些紊乱起来。 下意识地回道:“因为,因为我朝缺马,北魏截断了蜀中与草原的商道,导致我朝只能从乌斯藏与六诏蛮朝购买战马,而北魏控厄草原大漠,国中不缺良马,我大梁以步御骑......” 姬玲珑越说,声音越小。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 林时面无表情反问道:“如你所言,北魏立国时,也没有多少战马,北方草原蛮朝也不是软柿子好捏,为何又能与我朝打得互有来回?” “这......朕.....朕也不知道!” 姬玲珑的脑子很乱。 她总感觉林时在引导她朝一个未知的方向去。 但这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 因为这些年。 世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北魏强,大梁,南齐弱。 却无人去深思北魏为什么强,大梁和南齐为什么弱。 林时继续开口:“假如小妞你刚才的理论成立,大梁弱只是因为缺马,那北魏早在立国时,就该被北方极善骑射的草原蛮朝所灭才对。” “怎么又能后发先制,将北方草原纳入治下,对大梁和南齐步步紧逼?” “朕......朕真的不知道!” 姬玲珑思绪越发紊乱。 她很想以世人都知道的那些答案来回答林时。 比如北魏有战马,北魏人口多,北魏国土面积大,北魏国力强...... 但她总觉得这些在她往日看来无比正确的理由。 不是正确答案! 她的心,真的很乱。 看着姬玲珑哑口无言的样子。 林时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姬玲珑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时间,偏殿之中的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123章 被安逸磨灭的进取心 时间缓缓流淌。 姬玲珑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来越混乱。 她记得她今日召林时前来。 明明是为了应对北魏使节突然上书要求和谈的事情。 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林时对她的质问? 回想起方才林时那些问题,她黛眉紧促,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半晌之后,她有些颓然地开口:“朕不知道,这个问题,大梁或许没有人知道答案。” “北魏有圣明君主,有贤臣名将,但我大梁的历代帝王也不弱,我大梁的将士也不怕死战。” “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北魏突然就那么强了,大梁突然就那么弱了.......” 姬玲珑一脸黯然。 作为帝王,她竟然不知道大梁衰败的真正原因。 更不知道北魏强盛的根本原因。 难道说,她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帝王吗? 姬玲珑开始怀疑自己。 她一脸黯然道:“或许你是对的,朕总是在用仁义道德来自我安慰,北魏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北魏大军的对手,所以北魏能够为所欲为,不用被仁义道德所束缚。” 林时不曾开口。 看着姬玲珑这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忍不住在心底暗叹口气。 在他看来,姬玲珑这个皇帝。 当得已经算是合格。 若是大梁是个大一统王朝的话。 姬玲珑一定会成为一个让后人交口称赞的守成之君。 可惜,大梁只是一个偏居一隅的王朝。 甚至在林时看来,大梁甚至算不上一个王朝。 只能算是一个割据势力。 割据势力,最忌讳的就是讲道理,讲规矩。 割据势力要做的事情。 是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大一统这个目标。 然后再去树规矩,行教化。 而大梁,将这个顺序搞反了。 反观北魏,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 只要有机会,就要从大梁身上咬下一块肥肉。 削弱敌人的同时,还能强大自身。 什么师出有名,什么仁义道德,都是浮云。 姬玲珑沉思良久,忽然看向林时,问道:“林卿,你引导朕思索这些问题,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大梁衰败的根本原因?” 林时抬头与她对视。 没有搭话,只是轻轻点头。 姬玲珑倏地起身,走到林时面前。 一脸肃穆道:“还请林先生赐教,朕要怎么做,才能使大梁强盛起来,才能灭掉北魏南齐,才能一统天下,请先生教我!” 姬玲珑说完,很正式地朝林时弯腰行礼。 林时伸手替姬玲珑整理好因为弯腰而变得散乱的发丝。 感受着林时指尖的温暖。 姬玲珑肃穆的俏脸上悄悄浮现一抹红霞。 趁势起身坐到了林时身旁。 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林时轻声开口道:“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些年,梁人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舒坦?” 姬玲珑怔了怔,沉声道:“还请林先生赐教。” 林时淡淡开口:“百年前,大梁,北魏,南齐立国时,国力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立国之地。” “立国之地?” 姬玲珑若有所思。 “北魏立国于中原四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东边的大海之外,其他方向皆有强敌环伺。” “草原满族,辽东蛮族,南齐,大梁,乃至于西域部族,高原上的乌斯藏,任何与中原之地有所接壤的势力,都想吞下中原这块肥肉。” “因此,魏人只能不断的去争,去斗,并在无尽的争斗之中越战越勇,最终反向吞并了不少强敌,成为当世第一强国。” 林时开始陈述核心缘由。 姬玲珑回神,忙让宫人送来纸笔,开始记录林时所言。 见状,林时也不阻止。 继续陈述道:“反观大梁,立国于物产丰富温暖富饶的蜀中之地,最大的敌人就是北梁与南齐。” “但蜀中自成洞天,不管是面对北魏,还是南齐,皆有数不清的天险可以固守,秦岭,剑阁,祁山,夔门等天险自是不必多说,就算是南边的六诏蛮朝,与大梁之间尚且有大江盘桓。” “蜀中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大梁百姓的日子过得远比中原的百姓安逸,但也是因为这些天险,磨灭了梁人的血性和进取心。” “大梁从帝王到君臣再到百姓,每个人都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敌人打不过来。就算打过来了,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北魏打到了左右扶风,梁人可以退守秦岭,秦岭守不住,还能守汉中。要是汉中也守不住,守住祁山剑门,同样能苟延残喘。” “再不济,还能退守汉水,汉水再守不住,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仍是一洞天。” 林时以平静的语气陈述着大梁所有的天险。 姬玲珑却是听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定定的盯着林时,眼中满是震惊,就连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因为蜀中的土地富饶,所以梁人的日子过得安逸,因为日子过得安逸,所以梁人就不想拿命去争。” 说到最后,林时看向姬玲珑,问道:“试问,贪图安逸的大梁,拿什么去应对越争越勇的北魏呢?” 这话一出,姬玲珑的俏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洁白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手中的朱笔更是不受控制的坠落。 漆黑的墨水点在洁白的宣纸上。 晕染出一片斑驳。 “朕......我......我不知道。” 姬玲珑一阵心悸,嘴唇上的血红褪去,留下没有血色的白。 她从未想过,大梁衰败的原因。 会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她如坠冰窖,浑身泛起凉意。 此刻,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她就是怕北魏,就是不敢去和北魏争斗。 所以,她总想着取巧。 总想着有这样一位大才,可以成为她的指路明灯。 现在,这样的大才有了。 带给她的却是深深的恐惧。 连她这个帝王,都想着大梁无法战胜北魏,想要取巧。 那满朝文武呢,大梁百姓呢? 林时感慨道:“北魏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他们不怕争斗,因此,他们可以悍然撕毁盟约,重新谋取更大的利益。” “而梁人心有恐惧,所以我只是提议扣留北魏使节,你便寻了仁义道德做借口,究其根本,就是你怕,你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决心。” 姬玲珑嘴唇轻颤,想要反驳一句。 但迎上林时淡漠的双眼。 却是只能黯然叹息。 第124章 南齐密谍司之人 林时靠回软榻上。 单手枕着后脑。 他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法子就是这么个法子,你不敢用,那就没办法了。” 姬玲珑的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有一种被直戳内心。 看透心肝脾肺肾的羞耻感。 心里更是无比纠结。 她其实,真的很想任性一次。 只是细想任性的结果。 她承担不起。 什么骂名,什么压力,她不怕。 她怕的是,一旦北魏不愿妥协,对大梁发起生死之战。 那要死的人,可就不是边境上的将士了。 整个大梁,或许都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潭。 这样的后果,她担不起。 将姬玲珑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时笑了笑。 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封建王朝。 说白了,天下只是帝王的私产。 他有心情给姬玲珑出出主意,已经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 至于大梁亡不亡,他还真不在意。 所谓改朝换代天下一统。 无非就是换个人继续压榨百姓而已。 二人沉默许久。 林时起身拍拍屁股,淡淡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姬玲珑回神。 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林时大步朝殿外走去。 “林卿,等一等!” 姬玲珑忽然出声叫住了林时。 林时顿足回首:“还有事情?” 看着林时淡漠的脸庞,姬玲珑一愣。 心中很突兀的浮现出一股委屈。 她摇摇头,将那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压下心底。 低声道:“没事,就是告诉你,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 “噢!” 林时噢了一声。 很洒脱的对着姬玲珑摆摆手,离开大门朝宫外而去。 目送林时的背影越走越远。 姬玲珑的脸色黯然下来。 她知道,林时说的法子。 或许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能够达成她目的的唯一法子。 可惜,她不敢赌。 大梁百年基业,可以苟延残喘。 却不能毁在她手上。 否则,她无颜面对大梁历代先帝。 更无颜面对宁愿顶着天下人的压力,也要将皇位传给她这个女子的父皇。 她走到主位上,靠着软榻坐下。 沉思良久,不由得苦笑一声:“安逸,真是一针见血直击根源的评价啊,大梁,是安逸太久了!” 嘀咕一句。 她揉揉眉心,轻声开口道:“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小黄门上前躬身待命。 姬玲珑淡淡道:“传朕口谕,与北魏和谈一事,暂且搁置,什么时候北魏使团的主使现身,什么时候再和谈。” “遵旨!” 小太监领命。 姬玲珑靠回软榻上。 心里止不住地叹息。 皇宫外,林时已经与守在宫门前的姜望会合。 这些日子,姜望的主要责任,还是贴身护卫林时的安危。 至于训练镇景司人手一事。 段从和辛林二人就已经包揽。 二人在大街上慢慢走着。 姜望一脸淡漠地问道:“咱们现在去和姜姑娘汇合吗?” 林时看看天色,蹙眉道:“罢了,还是先回镇景司吧。” 姜望点点头。 一言不发的跟在林时身后。 两人走出皇宫的范围。 来到一处街道转角处 姜望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林时也是脸色一沉。 一脸阴贽的看着街道上四面八方涌来人影。 大街上,一群人将林时和姜望围了起来。 一个小厮装扮的青年走到林时近前。 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开口:“林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林时上下打量小厮一眼。 目光准确的落在青年明显比旁人大了一号的脚掌上。 “齐人!” 林时的语气笃定。 倒是让青年脸上的笑意一僵,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抹诧异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时继续问道:“南齐密谍司的人?” 这下,青年是真的惊讶了。 他笑意敛去,淡淡问道:“林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林时淡淡回了两个字。 青年皱了皱眉,旋即展颜一笑。 对着林时拱手道:“林公子果然法眼如炬,小人陆盛,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请公子一叙,还请公子拨冗一见!” 看着小厮恭敬的样子。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路!” 青年闻言,忙对着围上来的众人挥挥手。 随即转身给林时和姜望带路。 姜望眼中戒备之色极浓。 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时身旁。 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认出他是齐人的?” 林时摇摇头,低声道:“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 姜望一愣。 林时淡淡道:“南齐立国于江南,江南水网密布,船运发达,齐人常年生活在水上,故而脚掌宽大,极易辨认。” 林时说话间。 姜望也朝着陆盛的脚掌看去。 果然发现陆盛的脚掌比寻常人的要大了一圈。 初看没什么感觉。 越看越觉得不协调。 就连走路的样子,也与常人有着微弱的差别。 收回目光,姜望也不得不承认林时观察得实在细致入微。 他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就能笃定,对方一定是南齐密谍司之人?” 这个问题,林时没有回答。 大梁有镇景司,北魏有拱卫司,南齐有密谍司。 三国三司,其实相似之处颇多。 尤其有一点,出任务时的警惕心。 更是几乎每个密探都一模一样。 用林时熟悉的网络用语来说,就是偷感很重。 哪怕寻常人认不来他是密探。 也会本能的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这是指出任务时的密探。 寻常之时,三国三司密探的伪装,还是不易看穿的。 最重要的是,寻常齐国商人,使节。 也不可能有闲心请林时去做客。 所以,林时能一眼看穿对方的身份,并不稀奇。 林时不答,姜望也不追问。 两人跟着陆盛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西市一家酒楼。 酒楼里,一个年岁比林时大不了几岁的青年,正对着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 陆盛上前,对着青年行礼道:“主人,林公子到了!” 青年进食的动作一顿。 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 再转身时,脸上已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多日不见,林兄依旧是风流倜傥光彩依旧啊,哈哈哈哈~” 青年大笑着朝林时迎了过来。 林时抱拳回礼,问道:“这位兄台,咱们见过?” 青年非常亲热地上前搀扶着林时落座,笑道:“在下陆云,林兄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林兄的,中秋日府河畔,林兄为民除害时,我便在客栈二楼下榻。” 第125章 吴郡陆氏陆云 “原来是陆兄!” 林时挑了挑眉。 回想起当日在河边揍高岐时。 隐约间似乎是看见街道旁一家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亮着灯。 倒是没想到。 那房内之人竟是眼前之人。 陆云拉着林时落坐,对陆盛吩咐道:“撤下去,重新上菜!” “是!” 陆盛微微躬身。 带人将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式撤下。 林时落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陆云。 陆云也不尴尬,任由林时打量。 半晌之后,林时收回目光。 不咸不淡地问道:“不知陆兄请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言重,林兄言重!” 陆云急忙摆手,笑呵呵道:“在下请林兄前来,只是想和林兄交个朋友,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交个朋友?” 林时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云。 陆云一脸诚恳之色,全然不似作伪。 两人相视片刻。 同时展颜一笑。 “我瞧陆兄挺顺眼,陆兄这个朋友,我交了。” 林时收回目光,淡淡开口。 这句话,他说的是认真的。 他确实看陆云比较顺眼。 当然,主要原因是,陆云没他帅。 他不介意和没他帅的人交朋友。 不过,若有比他帅的人要跟他交朋友。 他其实也不介意。 正好可以尝试一下他在这个世界能不能弄出高纯度硫酸。 陆云听见这话,则是忍不住哈哈一笑。 对着林时伸出大拇指:“爽快!” 林时微微一笑。 见小厮已经将菜上齐。 便提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陆云上前,替林时甄满一杯酒。 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道:“林兄,既然咱们现在是朋友,不介意我说点朋友间能说的话吧?” “陆兄随意就是!” 林时提起酒杯陪了一杯。 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 陆云呵呵一笑,低声道:“林兄大才,举世罕见,在大梁任区区镇景司之主,未免有些大才小哟,正所谓良臣择主而侍,良禽则木而栖,不知林兄,有没有想过改换门庭,高居庙堂?” 林时吃着菜,随口应道:“没有!” 陆云也不意外,轻轻摇头道:“没有就算了,反正这话是我父亲让我问你的。” “哦?” 林时放下筷子。 转头看向陆云,沉吟道:“令尊是?” 陆云随口道:“家父姓陆讳机,现任南齐大都督一职。” “陆机!” 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 林时不由得有些诧异。 忙朝陆云行礼道:“不想陆兄竟是吴郡陆氏子弟,在下失礼了。” “虚名而已,不足为道!” 陆云摆摆手,脸上是一副云淡风轻之色。 林时坐回原位,好奇的打量着陆云。 他还以为陆云就是一个密探头子。 倒是没想到陆云来头这么大。 吴郡陆氏,千年门阀,世代公卿。 与王谢袁萧顾朱张等七家并称为江南八姓。 此八姓,乃南齐政坛举足轻重的政治集团。 这也是南齐制度上与大梁和北魏不同的地方。 北魏与大梁,是君臣共治天下。 而北魏大梁的地方豪强世家虽说影响力也不小。 但核心依旧是君主集权制度。 南齐则是帝王与世家分治天下,更倾向于上古时期的分封制。 所以,陆氏在南齐的地位,比帝王也低不了多少。 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弟子。 竟然也会到密谍司任职。 这倒是有些出乎林时的预料。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陆兄既是出身吴郡陆氏,本该有景绣前程,怎地会跑到大梁来弄险?” 听见林时发问。 陆云顿时嘴角一抽,有些无奈道:“家父之命,不敢不从啊。” “原来如此!” 林时微微颔首,眼中浮现一抹明悟。 陆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 话锋一转道:“在下今日请林兄过来,还有一件事。” 林时道:“陆兄直言便是!” 陆云随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林兄牵个线,搭个桥,促成你们大梁和我大齐的两国联盟!” “噗~” 陆云话音落下。 林时便忍不住一口酒喷出。 “我?” “牵线搭桥?” 林时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 不可思议道:“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陆云诧异的看了林时一眼。 沉吟片刻,冷不丁开口道:“这算大事吗?” 林时反问道:“不算吗?” 陆云沉默。 半晌后,幽幽开口道:“我以为林兄连北魏公主都敢劫......” “诶诶诶!” “陆兄,我警告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林时赶忙打断他,一脸不爽道:“陆兄,大梁是讲王法,讲法律的地方,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别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陆云眨巴着眼睛。 忽然狭促一笑:“相比之下,两国结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林时沉吟起来。 陆云见状,也不多言。 静静的看着林时思考。 他来到大梁日久,早已将大梁的情况摸透。 更是已经将林时查了个底掉。 之所以要等到现在才请林时来见。 就是想看看大梁对北魏使节的态度。 既然现在大梁对北魏的恐吓视而不见。 他也相信,林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迎上陆云打量的目光。 林时从沉思中回神。 缓缓摇头道:“这事儿,你该去找姬玲珑那小妞,或者找礼部的官员,如你所言,我就是个密探头子,你找我也没用啊。” 陆云并不意外林时的说辞。 他上前给林时甄满酒杯。 笑道:“林兄过谦了,如今大梁谁人不知,林兄乃是贵国女帝最信任的心腹之臣。” 林时定定的看着他,并不接话。 陆云接续说道:“有道是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你我二人为友,在下也不瞒林兄。” “说白了,我就是个探路的小喽啰而已,若林兄能牵线搭桥,我大齐自会派出使节入郢都,共商北御外敌之事。” “当然,若林兄不愿,我也不强求,只是大梁独自面对北魏,恐力有不逮啊!” 林时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用大梁威胁我,陆兄你认真的?” “合作共赢而已。” 陆云摇摇头,缓缓道:“在下没有先去见贵朝女帝,而是先请林兄赴宴,已经足以表明在下的诚意,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林兄应该比我懂。” 第126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听完陆云的分析。 林时忽然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林时平静的问道:“陆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是大齐的意思!” 陆盛缓缓开口道:“北魏势强,大梁和大齐势弱,唯有联手,方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也不过是被北魏逐个击破的下场罢了。” 林时放下酒杯。 蹙眉问道:“今年年初,南齐尚且趁火打劫,发兵侵扰我大梁江夏,阳江地界,为何现在,又欲与我大梁结盟抗魏,是因为我大梁好欺负,还是你们齐人一贯不要脸?” 听见林时如此直白的责问。 陆云忍不住脸颊一抽。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少尴尬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轻声道:“国与国之间,哪有永远的敌人!” “年初之时,北魏对大梁虎视眈眈,我朝不确定大梁是要接续妥协,还是要奋起反抗。” “因此,选择劫掠大梁充实自身,也不过是权衡之下的便宜之计。” “我想,若是北魏针对的是大齐,大梁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望着陆云诚恳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倒是实诚!”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林时继续问道:“既是两国结盟抗魏,那不知贵朝之主,又有什么章程呢?” 陆云淡淡道:“和亲!” “和亲?” 林时一愣,眯着眼问道:“我朝陛下是女子,不可能外嫁。” “我朝宗室之内,除了南王的几个子嗣,也没有适龄的王子与郡主,而南王与当今陛下的关系,陆兄应该也了解。” “我倒是好奇,这亲要怎么和?” 听见林时发问。 陆云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他起身,拍拍林时的肩膀。 反问道:“谁说一定要两国宗室之间才能和亲?” 林时怔了怔。 一脸诧异的看着陆云。 陆云缓缓开口问道:“我有一幼妹,年方二八,正值适婚之龄,身份虽比不得大齐萧氏公主之尊高贵,却也不算太差。” 林时拧巴着脸问道:“你打算把你幼妹嫁来大梁?” 陆云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听闻林兄正妻之位至今空悬,不知林兄,可愿与我陆氏结秦晋之好?” “我?” 林时差点又是一口茶水喷出。 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齐与我和亲?” “准确来说,是陆氏与林兄和亲。” 陆云纠正了林时一句,解释道:“我陆氏在大齐还算有几分薄面,林兄则是大梁女帝最信任的宠臣,你我两家联合,要促成大齐与大梁结盟,便不算难事。” 林时嘴角一抽。 心中忽然涌现出些许荒诞之感。 这比他穿越还离谱。 两家联姻,便能促成两国结盟。 就是大梁皇室与南齐皇室之人坐在一起。 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吧? 惊诧过后,林时有些不自信地问道:“陆氏这是准备取代萧氏成为南齐之主?” 陆云晒然一笑:“林兄说笑了,我陆氏绝无背主之心,只是为深远计而已。” 林时又是脸颊一抽。 淡淡问道:“陆氏能看上我一个被休出府门的赘婿?” 陆云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矣,昔日龌龊,并不能证明什么。” “为什么是我?” 林时蹙眉,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陆云挑了挑眉,问道:“林兄不知?” “不知,还请陆兄解惑!” 林时诚恳的点点头。 他确实不知道陆氏为什么会找上他。 而且一开口就是联姻。 未免有些荒诞了。 林时从来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 见林时神色不似作伪。 陆云沉默片刻。 缓缓开口道:“景山府距离郢都数千里之遥,但距离我朝建安城只有不足千五百里之遥,景山府遭受水灾之时,我朝也有不少商人着了林兄的道。” 林时怔住。 蹙眉道:“就这?” “就这?” 陆云惊呼出声:“这还不够吗?” “够吗?” 林时眉头紧皱,难以置信的反问。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陆氏选中他的理由竟然如此儿戏。 在他的印象中,如陆氏这般世家门阀。 难道不该一切从利益角度出发,最不济,也该来个门当户对吗? 陆云怔怔的看着林时。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忍不住叹气道:“林兄是不是以为,我等千年世家,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林时点点头:“难道不应该吗?” 陆云被噎了一下。 随即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林兄何必戏弄在下,在下就不信,你不知道一个家族传承千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笼络多少人才。” 这话一出,林时脑海之中忽然清明起来。 他皱眉问道:“陆氏想在大梁入仕为官?” 陆云抬起头,与林时对视片刻。 随即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我陆氏传承千年,在外人眼里,算得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家族越是庞大,越是容易臃肿,也越是容易出错。” 林时会意,询问道:“所以,陆氏这是打算广撒网?” “寻常百姓还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笼子里呢。” 陆云缓缓应声,虽未明说。 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时静静的看着陆云。 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三国时期一个姓诸葛的家族。 陆氏现在的做法,与诸葛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或许,这便是为什么王朝会改朝换代,而世家门阀却能传承千年的原因? 林时自问一句,脸色恢复平静。 沉声开口道:“陆兄可曾想过来大梁为官?” 这话一出,陆云顿时咧嘴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然,若林兄愿意做我妹夫,我想大梁和大齐也不是不能互通有无。” 林时点点头。 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冒昧的多问一句,陆氏既然决定在大梁投资,是不是意味着陆氏在北魏的基业已经扎下了根?” 陆云一愣。 晒然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林兄。” “我知道了!” 林时了然,倒是没有多意外。 北魏比大梁强,这是事实。 陆云问道:“林兄既已猜透陆氏的打算,可否给在下一个准话?” 听见陆云开始逼自己做决定。 林时顿时摇头失笑起来。 林时笑,陆云也笑。 他相信,林时是个聪明人。 林时失笑一阵,起身拍拍陆云的肩膀。 轻笑道:“我......拒绝!” 第127章 大梁第一狂士 “嘎?” 陆云的脸色僵在脸上。 他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 林时掏掏耳朵,缓缓靠在凳子上,笑吟吟地看着陆云。 这下,陆云总算听清了。 他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失声道:“你拒绝,你竟然拒绝?” 林时点点头,淡淡问道:“怎么了,我拒绝,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林时一脸淡然的样子。 陆云瞳孔陡然放大,难以置信道:“你拒绝,你竟然拒绝与我陆氏联姻?” 林时再次点头确认。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什么东西?” 陆云忽然气急败坏起来。 唾沫星子横飞道:“你知不知道,与我陆氏联姻,你将会收获无数的善意,收获无数为你规划未来的谋士军师,更能收获无数的钱财和名望,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林时慢条斯理的颔首。 “你......” 陆云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林时。 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可知,有我陆氏扶持,你会少走多少年的弯路?” “你可知,与我陆氏联姻,哪怕将来天下一统,大梁国祚沦为飞灰,你依旧能够屹立新朝朝堂之上,接受万人朝拜?” “你可知,你拒绝的是旁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陆云气坏了。 他万万没想到。 他什么都说好了。 连家族安排都给林时说了个底掉。 到头来,林时竟然摆了他一道。 这他妈什么人啊这是? 若非多年的教养已经浸透到了骨子里。 他现在真的很想爆粗口。 林时静静的欣赏着陆云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忽然又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这抗打击能力未免也太弱,太弱。 陆云指着林时质问半天。 见林时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忽然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倏地坐回凳子上。 林时给他斟满一杯酒。 淡淡道:“陆兄,气大伤身啊!” 陆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掷杯问道:“为什么?” 林时:“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抵挡与我陆氏联姻的诱惑,哪怕是北魏姜氏皇族也抵挡不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 陆云恶狠狠的看着林时,怒声质问。 林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轻抿一口,缓缓开口问道:“陆兄以为,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我需要吗?” 陆云一愣,反问道:“你不需要吗?” 林时笑道:“于我而言,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些东西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都是浮云罢了。” 陆云有些恼怒道:“你总有抱负吧,你难道就不想一展胸中抱负与壮志吗?” “我的理想,就是做一条摆烂的咸鱼,天下大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游戏。我想玩的时候,随手落下一子,不想玩的时候,任他花开花落。” 林时缓缓开口,将游戏人间的态度拿捏了一个十足十。 陆云怔住。 脸皮不断的抽搐。 半晌之后,他忽然嗤笑道:“林兄好大的口气。” 林时垂首不言。 脸上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陆云冷声道:“林兄以执棋者自居,狂傲到以天下为棋盘,天下人为棋子,焉知天下人不会肯否,就不怕一朝反噬,刀斧加身?” 林时放下酒杯,淡淡道:“陆兄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死,还是陆氏先无。” “郢都坊间传言,林兄乃大梁第一狂士,在下先前是不信的,但现在嘛,深以为然。” 陆云叹息道:“林兄,我知你有大才,恃才之人必然傲物,此为人之常情。但林兄须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大梁,坐井观天者,必反受其累。” “何况,林兄纵有通天彻地之能,终究是孤身一人,一人之能,如何与万众之力相争?” 陆云说得很诚恳。 实话实说,他真的很欣赏林时。 寒门子弟之中,如林时这般才能之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就算放在世家之中,那也是一等一的人杰。 就拿景山府的事情来说。 他自认,若是将他放在林时的位置上。 他绝对做不到如林时那般杀伐果断。 更别说林时还有戏弄南王,劫下北魏公主,打了英国公的儿子,还能逼得英国公上门负荆请罪这样的丰功伟绩。 这样的事情,有人能干成一件,便已经足以吹嘘一辈子。 林时全干了。 还都干得很漂亮。 这样的人才,陆氏必须要拉拢交好。 绝不能让其与陆氏为敌。 当然,不能为敌,倒不是陆氏害怕。 而是陆氏爱才,除掉这样一个人才,哪怕他是陆氏的敌人,也足以让陆氏惋惜许久许久。 听着陆云诚恳的语气。 林时不置可否。 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杯之中的美酒。 陆云唱了这么久的独角戏,见林时还是不为所动。 只得一脸无奈的坐回去。 林时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起身对着陆云拱手道:“多谢陆兄款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云不死心的问道:“林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了!” 林时依旧拒绝得很干脆,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陆云皱眉道:“为什么,总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 林时刚要开口,陆云便继续补充道:“林兄,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别用什么游戏人间这样的屁话糊我。” 林时顿了顿。 从上到下打量了陆云片刻。 随后笑道:“理由很简单,我这个人不喜欢约束,况且陆氏能给我的东西,我自己也能弄到,既然如此,我干嘛要牺牲自由去做傀儡呢?” 听着林时的反问。 陆云瞠目结舌:“就这?” “没错,就这!” 林时很认真地回道。 陆云沉默了。 作为世家子弟,他无法理解林时的想法。 自由,在世家子弟的心中。 从来不配出现在他们的选择之中。 他们要做的,就是壮大家族的同时,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不理解。 但尊重! 他抬起头问道:“那林兄还认在下这个朋友吗?” 林时咧嘴一笑,缓缓开口道:“将来若是战场相遇,看在今天这顿饭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一次!” 这话一出,陆云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 他正色道:“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放过林兄,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林兄输得心服口服,不至于让林兄在惋惜中死去!” 第128章 兵者,诡道也 看着陆云一本正经的样子。 林时也不由得正经起来。 他起身,对着陆云拱手一礼,沉声道:“那在下这便告辞了。” 陆云微微颔首。 见林时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眼中略微有些惋惜。 他本以为,以陆氏开出的条件。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 偏偏林时拒绝了。 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毫不怀疑,以林时的能力,若他接受陆氏的投资。 一定能在极短的时间成长为大梁举足轻重的人物。 给予陆氏丰厚的回报。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惋惜片刻。 陆云收回目光。 对着一旁的陆盛招手道:“这个据点马上就会被镇景司清洗,传令下去,所有人撤到东市落脚。” 闻言,陆盛急忙点头应是。 酒楼外,林时顿足。 回首看着眼前这座酒楼,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姜望跟在林时身后。 见林时顿住脚步,不由得好奇的回过头。 下一秒,就见酒楼之中忽然冒出一缕青烟。 姜望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这个陆云,不容小觑啊。” 林时点点头,没有说话。 就这一瞬间,酒楼里的青烟倏地化作冲天火舌。 “走水啦~” “快救火啊!” 过路的百姓们慌乱起来。 临近的商户更是神色大变。 一时间,整个街道都变得慌乱起来。 惊呼声,尖叫声。 还有叫人救火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忠,孙安不知何时带人出现在了两人身旁。 李忠蹙眉道:“公子,可要顺藤摸瓜?” “摸不干净的,还容易打草惊蛇,先放一放吧。” 林时摇摇头,拒绝了李忠的提议。 密探,间谍这种东西。 就像是雨后春笋。 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就算摸出来几个据点,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大梁一统天下之时。 这些密探自然会消失不见。 听得林时拒绝。 李忠也不意外。 就这么静静的守在林时身旁。 与林时一同静静的看着酒楼的火势越来越大。 静静的看着在西市的骚乱越来越广。 直到巡街的武侯推着水龙前来灭火,雍州刺史府的差役开始赶人。 林时才转过身。 背着手静静的朝镇景司衙门走去。 回到镇景司衙门里。 林时远远地就听着教场上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正打算去教场上看看段从和辛林训练人手。 聆月便冷着脸从房内迎了出来。 看着聆月的表情。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聆月将一封秘奏塞进林时怀里。 “你自己看吧!” 林时一脸懵逼的接过信件打开。 然后,顿时忍不住诧异出声:“王缜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聆月蹙眉道:“他这是滥用私刑。” “朝廷自有礼仪法度,官员犯法,自当由有司问罪,若谁都像他这般,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想着依靠国法,而是私相设局,那大梁还要法度做什么?” 林时望着一脸义愤填膺的聆月。 不由得咂摸一下嘴,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大梁的百姓一遇到事情,不是先想着寻求官府的帮助,不是寻求大梁律法为他们做主,是他们不想吗?” 聆月眉头紧皱:“这和王缜设计那宁川府尊的小妾和儿子有何关联?” “没有关联!”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此二者自然没有关联,我只是告诉你根源在何处,仅此而已。” “若大梁吏治清明,官府给力,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聆月有些不满:“你的意思是,这都是陛下的错咯?” “大梁江山姓姬,作为帝王,她让百姓求告无门,那就不能怪有人以其它方式为百姓申冤,不然,她当什么皇帝?” 林时说话,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这话一出,更是气得聆月胸膛起伏! 她还要反驳。 林时便搭着她的肩膀,将她往教场方向带。 聆月气得眼珠子圆瞪。 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和林时争论。 她太了解林时了 论嘴皮子,十个她也不是林时的对手。 后院教场之上。 无数镇景司密探正在进行魔鬼训练。 林时照搬的前世特殊兵种训练法。 除了有点废人之外。 其它地方,都远远超出镇景司原来的训练之法。 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 林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赞赏。 辛林与段从看见了二人。 刚要上前行礼,林时便对着二人挥挥手,示意两人继续。 两人顿住脚步,迟疑一瞬,还是继续放弃了上前见礼的打算。 林时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 转头对着聆月吩咐道:“他们的运动量大,营养也要跟上才行,镇景司现在不缺钱,羊肉猪肉鸡肉之类的,多弄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卖命。” 聆月欲言又止。 林时摆摆手。 转身朝后院镇景司后院走去。 聆月想了想,转身跟上,低声道“北魏使团请求和谈的折子,被陛下以主使不在,待主使露面之后再议的理由打了回去。” 林时眨了眨眼睛。 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也不怎么意外。 他给姬玲珑出的主意。 相当于赌上大梁国运。 站在他的角度,最好的选择肯定是一把梭哈。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大家同归于尽。 但站在姬玲珑的角度,有疑虑很正常。 毕竟她也没听过周老师的课。 不知道梭哈是一种智慧。 他随口道:“我还是那句话,大梁江山姓姬,她怎么做是她的自由,你没必要事事向我禀报。” 聆月怔了怔,见林时的表情不似作伪。 不由得语气低沉道:“我只是想大梁好,想你多帮帮陛下而已。” 这话一出。 林时顿时一脸无奈的回过头。 “她要主意,我给她出了,她自己不敢用,这也能怪我吗?” “我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聆月急忙否认,辩解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没有!” 林时果断摇头。 就以两国目前的局势来说。 他给姬玲珑出的主意,已经是目前最符合大梁国情的法子。 当然,他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献出火药秘方,一路平推。 但是,凭什么呢? 第129章 天赐良机 南疆,临川府。 历时将近一个月。 跋山涉水。 王缜总算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临川府城。 作为南疆重镇。 这里不仅是南王姬伯啸的老巢。 也是大梁防备南蛮的南大门。 临川府再往南二百里,便是通天河。 横渡通天河,便是大梁最大的敌人之一。 六诏蛮朝所在之地。 站在依山而建的临川府城前。 王缜不由得深呼吸好几口气。 这座城,是他此行的终点。 更是他仕途的起点。 云翠一脸恭敬地站在王缜身旁。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山城。 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疑虑之色。 一路相处下来。 她早已从蛛丝马迹之中发现,这位公子绝非是寻常人。 她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来临川城。 但即便是她一个女子。 也知道这座城绝非是什么良善之地。 南王盘踞此城多年。 早已将这座城池经营成铁板一块。 不说是水泼不进,也绝对算得上是密不透风。 不过,她也没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二人眺望眼前的城池良久。 又齐齐收回目光。 亲卫统领陈玄快步走到王缜身旁。 低声道:“公子,临川城内,一共有三万镇南军驻扎,其统领乃是南王心腹爱将张成。” “此外,南王六子,除了王世子姬承领兵驻扎临近的螳螂县,王四子姬元领兵驻扎通天河畔的南兴县,其余四子皆于城中三万镇南军中任职......” 陈玄以极短的语言将临川城中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王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凝重起来。 尽管这些消息。 早在他从郢都出发的时候,镇景司便已经详细的给他讲过一遍。 可当时听说是一回事。 现在亲自抵达南疆,亲眼看见南王是如何将临川府十二县,经营成铁板一块,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良久。 王缜长出一口浊气。 淡淡道:“先进城安置下来再说吧!” “是!” 众将士领命,簇拥着王缜缓缓进城。 趁着这个间隙,王缜开始盘算起来。 要怎么将这个推恩令给施行下去。 推恩令,说起来简单。 但做起来,难度不小。 尤其是在不知道南王几个儿子之间关系如何的情况下。 若是贸然推行。 只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王世子姬承领兵在外。 这或许是个机会。 王缜心里盘算着。 钦差队伍也缓缓入城。 一进城。 王缜立即就发现了临川城与大梁其他城池不一样的地方。 临川城内,到处都是一队一队巡逻的兵丁。 路上的行人很少。 就连商铺,开门的也很少。 偶尔能看见开门的商铺,也多是售卖粮食布帛等生活必需品。 “军城。” 王缜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大字。 这座临川城,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军城。 寻了好半天。 众人才寻到一间酒楼落脚。 只是众人前脚刚刚进门。 一队兵丁后脚就跟了进来。 “站住!” 为首的校尉叫住了正准备上楼的王缜。 王缜顿住脚步。 转过头看着那领兵的校尉,不卑不亢地问道:“敢问这位军爷有何指教?” 那校尉上下打量一阵王缜。 蹙眉问道:“外乡人?” 王缜点点头,拱手道:“在下景山府人士。” 校尉点点头,沉声道:“出示一下户籍文书和路引,另外,来临川城做什么?” 听见校尉的问题。 王缜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些东西,他有。 但他从未听闻大梁其他地方会有人特意来查验这些东西。 沉吟一瞬。 他还是令陈玄取出文书。 然后从腰间摘下钱袋,一同递给那校尉。 钱袋入手的瞬间。 校尉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他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文书。 左右打量了一下,将文书还给陈玄。 旋即低声道:“这些日子,临川城内不太平,公子既是来临川府行商,这些日子能不出门还是不要出门的得好。” 王缜一愣。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忙问道:“还请军爷细说,我等初来乍到,实在不知临川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缜说着,袖子里又划出两粒银裸子。 校尉脸色一喜。 不由得轻笑道:“也罢,本将看你顺眼,便同你说一声,前日世子殿下领兵回临川府,刚进城便遇到了刺客,那刺客伤了世子殿下便逃进了城中,至今还未寻到。” “还有这事?” 王缜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 心中却是瞬间狂喜起来。 天赐良机,这就是天赐良机啊。 刚进城时,他还想着怎么分化南王一众儿子之间的关系。 不曾想。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难道是老天都觉得他合该身居高位? 见王缜一脸惊愕的样子。 那校尉拍拍王缜的肩膀。 低声道:“本将见你麾下人手不少,平日里也可留意一下,若能协助本将抓住刺客,世子殿下大大有赏。” “一定,小人一定留意着!” 王缜满口应下,心里越发欣喜。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是了! 压下心底的狂喜。 王缜不动声色的问道:“军医,可还有什么需要小人配合的地方?” 校尉感受着袖子里的重量。 眉开眼笑道:“没有了,你自去就是,本将还要去缉拿刺客,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情上。” “那是,那是,军爷慢走。” 校尉摆摆手,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带人离去。 王缜收回目光。 急忙上楼,令陈玄唤来一众亲卫开始下令。 南王世子遇刺。 对王缜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天赐良机。 他只需要出手干预一下,将线索朝南王的几个儿子身上稍微牵引一下。 就不怕他们不反目成仇。 只要南王几个儿子心里生出间隙。 他就有把握逐个击破。 届时,还怕推恩令不能实施? 王缜的命令下得又急又快。 一众亲卫也知道事情的轻重。 纷纷领命潜入城中开始忙碌起来。 送走一干亲卫。 王缜一脸喜色的推开房间的窗户。 正好看见陈玄带人悄悄跟上了给他带来好消息的镇南军校尉 第130章 大哥,我走啦 郢都。 北魏使团数次上书要求和谈。 均被姬玲珑以主使不在的理由驳回。 和谈的事情一拖再拖。 云梦公主也是迟迟不露面。 北魏使团终于是按捺不住。 以安仁修与苏宁为首的一众北魏使团开始频繁的和大梁朝臣接触。 妄图从朝臣之中打开局面。 然后,不知是有高人指点。 还是北魏对大梁的国情实在太过于了解。 安仁修竟然带人找到了刘自如的府上。 刚刚与聆月研究完人体构造的林时,听闻北魏使团竟然与南王搭上了线。 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掳走姜云梦的事情。 瞒得过天下人。 却绝对瞒不过南王。 毕竟,当初他从景山府回郢都时。 南王对他的行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一旦北魏使团与南王见面。 南王肯定能猜出北魏公主失踪这件事情是他的手笔。 想到这里。 林时急忙对着里间含羞带怯的聆月招招手:“去告诉姬小妞,云梦公主的事情瞒不住了。” 这话一出。 聆月也顾不得羞怯了。 忙快步走出屋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北魏使团和南王搭上线了!” 林时应声,解释道:“云梦公主在镇景司的事情,瞒不过南王,一旦云梦公主的行踪暴露,北魏使团必定发难,你去告诉姬小妞,让她尽快做出决断。” “南王,竟还不死心?” 聆月眉头皱起,心情瞬间差到了极致。 林时掰着手指算算时间。 估摸着王缜也该到南疆了。 轻声叮嘱道:“再跟姬小妞说一声,软禁南王的时机,也差不多到了。” 聆月点点头,匆匆出门朝皇宫而去。 目送聆月走远。 林时伸个懒腰。 朝一旁的浴室走去。 浴室内,侍女已经放好了热水。 林时毫不扭捏地当着两名小侍女的面脱光光钻进浴桶。 闭上眼睛享受起两个娇俏婢女的按摩。 感受着温润的小手划过肩膀。 林时忽然开始有些喜欢起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当然,前提是他的身份是剥削者,而不是寻常百姓。 林时正思量着。 一声“大锅”忽地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 林时转头看着门外。 四目相对。 “啊~” 姜云梦陡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林时将头探出浴桶,满脸无辜地看着不远处这位不速之客。 “啊~” 姜云梦双手捂住眼睛,持续尖叫。 林时被她吵得有点烦:“我都没叫,你叫什么?再说了,你看见什么了,你就叫?” “嘎~” 姜云梦尖叫声一滞。 果断放下双手,一脸无辜道:“有点道理,但是,人家,情不自禁嘛!” 林时更无辜,没好气道:“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出去,等我洗完澡先?” “噢!” 姜云梦小脑袋点点。 转身就要出门。 踏出门槛,又顿足回首:“你在浴桶里,我啥也看不见啊,为啥要走?” 林时嘴角一抽,一脸不耐烦道:“男女授受不亲,懂?” “哪个好人家大白天洗澡啊?” 姜云梦咕哝一句,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随口说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郢都好玩的地方,我已经玩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不然阿大阿二他们要急死了。” “回去?” 林时瞪大眼睛:“你要走?” “不然呢?” 姜云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你不会真想软禁我一辈子吧?” 闻言,林时不由得老脸一红。 急忙摆手道:“那哪能,咱们好歹也是拜过把子的兄妹。” “那就行,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去收一下东西!” 姜云梦小脸上露出笑意。 对着林时摆摆手。 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去。 林时张了张嘴。 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挽留。 留不住,也没意义。 这段时间,姜云梦的行踪没有暴露,纯粹是因为她自己想玩。 现在她想走。 他若是强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何况,本来事情也快暴露了。 北魏使团既然已经与南王搭上线。 发现姜云梦在镇景司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北魏使团与钦差队伍干一架之后,云梦公主便消失了。 这个事情,本来也经不起推敲。 起身裹上浴袍。 任由婢女给自己擦拭掉发丝上的水渍。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 林时走出了浴室。 浴室外,李忠,月儿,娟儿等这些日子专司负责带着姜云梦吃喝玩乐的人手正静静守候。 见林时出门,忙上前见礼。 李忠欲言又止:“公子,咱们就这么放姜姑娘走了吗?” 月儿也是小声问道:“用不用安排一些人手监视?” 听见二人出声询问。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终究还在大梁境内,翻不起什么风浪,随时注意动向就行。” 三人默然,对林时的安排,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反正林时比他们都聪明。 他们只需要听命就行。 几人谈话间,恢复了原样的姜云梦,也拖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出了房间。 林时见状,忙上前帮忙。 望着眼前一马车都未必装得下的郢都特产。 林时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幽怨。 毕竟,这些东西花的都是他的钱。 迎上林时幽怨的目光,姜云梦也有些赧颜。 她有些难为情道:“等以后大哥你去了神都,我罩你,但凡神都有你想要的,我都送给你。” “这还差不多!” 林时转怨为喜。 卖力的和姜云梦搬起大包小包的特产。 李忠几人也上前帮忙。 林时吩咐道:“去弄辆马车过来,这么多东西,得搬到猴年马月啊。” 李忠领命,去弄马车。 林时与三女便将屋子里的东西搬到小院。 期间,伺候姜云梦起居的侍女数次想帮忙。 都被姜云梦喝退。 看得出来,她是真宝贝这些东西。 宁愿以堂堂公主之尊亲自出手,也不愿让旁人插手。 不多时,李忠赶着马车过来。 众人七脚八手的开始忙碌。 总算将整整一马车“土特产”装好。 林时靠在马车上,笑问道:“要我送你吗?” “不必!” 姜云梦豪气地挥挥小手:“鸿胪寺嘛,我知道的,离这又不远,你跟过去,我担心你被安县侯打死。” 林时嘴角一抽,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哥,我走啦,拜拜!” 姜云梦洒脱一笑,架着马车缓缓驶离小院。 第131章 你们算计我? 目送姜云梦走远。 林时心里没由来的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日子。 他是真的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有她在。 无聊的生活总能多出很多乐趣。 好在,林时也算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 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他对着马车挥挥手。 轻笑道:“再见!” 车上的人影似有所觉,也调皮地伸出一只小手,对着林时挥挥。 李忠,月儿,娟儿站在林时身后。 心绪也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们也很喜欢这位没有任何架子的小姑娘。 她就像个精灵,总能给她们带来欢乐。 也没有上位者颐指气使的坏脾气。 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善良,还有些调皮的孩子气。 可惜,她是大梁的敌人。 或许将来有一天,彼此之间甚至会拔刀相向。 林时回过头。 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笑问道:“怎么,舍不得?” 月儿嗫喏一下嘴唇:“就是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是个顶好的人,很少见过这样的上位者,哪怕陛下,在潜邸时……” 月儿说着,自知失言,忙请罪道:“奴婢不是要置喙陛下……” 林时挥手打断她,淡淡道:“很快,你们就能见到她杀伐果断的一面了。” “杀伐果断?” 几人一愣。 回想起姜云梦古灵精怪的样子。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她和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林时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一位公主,尤其是被委以重任的公主。 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呢? 人从来都是多面体啊。 林时收回目光,正打算转身回房。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进小院。 “陛下口谕,召镇景司大统领林时即刻入宫奏对。” 林时脚步一顿。 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跟着小太监朝皇宫而去。 皇宫大殿。 姬玲珑与聆月相对而坐。 二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针对眼前的形势,尽管林时已经给出了相应的应对方式。 但不管是劫留北魏使团做人质。 还是软禁南王。 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说来简单。 做起来,各种桎梏绝非一言可破。 别的不说,光是礼数与孝道这四个字,便能压得姬玲珑喘不过气来。 只要劫留北魏使团的事情传遍天下。 大梁瞬间就会陷入众矢之的的境地。 有礼,也变成了无礼。 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已经是各国之间墨守成规成百上千年的规矩。 软禁南王也是一样。 南王现在毕竟还没有造反。 若他造反了,她出兵平叛,自然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现在,先帝去世不久。 她这位新皇登基不久,便急吼吼的对着先帝唯一的胞兄弟下手。 难免令宗室心寒,为天下人诟病。 大梁以仁孝治天下。 这两件事情做下。 那仁孝二字就和大梁没关系了。 她也将给后世子孙开一个不好的头。 二人沉默良久。 总算听得大殿外传来脚步声。 抬头看去,正是林时无疑。 姬玲珑欲起身相迎,但聆月还在身旁。 只得轻声开口道:“林卿来了,先坐吧。” 不用她说,林时也很自觉。 搬来一根胡凳坐下。 开门见山问道:“叫你做准备你不做,你是还有什么想法吗?” 姬玲珑一愣。 准备好的说辞被林时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林时的目光在两女身上来回扫视。 眉心皱成了川字型。 他沉声道:“云梦公主已经回到北魏使团,再不做决定,和谈之事难以避免,你是要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还是要坚挺一回,该做决定了。” “此外,王缜离开郢都已将近月余,南王之事,当断则断。” 姬玲珑还是沉默。 林时也不急,静静地靠在凳子上。 目光在两女身上来回扫视。 聆月率先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两件事情一旦做下,便没了回旋的余地,如何善后,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闻言,林时眯起眼睛。 淡淡道:“最好的法子,无非是先发制人。” “北魏撕毁盟约犯我大梁疆境,我朝迫不得已,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自保。” “将事实真相写成声明发出去,多少能挽回一下形象。” “至于软禁南王如何解释,就说朝廷接到密报,镇南军密谋造反,南王作为镇南军主将,配合调查理所应当。” “拖上一个月,待王缜事成,再将实施推恩令的圣旨明发天下,南王也就翻不起风浪了。” 听完林时给出的解决方法。 姬玲珑和聆月的表情依旧是如出一辙的黯然。 这些法子,她们也想到了。 但正如林时所说,能勉强挽回一点形象。 却无法洗脱姬玲珑这个帝王不仁不孝的罪名。 姬玲珑强笑一下,问道:“还有其它法子吗?” 林时沉默一瞬,摇头道:“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什么?” “事后下罪己诏!” “下罪己诏?” 两女惊呼一声。 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林时双手一摊,无奈道:“总不能既要又立吧,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姬玲珑神色阴晴不定。 下罪己诏,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那等于将帝王的脸面放在脚下使劲踩踏。 时至今日,她登基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古来帝王,从未有甫登大宝便下罪己诏者。 她若是做了,后世人该怎么看她? 思虑良久,她咬牙道:“朕可以下罪己诏,但汉中边境,林卿可有把握北魏一定会退兵?” “没有!” 林时果断摇头。 闻言,姬玲珑的脸色更难看了。 若赔上了大梁的名声,赔上了她这个帝王的名声,还不能让北魏退兵。 那她这个帝王岂不是成了笑话? 林时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不由得嗤笑道:“实际的好处你想要,好名声你也想要,你觉得可能吗?” 姬玲珑深吸口气,倏地抬头:“林卿,你可否走一遭汉中边境?” “我?” 林时一愣。 随即脸色变得不善起来:“你们算计我?” 姬玲珑沉声道:“汉中现在只剩下李晟麾下的三万龙武军,还有平阳关三万守军,万一北魏不退兵,朕担心李晟无法应对。” 第132章 我要权力 “所以,你俩演半天,就是为了让我去汉中?” 林时表情不善的盯着两女。 姬玲珑迟疑一瞬。 摇头解释道:“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你也知道,北魏十万大军逼境,李晟一个人,实在有些独木难支。” “万一,万一北魏不退兵……” 林时接过话头,冷声问道:“万一北魏不退兵,好将我推出去背黑锅,是吗?” 听见林时毫不犹豫的说出事实的真相。 姬玲珑不由得有些尴尬。 聆月搭腔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背黑锅,就是,就是为了多一层保障而已。” “万一北魏不退兵,你说的那些计划,总要有人实施吧?” 听见聆月的辩解。 姬玲珑赧颜道:“此事事关重大,李晟一个武夫,对于细节的把控难免力有不逮。” “朕就是想着,万一北魏真的不退兵,你去汉中,想法子将北魏十万大军留下来,也不枉朕赌上大梁百年声誉。” 林时目不转睛的看着姬玲珑。 对于她的屁话,完全不为所动。 姬玲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小声辩解道:“朕绝对没有要把你推出去担责的想法,朕只是,只是……只是太想做出一番成绩了。” “假如,朕是说假如,北魏不退兵,你也在汉中战败,朕会一力担下战败之责,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林时嘴皮一抽。 看着眼前宛如鹌鹑一样的女子帝王。 只觉得遇人不淑。 谁家帝王是这样的啊? 没有一点帝王的威严。 沉默良久,林时抬起头,问道:“我去汉中,你能给我多大的权限?” “权限?” 两女怔了怔,脸上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喜之色。 聆月激动道:“这么说,你愿意去汉中?” “我从来也没说我不愿意去啊!” 林时双手一摊,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聆月。 “那你……” 聆月刚要开口,便被林时打断:“下次有什么话直接说,别跟本公子来弯弯绕绕那一套,本公子不想做的事情,你们装可怜也没用。” 两女满脸欣喜。 全然没想到林时竟然会如此轻易答应去汉中。 当初南王要他去南疆。 他可是死活不愿意去。 似乎除了繁华的郢都,其他地方在他眼里都是贫瘠之地。 聆月更是深知他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惫懒性子。 不然也不会和姬玲珑在这里卖惨博同情。 谁知,林时竟然一口应下了。 这…… 不符合她对林时的一贯认知啊。 见两女欣喜的样子。 林时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想法。 开玩笑。 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惫懒性子。 他只是单纯的对其它事情不感兴趣而已。 不感兴趣的事情。 给再多报酬,他也懒得去做。 而他感兴趣之事。 不用别人说,他也会去尝试。 刚好,指挥大军这样的事情。 在他心里,就属于有趣的范畴。 前提是,他需要一言九鼎的权力。 两女欣喜一阵,思维回归现实。 姬玲珑看着林时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不由得沉吟起来。 聆月也安静下来,等待姬玲珑做出决定。 良久之后,姬玲珑缓缓道:“汉中有六万大军,这六万大军现在暂归李晟统领,你若去汉中,朕可以给你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 “便宜行事?” 林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个便宜行事法?” 姬玲珑眉间闪过一抹纠结之色。 沉默一瞬,她咬咬牙,做出决定:“关键时候,你可废除李晟三军主帅的位置!” “嗯!” 林时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这个权力,只能算是最基础的。 光是取代李晟,还不足以让他随意施为。 见林时的表情不变,姬玲珑深吸口气。 继续说道:“此外,朕再调拨两万京营予你驱使,你可掌这两万人的生杀大权。” 这话一出,聆月顿时满脸惊愕。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姬玲珑。 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时。 整个人震惊不已。 两万大军,还是京营。 这权柄可就太大了。 郢都二十万京营,是整个大梁最精锐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去年与北魏一战。 大梁一共有六万京营将士战死。 又兼新旧交替,导致京营至今未曾补足人手。 也就是说。 郢都现在只有十四万人。 若是再给林时两万人。 郢都的守备力量将锐减到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虽然也不少,但守卫一国心脏的力量,岂能以人数置之? 就连林时,都有些惊讶。 连他都没想到,姬玲珑竟然舍得动用京营。 他还以为以姬玲珑的性格。 能给他一两万老弱病残的各地团练就差不多。 两万京营,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林时沉吟一瞬,点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林时:“我需要临机决断之权!” “临机决断?” 姬玲珑有些不解。 “简单来说,就是当我认为前线大军的战略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时,我可以随意调整战略,随意处置任何将士,包括李晟在内的权力。” 林时简单将所谓的临机决断之权解释了一遍。 姬玲珑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聆月也是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林时要的权力,基本上是等同于土皇帝的权力了。 须知即便是南王掌控六万镇南军。 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也得先上报中央。 尽管所谓的上报,更像是通知。 但名义上,镇南军是服从中央调度的。 至少能做得到“师出有名”这四个字。 见两人表情难看。 林时也不催促。 他要玩,就要玩到最大,最嗨。 小打小闹,不是他的风格。 姬玲珑蹙眉道:“若是战败?” 林时淡淡道:“战败的后果,本公子一力承担!” “好,朕给你临机决断之权!” 姬玲珑一拍桌子。 罕见地展现出了一位帝王该有的决断。 林时问:“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 既然决定放权,姬玲珑也不扭捏。 沉声问道:“你还需要什么,皆可提出,凡朕所有,均可应允。” 一听这话,林时哪还有客气的道理。 当即像报菜名一般。 报出一长串他需要的东西。 “美酒,肉干,粮食,武器,甲胄……” 第133章 我方胜率高达五成,优势在我 林时报出一长串东西。 顺便附带了所需物资的份额。 都是前线大军最需要的物资。 听林时报完所需物资的分量,姬玲珑一张俏脸顿时黑如锅底。 聆月也是嘴角不住地抽搐。 无他,林时需要的东西,量太大了。 武器甲胄还好。 武库司还有一些存货。 关键是酒二十万斤,肉干二十万斤,粮食五十万石…… 这是要将郢都城搬空的节奏啊。 得亏现在秋税刚进了国库。 不然就拿出这些东西。 她的内库就得元气大伤。 用尽好大毅力。 才总算将那股肉疼的感觉压下。 姬玲珑咬牙道:“这些东西,朕都可以给你,还有吗?” “有!” 林时果断点头。 姬玲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她就是客气一句啊。 聆月更是已经不敢出声。 像鹌鹑似的缩着头在一旁装小透明。 姬玲珑深吸口气。 想想,这么多东西都已经给出去了。 再想想。 若是能将北魏十万大军留在汉中。 似乎也挺划算。 只得强忍肉痛,抽着脸皮问道:“不知林卿,还要什么?” 林时双手一摊,淡淡道:“还要一柄天子剑,毕竟,总不能指望我拿着圣旨便能砍下李晟的狗头吧?” “砍李晟的头?” 两女都被林时这句话吓了一跳。 姬玲珑黑着脸问道:“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杀李晟?” “以防万一嘛!” 林时咧嘴一笑道。 两女脸皮直抽抽。 以防万一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未出征,先想着杀前线大将。 临阵换将,已经是军中大忌。 看林时这意思,是还打算临阵杀将。 这…… 姬玲珑心头嘀咕。 但一想到连近乎于异姓王的权力都给出去了。 这把天子剑,大概,似乎,也许,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她当即拍板道:“给!都给你。” “明智的选择!” 林时点点头,起身笑道:“准备庆功宴吧,最迟明年开春,当有捷报传来。” 听见林时这句狂傲无比的话。 两女不由得面面相觑。 老实说。 姬玲珑对于林时最大的期望。 就是林时能够安然退敌。 若是有机会可以打残北魏十万大军,就已经算是老天开眼。 至于需要准备庆功宴的捷报。 她…… 不过,她也不好打击林时的积极性。 只得点头道:“你需要的东西,最迟三日,朕一定想办法给你备齐,朕便在郢都,等候林卿的好消息了。” 林时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 “去吧!” 姬玲珑点点头。 林时也不多留,转身大步出宫。 聆月也跟了出来。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时身后,低声问道:“你有把握吗?” “没有!” “啊?” 聆月震惊,下巴差点落在地上。 林时双手负后,语气平淡道:“战争这种事情,谁能有绝对把握,何况,敌强我弱。” “那你,那你让陛下准备庆功宴?” 聆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先把牛逼吹出去呗。” 林时一脸不以为意,随口道:“反正就是庆功宴和亡国宴的区别而已!” “亡国宴?” 聆月精准的捕捉到林时言语之中的核心。 霎时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以为,大梁扣留了北魏使节,向汉中大规模增兵,北魏会视而不见吧?” 林时顿住脚步。 转过头,一脸恶趣味的看着聆月。 “唰~”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 聆月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 “你是说,你是说......” “你的意思是,北魏也会向汉中增兵?” 聆月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她满脸惊恐地看着林时:“你......你不是说,冬日一到,北魏就会退兵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我是说过冬日一到北魏就会退兵,不过,那是正常情况下。” “现在嘛......” 林时说到一半,便不再出声。 聆月额头上瞬间冷汗涔涔,难以置信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陛下劫留北魏使节,故意让北魏与大梁死磕?” “耶,被你看出来了!” 林时很夸张的惊呼一声。 聆月快哭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时随口应道:“不这样,哪能找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做一做呢?” “你这是拿大梁的江山社稷开玩笑!” 聆月跺跺脚,转身就要回皇宫:“我要去告诉陛下真相,你这样太冒险了。” 望着聆月的背影。 林时嘴角抽抽,没好气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后果,姬小妞想不到吧?” 聆月脚步顿住。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陛下知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她真那么大方,本公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甚至破天荒的给了两万京营?” 林时为聆月的智商感到担忧。 而聆月,听见姬明月也知道真相之后,顿时如遭雷亟。 “陛下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聆月一副信仰崩塌的样子。 双手抱头:“既然陛下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弄险,这与拿大梁的国运去赌博有什么区别?” “你说对了!” 林时上前几步,揽住聆月的肩膀。 将她强硬的往外面带:“这就是赌博,而且是一场豪赌。” “为什么?” 聆月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林时淡淡道:“这个世界上,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在赌博。” “百年前,太祖爷只身入蜀是赌博,太祖爷赌赢了,所以有了大梁百年基业。” “现在,姬小妞作为太祖爷的嫡系后代,只是重复一遍太祖爷的所作所为而已。” “这太冒险了。” 聆月还是不能理解,她丧着脸:“万一两国争端变为两国死战,我大梁如何能是北魏的对手?” 林时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正因如此,才更要赌。不然,此消彼长之下,大梁迟早会连坐上牌桌的资格都丧失掉。” “趁现在,还有豪赌的资本......何况,你怎么知道本公子不能创造奇迹?” 林时一番安慰下来。 聆月总算接受了现实。 只是仍旧一脸的忧心忡忡。 林时咂摸一下嘴,摇头道:“放心吧,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这一次豪赌,我方胜率高达五成之巨,而敌方的胜率只有区区五成,优势在我,问题不大。” 第134章 离间南王次子 郢都,林时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征事宜。 临川城。 王缜也终于见到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二个贵人。 王二子姬跋。 姬跋,南王姬伯啸次子。 照理说,作为南王六子之中的老二。 他的身份应该是仅次于王世子姬承的。 但事实上。 姬跋在南王六子之中的地位。 连老六姬诇都不如。 只因姬跋是南王醉酒之后与府中婢女的产物。 所以,他这个次子。 是庶次子。 南王六子,除了王世子姬承与王四子姬元是嫡子之外。 三子,五子,六子,俱是庶子。 但庶子与庶子之间也有高低贵贱。 姬跋的母亲,是一个贱籍的婢女,他在王府之中的地位,自然也比不上几位侧妃和嫔妾所生的儿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王缜才会选择他作为突破口。 只要姬跋能够倒戈。 王缜就有把握将另外三个庶子也争取到朝廷这边。 届时,没有南王在南疆坐镇。 就凭南王那两个领兵在外的嫡子。 也根本无力抵抗推恩令的实施。 临时落脚的房间里。 王缜和姬跋相对而坐。 二人面前摆着一桌冒着热气的酒菜。 王缜笑呵呵的提起酒壶给姬跋斟酒。 对面,姬跋的脸色有些憔悴。 但魁梧的身形与南王如出一辙。 他眼神狠厉的盯着气定神闲的王缜。 质问道:“阁下费尽心思,将王世子遇刺一事的线索,朝在下身上引,现在更是设计让在下前来,究竟有何用意?” 王缜笑眯眯的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然后给自己也斟满一杯。 随后提杯笑道:“在下王缜,今日请小王爷过来,是想送小王爷一桩富贵。” “富贵?” 姬跋脸色阴沉。 却并未对王缜所说的富贵上心。 而是摇头道:“在下至今未曾封爵,当不得这声小王爷之称。” 王缜笑了笑。 也不和他争论。 而是伸手从桌子下面取出一张明黄色的卷轴。 递到了姬跋面前:“自今日起,您便是我大梁的南宁郡王,如何当不得这声小王爷?” 姬跋看见那皇室专用的明黄色卷轴时。 便忍不住有些惊讶。 听得王缜这句话,更是倏地起身。 满脸震惊的看着王缜:“阁下此言何意?” 看着姬跋震惊的样子。 王缜也慢腾腾的起身。 恭恭敬敬的对着姬跋拱手一礼。 随即一脸正色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官临川黜置大使王缜,此番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赐封南王六子为郡王。” “你是钦差?” 姬跋失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王缜点点头,指了指放在他面前的圣旨。 姬跋很警惕,并未去动圣旨。 惊疑不定地问道:“我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你为何设局害我,令我与大兄手足相残?” 这话一出,王缜顿时失笑不已。 他笑吟吟的看着姬跋,笑问道:“大兄!好一个大兄。王爷将王世子当大兄,不知王世子可曾认你这个兄弟?” 姬跋怔了怔。 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我不管阁下是何人,但阁下如此毫不掩饰的挑拨在下与诸位兄弟的情谊,却是打错了主意。” 王缜挑了挑眉,转移话题道:“王爷不妨先看看圣旨上的内容,如何?” “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姬跋依旧戒备,满脸写着不信任。 王缜缓缓从怀中掏出告身与官印递到姬跋面前。 “不知这两样东西,可能证明在下的身份?” 姬跋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既为钦差,为何藏头露尾,更是挑动我南王府兄弟离心,自相残杀?” 见姬跋对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怀疑。 王缜慢条斯理的收好告官印与告身。 然后坐回凳子上。 缓缓开口道:“我知王爷与其他几位王爷兄弟情深,若不用点手段,今日怎么能与王爷对饮呢?” 姬跋皱了皱眉。 也坐了回去,问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王爷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王缜挑眉反问一句。 就见姬跋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王缜继续说道:“我此来,乃是奉陛下之命,替六位王子封爵而来,此外,也是为削藩而来。” “削藩?” 姬跋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钦差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王缜毫无惧色,云淡风轻道:“当然知道,我此来削藩,削的是王爷的父王,但得到好处的,可是王爷与王爷的诸位血亲幼弟啊。” 姬跋一下子站起身来,怒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王缜的目光落到圣旨上:“具体什么意思,王爷看看圣旨不就知道了!” 姬跋看着眼前明黄色的圣旨。 心中惊疑不定。 这些日子。 老大似乎笃定了刺客就是他派出去的。 在镇南军中对他极尽打压。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要来见王缜的原因。 他必须搞清楚,王缜为什么要挑动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 可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他又有些犹豫了。 父王去郢都活动,目的是什么,他无比清楚。 可那位帝王堂妹。 竟然能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将钦差派到南疆。 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万一看了圣旨,他忍不住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该怎么办? 王缜将姬跋的迟疑看在眼里。 心里越发笃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脸上却是一副惋惜之色。 他摇摇头,惋惜道:“既然王爷不看,那在下就只能将圣旨送去给世子殿下看了。” 王缜话音落下的瞬间。 姬跋顿时额头上青筋毕露,一把抓起圣旨展开看了起来。 只是看完圣旨的内容之后。 顿时忍不住目眦欲裂:“陛下,陛下,陛下这是要我们六兄弟自相残杀?” “话不能这么说!” 王缜摇摇头,沉声道:“王爷去郢都,安的什么心思,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作此反击,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姬跋冷汗涔涔:“陛下,陛下好狠的心!” 王缜怜悯的看了姬跋一眼。 没有再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话锋一转,问道:“王爷以为,您跟着南王一条道走到黑,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姬跋眼中浮现一抹迷茫。 第135章 王缜的谋划 看着姬跋脸上一闪而逝的迷茫。 王缜随口道:“王爷,恕我直言,您只是个次子,还是庶次子。” 或许是庶次子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心。 姬跋的脸色陡然涨红起来:“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罔顾血脉亲情?”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王缜一脸淡然的迎上姬跋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目光。 沉声道:“就算南王真的登上那个位子,您最好的结果,估摸着也就是被随意打发到一处偏远之地,替您大兄稳固江山。” “而最坏的结果嘛......” 王缜话说到一半,表情逐渐变得惋惜。 姬跋听出了王缜的意犹未尽之意。 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悲愤。 如今姬承才只是王世子。 却已经容不下他们这些血亲兄弟。 若是等他成为太子,甚至成为帝王。 只怕也会将他们这些血亲兄弟当成最大的威胁。 就像如今的堂妹,对父亲一样。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王缜静静地看着姬跋的神色变化。 见他时而悲愤,时而愤怒,时而不甘。 便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天人交战。 王缜果断添上一把火:“王爷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您的母亲考虑一下才是。” “我可是听说,您的母亲,在南王府之中的处境算不得好。” “您再想想,就算南王真的坐上那个位置,给您封王,赐您封地,您又有多少把握,能将您的母亲接去封地享福呢?” “何况,南王能不能成事,一切还尚未可知。” “而现在,您只需要接下这封圣旨,那一万人的军队,郡王的爵位,还有一个县的封地,便能实打实的分到您手里。” “难道这些东西,不比那虚无缥缈的未来更值得投入?” 王缜循循善诱。 相比南王造反成功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给出来的这些条件。 每一样都是如此真实。 姬跋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满是惊疑。 这些条件,听起来确实是很诱人。 尤其是可以将母亲接出府另过这个条件。 对他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他的母亲,已经跟了父王二十多年。 至今还是一个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的侍妾,连个嫔妾的位份都没有混上。 以至于他已经成年,却依旧只能叫母亲为姨母。 反而要叫那位从小就虐待他,生怕他抢了世子之位的王妃为嫡母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父王不作为吗? 哪怕他愿意给母亲一个嫔妾的位置。 如今他在府中的地位,也不至于连同为婢女所生的老五都比不上。 想到这里,姬跋暗自捏紧了拳头。 一张脸也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泛青。 王缜脸上的笑意渐浓。 他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随着姬跋越想越深,脸色也越来越坚定。 他转头看向王缜,沉声道:“这封圣旨,光是我一个人接,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王缜微微一笑:“王三子姬苌,王五子姬信,王六子姬诇,亦是王庶子,有王世子姬承,王嫡次子姬元在前,他们只怕也未必愿意以己身为基石,送王世子直上青云吧?” 姬跋蹙眉:“阁下的意思是,要我出面,游说几位兄弟?” 王缜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正是此意。” 姬跋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迟疑道:“如今,大兄领兵回城,他在镇南军中的威望,要比我高得多,若他不愿就范,召集镇南军与我们对抗,又该如何是好?” “此外,吾弟姬元尚且领兵镇守南兴县,若他以大义之名回师......” 王缜对着姬跋招招手,低声道:“此事简单,你只需以姬承的名义,派人去南兴县召回姬元,再以赔罪为借口,将所有王子请到府上一聚,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听完王缜的计划。 姬跋的脸色顿时又复杂起来。 背弃生父,欺骗兄弟,这些罪名要是传出去。 只怕他在大梁将寸步难行。 但一想到王缜承诺的那些东西。 他还是咬着牙,点头道:“我这就去办,还希望王兄不要让我失望!” “这是自然,毕竟,完不成任务,在下也一样要掉脑袋!” 听得王缜做出保证。 姬跋这才像做贼一般自客栈后门而出。 送走姬跋。 王缜立即召来陈玄。 令他准备搬家。 虽说姬跋已经动心。 但他依旧不会将全部希望放在姬跋身上。 何况,人心难测。 他可不敢保证姬跋会不会在关键时候摆他一道。 万一姬跋来个将计就计。 把他骗进府中去杀。 那他岂不是死得很冤? 因此,狡兔三窟,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下一个人选,他也定好了。 那就是王六子姬诇。 据他所知。 这位王六子姬诇,虽是庶子,更是南王六子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却是个不喜安分的主。 其生母乃是王府侧妃,更是有着一颗随时拉下正房,华丽转正的心思。 更兼爷爷爱大孙,老子爱幺儿。 对于姬诇这个老来子,姬伯啸很是宠爱。 甚至比身为嫡次子的姬元,还要更受宠一些。 偏偏因为身份上的限制。 让他在府中的地位上,始终被身为嫡子的姬元压上一头。 想必他应该不会拒绝一个能够与嫡子,乃至于世子抗衡的机会。 毕竟。 造反争储太远。 但王府夺嫡,却是近在眼前。 打定了主意之后。 王缜便开始着手实施针对姬诇的局。 相比姬跋,针对姬诇的局反而要更好布置一些。 只需派人在城中传出谣言。 最近城中来了一位隐士大才即可。 以姬诇想要夺嫡的急切心思。 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赶在其他人前面找到这位大才,收为己用。 或者,毁了这位大才,让其他人也用不了。 因此,到了晚间。 整个临川府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布满了隐士大才在临川现身的消息。 随着这个消息越传越广。 也不可避免的传进了镇南军与王府之中。 留在王府的五个王子。 除了二子姬跋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王缜的计划以外。 其余几人都动了要招揽的心思。 人才难得。 尤其是南疆贫瘠之地。 连正经的读书人都找不出来几个。 若是能得一位大才相助,做出几件大事情。 势必能让他们在镇南军中的话语权大大增加。 甚至,连父王都会高看他们一眼也说不定。 第136章 她,就是天命 郢都城北,京营教场。 此处,乃是二十万京营驻扎之地。 京营,又称十二卫。 每卫从一万人到三万人不等。 去年汉中之战。 左右骁卫与左武卫一共三卫,合计六万大军全军覆没,至今未曾补齐兵员。 因此,现在此三卫暂时空缺。 林时在剩下左右威卫、右武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和左右千牛卫之中。 准确的选中了右武卫两万人随他出征。 至于选中右武卫的原因,也很简单。 右武卫的骑兵配备,是剩余九卫之中最多的。 大梁缺马,十二卫将士大多是步卒。 右武卫算是十二卫当中兵种最为齐全的一卫。 除了配备三千精骑之外,还有三千弓兵,一千盾兵,以及一万三千人的步卒。 这样的配置,对比北魏自然不算顶级。 但放在大梁,已经是王牌部队。 点将台上。 林时一身漆黑色的铠甲,腰悬大梁制式横刀。 尽管是简单的装扮,却依旧将林时衬托得宛如谪仙临尘。 林时身前,一位中年将领单膝跪地。 双手合捧半枚虎符。 此人,正是左武卫大将军,义乡侯程名振。 林时伸手接过程名振手中的半块虎符。 一旁,充任礼赞的聆月,神色肃穆的将一块以黄绸包裹的托盘端了过来。 托盘之内,静静的呈放着三物。 一物为镇北大将军印。 一物为不足尺长的天子剑。 最后一物,则是半块虎符。 林时从托盘之中取过半块虎符。 与手中那半块虎符合在了一块。 确认两块兵符严丝合缝之后。 沉声道:“虎符勘验无误!” 话落,聆月恭敬的接过林时左手上那半块兵符,还给了姬聆珑。 林时则将自己那块兵符还给了程名振。 此次北上迎敌,他为三军主帅,程名振为他副将。 兵符,理当由程名振代为保管。 查验完兵符。 林时又取过镇北将军大印与天子剑。 双手高举着,给底下鸦雀无声的大军展示。 其实,林时一开始是想要一个征北大将军的名号的。 奈何姬玲珑死活不同意。 毕竟一个征,一个镇。 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天差地别。 姬玲珑给林时一个镇北大将军的名号。 也从一定意义上表明了她的心意。 她始终还是想着如何自保,而不是进取。 展示完大印和天子剑。 林时转身回到了姬玲珑面前。 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肃穆变得风轻云淡。 随手将天子剑和大印分别交给临时充任他亲卫姜望和辛林。 淡淡问道:“姬小妞,本公子马上要出征了,我要的东西呢?” 听得林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依旧称呼自己为小妞。 姬玲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旁前来送别的满朝文武更是满头黑线。 这可是出征啊! 多么神圣而又严肃的事情。 结果林时这厮...... 平日里对陛下不敬也就算了。 但今日的点兵之事还要昭告上天和大梁历代先皇的。 出征将领与帝王对话的一字一句都要计入实录。 这个竖子。 就不能收敛点? 姬玲珑和满朝文武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林时恍若未觉,只是静静等待答案。 姬玲珑深吸口气,沉声道:“你要的东西,朕已命曹相召集民夫进行转运,大军出征之后,辎重自然会跟上。” 林时挑了挑眉。 转头看向一脸不善的左相曹恒,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有劳曹相了。” 曹恒不咸不淡道:“分内之事而已。” 林时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已经安排了段从去署理辎重粮草之事。 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辎重跟不上。 毕竟如今的段从,对他一口一个师尊叫得可尊敬。 之所以特意提这么一嘴。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财帛动人心,他问姬明月要了那么多物资,难保不会有人想藉此发一笔横财。 众人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林时的意思。 姬玲珑不咸不淡道:“林卿,吉时快到了,该敬告上天,卜问吉凶了!” 林时收回思绪,似笑非笑的看着姬玲珑。 姬玲珑给聆月一个眼神。 聆月会意,拖着长长的语调唱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请奏上天,卜问吉凶......” 随着聆月的吟唱。 几名侍卫也将几名死囚押到了点将台前。 这些人,是祭品。 聆月唱完,钦天监的人将龟甲制成的圣物奉上。 示意林时测算吉凶。 林时笑了笑,接过两片龟甲。 打量片刻之后。 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横刀。 将龟甲抛出,横刀而斩。 “当~” 轻微的响声过后,本就已经老化不已的龟甲变成了碎片。 “林卿~” “大将军~” 众人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举刀的林时。 钦天监监正姬无神也懵了:“大将军此为何意?” “天下事,在皇帝,在诸位社稷之臣,更在诸位将士与天下百姓,却独独不在天!难道今日卜问不吉,大军就不用出征了吗?” 林时厉声喝问。 众人顿时心神一震。 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问吉凶出征...... 林时这是要做有史以来第一人? “将这些死囚拉下去,别脏了本将的眼睛!” 林时没管众人什么表情,对着那几名将士下令。 他从来不信天,不信命。他只信事在人为。 几名将士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将几名死囚拖走。 林时刀锋向北:“将士们,随本帅,饮马渭水!” “杀!” “杀!” “杀!” 林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万将士齐声暴喝。 浓浓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令台上文武纷纷色变。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大梁的军队有如此士气。 姬玲珑一双眸子也满是神采。 这一刻,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林时为何要破坏千百年来的规矩。 就凭那句“天下事在天下人,独独不在天!” 她便知道。 她再一次选对了人。 大梁,要的就是去斗,去争。 与自己,与敌人,甚至与天地,去斗,去争! 这一刻,她的心,忽然也躁动了起来。 尤其是看见眼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都是拥护她这个女帝的将士。 她更是豪情万丈。 若将士用命,君臣尽心,又何须问上天要什么天命? 她,便是天命! 第137章 年轻的三军主帅 仪式没能进行下去。 但这不影响大军开拔。 林时方才那两句话。 放在原来的时代,听起来有些中二。 但在这个时代。 威力不亚于一记春药。 什么叫天下事在皇帝,在诸位社稷之臣,更在诸位将士与天下百姓? 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 人,可以自己做主,可以不用依赖所谓的天命。 他们自己就是天命。 大军开拔,林时也要出发了。 聆月藏好眼中的担忧。 默默的凑到了林时身旁。 心中千言万语。 最终化作了一句:“注意安全!” 林时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轻笑道:“给本公子准备好庆功宴。” 聆月很认真地点点头:“会的。” 姬玲珑走下高台,来到林时身旁。 有心想要叮嘱几句。 但瞥见满朝文武还在一旁。 只得端着架子,沉声道:“林卿,莫要让朕失望。” 林时洒脱地摆摆手。 转身下了点将台。 跨上战马,融入了大军。 望着林时的背影远去。 满朝文武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尤其是以英国公高欢为首的一众武将。 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 林时的才能,可谓是有目共睹。 不管是算计萧至道。 还是解决景山府与春惠府的灾情。 都办得非常非常漂亮。 哪怕是他们,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整治南王,逼得英国公高欢上门负荆请罪,改制镇景司,乃至于劫留北魏公主这样的事情都不必说了。 每一样,都是能够直接影响到大梁朝政走向的大事。 可如今,他华丽的转身一变。 变成了领兵出征的三军主帅。 便不由得让满朝文武心生疑虑。 据他们所知,林时似乎从未表现过他领兵的天赋。 唯一的一次,就是在郢都城门口以同等兵力击败了北魏铁骑。 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北魏公主。 现在他一出山,便接替了李晟的位置。 直面北魏十万大军。 他......真的可以吗? 姬玲珑将满朝文武的表现尽收眼底。 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口气。 满朝文武心有疑虑,她何尝不是。 林易有才能,但他实在太年轻了。 古往今来。 二十岁的帝王不少。 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那位年轻的北魏之主,年岁同样不大。 但二十岁的三军主帅。 古今少有。 可惜,事到如今,她也唯有选择相信林时。 谁让她看重的人。 就只有二十岁呢? 何况,她如今已非不谙世事的皇室公主。 而是真正承担起大梁国祚的年轻帝王。 她深知。 想要有收获,就必须要投资。 林时有没有才能。 战场会检验一切。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大梁彻底丢掉汉中罢了。 反正汉中现在也成了漏水的筛子。 北魏基本上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若是林时真如他所言那般。 能将北魏十万大军,乃至于援军打残。 那她今日的投资,就是值得的。 送走教场之中的两万左武卫大军。 姬玲珑也回过神来。 现在,林时的大军已经出征。 那他交代下来的事情,也该去做了! 不然,让南王或是北魏使节任意一方逃出郢都。 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果断沉声道:“传令,摆驾,回宫!” ...... 大梁两万大军出征,支援北方边境。 这样的大动作。 瞒不过郢都百姓,也瞒不过北魏使节。 次日。 北魏使节便再次递上国书。 措辞严厉的要求姬玲珑出面,商议两国和谈之事。 姜云梦的回归。 大梁也无法再用主使不在,不予和谈这样的理由搪塞。 于是,姬玲珑选择召见北魏使节。 只不过,不是和谈,而是软禁。 与此同时,北魏使节带来的一千精骑,也被殿前司将士配合镇景司密探第一时间卸去武器装备,软禁在了四方馆之内。 北魏使节被软禁的消息传出。 郢都瞬间沸腾! 不知真相的百姓们只觉得提气。 但城中富户,基层官员,乃至于满朝文武,都被姬玲珑的手段吓得亡魂大冒。 姬玲珑要林时带兵出征。 他们没有阻止。 毕竟,他们也影响不到军权。 但这件事情,他们绝不能容忍。 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姬玲珑公然扣留敌国使节。 如此行径,一旦传了出去。 只怕大梁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无数的朝臣上书姬玲珑。 请求其收回成命。 姬玲珑不为所动。 反而在扣留北魏使节的消息喧嚣于尘之时。 再度派出殿前司的将士配合镇景司封锁了南王别院。 理由是,临川知府密奏镇南军筹划谋反。 需要南王配合调查此事。 南王被软禁的消息一出。 热度瞬间压过了大梁扣留北魏使节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连百姓都没有站在姬玲珑这边。 毕竟,南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是先帝的血亲胞弟。 镇南军到底有没有谋反,没人知道。 殿前司与镇景司之人软禁了南王,却是不争的事实。 以侄逆叔,放在寻常人家尚且是大不孝之举。 何况是出现在皇室之中。 一时间,坊间到处都是议论陛下不孝的声音。 民间尚且如此。 朝堂之上,则更不用多说。 每日都有雪花一般的奏折朝姬玲珑飞去。 要求姬玲珑即刻停下此倒行逆施之举。 更有忠直老臣,在姬玲珑将自己的奏章留中不发之后,一头撞向垂拱殿的柱子。 虽然关键时候被救下,没有死成,却也撞了个头破血流。 消息传出来之后。 更是坐实了姬玲珑的暴君,昏君之名。 直到姬玲珑亲自手书的两封檄文大行于世。 民间的咒骂声才逐渐转变为震惊与惊疑不定。 两封檄文。 详细解释了她做这两件事的初衷。 让百姓们惊疑不定之事。 是这两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不是檄文所写那般。 而让百姓们震惊之事。 则是姬玲珑特意在檄文的末尾,添上了一句:“若事情有假,甘愿下罪己诏。” “罪己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帝王下达罪己诏,那就意味着这位帝王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成就。 身上都会有一个世世代代永远无法磨灭的污点。 百姓们还是不太相信。 陛下会拿下罪己诏这样的事情来逗他们开心。 那岂不是说。 陛下扣留北魏使节。 是真的只想换回汉中六城? 软禁南王。 也是真的因为镇南军内部有人造反? 第138章 用了才知道 绵竹府境内。 两万大军与数万民夫浩浩荡荡的前行。 林时坐镇中军,前军由程名振率领。 后军则是被林时安排给了押送辎重的段从统率。 中军阵中,林时早已从骑乘战马换成了坐马车。 没法子。 战马太颠。 虽说自景山府回来的路上。 聆月教过他骑马。 但他还是更喜欢坐马车。 姜望与辛林充任林时的亲卫。 紧紧的带着亲卫团簇拥在马车左侧。 马车右侧,则是由李忠率领的一个千户所。 如今,李忠的职位已经从总旗升任千户。 麾下也多了一千锦衣校尉。 别小看这一千锦衣校尉。 经过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 这一千人,从军容上,丝毫不输给左武卫这两万大军。 这一次林时特意将他们带上战场。 就是要让战场来检验他们这一个多月的训练成果。 毕竟,特务这种东西,就是要放到敌后才能发挥作用的。 大军缓缓前行。 林时则是坐在车辕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的两封檄文。 两封檄文,正是姬玲珑发布,用来解释为何扣留北魏使节和软禁南王的具体内容。 林时翻来覆去地看着檄文上的内容。 心里对姬玲珑的好感又上了个度。 这个女帝,比他想象之中的更有魄力。 是直接压上大梁的国运这样的事情,一个应对不好,整个大梁都会陷入战争的漩涡。 姬玲珑却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他。 他前脚刚离开郢都。 姬玲珑后脚便将这两件事情昭告天下。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哪怕林时始终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 看见这两封檄文。 心里难免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毕竟,游戏人间容易。 但想要寻找志同道合的队友,何其艰难。 看完檄文上的内容。 林时随手将檄文扔进马车里。 侧过头对李忠问道:“李忠,大军距离剑阁还有几日路程?” 李忠闻言。 忙放缓马速。 控制战马朝着林时靠近。 恭声应道:“回大将军,咱们现在已至绵竹境内,只需穿过秀江府,广兴府,便能踏上剑阁,照如今的行军速度,约莫还需一旬时日。” “一旬!” 林时摩挲着下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现在是九月中旬。 一旬时间抵达剑阁的话,那就是九月下旬。 那到达汉中,至少也是十月初了。 十月初,北魏应该也收到了大梁扣留了姜云梦的消息。 而以北魏的脾性。 一旦得知大梁不仅拒绝和谈,还扣留了姜云梦,并向汉中增兵。 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强国的威严不容挑衅。 一旦大梁开了这个口子。 北魏将来想用同样的法子从其他国家身上剜肉。 其他国家一定会以大梁为榜样。 十月,对于汉中与蜀中来说,还算温暖。 但北方的秦岭和关中,最早十一月,最迟十二月,一定会落雪。 因此,北魏若是要增兵,一定会以十二月为界限。 换句话说,十月到十二月这两个月时间。 他需要想办法打残或者全歼北魏驻守汉中的十万大军。 唯有如此,才能应对北魏的援军。 假如他猜错,北魏能忍得下这口气。 选择退兵。 他也同样需要在十二月之前将北魏大军打残。 否则,远在郢都的姬玲珑。 一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没有人能容忍帝王无限制的浪费军力,乃至于背信弃义扣留使节。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那时,就算姬玲珑再怎么袒护他,也肯定保不住他。 他不怕死! 但自己求死,和装逼失败被人弄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综上所述。 不管北魏增兵或者退兵。 他都必须要在十二月之前,交出一份配得上大梁背信弃义的战绩。 算好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 林时思维收拢。 转头看向疑惑不解的李忠。 轻声吩咐道:“李忠,我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李忠一愣,正色道:“还请大将军吩咐!” 林时道:“我需要你带五百人深入敌后。” “深入敌后?” 李忠一愣,忍不住眉头紧皱:“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属下带人突破魏军的封锁,去往北魏打探消息?” “不!” 林时摇摇头:“你就这么点人,突破魏军封锁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能翻越秦岭,到北魏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李忠不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潜入北魏吗? 林时抬起头,沉声道:“走黑水县,转道陇南,从陇右进!” “陇右?” 林时点点头:“就是走陇右,唯有走陇右进关中,才不会引起北魏的注意。” 李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不知大将军限期多久?” 林时道:“一个月!” “一个月!” 李忠的脸色更难看了。 绕道陇右,进入北魏境内。 至少要比走秦岭绕出近两千里的路程。 再赶到北魏腹心神都。 那就是三千里。 一个月,要传递消息,还要赶三千里路。 别说是走山路,就算是骑马,起码也要跑死一两匹马。 看着李忠的神色变化。 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询问道:“怎么,不敢去,还是无法完成任务?” 李忠回神。 迎上林时不容置疑的目光。 暗自咬咬牙,沉声道:“属下,领命!” 林时道:“除了战马之外,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去找段从领,此战若胜,本将给你记一大功!” 这话一出,李忠的眼睛顿时红了。 有战功,一切都好说。 不就是三十天赶路三千里嘛。 镇景司的负重越野百里他们都坚持下来了。 就当检验一下训练成果了。 李忠拱手领命,从千人队的镇景司密探之中点出五百人。 将剩下的五百人留给副千户孙盛。 脱离大部队,开始急行军。 目睹一切的姜望打马凑近林时。 沉吟问道:“五百人进入北魏境内,就好像一滴水流进大海,你这样的安排,有用吗?” “有没有用,要用了才知道!” 林时收回目光,淡笑道:“何况,我又不要他们做什么地狱级别的任务,只是打探一下北魏援军的行踪罢了。” 第139章 推恩令,兄弟反目 听见林时轻松的语气。 姜望不由得皱了皱眉。 尽管根据他对林时的了解。 林时不像是会做无用功之事的人。 但这五百人的用处。 他确实不太理解。 就算能打探到北魏援军的行踪。 又能怎么样呢? 就大梁现在的情况,能固守平阳关已经是大幸。 难道还能反攻不成? 林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也不打算给姜望解惑。 话锋一转,问道:“姜望,若是让你来打这一仗,你会怎么打?” “我来打?” 姜望一愣,一时间没能跟上林时跳跃的思维。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就是你来打。” 姜望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汉中的地形就是两山夹一沟与一水,城池也都是依汉水而建,基本上没有地形可以利用。” “想要夺回汉东十二城,除了正面鏖战之外,还有其他打法吗?”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我就是问你啊。” 姜望皱起眉头,摇头道:“我想不到。” “再想想!” 林时眼神之中透出一抹鼓励之色。 姜望怔了怔。 不明白为何林时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嗫喏一下嘴唇,他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游侠,指挥大军不是我的强项。” 姜望话音落下。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失望。 姜望缄默,神色复杂。 林时叹口气,对着不远处的辛林招招手。 辛林指了指自己。 见林时点头。 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打马朝林时凑近。 还不待林时开口,便瓮声道:“大将军,末将就是一介莽夫,练兵的手段也是跟您学的,也不擅长指挥大军。” 这话一出,林时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辛林缩了缩脖子,咕哝道:“段从那小子是名将之后,要不然大将军您问问他。” “罢了罢了!” 林时摆摆手。 一张脸不由得变得阴郁起来。 很显然,他身边确实没有什么名将种子。 辛林是猛将,让他埋头猛冲可以。 让他动脑子,还是有些困难。 至于段从。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也摸清了段从的性格。 那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简单来说,让他领兵,不会大胜,也不会大败。 至于姜望,很难评。 根据他暗中打探的消息。 姜望的出身,应该不简单才对。 但他不想表露出自己的能力。。 林时也不好多问什么。 现在,他只能期望以程名振为首的一众左武卫将领,能给他一些惊喜了。 至于前线将领,短时间内林时已经不指望。 连年大败,已经打没了他们的心气。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名将种子,在这样的心态下,也很难打出什么漂亮的翻身仗。 总的来说,一切都得靠自己啊! 收回思维。 林时钻进了马车里,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行军赶路,睡不好啊! ...... 临川城。 一处别院之内 王缜与王二子姬跋,王三子姬苌,王五子姬信,王六子姬诇。 正在密谋接下来的计划。 多日筹备。 王缜终究还是争取到了四位王子的支持。 当然。 这件事情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 就看是权力和亲情。 在他们心里谁更重要。 事实证明,长在皇家之人。 都是一群权力野兽。 “诸位,此事成与不成,就在今日,接下来,就看诸位王爷的表演了。” 王缜结束了密谋。 姬跋,姬苌,姬信,姬诇四人对视一眼。 齐齐点头。 姬跋道:“他们不拿我们当兄弟,我等也不必顾念什么亲情,没道理他们要前途,却要我们拿命去拼。” 姬跋这话一出,顿时获得了其余几人的认同。 他们是庶子。 就算跟着父王造反成功。 无非就是称呼上从王子变成皇子。 太子之位却是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而且,父王造反成功,那就是藩王上位的典型。 老大若是成了太子。 一定会针对他们这些藩王。 绝不会给他们兵权,甚至连封地都未必会给。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接受朝廷的册封。 朝廷的册封,不仅名正言顺,不用背上造反的骂名。 关键是还有那一万人的兵权。 正所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有那一万人的兵权,至少,他们从今往后便不用遭受老大的掣肘。 姬诇道:“二兄此言有理,他姬承不就是比咱们多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嘛。” “真要论战功,几位兄长哪个不比他更适合执掌镇南军!” “咱们兄弟也是父王的儿子,凭什么要为老大和老四做嫁衣?” 众人齐齐点头。 就连王缜也是一脸赞同的样子:“如此,在下就先行隐匿起来。” “好!” 几人也没有阻止。 算算时间。 老大和老四也该来了! 王缜刚刚钻进屏风后面。 门房便匆匆来报:“几位公子,大公子和四公子到了!” “终于来了!” 四人对视一眼。 姬跋道:“几位兄弟,随我一起去迎接一下大哥与四弟,可好?” “同去,同去!” 年纪最小的姬诇忙出声应和。 四人起身,朝大门口迎了过去。 大门口处,面无表情的姬承站在最前面。 姬元则是一脸好奇的跟在姬承身后。 姬跋迎出大门。 带着三人给两人行礼:“见过大兄,四弟!” 看着为首的姬跋。 姬承不由得眉头微皱。 不咸不淡道:“众位兄弟,免礼!” 几人应声而起。 姬跋诚恳道:“大兄,小弟今日邀请诸位兄弟来,乃是想解释一下前些日子大兄遭遇不明身份的歹徒刺杀一事。” 听见姬跋如此开门见山。 姬承顿时瞳孔一缩,冷声道:“你是想说,刺杀为兄之人,与你没有关系对吗?” 姬跋沉默一瞬,应道:“大兄,四弟,先进府门吧,今日咱们六位兄弟都在,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将误会都说开。” 姬承冷哼一声。 拂袖走进大门。 姬元对着姬跋咧嘴一笑,也跟着他进了房门。 见两人进门。 姬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也带着三人进门。 “砰~” 大门重重的合上。 只是走在前面的姬承和姬元,完全没有注意到。 来到礼厅之中。 姬承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淡淡道:“今日诸位兄弟都在,老二,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姬跋点点头,走到礼厅正中。 目光直视姬承。 轻声下令:“拿下!” 第140章 抗旨不尊 “哗啦~” 随着姬跋的话音落下。 礼厅屏风之后瞬间涌出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姬承神色大变。 倏地起身看向姬跋。 怒声道:“老二,你要做什么?” 姬元倒是没有姬承那么慌。 但也明显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忙出声道:“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姬跋不咸不淡的对着两人拱拱手:“大兄,四弟,得罪了!” “老二,老三,你们要弑兄吗?” 看着眼前的甲士,姬承再也维持不住兄长的威严。 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姬跋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一群甲士挥挥手。 甲士们迅速上前。 将二人控制住。 姬承挣扎着怒声道:“老二,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父王回来问责吗?” “老三,老五,老六,你们怎么也跟着老二胡闹?” “快放开我,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听见姬承的厉喝声,四人不为所动。 姬承怒声道:“老二,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元蹙眉道:“二哥,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姬跋的目光移向姬元,询问道:“四弟,给你一个受封郡王,独掌一军的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 姬元震惊道:“二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二,你真的要弑兄?” 姬承慌了,使劲地挣扎。 “你胆敢行此倒行逆施之举,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老三,老五,老六,还不速速拿下老二!” “难道你们也要与他一同对抗父王吗?” 老三姬苌摇摇头:“大哥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和四弟做什么,只是需要你们陪我们演一场戏罢了!” 姬承怒发冲冠:“老三,你们这是在找死,胆敢对为兄出手,父王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的父王,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屏风之后传来。 姬承与姬元回头,就见一个青年缓缓走出屏风。 看清青年身上所着绿色官袍的刹那。 二人的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状。 “朝廷的官儿!” 姬承厉声喝问:“那贱婢将我父王如何了,她担得起弑叔的罪名吗?” 王缜没有介意姬承对姬玲珑的称呼。 缓缓开口道:“世子殿下放心,王爷在郢都过得很好。” “王爷很喜欢郢都,所以决定将镇南军的军权平均分给六位殿下,他则是准备在郢都养老。” “当然,有时间王爷还是会回来南疆看看的,只不过,可能不经常。” 王缜话音落下的瞬间。 姬承顿时目眦欲裂。 “你放屁!” “你这狗官,究竟给我的兄弟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这是以下犯上!” 王缜对姬承的怒骂声充耳不闻。 只是自顾自的掏出两封圣旨展开念了起来。 “诏曰:朕嗣纂鸿业,教化天下,威服寰宇。思恢至道,宁谧区宇,缴外君长,海表猷渠,无远不庭,无思不服。 南王世子姬承者,器识恢宏,风度冲邈,宣力运始,效绩边隅,岂不知委...... 特进姬承为南兴郡王,实食邑两千户,郡王三卫一万人,赐金三千,绢百匹,布.......钦哉!” 王缜抑扬顿挫的将一封圣旨诵念完成。 姬承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看向王缜的目光,更是仿佛要吃人一般。 倒是一旁的姬元。 听完圣旨的内容之后,忍不住若有所思起来。 他本以为,这些兄弟,是想趁着父王不在。 准备除掉他们这两个嫡子。 然后争夺镇南军的兵权。 现在看来,他们分明是投靠了朝廷,接受了朝廷的册封。 这封圣旨既然是册封大哥为南兴郡王的圣旨。 那下一封,便该是册封他的圣旨了。 只是,朝廷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正疑惑间,王缜则是已经在开始诵念第二封圣旨。 圣旨内容与第一封如出一辙。 只是人物从姬承变成了姬元。 封号从南兴郡王变成了义和郡王。 其他的,包括食邑,郡王卫队,乃至于赐下的金银布帛都完全一样。 王缜念完圣旨,笑眯眯的看着被甲士制住的两人。 笑道:“南宁郡王,临范郡王,义博郡王,通江郡王四位王爷都已经接下旨意,现在只剩下世子殿下与四殿下未曾接受册封,不知二位殿下,是要抗旨不尊呢,还是接下圣旨?” 南宁县,南兴县,临范县,通江县,加上王缜刚刚册封的南兴县与义和县。 正是南疆临川府治下十二县其中之六。 每人一个县的封地,每人一个郡王的封号,每人一万人镇南军。 推恩令,可谓是将公平公正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听见王缜暗含威胁的话。 姬承顿时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他心里实在窝火至极,愤怒至极。 他是南王府世子啊。 这些东西以后本来就是他的。 可现在,姬玲珑六封圣旨。 将南王府所有东西都分成了六份。 平均的分给了他们六个兄弟。 这怎么可以? 那都是他的东西! 姬玲珑凭什么把他的东西分给其他人? 哪怕这些人是他的亲兄弟,也不行! 姬承通红着双眼,怒声道:“这是乱命,本世子坚决不受。” “世子殿下慎言,这乃是陛下的一番好意,更是陛下对血亲兄弟的爱护之情。” 王缜的脸色沉了下来。 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姬承牙齿都要咬碎了,挣扎着怒视王缜:“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才是长存之道。” “如今,陛下妄想凭借一封圣旨便改变礼法道义,将庶子抬到与嫡长子相同的位置上,这不是乱命是什么?” 这话一出。 王缜还没什么表情。 几个已经受封的王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很显然,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他们不配得到南王府任何一点东西。 可凭什么? 他们也是父王的儿子啊! 就连姬元,脸色也忍不住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毕竟,他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 理论上来说。 将来南王府的基业,也没他什么份。 除非姬承死掉,他变成嫡长子。 王缜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向神色复杂的姬元,淡淡问道:“世子殿下选择抗旨不尊,此为大不敬之罪,照律,应拿回郢都问罪,四殿下呢?” 第141章 推己及人 “我......” 听见王缜将矛头对准自己。 姬元本想一口拒绝。 只是话音刚起,便迎上了姬跋,姬苌,姬信,姬诇四人要吃人一般的目光。 他被四人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又仔细想想,其实他的处境,与他们四人并无不同。 一时间不由得踌躇起来。 见姬元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姬承顿时勃然大怒:“小弟,你我一母同胞,难道你也要和这些庶子沆瀣一气?” 被姬承这么一呵斥。 姬元脸色顿时阴晴不定。 王缜微微一笑,看向姬元问道:“敢问四殿下,假如今日你才是长子,当你继承南王爵位之后,是会将兵权交给的自己的儿子,还是愿意分出一部份交给你的兄弟?” 这话一出。 姬元顿时神色一变。 姬承更是声嘶力竭道:“住嘴,尔不过一介摇唇鼓舌之辈,休要挑拨离间我等兄弟之情。” 王缜笑而不语。 只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姬承脸色铁青。 对着姬元怒喝道:“小弟,休要受他们挑拨。” 姬元抬起头,与姬承对视。 脸上满是苦涩。 姬承道:“你我一母同胞,南王府在为兄手里,与在你手里,并无区别,别说一万人,即便是你要与为兄平分镇南军,为兄也无不应之理。” 这话一出。 姬跋四人忍不住又对着姬承怒目而视。 这些年,他们在军中打生打死。 对南王府的贡献同样不小。 可到了这个时候。 姬承宁愿与姬元平分镇南军之权。 也不愿付出一点代价换取他们回心转意。 哪怕只是一点。 他们不是人吗? 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姬承却是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目光。 只是满脸紧张的看着姬元。 姬元的态度至关重要。 远比四个庶子的反叛更重要。 因为姬元是嫡子。 只要姬元愿意与他共同进退。 他占据嫡长的大义与名分。 那么,哪怕他抗旨不尊。 天下人也不会骂他犯了大不敬之罪。 只会骂姬玲珑不顾礼法。 妄图废嫡长而立庶。 这是为天下人所不容的。 可一旦连姬元都弃他而去。 那他就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 毕竟,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都不支持他。 那他这个世子到底得有多失败? 迎上姬承紧张期待的目光。 姬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反问道:“大哥,假如没有今日之事,你也愿与我平分镇南军吗?” 姬承面色一喜。 忙不迭的点头:“那是自然,你与他们都不一样,我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身上流着相同的血,镇南军在我手上,还是在你手上,都是一样的。” 听见这句“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姬跋等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他们真的不是人。 他们所谓的大兄,乃至于他们敬爱的父王。 都只是把他们视为工具,视为牛马。 气抖冷! 我们庶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 幸好,幸好他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没有跟着父王一条道走到黑。 否则,只怕父王成功了。 他们也就是如厕纸一般,用完就被丢弃。 而不成功,那就更惨。 指不定所有罪名都要他们来背。 气抖冷! 而姬元,越发平静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紧张与期待的姬承一眼。 吐出一口气浊气后。 转头看向王缜道:“我......愿意,接旨!” 姬承僵住。 姬跋,姬苌,姬信,姬诇也愣住。 唯有王缜,毫不意外。 他点点头,走到姬元面前,笑道:“明智的选择,下官想,义和王将来绝对不会后悔做出今日的抉择。” 说着,王缜将圣旨递了过去。 制住姬元的甲士放开了他。 他伸手接过圣旨,对着王缜躬身一拜:“多谢天使赐封,小王从今往后,愿与四位兄长同心同德,为我大梁南疆屏藩,镇压六诏蛮朝,永无二心。” 姬氏四兄弟满脸震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姬元这个嫡子。 竟然也会和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虽说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逼迫姬元做出和他们同样的选择。 可现在姬元真的接旨了。 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须知,姬元是嫡子啊。 同样是王子,一个嫡,一个庶,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家族中的庶子。 一般成年之后。 受宠一些的,也就是分点财物,搬出去自立门户。 不受宠的,则是大概率连财物都分不到,留在家中为主脉奉献一生。 而嫡子,便能分出一房,二房,三房...... 哪怕家族之中绝大多数东西都由嫡长子继承。 其他嫡子也能分到不少好东西。 可现在,姬元竟然拒绝了与姬承平分镇南军的诱惑。 转而接受了与他们一样的赐封。 这......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 姬承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地问道:“为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同吃一双母乳长大的亲兄弟,我连南王府的一切,都愿与你平分。” 姬元直起身。 目光在王缜身上打量片刻。 又在一群庶兄弟身上扫过。 最后,对上了难以置信的姬承。 他缓缓摇头道:“对不起,大兄。” 姬承失声痛哭:“我不想听你道歉,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你不惜背叛我,背叛父王,背叛母妃的理由!” “我刚才想了一下!” “假如大哥你是我,而我是你的话。” “我继承南王府的一切之后,最多只愿分你三千兵马。” 姬元说着,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嗫喏道:“我也,只能分你三千兵马,至于封地,资财,我......” “原来如此!” 听完姬元的理由。 姬承顿时像是被抽掉脊梁骨一般。 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脸色苍白。 姬元叹息道:“大哥,你别怪我。” “你我一母同胞,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 “若没有今日之事,你继承父王的爵位之后,绝不会舍得给我三千兵马。” “而出了今日之事,我若还与你一条心,将来只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姬承怔愣片刻,忽然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姬元没再管他。 转头看向一众庶兄弟。 沉声开口道:“我知道父王的兵符与大印藏在何处,为免夜长梦多,不如今日便将镇南军分割,诸位兄弟意下如何?” 第142章 剑门关 剑门关,自古以来便被誉为川蜀第一雄关,第一险关。 剑川大剑山山如齐名。 宛如一支利剑直冲云霄。 剑溪淙淙流水自山间奔流而下。 在险隘的关楼上形成一道水幕。 剑溪两侧,悬崖绝壁砌石为门。 此处,便是鼎鼎有名的一线天。 于峭壁之上开凿的古金牛六尺道,仅容一人穿过。 一座雄关。 占尽“雄,险,峻,奇”死绝。 当真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个大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林时立身与关门箭楼之上。 一副绝美千里江山图,便映入眼帘。 尽管林时非常清楚,梁人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心态。 但唯有亲眼看见这座雄关。 方能明白梁人关起大门过日子的安逸心态从何而来。 有这座雄关在此。 只怕北魏倾尽举国之兵百万之众。 也很难攻破这座关隘。 一切只因中原之地雄关逾越百数。 但唯有这座剑门,称得上“得天独厚”。 悬崖峭壁,杜绝了敌人的大规模军团和骑兵。 居高临下的关隘。 让大梁不需要在此驻守多少大军,便能将一切来犯之敌拒之门外。 可惜,这座关隘拦住了敌人的同时。 也关住了梁人的进取之心。 姜望不知何时来到了林时身后。 见林时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连绵的山峰。 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感慨之色。 “自古以来,兵家便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的说法。其根源,便在蜀地肥沃,与这座雄关啊。” 听得姜望感慨出声。 林时收回目光,也忍不住嘘了口长气。 感慨道:“蜀中,乃是真正的帝王之基,土地肥沃,易守难攻。” “天下大乱时,但凡有鲸吞天下之志者,谁都想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我大梁太祖,当年何尝不是打算以蜀地为根基,鲸吞天下。” “可惜,蜀中便是进来难,出去更难。” 林时的感慨,是有道理的。 历来中原王朝,鲜少有以南伐北而成功者。 因为蜀中和江南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 优厚到占据了江南蜀地之人,极易被南方的繁华迷花了眼。 更是容易被消磨掉雄心壮志。 从而失去一统之心。 在这一点上。 大梁与南齐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只想固守天险,一样的害怕战争。 姜望赞同的点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站在箭楼上感慨良久。 辛林快步上楼,拱手道:“大将军,前军先锋已过剑门,中军何时启程,还请大将军示下!” 林时应声回头。 见峭壁上的古道果真已没了程名振率领的先锋大军的身影。 不由得沉吟道:“那就……即刻启程吧!” “得令!” 辛林领命,转身下楼。 林时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连绵的青山。 感受着山风带来的凉意。 淡淡道:“咱们也走吧!” “走!” 姜望颔首,跟在林时身后下了箭楼。 关城内。 林时率领的三千精奇与六千步卒早已临阵以待。 间隔狭窄。 仅容一人一马穿过。 林时自然也没了坐马车的机会。 好在,古道虽狭,一路过去却也算得上笔直。 林时乘马靠近崖壁。 姜望落后他半步。 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当然,对于蜀人来说。 这样的地形,并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恐惧。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当一条湍急的大江映入众人眼帘。 便意味着汉中不远了。 盘绕与群山之间的渝水,同样是蜀中天险之一。 也是外界进入蜀中的第二道门户。 大军横渡渝水之后。 道路开始变得好走起来。 继续前行数日。 又是一条湍急的大河拦住了去路。 汉水。 汉中的标志性河流。 正是因为这条河流的存在。 汉中才在关中与蜀中之间的群山里,成为另一个闻名天下的世外桃源。 汉中平原,虽不如蜀中平原与八百里秦川宽阔。 却也是难得的鱼米之乡。 一条汉水。 养活了汉中之地数百万军民。 几曾何时,这里还是大梁的主要产粮地之一。 可惜,随着大梁与北魏之间的冲突加剧。 土地肥美的汉中,也被两国大军打成了废墟。 汉中三十二城几经易手。 更是已经耗尽了当地百姓的血与泪。 当临河而建的平阳关映入眼帘之时。 整支大军的心情,都开始沉重起来。 金牛古道营盘山上。 大军暂且休整。 林时站在山崖口,服侍着眼前这座入蜀第一关。 眉头紧锁。 关外,远处的汉中平原依稀可见。 平原尽头处,雄峻的秦岭山脉更是宛如一条巨兽盘桓。 从去年到今年。 大梁在此地战损的将士。 已经超过十万之众。 小小的汉中平原,却是名副其实的埋骨地。 程名振,段从,辛林,骑兵统领刘远山,弓兵统领黄廉,盾兵统领赵子行等一众高级将领跟在林时身后。 脸色同样是凝重无比。 眼下魏梁两国的战事陷入僵持。 大梁退守平阳关。 整个汉中便成了北魏铁骑驰骋的乐土。 虽说汉中名义上还有二十座城池在在大梁手中。 但谁都清楚,那是因为北魏想从大梁身上剜肉。 占据六座城池,示威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开疆拓土。 而大梁这两万援军的到来,对于实际上的战局能起到的作用,可以说微乎其微。 毕竟,大梁守军只有六万人。 就算再加上这两万,也只有八万。 而北魏有十万大军。 其中披甲率超过七成,着铁甲率超过三成。 更别说北魏还有两万轻骑。 对比之下,大梁不管是披甲率,步卒的数量,还是骑兵的数量,都远低于北魏。 程名振上前半步,微微落后于林时。 蹙眉问道:“大帅,以如今敌我情势对比,我军虽有关城可守,可对上魏军,依旧处于绝对的逆势,这场仗,可不算好打!不知大帅现在可有思路?” 听见程名振发问。 林时沉吟片刻。 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湍急宽阔的汉水之上。 “思路嘛,倒是有一点,但具体要怎么做,还得先入关城,了解一下敌我双方的具体情况再说。” 这话一出。 众将齐齐看向林时。 眼中神色各异。 程名振若有所思,问道:“大帅是想在汉水上做文章?” 第143章 强势入主汉中 程名振问完。 目光也看向了汉水。 群山之间的汉水滚滚咆哮。 但一进入汉中平原。 就突然变得秀丽蜿蜒宛如温婉的女子一般。 林时沉思片刻。 淡淡道:“只是有些粗略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不确定!” 程名振点点头,也沉思起来。 水攻,火攻,从来都是战场之上的常客。 但汉中平原,自平阳关以下,视野实在过于开阔。 而且平阳关也在汉水旁边。 再加上汉中还有上百万百姓。 想要利用汉水,其实不太现实。 毕竟,不管是从上游截留河水,水淹汉中。 还是从中下游挖渠引水攻城。 最先遭殃的肯定都是平阳关和汉中百姓。 除非,能想到办法让汉水逆流。 但这样的事情,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而且,依旧要以伤害百姓为代价。 一群人沉默半晌。 林时收回目光,沉声问道:“派去平阳关交涉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程名振皱眉道:“下山的路还有三十里,应该没那么快。” “那就不等了,直接下山吧。” 林时转身,对着众人吩咐道。 众人一愣。 “大帅,这不和规矩吧?” 程名振有些疑虑。 历来大军出征,到了目的地。 都该在城外等着当地官员将领出城相迎。 贸然进城。 很容易引起当地势力的反弹。 林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忽然咧嘴一笑,传令道:“无妨,辛林,请天子剑!” 众人脸色一变。 程名振震惊道:“大帅要直接接管平阳关?” 林时淡淡道:“李晟,田齐,王明镇之流,手握重兵,却是一败再败,大军放在他们手里,那是极大的浪费。” “打敌人十拳,不如砍敌人一刀,与其将兵力分散,倒不如早点将大军汇合起来。” 这话一出。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话是这么说。 那也得人家愿意交权才行啊。 那可是兵权,谁甘愿就这么交出去? 汉中又不是郢都。 林时在郢都算是大名鼎鼎。 众人皆认可林时的能力。 再加上有姬玲珑辅助。 他才能顺利接管左武卫,让程名振甘愿退居副将。 在汉中,鬼知道你林时是何许人也! 一介无名小卒。 既无军功傍身,又无名望托底。 还要一来就接管兵权。 这…… 多少有些扯淡了吧? 林时却是不和他们多解释。 让辛林将天子剑举在胸前,便带着大军直奔平阳关而去。 开玩笑。 不交兵权。 等他到了平阳关,怕是李晟和王明镇忙不赢的交。 他带着天子剑来的。 多好的背锅人选啊。 交出兵权,战败,林时一力承担。 战胜,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可扣着兵权不交,一旦战败。 天子剑可不是摆设。 要是这点事情都想不通。 李晟和王明镇也不可能连战连败之后,还能依旧坚挺在汉中。 平阳关关城之外。 龙武将军李晟与平阳关守将王明镇。 正与林时的行军司马顾知洲带人朝营盘山口狂奔。 站马背上。 李晟与王明镇满脸激动之色。 终于来了。 朝廷终于派人来替换他们了。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真的很久了。 两年,两场大败。 已经打没了他们的心气神。 特别是去年龙骧将军田齐战死广源城。 更是让他们一度道心崩溃。 更让他们崩溃的。 还是国内又处于新旧交替风雨飘摇之时。 根本派不出人手接替他们。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苦苦支撑。 现在,北魏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他们确实是有些撑不住。 现在,朝廷终于派人来了。 来的还是大梁最精锐的京营。 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众人打马狂奔。 只是奔着奔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营盘山口的大纛呢?” 李晟放缓马速,大声发问。 众人一愣。 抬头一看,原本高耸于山口的大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正疑惑间。 却见汉水上游旌旗猎猎。 人喧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那是,大将军他们?” 顾知洲激动起来。 “是大将军,大军已经下山了!”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虽然大军不等到平阳关派出使节迎接,便直奔平阳关而来,有些不合规矩。 但现在这个时候。 谁还管什么狗屁规矩? 众人只知道这是援军到了。 有了援军,应对北魏大军时,他们绝对能压力大减。 就算还是无力反攻。 但守平阳关,绝对是稳稳当当。 这时,林时也看见了朝他迎来的数百骑。 看见了为首的顾知洲满脸激动之色。 不断的朝大军挥手示意。 以及跟在他身后。 满脸笑意压都压不下去的李晟和王明镇。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顾知洲此行颇为顺利。 当然,李晟与王明镇的表情,也从侧面证明了,平阳关现在的情形绝对算不上好。 至少,比林时想象的要遭。 不然,面对前来夺权之人。 两人绝不可能笑得如此开心。 “吁~” 林时勒住马缰。 身后大军稳稳当当的在汉水畔听住! 顾知洲,李晟,王明镇三人率领的数百骑翻身下马。 齐刷刷的单膝跪地,恭声道:“末将参见大将军,接应来迟,还请大将军恕罪!” 林时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 目光落在顾知洲脸上:“大军落营之地,可曾安排好了?” “回禀大将军,平阳关左右罗城已肃清,只待大军立时驻扎休整。” “左右翼城业也肃清,大将军所携物资,尽可入库!” “还请大将军领兵入关!” 顾知州话音刚落。 李晟与王明镇所率数百骑登时齐声大喝:“还请大将军领兵入关!” 听着众人中气十足的大吼声。 林时点点头。 终于翻身下马。 他缓步走到出迎的一众将领身旁。 目光缓缓扫过,却没有开口叫众人起身。 辛林手捧天子剑跟在身后。 众将用余光偷偷打量。 看见系着明黄色流苏的天子剑时。 余光不由得瞥向了虽身着甲胄,却是一身文气的龙武军行军司马李瑷身上。 自古以来,中原便有大将领兵出征时,杀将立威的传统。 此次林时携天子剑而来。 早有传言说是为了问罪龙武军战败一事。 龙武军战败,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 李晟是龙武军主将,不能斩。 那这个锅,便只能落在龙武军二把手李瑷身上。 迎上众人的余光。 李瑷也是瞬间冷汗涔涔。 心慌得一批。 这位新来的大帅,不会真的杀他立威吧? 第144章 夺权 林时的眼神。 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底发毛。 尤其是李瑷。 整个人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突然。 林时动了。 他从辛林手里接过天子剑。 缓步走到李晟面前。 问道:“李将军,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众人齐齐一愣。 李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与此同时,李瑷反倒是松了口气。 虽说他已经做好替龙武军的战败背锅的准备。 但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又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若能不死,当然是最好的。 李晟迎上林时似笑非笑的目光。 铁青着脸回道:“回大帅,末将知晓,此为天子剑,见之如陛下亲临。” “你知道就好!” 林时点点头,淡淡道:“你现在,对着这柄剑,将你率领龙武军战败的过程讲述一遍,不许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这话一出,别说李晟脸色难看。 就连跟在李晟身后的一众龙武军将领也是齐齐沉下了脸。 平阳关守将王明镇也是脸色变了又变。 忙上前打圆场:“大帅,眼下天色已晚,这汉中之战诸多细节,怕是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不如先进平阳关休整一番,晚点由末将与李将军与您陈情,如何?” 林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回过头看向王明镇,语气淡漠问道:“我问你了吗?” 见林时一点不给他面子。 王明镇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说!” 林时偏头看向李晟。 淡漠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李晟神色数变。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大帅竟然这么刚。 不仅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更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遮羞布全部撕开。 士可杀,不可辱。 想他为国征战十数年。 不曾想临死还要受这般羞辱。 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说,就死!” 林时单手搭在剑柄上,发出最后通牒。 这下,连林时带来的一众将领都看不下去了。 程名振忙上前一步。 手也同样搭在腰间刀柄上。 只待林时拔剑可以随时阻挡。 他压低声音,劝慰道:“大帅,李将军毕竟也是我大梁沙场宿将,纵然近些年偶有败绩,却也是瑕不掩瑜,罪不至死,还请大帅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辛林,段从,刘知远,黄廉等人也凑了上来。 开始小声劝慰林时。 林时要夺权,他们理解,并支持。 可若是现在就将李晟砍了。 龙武军必定躁动。 本来大梁军队的士气就已经低到了谷底。 再被林时这么一吓。 只怕许多兵卒就要开始出逃了。 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劝。 林时的目光始终一直放在李晟身上。 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 而李晟,被这么多目光注视。 又听得众人七嘴八舌替他求情。 整个人简直羞愤欲死。 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征战这么多年。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我说!” 他倏然抬头。 死死地盯着林时。 眼中恨意翻涌。 仿佛要择人而噬! 林时点点头:“说吧!” 众人都有些不忍。 李晟在大梁也算是一代名将了。 虽未有开疆拓土之功。 但这么多年防守北魏,除了去年与今年的大败之外,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一代名将被如此折辱。 老实说,还不如一刀砍了他来得痛快。 林时却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更没有什么爱才之心。 李晟双目通红,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起两场汉中大败的详情。 汉中之败,是汉中每一个将领心中最大的伤痛。 如今,李晟当着所有人的面。 再度开始讲述汉中之战的细节。 无异于将还未结痂的伤疤再次放在太阳底下晾晒。 随着李晟沙哑平淡的声音缓缓进入众人耳朵里。 整个荒野顿时安静起来。 以王明镇和李瑷为首的一群汉中守军将领。 更是已经双眼噙泪,满脸屈辱之色。 就连程名振与段从等人。 听着李晟这位亲历者开始讲述着这两场屈辱的战争。 也忍不住为战事的惨烈而动容。 汉中平原,无险可守。 战争! 便只能用人命去填。 将士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即便是将领,除了指挥战事之外,也需要上战场杀敌。 但即便如此。 大梁终究还是败在了北魏的铁骑之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太阳已经消失在天际。 漫天的繁星和秋天的月光,将整个汉中之地映照得宛如白昼。 除了林时之外。 所有人已是泪流满面。 一众汉中守军的将领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晟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 他只知道,讲完所有的细节之后。 他的心。 已经是千疮百孔。 他忍不住捶足顿胸,哀求道:“末将李晟,丧师辱国,死不足惜。” “末将只希望,大帅能够看在将士们拼死报国的份上,莫要苛责于他们。” “所有罪责,末将愿一力担之。” 林时依旧不为所动。 他淡淡问道:“你担得起吗?” “十万将士战死,十二座城池为北魏所据,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汉中千里之地泰半落入敌手……” “更遑论还有数千无辜女子因你之败沦为北魏权贵的玩物,半州赋税因你之败沦为魏国强军之才……” “这么多的后果,你就算有十颗脑袋都砍下来,也抵不了万一。” “你告诉我,你怎么担,你担得起吗?” 李晟一顿。 下一秒,整个人崩溃大哭。 “末将有罪,末将有罪啊!” 其他人也是满脸动容。 心中陡然生出无边的无力之感。 李晟哭着,忽然抽出腰间长刀。 一脸羞愤道:“末将自知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恕罪万一,败军之将的鲜血,更是犹如天子威严。” “但末将之余贱命一条。” “唯愿以我之死,唤醒我大梁后来之将,时时谨记北魏带给我大梁的无边耻恨!” 言罢。 他毫不犹豫的反手横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可!” 眼见李晟如此刚烈。 众将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关键时候。 还是离得最近的林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众将齐齐下跪,哀求道:“大帅,手下留情!” 第145章 恩威并施 李晟红着眼眶。 抬头看着阻止他自尽的林时。 嗫喏一下嘴唇。 两滴清泪滚落。 林时一脸冷淡,并未对他要以死谢罪的动作表现出什么情绪。 众将眼含热泪。 一脸哀求的看着林时。 半晌之后,林时终于有动作了。 他一把夺过李晟的佩刀丢在地上。 抽出天子剑,对着李晟的发髻平削过去。 “刷~” 发髻应声滚落。 李晟剩余的发丝垂落。 众人愣愣的看着林时。 不明白林时此举何意。 林时将天子剑递回给辛林。 淡淡道:“你的罪过,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现在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本帅今日割发代首,留你一条贱命。” “你最好能够用这条贱命洗刷敌人带给你的屈辱。” “否则,别说本帅不饶你,埋骨汉中大地之下的十万英灵,也不会放过你。” 李晟怔住。 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不可思议询问:“大帅愿给末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林时语气淡漠:“自杀,在本帅看来,不过是成不了大器的懦夫行为,你要是有种,便将北魏大军主将的头颅取来,祭奠死去的十万袍泽。” 李晟怔怔看着林时。 忽然,他捡起佩刀。 三下五除二将头上剩下的毛发割了个精光。 然后抬起袖子擦拭双眼。 放下袖子时,脸上已满是决绝之意。 “末将李晟,定不负大帅期望!” 这是一句承诺。 很轻! 也很重。 众将面面相觑。 看看变成光头的李晟。 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时。 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就连一向冷静的姜望。 都不由得朝两人投来惊奇的目光。 不过,他算是最早领教过林时手段的人。 惊讶归惊讶,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以林时那些阴毒手段。 能在他手下支撑的人,他还没见过。 一般都是一个回合交锋。 便只能屈辱服软。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行了,都起来吧,要拜,等什么时候本帅死了,来坟头上拜!” 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林时终于开口了。 只是这一次,林时的语气终于不再是淡漠。 而是略微带着一些不耐烦。 众人如蒙大赦。 忙起身活动筋骨。 荒野里跪一个下午,哪怕他们都是身强体壮的武将。 此刻也难免腿麻。 顾知洲朝林时凑过来。 看着满地都是李晟的长发,嘴角不由得轻抽几下。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 这位年轻的主帅。 确实有几把刷子。 几句话,几个动作。 便能让一位大梁高级将领心服口服,甘愿效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梁能独领一军,并有独立封号的龙子号将军。 满打满算不超过单手之数。 除了已经战死的龙骧将军田齐。 便只有龙武将军李晟。 龙腾将军迟蔚。 龙骑将军武元滕。 龙渊将军赵兴业。 大梁,除了不常设的四征四镇八大将军。 便是五大龙字军和十二卫大将军含金量最高。 如今,林时便收服了一位。 这…… 一时间,顾知洲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只能小声提议道:“大帅,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进关城安置下来再说吧。” 林时点点头。 目光在一众神色各异的将领脸上扫过。 淡淡道:“进城吧!” 众人点点头。 一下午的折腾。 也磨没了他们的各种心思。 现在,他们只想回到营寨。 好好睡上一觉。 林时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表情。 转身上马,便趁着月色慢慢地朝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关城走去。 以王明镇和李晟为首的将领们,沉默着朝一旁的战马走去。 只是还未上马,李晟便忽然顿住脚步。 “大将军?” 众将不解的开口。 “你们先走吧!” 李晟暗哑的声音传出。 让众人更加疑惑。 “本将,欲给林帅牵马坠蹬!” 李晟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神色大变。 李瑷忙上前一脸不赞同的劝慰道:“大将军,末将知道您立功心切,可如此行径,与……与……” 李瑷本想说与谄媚之徒何异。 只是两人相处日久,情谊深厚。 让他实在说不出这样略带嘲弄的话。 其它将领也是一脸不赞同。 他们虽然对这位新来的大帅没意见。 但让堂堂龙武将军给他牵马坠蹬。 未免有些太过了。 李晟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只是朝着逐渐走近的林时迎了上去。 而后默默的牵起了马笼。 程名振等人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有些诧异。 唯独林时,仿佛完全没看见他。 只是骑在马上任由他牵马前行。 顾知洲回归左武卫大军阵中。 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最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作为军司马。 他的主要任务虽然是监视主将。 给中央打小报告。 但他还是希望军中将领和睦,多立新功。 不然,他也没有升迁的机会。 经过下午的插曲。 大军的气氛显得很是沉默。 即便是关城门口早已准备好了各种迎接大军的仪式。 也没能令人动容。 李瑷与顾知洲去安置大军入城。 林时带着姜望,辛林等亲卫。 跟着李晟和王明镇来到中城。 王明镇主动开口道:“大帅,中城乃是平阳关中枢所在,平阳关三万守军,平日里便在前罗城之中操练。” “如今后罗城驻扎着三万龙武军。再加上大帅带来两万禁军,平阳关便算是满员了。” “往后还请大帅坐镇中枢,但有所差,必不敢辞。” 王明镇一边说着。 一边与李晟,将林时引进了一座宽阔的阁楼里。 阁楼正中。 酒菜已经冰冷。 李晟忙换来亲卫将冷掉的席面撤去。 换上一桌热的酒菜。 林时走到主位上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便直入主题。 朝两人不咸不淡地问道:“军中记录人事任命,收支账簿,敌军详情这些东西的卷宗可曾备好?” 两人一愣。 似是没想到林时连休息都不愿休息一下就要掌权。 王明镇本欲出言相劝一句。 李晟率先开口道:“回大帅,龙武军的卷宗在罗城之中,大人现在要看的话,末将这便去取。” “去吧!” 林时点点头。 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想法。 第146章 去给朕的好皇叔赔罪 林时抵达汉中。 成功接替了汉中军政大权。 同一时间。 郢都也迎来了一次权力交接。 南王姬伯啸被软禁在南王别院一个月之后。 女帝姬玲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拿下了一众曾与南王交往过甚的朝臣。 其中就包括被林时整得挺惨的治书侍御史刘自如。 刘自如被拿下。 整个御史台也迎来大换血。 御史台,作为朝堂之上除了文臣武将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一向是所有人争相拉拢的对象。 谁也没想到。 姬玲珑说动手就动手。 以至于满朝文武都还没反应过来。 御史台便已经完全落入了姬玲珑的掌控之中。 也因此,朝堂上原本的势力结构被打破。 本来是姬玲珑与满朝文武之间的君权与臣权相争。 一下子变成了御史台,文臣,武将相争的三权鼎立之势。 而姬玲珑则是超脱成了裁决者。 三权分治的局势形成。 成为了姬玲珑掌控政权的契机。 满朝文武纵然无奈。 却是只得按照姬玲珑的想法开始运转起来。 毕竟,当君权与臣权处于同一个维度时。 满朝文武还能与姬玲珑掰扯。 但当权力结构变成了臣权与臣权互相制衡的时候。 君权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这不是满朝文武对姬玲珑的政令阳奉阴违就能改变的事情。 所以,这段时间。 姬玲珑可谓是春风得意。 就是朝臣们难免疑惑。 姬玲珑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软禁南王也就算了。 现在连南王的势力也一网打尽。 她是真的不怕逼反南王吗? 须知,南王那六个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旦南王被软禁的消息传到南疆。 难保他们不会借机发难。 若国中有藩王作乱的消息再传到北魏。 只怕与北魏之间的局部战争。 顷刻间便会化作国战。 那后果...... 众人都不敢想啊。 可惜,不管朝臣们如何疑虑,如何上书劝谏。 姬玲珑始终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每日里依旧只是按部就班的治理朝政。 仿佛这些隐患在她眼里。 完全不值一提。 万千争端中,时间也不知不觉来到十月中旬。 这一日,姬玲珑刚刚下朝。 回到偏殿,正准备用午膳。 聆月便匆匆进了殿门。 “陛下,南疆来信了,是好消息!” 姬玲珑目露惊喜:“好消息?” 聆月快步走到姬玲珑面前,呈上南疆来的密信。 姬玲珑迫不及待的拆开密信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个王缜,总算是没让朕失望!” 见姬玲珑笑得开心。 聆月脸上也是浮现一抹笑意。 由衷地祝贺道:“奴婢恭贺陛下,得偿所愿,去除一块心病。” 姬玲珑的笑声穿透大殿。 忍不住再次扫视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尽管早在林时献策之时。 她便知此计定然能成。 可现在,亲眼看见了事情尘埃落定。 她还是激动不已。 南王手中的六万大军,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 现在终于完美解决。 她也总算可以将注意力放在国事与外战之上。 这也意味着,她距离自己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至少攘外必先安内的安内。 她已经做得差不多。 接下来,就是将考成法实施下去。 整顿吏治,平定地方。 让大梁的国情逐渐稳定。 如此,未来可期也。 欣喜了好一会儿。 姬玲珑才回过神来。 对着聆月吩咐道:“马上给王缜去信,让他尽快收尾回京,朕还有其他事情让他去做。” 吩咐完聆月。 姬玲珑起身,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 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潜藏不住。 聆月闻言,点头应下。 心知陛下这是要重用王缜了。 她倒也不意外。 林时的才能已经是有目共睹。 他举荐的人。 不论品性如何。 能力肯定是没问题。 以大梁目前的国情来说。 也还做不到以品德选才。 她正欲领命离去。 姬玲珑忽然出声问道:“聆月,汉中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聆月摇头道:“没有,郢都距离汉中数千里之遥,林时率领的大军,只怕也刚到汉中不久,消息没有那么快传来。” 闻言,姬玲珑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 只是让聆月多注意北疆的消息。 随即唤来宫人,沉声道:“摆驾,南王别院。” 聆月本想告辞离去。 此刻,听见姬玲珑要去南王别院。 忙朝着姬玲珑凑近。 小声问道:“陛下去见南王作甚?” 姬玲珑微微一笑道:“当然是去给朕的好皇叔赔罪。” “赔罪?” 聆月一愣。 眉头微微皱起。 姬玲珑没有解释,将密信收进袖子里。 对着聆月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些陶罐器皿之类容易碎的东西送到南王别院,不需要精美贵重,但数量一定要多,在府中待了近一个月,想必朕那位皇叔,气性大得紧。” 聆月一下子紧张起来:“陛下,可要多带点人手以防万一?” “那倒不必!” 姬玲珑摇摇头。 见步辇已经齐备,也不多言。 带着殿前司近卫扬长而去。 聆月带人跟在銮驾后面出了皇宫。 一张俏脸上若有所思。 然后,果断回到百骑司衙门。 以最快的时间,备足了两大车瓷器陶器乃至于瓦罐之内的东西。 她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要交代她准备这些东西。 但陛下比她聪明,陛下的话,她只需要照做就是。 很快,她带人驾着马车朝南王别院赶去。 抵达别院门口时。 姬玲珑的銮驾也正好到达。 “陛下!” 聆月上前见礼。 姬玲珑只是摆摆手。 随即朝着紧闭的别院大门而去。 “见过陛下!” 守卫在南王别院门前的镇景司密探,殿前司将士恭声行礼。 姬玲珑微微颔首。 对着为首的校尉问道:“南王现在在做什么?” 校尉一愣。 抬头看看天色。 小声应道:“这个时间,王爷估摸着在正堂饮酒作乐!” 姬玲珑点点头:“带朕去正堂!” “是!” 话音落下,别院大门大开。 校尉带着数十人,朝着别院正堂而去。 一行人来到正堂的院外止步。 校尉小跑进门禀报。 “滚!!!” 才刚到门口,一声中气十足的滚便从门内传出。 第147章 又给本王挖了什么坑? 一声震耳欲聋的滚。 吓得校尉浑身一个激灵。 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回首,朝姬玲珑投来一个求救的目光。 姬玲珑带着聆月快步上前。 挥手示意校尉退下。 笑吟吟地对着门内已经醉得满脸通红的姬伯啸开口道:“皇叔今日气性很大呀,莫非是府中下人伺候得不够尽心?” 听见姬玲珑的声音。 姬伯啸醉眼朦胧的双眼之中恢复一丝清明。 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姬聆珑笑吟吟的目光。 霎那间,姬伯啸清醒过来,一脸冷笑。 “好好好,原来是玲珑侄女,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本王还以为,你打算将本王一辈子困在这方寸之地。” “怎么,扛不住不孝之名了?” 听见姬伯啸夹枪带棒怨气冲天的嘲讽之语。 姬玲珑一派云淡风轻地笑道:“皇叔说笑了,侄女并非有意要皇叔禁足,实是国法当前,不得不为。” 这话一出。 姬伯啸顿时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 癫狂的大笑起来:“好一个国法,好一个国法!” 他大笑着,厉声问道:“本王且问你,镇南军镇守南疆多年,可曾出过什么差池?” “没有!” 姬玲珑摇头。 姬伯啸再问:“本王镇守南疆,可曾让六诏蛮子踏过通天河一步?” “没有!” 姬玲珑还是摇头。 见她连连否认。 姬伯啸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本王率镇南军镇守南疆十数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因你一己之私,六万镇南军将士便要背上造反之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姬伯啸厉声质问。 脸上满是不甘与憎恨。 姬玲珑轻声问道:“皇叔觉得,镇南军当真无辜?” 姬伯啸笑声一滞,冷声道:“陛下此言何意,镇南军无不无辜,你不知道吗?” “朕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朕才要问问皇叔。” 姬玲珑十分冷静,淡然问道:“问问皇叔,为何要不顾六万镇南军将士的性命,为何要辜负先帝的恩情?”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脸色阴沉。 “陛下此言好无道理。” “本王镇守南疆数十载,如今不过是在郢都多逗留了一段时日,便被陛下软禁起来,更是被陛下污蔑谋反。” “怎么到了陛下嘴里,反倒变成了本王的错?” 见姬伯啸死不承认。 姬玲珑也不意外。 她淡淡道:“皇叔于国有功,朕为天子,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但皇叔能执掌镇南军,乃因皇恩浩荡,更因先皇信任。” “如今,皇叔只因朕为女子登基,便千般不忿万般不服,在京中上下活动,毫不顾忌血脉亲情。” “如此作为,岂非忘恩负义之举?” 闻言,姬伯啸脸上顿时浮现出恼怒之色。 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够了,事到如今,是非对错,本王已无心解释,本王只问你,是否当真要置本王于死地?” “皇叔言重了。” 姬玲珑摇头否认:“再怎么说,皇叔也是朕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长辈,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朕今日此来,便是想告诉皇叔,镇南军谋反一事,乃子虚乌有。皇叔既已洗脱冤屈,自可返回封地,继续镇守南疆。” “若不愿返回南疆,朕也会在郢都给您新建一座王府,允您安享晚年!” 闻言,姬伯啸顿时愣住。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上一秒,还一口一个忘恩负义,一口一个辜负先帝。 怎地现在又变成了子虚乌有? 这竖女。 变脸好快啊! 姬伯啸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难以置信道:“你真愿放本王回南疆?” “这是自然!” 姬玲珑的脸色变得温和起来。 仿佛上一秒的争吵争论与龃龉都是浮云。 温声道:“朕方才已经说过,朕已经派人查明,镇南军谋反一事,乃子虚乌有之事。既然镇南军不可能谋反,那皇叔自然也就没了谋反之嫌。” 姬伯啸心中的惊疑更甚。 这个侄女。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又给本王挖了什么坑?” 听见姬伯啸问得如此直白。 姬玲珑眨巴一下眼睛,有些调皮道:“皇叔觉得呢?” 姬伯啸眉头皱起。 脑海疯狂运转,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 既然姬玲珑不再软禁他,甚至愿意放他回南疆。 那便是笃定,他继续留在神都,不可能取得朝臣与宗室的支持,回到南疆,也不可能带着镇南军造反。 无法得朝臣与宗室的支持,这个可以理解。 毕竟姬玲珑占着大义的名分。 哪怕她是女子,也终究是先帝亲自传位确立的大梁新帝。 大多数人,还是很吃名正言顺这一套的。 这也是他为何在郢都活动这么久,却依旧只能争取一些墙头草。 而无法得到宗室之中几位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族老支持的原因。 但放他回南疆。 还能有恃无恐地笃定他不可能带着镇南军造反。 这就很扯淡了。 她凭什么? 镇南军说是朝廷的军队,实则与他的私兵无异。 镇南军中身居高位的将领,俱是他的亲信心腹,统领镇南军之人,更是他的亲生儿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 朝廷想要派人夺取镇南军军权,从而架空他,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 镇南军中出了叛徒? 想到这种可能,姬伯啸顿时心头一沉。 若真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姬玲珑为何有恃无恐了。 不过。 这位侄女。 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将领倒向朝廷这边。 以他对镇南军的掌控,只要让他回归南疆,他完全有把握将叛徒找出来。 除非,倒向朝廷之人,是他那几个儿子。 但这可能吗? 他姬伯啸的儿子,怎么可能舍弃他这个亲爹。 转而投效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堂姐? 这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姬伯啸安心了! 他忍不住再次出言问道:“你确定,要放我回南疆?” “这是自然,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姬玲珑点点头,随后一脸诚恳地建议道:“不过,侄女还是建议您留在郢都养老,毕竟郢都是我大梁首善之地,各方面的条件要比南疆强得多。” 第148章 林时附体姬玲珑 “养老?” 姬伯啸敏锐的捕捉到姬玲珑言语之中的重点。 阴贽的双眼之中满是不解。 姬玲珑点点头,轻声道:“是,养老,皇叔为大梁辛苦大半生,如今,也该好好颐养天年了。” 迎上姬玲珑诚恳的目光。 姬伯啸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总觉得,南疆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你把镇南军怎么样了?” 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 姬伯啸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他死死地瞪着姬玲珑,怒声质问:“你到底将镇南军如何了?” “皇叔别急,朕没有对镇南军怎么样,镇南军还在。” 姬玲珑出声安慰,但并未起效。 姬伯啸一脸恼怒,重复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姬玲珑眨巴一下眼睛。 表情变得俏皮起来。 邀功似的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给朕的几位堂兄弟都封了郡王,顺便将镇南军平分给了他们做王府卫队。” “嗯......对了。” “还有南疆临川府,朕也一分为六,分别赏给了他们,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嘛,朕也不好厚此薄彼。” “什么?” 这话一出。 姬伯啸顿时目眦欲裂:“你......你......安敢如此......” 他伸手指着姬玲珑,一张老脸涨红,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姬玲珑柔声道:“皇叔不必激动,虽说朕与几位堂兄弟鲜少往来,但他们与朕终究是同族血亲。” “前些日子,朕甫登基,没有时间与他们联络亲情。现在总算有了些闲暇,也该顾念一下兄妹情分。” “这都是朕该做的,毕竟,朕如今御极大位,还是要靠自家人来帮朕守住这大梁江山!” “你......” 姬玲珑一番茶言茶语下来。 顿时气得姬伯啸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万万没想到。 姬玲珑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瓦解他对镇南军的掌控! 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啊。 拿他的亲子做伐。 此计何其恶毒! 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姬玲珑。 一脸悲愤道:“你......你好狠的心......” “好狠的心啊!” 姬伯啸咆哮一句。 只觉得心口一闷。 喉咙里霎时泛起一抹猩甜。 看着姬伯啸激动的样子。 姬玲珑满脸无辜:“王叔这是什么话,朕现在可是独宠南王一脉,亲王诸子尽皆封王,这可是大梁立国以来都从未有过的殊荣。” 姬伯啸双目猩红。 用力将口中的猩甜咽下。 他恨,恨得差点咬碎牙齿。 他目眦欲裂,怒发冲冠,质问姬玲珑:“你今日来,是要本王感谢你吗?” 见姬伯啸嘴角溢血。 显然已经是被气得肝火大动。 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面前。 姬玲珑眼中难以抑制的闪过一抹失望。 她还以为,姬伯啸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也要被气个半死。 要是被直接气死,那真是双喜临门喜大普奔。 可惜,她貌似是低估了姬伯啸的心理承受能力。 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姬玲珑也没了继续刺激姬伯啸的打算。 没了军权的姬伯啸,便是没牙的老虎。 不足为惧。 就算他选择返回南疆。 被那六个堂兄暗中弄死的可能性。 也要比重新夺回军权的可能性大得多。 毕竟,没人愿意将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 哪怕是亲父子,也是一样...... 心思电转间。 姬玲珑表情平静地开口道:“皇叔言重,朕今日此来,只是单纯来告诉皇叔这个好消息。” “皇叔不妨好好想想,是要留在郢都,还是返回南疆。” “若是要留在郢都,侄女这便着手为皇叔修建王府,若要回去南疆,侄女也好礼送皇叔一段。” 姬伯啸胸膛剧烈起伏着。 眼中的恨意几近化为实质。 姬玲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急忙一拍脑门,懊恼道:“对了,还有件事忘说了,今日侄女得了一批荆南供奉而来的精美瓷器,给皇叔也送了两车过来。” 姬玲珑说完。 转过头对着聆月与一众镇景司校尉吩咐道:“还不将朕带给皇叔的礼物搬进去!” 聆月脸色古怪。 倒也不多问。 只是指挥着一群密探将满满两大车瓶瓶罐罐搬进礼厅。 姬伯啸愤怒至极。 但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他再愤怒,也只能先憋住。 不然他怕他忍不住现在就暴走。 届时,更是让这位小侄女有了发难的借口。 见聆月动弹起来。 姬玲珑对着姬伯啸微微一笑道:“皇叔您要是想好了,找个人知会侄女一声就行,侄女就不在此多留了。” 姬伯啸没有说话。 只是眼中的恨意越发浓郁。 姬玲珑也不在意。 招呼了聆月一声,便转身朝来路走去。 聆月急忙快步跟上。 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您为什么要给他送那么多瓷器陶器啊?” 姬玲珑挑了挑眉。 侧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聆月笑问道:“你不觉得,这么大一座宅子,若是被砸了,会很可惜吗?” “啊?” 聆月一脸懵逼。 “砰砰砰~” 聆月还欲发问。 阵阵打砸之声忽然自身后传来。 其中还夹杂着男人暴怒的咆哮。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却见正堂大门紧闭。 打杂之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聆月若有所思:“所以,陛下送这些东西,是为了给南王泄愤?” 姬玲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脸风轻云淡道:“朕记得,林时在郢都还没有宅邸吧?” 聆月瞪大眼睛。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陛下是打算......” 姬玲珑打断她,淡淡道:“如今大梁国库空虚,财政吃紧。打仗,救灾,剿匪,河工,抚民,到处都需要钱财支应。” “就连朕这个帝王,宫中用度也是能缩减就缩减,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财修建宅邸赏赐功臣。” “朕这位皇叔,多半是不死心的,待他回到南疆,他在郢都这些产业,朕这个当侄女的拿来用用,也不算过分吧。” 聆月满脸震惊。 仿佛第一次认识姬玲珑。 怎么如今的陛下,像是被林时附体了一样? 震惊半晌,她呐呐道:“可这座王府别院,是按照亲王宅邸的规格修建的,若赏赐给别人,其中逾越之处......” 姬玲珑一脸淡定:“让工部改改,总比新修省钱!” 聆月闭嘴。 只觉三观尽碎...... 第149章 根据已知条件推算结果 十月的汉中。 气温远比蜀中要低得多。 秦岭高处。 每日清晨更是已经挂起了白霜。 林时身着铁甲,站在平阳关箭楼上俯视着汉中大地。 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的身后,姜望与孙盛分列两侧,宛如泥塑。 来到汉中这半个月时间。 林时只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犒赏三军,酒肉管够那种。 第二件事情,则是将记录汉中历年发生战争的卷宗全都看了一遍。 第三件事情,却是派人查探汉中周边的地形,令探子将整个汉中周边的地形做成了沙盘。 反而是驻扎在汉东十二城的北魏大军。 仿佛被他刻意遗忘了似的。 除了派出寻常斥候去查探被北魏大军占据的城池是否有什么异向。 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而北魏大军,这些日子也很平淡。 没有对平阳关发起什么大规模的进攻。 也没有继续出兵攻打汉中之地的其他城池。 就算偶尔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袭扰关口。 也只是一触即退。 试探的意味,更多过疲敌。 两军就这么一东一西的对峙了半月之久。 气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和谐。 在箭楼上矗立良久,凉风吹来。 林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身旁宛如泥塑一般的孙盛。 问道:“李忠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听见林时发问。 孙盛忙恭声道:“回大帅,暂时还没有。” 闻言,林时皱了皱眉。 继续问道:“秦岭的道路,肃清得如何?” 孙盛恭敬应道:“回大帅,兄弟们已经绕过北魏大军的封锁,清出了几条小道,这些小道,传递消息是没问题的。” “就是大路上,负责北魏大军后勤的那些民夫,被魏军看得很紧,属下麾下的人手,暂时还没想到混进去的办法。” 林时微微颔首。 不再多言。 二人谈话间。 顶着一颗锃亮大光头的李晟匆匆上了箭楼。 “大帅,斥候传来消息,驻守镇川城的魏军今日有所异动。” 李晟人未到,声先至。 林时回头,看着匆匆而来的李晟,问道:“镇川城的魏军怎么了?” 李晟快步走到林时面前。 拱手道:“斥候来报,三日前,镇川城有五千守军出城,往湘水城聚集。” “并于汉水之上搭建浮桥,似有联通镇川,湘水,广源三城之意。” 这话一出,林时眼中顿时浮现一抹精光。 忙追问道:“高台与南镇的兵马可有异动?” 李晟摇摇头,沉声道:“此二城为魏军主力驻扎之所,封锁严密,故而暂未有消息传来!” “派人盯紧高台与南镇,但凡有所异动,即刻回禀。” 林时摆摆手,下达命令:“至于镇川与湘水等城中的守军,只要他们不来袭扰关城,便暂时不必理会。” 李晟一愣。 忙躬身应是! 林时不再多言。 快步走下箭楼,回到中枢阁楼。 阁楼之中。 段从与辛林正在沙盘上进行两军推演。 见林时进门。 忙起身行礼:“大帅!” 林时摆摆手,从辛林手中接过指挥杆。 指着沙盘上的汉水吩咐道:“在镇川,广源,湘水三城之间,架一座浮桥。” 话音落下,当即有两名亲卫上前。 将一座浮桥模型,放在三城之间的汉水水道之上。 林时又上前,将一杆插在镇川城上的小黑旗取下,插到了湘水城上。 看见林时的动作。 段从和辛林不由得一愣。 林时却不解释。 只是静静的看着沙盘上的城池分布。 汉中平原不大,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多数城池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一两日的路程。 如镇川与湘水这般隔河相望的城池。 更是一日可至。 因此,魏军突如其来的军事调动。 就显得很不同寻常。 林时的目光在镇川,湘水,广源三城上来回扫视。 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半晌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如果本帅没有猜错的话,魏军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我朝软禁了北魏使节的事情,准备对平阳关发起进攻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一愣。 李晟蹙眉问道:“何以见得?” “很简单,湘水城,是为北魏所据十二城中,距离平阳关最近的城池。” 林时的指挥杆指向湘水。 淡淡道:“湘水城比邻汉水而建,顺着河道逆流而上,距离平阳关不过三百里距离,若是急行军,最多三日,便可兵临平阳关下。” “再加上现在已是十月中旬,北魏的消息就算再滞后,我朝软禁北魏使节的消息,也该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否则,冬日将至,北魏要做的,不该是向湘水城增兵,而是应该从湘水城退兵。” 听见林时的分析。 众人又是一愣。 辛林狐疑道:“这......您......您连这都猜得出来,真的假的?” “不是猜!”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这叫根据已知条件推算结果。” 众人一脸狐疑。 段从小声问道:“怎么推算?” 林时反问道:“换位思考一下,你若是北魏主帅,得知大梁不仅扣押了己朝使节,更是向平阳关增兵,你会怎么做?” “再换位思考一下,你若是北魏皇帝,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你又会怎么做?” “这......” 段从噎了噎。 然后,若有所思起来。 “反正,我要是北魏主将,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勃然大怒。”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拿下平阳关,好好吓一吓你们。” “再继续临兵以威,要求大梁释放使节,并付出极大的代价平息我朝怒火。” 林时的目光环视诸将,缓缓道出他的猜测。 李晟最先反应过来。 忍不住惊呼出声:“大帅的意思是,北魏要拿我平阳关立威?” “还不止!”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开口道:“我说了,这只是我身为北魏主帅的想法。” “什么意思?” 众将疑惑,难道主将与帝王的想法。 还能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时挑了挑眉,问道:“若是你们站在北魏皇帝的角度,会怎么处理此事?” “当然是出兵攻打平阳关,恐吓大梁,让大梁释放云梦公主,以此告诫世人,大国之威不容挑衅。” 李晟接过话头,理所当然地回道。 林时不置可否。 李晟蹙眉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姜望也是一脸不解,语气平淡道:“都这样了,总不可能接着和谈吧?” 第150章 没落大梁 “接着和谈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为了震慑他国,还是为了维护尊严。” “北魏和大梁之间,都已经没了媾和的可能。” 林时摇摇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闻言,众人顿时满脸不解。 辛林凑到沙盘前,瓮声道:“不和谈,那就只有打啊,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 “没错,只有打!” 林时将指挥杆插回沙盘。 起身走到主位上坐下。 缓缓开口道:“北魏会攻打大梁,这是一定的,但他们会怎么打,这就需要咱们去猜了!” 众人越发疑惑。 怎么打? 不就是出兵打吗? 还能怎么打? 他们是真的糊涂了。 王明镇沉吟着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帅刚才说,您若是北魏主帅,会打下平阳关给大梁施压。 “北魏向湘水城增兵,也从侧面证明了大帅您的猜测。” “因此,目前来说,敌我双方的局势,应是明朗的,我军只需要死守平阳关,则此局可解。” 王明镇此言一出。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魏军朝湘水城增兵,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 而且林时刚才也说出了他的猜测,基本上与他们心里的想法吻合。 众人不理解的地方就在于此。 明明已经明朗的局势。 林时为什么又要说去猜? 众将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有人分析敌我双方的军力优劣。 也有人猜测着林时的用意。 林时高居主位。 将一众将领的表情尽收眼底。 见众人议论纷纷。 不由得在心里暗叹口气。 尽管他已经知道大梁没人才是不争的事实。 可眼前这一群将领的表现。 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已经提示很明显了。 但这群人的思维,依旧固化得厉害。 段从,辛林,程名振这些不常上战场的将领。 想不到他的用意可以理解。 但一直在边境上,领兵抗敌的王明镇和李晟。 竟然也不知道怎么权衡利弊。 这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也不怪大梁面对北魏时节节败退。 始终还是高端人才思维上的差距,实在过于巨大。 想到这里。 林时还是决定再把话说明白点。 顺便培养一下他们的思维能力。 毕竟,将来的边境还是要靠这些人来守。 他能救一次场,两次场,却不可能一直将大梁别在裤腰带上。 就算他可以这么做。 姬玲珑这个皇帝也未必愿意。 心思电转间,林时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众人急忙住嘴。 询问的目光投向林时。 林时面无表情道:“各位不妨好好想想,若是你们是北魏的皇帝,这场仗要怎么打,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听见林时发问。 众人怔了怔,眼中浮现一抹茫然。 王明镇,李晟,程名振三人面面相觑。 脸色都有些拧巴。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林时是不是脑子有坑? 明摆着的事情,还要三番五次问! 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让他们猜谜语的? 不止是三人有如此想法。 其他将领也是表情古怪。 主要是,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超纲。 他们又不是北魏皇帝。 哪能知道北魏皇帝要怎么打? 这时,一旁的姜望忽然冷不丁地开口:“如果我是北魏的皇帝,我会第一时间向汉中增兵。” “不惜一切代价攻破平阳关,控厄汉水与渝水,把两国战线推进到剑门关,将汉中彻底收入囊中。” “然后以汉中为根基,修养生息,为平灭大梁积攒实力!” 姜望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王明镇与程名振惊呼出声。 其他将领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这绝不可能,汉水,渝水是何等天险,北魏有什么能力将战线推到剑门关?” “何况平阳关如今足有八万守军,兵源充足,更兼控厄汉水,易守难攻。北魏铁骑是强,但想要打下平阳关,绝不是骑兵强就行的。” “除非北魏愿倾尽举国半数之兵,否则,光是打下平阳关,便足以让北魏伤筋动骨。” 听见李晟的反驳。 姜望也没和他争论。 而是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林时。 然后,一下就迎上了林时充满惊喜的眼神。 林时是着实没想到。 最先读懂他心思的。 竟然会是一路上表现平平的姜望。 尽管只是一部分心思。 却依旧让他惊喜。 这个姜望,果然在藏拙。 众人随着姜望的目光看去。 也看见了林时眼中的惊喜之色。 所有人心神大震。 这么说,姜望说的,是对的? 可是,凭什么? 须知,平阳关可不是汉中平原上那些一览无余的小城。 而是真正的天险。 什么叫天险,就是没有数倍人手完全无法啃下的硬骨头。 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大梁足有八万守军。 更是有平阳关作为依仗。 北魏想要打下平阳关。 至少也需要付出两倍甚至更多的人手才行。 而那已经是十六七八万人。 且先不说北魏愿不愿为了一个公主继续朝汉中派遣这么多援军。 就算北魏真的再派出十万大军支援。 等到打下平阳关,也必定是精疲力竭。 而他们还能退守汉水,退守渝水。 这么长的路程,他们还是主场作战。 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北魏这二十万大军。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 便是一旦北魏大军突破渝水,那两国之间的战争,马上就会从局部争斗变成生死国战。 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 便不会再有人顾念所谓的仁义道德。 而北魏,可还有一个使节团在大梁手中。 北魏皇帝,总不可能连亲妹妹的死活都不顾及吧? 众人的思绪纷飞,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林时看着众人的表现。 目光在李晟脸上停留许久。 旋即对着姜望点点头,淡然道:“你说得不错,唯有如此,北魏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也唯有如此,北魏才能真正拿到天下一统的契机。” 第151章 庙算多者,胜! 听得林时确定。 众人忍不住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王明镇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林时笑吟吟地反问他。 王明镇脸色变了又变。 不断地摇头道:“北魏是强,但北魏的敌人,不止我大梁一个,若将国中主力都抽调到汉中战场,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何况,云梦公主还在我大梁境内......” 王明镇这两句话。 可谓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他们都不信。 或者说不敢信。 北魏会将国中主力尽数抽调到汉中。 那代价太大了。 须知,北魏要面对的敌人,可远比大梁要多得多。 南方的南齐,辽东的乌桓,室韦,海真等异族国度,还有被魏国赶到北方苦寒之地的北蒙,以及西北的党项,西南的乌斯藏...... 数十个国度,可都对富饶的中原之地虎视眈眈。 北魏就算虎踞四州之地,国中有百万大军。 同时面对这么多敌人。 也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这样的情况下,想夺取汉中,作为平灭大梁的粮仓与桥头堡。 北魏凭什么? 拿头夺吗? 而且云梦公主...... 作为北魏唯一的公主。 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舍弃的吧? 林时听见王明镇这两个理由。 倒也不是很意外,毕竟三国拉扯百年。 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他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林时的目光在众将脸上扫过。 缓缓开口道:“我可从来没说,北魏会将国中主力尽数抽调至汉中!” 这话一出。 屋内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林时这句话,明显是一句前后矛盾的话。 北魏若是不抽调国中主力。 只靠汉中这十万大军,绝对无法攻破平阳关。 就算再增兵十万,能拿下平阳关也就是极限了。 绝不可能还能连下汉水与渝水。 这点自信,众人还是有的。 程名振皱眉问道:“大帅,如您所言,北魏不会尽数抽调国中主力前来汉中支援,那北魏又靠什么将战线推到剑门关下?” “靠汉中这十万大军吗,还是靠北魏那小皇帝派出来的援兵?” 林时微微一笑。 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说这些,都要靠,而最重要的,则是‘大义’二字!” “大义?” 众人重复了一遍大义二字。 然后就是全脸懵逼。 辛林懵逼道:“大义,什么大义,哪来的大义?” 林时的表情平静下来。 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朝扣留他国使节,此举有违道义,我若是北魏皇帝,一定会将此事大书特书,传告天下。” 众人一愣。 随后忍不住面面相觑。 程名振满脸不解地问道:“敢问大帅,此事与大义有何关联,北魏又如何依靠这大义二字,对大梁作伐?” 有程名振做嘴替。 其他将领也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时。 他们倒是要听听,林时到底有何高见。 反正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是不认为姜望所说之事会成真。 那太荒诞了。 林时深吸口气。 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姜望。 见他完全没有要给自己当嘴替的样子。 不由得撇了撇嘴。 旋即语气平淡地问道:“诸位以为,我若是以此事作代,号召四海诸国共伐大梁,并允诺与四海诸国共分大梁,四海诸国将如何应对?” “轰!” 林时话音刚落。 屋内众人瞬间如遭雷亟。 为首的李晟,王明镇,程名振三人更是脑袋一阵眩晕。 仿佛被一记重锤敲下。 敲了个七荤八素。 其他将领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众将脸色煞白,难以置信,震惊不已。 林时淡淡补充道:“北魏撕毁去年与先帝定下盟约,出兵侵扰汉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两国之间的新一轮争端。” “就算传了出去,旁人无非指责一句北魏仗势欺人趁火打劫。” “但我朝扣留使节之事一旦被大肆宣扬出去,得罪的就不止是北魏,而是四海诸国。” “毕竟,国与国之间,未必会签订盟约,却一定会有官面上,贸易上的来往。” 闻言,众人脸色更是越发惨白。 这是他们从未想到过的可能性。 在他们的惯性思维之中。 两国的争斗,死战的还是两国之间的军队。 就算结盟契约,最多也就是再加上一个南齐。 毕竟三国才是同根同源。 其他异族,那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现在,林时一番话。 彻底打破了他们的惯性思维。 他们毫不怀疑。 一旦北魏号召四海诸国共伐大梁。 西北方与大梁接触的党项。 高原上的乌斯藏。 还有通天河南岸的六诏蛮朝一定会出兵。 毕竟,蜀中的富饶。 比起中原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战栗起来。 那样的场面,太可怕。 太可怕了! “因此,北魏完全没必要尽出国中精锐。” “只需再遣数万大军,配合汉中十万驻军将平阳关拿下,自然会有人帮忙断绝我军后路!” “届时,就算我军还能沿汉水且战且退,甚至据守渝水。” “但当国中陷入动荡,我军补给断绝的情况下,又能在北魏大军手下坚持几天呢?” 林时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继续在他们心里来上致命一击。 话音落下的瞬间,众人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 这一刻。 他们再也没了任何侥幸心理。 那样的场景。 哪怕林时只是用言语描绘,也足以让他们感到恐惧。 屋内唯一还算平静的人。 或许只剩下姜望。 他的目光在林时脸上扫过。 又细细打量一番被林时的言论吓得面如土色的诸将。 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沉思之色。 他或许已经明白。 林时为何一定要李忠带着五百人。 不惜绕三千里路,也要潜入北魏境内的原因了。 打探消息尚在其次。 只怕更重要的事情,还是截杀信使。 那岂不是说...... 林时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开始布局? 不对! 想到这里,姜望倏然一惊。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林时离开郢都的时候。 还向朝廷索要了五十万石粮食,以及无数的酒肉,武器,甲胄,布帛和药材。 那些物资,省着点用,完全足够八万大军用上一整年。 “一整年!” “嘶~” 姜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望向林时的目光更是变得骇然起来。 此刻,他心里突然浮现出,曾在某本古籍上看见的一句话。 “庙算多者,胜!” 第152章 荒诞的破局之策 “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这几乎是所有将领学习的兵法入门篇。 就算姜望不是领兵之人。 也同样对这句话有所涉猎。 但真正能将这句话运用到战场之上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所谓庙算。 更多的时候,反而更像是一句口号。 大家早都习惯了以实力论成败。 实力强的一方胜,正常。 实力弱的一方败,也正常。 说到底,战争打的,始终是两个国家的综合实力。 历史上那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 之所以会被史家大书特书。 就是因为太少了。 少到史家必须要大书特书,来记载这样的传奇。 而现在。 姜望觉得,他或许亲眼看见了一位战略大师的诞生。 林时的战术如何。 双方还没开打。 他不确定。 但就凭他庙算布局的手段。 绝对当得起一句大师。 他甚至怀疑。 林时早在决定掳走云梦公主那天,就已经开始算计起今日的情形。 如果真是那样。 那林易未免太可怕了。 用走一步算三步来形容,或许都不足以表达林时的能力。 这是真正的决胜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 姜望脑海之中酝酿起头脑风暴。 满屋众人沉浸在林时言语描绘出的恐惧中。 一时间,整座指挥所诡异的安静下来。 林时也没出声。 他知道。 这些人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不管他的推测是真是假。 这个后果实在太严重。 严重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发生。 众人也不敢赌。 一旦赌输,那就是大梁就此国灭。 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 “呼~” 沉寂半晌。 众将终于逐渐清醒。 所有人都忍不住长长呼气。 像是溺水之人被救醒。 心中还回荡着刚才的恐惧,以及垂死挣扎后的心悸。 王明镇、程名振、李晟、李瑷、顾知洲、辛林、段从...... 一众高级将领目光复杂的看向林时。 就像是垂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时说的那种可能。 他们此前从未想过。 如今林时将那层窗户膜捅破,深渊般的恐惧顿时席卷心头。 但......林时在预测到这个可能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来到汉中领兵。 是不是意味着。 林时已有应对之策? 迎上众将殷切的目光。 林时挑了挑眉。 率先出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想问,本帅既然能推测出这个可能,可曾想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林时一口道破众人心中所想。 众人顿时忍不住有些赧颜起来。 主要是,林时这么问。 显得他们很像是一群酒囊饭袋。 毕竟,想不出北魏会怎么针对大梁,已经很丢脸了。 现在林时已经将答案告诉他们。 他们却连应对之策也想不出来。 这就很难受了! 李晟顶着大光头,在人群之中最是显眼。 他眼神闪烁几下。 主动站出来对着林时拱手道:“回大帅,末将无能,实在想不出应对之策,不知大帅有何保国良策,还请不吝赐教。” 听见李晟如此诚实地承认了自己想不出来。 林时一颗失望的心顿时生出些许欣慰。 他最怕的。 就是底下的人。 明明什么都不懂。 还非要装着端着,不肯请教。 现在看来,这些人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李晟愿意放下所谓的颜面,虚心学习和请教。 而有了李晟发问。 其他人也是露出一脸期待之色。 他们都是站在大梁食物链最顶端的一群人。 也是最不希望大梁亡国的一群人。 改朝换代,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非就是换个人统治。 但对于他们来说,那是真的会要命的事情。 就算能保住命。 他们一群前朝旧臣,想在新朝的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获得不输于的权力地位。 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就算了是为了保住自己现在应有的一切。 他们也绝不能容许大梁亡国。 林时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语气平淡道:“破局之策,其实很简单,你们也不是想不到,只是单纯的不敢想而已?” “不敢想?” 众将一愣。 林时补充道:“就像你们不敢站在帝王的角度去想,如何针对大梁才能利益最大化一样。” 闻言,李晟彻底放下了面子。 一脸诚恳地请教道:“还请大人赐教。” 林时不再卖关子。 直言道:“只要我朝大军,能率先击破北魏大军,翻越秦岭,攻占北魏西京太安,夺取雍州,则此局自然可解!” “啊?” 这话一出。 众人顿时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李晟瞪大眼珠子,难以置信道:“夺取雍州......大帅,您......您认真的?” 林时点点头。 虽未开口说话。 但所有人都从他脸上看见了势在必得之意。 这下。 别说是李晟与王明镇等人。 就算是素来以稳重出名的姜望。 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 八万人,就想打进关中,攻占北魏西京太安,夺取雍州...... 若非林时现在稳稳当当的坐在主位上。 他甚至都怀疑林时是不是还没睡醒。 其他将领也是一脸苦相。 面面相觑之间,都在猜测林时是不是疯了。 不然...... 一个正常人。 岂能说出靠着八万大军夺取雍州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就算做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啊。 虽说大梁曾经短暂的占领过关中左右扶风之地。 兵锋也曾一度逼近北魏西京太安城。 但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如今百年时间过去。 大梁退守到汉中一代。 自保尚且困难。 更别说主动出击。 而关中,也早就被北魏经营得宛如铁桶一般。 北魏国中百万大军。 足有近三分之一驻守在关中。 而且一旦关中遇袭。 北魏还能从河南河东之地,源源不断的抽调兵员前来支援。 这样的情况下。 大梁想夺取雍州。 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辛林很贴心的给林时科普道:“大人,北魏在雍州的驻军足有二三十万之巨。” “何况雍州还有大散关,武关这样的天险,一点不比平阳关好打。” “而咱们,只有八万人......” 第153章 雷总对比法 听见辛林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 众人顿时满眼绝望。 机械般地点头表示附和。 而辛林此言。 也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 就是单纯的以为林时不知道北魏有多强。 给他科普一下。 行军司马顾知洲出列,一脸为难道:“大帅,您说的法子,固然能解我大梁危难,可也要做得到才行啊。” “如今我军连北魏驻留汉中的十万大军,与即将到来的援军,尚且无法应对,更遑论夺取攻进西京,夺取雍州。” “此事,委实难如登天,不知大帅可还有其他应对之法?” 闻言,其他人回过神来。 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 忙出声询问起来。 “大帅,不是末将等人不欲死战,只是此事之难,非人力所能为。” 李晟摇着大光头,一张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程名振嗫喏一下嘴唇。 也想说此事荒唐。 但看见汉中本地派将领已经开始反驳。 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辛林却是不管这么多。 见这么多人都认为林时说的行不通。 又仗着他跟在林时身边的时间最长。 当即瓮声道:“大帅,您若是还有别的法子,就说出来吧,俺老……末将都快急死了,咱们八万人去打雍州,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看着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众人。 林时缓缓摇头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话一出。 众人顿时失声。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一个度。 几乎只是刹那,绝望的情绪便在众人身上蔓延开来。 顾知洲喃喃道:“难道,我大梁当真扛不过这一劫?” 众人面白如纸。 嘴唇微微颤抖。 连林时都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瞥见众人脸上的绝望之色。 林时的表情依旧淡然。 姜望沉默许久,忽然出声问道:“既然破局之策唯有如此,那这场仗要怎么打,想必大帅应该已经有具体章程了吧?” 姜望的声音打破了指挥所内的绝望的气氛。 众人倏然抬头。 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时。 方才,他们只是沉浸在恐惧之中。 所以没有注意到林时气定神闲的样子。 现在被姜望这么一提醒。 他们也终于发现林时实在过于淡定。 淡定得都有些过头了。 是啊。 林时既然提出破局之策。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 想到这里,众人眼中逐渐燃起希望的光。 尽管用八万人去攻取雍州这样的事情实在过于荒诞。 但林时的能力摆在那里。 他怎么也不可能提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吧?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 林时的目光投向姜望,饶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 让姜望浑身瞬间浮起鸡皮疙瘩。 他忽然有一种被人看光的羞耻感。 不自觉地朝后面挪动一下。 将半个身体隐藏在辛林身后。 姜望心头那种被人看光的感觉总算消散了一点。 林时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停留。 随意的一眼扫过之后。 对着众人微微颔首,道:“本帅确实已经有了具体的章程,至于是什么章程,暂且保密!” “保密?” 一听这话。 众人眼中的期盼之光顿时熄灭。 保密,什么叫保密? 怕泄露消息,可以说保密。 没有章程,也可以说保密。 现在这个时候,众人实在是很难不悲观。 感受着众人悲观的情绪。 林时笑了笑,淡淡说道:“不过,章程虽然保密,本帅却可以给你们算一算这场仗到底有没有得打!” “怎么算?” 李晟抬起头询问。 努力压抑着眼中的不甘。 他还想在林时的领导下报仇雪恨。 用北魏主将的人头来祭奠战死的十万英灵。 所以,他绝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林时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旋即对着所有人询问道:“你们都说北魏在雍州驻扎了近三十万大军,本帅且问你们,可知北魏这三十万大军,除去各类辅兵,工兵,还剩下多少步卒,多少骑兵?” 听见林时的问题。 众将顿时一头雾水。 辛林问道:“大帅,为什么要除去各类辅兵与工兵,他们不也是兵吗?” “他们当然是兵。” 林时肯定了辛林的问题。 旋即笑吟吟地反问道:“那这些兵,需要上战场吗?” 这话一出,众将顿时明悟过来。 王明镇接过话头,沉声应道:“要这样算的话,北魏的战兵,应该在十万上下。” 林时刚要点头。 王明镇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可大帅,如果按这样的计数方法,咱们的人数是不是也要大打折扣?” “毕竟,咱们军中也有不少辅兵与工兵之流。” 林时应是,轻声道:“那你算算,咱们这八万人,有多少辅兵,多少战兵?” “六万!” 王明镇想也没想便报出一个数字。 随即分析道:“大帅带来的两万京营禁军,乃是全员精锐。” “李将军麾下的三万龙武军,也是多兵种集结的大型作战兵团。” “两军的后勤补给,都是直接由朝廷征调民夫负责。” “唯有平阳关三万守军之中,有两万辅兵,专司平阳关后勤之事。” “所以,我军的战兵有六万之数。” 听见王明镇报出的数字。 其他人也是齐齐点头,表示这个数字没问题。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八万打三十万没法打,那六万打十万呢?” 众人面面相觑。 这种对比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李瑷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大帅,这样对比,人数的差距是缩小了。” “可北魏十万战兵之中,少说也有三万轻骑。” “而我军只有您带来的三千轻骑,赢面也还是不大啊。” 林时挑了挑眉:“你也说了,只是赢面不大,不代表没有赢面,不是吗?” 李瑷一怔。 林时继续说道:“那不妨再对比一下,敌我双方的着甲率,你们都是与北魏作战多年的老将了,对北魏的着甲率,应该有所了解吧?” 闻言,众人又是一愣。 这下,都不用汉中诸将开口。 辛林便主动开口道:“自古以来,中原便缺少铜铁矿藏,因此,北魏的大军,多以牛皮制甲。” “而我大梁立国蜀中,蜀中自古以来便盛产铜铁金银。” “如此对比下来,论着皮甲率,我朝不如北魏,但论着铁甲率,我朝不逊北魏,甚至略有胜之。” 第154章 今晚吃脆皮烤鸭? 听见辛林三言两语将敌我双方的着甲率分析出来。 林时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 笑吟吟地开口道:“那你们再算算,他们十万大军的着甲率有几成,着铁甲率又有几成?” 这话一出。 众人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此刻,不用林时过多解释。 他们也明白了林时的意思。 李晟作为与北魏交战次数最多的将领。 当即满脸惊喜的分析道:“北魏轻骑全员着铁甲,但步卒,着甲率最多不会超过五成,且半数为皮甲。” “若按照十万大军计算,着甲率便只有不足七成,也就是七万人。” “而我朝六万大军,大帅麾下两万京营全员着铁甲,末将麾下的龙武军,也是全员着甲,皮甲与铁甲率,五五开吧。” “至于平阳关三万守军,除却两万辅兵无甲胄在身,那一万战兵,皮甲与铁甲率同样是五五开。” “这样算下来,我军披甲之众,依旧是六万人,披铁甲者,更是接近四万人。” 听见李晟报出来的数字。 一众将领眼中也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面面相觑之间,俱是激动不已。 他们从未想过,敌我双方实力,竟然还能如此对比。 看着众人一脸惊喜的样子。 林时笑吟吟地问道:“八万打三十万,打不了,六万打十万,赢面不大,那六万打七万呢,是否有赢面?” “有!” 李晟忽然双目放光。 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时。 语气坚定道:“六万打七万,若是让末将,或是其他同僚来指挥,必败无疑,但大帅指挥,至少有三成胜率。” “三成?” 林时挑了挑眉。 李晟当即点头道:“不错,三成胜率,这已经很高了,至少比八万对十万,不足千分之一的胜率要高太多了。” 林时点点头。 对着缩在角落里伺候的刘昱吩咐道:“刘昱,去本帅房间里,将本帅藏在暗格里的东西取来。” 刘昱懵逼了一下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林时说的是什么东西。 他顿时激动起来。 朝着林时拱手道:“属下这便去取,还请大帅稍等!” 刘昱说完,便一蹦三尺高的转身出门。 这幅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 令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这个刘昱,他们也知道,是林时从郢都带来的镇景司百户。 平日里做事最是稳重。 林时究竟是要他去取什么东西,才能让他激动成这个样子。 众人疑惑地看向林时。 却见林时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另一边,刘昱却是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飞奔到林时的房中。 取出那件前些日子林时让他制作的秘密武器。 自从当日在英国公府。 见识过那秘密武器的威力之后。 他的心里便种下了一颗种子。 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使用那种秘密武器。 炸死别人也好。 炸死自己也好。 他一定要亲自上手。 否则,他的人生便算不得圆满。 而今日,他的机会来了! 待会儿,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由他。 来给这群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边疆将领们。 亿点点小小的震撼!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再次加快了速度。 很快,林时的房间近在眼前。 他快步进门,在墙上捣鼓几下,便找到了暗格。 取出格子里存放的小陶罐之后。 便又迫不及待地朝着指挥室返回。 指挥室之内的一众将领。 只觉得刘昱出门不过片刻,便又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 若非他怀中还抱着两个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疙瘩。 众人还以为他只是出去撒个尿就进来了。 “大帅,宝物已经取到!” 刘昱忽略了其他人,献宝似的将两个陶罐高高举起缴令。 脸上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惊喜之色。 众人定睛看去。 总算看清了两个小疙瘩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个拳头大小的陶罐。 陶罐...... 看着刘昱当成宝贝似的双手捧起的陶罐。 众人心里忍不住狐疑起来。 王明镇一脸惊疑不定地走上前。 仔细端详片刻。 确定这只是两个随处可见的寻常陶罐之后。 顿时忍不住看向主位上的林时。 询问道:“大帅,这两个陶罐里,莫不是装着什么宝物?” 听见王明镇做了嘴替。 其他人也是好奇地看向林时。 毕竟,陶罐肯定不算什么宝物。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陶罐里装了宝物。 不然,刘昱好歹也是一位百户。 总不能真把陶泥罐子当宝贝吧? 众人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林时也终于睁开眼睛。 缓缓开口道:“我记得汉水边上有一群野鸭,经常趁着军中将士们不备,飞进关内啄食将士们的口粮,要不然,咱们今天的晚餐加道脆皮烤鸭,如何?” 姜望:“?” 程名振:“??” 屋内众将:“???” 所有人都懵逼了。 不是要说战事和宝贝吗? 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晚上加餐? 城门楼子与胯骨轴子? 众人脸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若非碍于林时大帅的威严。 他们是真的很想冲上去质问他一句。 “大帅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众人眨巴着眼睛。 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 心思也不免飞到了城外那群野鸭子身上。 因为那群野鸭,是真的很可恶。 从大梁在平阳关驻军以来。 便一直城外繁殖了多少年。 而每年平阳关内被那群野鸭偷吃掉的军粮,少说也有大千百斤。 百年下来,那就是数十万斤。 偏偏平阳关守军还拿那群鸭子没办法。 因为常年与人打交道,那群鸭子都已经成精了。 寻常的陷阱对它们毫无作用。 只要有人在岸上围捕,它们便会立即退到汉水里。 就连用弓弩或船只围剿,它们都会立马潜入水下。 而用网兜,它们又能飞上天去逃过一劫。 可以说是上天如水无所不能。 而大军又不可能为了一群鸭子,去大张旗鼓的作战围剿。 只能偶尔屠杀两只。 剩下的,便任由它们繁衍壮大。 可以说,整个平阳关将士,可谓是苦鸭子久矣。 若今晚能吃上脆皮烤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林时见众人没反对。 更是直接起身。 大手一挥,下达了来到平阳关之后的第一道军令。 “传本帅帅令,军中五品以上将领,即刻随本帅出征,目标——城外敌鸭!” 第155章 一场歼灭战 众人一脸懵逼。 还真要去抓鸭子? 那群野鸭都成精了啊! 抓得到吗? 只是,林时都已经出发了。 他们再懵逼,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时身后。 军中五品以上的将领。 其实也不多。 算来算去也就二三十个。 因为按照大梁的官制。 一品官职只设虚衔,不设实职。 朝中官职最高的实权职位,就是左右二相。 品级为正二品。 而左右二相。 真正的官职名称,其实是叫中书左右仆射。 具体原因。 则是当初大梁太祖立国之初,为了防止朝中出现权臣。 拆解了中书省的中书令,也就是真正的丞相这个官职。 将相权一分为二。 自此之后,大梁的中书令便成了虚衔。 为了方便两位宰相统领百官。 太祖爷还贴心的将六部尚书的品级。 自从一品上降到了从二品下。 所以,五品官,在大梁已经算是高级官员。 武将也是如此。 林时这个镇北大将军。 论品级,其实也只有从三品上。 距离官居一品这个目标,还差得远。 林时带着一干军中将领浩浩荡荡出城围剿野鸭的事情。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传遍了全军。 平阳关就这么屁大点地方。 这么多将领同时出城,也根本瞒不过人。 于是乎,许多正在休息的将士。 也跟了上来准备凑个热闹。 毕竟,休假每个月都有。 但大帅亲自领将征伐一群野鸭这样的事情。 几百上千年或许都看不见一次。 然后,出城的队伍,便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除了值守的关城与正在操练中的士卒之外。 剩下的所有人都跟来了。 尤其是火头军的一群军士。 更是摩拳擦掌兴奋异常,誓要为林时打先锋。 不斩尽这群敌鸭誓不回还。 没法子,谁让最恨野鸭偷食的人,就是他们这群火头军呢? 林时也没料到。 他就是想拿一群野鸭试试火药的威力。 也能引得这么多人跟随。 不过,他也没阻止。 正好,平阳关守军现在的士气。 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和北魏大军决战的程度。 若能以火药之威。 唤醒他们心中一往无前的决心。 倒也是件好事。 林时不出言遣散士卒,其他人就更不能越俎代庖。 因此,当众人杀到汉水边时。 林时身后已经浩浩荡荡的跟了上万人。 王明镇快步上前。 指着面对上万人大军围剿依旧不屑一顾。 仍旧在在汉水之中嬉戏的鸭群。 杀气腾腾地禀报道:“回禀大帅,已发现敌军踪迹,末将愿为先锋,与之一战,以探敌军底细。” 林时眯起眼睛。 望着那数量足足上千的野鸭群。 心中越发期待晚餐的脆皮烤鸭。 无他,这些鸭子,真的很肥。 大型猛兽不敢靠近平阳关。 这群鸭子便没了天敌。 靠近平阳关,又没有食物之忧。 自由自在的生长,早已体肥膘厚。 就算不做烤鸭,用来煲汤,也是一绝。 而鸭群仿佛现在才发现林时。 开始不断的扑扇着翅膀,想要吓退岸上的这些两脚兽。 扑扇一会儿,发现这群两脚兽似乎没有下水的打算。 便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体型比其他野鸭大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鸭王,忽然朝着林时所在的方向游近了些。 似乎是要好好看看。 这些胆敢靠近它领地的两脚兽,究竟有何依仗。 它煽动几下翅膀。 见林时还是不为所动。 顿时放下了戒备,继续朝着林时游进。 然后开始优雅的在水上转圈圈。 此刻,哪怕物种不同。 众人也能看出来,这只鸭子分明是在挑衅他们不敢下水! 王明镇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一只鸭子,竟敢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他忍不住再度出声请战:“大帅,还请下令,允末将下水,将这不知所谓的鸭王生擒之!” 林时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鸭王。 又看看不远处的鸭群。 当即摇头道:“杀鸡焉用牛刀。” 似乎是听懂了二人的谈话。 那鸭王顿时高傲的仰起脖子睥睨着王明镇。 不可一世的样子。 仿佛在说:“有种就下水一战!” 被一只鸭子看不起了,顿时被气得哇哇大叫。 偏偏林时不许他下水,他今日出城又没带弓箭。 他也只能无能狂怒。 这时,一员身背牛角长弓的小将上前,对着林时拱手道:“大帅,末将池由请战!” 林时摆摆手道:“不必,且看本将如何炮制他们!” 池由一愣,漠然退下。 林时淡淡道:“刘昱何在?” “属下在!” 刘昱一脸兴奋地上前。 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林时下令道:“待会儿由你主攻,没问题吧?” 刘昱看看距离岸边不足十丈的鸭群。 当即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属下定不辱命!” 林时继续下令:“王明镇,李晟何在?” “末将在!” 二人齐齐出列。 林时:“你二人即刻领本部兵马扼制汉水两岸,若有鸭军溯流而上或朝两岸奔逃,务必断其退路,不得使其逃脱一兵一卒。” “末将领命!” 两人心领神会。 拾起许多小石子后。 一者分兵自上游浮桥渡河。 一者静观其变。 “段从,辛林何在?” “末将在!” “你二人乘船自下游布下抄网,负责捞起顺溜而下的敌军尸体。” “得令!” 林时:“池由,你即刻组织弓兵,封锁汉水上空,放走一兵一卒,本帅唯你试问!” 池由:“末将领命!” 封锁完鸭军四面八方的退路之后。 林时看向早就迫不及待的刘昱。 淡淡道:“对准了,朝着鸭群大军正中间扔,不许扔歪,还有,引线点到三分之一时,须立即脱手,不得迁延片刻,否则,出什么意外,本帅概不负责。” “属下明白!” 刘昱咧嘴一笑:“那属下,这就发起进攻了?” 林时点点头,带着众人后退数十丈。 刘昱掏出火折子。 点着了第一个陶罐的引线。 然后开始数数,数到三时,立刻将手中陶罐扔向了鸭群。 第一颗陶罐刚飞上天。 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着了第二颗陶罐。 朝着那依旧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鸭王扔了过去。 然后转身朝着林时所在狂奔。 眼见暗器袭来。 那鸭王展翅欲飞。 “轰隆!” 平地起惊雷。 第一颗陶罐在鸭群上空炸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让岸上的所有人瞬间重心不稳东倒西歪。 “轰隆~” 紧接着,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 第156章 火药显威 两道惊雷过后,世界一片寂静。 野鸭聒噪的呱叫声消失不见。 人群之中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也沉寂下来。 整片天地之间。 似乎只剩下了江水淙淙流淌的声音! “嘶~”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时身后的人群中瞬间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这是......” “这是将九天神雷装进了陶罐不成?” 汉水上游两岸。 王明镇与李晟瞪大双眼。 望着漂浮在汉江水上的野鸭尸体。 心中满是骇然。 两个陶罐,竟然有这样的威能? 这要是炸在人身上,人会怎么样? 两人不敢想。 但靠近爆炸中心处,无数碎裂的野鸭碎片已经道明了答案。 下游,辛林和段从倒是没那么惊骇。 他们是跟着林时自郢都来的。 当初在郢都的时候。 林时就用这样的武器,把英国公都吓得不得不上门对林时负荆请罪。 一群野鸭,又怎么可能会是林时的对手。 二人兀自乘船,不急不缓地开始打捞被火药炸死或震晕的野鸭! 但即便两人只挑着身体完整的捞。 炸成碎片的一概不要。 两人驾驶的小舟,还是很快被鸭尸堆满。 好在,下游还布置了渔网。 两人也不担心他们没来得及捞起来的鸭子,会被浪费掉。 岸边。 刘昱看着自己的战果。 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就是这个感觉。 就是这个威力。 就是这个武器。 终于,终于...... 得偿所愿! 只是兴奋的同时,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遗憾。 毕竟,今日他的对手,只是一群鸭子。 若被炸死的,是一群真正的敌人。 那他这一生,才算是真正的圆满了。 兴奋了好一阵子,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林时还在一旁。 忙转过身,一脸欣喜地对着林时拱手道:“大帅,属下幸不辱命!”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对着刘昱轻轻点头道:“干得不错!” 刘昱眉开眼笑:“全赖大帅指挥得当!” 林时不置可否:“再交给你个任务,去把敌军之主带来,本帅要亲自炮制它!” “得令!” 刘昱领命。 挺起胸膛,顺着河水下游走去。 刚才火药爆炸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 那鸭王并未被炸成碎片。 而是潜入水中逃过一劫。 当然,也只是没被炸成碎片。 至于它是否还活着,刘昱并不抱任何希望。 距离太近了,哪怕潜入水下,也根本潜不深,被震死的几率,远大于它还能活着的几率。 一旁。 池由带领的一众弓箭手面面相觑。 这些野鸭,在那宛如天雷一般的声威之下,根本连展翅飞翔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还在这里张弓搭箭。 真是白瞎了这片刻的神经紧绷! 池由坚守片刻,确定没有鸭子能逃出升天之后。 只得一脸不开心地下令道:“传令,收兵吧!” 众将士面面相觑。 默默取下箭矢收进箭囊,返身回到大队伍之中。 池由走回林时身后站定。 低下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李晟与王明镇也会师返程。 他们的任务,本是截断鸭军后路,将鸭军一网打尽。 奈何刘昱这个打主攻的太给力。 两颗陶罐下去,野鸭大军便已全军覆没。 这场仗,打得还真是无趣至极! 两人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惊与骇然。 快步走到林时身旁站定。 王明镇欲言又止。 李晟却是没那么多顾忌,急切地问道:“大人,此物,此物......究竟是什么宝物,怎地威力如此巨大?” 听得李晟发问,其他人也急忙竖起耳朵。 那两颗小陶罐的威力,让他们震惊,同时,也让他们感到恐惧。 那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鬼东西究竟是什么,更是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东西是否能为他们所用! 林时将一众将领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当然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 是以,他也没有卖关子。 直言道:“此物名叫火药,乃是本帅无意间弄出来的,经过改良之后,便成了一种新式武器。” “火药?” 众将口中呢喃着火药二字。 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这不是什么天雷,而是一种武器。 李晟忙追问道:“敢问大帅,这火药既是一种新式武器,是否能够量产,可否大规模投入战场?” 迎上李晟急切又充满期望的目光。 林时云淡风轻地颔首,轻轻吐出一个字:“能!” 闻言。 众将刹那间哗然,忍不住激动得难以自持。 “哈哈哈哈.......” “好!好!好!当真是好宝贝啊。” “有此一物,区区北魏铁骑,我军还有何惧哉?” 一众汉中老将激动得手舞足蹈,狂笑出声。 这么多年,他们在北魏骑兵的铁蹄之下吃尽了苦头。 敌军骑马,来去如风,寻常弓箭都难以对北魏的骑兵造成什么伤害。 而大梁又没有追击的能力。 因此,哪怕是大梁的步卒打了胜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纵马扬长而去。 憋屈啊! 实在是憋屈得太久了。 而现在,有了这种威力奇大的武器。 他们便可以说一句,从今往后,攻守异形了! 你骑兵敢来,我就敢把你扎成碎肉。 就算炸不死你,也吓死你。 听着将领们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王明镇多日以来阴郁的心情,也陡然变得不错起来。 他接过李晟的话头,追问道:“大帅,不知此物,造价几何,材料要去何处寻得,若军中能造,我等不妨先造一些实验品出来,在驻守汉中的十万魏军身上试试效果,大帅以为如何?” 林时点点头:“此物造价极为便宜,材料更是随处可见。” “待会儿回城,你去组织一批身家清白底子干净的匠人,本帅自会教导他们如何制作这样的武器!” 听见这威力巨大的怪异武器,造价还很便宜。 王明镇瞬间激动得脸色涨红,不断的搓手搓脸,全然没了平阳关守将的矜持。 他点头又摇头,强自按捺住心底的狂喜。 颤声道:“大帅,末将,末将这便回城组织匠人,等待大帅班师回城!” “同去,同去!” 王明镇话音刚落。 瞬间又有一大群将领跳出来,表示要与他同去。 可见,他们是真的一分钟也不想多等。 第157章 军心可用 望看着众人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时也笑了。 他今日之所以带着他们出城来征战一群野鸭。 就是想要用火药来刺激一下低迷的士气。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摆摆手,笑道:“那就大家一块回城吧!” 众人齐齐点头。 这时,刘昱与段从,辛林几人也回到了人群之中。 刘昱手里提着那只体型超大,一眼可辨认的鸭王。 喜滋滋的小跑到林时面前,缴令道:“回大帅,敌军主将在此。” 林时点点头,目光自肥硕的野鸭身上扫过。 不由得笑道:“果真是成了精的鸭王,这么大的野鸭,本帅生平还是头一次见。” “是啊,这家伙,老沉了!” 刘昱十分认同:“属下估摸着,这鸭王最少也有个十斤打底,真不知它怎么长这么大的。” “属下老家在岷水边上,岷水比汉水还宽,那里的鸭子,也没见过有这么大的,大帅今晚有口福了!” 林时微微一笑。 大手一挥道:“传令,班师回城!” “得令!” 众将抱拳领命。 激动不已的万人大军顿时朝两侧散开。 为众人让出了一条足可让数辆马车并行的宽阔道路。 一行人刚刚回到城中。 新来的大帅带领诸位将军,征伐城外野鸭大军,并大获全胜的消息,便瞬间传遍了整座关城。 一时间,关城之内,那些未来得及随林时出征的将士们,士气顿时为之一振。 尤其是两大车敌军尸体,被火头军的将士大摇大摆的运回城内时。 城中将士的士气更是达到了顶峰。 上千只野鸭。 听起来很多。 但城中足有八万大军。 真要分下去,每人也就能分到一口汤。 不过,吃野味嘛。 主打的就是一个气氛。 而且,今日一战过后。 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士们都不用担心城中的粮食不翼而飞了。 这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啊! “大帅威武!” “将军威武!”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大喊了两声。 紧接着,接到捷报前来迎接林时的将士们便齐声呐喊起来。 “大帅威武,将军威武!!!” 城中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连日以来低迷的士气,也随着将士们的呐喊消失不见。 林时对将士们摆摆手。 对着身侧依旧难掩激动之色的李晟问道:“李将军,现在呢?” 李晟还沉浸在火药的威力之中无法自拔。 陡然听得林时发问,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懵逼。 林时补充道:“加上火药,再加上将士们高涨的士气,你觉得,大梁现在有多少胜率?” 听见这个问题,众将顿时怔在原地。 此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林时的用意。 李晟抬起头,神色坚定:“五成!若是有火药相助,再有将士们死战,此战,我军便已有了五成胜率。” “三成到五成,火药一成,士气一成,倒也还算公允!” 林时颇为认同地点点头,随后淡淡问道:“那现在,这场仗,可以打了吗?” 林时这句话。 是在问李晟。 也是在问平阳关诸将。 迎上林时略微充斥笑意的双眸,一众将领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信誓旦旦的大放厥词。 直言林时的破局之策是异想天开,不可能完成。 林时却是仅凭一己之力,在短短半天时间,将一件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胜率提高到了五成。 对比之下。 就显得他们好像是一群酒囊饭袋,只会拖后腿那种。 所以,此刻,他们是真的服了。 就算这一仗还没开打,胜负还犹未可知。 就凭林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给他们注入如此信心。 他们便心服口服。 见众人低头不语。 顾知洲率先表态:“末将愿听从大帅调遣,为大梁效死,痛击来犯之敌。” 其他将领像是被提醒。 忙齐齐拱手道:“吾等愿唯大帅马首是瞻,为大梁效死,痛击来犯之敌。” 军心可用! 林时对众人摆摆手,轻声吩咐道:“现在还不是主动出击的时候,诸位该做什么做什么,时机到了,本帅会告诉大家,这场仗要怎么打!” 众人齐声应是。 再无人追问林时的作战计划。 人多口杂的道理,他们懂。 这等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必定功亏一篑。 众将散去组织匠人,林时也带着姜望和刘昱回到住所。 今日这场战争,赢得毫不费力,但丝毫不影响他举办一场庆功宴。 野味嘛,吃的就是一个新鲜。 十斤重的野鸭。 烤出来也足够他们三个汉子吃到过瘾了。 刘昱随手将野鸭丢进木盆,准备烧水烫毛。 林时回到屋子里,将木炭扔进火炉之中烧着。 姜望去清洗烤架,顺便准备调料。 林时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吃苦的人。 因此,他从郢都带来的各种工具和调料,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林时乐滋滋地烧着炭火。 想到野鸭的肥硕,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上喉咙来了。 这时,一道惊呼声自门外传来。 “嗯?” 林时和姜望回过头去。 想一探究竟。 下一秒。 一只半人高的鸭子忽然飞扑进了房间。 “什么情况?” 林时瞳孔瞪大。 追进来的刘昱哭丧着脸解释:“大帅,这鸭子在装死,属下刚烧开水,准备烫毛,它就起飞了,属下根本逮不到它!” 说话间,那肥鸭展开双翅,嘎嘎叫着直奔林时而来。 “大帅,小心!” 刘昱惊呼一声,急忙一个虎扑。 然后,扑了个空。 肥硕的鸭子体型庞大,身形却无比灵活。 主要是它明明那么肥了,却还能飞!!! 就离谱! 林时看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鸭子挨了一炮,竟然还活着。 那可是黄金比例的火药啊。 这生命力得有多强悍? 这只鸭王,难不成真的成精了? 不可思议。 林时愣神间,姜望也一脸凝重地加入了战场。 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卵用。 这鸭子会飞。 它就像在故意逗两人玩,只要两人扑过来,它就立即腾空。 躲过危险之后,又落地逃窜。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之后,姜望忍不住勃然大怒。 在它又一次腾空而起时。 姜望想也没想,一把夺过林时手上的火钳,当作暗器朝它扔了过去。 第158章 成精的大王 “嘎~”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鸭王应声坠落。 却是火钳暗器奏效,穿透它一侧翅膀。 刘昱长舒口气,快步朝鸭王走去。 林时也回过神来,忍不住朝姜望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还以为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呢? 多亏了姜望啊! 鸭王翅膀上插着火钳。 它死命的扑腾,想要故技重施,逃离距离他越来越近的两脚兽。 可惜,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眼见刘昱越来越近,它扑腾得越加厉害,嘎嘎的叫声也越发急促,狼狈的样子,再也没了身为一族之王的骄傲。 “小畜生,还敢戏耍老子,看老子怎么扒光你!” 刘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无情铁手直奔鸭王长长的脖颈探去。 忽然间,变故突生。 鸭王双脚一蹬,竟然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刘昱的大手。 然后头朝前倾,直奔林时冲了过来。 “彼其娘之!” 刘昱惊呼出声,没想到这鸭子竟然还有力气逃窜。 林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只鸭子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鸭王却是不管这些。 嘎嘎叫着扑腾翅膀冲到林时面前。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对着林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嘎嘎叫着,像是在求饶。 林时震惊极了。 指着脖颈伏地的鸭王说不出话来。 姜望和刘昱也是一脸惊奇。 “这畜生,真成精了?” 刘昱有些不自信地问了一句。 他是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鸭子。 林时嘴角不断的抽搐。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从一只鸭子的眼睛里,看见哀求的情绪。 这莫不是哪位穿越者前辈,穿越成了一只鸭子? 想想,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比起穿越成蛆的那些前辈,穿越成一只鸭子,已经是属于非常正常的物种范畴了。 就在林时思索着要不要对一下暗号的时候。 姜望却是已经探出无情铁手将鸭王一把提起。 他淡淡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只鸭子,再通人性,也不过是个畜生。” 鸭王的脖颈被姜望撺住。 仍旧嘎嘎叫着,努力的看向林时。 林时甚至能清晰看见它眼中的哀求,还有......泪水? 照理说。 活到林时这份上。 心中早就没了什么天真和圣母心。 但现在,看见一只鸭子流泪,他确实心软了。 沉默一瞬,他叹气道:“罢了,既然用火药都没能将它炸死,那就说明它命不该绝,放它一马吧,今晚咱们去蹭下大锅饭。” 见林时竟然心软了。 姜望和刘昱顿时大感惊奇。 大帅这么杀伐果断的人,竟然对一只鸭子心软了? 这这这...... 崩人设了啊! 林时有些意兴阑珊:“放它走吧!” 刘昱欲言又止,满脸的不赞同。 姜望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林时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也只得将鸭王翅膀上的火钳取下,准备将他丢回汉水。 孰料,姜望刚准备朝门外走去。 鸭王便又使劲扑腾起来。 口中嘎嘎的叫声,竟比方才要受死时还要凄厉些。 姜望愣住。 林时也愣住。 刘昱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时对姜望招招手,吩咐道:“放它下来!” 姜望蹙眉,将它扔回地上。 就见它扑腾着翅膀,朝林时飞奔而来。 刘昱刚要上前阻止,便被林时喝退。 鸭王飞奔到林时面前,忽然叼住了林时的袍子,然后不再松口。 林时眨巴一下眼睛。 越发怀疑这真的是一位穿越者前辈。 想到这里,他忙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宫廷玉液酒?” 鸭王:“嘎......” 林时不死心,继续问道:“天王盖地虎!” 鸭王:“嘎......” 姜望:“?” 刘昱:“?” 林时脸色僵住。 然后一拍脑门:“我知道你通晓人性,但不会说话,这样,我问的问题,你要是不会,你就嘎两声,你要是会,就嘎三声。” 鸭王:“嘎......” 林易:“奇变偶不变。” 鸭王“嘎......” “天青色等烟雨。” “嘎......” “.......” 林时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 但回应他的,永远只有一声嘎。 林时一头黑线:“你没听懂人话还是咋地,让你嘎两声或者三声啊!” 见林时竟然和一只鸭子聊了起来。 姜望和刘昱顿时面面相觑,有些怀疑人生。 林时却是不管他们,继续叮嘱道:“记住规则,重来!” “嘎......” 刘昱实在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大人,这就是一只畜生,再怎么聪明,再怎么通人性,也不可能听懂您说话的,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令,已经很了不得了。” 林时的心沉寂下去。 果然,穿越者这种东西。 可遇而不可求啊。 叹了口气,林时一脸厌世地摆摆手道:“罢了,它既不愿走,那就找军医来给它治治伤,然后当宠物养着吧,总归一只鸭子而已,也吃不了多少粮食。” 刘昱脸色古怪。 人家别人养宠物,都是养些鹤啊,鹰啊,再不济也是养只八哥。 到了大帅这里,就变成了一只鸭子! 这反差...... 要是传回郢都,怕是要被人笑话啊。 不过,大帅的话,肯定是不能反驳的。 他也只能厚着脸皮去请军医。 很快,军医到来。 虽说林时是要他治疗一只鸭子,但从业多年的老大夫也没有多言。 只是默默的给鸭子伤口上药,然后贴上一块黑乎乎的药膏。 旋即又转身离去。 经过军医这么一治疗。 鸭王也恢复了精神。 它不再叼着林时的袍子,而是像个忠臣的侍卫,伸长了脖子站在林时身旁。 见状,林时想了想。 沉吟着开口道:“你虽然只是一只鸭子,但跟了本帅,那就是一只有身份的鸭子,总不好连个名字都没有。” 听见林时还要给鸭子取名字。 刘昱和姜望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林时恍若未觉,沉思片刻,摩挲着下巴道:“你乃鸭中之王,但叫鸭王也不大好听,以后,你就叫大王吧!” “嘎~” 鸭王嘎一声,似乎是对这个新名字很满意。 而听见林时给取的名字,一旁的刘昱却是脸都绿了。 大王这个名字是能乱用的吗? 更别说用这个名字的,还是一只鸭子。 这这这...... 不成体统啊这个! 第159章 一只鸭子的故事 “大帅,大王这个名字,怕是不妥啊!” 刘昱哭丧着脸,小声劝慰。 林时伸手拍拍大王的鸭头。 皱眉问道:“哪里不妥,人有人王,猴有猴王,虎有虎王,鸭有鸭王,我觉得鸭王不好听,叫它大王,这不是很正常?” 刘昱哭丧着脸:“可是,可是......它...它毕竟是只鸭啊。” “行了,本帅自有定论,尔勿复多言!” 林时一摆手,将刘昱要劝解的话堵回肚子里。 刘昱垮着个批脸,朝一旁的姜望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姜望怔了怔。 面露沉思之色。 随后重重点头:“我认为,大帅此言有理!” 刘昱:“......” “肚子饿了,觅食去!” 林时做出的决定,鲜少有外力能更改的。 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他起身,招呼一句二人,大步朝门外走去。 说好的今晚吃鸭子。 自己的鸭子没吃成。 去外面混一碗老鸭汤喝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大王也知道现在谁才是它的主人。 当即扭动着肥硕的身躯,仰着高傲的头颅,华丽丽的越过两条两脚兽。 屁颠屁颠的跟在林时身后出了门。 姜望当然从之。 刘昱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远远的跟在了这两人一王的屁股后面。 三人一鸭走出阁楼。 来到火头军做饭的简易罗城外。 一股肉香味便钻进了几人的鼻腔。 以往的时候,林时的饭食,都是由火头军的将士给他开小灶送到房间。 但今日,他说要亲自炮制晚餐。 火头军便没再管。 现在,陡然看见林时竟然来了罗城吃饭。 正在进食的将士们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因为,林时从未有过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先例。 尤其是看见林时身后还跟着一只趾高气扬的鸭子。 将士们的脸色就更古怪了。 他们见过养熊的将军,也见过养老虎和狼的将军。 这养鸭子...... 难道是为了方便食物短缺的时候拿来吃吗? 见林时越走越近。 一名将士大着胆子问道:“大帅,您带这只胖鸭子过来,是要给弟兄们加餐吗?” 林时看向那开口的将士,脸上浮现一抹和善的笑意: “不是,我是过来蹭饭的。” “至于这只鸭子,乃是今日征战俘虏的敌军之主。” “我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欲放它离去,奈何它不肯走,非要跟着我,没办法,就只好任它跟着咯。” 林时笑容和善。 语气之中还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 顿时引得一众围观的将士们脸上都露出笑意。 毕竟,主帅和善,乃将士之福。 那将士见林时似乎比较好说话。 胆子也大了起来。 好奇地追问道:“这么说,这只胖鸭子,是赖上大帅您咯?” 闻言,林时顿时很是苦恼地回道:“是啊,赶不走,没办法,可能它觉得跟着我能白吃白喝吧!” 这话一出,将士们顿时哄笑出声。 众人的笑声,也惊动了坐在里面吃饭的一众将领。 将领们回首,这才发现林时不知何时进了罗城。 “大帅,您怎么来了?” 将领们呼啦啦地起身,朝着林时围了过来。 林时一脸无奈的指着身旁的胖鸭子:“晚餐变宠物,只好来这里吃咯。” “咦?” 众人随着林时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见那趾高气扬的胖鸭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家伙,它竟然没死?” 林时苦恼道:“可不是,这鸭王生命力太顽强,火药都没弄死它,搞得本帅都不好意思吃它了!” 李晟震惊道:“不可思议,一共两个火药罐子,炸其他一千只鸭子用了一个,炸它一只就用了一个,它竟然没死,这......命也太大了。” 王明镇接过话头:“这都不死,倒算是它的造化了,养着当个吉祥物也挺好!” 为首二人充分表达完震惊之后。 其他诸将也是议论纷纷,看着肥硕的大鸭子连连赞叹不已。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第一个火药罐子爆炸的时候,挨得近的那些野鸭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这鸭王倒是好命。 被“重点照顾”还能劫后余生。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能被林时收为宠物,也不枉它命大这一回了。 听着众人的赞叹。 大王也像是听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似的。 傲然的挺起了胸膛。 本就有儿臂长的脖子,伸得更直,更长! 一只鸭子,无形间让众人与林时之间的气氛更加亲密了一些。 表达完对鸭王生还的震惊,众将急忙邀请林时落座。 李晟更是自告奋勇的接下了给林时觅食这个重任。 几个闪身便钻进了后厨。 不多时,便端出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萝卜老鸭汤。 这个时节的时令蔬菜,只有萝卜。 萝卜,却又是熬煮老鸭汤最佳拍档。 虽说碗里大多数是萝卜,鸭肉只有一条鸭腿。 但扑鼻而来的香味,还是让林时食欲大增。 糙米饭泡鸭汤,林时愣是连干了两大碗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当然,他也没忘记蹲在脚边的大王。 一碗萝卜,几乎都进了它的肚子里。 一主一宠,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见林时吃饱喝足,李晟笑吟吟地凑上前问道:“大帅,这鸭王既然跟了您,不知往后末将等人该如何称呼它才好?” 林时随口道:“我给它起了个名,以后叫它大王就行!” “大王?” 众将惊呼出声,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一个鸭子,取名大王。 难道,这是大帅在昭示自己的野心? 大帅他,有裂土封王之心? 众人心中嘀咕,毕竟大王这个名字,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行军司马顾知洲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是一路跟着林时从郢都过来的,绝不愿相信林时有此野心。 深吸口气,他直言问道:“敢问大帅,大王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没什么含义,虽然它是鸭中王者,但我觉得叫它鸭王不好听,所以就叫它大王了。” 林时随口解释一句,见众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众将一愣,然后十分默契的摇头。 不管这是林时随口取的也好,还是暗示他有封异姓王的野心也好,反正都和他们没关系。 总之,先否了再说! 第160章 运筹帷幄之中 林时懒得跟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 话锋一转,询问道:“匠人都组织好了嘛?” 众人一时间还跟不上林时这跳跃性的思维。 沉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时的意思。 王明镇忙起身回道:“回大帅,末将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召集了上百名身家清白的匠人备用,不知大帅准备何时制作火药?” “就这两天吧。” 林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物料清单递给王明镇:“多派些人手,去寻找这上面的东西。” 王明镇接过,正要打开纸张。 林时幽幽补充道:“这上面的东西,你自个知道就行。” 王明镇动作一顿。 其他将领探过来的头,也赶紧缩了回去。 “那些匠人,记得去跟他们签一个保密协议,最好把谁敢泄露配方,夷三族这一条写上去。” “此外,他们的俸禄,每月涨二两银子,须得按时发放,谁敢伸手或吃空饷,一样夷灭三族!” 听见林时以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将领们都有些尴尬起来。 吃空饷这样的事情,在大梁不多见。 毕竟现在是乱世,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战争会来临。 因此大梁各地守军与驻军,基本上都是满员状态。 但克扣粮饷这样的事情,在军中就是司空见惯了。 在座之人,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丧良心的事情。 林时将众人尴尬的表情尽收眼底。 语气平淡道:“你们以前如何,本帅不管,也不想管,但从今日开始,你们最好记住本帅交代下去的每一句话。” “不然,本帅的手段,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 听见这句似是而非的威胁,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 他们大多数人虽然远在汉中,但在郢都也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林时能在景山府与郢都混出活阎王的称号,那可不是运气两个字能解释的。 而是用成百上千条人命堆积而成。 他们不敢去赌,尤其不敢以家眷去赌。 他们绝不愿萧氏与宋氏的惨剧,降临在自己身上。 “行了,去办吧!”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林时摆摆手,也不欲多说。 他相信,这些将领或许打仗不行,但做人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 不然也不可能爬上这么高的位置。 目送林时带着大王扬长而去。 众将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继续说话。 而是各自领了任务便悄悄散去。 这位大帅不好惹。 他们早在林时抵达平阳关时,便已经领教过。 何况,他们也很想看看,跟着林时,他们究竟能不能创造奇迹。 另一边。 林时回到住所。 复盘了一下今日之事,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这才洗漱完躺下休息。 翌日。 平静了许久平阳关。 一下子开始忙碌起来。 无数的将士乔装打扮过后,潜入了平阳关附近的城池。 将一车又一车硫磺,雄黄,巴豆,石英,木炭,硝石,鸡蛋等杂物带回了平阳关。 之所以还要购买除了硫磺,木炭,硝石之外的其他东西。 则是林时为了掩人耳目。 制作火药的材料太过于简单。 若是不提前掩盖一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被这个世界的能工巧匠破译出来。 掩盖一下,至少能给大梁的匠人研制出威力更惊人的火药或火器争取一定的时间。 与此同时。 林时饲养了一只大鸭子当宠物的事情。 也不知道被哪个大嘴巴子传得全城都是。 人都有好奇心。 一位大帅,饲养一只鸭子当宠物,这个话题本来就让人感到惊奇。 更别说这只大鸭子的名字还叫大王。 因此,林时一早起来。 就发现自己的住所周围,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将士。 林时有点懵逼。 但也没有多管。 因为姜望说,没有危险。 中午时分,林时一头带着匠人们出城。 来到汉水边上一座宽阔的简陋木屋之中。 木屋外,有重兵把守。 林时亲自为他们演示了一遍将原材料变成火药的全部过程。 并将制作火药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都写了出来。 教他们朗读并背诵。 造火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不小心,所有人都得被炸上天。 又是两天时间过去,匠人们才算彻底上手,可以离了林时单独制作出成品。 当然,所谓的成品,也就是一个小陶罐里装满了颗粒状火药。 林时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叫震天雷! 指挥室内,林时高坐主位。 下面的将领们人手一个震天雷。 他们满脸激动的打量着手中的小陶罐,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林时淡淡开口:“今日叫大家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告诉大家,震天雷已经正式投产,只要原材料足够,每日的产出,可稳定在三千枚上下。” “另外,就是来一个消息汇总。” 听见林时的声音。 众将顾不得欣赏震天雷,急忙正襟危坐。 林时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先说本帅得到的信息,昨夜有镇景司校尉来报,北魏已派出使者联络联络乌斯藏,党项,以及六诏蛮朝共伐大梁。” 这话一出,众将顿时心神巨震。 成真了! 林时的猜测成真了。 北魏那位新皇,果真是有大魄力。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有一千精锐轻骑,竟然说舍弃就舍弃了。 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林时继续补充: “还有一个坏消息,北魏朝汉中派遣了六万援兵,如今已经踏上褒斜道,最迟冬月初,便能抵达汉中。” 又是一个坏消息。 好在,对于这两个坏消息,众人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倒也不至于被吓到失态。 只是心脏狂跳,脸色阴沉却是在所难免。 “北魏一切动向,竟都与大帅所料一般无二,足可见北魏狼子野心,亡我大梁之心不死。” 李晟阴沉着脸出声,其他将领的脸色亦是无比难看。 程名振咬牙问道:“大帅,既然北魏已经有了动作,那我军可要提前做出应对?” 林时沉吟片刻,看向李晟问道: “北魏大军这几天可有异动?” 第161章 他不是那样的人 “没有。” 李晟果断摇头:“除了三日前镇川朝湘水增援了五千人,这几日时间,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闻言,林时低下头看着沙盘,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推演之中。 北魏驻守汉中这十万大军。 肯定会在援兵赶来之前先对平阳关发起一波进攻。 毕竟,在援军抵达前打下平阳关,与援兵合力打下平阳关,分到手的功劳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相信,没人愿意将近在咫尺的功劳让给别人。 先前镇川城与湘水城之间的军事调动,也证明了他的推测没有出错。 但现在,北魏只调动了五千人便安静了下去。 这明显很不正常。 因为不符合人性。 他绝对不信,两国死战在即,北魏大军的主将,还能忍得住不对平阳关这块肥肉动心。 就现在这个局势,哪怕是再稳健的将领,就算不敢尽起大军与平阳关拼个你死我活,也绝对会试探一波。 当然,那些高喊着“只有九成八的胜率,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的苟道中人例外。 那些苟逼,是真的苟。 而直到现在,北魏大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便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要么,他遇到了传说中的苟道中人。 要么,对方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结合镇景司收集的敌军主将资料,他基本可以排除遇见了苟道流主角的可能。 根据镇景司带回来的资料显示。 北魏十万大军的主帅,乃是魏国炙手可热的中青代名将。 ——文宣侯杜青。 而这位文宣侯,爵位之中虽带着一个文字,却是一个喜欢打猛仗,硬仗的主。 更是有过率领六千骑兵杀穿草原蛮族四万大军的光辉战绩。 这样的人,若是苟道流主角,敌人甚至不可能有机会打探到他的名字,更遑论收集到他的战绩。 既然不是苟到流主角,那就是在憋大招了! 既然是大招嘛。 那就不可能是常规流打法。 那......这位文宣侯,会怎么炮制平阳关呢? 见林时问了李晟一个问题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一众将领忍不住面面相觑。 李晟有心发问,又怕打乱林时思绪。 辛林观察了一众将领的脸色,然后暗自组织语言,准备开问。 这时,林时忽地自沙盘上收回目光。 环视着一众将领问道:“你们觉得,若是北魏大军要攻打平阳关,除了派出大军正面强攻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打法?” 众将一愣。 程名振最先反应过来,试探着询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北魏可能出损招?” 被程名振这么一提醒。 其他人也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照理说,北魏大军,应该要比他们更先知道国中派出援军的事情。 但直到现在,北魏大军除了那五千人的调动,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连一次对平阳关的佯攻都没有。 这正常吗? 反正他们觉得是不正常的。 要是他们手里有十万大军,他们才不愿将打下汉中之地的功劳分给旁人一份。 除非他们是超然物外淡泊名利的谪仙人。 众人也开始思索起来。 思索他们若是魏军主将,除了正面强攻之外,还会用什么手段针对平阳关。 只是思索良久。 众人也没想到什么有用的法子。 毕竟,平阳关的地势过于险要。 虽不如剑门关那般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关城建于北面的大尖与南面的小沟山之间,还有汉水穿城而过,再加上喇叭口似的地形,配合上两山之间的悬崖峭壁。 除了正面强攻之外,想要以其他手段拿下平阳关,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见众人思索无果。 林时忽然幽幽开口道:“其实,本帅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众人倏然抬头,满脸震惊地看着林时。 王明镇急切地问道:“大人有除了正面强攻之外,拿下平阳关的法子?” “倒也不是拿下平阳关的法子,而是毁掉整个汉中城的法子。” 林时摇摇头,手中的指挥杆指向汉水,淡淡道:“本帅初至汉中时,曾想过自上游截流汉水,待蓄足水量之后,掘开堤坝,使大水淹没汉中。” 这话一出,顿时吓得众人一个激灵,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尿意不断的翻涌。 尤其是程名振,一颗心脏更是忍不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他记起来了,当日未进城时,林时盯着汉水看了好久。 还跟他说有个使用汉水的粗略想法,只是不确定具体要怎么做。 原来......原来他竟然是想水淹汉中。 水淹汉中!!! 这这这....... 彼其娘之,这他妈是活阎王吧? 要知道,汉中平原可不止有十万北魏大军,还有数十万大梁百姓。 他他他......他竟然想水淹汉中? 实在是太狠了,太毒了,太绝了,也太恐怖了!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顾知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大...大......大帅说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时不满道:“谁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听见林时还特意强调自己是认真的。 众人又是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这他妈到底什么人? 他有没有心啊? 水淹汉中,罔顾数十万无辜百姓的性命,只为歼灭北魏十万大军?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哪怕只是开玩笑,传出去恐怕都要为天下人唾弃。 要是真做了。 那都不用等到朝廷问罪了。 自己抹脖子还死得干脆些! 李晟与王明镇也急忙上前,颤抖着声音劝诫:“大帅,此法过于阴毒,恐伤天和,更伤人和,大帅......大帅还是莫要再提。” 望着一群人胆小如鼠的样子。 林时顿时不满起来:“看把你们吓得,我又没说要这么干,我只是怀疑,那位文宣侯,是不是与本帅想到一块去了而已。” “绝无可能!” 林时话音刚落,李晟便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林时的说辞。 开玩笑,那位文宣侯虽然狠,但好歹还属于人的范畴。 而林时这主意,黑白无常来了,都得先给他跪下磕头再送礼,感谢他送来的业绩。 听得李晟一口否认,林时不由诧异道:“为何不可能?” 李晟一脸坚定:“因为,文宣侯他不是那样的人!” 第162章 军中有奸细 面对众口一词的局面。 哪怕林时身为三军主帅,也不得不妥协。 他微微颔首,淡淡道:“行吧,那大家再想想,北魏大军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攻城?” 这话一出,众将都不由得长舒口气。 他们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绝对算得上是杀人如麻了。 纵兵劫掠,屠城,杀俘之类的事情也没少干。 但方才听见林时说出的水淹汉中之策,还是心悸不已。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视几十上百万百姓的生命如儿戏? 反正他们是不敢这么干的。 文宣侯肯定也不敢。 北魏有鲸吞天下的雄心,一旦这么干了,那离众叛亲离也就不远了。 林时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 心里也纳闷得紧。 主要是这个法子,真的很划算,比指挥大军直接攻城,要划算太多。 反正他要是北魏主将,肯定会这么干。 果然,这个时代的人,道德底线还是太高了,搞得他一些手段都没法施展。 纳闷片刻,林时兀自从主位上起身。 准备出门透透气。 反正除了水淹汉中和正面进攻平阳关,他也暂时想不出那位文宣侯还有什么其他手段。 林时出门,其他将领对视一眼,也呼啦啦的跟在林时身后出了指挥所。 “嘎嘎嘎~” 刚刚走出大门。 一阵嘎嘎声便钻进众人的耳朵。 使得本就心烦意乱的一众将领,心里顿时生出莫名的烦躁之意。 偏偏这鸭子现在成了林时的宠物,他们还不好多说什么。 林时俯身,在大王光洁的头顶上摩梭几下。 大王顿时趾高气扬的伸长脖子,扑腾着翅膀,像是一位忠诚的护卫,护卫林时走上了城楼。 站在高耸的箭楼之上。 入目所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汉中平原。 蜿蜒的汉水如同一条巨龙,冲出平阳关之后,便化作温柔的生命源泉,成百上千年的滋润着这片土地。 “嘎~” 大王飞上箭垛,几欲与林时齐平。 城楼上,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林时在为什么事情烦心,但......他们也猜不到北魏大军的打算。 现在,他们唯一确定的事情。 就是在北魏援军抵达汉中之前,文宣侯杜青一定会先想办法拿下平阳关。 就算拿不下平阳关,也一定会想办法使平阳关元气大伤。 毕竟,这是头功。 哪怕杜青愿意与旁人共享,他手底下的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而杜青会用什么手段,他们就真的猜不到了! 城楼上的气氛沉默得一批。 林时看着眼前的汉水,还有两侧高耸的群山,越看越出神。 这时,大王忽然调转了方向。 对着林时右手边的小沟山嘎嘎叫了起来。 “有情况?” 众人下意识地朝小沟山看去,却只见小沟山翠绿的松柏随着秋末的寒风摇曳。 林时若有所思。 忽然对着王明镇招招手,问道:“这汉中平原两侧的大山上,可有小路?” 王明镇一愣。 沉思片刻,肯定道:“有!不过......” 林时眼睛一亮:“不过什么?” 王明镇沉吟道:“不过,山中小道道路险峻,大军无法通行。” “大军无法通行?” 林时挑了挑眉,嘴角顿时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大军无法通行,可不代表小股精锐将士无法通行!” 林时呢喃一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看着林时的表情变化,众将不由得有些懵逼。 林时却是不解释什么,只是笑吟吟地伸手拍拍大王的头顶。 轻笑道:“此战若胜,本帅当为你记一头功!” “嘎!” 大王骄傲地仰起头,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众将更加懵逼,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只是在城楼上站了一会儿,头功就落到一只鸭子身上了? 这合理吗? 林时探究的目光自一众将领脸上扫过,众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李晟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帅可是发现了什么?” “回去再说!” 林时收回目光,带着大王转身朝指挥所走去。 众将茫然一瞬,又呼啦啦的转身跟上。 一群人刚回到指挥所,林时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将军,如今负责守卫关城各处城门的将领,是否都出自你麾下?” 王明镇皱起眉头。 不太理解林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诚恳地回道:“回大帅,平阳关城前后一共六座城门,除了前后正门之外,剩余四处洞门与水门,乃是由龙武军的将士守卫。” 听见这个答案。 林时毫不意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他点点头,给了守在角落里的孙盛一个眼神,随后对着一旁的程名振吩咐道:“程将军,劳烦你去请各处城门守将前来指挥中心议事。” 这话一出,众将顿时色变。 李晟惊骇道:“大人怀疑,平阳关守军里,有魏军的奸细?” 王明镇也是瞬间紧张起来:“这怎么可能?” 林时伸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稍安勿躁,有没有奸细,咱们待会儿就知道了!” 众将脸色难看起来。 程名振脸色难看的领命而去。 只是没人注意到。 程名振出门时,缩在角落里的孙盛也不见了踪影。 等待的间隙,众将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奸细,这确实是一个被他们忽略的盲点。 毕竟,平阳关八万大军,除了去年重组的龙武军之外,林时麾下的京营,还有平阳关三万守军,都是根正苗红的大梁军队。 而李晟麾下的龙武军,虽然是重组的大军,却也是自各地团练抽调而来,都是地地道道的大梁人。 因此,一开始谁也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 但现在,经过林时这么一提醒,他们也反应过来。 就算麾下将士都是梁人又如何? 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梁人的军队里,就不会有利益熏心者经不起诱惑倒向北魏? 历史上被“自己人”骗门,夺门的背刺之事,还少吗? 何况文宣侯麾下大军,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动作。 若不是要用间,难道还真的打算将首功与旁人分享不成? 结合种种不合理之处,众人只觉得念头瞬间通达起来。 第163章 打草惊蛇 很快,程名振去而复返。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六名宣节校尉。 宣节校尉,正八品,在军中勉强算是中层军官。 每人手下都管着两百人。 专司守卫城门,护城河,收放护城河吊桥诸司事。 “末将见过大帅,见过诸位大将军!” 六人随着程名振进门,忐忑不安地给众人行礼。 只是话音刚落,一屋子将领便朝六人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仿佛要看穿他们的心肝脾肺肾。 被一屋子将军的目光注视着,六人瞬间紧张起来。 “免礼!” 关键时候,林时出声,对着六人摆摆手。 六人应声而起,脸上的忐忑之色稍缓。 林时笑眯眯地开口安抚道:“别紧张,今天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 闻言,六人顿时松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就好。 不过,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小的八品武官,貌似也没资格和什么大事沾边吧? 这么一想,六人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随着林时开口,一众将领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他们相信林时,以林时的手段,想要揪出几个间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林时幽幽开口道:“本帅刚刚接到密报,北魏那位主将,在我朝大军之中安插了探子,准备与北魏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拿下平阳关。” 这话一出,六人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差点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林时继续幽幽开口:“据本帅接到的密报所言,叛徒,就在你们六人麾下。” “大......大帅,末将......末将不是叛徒啊!” “末将,末将也不是!” “......” 六人这下是真的慌了,急忙跪地辩解,磕头如捣蒜。 林时挑了挑眉:“我也没说你们是叛徒啊,你们慌什么?” 六人冷汗涔涔,林时越是这么说,他们越是心慌,这种事情,谁遇上能不慌啊。 看着六人被自己几句话吓得瑟瑟发抖。 林时勾唇一笑,缓缓开口道:“本帅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当磕头虫的,都起来吧!” 六人汗如雨下,谁也不敢先动。 他们手下出了叛徒,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大帅要是追责起来,只怕他们即将人头不保啊。 见六人还是跪在地上,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林时不由得加重语气:“起来!” 六人一个激灵,急忙站起身来。 一名校尉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帅,此事,末将不知情啊,能否,能否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末将......末将一定将麾下的叛徒揪出来。” 其余五人也赶紧开口道:“还请大帅开恩,允末将等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本帅知道你们是无辜的。” 林时摆摆手,表情变得淡漠:“本帅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想办法揪出潜藏在军中的叛徒,将功折罪。” “否则今日就不是程将军去见你们,而是执法队去找你们了!” 闻言,六人顿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生出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 “末将一定严加排查,以最快的速度揪出叛徒。” 最先开口那校尉擦擦冷汗,拍着胸脯保证道。 其余五人也是急忙做出保证。 林时点点头,叮嘱道:“尔等记住,回去之后,需暗中探查,千万,千万,千万莫要打草惊蛇。” “末将明白!” 这一刻,六人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去吧!” 对着六人摆摆手,林时给了程名振一个眼神。 程名振会意,面无表情的将六人带出指挥中心。 送走了六人,屋内一众将领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 王明镇上前一步,蹙眉询问:“大帅,他们......能揪出叛徒吗?” 林时摇摇头。“不能!” “不能?” 众将愣住。 不能还搞这么一出? 林时解释道:“能让杜青托付重任,与其里应外合之人,身份至少也是各城门守将之职,否则无法起到夺门之效。” “因此,本帅断定,叛徒要么就在方才那六人之中,要么就在此六人的直属上级之中。” 众人又是一愣。 李晟不解道:“既如此,大帅为何不遣末将等人暗中探查,反而让此六人往下查,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啊!” 林时微微一笑:“不打草惊蛇,对方又怎么会主动露出马脚呢?” “大帅您......是故意的?” 众人惊愕不已,看向林时的目光顿时变得钦佩起来。 “行了,此事暂且告一段落,诸位去整军备战吧。若是本帅所料不错,那位文宣侯,差不多也该动手了!” “得令!” 众将领命散去,闹哄哄的指挥中心便沉寂下来。 林时起身伸了个懒腰,出门与姜望和大王汇合。 姜望跟在林时身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听说你要抓叛徒,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林时摇头拒绝。 姜望微微颔首,也不多问,仿佛就是随口提上一句。 三人回到帅堂。 大王留在院子里嘎嘎大叫着撒欢。 姜望则守在大门口,履行贴身护卫之责。 火头军将士给二人和大王端来饭食。 林时吃完之后,便搬了根凳子,靠在凳子上,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 与此同时。 平阳关各处城门。 被林时召见的六人,连晚饭都没吃,便开始了排查叛徒的事情。 只是六人在指挥中心时,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真到了要做事的时候,却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寻找叛徒,要怎么寻? 麾下的将士们,都是朝夕相处的生死兄弟。 总不能直接一个一个问吧。 何况,林时还要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这就导致他们看谁都像叛徒,又看谁都不像叛徒。 无奈之下,六人只得趁着吃饭的间隙,凑在正门处商议对策。 “你们不去守城门,凑在一块干什么?” 忽然,一道不满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六人闻声,赶忙回头行礼:“见过将军。” 来人正是负责城防守卫的将领之一。 至果校尉王权。 平阳关城防之事,除了六位宣节校尉负责守门之外。 还有三位至果校尉轮流巡视城防,这三位至果校尉,乃是每十日一轮换。 因此,王权也算是六人的顶头上司之一。 王全看着几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第164章 本将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六人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不知道该不该将林时交代的事情告诉他。 主要王全虽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但这一旬时日巡视城防之人,却不是王全,而是另一名至果校尉付瞿。 看着六人畏畏缩缩的样子。 王全更是恼怒,呵斥道:“都哑巴了?” 六人被他吼得一个哆嗦。 一人急忙臊眉搭眼地回道:“回将军,是......是刚才大帅给弟兄们下达了一个任务,末将,末将等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才聚到一块商议。” 这话一出,王全顿时僵硬了一瞬。 随后沉下脸来,怒斥道:“就你们这样,大帅能给你们下什么任务,一个个的,不好好守城门,还敢擅离职守,简直胡闹!” 六人本来就心情不好。 现在又被王全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训斥。 更是恹得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哭丧着脸完全不敢抬头。 只是让他们解释,他们又没那个胆子。 “本将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现在既然还没到换岗的时候,那就立刻,马上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而王全,看着几人瑟缩得像是雪地里的鹌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恶狠狠地威胁道:“再让本将发现尔等擅离职守,定斩不饶!” “是,末将领命!” 几人恹恹领命,也没了继续商议的心思,对着王全拱手一礼,随即四散离去。 骂走几人,王全也不在此多留。 只是刚刚转身,便恰好遇上了带人前来巡视城防的付瞿。 看见王全,付瞿不由得有些诧异:“王兄,你怎么会在此处?” 王全不咸不淡道:“路过而已!” 付瞿挑了挑眉,笑道:“原来如此,本将还以为王兄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特意来指正来了!” 王全皱了皱眉,不欲与付瞿多说。 便像是没听见他言语中的刺一样,摇头道:“付兄言重了,我就是路过。” 见王全没有反唇相讥,付瞿不由得有些惊讶。 主要两人一向不怎么对付。 二人官职,年纪,权力都相当,又是竞争对手,以往的时候,只要见面,肯定都要想办法压彼此一头。 但今日,王全竟然会服软了,这就很稀奇。 王全像是没看见付瞿眼中的惊讶,朝他随意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付瞿也没多想,只当他真的路过。 毕竟,王全也是巡视城防的将领之一,会出现在城门处,实在正常。 收回目光,付瞿带人赶赴下一处水门。 只是无人注意,两人前脚刚走。 一名不起眼的士卒,也走出门洞,直奔指挥中心旁的帅堂。 这时,帅堂之内。 林时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觉。 但一身寻常士卒打扮的孙盛深夜来访,他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将孙盛迎进屋内。 林时开门见山地问道:“有结果了?” 孙盛压低声音,将方才在城门处看见那一幕如实道出。 听完孙盛的陈述,林时忍不住有些诧异。 他轻笑一声,莞尔道:“我还以为要点时间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孙盛也笑了。 他小小的送上一记马屁:“不是对方沉不住气,而是大帅的手腕太高超。” 这句夸奖,林时坦然受之。 孙盛问道:“大帅,既然王全已经露出马脚,可要属下严刑逼问一番?” “不必!” 林时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阴恻恻地开口道:“本帅笃定,北魏大军此次不可能倾巢而出,这一次,本帅要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孙盛瞪大眼睛,陡然兴奋起来。 “大帅准备怎么将计就计?” 林时沉吟一瞬,吩咐道:“你去把辛林,段从,李晟他们三人叫来指挥室。” 孙盛点点头,起身脱下身上的甲胄,转身去叫人。 很快,四人在指挥室结合。 看见一身便装的林时,李晟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帅,可是叛徒之事有眉目了?” 林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缓缓开口道:“本帅笃定,三日后,北魏大军必定夜袭平阳关,今日叫你们过来,便是为此事做部署!”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精神一震。 本就不多的睡意更是瞬间不翼而飞。 李晟眼睛鼓成铜铃,呼吸急促道:“大帅此言当真?” 林时点点头,拿起竹制指挥杆。 指着沙盘上汉中平原两侧的山脊,沉声道:“杜青只有十万人,想要正面攻下平阳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他想独吞首功,便只能取巧,以山道运兵。” 三人顺着林时的目光看去,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林时解释道:“山道险峻,大军无法前行,注定他只能派出小股部队奇袭,而这,也是杜青为何只朝湘水城增援五千人的原因。” 这话一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李晟摸着大光头,一脸惊奇道:“一开始,末将就觉得这五千人的异动很奇怪,原来竟然是打得奇袭的主意,这杜青好生狡猾。” “幸好,幸好大帅明察秋毫。” “否则真让他与叛徒里应外合,怕是这平阳关,我军还真没办法守住。” “狡猾,太狡猾了!” 段从与辛林也是一脸侥幸的样子。 十分认同李晟的话。 毕竟,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固若金汤的平阳关内,竟然有叛徒? 谁又能想到,杜青竟然会在汉中平原这样一望无际的广阔之地上,玩奇袭? 这都是正常人思维盲区里的事情啊。 林时将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开口:“湘水城内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镇川城支援的五千人,刚好两万人。” “两万人分批次进山,很容易便能瞒过我军斥候,我军被蒙在鼓里,实属正常。” 三人齐齐点头,表示认同。 李晟问道:“大帅推测,三日后魏军会对平阳关发起奇袭,可是基于三日后我军巡城将士将要换防做出的判断?” 林时微微颔首:“不错,三日后,巡视城防的将领,将会从付瞿换成王全!” “王全!” 听见王全这个名字,李晟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好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三日后,本将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第165章 俗套的故事 看着暴怒的李晟。 段从和辛林眼中都不由得露出一丝怜悯。 这位龙武将军,还真是够倒霉催的。 去年才战败一场,今年又战败。 现在,更是连麾下将士出了奸细都不知道。 若非他们的好师尊前来救场,只怕这位龙武将军,连平阳关也要丢掉了。 不过,遇上了他们的好师尊。 这位龙武将军,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至少,平阳关不会丢了。 林时倒是没想那么多,淡然道:“三日后,有你泄愤的机会,现在,本帅做如下部署,你们三人给我竖起耳朵听好,谁要是掉链子,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抹脖子吧。” 这话一出,李晟顿时冷静下来。 急忙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准备倾听。 这一场战争,关乎着他能不能洗刷龙武军的耻辱。 相比之下,一个叛徒,简直不值一提, 段从和辛林也正经起来。 尽管他们军事理论丰富,又跟着林时学到了传说中的练兵之法,在神都的时候,也没少领兵出征去剿灭各地的叛乱和匪患。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才真正算得上是他们人生之中的首战。 毕竟,平内乱与对外敌,完全是两码事。 内乱要面对的敌人,充其量就是一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乱民和土匪。 而外战要面对的,则是从战力到装备再到人数,都完全不输于他们的精锐敌军。 他们实在不敢有丝毫大意。 见三人严肃起来。 林时也不再卖关子,开始发号施令: “李晟,你的任务最重。” “三日后,本帅会将计就计,将敌军放过护城河来打。” “你需率本部兵马,在叛徒发出信号的第一时间,抢占各处城门,然后率兵正面迎敌。” “此外,箭楼之上的人手,也需要你去部署。” “记住,一切都需要保密,莫要露出任何马脚。” “......” 林时开始部署,李晟急忙取出纸笔开始记录。 段从与辛林也有样学样,掏出纸笔,做好准备。 不多时,李晟的任务下达完毕,林时的目光转向辛林。 “杜青遣出两万大军夜袭平阳关,则本帅断定,镇川,湘水,广源三城必然守卫空虚。” “辛林你的任务,便是统率左武卫三千精骑,潜出关城隐藏于各处民城之中。” “只待关城大战一起,即刻领三千精骑奔袭镇川,湘水,广源三城。” “攻取三城之后,不必固守,只需纵火烧毁三城粮仓,则魏军必然引兵来救。” “你需将敌人的援军引诱至定军山下,便算完成任务。” “记住,勿要与敌军鏖战,一触即退,引诱即可!” 辛林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林时看向最后的段从,下令道:“段从,你的任务最简单。” “我要你暗中领五千精兵出城,埋伏于大尖山两侧,待敌军袭来,便立即切断敌军退路,与龙武军前后夹击,将来犯之敌一口吃下!” 言罢,林时的目光自三人脸上扫过,问道:“都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三人齐声抱拳领命。 林时微微颔首,淡淡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办吧。” 段从与辛林对视一眼,起身告辞离去。 李晟磨磨蹭蹭落在最后。 见辛林与段从走远。 这才摸着大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帅,这场战事,只有末将,段将军与辛将军参与吗?” 问完,又急忙补充道:“需不需要知会王将军,程将军他们一声?” 林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此战的部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他们,等到战事开始,自然会有其他事情要他们做。” 闻言,李晟继续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也不再多问。 至少,现在看来,这位大帅,本事要比他强得多。 做完一切部署。 林时也不再多留,出了指挥室大门,准备回去睡觉。 姜望自阴影里走出,默默的跟上林时。 大王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围着林时,嘎嘎叫着。 走到帅堂门口,姜望冷不丁问道:“你不信任他们?” 林时脚步一顿,淡淡问道:“他们是谁?” “顾知洲,王明镇,程名振,李瑷......他们” 姜望没有丝毫掩饰地道出一长串名字,耿直得林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林时咂摸一下嘴。 摇头道:“谈不上不信任,只是多防备一下,总没有坏处。” 姜望不解道:“那你为何用李晟?顾知洲,程名振都是跟着你从郢都来的,也需要防备?” 林时回过头,定定的看着姜望。 忽然笑起来,笑问道:“你想问什么?” 姜望面容平淡,直视林时的双眼。 半晌之后,缓声开口道:“我想学打仗。” 林时挑眉,诧异道:“你不是会打仗吗?” “我的本事,太杂,不精。” 姜望微微摇头,很诚实地道出自己的不足。 林时似笑非笑地问道:“其实说到底,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你报仇雪恨,对吗?” 这话一出,姜望平静的脸色顿生波澜。 他眉头紧皱,问道:“你都知道了?” “就镇南王府那点破事,我实在是想不知道都难啊。” 林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回道。 听见林时说出镇南王府四个字,姜望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哀伤。 “也是,镇南王府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以你的本事,想要查出来,应是易如反掌!” 姜望头一次坦然道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林时淡淡道:“我不背着你调兵遣将,就已经是在给你机会,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我不会主动给自己培养对手,懂?” 姜望怔了怔。 然后脸色恢复平静,漠然点头。 “不早了,睡了!” 林时打个呵欠,也不再多言,背着手走进了帅堂。 姜望的故事,他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因为......太俗套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宗室战神,当他能让敌人闻风丧胆,还能让百姓尊崇爱戴的时候,他也就活不长了。 因为他太完美了,完美到这个有缺的世界,注定容不下他。 更别说他还有大义在身,还经历了新一轮权力更替。 集齐所有死亡条件之后,还能在世间遗留子嗣,便已是邀天之大幸。 这样的故事,悲壮且俗套,对林时没有任何吸引力。 第166章 南王离京,万人空巷 郢都的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整座郢都城便开始忙碌起来。 今日,是南王姬伯啸回归南疆的日子。 也是前往南疆给南王几个儿子分家产的王缜归京的日子。 王缜归京,对于百姓来说,无关大雅。 但南王返回南疆,百姓不能不上心。 前些日子,南王蒙受不白冤屈,被临川官员诬告。 尽管临川的官员说的是镇南军有谋反意图,而不是南王有谋反意图。 但南王曾被软禁,是不争的事实。 南王作为南疆战神,镇压南疆十余年,不曾让南蛮踏过通天河一步。 百姓们大多是感念南王恩德的。 如今,南王得以洗刷冤屈,还欲继续返回南疆镇压南蛮。 于情于理,百姓们都应该送一送他。 郢都城万人空巷。 皇宫大内,同样是一早便忙碌起来。 没了兵权的南王,姬玲珑不介意把他当成一位亲近的皇叔对待。 皇叔离京就藩,作为亲亲的侄女,她理应相送。 “陛下,南王仪仗,即将启程!” 垂拱殿偏殿,姬玲珑刚刚换好衣衫,聆月便匆匆进门带来了南王的行踪。 侍女替她插上最后一支珠钗。 她盈盈起身,淡然道:“传朕口谕,摆驾明德门,朕去送送皇叔!” “遵旨!” 执事太监一甩浮沉,转身出门。 姬玲珑站在等人高的铜镜面前,打量镜子里的美人片刻。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聆月站在她身后,由衷夸赞道:“陛下今日真美!” 姬玲珑嘴角上翘,狭促道:“难道朕往日不美?” 聆月一愣,似是没料到姬玲珑会跟她开玩笑。 但相伴多年,聆月早知姬玲珑的脾性。 当即俏皮一笑道:“陛下往日也美,只是威严过甚,总是叫人不自觉忽略呢!” “呵呵,就你会说话!” 姬玲珑摇头失笑,也不再继续多说。 起身出了大殿,坐上了出宫的銮驾。 宫门外,宗室之人与满朝文武已经等候许久。 见姬玲珑的銮驾出宫,急忙起身行礼。 姬玲珑摆摆手,没有多言。 群臣也不开口,默默的跟上銮驾,浩浩荡荡直奔明德门。 与此同时。 打出南王大纛的仪仗队,也缓缓走出王府别院。 看见黑底白字的南王战旗。 早已守候在南王府外的百姓们顿时兴奋起来。 百姓们不知道南王与朝廷之间的龌龊,更不知道的南王经历过什么。 他们只知道南王蒙受了不白之冤后,仍旧愿意返回南疆,镇压南蛮,庇护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所以,南王是贤王。 更是大梁的保护神。 大纛先出,身材魁梧到一眼可辨认的姬伯啸紧随其后。 他依旧骑乘着自己的宝马,只是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春风得意,反而略微有些疲惫和无力。 现在,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在南疆多年的经营,一朝土崩瓦解。 另一方面,让他一番心血付诸东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几个儿子。 尽管让六个儿子平分南王府,是姬玲珑这个皇帝侄女的主意。 但他对姬玲珑却恨不起来。 毕竟,皇位争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姬玲珑技高一筹,是他技不如人, 他堂堂七尺男儿,玩得起,也输得起。 真正让他心气郁结的,还是他那六个儿子。 他不理解,为何他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子嗣,最终会成为背刺他的利刃? 几个庶子也就罢了。 不用点手段,南王府确实没他们的份。 可那两个嫡子,为何也会选择背刺他? 明明只要等他死了,他的一切,就是两个嫡子的。 是因为无法反抗吗? 还是因为他们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权势,哪怕这份权势,被阉割过也无所谓?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 他毫不怀疑。 一旦他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只怕都不用姬玲珑这个小侄女出手。 他那几个刚刚体会过权势滋味的儿子,就会先来个大义灭亲,将他绑了送进郢都。 姬伯啸心情无比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爷,百姓们太热情了,他们堵住了道路,咱们的仪仗队出不去啊!” 忽然,他耳边传来亲卫略显骄傲又有些无奈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打量着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的百姓。 然后,不由得浑身一震。 只见百姓们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爱戴,还有发自内心的感激。 这样的目光,他不陌生。 先皇在位时,每当他打了胜仗,回京述职时,总会有无数的百姓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那时,他曾为此感到骄傲。 可今日,再一次感受这样的目光,他心里,却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一股子心虚与愧疚。 就好似,他欺骗了他们。 同样的目光,不同的心境,让姬伯啸的内心泛起一抹苦涩。 “王爷千岁,大梁万胜!” 不知是谁率先大喊出声。 “王爷千岁,大梁万胜!” 紧接着,整个街道上瞬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山呼千岁之声。 百姓们一脸钦佩地看着骑在战马上的那个男人。 向他致以了最崇高的敬意。 听着耳边回荡的千岁之声,姬伯啸心头越发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是大梁百姓心中的白月光。 在大梁四处受敌,其他地方都是连战连败之时,只有他镇压的南疆捷报频传。 就像是一道光,苦苦撑住了大梁人弯曲的脊梁。 而现在,他即将以失败者的身份退场。 长出口气,他压下心底的酸涩,对着前来送别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大家,都散了吧,本王,要回家了。” 或许是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苦涩之意,百姓们沉默下来,然后默默的朝两侧退出了几步。 姬伯啸的目光在百姓们身上扫过,眼眸深处划过不舍与留恋,最终化作了枯寂。 这时,一骑快马穿过人群。 对着姬伯啸大吼道:“王爷,陛下,陛下率满朝文武与皇室宗亲在明德门外等您!” 这话一出,姬伯啸顿时抬起头,眼中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她......还愿来送我?” 第167章 他没有别的手段了吧? 四方馆内。 姜云梦被街道上传来的吵闹声吵醒,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外面在吵什么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见姜云梦的怒骂,守在外间的侍女急忙进门。 “殿下,您醒啦!” 说着,便要去搀扶她! “滚开,烦死啦!” 姜云梦不耐烦的甩开侍女,自顾自的从床头衣架上取下大氅披在身上。 然后垮着小脸快步走出房间。 院子里。 苏宁与安仁修正手持折下枪头的长棍对练武艺。 看见姜云梦垮着脸走出房间。 二人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迎了过去。 安仁修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殿下,怎么了,谁又惹您不高兴了?” 姜云梦不答,只是脚步越发匆忙。 三人快步走到四方馆大门后顿足。 姜云梦中气十足地对着守门的大梁将士怒骂道:“还有没有天理啦,还有没有王法啦,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吗?” 突如其来的谩骂,让守门的大梁将士一脸懵逼。 看着这些将士懵逼的样子,姜云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恶狠狠地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驱散街上的百姓,你们想吵死本公主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反应过来姜云梦的怒火来自何处。 一名大梁将士忙小声解释道:“殿下,今日乃是我朝皇叔南王殿下返回南疆的日子,百姓们自发出门相送,实在是不好驱赶啊。” “本公主不管,总之,本公主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你们要是做不到,那就换一批人来!” 姜云梦开启不讲道理模式,一群大梁将士顿时面面相觑。 那将士苦口婆心解释:“殿下,真不是我等不去驱赶,而是真的没法赶。” 姜云梦不忿:“那就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亲自去赶!” “这......” 一群大梁将士满脸为难:“殿下,陛下有令,不能让您踏出四方馆半步,还请我等,恕难从命!” “靠~” “真是废物,一群废物!” 姜云梦气得跳脚,连跟林时学的口头禅都搬出来了。 但一群大梁将士态度同样坚决。 不论如何,他们肯定是不可能放姜云梦出门的。 这时,跟在姜云梦身后的安仁修忽然出声道:“殿下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姜云梦气鼓鼓的回过头。 大眼睛怒视安仁修:“你让我稍安勿躁,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安仁修嘴角一抽,眼中浮现一抹无奈:“末将当然是跟您一伙的。” “那你让我稍安勿躁?” 姜云梦一双眸子直喷火。 安仁修挠挠头,指着门外小声道:“殿下您听,外面的喧闹声这不是停了嘛!” “嗯?” 姜云梦陡然僵住:“停,停了吗?” “嗯!” 安仁修很肯定地点点头, 姜云梦脸上有些挂不住,回头对着一群大梁将士怒骂道:“停了你们也是废物!” 大梁将士:“......” 安仁修与苏宁对视一眼。 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无奈。 安仁修上前一步,凑在姜云梦耳边小声问道:“殿下,要不然先去用早膳?” “今日梁人的厨子做了您最爱吃的酱肉包子......” 听见酱肉包子。 姜云梦顿时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但还是嘴硬道:“那就,那就随便吃点吧,下次谁再敢扰本公主清梦,本公主绝不善罢甘休。” 大梁将士:“......” 姜云梦放完狠话,便蹦蹦跳跳的朝饭厅而去。 看着姜云梦的背影。 安仁修与苏宁再度对视一眼,嘴角同时勾起一抹笑意。 老实说。 被软禁这些日子。 他们的心情其实还不错。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大梁每天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生怕他们受什么委屈。 因此......他们并没有什么不甘或是怨愤之类的情绪。 恰恰相反。 他甚至打心底希望,大梁能够多软禁他们一些时日。 作为使节,他们早就做好了为国献身的准备。 此次出使大梁,本来也是冲着捞好处来的。 大魏正愁没有理由和大梁开战。 现在,大梁却是主动送上了开战的理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若大魏能藉此平灭大梁。 那他们便是灭梁第一功臣,就算死,都死得其所了。 所以,他们实在是没有心情不好的理由。 送走三人,一群大梁将士却是忍不住嘴角直抽抽,心情差到了极点 大早上的,莫名就挨了一顿骂。 换谁心情能好了? 四方馆内的小插曲,自然还影响不到城外送别的大场面。 明德门外,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城外那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前些日子,姬伯啸蒙受“不白之冤”,被姬玲珑软禁。 百姓们无不咒骂姬玲珑不孝,对唯一的皇叔下此毒手。 如今,姬伯啸“洗刷冤屈”,姬玲珑率领满朝文武前来相送。 百姓们又纷纷称赞起姬玲珑有容人之量,仁君之资。 这......就是百姓。 他们永远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人群正中,姬玲珑笑吟吟地问道:“皇叔当真不愿留在郢都养老?” 姬伯啸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南疆苦寒,却可自由驰骋,郢都繁华,却是名利中心,相比之下,本王还是更习惯南疆的气候。” 姬玲珑闻言,也不再挽留,微微颔首道:“如此,那侄女便祝皇叔此去,一路顺风。” 姬伯啸点点头,欲要拨马前行。 姬玲珑忽然笑问道:“皇叔就没什么话想问侄女?” 姬伯啸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缄默片刻,他问道:“能否告诉本王,这推恩令,究竟是朝中哪位高才的大计?” 问完,他眼中陡然迸发出一股急切。 姬玲珑笑了,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狡黠:“皇叔心中,不是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吗?” 这话一出,姬伯啸也笑了。 他眼中呈现释然之色:“果然是他,如此说来,本王输得不冤。” 姬玲珑缓缓开口:“他......注定是与旁人不同的。” “可惜,本王与他,注定只能成为敌人,没法成为朋友,可惜了!” 姬伯啸有些惋惜地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突然脸色一变,满脸忌惮地问道:“除了推恩令,他没有别的手段了吧?” 姬玲珑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第168章 女子将军 姬伯啸还是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有些茫然,还有些忧心忡忡。 老实说。 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论身份,他是中宗皇帝嫡出,睿宗皇帝的亲弟,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血统更高贵的人了。 论声望,他镇守南疆多年,不止一次挫败六诏蛮朝入侵觊觎大梁的阴谋,甚至一度领兵横渡通天河,横扫南蛮六洞十八寨。 对内有身份,对外有战功。 他自认自己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但他就是输了,输得莫名其妙。 关键是,输也就罢了。 他甚至回到南疆,还要接着担惊受怕。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对手是否还有其他招式未出。 所以,他走的时候,有些抓狂。 明德楼高耸的城墙上。 姬玲珑静默而立,初冬的寒风吹动了她的衣袍,清冷如九天谪仙临尘。 远处,南王大纛迎风猎猎作响,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天际。 姬玲珑收回目光,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原本人山人海的明德门,不知何时已经沉寂下来。 这时,道路尽头,忽有一杆明黄色的王字大旗露头。 王缜骑在马上。 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 一旁随侍的女子,望着眼前宛如匍匐巨兽一般的郢都城,心里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便是郢都?” 云翠呐呐开口,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王缜微微颔首,眉目间笑意更甚。 因为,他已经看见立身于城门侧的满朝文武。 以及城楼上那宛若仙神一般的女子。 云翠寂然,落寞道:“此前,我一直以为,宜川城已是天下首善之地。” “如今方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 “陛下高居郢都,富有四海,她的目光,还能看到小小的宜川城吗?” 听见云翠低语,王缜眼中浮现一抹追思。 曾几何时,他的想法,也与云翠一般无二。 那时,他只是一介书生。 虽在景山府薄有才名。 却因出身寒门,引路无人。 那时,他也在想,高居九重天阙的皇帝陛下,能看见那求告无门的千千万万寒门书生吗? 若是能看见,为何要放任世家豪族垄断官场? 若是看不见,那他们寒窗苦读的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他兵行险招。 只因他听闻,那位骤居高位的钦差大人,也是出身寒门。 他赌对了。 所以,今日,那位高居九重天阙的皇帝陛下,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他这位功臣。 尽管城楼上那人,今日出宫的主要目的是为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位皇叔送行。 迎接他,或许只是顺便。 但......这依旧是他的荣耀。 想到这里,王缜忽然有些唏嘘。 他记得,公子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或许只是因为运气好了点,又或许是因为出身高了点,但绝不代表们就比别人强。” 就是因为这句话。 给了他无穷无尽的信心。 让他一介寒门学子,也敢去勇于担责。 事实证明,公子的话,是对的。 有了身份,他同样可以将身份尊贵的王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回过神来,王缜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转头看向云翠,淡淡道:“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你不去争,没人会愿意主动将麻烦事揽在手里。” 云翠一愣,随后坚定地点点头:“我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为我爹娘,为那些惨死在虎头山下的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王缜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相信,他这个寒门学子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弱。 他也相信,云翠这个自小经历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不会比他弱! 二人说话间,郢都城也近在咫尺。 王缜抬头,与城楼上的姬玲珑对视。 姬玲珑微微颔首,表示赞善。 礼部尚书周行率领礼部的官员上前相迎。 王缜不敢托大,急忙下马行礼。 双方客套几句,做足礼数,并排进了郢都。 钦差队伍归京的场面,不如南王离京那么盛大。 但一国帝王亲自出迎,规格同样极高。 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郢都。 姬玲珑在垂拱殿接见了王缜。 同时接见的,还有手持血书,前来郢都告御状的女子云翠。 对于王缜与云翠,姬玲珑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尽管一地匪患,还不足以让一位帝王亲自上心。 但她还是给了同为女子的云翠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 次日,云翠成为了大梁国第一位女校尉。 虽只是七品的至果校尉,却也拥有了统兵五百的权力。 她接下的第一道诏令,便是统率精兵五百,前往宜川平息匪患。 明德门前,王缜与乔装打扮过的姬玲珑,送走了大梁第一位女将。 望着前日进京,今日便离京的云翠。 王缜脸色有些复杂。 女子为将,注定前路坎坷,他只能衷心祝愿云翠能够凯旋而归。 姬玲珑淡淡开口道:“林时离去时,曾与朕言,尔可堪大任,如今大梁各地吏治紊乱,若只倚靠兵戈,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王缜收回目光,脸色严肃起来:“陛下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姬玲珑缓缓开口:“朕欲在大梁实施一则新法,名曰:‘考成法’。旨在整顿吏治,净化官场。” “然大梁官员,多出于世家大族,官官相护,密不透风。贪官,昏官,庸官,恶官更是多如沙砾,杀之不尽。” 言罢,姬玲珑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缜:“朕,急需选一地打开局面,卿......可愿为之?” 王缜的目光也热切起来。 却不是为姬玲珑重用于他。 而是因为林时那句:“可堪大任!” 他浑身激动到颤栗:“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姬玲珑点点头,淡淡道:“宜川府,乃南疆与中枢之屏障,待朕的女将军清扫宜川匪患之后,尔可就任宜川知府。” 王缜拱手:“臣,遵旨!” 姬玲珑终究还是采用了林时的建议,对朝堂以制衡为主,培植势力为辅。 毕竟,真正的人才,还是应该去做事实。 而不是放在朝中争权夺利,使得朝堂这个名利场的大染缸,磨灭掉他最初的抱负。 第169章 反攻 夜风凛凛。 寡白的月光照耀汉水。 隐藏在群山之中的汉中平原,像是深渊巨口。 不仅吞噬了滚滚而下的汉水。 就连平阳关,仿佛也是这只巨口的食物。 灯火通明的指挥中心。 林时高居主位。 顾知洲,王明镇,程名振,李瑷等一众汉中将领面无表情的坐在下首。 唯独只缺了龙武将军李晟,还有林时自郢都带来的两个徒弟,段从与辛林。 这三日时间,龙武军与京营的军事调动。 并未瞒过这一群将领。 毕竟,那是几万人的动作,不是几人,也不是几十人。 他们就算是眼瞎,也能用耳朵听见。 只是林时一直没有告诉他们,龙武军与京营的调动,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也只能暗自在心里猜测。 枯坐良久。 林时的目光盯着指挥台上的沙漏目不转睛。 一群将领的心,则是忍不住躁动起来。 官职最高的程名振率先开口:“不知大帅这么晚召集末将等人,有何吩咐?” 程名振一开口,其他将领也坐不住了。 急忙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林时。 林时摆摆手:“稍安勿躁!” 众将一怔,忍不住眸子眯起。 林时继续开口说道:“本帅知道诸位对这几日的军事调动有所疑虑,本帅大半夜召集大家,自然不是为了请大家吃宵夜来的。” 程名振迟疑道:“大帅欲公布作战计划?” 林时微微颔首:“说正事之前,我先问问,你们手下的将士,可都做好了随时上战场的准备?” 众将不解,但还是齐齐点头。 三日前,林时便让他们备战。 如今三日时间过去,该做的准备,自然早已做好。 只需林时一声令下,麾下将士自可立即奔赴战场。 得到众将确认,林时仍是不放心。 继续开口道:“若是还有谁没有做好准备,本帅可允一夜时间休整,因为从明日开始,本帅将率大军正式发起反攻。” 听见明日便要正式发起反攻,众将顿时心神一震。 但......依旧没有人站出来表示还未做好准备。 连续确认两遍,无人应答。 林时也不再卖关子。 他环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道:“平阳关这些日子的军队调动,乃是为应对魏军夜袭所致。” “什么?”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王明镇更是倏地起身,满脸震惊:“魏军今夜会来夜袭?” 林时抬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随即将当日刘昱探查奸细的结果,以及对李晟,段从,辛林三人的安排缓缓道出。 听完林时将计就计的打算。 众将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无比精彩。 这几日,他们看见了平阳关内的军事调动。 也无数次的猜测过林时此举的目的为何。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猜测,也从未将此事与应对魏军夜袭联系起来。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林时竟然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做好了一系列军事部署。 更没想到林时竟然会事到临头,才将此事告诉他们。 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早早商议谋定吗? 林时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淡然解释道:“之所以现在才告诉大家这件事情,也是怕打草惊蛇,让魏军生出警惕之心。” 众将的脸色无比精彩。 王明镇数次欲言又止。 可想到平阳关内有魏军奸细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接受林时的解释。 程名振一脸复杂地问道:“那大帅今日召集我等,也是为了应对魏军的夜袭吗?” 林时摇摇头,淡淡道:“今日召集诸位,乃是为下达新的作战任务。” “新的作战任务?” 闻言,众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他们还以为,林时准备让他们当观众呢。 王明镇问道:“不知大帅要我等做什么?” 林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当然是,歼灭北魏这十万大军!” “什么?” 众将一下子窜起身。 呼吸急促,难以置信。 林时不再犹豫,起身走到沙盘前,自平阳关上取下两面黑旗,开始发号施令: “程名振,明日龙武军与魏军战事结束,你第一时间率领余下左武卫将士,赶赴定军山山口进行埋伏。” “只待辛林将魏军援兵引入定军山下,便尽起大军杀出,与辛林前后夹击,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战胜之后,不必返回平阳关休整,即刻赶赴巨亭城,佯装攻城,迫使城中守军向高台求援。” 程名振一愣,似是没想到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自己的。 但听完林时的命令之后,顿时兴奋地抱拳:“末将领命!” 林时言罢,将自平阳关上拔下的一支小旗子插上了巨亭城头。 随即看向王明镇,下令道:“王明镇,待明日战事结束,你率本部兵马进山,顺着魏军来时的山路,绕到巨亭城后阻截魏军援兵。” “本帅不管你怎么打,你至少要给本帅坚守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若放一兵一卒进入巨亭,休怪本帅军法从事!” 王明镇神色凝重地抱拳行礼:“末将,绝不负大帅厚望。” 林时点点头,在巨亭城头插上旗帜。 最后目光落在了顾知洲与李瑷身上。 “顾知洲,李瑷,明日战事结束,本帅会亲率龙武军与段从麾下五千精锐直扑阳平与新集,最后赶往巨亭与魏军决战。” “待我军收复阳平,新集,巨亭,湘水,广源五城,本帅会命人前来传讯。” “你二人需率平阳关两万辅兵赶赴五城,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修复五城城防。” “末将得令!” 随着林时一道道命令下达。 汉中之地的整个战局也逐渐清晰起来。 辛林率三千精骑纵火烧毁三城粮仓。 无异于对魏军释放出湘水城两万将士夺关已经失败的信号。 否则,梁军必不敢出兵袭扰魏军的地盘。 只要这个信号一传出去,那临近的高台,便一定会派出至少不下一万人追击辛林。 或者说,接应夺城失败的两万大军,顺便追击辛林。 毕竟,没人会信平阳关守军有能耐全歼两万大军。 程名振再配合辛林吃下这一万人,双方的人数比便拉近到六万比七万。 林时再让辛林与程名振去佯攻守卫最强的巨亭。 并令王明镇截断巨亭的援军,营造出平阳关大军主力尽在巨亭的假象。 将杜青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巨亭。 他便可以趁机吃下阳平与新集驻扎的八千魏军。 最后带着龙武军主力赶到巨亭,与众人合兵一处。 届时,不管在何处决战,梁军都能占据绝对的主动。 第170章 夺门之变 众将尽皆领命而去。 林时也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带着姜望缓缓走出指挥中心,沐浴着踏上了城墙。 现在,戏台子已经搭好。 只等双方的“角儿”登场。 作为搭台子的人,林时自然要早做准备。 踏上城楼。 林时环视一圈比起往日明显要多出几分萧瑟之感的关城。 心头陡然间生出一股荒诞的情绪。 他发现,他现在好像一位神祗。 他只需要起一个念头。 便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将这个念头化作事实。 他像是上帝。 完全脱离这个世界。 又像是个旁观者。 明明是就在他脚下的关城,一下子变得无比渺小。 刹那间,他仿佛神魂出窍,整个人高居于九天之上。 灯火通明的平阳关,关城两侧宛如巨兽盘桓的山脉,还有像是一张深渊巨口一般的汉中平原,以及被巨口吞噬的汉水。 尽在他的双脚之下。 他清晰的看见了关城之上巡城将士的五官。 就连他们身上的甲胄盘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还看见了隐藏在暗处的李晟,眼神阴鸷得像是一条毒蛇。 他单手搭在刀柄之上。 做好了随时爆起杀人的准备。 他也看见了刚刚接手城防的致果校尉王全,三番五次的将目光,投向在月色下尽显孤寂的小沟山。 王全的眼中,有急切。 他顺着王全的目光看去。 他看见小沟山上,全都是人。 好多的人。 只是,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他看不真切。 突如其来的上帝视角。 让他的灵魂产生严重的割裂感。 他看着,好似世界都有些虚幻起来。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像是溺水之人,不能呼吸,无法呼吸。 “公子,你怎么了?” 关键时候,耳边响起姜望关切的声音。 林时急促的狂喘几大口粗气。 整个人有些无力地靠在城垛上。 “怎么了,你没事吧?” 姜望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开口。 林时使劲摇摇头,努力赶走那股像是从灵魂上传来的割裂感。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是冷汗密布。 他抬起手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随后定睛看去。 平阳关还是那座平阳关。 与他走上城楼时,没有什么不同。 汉水也还是汉水。 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条银白色的玉带。 唯独护卫在汉中平原两侧,一眼看不到头的山脉,仿佛,越加的幽深与神秘了。 看着林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姜望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 林时摇摇头,脸上仍旧是一副心悸的感觉。 方才那一瞬,他险些以为他真的是神。 他是人,有喜怒哀乐,有情绪的人。 他不能是神。 世界上,也不能有神。 见林时摇头,姜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下大战在即。 若林时这位主将的情绪出问题。 对大梁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没等他再次询问,林时便主动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寅时了吧!” 姜望也不确定。 毕竟,他一直跟林时待在一块。 唯一能辨别时间的方式,就是看月亮到了哪里。 “寅时了!” 林时皱了皱眉。 忍不住抬头望天。 恰逢此时,一片乌云划过天际,将月亮藏了起来。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林时喃喃自语,目光陡然转向小沟山。 果然看见小沟山上很突兀地冒出一缕微弱的光芒。 光芒明灭不定,微不足道。 只是轻微在夜空之中闪烁了几下便消失不见。 “啊~” 呼啸的寒风之中。 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惨叫声划破夜空,使得整个黑夜为之定格一瞬。 “终于!” “来了!” 林时眼中浮现一抹病态的兴奋。 姜望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瞬间长刀出鞘,将林时整个人护在身后。 “敌~袭~” 声嘶力竭的预警声自正门处传来。 “当当当当~” 紧接着,是急促的铜锣声响彻关城。 “敌袭~” 预警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顷刻间,整个世界喧闹起来。 “杀~” “夺门!” “放吊桥!” 平阳关正门处。 王全率麾下心腹,与一干守军战成了一团。 “快,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他整个人浑身浴血,不断地催促出声。 而一群前来阻止他的大梁将士,却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样。 一个个只会慌乱的大吼大叫,完全“不敢”上前阻拦。 明明人数占优,却愣是被王全带人依仗城门门洞拦在了城中。 若王全能看得清楚一些,他或许会发现这些将士眼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就好似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他打开城门一样。 “吱呀~” 终于,叛军士卒不负众望。 万众瞩目之中,那道足有半尺余厚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吱呀呀~” 紧接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缓缓落下。 “点火,传讯!” 王全带人且战且退。 见城门已经大开,当即声嘶力竭的下令。 追随他的叛军士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着手中火把。 城外亮起了第一支火把。 王全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兴奋。 他大吼道:“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 “杀!” 他的话音刚落,小沟山瞬间就变得灯火通明。 一支支火把自林间升腾。 仿佛浩瀚的星河垂落,明亮无比。 “杀!” 震天的喊杀声自山间传来。 无边的肃杀之意顿时宛如潮水般汹涌。 “咚咚咚~” 山间传来急促的鼓点。 那是战鼓的声音。 火把组成的长龙像是一片火海,欲将整座平阳关吞噬殆尽。 林时站在城楼上。 望着眼前无边火海,眼眸之中平淡得没有半点光彩。 大戏,开始了。 城门前,王全与几十名叛军士卒已经被逼近绝境。 当他看见护城河对岸的无边火海时,顿时癫狂的大笑起来。 “收起吊桥,收起吊桥。” “先关城门,先关城门啊!” 平阳关守军将士无比“慌乱”。 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突然遇见了猫。 “哈哈哈哈~” 王全一边抵抗着守军的冲击,一边癫狂大笑。 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第171章 请君入瓮 “嗡~” 忽然,一阵令人精神恍惚的破空声自城墙上传来。 王全下意识抬头。 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惊恐取代。 只见城墙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弓箭手。 这阵破空声,正是弓箭离弦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他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这些弓箭手怎么会在城楼之上。 他们不应该在营中熟睡。 然后被北魏大军的战鼓声吓得屁滚尿流吗?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只是,无人给他解惑。 他也没有求知的机会了。 一阵箭雨,足以将他们这几十人,射成筛子。 “当~” 一支箭被他身上的甲胄弹开。 箭甲交界处,一阵火星溅射过后,只留下一处凹陷。 然后的剧烈的疼痛传来。 甲胄变形了,挤压到了骨头。 他下意识的抬头,借着火把的余光。 恰好看见了城门后,那一尊尊宛如杀神一般的将士。 为首者,正是李晟。 王全瞳孔缩成针尖状。 他回过头,给越来越近的北魏大军预警。 他声嘶力竭:“有埋伏,快……” “扑~” 一支箭,很巧妙地绕过甲胄,钻进了他的喉咙。 “快……撤……咕噜……咕噜……” 鲜血充斥他的口腔。 导致他一张口,便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杀~” 魏军将士,终究还是没有听见他的预警。 他们手持武器,高举火把,就这么轻易的冲到了护城河外。 又毫不犹豫的踏上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杀!” 鼓点越发急促。 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它能让人不再畏惧死亡,甚至忘记死亡。 最先踏上吊桥的魏军士卒,毫不犹豫的斩断了桥上足有手臂粗细的牵引绳。 他们没有在吊桥上过多停留,直奔关城而来。 夜袭,夜袭。 重点不在夜,而在袭。 若林时没有堪破魏军夜袭的计划。 那么此刻,平阳关内还在睡梦中的八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两万魏军奇兵,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平阳关,也一定会被北魏所占据。 但有了林时的部署。 平阳关的将士就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他们只需要将屠刀磨锋利,然后静静的等待猎物上门。 现在,猎物到了。 也就意味着屠杀开始了! 李晟站在城门之后,透过门洞,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猎物。 见冲在最前面的猎物已经穿越吊桥,进入了围猎圈,后面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猎物继续踏上吊桥。 顿时狞笑着摸摸自己的大光头。 随后厉声传令:“擂鼓,助威!” “咚~” 李晟一声令下。 城楼上顿时传来一道沉闷的战鼓声。 听见这道战鼓声,冲在最前面的魏军士卒顿时瞳孔地震,心脏收缩。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战鼓声? 他们的战鼓,不是在后面吗? 难道是梁军? 可是,这怎么可能? 梁军这个时候,不应该刚刚从熟睡中被惊醒,慌乱得仿佛豚犬,任由他们宰割吗? “咚咚咚~” 这时,沉闷的鼓点声变得急促。 “杀~” 随鼓点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 “不好,有埋伏!” 领头冲锋的将领神色狂变。 “撤,快撤!” 他咆哮出声,第一个止住了冲锋的势头。 但……冲锋之势已成。 一旦停下,士气也将一泻千里。 何况,两万人的冲锋之势,又岂是说停就停的! 任凭他怎么呼喊,后面依旧有人源源不断的踏上吊桥,想要一争夺城之功。 李晟静静的等在门洞之后。 直到冲锋的魏军火海,在护城河这岸已是三分有二。 这才抽出腰间长刀,对着空气狠狠挥砍。 “放箭~” 得到作战信号。 城楼上指挥弓箭手的将领不再犹豫。 将士们拉弓如满月。 “咻~” 一阵箭雨倾泻而下,裹挟万钧之势。 “啊~” “有埋伏,撤,快撤!” 魏军声嘶力竭,阵中惨叫声连绵不绝。 他们震惊,他们骇然。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梁军竟已早早便设下埋伏。 本以为是赚取功勋之地。 不曾想转瞬间便成了埋骨之所。 后军阵中,负责此次突袭平阳关事宜的骠骑将军董进目眦欲裂。 一双环眼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怒目圆睁,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梁人怎么会知道他将在今夜夜袭平阳关? 难道是计划泄露? 不可能啊! 不应该啊! 听着前军阵中传来不绝于耳的惨叫声,董进死死地咬着牙。 副将有些慌乱地开口:“大将军,我军计划败露,对方明显是早有准备,继续缠斗下去,我军怕是要吃大亏,鸣金收兵吧!” 董进一拳砸在树干上。 口中发出一道不甘的咆哮。 他实在不甘心。 筹备了这么久的奇袭,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他信心满满的领兵前来。 要是灰溜溜的撤军,回到军中,那些家伙会怎么看他? 大帅会不会对他失望? 他不甘心。 只是,他再不甘心,也不敢拿两万人与八万人硬碰硬。 何况,对方还有关城可以依仗。 他牙都快咬碎了。 却也只能赤红着双眼下令:“鸣金收兵,所有人,立即随本将撤往湘水城。” “叮叮叮叮~” 小尖山上,突兀地传来一阵清脆的鸣金之音。 听见清脆的叮叮声。 不管是顶着大光头的李晟,还是站在城楼上观战的林时与姜望。 亦或者是站在其它地方观战的王明镇,程名振等一众将领。 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敌人的士气,泄了。 这场战争的结果,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魏军鸣金收兵,关城之外的魏军将士也终于停止了冲锋之势。 原本的前军化作后军,留下来断后。 由董静率领的后军,则是化作前军,准备撤离。 这时,关城北面的大尖山山坡之上,忽然亮起一道火舌。 “咚咚咚~” 紧接着,沉闷的战鼓声响彻夜空。 “什么?” 魏军将士下意识的看向大尖山。 下一秒,脸上血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恐。 “那是……那是……” “怎么会?” “怎么会!” 董进望着大尖山南山坡上燃起的火海,嘴唇哆嗦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172章 不如都杀了方便 “杀!” 听见魏军鸣金收兵。 埋伏在大尖山南坡的五千精锐,也在段从的率领下杀出。 五千人,五千支火把。 比起董进率领的两万大军,自然是差了不少。 但今夜,这五千人的作战任务,是截断魏军的退路。 而非与两万魏军硬碰硬。 真正打主力的,还是李晟麾下的三万龙武军。 进有关城,退有伏兵。 董进瞬间肝胆俱裂,眼球充血。 “怎么会这样?” “哪里来的伏兵?” “狡猾的梁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董进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什么时候,懦弱的梁人,也有了这样的手段? 什么时候,连战连败的梁军,也敢主动埋伏大魏的强军? 他们难道不怕大魏震怒,与大梁不死不休吗? 直至现在,董进仍不愿放下心中的傲慢。 他实在不敢相信。 以往的时候,被大魏精锐一吓,便只敢躲在城中坚守不出,或是转身就逃的梁人军队。 竟然敢主动伏击他们。 他麾下的两万魏军士卒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他们百战百胜的神话,今日就要在此断绝吗? “杀!” 就在这所有人刹那间的失神之际。 平阳关前的一道正门,两道洞门,一道水门也轰然大开。 无数龙武军将士挥刀杀出。 势要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兄弟们,随我杀!” 李晟顶着一颗锃亮的大光头一马当先。一张丑脸之上满是兴奋与激动。 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以前的时候,这都是魏军才有的待遇。 今日,他李晟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当土豪的感觉。 三万龙武军倾巢而出,再加上段从麾下的五千精锐。 前后夹击之下,别说魏军只有两万人。 哪怕是同样的人数,他也有把握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也该让魏蛮子尝一尝绝望的滋味了。 不然,他心里实在不平衡。 董进居于后军,见大军已经遭受两面夹击,也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开始分析敌我双方的优劣局势。 副将一脸担忧:“大将军,梁人前后夹击,我军进退不得,两侧山路又不足以承担起大军撤退的重任,这该如何是好啊?” 听着战场上传来不绝耳语的惨叫声与哀嚎,董进心里在滴血。 但他也是多年沙场宿将。 心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细细观察一下战场的局势之后,他心里顿时做出了决定。 “来人,传我将令,三军主力即刻化整为零,放弃平阳关方向,朝汉水方向突围。” “再传我将令,抽调力士,组织敢死队,随护纛手一块突围!” “……” 董进不愧为沙场老将。 只一瞬间,便做出了对保存己方有生力量最有利的选择。 那便是化整为零,各自突围。 平阳关前这处空地并不算大。 一下子发生一场五六万人的混战,无异于将此地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 梁人是磨,魏军就是被两块石磨夹在中间的稻谷。 若是依旧正面对抗,稻谷迟早都要被石磨磨成齑粉。 可若是化整为零,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 人群一交融,大战就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的混战。 更兼现在是夜晚,难辨敌我。 突围的可能性一下子就大上许多。 只不过,董进的想法很好。 但他忽略了战场形势。 也忽略了人性。 战争进行到现在,魏军士卒基本上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人心一乱,队伍也就乱了。 即便有执法队与基层将领想方设法的组织人手反抗。 但这么乱的环境之下。 能组织起来的人手微乎其微。 更多的将士则是各自为战。 更有甚者,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 面对这样的情况,主帅的将令想要传达到下面,哪怕有帅旗发号,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或许,换成杜青这样的统帅型人才,能做到战场临机授命。 但董进嘛,想要重新组织起成建制的人手,尤其是想要在梁军的不断推进下重新组织人手。 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双方的厮杀甫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林时站在箭楼之上,静静的看着下方五六万人厮杀的场面。 冷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五六万人的厮杀,其实已经看不出半点战争的艺术美感了。 剩下的就是血与肉的交锋。 但就算是血肉横飞的场景,其实也被夜色隐去大半。 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适。 至少林时,就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如那些穿越者前辈所谓战创综合症,又或者是初次经历战争时的心神激荡,他全都没有。 在他眼里,城下这五六万人。 与一群正在争夺食物的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蚂蚁争食,或许不会有这么壮观盛大的场面。 姜望静静的站在一侧。 听着战场上无边的哀嚎,仿佛九幽地狱的恶鬼嘶吼。 眼中罕见地浮现一抹不忍之色。 他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表露出来的人。 但是一想到今夜,城下将会死伤成千上万之人。 他还是有些心颤。 毕竟,那是几万条人命,不是几万头猪。 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他忍不住欲言又止。 转头看向冷静得不像话的林时,小声问道:“公子,你不打算劝降吗?” “劝降?” 林时一愣,满脸诧异道:“劝什么降?” 姜望嘴唇微颤,语气有些干涩:“那毕竟是两万条人命,就这么杀光,未免有些残忍,我听闻将领于战场上夺天地之造化,极易反噬自身。” “残忍个屁!” 林易丝毫不给姜望面子。 满不在乎道:“魏军屠杀大梁军队,甚至屠杀大梁平民,也没听他们遭了天谴啊。” “去年今年,大梁直接或间接死在魏军手里的人,少说也有十万之数。” “我才杀两万人,完全小儿科好吧。” 听见林时满不在乎的语气。 姜望微微皱起眉头,还欲再劝一句。 林时率先开口问道:“再说了,劝降,很麻烦的说!” 姜望一愣:“哪里麻烦了?” “当然是安置降卒麻烦。” 林时随口道:“他们投降了,我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们,放也不能放,养又养不起,很难办的说,还不如都杀了方便。” 第173章 刀子砍刀身上才会痛 这句直白的不如全都杀了方便。 直接给姜望整不会了。 他嘴角直抽抽,一时间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 他承认,林时说的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安置降卒,确实麻烦。 首先,放肯定是不能放的。 这些降卒都是老兵,一放回去,马上又会被重新征召入伍,继续来前线打仗。 要养着吧,也的确费钱费粮。 但是,这也不是弑杀的理由吧? 几万条人命,就这么杀了,有伤天和,容易折寿啊。 自古以来,弑杀的将领,似乎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那都是前车之鉴啊。 见姜望陷入沉思,林时反而主动开口宽慰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杀戮过甚有伤天和,说不定还伤人和。” 这话一出,姜望顿时诧异的看向林时。 露出一个你知道你还这样做,我要谴责你的表情。 林时背着手,听着城楼之下传来的凄厉嚎叫。 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但你更要知道,在说什么天和人和之前,你需要先有自己的立场。” 姜望一愣:“立场?” 林时淡淡道:“我是三军主帅,所以我的立场,就是要保障我朝大军,源源不断的获得战争的胜利。” “而不是去胡乱生出别的立场,比如,因为妇人之仁,去干扰将士们的战事。” “战争的胜利,从来都是将士们的血与火扑救而成。本帅不能对不起那些兵啊。” 听完林时的立场论,姜望顿时愣在原地。 这个角度。 有点新奇啊。 立场这两个字,还能这么用? 缄默片刻,他嗫喏着嘴唇,迟疑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两万人,若是屠戮殆尽,终究......”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皱起眉头,问道:“公子为何不选择用降卒去交换为北魏所占据的城池?” “若能俘虏这两万人,以他们为条件,去和杜青交换城池,杜青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吧?”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对他们,还有同胞之情?” 姜望一愣,随即眼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心虚。 林时失笑道:“难怪,我就说,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多,根本不符合你一贯少言寡语的作风,原来是对北魏余情未了啊。” 姜望怔了怔,立即想要否认。 林时打断他,轻笑道:“先别急着否认。” “我......” 林时伸手制止住姜望要说的话。 温声开口道:“你是魏人,你身上流淌着姜氏皇族的血脉,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仇恨而改变。” “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看见故国同胞被屠杀时,心中的不忍和煎熬。” 这话一出,姜望顿时面色颓然。 忍不住苦笑出声:“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做不到无动于衷,我想为他们求一条生路。他们是无辜的,真正该死的人,不是他们!” “我知道!” 林时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姜望的意思。 政治,从来都是政客的玩物。 城外这些蝼蚁,充其量是政客达成政治目标的工具,理性来讲,他们确实不应该背负挑起战争的罪名。 “他们,确实是无辜的!” 林时肯定了姜望的态度。 姜望眼中浮现一抹期望:“那你......” 林时打断他,笑问道:“他们是无辜的,但......那又如何?” 对上林时极具压迫性的双眸。 姜望眼中的期待之光瞬间熄灭。 林时道:“他们是无辜的,汉中百姓也是无辜的,大梁将士更是无辜。可若是因为他们无辜,我就要放他们一马,那战争,也就不该存在了。” 姜望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林时继续说道:“谁想争权夺利,就让谁捉刀子亲自上场厮杀,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除非有一天,人类能发明一种武器,可以无视距离,直接威胁到做决策之人。” “那时,无辜之人之间的厮杀,或许会少很多,而现在嘛,刀子不砍在做决策那些人身上,他们是不会知道痛的。” 姜望苦笑一声,不苟言笑的脸上,充满了苦涩。 他像是回忆起了过往,苦笑道:“是啊,刀子不砍在他们身上,他们当然不会痛!” 林时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姜望的身份很特殊,林时能理解他。 但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姜望,改变自己的主意。 城楼上,两人沉寂下来。 姜望也不再多言。 他已经知道林时的心意 更知林时的心意不可更改。 作为魏人,他心疼魏人,这是人之常情。 但林时作为梁军主帅,他为梁军负责,同样是人之常情。 他没学过道德绑架,也不屑于道德绑架。 他现在只希望,经过这一役之后,杜青能带着剩下的魏军赶紧跑,跑回大魏国内,永远也不要与林时为敌。 林时不在乎姜望心中所想。 他将目光移向城外。 借助月色看清城外的战局之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从王全率兵夺门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两个时辰。 但城外的战局,却是已经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龙武军,已经完全对两万魏军形成了碾压之势,段从所率的五千精兵,也牢牢的堵住了魏军退往汉中平原的道路。 现在的魏军,已经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无论如何挣扎,梁军的口袋只会越收越紧。 魏军想要逃出生天,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往山上跑,要么,往水里跳。 但不管是进山,还是跳水,看似是生路,其实也都是死路一条。 初冬,山里的气温极低。 战阵拼杀,已是让他们精疲力竭,就算侥幸逃到山里,不消片刻,便会失温。 至于跳水逃生,穿着甲胄跳水,与身上绑了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确认战局不会有任何意外之后。 林时顿觉索然无味。 果然,开了上帝视角来玩游戏,始终是没有什么成就感啊。 眼前的战争,给他的感觉,还不如三日前去征战城外野鸭给他的感觉来得痛快。 “是没什么意思!” 林时收回目光,小声咕哝一句。 姜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蹙眉问道:“什么没意思?” “没什么意思!” 林时摆摆手,转身朝指挥中心走去。 战局已定,再站在城墙上吹冷风,那就是傻逼行为了 第174章 李晟之勇 战场上,惨烈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残肢断臂横飞,尸体堆积如山。 浓烈的血腥味,使得所有人失去了理智。 地面上,鲜血汇聚成溪流,漱漱流向银白色的汉水,将整条汉水都浸染成艳红。 沉溺其中之人,早已忘却了生死。 只是不断的飞舞手中的兵刃,欲要杀死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 李晟一马当先,宛如杀神降世,一双眸子通红,透着野兽独有的狂野。 魏军阵中,寻常士卒也好,校尉都尉也好,乃至于有了称号的将军也好。 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龙武将军,他配得上这个名号。 他一路横扫,速度之快,连护卫他冲杀的亲卫队都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若有人在高空俯视,一定会发现,李晟率领的亲卫队,此刻已经像是一支锥子一般,狠狠的插入了魏军的腹心之地。 甚至,隐隐有破腹而出的迹象。 人的心腹被利器贯穿,等待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军阵也是如此。 一旦魏军阵势被破,等待魏军士卒的,便是钝刀子割肉,直至剔骨,挖心挖肺,然后死亡。 董进无法在高空俯瞰。 但他还是看见了宛如一柄锥子一般深入腹心的李晟。 无他,李晟之勇,非人力所能为之。 他太强了,不管是谁拦在他的面前,都是一刀的事情。 以至于现在已经没有魏军士卒敢上去阻拦他。 所以,他身边诡异的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董进想不看见都难。 刹那间,董进目眦欲裂。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绝不能让他杀穿我军阵营。”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出声。 巨大的声响,甚至隐隐盖过了临近的战阵之上传来的厮杀声。 副将本来护卫着董进且战且退。 此刻,听得董进的命令,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绝望。 作为副将,他很清楚军阵被杀穿的后果。 但现在,已经无人可以阻拦李晟的脚步,他像是一个杀神。 副将知道,这一次,他们彻底栽了。 心中无尽的绝望蔓延,副将没有过多犹豫。 持刀直奔李晟而去。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阻止李晟。 董进一边艰难支撑,一边观察着李晟的方向。 见副将已经带人朝李晟围了过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与李晟,也算是老对手了。 他知道李晟神勇,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但他的副将,同样不弱。 何况,李晟杀到后军阵中,只怕早已是精疲力竭。 有他的副将带他的亲卫队顶上,就算不能斩下李晟的头颅,但拦住他前进的脚步,问题应该不大。 “杀~” 他大喝一声,不再去管副将与李晟的战局,开始继续为自己博一线生机。 作为能够统率两万大军的前锋大将,他董进也不是什么草包,个人武艺同样出众。 “杀~” 忽然,他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喊杀声。 董进愣神一瞬。 回头看去,就见李晟一脸狞笑地朝他杀了过来。 浑身浴血,宛如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而前去阻拦李晟的副将与亲卫队,则是在短短时间之内化作了一地尸体。 “这怎么可能?” 董进难以置信。 李晟为什么能这么强? 他震惊不已! 但还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应对。 他咬咬牙,对着身后的护纛手咆哮道:“护卫大纛,朝汉中平原方向突围。” 言罢,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剩下的亲卫朝李晟迎了过去。 护纛手闻言,也没有丝毫迟疑。 一手扛着大纛,一手执刀,便在数百名护纛力士的护卫下朝出口方向杀去。 战场便是如此,主帅可以死,但帅旗不能倒。 将士们看不见主帅,却能看见大纛,只要大纛不倒,军心就不会散。 而大纛一倒,大军也就完了。 这也是为什么,先登陷阵,斩将夺旗,会并列战场四大首功的原因。 李晟见董进不退反进,顿时狂笑起来。 他将手中近战所用,已经卷刃的长刀丢弃,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马槊舞动几下,脸上浮现一抹张狂嗜血的笑容。 “哈哈哈哈,来的好,董进,纳命来!” 马槊,乃为骑兵冲杀时,猛将专用的重武器。 长度足有丈余三尺,重量更是可达二十斤。 这样的武器,本该骑乘战马,借助战马的冲锋之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如今,李晟却是用它步战,足可见李晟对自己的力气有多自信。 他持槊横扫,老远远的,便蛮横地挥动马槊,对着董进一槊砸下。 董进手持一竿银枪,虽长度与重量皆不如李晟的马槊,但胜在精巧敏锐。 眼前李晟持槊硬砸,他不敢硬抗。 只能闪身躲了过去,随即朝李晟欺身而上。 虽说战场上的武器,素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 但这个长,也是有限制的。 尤其是万人混战之时,到处都是阻碍,武器过长,反倒无法施展。 这也是为何战场上展开白刃战的时候,将士们会抛弃长枪,使用长刀的原因。 长刀轻巧锋利,便于近战厮杀。 现在,李晟反其道而行之。 一杆大槊横扫,董进的亲卫们往往还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槊扫平。 董进咬着牙,不断的躲闪着势大力沉的马槊,只是偶尔用长枪硬抗一下。 但即便如此,几次交锋过后,他的虎口还是裂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口子,一双手也是被震得酥麻无比。 而随着两人的单挑进入白热化的程度。 两人的亲卫也很默契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将对将,在演义评书之中屡见不鲜,但真到了战场上,绝对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不让旁人打扰,是对双方死战的将领最基本的尊重。 双方亲卫隔绝出来的决战圈内,李晟哈哈大笑着,像是猫戏老鼠一般。 董进进一步,他就退一步,让董进始终停留在马槊的攻击范围。 数次进攻皆不得近身,董进终于怒了:“李晟老贼,你欺人太甚,可敢与本将近身一战?” 李晟顶着大光头笑得肆意张扬:“董进啊董进,你也有今日,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这进退不得的滋味,如何?” 第175章 前所未有的大胜 董进郁闷得想要吐血。 这些年,从来都只有大魏将大梁逼得进退不得的份。 而现在,局势完全反了过来。 这滋味,果真不好受。 他咬咬牙,不甘地咆哮道:“李晟匹夫,你莫得意,今日你也不过是运气好,侥幸破了一局。” “今夜,哪怕本将战死在这里,我大魏依旧有八万雄军。” “更有数万大军在赶来的路上,黄泉路上,本将等你!” 听完董静的咆哮,李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癫狂,笑得快意。 多少年了,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打过这么畅快的仗了。 自他就任龙武将军一职,前往汉中抵御北魏开始。 几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守势。 偶有小胜,也根本不足以弥补多次战败带来的心理创伤。 但今夜,他终于可以雪耻。 全歼北魏两万大军,这将是大梁近十年来,面对魏军时,取得的最大胜利。 他大笑着,手中的马槊宛如长龙。 长龙飞舞间,董静狼狈不已。 董进左支右绌,双目充血,怒发冲冠。 他不明白。 他不理解! 为什么这一次,梁军能够提前洞悉魏军的作战计划? 这一刻,他想到了大魏安插在平阳关里的奸细。 难道,是城中的奸细暴露了行踪? 可是,也没道理啊! 被大魏拉拢的细作,都是土生土长的梁人。 只要他们不主动暴露。 以李晟这厮的头脑,根本不可能查到。 难道是,梁人那位新来的年轻主帅,提前洞悉了大帅的谋划? 也不应该啊! 不是说那位主将就是个二十岁的黄口孺子膏粱子弟。 是来边疆镀金的吗? 董进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李晟忽然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面对本将,还敢分心,找死!” 李晟厉声大喝,攻势越发凌厉。 董进回神,额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生死拼杀关头,他竟然分心了。 回过神来,他急忙集中精神应对李晟的攻势。 两人都是战场猛将,也是争斗多年的老对手。 彼此之间,实在太了解。 一时间,谁也无法奈何得了彼此。 但李晟仗着武器的优势,更兼杀得兴起,仍旧是稳稳占据上风。 反观董进,应对李晟的同时,还要分心关注战局。 近在眼前的大溃败,让他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交手几十个回合后,一个不小心,便被李晟找到了破绽,一槊横扫在双腿之上。 沉重的马槊扫过,势大力沉的一击,霎时让董静的双脚肉眼可见的弯曲成一个诡异弧度。 “啊~” 董进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挺挺栽倒。 “大将军!” 亲卫们惊呼出声,想要抽身救援。 李晟的亲卫寸步不退,他们也只能看着董进干着急。 李晟乘胜追击,马槊快到像是一条闪电,直奔董进的双手。 “啊~” 董进亡魂大冒,举枪格挡。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 董进双手扭曲,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眼见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李晟快步上前,一把将董进提起。 李晟大喝道:“董进伏诛,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魏军将士闻声,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战场实在太混乱了,他们也看不清李晟手上提着那人是不是董进。 一时间,靠近李晟的魏军都忍不住骚乱起来。 “大将军死啦!” 李晟的亲卫也是人精,当即嚎叫起来。 “大将军死啦~” 随着李晟亲卫的声音越传越远。 远处的魏军也开始慌乱起来。 “大将军,大将军~” 一些将士胆寒,忍不住出声大喊大叫。 但,始终无人回应。 就连代表大将军的大纛,也被黑夜隐去,再也看不真切。 刹那间。 整个战场像是引发了连锁效应。 乱了! 彻底乱了。 眼见魏军阵型生乱,士气更是一泻千里。 前后夹击的梁军将士顿时大喜。 许多将领开始下达总攻的命令。 “杀!” “杀光魏狗!” “兄弟们,敌军主将已死,随我杀啊。” 梁军士气越战越高昂,已经完全忘记了生死。 魏军难掩溃败之势。 更是像滚雪球般,一泻千里。 “杀~” 冲天喊杀声回荡在汉水畔。 河中江水,更是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 越来越多的魏军放弃抵抗,开始像无头苍蝇一般逃窜。 指挥中心。 林时与姜望围着一个火盆相对而坐。 静静的听着关城外宛如海啸一般的喊杀声。 神色各不相同。 姜望面无表情,眼中不忍之色越浓。 林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轻松。 他抬头看看门外天色。 启明星大亮。月亮也化作一轮寡白的圆盘,浑然不复初时的光亮。 好似城外魏军,即将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落幕。 他收回目光,面前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想了想,林时起身,从沙盘边的暗格里取出两块死面饼子。 这是为了防止召开军事会议的时间过长。 林时特意安排给将领们充饥的。 毕竟,在林时看来,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 将死面饼子插在指挥杆上,放在木炭上烘烤。 随着林时不断的转动指挥杆,面饼的表面,也肉眼可见的变得焦黄。 一股粮食的焦香冲散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嘎嘎~” 大王闻着味道就冲进了指挥中心。 今夜厮杀声太吵,吵得大王都没法睡觉。 它寻林时的味道寻来。 不曾想,刚好遇见林时吃独食。 它用头亲昵地蹭了蹭林时的甲胄,林时摩挲它柔顺的羽毛。 笑道:“你倒是会挑时候。” “嘎~” 大王昂起头,高傲的嘎了一声以作回应。 死面饼子表面金黄,好似山尽头初生的骄阳。 天亮了! 林时取下一块面饼递给姜望。 将自己的面饼一分二为,分了一半给大王。 城外,厮杀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林时慢条斯理的啃着金黄色的饼。 半块饼还没吃完,孙盛便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指挥中心。 “大帅,大胜,我军大胜,李晟将军活擒了敌军主将,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孙盛说着,整个人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时脸上也露出微笑:“不错!” 称赞一句,林时轻声道:“传令程名振与王明镇,即刻领兵出城,不得延误半分!” 第176章 你是人是鬼? 汉水畔,李晟带着满身伤痕与血迹,斜躺在一座尸体摞成的小山上。 小山上,插着一竿黑底白字的董字大旗。 一夜时间,先登陷阵,斩将夺旗四大首功,他集齐了两个。 敌军主将董进被他生擒,董字大纛也落入他的手里。 他解下腰间水囊,随手在尸体上擦干净水囊的血迹,打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喝完,还不忘将水囊塞进了一旁四肢扭曲的董进嘴里。 “咕嘟咕嘟!” “咳咳咳~” 灌下一肚子水,呛得董进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牵动了四肢上的伤痛,痛得他脸色都扭曲起来。 他暗哑低声咆哮“李晟,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不急!” 李晟摇摇头,收回水囊,淡淡道:“会杀了你的,不过,不是现在,田齐被你虐杀在广源城下,你也应该死在广源城下。” 董进疼得龇牙咧嘴,痛得直吸气,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李晟,见好就收吧,我承认,你这一仗打得漂亮,但你绝不会是大帅的对手,你没机会夺回广源城的。” 李晟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昨夜之前,他确实没信心能从杜青手里夺回广源城。 毕竟,林时那些操作,看起来神奇,但也只是看起来。 但经过这一战,林时那些神奇的操作,已经化作现实。 他现在绝对相信,林时能将杜青麾下十万大军留在汉中,也绝对相信,林时能带领他们创造奇迹,打下北魏西京。 “报,大将军,我军战损已经统计完毕。” 这时,军司马李瑷略显激动地声音自尸山旁传来。 李晟回过头,淡淡道:“念!” 李瑷有些诧异地瞥了躺在一边的董进。 随后清清嗓子,一脸激动地念道:“此战,我龙武军战损六百四十人,重伤三百二十一人,轻伤六千余人。” “段从将军所率禁军,伤亡一千零三十人,重伤六十二人,轻伤一千六百余人。” “此战,我军一共歼灭来犯之敌两万零六十七人,俘虏敌军主将一名!” 李瑷以最快的语速报完战损,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听完李瑷统计上来的战损比,李晟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虽说此战龙武军是以有心算无心,更是以多欺少。 但能以不足半成的战损比,全歼北魏两万大军,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了。 这是全歼,不是击败。 大梁立国以来,能全歼敌军,还俘虏敌军将领的战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其中大半,还是出自太祖爷之手。 龙武军能打出这种战绩,已经足以自傲。 至于段从所率的禁军战损两成,倒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此战,他面对的压力最大。 相当于以五千人正面硬撼两万魏军。 压力都在段从那去了,龙武军,就是追在魏军屁股后面狂砍。 而一旁的董进,听完这个战损比之后,则是直接开始怀疑人生。 他麾下两万大军被全歼。 而他的两万大军,给梁军造成的伤害,却还不足己方损失的十分之一。 梁军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一想到他会成为李晟成为名将路上的垫脚石,他就郁闷得想吐血。 “你们梁人,不对劲!” 董进嘬着牙花子开口,一脸愤慨地怒视着李晟。 李晟与李瑷同时看向他。 李晟挑眉:“哪里不对劲?” 董进不忿:“你的水平我清楚,这场仗,绝不是你能打出来的。” 这话一出,李晟与李瑷都笑了。 “我也没说这场仗是我打的啊,我没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知道吗?” 李晟语气轻松,贬低起自己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董进不解地问道:“那这场仗,是谁指挥的?” “当然是我家大帅!” 李晟对着平阳关方向拱拱手:“我家大帅有天人之资,我远不能及也!” “你家大帅?” “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李晟说着,起身拍拍屁股,对着李瑷吩咐道:“打扫战场吧!” 董进不解,还欲询问。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与甲叶碰撞的声音。 董进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就见一支打着程字大旗,全副武装的大军快步走出平阳关。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仿佛踩踏在他心上,让他的心都颤抖了几下。 他声音干涩地问道:“平阳关这是要倾巢而出吗?” “当然,我家大帅准备十日之内收复汉东,十五日之内将杜青拿回郢都问罪。” 随口回了董进一句,李晟抓起他的脚,拖着他朝关城而去。 董进眼睁睁看着打着程字大旗的大军,目不斜视的穿过战场,顺着汉水朝汉东而去。 又眼睁睁的看着一支打着王字大旗的大军出城,钻进了他率兵躲藏的山林。 刹那间,董进心中生出一股恐慌的情绪。 显然,这些大军,不会是出城旅游那么简单。 那么,他们有什么目的,便不言而喻。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平阳关有八万大军,杜青手下,现在也只剩下八万大军。 若真如李晟所说,梁人那位年轻的主帅,有着十日收复汉中,十五日活擒大帅的雄心! 那是不是意味着,梁人那位年轻的主帅,已经堪破了自家大帅的所有谋划,并想到了绝佳的应对之策? 尽管他不太愿意相信,梁人这些杂兵,能对大帅麾下的主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可......万一呢? 想到这里,董进心里顿时一阵心慌意乱。 可惜,他现在已是废人一个,连想办法给大帅预警都做不到。 李晟自然不知董进心中所想。 他拖着董进,绕过正门,自侧边水门进了关城。 然后直奔指挥中心。 他知道,昨夜这场战争,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龙武军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收复失地! 指挥中心内,只有两人一鸭在等待。 见李晟顶着一颗满是血污的大脑袋进门。 林时顿时不满道:“好歹洗一下再来啊,这满身血污的样子,像什么话?” 李晟嘿嘿一笑,将董进一把扔到林时面前:“大帅,这厮是董进,北魏定远将军,四品大将,如何处置他,还请大帅拿个主意。” 在李晟拖着人进门时,林时便在观察董进。 同样,董进也在观察林时。 看见林时的面容时,董进是有些震惊的,他只听说平阳关新来的主帅年轻,却没料到这么年轻。 看起来,竟然还没有他儿子大。 八万大军与汉中之地,竟然就这么交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大梁那位女皇,当真是好魄力! 林时瞥见董进眼中的震惊,不由得微微一笑。 “董将军,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真是一条好汉!” 林时对董进拱手一礼,不咸不淡问候一句。 随后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去给董将军搬个软榻过来!” 董进闻言,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如今他是败军之将,连自杀都做不到,但这不妨碍他保持他的傲气。 林时也不和他计较。 转头看向李晟问道:“战场打扫干净了?” “还没呢,顾司马和李司马在弄!” 李晟摇头回了一句,然后咧嘴笑问道:“大帅,程将军与王将军都已经出城了,咱们龙武军什么时候出发,末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活擒杜青那厮了!” “不慌!” “龙武军昨夜鏖战了一夜,许多将士想必已经是精疲力竭。” “先让他们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再出发不迟。” 林时缓缓开口,定下了龙武军开拔的时间。 此次收复汉中,他并未采用什么复杂的战术与战略。 就是利用时间差围点打援,不断消耗魏军的有生力量。 而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 所以,他不急,该吃吃,该睡睡,让子弹飞一会儿再说。 李晟沉吟一瞬,也没有什么异议。 龙武军鏖战一夜,是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不然,去了也是送菜的份。 李晟与林时说话的间隙,亲卫也给董进取来软榻。 两名亲卫拖着董进的断肢,粗暴的将他扔到软榻上。 董进也是真汉子,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是,他看清了桌面上的沙盘之后,瞳孔顿时放大数倍。 忍不住失声道:“这是何物?” 董进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满是震惊,刚才他是被李晟拖进来的,并未看见沙盘。 此刻,看见沙盘,顿时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的惊呼声惊动了屋内几人,几人同时朝他看去。 李晟嗤笑一声,鄙夷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叫沙盘,知道什么叫沙盘吗?” 董进满脸惊骇,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沙盘。 但作为多年沙场宿将,他深知一份精细的行军地图,对于大军的部署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不夸张的说,一份行军地图,甚至能影响到一场战争的成败。 而这沙盘,比他见过的所有行军地图,都更精细。 难怪,难怪此次他会败。 他震惊不已,看向李晟,正欲仔细询问。 忽然,他余光瞥见回过头的姜望。 只一眼,整个人如遭雷亟。 这一刻,这位即便是面对死亡也丝毫不惧的魏国大将,眼中罕见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他死死地瞪着姜望,结结巴巴问:“你......你是谁?!不对,你是人是鬼!?” 第177章 背主之人 目睹董进一秒变脸。 林时与李晟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晟用眼神询林时:“什么情况?” 林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究竟是人是鬼?” 董静死死地瞪着姜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姜望面色平静,没有回答董进的问题。 他看向林时,平静地解释道:“十年前,家父死于此人之手。” 林时一愣,表情变得古怪。 李晟也愣住,不解的目光在姜望与董进身上来回扫视。 他没想到,自己抓回来一个老对手,竟然还能与大帅身边的亲卫有着杀父之仇? 而董进听见姜望开口,不由得怔怔失神: “你没死,你竟然没死。我亲眼看见你与她坠落五华山,你怎么可能没死?” “恰好落进渭水,捡回一条性命。” 姜望摇摇头,一句话解释了为什么他还活着。 尽管说的是伤心事,面容依旧平静。 全然没有半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失态,就好似当年之事已经与他无关。 林时沉吟一瞬,试探着问道:“那......此人便交给你处置?” “多谢!” 姜望颔首应声,平静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好似亲手处置有杀父之仇的仇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着姜望平静的样子,林时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他知道姜望是君子。 但面对有着杀父之仇的仇人还能这么能静,多少有点君子过头了吧? 难道,姜望天生亲情淡漠? 林时心里嘀咕着,一旁的李晟忽然冷不丁问道:“董进,既然镇南王叛乱是你平定的,那为何十年过去,你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定远将军?” 这话一出,林时也不由目露好奇。 北魏镇南王姜承,曾以一己之力,压得大梁,南齐两国将领抬不起头来。 大梁的边境线,之所以从左右扶风之地退到汉中,便是此人之功。 照理说,不管镇南王是真的谋反,还是功高震主被猜忌。 董进既然杀了镇南王,那对北魏新帝来说,就是绝对的大功一件。 可董进如今的地位...... 似乎与这个功劳,不太匹配。 当然,手握实权的四品定远将军,也不能说是不被重用。 但比起身为后起之秀,却已经封侯的杜青。 差别未免有些过于大了。 李晟问题问完,便直勾勾地盯着董进。 迎上李晟与林时脸上的好奇。 董进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像是李晟问到了他心中的痛楚。 他咬咬牙,一脸羞愤地将头偏向一边。 这时,姜望缓缓出声:“因为,董进曾是家父的亲卫。” “啊?” 林时与李晟同时惊呼出声。 然后,看向董进的眼神就变得一言难尽。 姜望淡然道:“背主之人,也能成为四品大将,怎么不算是重用呢?” 林时与李晟面面相觑。 然后,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确实,以亲卫的身份袭杀的主人,最后还能成为四品的定远将军。 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不被重用了。 要是换成林时是北魏皇帝,他大概率会在董进杀掉姜承之后,顺带连董进也一起杀掉。 这样的人,留着干嘛,等他再背一次主吗? 软榻上,董进羞愤欲死。 他低声咆哮:“我是有苦衷的!” 听见这声咆哮,林时与李晟不由得脸皮一抽。 如果董进只是一个寻常士卒。 他选择杀掉姜承,这没什么问题。 可他是亲卫…… 这就很难评。 什么叫亲卫? 在战场上,亲卫就是主将的第二条命。 全天下,也就林时一个异类,喜欢随意提拔亲卫。 但即便是林时,提拔亲卫前,也会先想一想他能不能拿捏住提拔之人。 比如姜望,他能拿捏。 所以,他不怕姜望背叛他。 而除了林时这个异类之外的其它将领。 他们选择亲卫,通常要么是提拔家臣,要么就干脆直接用家中子侄。 老实说,就董进背叛姜承这件事。 哪怕林时是个道德底线已经低到没有下限的穿越者,也同样很难接受,更遑论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难评…… 实在难评! 林时起身,有些怜悯地拍拍姜望的肩膀,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门。 李晟神色难明,有心想要学林时的样子拍拍姜望的肩膀。 无奈他和姜望不熟。 只得朝董进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然后起身追上林时,将空间留给姜望。 “嘎~” 主人走了,大王这个宠物,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它嘎一声,似在安慰姜望。 然后也扭着屁股离去。 指挥中心,便只剩下姜望与董进。 ...... 指挥中心外,二人一鸭上了城楼。 林时趴在墙垛上,俯视城外的尸山血海。 大王昂首挺胸,站在林时身侧。 李晟摸摸自己的大光头,忽然问道:“大帅,咱们打完杜青麾下的八万大军,还能有余力杀进雍州吗?” 闻言,林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从战场上收回视线,笑问道:“怎么,你又没信心了?” 李晟有些赧颜:“这不是当日您对比敌我优劣的时候,也没将杜青麾下的大军算进去嘛。” “没算进去,是因为本帅从没将杜青当作对手!” 林时转身,背靠在墙垛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李晟瞠目结舌。 他使劲揉搓自己的脸颊,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 林时笑着补充道:“别忘了,咱们还有秘密武器?” 李晟一愣,随后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厮杀一夜,末将还真没想起来。” “呵呵!” 林时呵呵一笑。 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的李晟,笑吟吟地开口道:“放心吧,仗怎么打,本帅心里有数,你只需要听命而行,少不了你一雪前耻的机会。” 李晟眉开眼笑,小鸡啄米般点头。 林时也不再多言,转身静静地看着将士们打扫战场。 两万多具尸体,摞成一座座尸山,场面自然是壮观的。 这些尸体,都是功绩的证明。 而要处理这么多尸体,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回收掉尸体上的甲胄与兵刃,然后将尸体摞成山,点火就行。 甲胄与兵刃都是好东西。 筑起熔炉重新融成铁水,就是上好的精铁,打造甲胄与武器都是一绝。 至于尸体能不能烧光,也不必担心。 人身上的油脂,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第178章 争功 平阳关外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浓烈的肉香味,也冲淡了空气之中的血腥味。 次日,城外的一切已经被新鲜的泥土掩盖。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有肉香味没有消散,这些新覆盖的泥土之中还隐隐有白骨混杂。 只怕谁也看不出来,就在前一夜,这里发生了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 清晨,休整了一天一夜的龙武军将士们开始操练。 林时也从床上爬起来。 穿戴整齐之后,便在小院里打起了八段锦。 一套功法还没打完,姜望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小院。 林时停下动作,皱眉看着一脸疲态的姜望。 昨日,林时将董进交给他后,便没再去管。 昨夜,姜望也没有回来,而是罕见的消失了一夜。 林时懒得去管他怎么处置董进。 但作为主帅,他必须要关注亲卫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 对上林时关切的目光,姜望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没事。” 林时追问道:“真没事?” 姜望摇头:“没事!” “没事就行,去睡一觉吧!” “嗯!” 姜望回答得简洁,林时也不再多问。 相处日久,他对姜望足够了解,他若是真有事,一定会开口。 姜望缓缓朝房间走去。 走到门槛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林时。 见林时已经继续打起八段锦,他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 片刻之后,他还是转身走回林时身侧。 轻声开口道:“多谢。” 林时动作不停,随口应道:“你是本公子的亲卫。” 姜望缄默,他知道林时的意思。 迟疑一瞬,他说道:“董进被我凌迟了,一千零三十一刀,与我父亲当初受的刀数一样。” 姜望说完,林时也打完收工。 他随意地摆摆手:“知道了,凌迟就凌迟吧,你没必要告诉我。” 姜望继续说道:“董进不是真正的凶手。” 闻言,林时不由得板起脸,回过头直视姜望的双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报仇,但我不想大魏亡国。” 姜望说着,眼中浮现一抹挣扎之色。 林时眯起眼睛:“你觉得,凭你自己,能报仇吗?” “不能!” 姜望诚实地摇头。 林时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 姜望深吸口气,脸色忽然坚定起来。 他沉声道:“大魏由姜氏所立,就算要亡,也该由姜氏所亡。” 林时皱起眉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领兵!” 姜望说得斩钉截铁,平静的眼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恨意。 林时沉默一瞬,问道:“从小卒做起?” 姜望坚定道:“好!” 见姜望态度坚定不似作伪,林时不由得叹了口气。 姜望的身份,注定他不能给予姜望过多的支持。 他想亲自领兵覆灭北魏,那就只能靠他自己。 叹息一声,林时缓缓出声道:“待会儿我给你写道手令,去巨亭城外找刘远山报道吧,先从伍长做起。” “好!” 姜望应下,转身回房。 林时则是带着大王出了小院,朝指挥中心走去。 如今首战告捷,龙武军全歼董进麾下两万大军。 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战事才是真正的苦仗,硬仗。 他嘴上狂妄,但对待真正的战争,他必须要上心上心再上心。 指挥中心内。 李晟,段从,李瑷,顾知洲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 看见林时带着大王进门,四人急忙起身行礼。 “大帅!” “坐!” 林时伸手虚按,四人应声落座。 走到主位上坐下,林时笑问道:“本帅老远远就听见你们吵架似的声音,讨论什么呢,这么激烈?” 闻言,四人顿时面面相觑。 李晟忽然哈哈一笑,摸着大光头,咧嘴笑道:“没讨论什么,就是,就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是吗?”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锐利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来回扫视。 迎上林时的目光,四人脸上浮现一抹心虚。 段从期期艾艾道:“顺便,顺便还讨论了一下功劳。” “讨论功劳?” 林时的脸色沉了下来。 见林时变脸,四人顿时头一缩,心虚不已。 “怎么,这才小胜一场,你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争功了?” 林时靠在软榻上,阴沉的脸上酝酿着雷霆之怒。 四人齐齐瑟缩一下。 顾知洲赶忙开口道:“没有,就是,就是讨论一下捷报该怎么写。” “写个屁的捷报!” 林时忽然拔高音量,怒斥道:“这么点战绩,你们哪来的脸写捷报,怎么,你们是觉得这场仗赢得很光彩?” 听见林时的呵斥,四人不由得嗫喏一下嘴唇。 李晟耿直,正想说话。 李瑷急忙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林时没好气道:“把你们的小心思给本帅收好,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要拿下杜青,收复汉中,总之,功劳少不了你们的,但你们谁要是坏了本帅大事,休怪本帅不留情面。” 四人被训斥得像是孙子似的,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顾知洲更是当场从袖子里掏出写好的捷报,刷刷刷几下撕成碎片。 然后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帅放心,末将唯大帅马首是瞻。” “行了!” 林时摆摆手:“功劳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说正事。” 这话一出,四人顿时正经起来,急忙正襟危坐。 林时淡淡道:“前夜一战,龙武军伤亡不小,段从麾下五千京营,更是损失惨重。” “待会儿你们去统计一下战损名单,今夜就将战死那些兄弟的抚恤公布出去,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让陛下以最快的速度下发抚恤金。” “另外,再去库房取一些酒肉,晚上犒赏一下弟兄们。” 四人一愣,全然没想到林时说的正事,竟然是抚恤战死的弟兄和犒赏大军。 顾知洲硬着头皮道:“大帅,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历来大军抚恤下发,都是大军班师回朝,由兵部核算......” “屁的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林时不耐烦地打断顾知洲,没好气道:“让你怎么做,你去做就行,有什么后果,本帅一力承担,想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顾知洲脸色一僵,悻悻然地住嘴。 林时转头看向李晟,淡淡道:“另外,后日大军开拔,你准备一下,别掉链子。” 第179章 查缺补漏姬玲珑 垂拱殿内,姬玲珑与聆月安静地坐着。 姬玲珑手边摆着一份大梁最精妙的堪舆图。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堪舆图上西北角的松山府黑水县。 那里,是西羌党项,高原乌斯藏,与大梁三国交界的地方。 也是英国公高欢之子,龙腾将军高政,与其麾下一万龙腾军驻扎的地方。 目光在黑水县停留良久。 姬玲珑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听见姬玲珑叹气,早已昏昏欲睡的聆月下意识抬头:“陛下,怎么了?” 姬玲珑摇摇头。 忽然蹙眉问道:“聆月,你说,高政能守住松山府吗?” 聆月一愣,一张俏脸上浮现些许茫然之色。 她挠挠头,不太自信地回道:“龙腾将军驻守松山府多年,从未出过纰漏,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不一样!” 姬玲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这一次,不一样啊!” 聆月更加茫然,她也不懂军事啊。 姬明月没再说话,默默地收起堪舆图。 随即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东北方向。 聆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地问道:“陛下是在担忧林时吗?” 姬玲珑微微颔首:“算一算日子,林时抵达汉中已经两月有余,他手上只有八万人,不知他能不能守住汉中......” 听出姬玲珑语气之中浓浓的担忧之意。 聆月心里也忽然浮现出一抹思念。 如今,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也就是民间所言的冬月,蜀中冬日无雪,但汉中,想必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吧? 就算不下雪,天气应该也特别冷了。 也不知道林时在汉中,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是否已经上了战场,正在浴血奋战? 沉默片刻,聆月压下思念,缓缓摇头道:“林时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守住汉中的,说不定他现在都已经收复了汉中,大败敌军。” 闻言,姬玲珑不由得一愣,随即眼中浮现诧异之色:“你对林时,这么有信心?” 聆月抬起头,一脸坚定道:“他说的,让咱们给他准备庆功宴,他一定会赢。” 姬玲珑被聆月坚定的态度震撼了一下,心头浮现些许期待。 只是,这点期待也是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无奈取代。 她不是单纯的聆月。 她虽然也不知兵事,可她毕竟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她还是清楚的。 她很清楚,这一次,大梁要面对的局势,将会与以往完全不同。 她扣留北魏公主一事,彻底破坏了四海诸国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北魏定不会善罢甘休。 乌斯藏,党项,还有西南的六诏蛮朝,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可以说,这一次,大梁相当于要再打一次立国之战。 一旦任何一个缺口出现纰漏,等待大梁的,就是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但只要大梁能拦住四面八方的敌人,那她这一代人,便不会再有亡国之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奢望林时能够建立多少功业。 她要的是,林时能够倚仗平阳关天险,将北魏的兵锋拦在汉中。 至于更多的,她不敢奢望。 想到这里,姬玲珑收回思绪,沉吟道:“聆月,去请英国公来一趟。” “请英国公?” 聆月皱起眉头:“请英国公来做什么?” 姬玲珑沉声道:“朕还是不放心松山府,高政麾下只有一万龙腾军,就算加上松山府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 “三万人,想要应对乌斯藏与党项,还是太困难了。” 聆月迟疑一瞬,问道:“陛下是准备让英国公去松山府?” 姬玲珑微微颔首:“英国公是我大梁硕果仅存的老一辈名将,他去松山府坐镇,朕放心些。” 聆月还是有些犹豫。 但迎上姬玲珑眼中的担忧之色,终究还是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起身款款离去。 姬玲珑则是靠在龙椅上,继续沉思起来。 大梁此战,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北魏。 乌斯藏,党项,六诏蛮朝,俱是跟风打劫者。 北魏失利,则三国自退,而一旦北魏强势突破平阳关,三国也势必会全力跟进,与北魏一同瓜分大梁。 此外,还有一个南齐...... 虽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南齐肯定是懂的。 但她也不能保证她的猜测就一定正确,所以,还是需要做两手准备。 想到这里,她立即取来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驻守大梁与南齐边境的将领,乃是龙骑将军武元滕和龙渊将军赵兴业。 此二人,一人守江夏,一人守云梦,麾下各掌一万龙骑军,三万龙渊水师。 以大梁如今的情况,让他们防备一下南齐,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南齐那群世家门阀的脑回路,一向不能以常理置之。 很快,两封手书书成。 姬玲珑用完私印,令今日当值的镇景司校尉,快马将信送往江夏与云梦二府。 刚刚做完这一切,聆月也去而复返。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英国公高欢。 “见过陛下!” 高欢龙行虎步入殿,中气十足地姬玲珑抱拳行礼。 姬玲珑忙起身相迎:“英国公不必多礼。” 高欢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陛下唤老臣前来,有何差使?” 姬玲珑给了聆月一个眼神。 聆月急忙给高欢端来一个蒲团,然后退出大殿。 高欢落座,眸子微眯,一张老脸上满是疑惑。 姬玲珑沉声道:“此次叨扰英国公,乃是想请英国公走一趟北疆松山府!” “去北疆?” 高欢一怔,老脸瞬间严肃起来:“陛下为何突然要老臣去北疆,莫非是犬子在北疆惹了什么祸事?” 闻言,姬玲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赶忙摇头否认,随即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的隐忧。 而等到姬玲珑说完,高欢一张老脸已经是阴沉如水。 “党项,乌斯藏,区区蛮夷,也敢窥探我大梁神器,欺我大梁无人不成?” 高欢怒火升腾,怒发冲冠。 什么时候,区区蛮夷小国,也敢欺负到大梁头上来了? 他怒而起身,对着姬玲珑抱拳道:“陛下,臣虽老迈,却也还能提得动刀舞得动槊,这便起程去往北疆,替林小子解决后顾之忧。” 听见高欢愿去北疆,姬玲珑顿时大喜。 “如此,北疆就有劳英国公了。” 第180章 定军山大捷 郢都,姬玲珑不断查缺补漏。 力求大梁能够扛过这一劫,争取到一段和平发育的时间。 平阳关,林时也没有耽搁时间。 三万龙武军浩浩荡荡开拔,直扑新集与阳平二城。 新集与阳平,是两座小城,位置不如巨亭那般险要。 因此,杜青只在新集与阳平各自驻扎了四千守军。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林时既然决定将围点打援之策贯彻到底。 肯定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消耗杜青手下的有生力量。 让辛林带人烧毁湘水,镇川,广源三城的粮仓。 引高台出兵相救,是为了打消耗。 让程名振与辛林合兵一处,歼灭高台援军后围困巨亭。 再让王明镇半路埋伏,同样是为了打消耗。 这两拨消耗战打下来,多的不敢说,打掉一万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他再带龙武军吃下新集与阳平两城守军,就又是八千人。 如此一来,杜青麾下十万大军,伤亡便接近了四成。 没错,四成。 别小看这四成的伤亡率。 尽管从数量上来说,北魏大军战损四成,人数依旧比梁军要多出不少。 但战争比的不是人数,而是士气,是后勤,是战力。 对于寻常军队来说,一成的战损,已经足以让一支军队士气低落。 两成战损,便会因人员的缺失导致战斗力大减。。 一旦达到三成战损,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将领,都不会继续再打下去。 至于达到四成的战损会怎么样。 放在林时原来的历史时空不好说。 毕竟,我天朝人民子弟兵,天下无敌!!! 可若是放在封建王朝时期,林时可以笃定,主将再不退兵,士兵一定会哗变。 因此,李晟当日与董进说,林时准备十日收复汉中,十五日拿下杜青送回郢都问罪,还真不是在吹牛逼。 当董进麾下两万人被全歼的时候。 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在朝着林时倾斜。 这是士气上的大泄,与人数关系不大。 战略已定,接下来,就是战术的实施。 汉水畔,林字大纛迎风猎猎作响。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令人望而生畏。 中军阵中,林时抬头看了下天色。 一日行军,此时已是下午时分。 林时正欲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休整。 数骑快马忽然自汉水尽头疾驰而来。 “报~” “捷报~” “定军山大捷。” 几骑快马看见旌旗猎猎的大军,当即狂呼起来。 一边对着大军挥动手中军旗,一边大喊道:“报,定军山大捷!大捷!!!” 林时远远的看着几骑快马由远及近。 对着一旁的李晟招招手,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扎营。” 话音落下,李晟赶忙对着亲卫传令。 传讯兵挥动旗帜,传令兵纵马穿梭于军阵。 很快,三万大军整齐地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几骑快马也来到大军阵前。 验明正身之后,被临时充任林时亲卫的付瞿带到了跟前。 “报,大帅,定军山大捷!” 为首的骑士单膝跪地,手呈捷报,高声道:“程名振将军与辛林将军于定军山大破敌军,歼敌六千余人,镇斩敌军主将曹渊……” 那骑士说着,另一名将士忙将一个木盒打开摆到林时面前。 木盒之中,装着一颗用石灰腌过的人头。 人头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他死前异常不甘。 此人,正是归德中郎将曹渊。 也是杜青麾下,仅次于董进与归远将军张巡的大将。 看见曹渊的人头,林时不由得面露笑意。 如今,杜青麾下大将,已被林时镇斩两人,战损也是接近三成。 如此战损,绝对算得上损失惨重了。 “好,好,好!干得漂亮!” 林时发自内心地夸赞一句。 付瞿上前,从骑士手中接过捷报,转呈林时。 林时接过,看见捷报上的歼敌六千余,而战损只有不到两千时。 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哪怕他早对这场伏击战的结果有所预料。 但看见这个战果,也不得不承认,程名振与辛林这场伏击打得漂亮。 尤其是辛林对骑兵的运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区区三千人,便能将对方一万精锐骑兵当狗一样遛,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程名振配合得也漂亮。 一万两千人的大军,愣是在定军山上藏了个严严实实。 就连敌军斥候都没有发现端倪。 在林时看来,定军山这一战,打得比平阳关那一战,都还要漂亮。 毕竟,平阳关之战,是完完全全的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而定军山之战,则是真正的临场配合。 但凡辛林没有将敌军引过来。 或是程名振埋伏的时候出了岔子。 以北魏骑兵的速度,他们根本没机会歼灭六千人。 开玩笑,这可是骑兵啊。 来去如风,迅捷如电。 寻常步卒,连跟在后面吃马屁的机会都没有。 杜青手下拢共就三万轻骑,一下子被打掉五分之一。 林时都能想象得到,当杜青得知董进夺关失败,又得知六千轻骑战殁时,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见林时笑得快意。 李晟也顶着大光头,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 余光瞥见捷报上的内容。 顿时激动得原地起跳。 “哇哈哈哈哈。” 他忽然仰天长笑,大笑道:“程名振这狗日的,打仗硬是要得啊,一万轻骑,硬是被他留下六千,哇哈哈哈,这仗打得比老子那仗还漂亮,太漂亮了!” 听见李晟满嘴喷粪,林时忍不住笑骂道:“杀才。” 李晟依旧大笑,对于林时的咒骂,他早就免疫了。 反正骂一句也不会少块肉。 他是真觉得程名振这一仗打得漂亮。 林时摇摇头,懒得和他计较。 对那骑士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笑问道:“程名振与辛林现在何处?” 骑士恭敬回道:“回大帅,程将军与新将军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率领大军开赴巨亭。” “好好好!” 林时又是连道三个好字,大笑道:“你立即折返巨亭,告诉程名振,多则七日少则五日,本帅当率兵与他汇合,这几日,让他按命行事,对巨亭进行佯攻即可。” “卑职领命!” 第181章 更改作战计划 夜晚,大军扎下营帐。 三万多人的大营,呈梅花状点点散开,一眼看不到边。 大营内的喧闹声,夹杂着呜呜的风声,还有汉水的咆哮,将汉中平原点缀得宛如人间地狱。 大营内,林时带着李晟缓缓的走着。 主将巡营,既是安抚军心,也是查缺补漏。 “大帅,大将军,段将军......” 听着营中四面八方的问好声此起彼伏,林时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但作为主帅,就算不能做到礼贤下士,也不能与寻常士卒太过疏远。 终于,花了一个多时辰,林时将大营都巡视一遍。 拖着像是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居中的帅帐,时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二更天。 李晟与段从倒是精力旺盛。 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时进入帅帐,便很自来熟的斜躺在软榻上。 看着两人精神抖擞的样子。 林时也打起精神,摊开行军地图,继续推演接下来的战事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汉中府面积不大,治下三十二城,大半都散落在汉中平原上。 剩下一半城池不是坐落在峡谷沟壑之地,就是沿水而建,总归都离不开这条汉水。 核心的汉中平原,面积更是小,从最西边的平阳关走到最东边的下沟县,拢共就不到三百里距离。 按照每日行军三十里的速度,也就十日时间便能走个对穿。 而杜青主力所据高台与南镇,便是汉中最大的两座城池。 这两座城池,一南一北分布在汉中平原中部。 北部的高台县连接褒斜古道,是魏军侵袭汉中的桥头堡,也是魏军回撤秦岭的最后一站。 南边的南镇,则是控厄汉东六城与汉水的第一道屏障。 这两座城池相距六十里,互为犄角之势,骑兵奔袭,只需一日可至。 因此,林时特意将决战的地点选在两城以西的巨亭,便是为了避开被两城守军前后夹击。 林时沉吟着,目光在标满了各种符号的地图上来回扫视。 虽说各军的作战计划,林时已经了然于胸。 但真到了要颁布军令的时候,还是需要思之再思才行。 毕竟,战争不是儿戏。 下首,段从与李晟躺了一会儿。 见林时看着地图若有所思,时不时的脸上还会闪过一抹忧色。 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朝林时凑过去。 李晟见林时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新集与阳平两座小城之上。 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大帅,难道收复两座小城,还能有意外不成?” 林时摇摇头,没有说话。 段从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大帅可是在忧心,驻守南镇的两万魏骑?” “现在是一万四,还有六千被程名振和辛林干死了!” 李晟小声纠正段从的说法。 段从不着痕迹地翻个白眼:“一万四,那也是骑兵,新集和阳平的守军也不是吃素的,万一张巡引兵来救,只怕董进的下场,就要在咱们身上重演了。” 闻言,李晟顿时面露不屑: “董进都被本将活擒,区区张巡,你也太把他当回事了。” “况且,张巡刚被程名振那厮打掉六千人,他哪来的胆子还敢驰援?” 两人喋喋不休的争论。 成功让林时的情绪变得暴躁。 “都给我闭嘴!” 他冷声呵斥一句,冷冽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李晟与段从一愣。 林时皱起眉头,警告似的瞪了二人一眼,继续将目光投向南镇。 二人面面相觑,眼中依旧是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敢再出声。 大帐再次安静下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晟与段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正欲转身走回软榻上继续靠着。 林时忽然开口道:“我决意分兵,你们意下如何?” 李晟与段从顿住脚步,异口同声道:“分兵?” 林时点点头,手指点在新集与阳平二城上,淡淡道:“新集与阳平,只是两座小城,每座城内,守军不过四千。” “我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若只是一座一座的攻下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倒不如将三万大军一分为二,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两座城池。” 林时说着,手指重重的点向南镇,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然后,合兵一处,吃下张巡麾下一万四千人。” 这话一出,二人顿时眉头紧皱。 段从眯起眼睛,沉声道:“若是分兵的话,万一我军短时间内无法拿下两城合兵一处,程将军与王将军,能顶住杜青主力的攻势吗?” 李晟也是罕见地露出一脸担忧之色,摇头道:“更重要的是,南镇城高池深,不是那么好打的。” “而且张巡麾下全员骑兵,肯定也不会死守南镇,野战的话,我军绝非张巡的对手。” 听见两人的担忧,林时不由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见状,两人顿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怕林时突然更改作战计划。 让三万人去攻打四千人驻守的城池,和让一多人去攻打四千人驻守的城池,这绝对是两个概念。 更不要说林时拿下新集与阳平之后,还要继续去攻打一万四千轻骑驻守的南镇。 就算一切顺利,将士们的体力也跟不上啊。 怎么算,这么打都没有赢面。 李晟挠挠光脑壳,低声道:“大帅,依末将看来,还是原来的计划要稳妥些。” 段从也是急忙点头:“没错,张巡刚吃过大亏,必然疑神疑鬼,只要咱们速度够快,他定然不敢来追。” “咱们先收拾了杜青,再转头收拾张巡也不迟,没必要那么急功近利。” 听着两人的劝解声,林时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二人一愣,眼中浮现几许不解。 他们忽略了什么? 林时沉默一下,幽幽道:“谁说攻城,就要拿人命去填,谁说对付骑兵,就一定要野战?” 二人又是一愣,脸上的茫然之色渐浓。 林时古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问道:“火药,你们忘了吗?” “火药!” 两人表情僵住,差点原地裂开。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第182章 这是什么活阎王?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李晟耷拉着脸,将矛头转向段从。 段从一头黑线,没好气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我......” 李晟双手抱头,无语望天。 林时嘴角抽了抽,无奈道:“行了,你们以前没接触过火药,想不起来也正常。” 两人黑着脸对视一眼,同时张张嘴,又同时闭上嘴。 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没做暑假作业被问责的小学生。 林时将地图收好。 转头看向两人,淡然道:“从今往后,战争的模式将会发生根本上的改变,你们需要尽快适应。” 二人面面相觑。 李晟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帅,您说的战争模式发生根本改变,指的是哪些方面?” 闻言,林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心想当日的炸鸭子实验是白做了。 但想到他需要靠李晟去打仗,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比如,攻城战,再比如,野战。” 听见林时开始解释,两人急忙竖起耳朵。 林时在心里组织一下词汇,沉吟道:“这攻城战嘛,很好理解,大军攻城,需要先想办法渡过护城河,还需规避城外的各种陷阱,最后才能抵达城墙之下。” “但有了火药之后,大军攻城,便不再需要攀登城墙,只需暴力炸开城门或是城墙即可。” 李晟与段从对视一眼。 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忐忑之色。 段从凑到林时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若是火药炸不开城墙呢?” “不可能!” 林时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火药炸不开的城墙,如果有,那就是剂量不够。” “剂量不够?” 二人诧异不解,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新名词。 林时冷笑一声:“一千斤火药炸不开,那就用一万斤,一万斤还炸不开,就十万斤。” 这话一出,二人顿时脸色一僵。 随后瞳孔放大,惊骇不已。 他们忽然想到了当日刘昱用火药炸鸭子的画面,当日的小陶罐,怎么看,也就能装两三斤火药的样子。 三四斤的火药便有那么大的威力。 那一千斤,又得是什么样? 两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齐齐点头道:“末将明白了!” 林时慢条斯理问道:“那野战,还用我给你们解释吗?” “不用!” 两人齐齐摇头,像拨浪鼓一般。 之前,他们是压根就没想起火药来。 毕竟,他们以前也没用过火药,更没亲眼看见火药在战场上显威。 而现在,经过林时这么一提醒,他们也终于想起了这件存在感极低的秘密武器。 至于秘密武器怎么用,无非就是远攻用投石车,近战直接点火扔,攻城就加大剂量直接炸。 当然,炸人也可以加大剂量。 一个字,莽就是了! 见两人已经明悟过来,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可以分兵了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再无半点担忧之色。 开玩笑,就火药当日显现出来的威力,区区四千守军的一座小城,根本都经不起几轮轰炸,带三万人过去,那是浪费,极大的浪费。 “行,那就分兵。” 林时也不继续废话,开始发号施令:“此次,我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晟率领,一路由本帅率领。” “另外,我军此次出征,一共携带了八千枚震天雷,两万斤火药包。” “震天雷需要留下六千枚,应对张巡麾下的轻骑,火药包的话,就平分吧。” “要是实在炸不开城墙,那就将火药包全部用投石车扔进城里,把魏军都炸死,效果也是一样的。” 李晟与段从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 什么叫做炸不开城墙,把魏军都炸死也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城中还有大梁的百姓啊! 就是要连城中百姓也一起炸死呗! 这是什么活阎王能说出来的屁话? 简直是......草菅人命!!! 林时刚下完命令,就见两人脸色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问题,还是觉得火药不够用?” 李晟脸皮一抽,嗫喏着嘴唇:“大帅,照您说的办,怕是......怕是......怕是会误伤城中百姓啊。” “误伤百姓啊......关我们屁事!” 林时一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全然没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开玩笑,这是战争,又不是过家家,自古以来,哪有战争不误伤百姓的。 再说了,他这次的任务,是取得战争的胜利,好替大梁稳一波。 至于百姓的生死,那属于民生范畴,跟他没关系。 林时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顿时令李晟与段从瞠目结舌。 还好这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不然传到郢都,只怕林时马上就会被参成筛子。 段从期期艾艾道:“难道就真的不管百姓的死活了吗?” “你对准魏军打不就行了嘛!” 林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耐烦道:“打仗的时候,百姓难道还能跑上城墙和魏军一起守城不成?” 李晟与段从又是眼皮一跳,然后,果断闭上了嘴巴。 他们算是发现了,汉中百姓的命在林时眼里,就不是人命,而是随时可以舍弃的蝼蚁。 得亏他没坚持水淹汉中的计策,不然,汉中只怕不会再有活人。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暗自庆幸。 林时淡淡道:“就这样吧,明日分兵,李晟你去新集,我和段从去阳平,解决完两城守军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在南镇汇合。” “得令!” 两人拱手领命,心中担忧尽去。 林时摆手送客,二人对视一眼,朝林时拱手一礼,起身退出大帐。 但刚刚出帐,李晟便忽然怪叫一声:“靠!” 林时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不由得恼羞成怒:“靠你妹靠,你......” “大帅,大帅,下雪了!” 林时话音未落,李晟去而复返,段从也跟着他折返回来。 林时大怒:“下雪就下雪!” “大惊小怪......怪怪怪,卧槽,下雪了?” 林时怪叫一声,倏地起身,一双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第183章 噩耗连连 汉中下雪了。 十一月的初雪,不大,却足以让气温降到冰点。 林时站在雪地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李晟与段从同样是满脸喜色。 温暖的汉中都开始下雪了,秦岭北边的关中之地,只怕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还有秦岭北坡,恐怕也遭受了大雪封路。 众人期盼的冬天,终于到了。 林时伸手,任由雪花覆盖手心,静静的看着雪花被手心的温度融化。 不一会儿,手心便多出了一捧雪水。 李晟来回摩挲着被雪水打湿的大光头。 脸上逐渐浮现狰狞的笑容。 “这样的雪,只需持续一夜,汉中各座城池的护城河就会上冻。” “还有各处道路也会结冰。” “只要道路结冰,魏军骑兵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这是连老天爷都要送我们一场胜利啊。” 李晟狞笑着,心头无比畅快。 这场雪,来得真是太及时,也太合他心意了。 听着李晟的笑声,林时与段从也是面露笑意。 段从抖落肩上的雪花,笑吟吟地开口道:“只要不下大雪,我军此战,必能收复汉中。” “行了,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林时适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喜悦。 二人回过神来,忙一脸正色地点头应下。 送走二人,林时转身回到帐中。 帐内炭火摇曳,林时走到火盆前,烤热被冻僵的手脚,也钻进睡袋里呼呼大睡起来。 与此同时。 雪花也落在了高台城内。 灯火通明的高台城,本是大梁治下一座寻常城池。 只是,自从北魏的大军打进高台。 这座城池,就变成了北魏侵蚀大梁的桥头堡。 先是汉东六城,再是巨亭,广源,南镇等一干城池。 这个时代,城池就等同于人口,人口就等同于生产力。 而生产力,则可以细分到冶铁,炼铜,种植粮食,保障大军后勤等等诸多事务。 北魏拿下大梁十二座城池的同时,也将这十二座城内的十数万百姓收入囊中。 十二座小城,想要养活十万大军自然是不可能。 但有了这些城池的产出,却也能大大减小国内的补给压力。 让北魏在汉中驻兵的成本变得更低。 也是因为如此,北魏才会屡次三番胁迫大梁割地。 可惜,大梁今年换了新皇。 新皇不愿妥协于北魏强大的武力。 不仅强势扣留了北魏的使节,更是大胆启用了一位年轻的主帅。 而这位主帅,四日前在平阳关外,歼灭了两万魏军...... 高台城的城楼上,一个面容坚毅,满身肃杀之气的中年男子站在风雪中。 他的铠甲上,头发上,堆上了薄薄一层积雪,只是这一层积雪,也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 此人,正是北魏十万大军的主帅,文宣侯杜青。 一旁的亲卫欲言又止,嗫喏着嘴唇道:“大帅,天气冷,先回帅帐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听见亲卫的声音,宛如雕塑一般的杜青终于有了动作。 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从汉中平原上收回了有些萧瑟的目光。 “今日,军中情况如何?” 杜青朝亲卫开口询问,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 亲卫怔了怔,不由得低下头,小声嗫喏道:“从昨日董进将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开始,军中逃卒的数量骤增,根据陈司马统计的数字,截至晚饭时候,军中逃卒已经超过了二百人......” 听见军中逃卒已经超过两百人,杜青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无形中,空气好像又寒冷了几分。 他闭上眼睛,咬牙道:“两万大军,整整两万大军,董进,你最好还活着。” 听见杜青这句没有一丝温度的话,亲卫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后,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董进麾下大军被全歼的消息,是昨日传回高台城的。 尽管杜青第一时间便压下了这个消息。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董进麾下两万大军战殁,这样的事情,就算杜青想瞒,也根本瞒不住。 毕竟,那是整整两万人,是杜青麾下所有力量的五分之一。 所以从昨日起,高台城内四万多守军的士气,便跌落到了低谷。 这是杜青领兵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失利。 同时,也是魏军第一次在汉中受挫。 即便是去年,大魏将士硬撼大梁六万京营,也没有这么大的损失。 杜青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开口问道:“梁人呢,梁人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闻言,亲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见杜青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两日前,一支三千人上下的梁人骑兵袭击了镇川,湘水,广源三城,南镇的张巡将军紧急出兵救援,至于结果如何,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 这话一出,杜青顿时一愣。 他皱起眉头,迟疑道:“梁军,还有骑兵?” 亲卫摇摇头,随口应道:“约莫是梁人那位新主帅从郢都带来的吧。” “骑兵,骑兵!” 杜青心中浮现出一抹不详的感觉,蹙眉道:“梁军,还有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还袭击了三座空城?!这......”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杜青赶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亲卫道:“就是今日晚膳之前。” “晚膳之前?” 杜青陡然拔高了音量,脸色瞬间狰狞:“既是晚膳之前的消息,为何不早报?” 亲卫被杜青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解释:“是......是陈司马说,三千梁骑不足为惧,没必要烦扰大帅,所以,所以......” “啊!” 亲卫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惨叫一声,像是一颗炮弹一样倒飞而出。 “陈宁误我!” 杜青一脚将亲卫踹飞三米远,愤怒地咆哮起来:“陈宁竖子,坏我大事!” 亲卫懵了,完全没料到杜青会突然失态。 不就是梁人多出三千骑兵吗,大帅怎么这么大反应? 亲卫正懵逼间,一道身影忽然匆匆跑上城楼。 焦急大吼道:“大帅,大事不好,梁军昨日于定军山设伏,伏击张巡将军派出的援军,曹渊将军临阵被斩,所率一万精骑,战殁六千.......” “轰~” 杜青如遭雷亟,目眦欲裂道:“曹渊~” 第184章 兵临巨亭 “噗~” 杜青目眦欲裂,忽然气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 脚步不受控制的踉跄几下。 “大帅!” 数道惊呼声响起,亲卫急忙上去搀扶。 但杜青愣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军医,快传军医!” 亲卫们慌了,有人上前搀住杜青,有人转身就要去请军医。 “慢着!” 杜青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可听见亲卫们的惊呼,还是强忍不适出声喝止。 “大帅,您的身体……” “马上,立刻,召集军中参将以上将领来帅帐议事。” 杜青粗暴打断亲卫的关切,咬牙道:“另外,谁敢将这个消息传到将士们耳中,定斩不饶!” 亲卫哭丧着脸道:“大帅,您刚才吐血了,要不然还是先召军医过来诊治一番吧?” “快去传召!” 杜青怒喝一声,抬手擦去嘴角血迹,转身匆匆下楼。 亲卫们脸色难看至极。 却也不敢抗命,只能四散而去请人。 不多时,原本的高台县衙,如今的帅府之内,数十名魏军高级将领齐聚。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杜青大半夜召集他们干什么。 他们有些人,都已经睡下了。 众将疑惑之时,脸色苍白的杜青自屏风后面走去。 “大帅!” 众将止住一轮,对着杜青抱拳行礼。 杜青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要吃人似的目光投向下首的陈宁。 突然受到死亡蔑视,陈宁有些懵逼。 他下意识起身,询问道:“不知大帅这么晚召集末将等人,有何吩咐?” 见陈宁一副茫然之色,杜青心中怒极。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对着前来报信的斥候招招手,咬牙道:“将方才的消息再说一遍。” 闻言,一众魏军将领好奇的目光投向斥候。 斥候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禀诸位将军,两日前,梁军三千轻骑袭扰镇川,湘水,广源三城......” “张巡将军紧急遣出曹渊将军,率一万轻骑救援三城,在追击梁军至定军山下时,遭遇梁人埋伏。” “曹渊将军身死,麾下一万精骑,战殁六千余人,仅有三千多人逃回南镇。” “什么???” 斥候话音刚落,一群将领瞬间变了脸色。 “曹渊将军身死,这怎么可能?” “梁人哪来的骑兵?” “梁军哪来的胆子突袭?” “这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宁一脸惊骇道:“梁人哪来的骑兵,他们不是刚刚在平阳关歼灭了董进麾下两万大军吗,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城设伏?” 其他将领震惊过后,也是满脸的惊疑不定。 “能阵斩曹渊将军,还能阵斩我军六千余人,绝对是梁军主力无疑。” “但梁军主力,怎么会出现在定军山?” “时间也对不上啊。” “不仅时间对不上,战力也对不上,梁军什么时候那么强了?” 大厅内,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不绝于耳,一众魏军将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可是一万轻骑,还是由曹渊率领的一万轻骑。 就算遭遇了埋伏,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啊。 而且,梁军哪来的人手埋伏? 震惊,疑惑,不解,诸多情绪充斥着一众魏军将领们的心神,让他们脑子都忍不住眩晕起来。 “砰~” 这时,杜青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众将一愣,忙将目光移向杜青。 杜青胸膛不断起伏,怒声道:“本帅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都给我闭嘴!” 眼见杜青发怒,众将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脸上的震惊之色,依旧难以掩盖。 杜青咆哮道:“四日前,董进麾下两万大军葬送在平阳关外,两日前,曹渊又在定军山下葬送了六千轻骑。” “如今,我军的伤亡,已达三成之巨,谁能告诉本帅,这场仗要怎么打下去?” 听见杜青的咆哮,一众将领的脸色也是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短短几日时间,大军战损三成,感觉跟他妈做梦一样。 他们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打,还怎么打? 陈宁硬着头皮起身,朝杜青拱手道:“大帅,末将以为,眼下当以封锁消息为要,董将军全军覆没一事,已是让军中士气大泄,这个消息,绝不能再让城中将士们知晓。” “本帅不知道保密吗,你当本帅是傻子?本帅是问你,这仗要怎么打?” 杜青暴怒起身,恶狠狠的盯着陈宁。 陈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不敢相信,大帅竟然会如此怒斥他。 曹渊战败,难道是他的错吗? “大帅息怒!” 关键时候,骁骑将军宋英起身开口道:“大帅,末将以为,梁军连胜两场,其军中定然士气正盛,当务之急,我军还需防备梁军大举进攻,至于战败追责之事,或可暂缓。” 终于听见一句有建设性的提议,杜青脸色稍缓。 他转头看向宋英,问道:“依你看来,梁军接下来会如何部署军力,我军又该如何部署应对?” 宋英皱眉沉思一瞬,缓缓开口道:“我军战损过甚,军中士气低迷,若与梁军硬碰硬,实属不智,收缩防线,召回各城守军,静待援军来临,方为上上之策。” “不可!” 宋英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位将领起身反对。 云麾将军钱通道:“我军本就士气低迷,若再收缩防线,势必会造成军中人心动荡。而且汉中已经落雪,关中的雪只会更大,援军能不能如期赶来,还未可知。” 这话一出,其他将领也纷纷列出反对的理由。 更有激进者,不仅否决了宋英的提议,还提出建议,要杜青召集大军,与梁军决一死战。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杜青耳朵疼。 “够了!” 他怒喝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几名争得正凶的将领。 几人忙闭上嘴巴,一脸不忿地坐了回去。 杜青沉声道:“本帅综合考量,宋英的法子最合适,尔等速速传令,令各城守军......” “报,大帅,急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杜青下令。 众将心里咯噔一下,齐齐回头看向门外。 杜青也是倏然起身,心中的不详之感抵达顶峰。 下一秒,一名神色惊慌的斥候跌跌撞撞进门,悲愤高呼:“大帅,梁人大军兵临巨亭城下,巨亭守军无法抵御,还请大帅速速发兵救援!” 第185章 必须要赢的理由 “报!” 一大早,帅帐外便传来镇景司校尉的报信声。 林时甲胄齐备,缓缓走出大帐。 目光落向半跪在雪地上的镇景司校尉:“说!” “禀大帅!” “程将军与辛将军于昨日午时陈兵巨亭城下,并按照大帅的吩咐,对巨亭城发起了几次佯攻!” “佯攻奏效,巨亭守军已于昨夜傍晚,派出快马向高台求援。” 校尉言语简洁,三两句话道明情况。 林时微微颔首,对他轻轻摆手:“再探,再报!” “得令!” 镇景司校尉没有丝毫耽搁。 起身领命,大步离去。 目送那校尉的背影远去,林时不由得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要说整个汉中最忙碌的人,当属这些镇景司的校尉无疑。 他们隐匿身形,辗转于汉中各处城池之中。 收集各类一手消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禀。 可以说,林时敢在毫无遮挡的汉中平原上玩闪电战,玩围点打援。 最大的依仗,便是这些镇景司校尉。 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候,带来关键的信息。 当然,林时作为大梁第一快男。 他的快,也是梁军总能打出出其不意的效果的重要原因。 但不论如何,大梁能取得现在的胜利,都是各方通力合作的成果。 没有足够的信息流支撑,林时的闪电战加围点打援战法,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同样,没有将士用命,没有镇景司校尉传来的各种关键信息,林时也不可能算计得了魏军数万大军的性命。 想到这里,林时收回目光,脸上浮现些许感慨之色。 一开始,他只将这场战争当作游戏。 能打通关当然好,无法通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随着他的谋划徐徐展开,无数人前赴后继毫无怨言的贯彻他的意志。 他似乎也有了一条必须赢下这场游戏的理由。 他......不能对不起这些兵啊。 收敛心神,林时看向一旁的亲卫首领付瞿,沉声问道:“三军将士可曾休整完毕?” 付瞿恭敬应声:“回大帅,三军齐备,只等大帅一声令下!” “好,传令全军,拔营!” 林时一声令下,翻身跨上战马。 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将拔营的命令传遍全军。 须臾之间,三万大军一分为二。 其中一万五千人由李晟率领,转道东北方向的阳平。 林时则是率领另外一万五千人的大军直奔东面的新集。 “轰轰轰~” 分兵之后,林时开启了急行军模式。 甲叶声回荡于初冬之季。 地上不足三寸的积雪,无法阻挡大军前进的脚步。 急行军一百六十里,横穿湘水与镇川。 第三日正午时分,一座标准的三里之城,七里之廓的城池终于映入林时眼帘。 “报,大帅,前方十里,便是新集县城所在,攻城之前,我军可需休整一番?” 林时骑在马上,眺望着出现在天际线尽头那座小城。 听见段从的禀报声,微微颔首道:“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收复新集,今晚,咱们在新集城内过夜!” “得令!” 传令兵挥动旗帜,浩浩荡荡的一万五千人,便齐齐停住脚步。 火头军第一时间埋锅造饭。 主力大军中,段从点出数千人值守,其余将士席地而坐,休息的同时,也取出绢布,倒出桐油开始擦拭兵刃。 大军正中,付瞿支起一个小木棚,生起炭火,取出折叠小马扎,将林时领到木棚里坐下,便怀抱腰刀率领麾下的将士护卫在一旁。 不多时,段从做好大军布防,也赶来木棚下蹭火盆。 他蹲在火盆边上,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使劲翻烤,不时还抬手擦擦鼻涕。 林时皱眉道:“好歹也是个国公爷,稍微注意点形象啊。” 被嫌弃了,段从也不恼,嘿嘿一笑道:“啥国公啊,继承来的国公不算国公,弟子非要自己打个国公出来不可。” 听着段从的豪言壮语,林时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 段从烤热身子,这才走到林时旁边坐下,笑呵呵地问道:“师父,此战,可否让弟子为前锋,弟子对那火药的威力,也好奇得紧啊?” 听见段从对自己的称呼从大帅变成了师父,林时心里不由得一阵腻歪。 他是真不想当什么师父。 他还这么年轻,连老婆都还没有。 不过,段从要打前锋这件事,林时倒是没有急着拒绝。 段从是一员猛将,这毋庸置疑。 而且,他这次既然将火药拿了出来,那战争模式发生改变就是必然的事情。 趁此机会,先让梁军熟悉一下火药,为将来组建属于他的全火器部队打下基础,倒也不无不可。 毕竟,他从来没有将性命托付给其他人的习惯。 火器这种东西,还是掌控在自己手上最放心! 沉吟一瞬,林时淡淡道:“既然你主动请缨,那就由你去打前锋。但事先说好,你要是打不出本帅的威风,以后的硬战就没你的份了。” 这话一出,段从顿时眉开眼笑:“大帅放心,末将虽然不才,但打一座小小的新集城,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何况,还有火药这等利器。” 林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也不觉得一座小小的新集城能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这又不是什么雄关险隘,就是一座小小的县城而已。 他不认为,一座小县城的土城墙,能挡住火药这种划时代的利器。 二人说话间,亲卫为两人端来今日的晚餐,一碗黑乎乎的面糊。 大军出征,能有一口热食进肚,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至于味道,只能说比猪食好不了多少。 看着眼前的黑乎乎的面糊糊,林时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 才一脸悲壮的闭上眼睛,端起糊糊往嘴里灌。 当然,林时和段从还有碗,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将士,都是用头盔当碗。 段从倒是吃得很香,几大口将滚烫的糊糊吞下去,然后意未尽的看着眼前的大海碗。 林时毫不怀疑,若非是自己还在他面前,他肯定会连碗也舔干净。 战前只吃七分饱,这是军律。 将士们以极快的速度吃完晚餐,便抓紧时间休息。 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虽然不足以令将士们养足精神,却也能极大缓解赶路带来的疲惫。 第186章 不按套路出牌 梁人大军兵临城下。 新集城守将邓肯表示很慌。 他不明白,为什么梁军敢从平阳关出来。 不是说梁军前些日子,只来了两万援军吗? 他更不明白,为何梁军能够大摇大摆的穿过湘水与镇川二城,来到位于两城之后的新集城下? 难道,这两城已经陷落? 否则,为什么两城守军没有向他预警? 邓肯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明白,更不理解。 因为以他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杜青的核心的战略。 而杜青有意要压下董进与曹渊战败的消息,更不可能派人提醒邓肯这样一个小小的参将。 因此,不论是新集城,还是阳平城的守军,现在都还不知道董进与曹渊战败的消息。 只不过,杜青可能也没预料到,梁军会一改以往的龟缩之态,主动出兵收复失地。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梁军连战连败,早就没了与魏军正面对敌的勇气。 侥幸歼灭董进麾下两万大军,也该见好就收,而不是贪功冒进。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还是董进与曹渊败得太快了。 这个时代终究不是信息化时代。 哪怕汉中平原一望无际,大军没办法很好的隐藏行踪。 但等到斥候探明大军动向,回禀到指挥中心,再由杜青做出应对时,林时也早就完成了既定目标。 这就叫一步快,步步快。 邓肯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只知道,时间每流逝一秒,他心中的紧张就多出一分。 虽说早在斥候探报有一路梁军前来攻打新集时,他便已经派快马送出求援信。 但新集距离高台足有百里距离。 从派人求援,再到大帅调集大军前来救援,至少也要三天时间。 也就是说,他需要倚靠四千人,顶住数倍于己方的梁军三千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把握,大帅一定会派出援军。 万一大帅被其他事情耽搁,或是没有第一时间派出援军,那他需要支撑时间,就还不止是三日。 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的万人大军,邓肯心中苦涩至极。 迟疑良久,他还是召来亲卫,吩咐道:“即刻传我将令,再派出两拨人手,一波去阳平寻孙参将,一波去南镇请求张巡将军发兵来援。” 亲卫一愣,嗫喏嘴唇道:“将军,这不合规矩啊,您已经向大帅求援,若是再向临近的友军求援,万一大帅计较起来......” “我意已决,勿复多言,速去!” 邓肯态度坚决,不求援,他心不安。 没办法,他只有四千人。 按照斥候所言,此次来的梁军尽是龙武军精锐,人数足足是新集守军的四倍。 万幸的是,根据斥候回禀,梁军此来,似乎并未携带大型攻城器械。 但即便如此,光凭他麾下这四千人,也绝对守不了多久。 毕竟,新集只是一座小县城,城墙低矮,护城河在两国来回拉扯之下,更是几乎已经失去了作用。 向阳平和南镇求援,不合规矩,却能多一层保障。 望着邓肯焦急的样子,亲卫有些无奈。 但军令如山,再不合规矩,他也只能去办! 城外梁军阵中,林时还不知道魏军守将已经未战先怯。 他掐着时间,准准的在一个时辰结束时起身。 将士们也休整完毕,静静的站起身来,主动开始列阵。 “大帅,时间到了!” 段从小跑到阵中,一脸狂热地对着林时拱手,眼中的期待之色,更是差点要溢出来。 林时笑吟吟地点点头:“本帅予你精兵五千,一个时辰之内,拿下新集,迎弟兄们进城休整,能做到吗?” 段从一秒严肃,抬手狠狠敲击胸甲:“末将,定不辱命!” “去吧!” 林时摆摆手,段从脸上浮现一抹狞笑:“师父,您就瞧好吧,看弟子如何炮制这四千魏军!” 语毕,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调兵遣将。 林时也翻身上马,带着未被段从挑中的士卒朝着新集城缓缓逼近。 一万五千人的大军,自然不可能一窝蜂的冲上去攻城。 小小的新集城,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以用来做战场。 五千人,正好! 随着眼前的城池越来越近,梁军的士气也越来越浓。 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萦绕在军中,让林时都忍不住心神激荡起来。 “擂鼓!” 林时一声令下,阵中顿时响起了轰隆隆的鼓声。 “咚咚咚~” 鼓点急促,这是进攻的信号。 “杀!” 一道突兀的“杀”声响彻云霄。 “杀!” 五千前锋顿时宛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新集城杀去。 段从身先士卒,亲率一千盾兵为前锋。 盾兵之后,弓箭手与步卒陈列。 若是按照常规的攻城之战来打,盾兵之后,应是云梯,攻城车,车弩,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但这一次,梁军唯一携带的攻城器械,只有几架简易的投石车。 “迎敌~” 城楼上,声嘶力竭的迎敌声响起。 紧接着,是更加急促的战鼓声。 “杀~” 早已於堵上冻的护城河失去了效用,潮水一般的梁军,完全忽略了脚下。 一座县城,也谈不上什么防御工事。 唯有一些陷马坑,还是梁军为了应对北魏骑兵挖的。 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里,偶尔夹杂一声声惨叫。 但也很快被更加震撼的喊杀声掩盖。 林时远远的看着,见段从将各类兵种组合调度,脸上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要怎么搭配手中的兵种,便已经是个合格的将军。 而段从,能够调度大军,还能身先士卒,这已经是有了名将之资。 林时毫不怀疑,当汉中之战打完,他手上一定会多出几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多出一支可用的虎狼之师。 “杀!” 段从身先士卒。 率先冲到了新集城下。 “当当当~” 城楼上,一阵稀疏的箭雨落下,被手持方盾的梁军将士轻易拦截。 段从抬起头,仰视城楼上的敌军,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随即厉声大喝:“结阵!” 话音落下,临近的盾兵当即举起手中木盾顶在头顶,结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直奔城门门洞之下。 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一幕,看呆了魏军将士。 不是要攻城吗? 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187章 拿他们寻开心? 怀抱牛皮纸包的梁军士卒,佝偻着腰钻进盾牌布成的通道里。 抵达城门之下,便将手中的牛皮纸包扔进门洞。 看着梁军奇怪的举动,城楼上的魏军士卒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攻击。 这太奇怪了。 这些梁军,真的是来攻城的吗? 他们扔进门洞里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难道他们还想强攻城门? 可他们难道不知道,守城之时,城门内侧的门洞,会被城中守军以条石封砌,他们弄开城门也没用吗? 城楼上的魏军面面相觑,对视之间,彼此都很茫然。 “愣什么神?” “给我打啊!” “滚木擂石,阻止他们,弓箭手,二轮齐射……” 关键时候,还是邓肯厉喝出声,惊醒了陷入迷茫的魏军士卒。 回过神来,魏军士卒心中也不由得怒气勃发。 这些梁人,竟然敢无视他们。 区区手下败将,竟敢旁若无人的丢东西堵塞门洞。 简直岂有此理! 这些梁人,已有取死之道! 回神的魏军士卒大怒,各种远程手段居高临下的朝梁军士卒倾泻而去。 “弓箭手准备,放!” “滚木擂石,给本将照着这些梁狗砸!” “手下败将,也敢故弄玄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传令声,怒骂声,各种声音自城墙上传出。 箭雨倾泻而下,裹挟万钧之势深深没入厚实的木质盾牌上。 “当当当~” 金铁交接之音不绝于耳。 但魏军的弓箭,能造成的杀伤终究有限。 真正让段从感受到威胁的,还是魏军的滚木擂石。 砸到哪里,哪里的通道就会出现一道缺陷。 梁军将士士气再盛,面对这些势大力沉的滚木擂石,也很难有什么反抗之力。 听着耳边传来阵阵凄厉哀嚎,段从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是来炸塌城墙的,不是来送死的,尽管伤亡不重,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一面倒的屠杀。 何况魏军的滚木擂石还大大阻碍了梁军将士运送火药的速度。 这一次,他可是特意要来五千斤火药,准备炸塌新集城的城楼,火药运不进来,这还怎么玩? 想到这里,他当即下令道:“弓箭手速速掩护,盾兵再列一条通道出来。” 话音落下,一干梁军士卒再度变阵。 弓箭手在远处,与城上魏军对射,短暂的压制住了魏军投放滚木擂石的速度。 盾兵趁机一分为二,紧邻第一条通道构筑出第二条通道。 运送炸药包的将士也加快脚步,不断往返于两条甬道正中。 不多时,城门外侧门洞之内便堆满了牛油纸包。 城楼上,邓肯忍不住焦急起来。 他不知道梁军将那些东西扔到门洞里有什么目的,但他本能的觉得,若是让梁军达成目的,他的下场会很惨。 “阻止他们,快阻止他们!” 邓肯躲在墙垛之后焦急出声。 闻言,魏军将士们苦涩不已。 他们倒是想阻止,但对方弓箭手的箭像是不要钱一样射来,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根本不给他们露头的机会。 反观他们,本来也没多少弓箭手,更没多少箭。 在不确定梁军是不是要在新集城外死磕的情况下,根本不敢乱放箭。 至于滚木擂石,更是奇缺。 一座小县城,就算准备再充足,它终究只有这点产能啊。 要是一次性把工具都用完了,下一次怎么办? 梁军人数是他们数倍,就算用人命耗,也能耗到他们弹尽粮绝。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袭来,邓肯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发狠道:“传本将将令,集结所有盾兵上前,给我反击,阻止梁人继续朝门洞里丢东西,快!” 魏军叫苦不迭,但面对邓肯的严令,还是急忙调整战术。 随着盾兵顶上,城头上的魏军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忙开始反击。 弓箭,滚木,擂石,甚至还有提前烧好的金汁齐齐倾泻而下。 刹那间,梁军阵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段从一手持盾一手执枪,站在门洞下方死角,焦急地看着门洞。 门洞已经快要被火药填满,但魏军的攻势也是越加凌冽。 交战至今,梁军已经伤亡上百人,而梁军对魏军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箭雨覆盖,更多的也是为了掩护运送火药的将士,造成的杀伤实在有限。 现在,段从只能希望火药建功劳,否则没有攻城器械辅助,他想拿下这座城池,只怕五千人打光了也未必能行。 终于,在段从紧张而又期待的目光之中,门洞上的最后一个缝隙也被火药填满。 段从大喜,急忙下令道:“传令,所有人速速后撤两里范围。” “哗啦!” 段从话音落下,梁军将士急忙撤退。 只不过,梁军将士撤退的方式很独特,不是朝着主力大军所在的方向跑,而是朝着两侧斜斜逃窜。 一边后撤,一边还不忘从怀中掏出早早准备好的耳塞塞进耳朵里。 看着梁军突然撤军,魏军顿时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是! 说好的攻城呢? 为何又莫名其妙的撤退了? 这是,拿他们寻开心呢? 就连邓肯,也是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 和梁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 但如今日这般这么奇怪的魏军,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就在邓肯一脸懵逼的站上城楼时。 远处的林时,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黄金配比的黑火药的威力。 足足五千斤黑火药,绝对能将这座小城的城楼化作一片废墟。 就是不知道,火药初次在战场上亮相,究竟能造成多大的伤亡? 与此同时,十数名身材明显要魁梧一圈的弓箭手,在跑到护城河畔时,却是停住了脚步。 这十数名弓箭手之内,就有段从。 护城河畔到城门门洞,约莫百步上下,这个距离,正是三石硬弓的最远射程。 攻城时,火药根本来不及牵线。 想要引爆火药,就只能用火箭。 但这个距离,火药若是爆炸,很容易连他们也一起撕成碎片,所以,他们还需要寻一个藏身之地。 只见其中几名将士长刀出鞘,顺着护城河冻结的冰面就插了下去。 少顷。 冰面上便破了一个足以容纳这十数人一起跳下去的大洞 第188章 平地一声雷 将藏身之地布置好。 众人也不再犹豫,取出火折子点着浸染了火油的箭矢。 然后,整整齐齐对着城门门洞张弓搭箭。 新集城楼之上,邓肯望着站在护城河畔张弓搭箭的十几人,紧紧皱起了眉头。 今日的梁军,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说是攻城,结果只是跑到城门下丢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就撤退了。 为此,还在城下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这很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什么东西,能值得上上百条人命? 让梁军将领宁愿顶着被己方屠杀的风险,也要将其放到城门洞里去? 邓肯百思不得其解。2 这一刻,他很有一种马上打开城门,细细研究一下那些东西的冲动。 但不足两里的距离之外,五千梁军虎视眈眈,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 眼下,还是以退敌为要。 至于那些东西,梁人既然丢进了门洞里,便不可能再搬回去。 往后再慢慢研究也是一样的。 邓肯如是想着,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缓。 至于站在护城河畔,准备朝城池射火箭的十几人,看起来的确很奇怪。 但邓肯也没有过于忌惮。 十几支火箭罢了。 且不说护城河到城池足有百步距离,对方能不能射出这么远还是两码事。 就算射到了城楼上,也不可能对城楼上的将士造成什么伤害。 至于火箭射到梁人丢进门洞的东西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他无法猜测。 他料想,无非就是火攻,或是毒烟一类。 不过,就算那堆东西着火后有毒或是会烧起来,他也不怕。 新集城处于上风口,若那堆东西有毒,最先遭殃的应该是是处于下风口的梁军。 要是没毒,那更不足为惧。 火焰能烧穿木质城门,难道还能烧穿用条石堵好的门洞? 邓肯心里琢磨着,紧皱的眉头舒缓。 “咻~” 就在这时,十几支火箭脱弦而出。 城楼上的魏军士卒死死的盯着那十几支箭。 他们也很奇怪。 这些梁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城楼之上的盾兵,也做好了拦截的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 十几支火箭眨眼间便已近在眼前。 眼见那十几支火箭直奔城门门洞而来,一群魏军将士不知为何,心里同时恍惚了一下。 好似那十几支火箭不是什么火箭,而是催命的符咒。 护城河畔,段从见他们射出的火箭即将没入门洞。 当即厉声大喝道:“跳!” 话音落下的瞬间,十几名强壮的弓箭手齐齐丢弃手中堪称第二条性命的长弓,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眼前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 “扑通!” 轻微的落水声传出。 护城河不深,仅能淹没众人的脖颈。 但入水之后,却是无一人冒头。 主力大军阵前,林时双手捂住耳朵。 目光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新集县城。 终于,宛如火龙一般的火箭深深没入了门洞下的牛油纸包。 “嘣~” 林时微微张口,做出一个爆炸的口型。 但,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未如期而至。 城楼上,一群魏军士卒面面相觑。 火箭已经没入门洞,但……为什么没反应? 难道梁人觉得,就凭这几支火箭,他们就能烧穿城门吗? 邓肯也有些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从墙垛后面探出头,想要观察一下城墙之下的情况。 就在他探出头的瞬间,一股巨大的火舌瞬间喷涌而出,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火红。 “轰隆~” 刹那间,平地惊雷,山摇地动。 邓肯瞪大眼睛,眼中满是骇然。 他想惨叫。 但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整个人便四分五裂。 和他一起四分五裂的,还有门洞之上的城楼。 远处,林时的脸被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震得脸皮扭曲起来。 胯下战马撅起蹄子,转身欲逃。 他身后的大军更是七倒八歪,忍不住嚎叫出声。 一瞬间的轰隆作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这是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它……第一次在人间显露出了獠牙。 惊雷过后,世间寂静,再无声响。 “嗬嗬~”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只是一刹那,又或许过去了很久。 人群中,有人的心脏恢复跳动。 将士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的看着化作废墟的新集城楼。 林时回过神来,望着那朵升腾而起的灰黑色蘑菇云,忍不住有些失神。 火药,它终究还是被自己搬到了战场上。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将会被粗暴的加快上百年时间。 “咕嘟~” 不知道是谁吞咽了一口口水。 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天地中,是如此鲜明刺耳。 “新集城,破了~” 一道沙哑的嗓音,惊醒了呆愣的众人。 刹那间,粗重的呼吸声取代了天地之间的沉寂。 “救人!” 林时厉声大喝,身后的亲卫们如梦初醒,急忙朝着护城河畔冲过去。 林时也想冲,但他麾下的战马不听指挥,不断的撅蹄想要转身。 比林时亲卫更快的,是撤离到城池两端的前锋大军。 几乎是爆炸声过后的瞬间,他们便朝着护城河畔狂奔。 而护城河上,就这么片刻功夫,原本被点火的弓箭手们敲击开的冰面,已经再度上冻。 将士们顾不得其它,暴力拆开冰面,一个猛子扎了扔进去。 “晕过去了,他们晕过去了!” 最先跳进河水之中的将士大吼大叫着,手里一左一右架着一名袍泽。 其它将士急忙搭手,将躲进水中的十几人拖上岸边,使劲按压胸腔,掐人中。 林时喝止住大军的骚乱,舍弃战马狂奔到护城河畔,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被震晕的人。 急忙大喝道:“呛水了,赶快来几个人,给他们人工呼吸,先把嗓子里的异物掏出来,付瞿,去找干衣裳和木炭,快去。” 冬天落水被呛,极易失温,,林时知道失温的后果有多严重。 付瞿带人去寻干的衣物与木炭,其它将士七手八脚的将他们身上的甲胄脱光。 人命关天,将士们也顾不得许多,粗暴的捏开众人的嘴就是一阵掏,随后压胸口的压胸,人工呼吸的人工呼吸。 “噗~” 吐水声不绝于耳。 林时则是带人抓起地上的积雪就朝他们身上使劲搓,预防他们被冻伤。 第189章 一群聋子 经过众人手忙脚乱的一番救治。 一群不知道是被震晕过去还是呛晕过去的弓箭手终于幽幽转醒。 段从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是转头去看不远处的新集城。 亲眼确认新集城城楼已经化作一片残垣断壁,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狞笑。 “咳咳...哈哈哈哈,大......大帅,幸不辱命!” 他扶着照顾他的将士起身,对着林时拱手笑着,说着。 众人都清醒过来,其他将士也将目光移向残破的城池。 然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先大笑起来,紧接着,整个护城河畔被畅快的大笑声填满。 “传本帅令,全军进城,收复......新集!!!” 林时大手一挥,众将士纷纷拱手领命。 “咚咚咚~” 战鼓声擂,将士们各归其位。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段从换上一身干衣,套上湿漉漉的甲胄,再次率领大军,直奔已经垮塌的城楼杀去。 主力大军,也随着战鼓声,一步一步逼近城池。 与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城楼上没有再传出迎敌的声音,甚至就连激励士气的战鼓声也已经消失。 预想之中的箭雨,滚木,擂石,金汁更是一样都没有。 城楼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魏军士卒。 前锋军很轻易的顺着垮塌的城楼爬上了新集城墙之上。 只是,看清城内景象之后,所有冲上城楼的将士都沉默了,后脚赶上来的将士还奇怪为什么前面的袍泽不动了。 看清城中景象之后,也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不会有诈吧?” “要不然,请大帅来做决断?” 一些将士小声交谈着,一名领军的参将当即做出决定。 “派人去请大帅,其他人随本将接管城池!” 语毕,参将率先带着亲卫队顺着一侧还算完好的墙梯下了城楼。 护城河畔,林时得到将士的传来的消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一众亲卫也是面面相觑,面露不解! 林时沉吟一瞬,淡淡道:“去看看,没准是真被吓傻了也说不定!” 赶在大军主力到达之前,林时带着亲卫上了城楼。 城楼上,段从已经开始布防,那名参将,也已经率领将士们控制了城墙之后的瓮城。 “大帅!” 见林时上来,段从忙上前见礼。 林时没有搭话,而是看向城墙下,瓮城与城墙之间的空地上。 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们跪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时有啜泣声传来,但也只是一瞬就隐去。 这些人里,有北魏的士卒,也有城中的百姓,他们就这么静静的跪在残垣断壁之下。 “大帅,这些人,应该是被火药爆炸的力量吓破了胆。” 段从的声音在林时耳边响起。 林时微微颔首,看向底下这一群人,问道:“你们谁是主事的?” 无人应声,所有人只是跪着,神色麻木,瞳孔涣散。 段从给了楼下参将一个眼神。 参将会意,忽然挥动马鞭,对着一群魏军士卒抽去。 “啊~” 马鞭抽打的剧痛,终于让一些魏军士卒回神,忍不住惨叫出声。 只是,他们没有反抗,而是一脸惊恐地捂住脸颊,以头抢地。 参将抽打了好一阵子,空地上的惨叫声也叫了好一阵子。 参将怒了,厉声呵斥道:“都聋了吗,回话啊!” 一群魏军士卒茫然地抬起头,眼中的恐惧之色几乎化为实质。 参将一拳打在棉花上,忍不住怒声道:“妈的,魏狗这是看不起咱们啊,竟然让一群聋子来守城!” 看着城楼下的人群,林时心里也有数了。 显然,这些人不止是被吓破了胆那么简单,而是已经暂时性失聪了。 自己的声音再大,他们都听不见。 “行了,可以了!” 林时出声,制止了参将继续行凶。 参将怒气冲冲的收鞭,快步走上城楼,生气道:“大帅,这些魏狗,简直欺人太甚!” 林时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淡然下令:“他们听不见了,暂时先集中看管吧。” 参将还是有些愤怒。 他宁愿这些魏军士卒奋起反抗,也不愿看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真是,便宜他们了!” 参将一脸不爽地接令。 林时淡淡道:“段从,给顾知洲去信,让他与李瑷带人来接管城池与俘虏。” “是!” 段从领命而去,冲上城楼的前锋军将士们忙碌起来。 林时则是带着一干亲卫回到主力大军之中,等待段从肃清城池,迎接大军入城。 付瞿带人烧起火盆,孙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块干饼放在火盆上烤着。 林时坐在小马扎上,静静地望着已经成为残垣断壁的城池。 火药初次显威,效果出乎预料。 林时却是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时空重合了一般,有一种严重的割裂感。 很快,火盆里传来粮食的焦香味。 孙盛取下一块,用匕首剖成两半,挖了一小勺随身携带的猪油抹上,然后递给林时。 林时接过面饼,还未张口咬下,一名亲卫匆匆而来。 “大帅,刘百户于阵外求见。” “刘百户?” 林时一怔,思索了一下镇景司里姓刘的百户,最终定格在刘昱身上:“叫他进来!” 亲卫领命,转身将刘昱带进大营正中。 “参见大帅!” 刘昱一身风雪,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林时顺手将手中的干饼递到他手中,问道:“是不是北魏的援军要到了?” 刘昱哆嗦着接过饼子,将饼子捂在手心,感受着滚烫的干饼上传来的温度。 听见林时发问,忙摇头道:“回大帅,北魏援兵,被大雪困在了褒斜古道之上,每日仅能行军三十里,距离汉中,至少还有十日路程。” 闻言,林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最关注的,就是北魏援军的动向。 他好不容易将杜青麾下大军的士气打没,若是北魏援军这个时候赶到,那他这些日子的战术就白费了。 刘昱继续说道:“属下此来,乃是另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李千户在北魏的行踪暴露,拱卫司对李千户麾下的人手展开了追杀......” 第190章 杜青的魄力 “李忠暴露了?” 林时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刘昱一脸凝重,沉声道:“李千户带人进入北魏境内,除了留下传递消息的弟兄外,便令其他人分兵行事。” “他亲自带人守在岐山要道,袭杀了北魏派去党项与乌斯藏的使。” “百户陈松则是带人去守运河,准备暗中截杀借道南齐,去联络乌斯藏的使者。” “但陈松行事不秘,被驻守西京的拱卫司之人发现踪迹。” “最终,陈松麾下人手全军覆没,陈松也经不住拱卫司的严刑拷打,供出了李千户的藏身之地。” 听完刘昱带来的消息,众人的脸色都不由得为之一变。 孙盛震惊不已:“陈松,他怎么敢背叛大梁的?” 林时的关注点却是不在陈松背叛一事上,他一把抓住刘昱,神色凝重问道:“那李忠他们现在在哪?” 刘昱沉声道:“知晓行踪暴露之后,李千户便带人躲进了秦岭。拱卫司的人追得很紧,也追进了秦岭之中。” 这话一出,孙盛顿时面露焦急之色:“大帅,冰天雪地里,李千户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林时的眉头也皱成了川字型。 按照他的预测,李忠他们潜入北魏境内,应该是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 毕竟,区区五百人,五百人进入雍州,就好像一滴水流进大海。 就算截杀使节的动静大了些,依照北魏现在的动作,也不是没有逃生的机会。 沉吟片刻,林时皱眉问道:“你说是陈松行事不秘,导致的行踪暴露,被拱卫司之人一网打尽。那李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李千户为了方便消息传递,还派出了一些人手隐藏在暗中,陈松被擒,正是他们亲眼所见。” 刘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李忠在北魏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林时眉头紧皱,面露沉思之色。 半晌之后,他思绪收拢,迅速做出决定:“孙盛,你马上召集人手,带上足够的物资进入秦岭,接应李忠。” 孙盛一愣,迟疑道:“属下带人进秦岭了,汉中战场的消息如何传递?” “救人要紧,至于汉中,北魏的援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消息传递慢一些也无关大局。” 林时沉吟着开口,一边说着,一边思索汉中的局势。 如今,驻留汉中的大军已经被打残。 杜青估摸着正在焦头烂额的寻找对策,短时间内,只要北魏援军不来,依照梁军现在的士气,依旧能达到既定的战略目标。 无非就是用斥候传递消息慢一些,几支军队之间的配合,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随时能够调整。 想到这里,林时再度催促道:“速去,否则,李忠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撑不了多久。” 闻言,孙盛咬咬牙,也不再多言。 朝林时拱手一礼,便要带着刘昱离去。 林时出声阻止:“等等,刘昱留下!” 刘昱一愣,脸上浮现些许不解,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目送孙盛离去,林时对着刘昱招招手,吩咐道:“刘昱,你快马回一趟郢都,给陛下预警。” “李忠的行踪既已暴露,北魏联合党项,乌斯藏,六诏之事便不可逆转,你回去告诉陛下,让她务必令北疆与南疆的守军,坚守两个月时间。” “最晚两个月,北魏当自顾不暇。” 刘昱脸色一紧:“属下这就去。” 林时补充道:“另外,告诉陛下,若实在顶不住,可放弃南疆,退守宜川府,但北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放弃。” “属下明白!” 刘昱知晓轻重,领下命令,转身就走。 付瞿起身走到林时身旁,神色无比凝重:“大帅......” 林时伸手阻止制止他要说的话,淡淡道:“传令,全军入城,休整一夜,直奔南镇。” 付瞿欲言又止,林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时间紧,任务重,他不想解释,更不想多言。 ...... 与此同时,巨亭城下,梁军阵中。 程名振与辛林也是一脸凝重之色。 “你确定,杜青麾下大军倾巢而出?” 程名振眼神闪烁明灭不定,看着帐中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询问道。 那斥候满脸焦急之色:“卑职岂敢欺瞒大将军,此乃我军探子亲眼所见,还请大将军速速发兵救援,否则,王将军危矣。” 看着斥候面容焦急的样子不似作伪。 程名振与辛林对视一眼,不由齐齐皱起了眉头。 “杜青这厮,不按套路出牌,尽起大军,竟只为救援一座小小的巨亭城?” 程名振眉头紧皱,语气十分难以置信。 辛林一脸阴郁:“若此事为真,王明镇怕是危险了,杜青麾下还有一万轻骑,就算让他现在撤离,也根本来不及。” 程名振一拳砸在案几上,怒声道:“好个杜青,当真好魄力。” 杜青竟然舍得抛弃高台老巢,将四万大军绑在腰上,前来救援巨亭城,这是两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一座巨亭城,说破天也就是一座大一点的县城。 驻守八千守军,尚且有些拥挤,何况是四万大军亲至! 实在出人预料。 辛林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报信的斥候退下。 随即抬起头看向程名振,问道:“救不救?” 程名振反问道:“怎么救?” 辛林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程名振长出口气,缓缓摇头道:“杜青亲率主力前来,非是你我可以力敌的。贸然去救,只怕王明镇没救出来,左武卫大军也要陷进去,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救不救王明镇,而是你我要不要先撤军,去与大帅麾下主力汇合?” 辛林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好不容易打到巨亭城下,又要灰溜溜的逃走,他又实在不甘心。 他不甘道:“要不然,我率三千轻骑前去袭扰?” “没用的,王明镇麾下俱是步卒,就算你能拖延一段时间,杜青麾下轻骑也能随时追上。” 程名振摇头,心里不断思索救援之策。 但一想到这次杀来的是杜青主力,心中就生出一股无力感。 对方有一万轻骑,人两条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巨亭与高台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别说救援王明镇,就连他们,若不及时撤离,恐怕也免不了被杜青主力,与巨亭守军前后夹击的命运。 第191章 一流名将的真正水平 次日,天刚蒙蒙亮。 数骑奔袭而来的快马打破了新集城的寂静。 “报,大帅,李晟大将军于昨日收复阳平城。” “报,大帅,敌军主力倾巢而出,兵发巨亭,还请大帅速速发兵救援......” 林时还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两个消息给吵醒。 他匆匆披上甲胄,走到县衙改造而成的临时帅府节堂。 直接忽略来传捷报的斥候,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来求援的将士:“你确定,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 “回禀大帅,卑职确定,高台守军倾巢而出,意在救援巨亭,卑职奉程大将军之命,前来求援,还请大帅明鉴!” 林时神色难明,一脸阴郁。 刚刚得到消息的段从,付瞿等人也是匆匆赶到节堂,恰好听闻斥候之言,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 “主力倾巢而出,只为救一座巨亭,杜青......他疯了吗?” 段从惊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林时缓缓摇头:“杜青没疯!” “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林时。 段从蹙眉道:“他用四万人,救援一座巨亭城,这......” 林时摆手打断他:“杜青真正要救的,恐怕是南镇这一万六千人,而非巨亭城中的八千守军。” “啊?” 段从不解,眼中尽是茫然之色。 林时却是没有解释,有些感慨地出声道:“这才是一位能够统率三军的主帅该有的水平啊。” 段从与付瞿面面相觑,前来报信的斥候也傻眼了。 前线斥候传来的消息,明明是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直奔巨亭方向,大帅是怎么得出杜青真正要救的是南镇而非巨亭这个结论的? 林时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疑惑的表情尽收眼底。 沉吟一瞬,他缓缓下令道:“你回去告诉程名振与王明镇,让他们立即合兵一处,放弃合围巨亭,朝南镇方向且战且退,尽可能的保存有生力量。” 前来报信的斥候忧心忡忡,他是来求援的,若是一名援兵都没带回去,只怕要被大将军打死。 林时看出他的担忧,继续补充道:“本帅会给李晟一道手谕,让他在半道上接应,此外,本帅不需要程名振给杜青麾下主力造成多少伤亡,只要他与王明镇,李晟会师退至南镇时还能保持建制不乱,本帅就算他们大功一件。” 闻言,斥候顿时松了口气。 若是有李晟麾下的一万五千人在半路上接应,就算围困巨亭的梁军还是无法与杜青麾下主力硬碰硬,至少也能拥有自保之力。 得到想要的答案,斥候也不再犹豫,起身对着林时拱手一礼,转身便再度纵马出城,跃入风雪之中。 李晟派来的斥候还在一边等候,见林时送走了程名振派来的斥候,这才迟疑开口:“大帅,若是让龙武大将军去半道接应程将军和王将军他们,那南镇又该怎么办?” 林时的目光移向那斥候,脸上忽然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南镇,当然是本帅亲自率兵去打。” 斥候愣住,他看看林时的脸,见林时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双环眼之中顿时失去焦距。 “怎......怎么打?” 斥候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起来,一万五千人的步卒,去针对一万六千人的骑兵。 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时淡然道:“怎么打,本帅自有决断,你只需如实禀报李晟即可,告诉他,要是人数相当士气正盛,还有火药辅助的情况下,他们还能被杜青打散建制,战后本帅绝对饶不了他!” 斥候沉默,微微颔首后起身离去。 段从望着斥候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几番心理建设,迟疑地开口问道:“大帅,您......怎么判断杜青真正要救援的是南镇的张巡,而非巨亭?” “怎么判断,当然是以权衡利弊来判断。” 林时随口应了一句,缓缓走到案几后坐下,展开行军地图,开始沉思起来。 段从和付瞿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多问。 他们不太理解什么叫权衡利弊来判断,但迄今为止,林时的判断还没有出过差错。 林时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不时伸出手指丈量一下地图上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距离。 刻舟求剑一般的做法,让段从和付瞿都是一头雾水。 “大帅,您这是?” 段从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林时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没什么,就是算一算,杜青要多久能打到南镇。” 段从有些懵:“这......看着地图算?” “其实就是算一算,咱们有多少攻城时间。” 林时将地图卷起,缓缓说道:“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为的是保下张巡,但想要保张巡,未必需要率领大军打到南镇。” 段从不解:“什么意思?” 林时反问他:“你想想,咱们这段时间是怎么做的?” 听见林时的反问,段从不由失神一瞬:“咱们怎么做的,这......难道是?” 话说到一半,段从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是围点打援?” 林时笑了,他伸手拍拍段从的肩膀,笑得很开心:“没错,战略战术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咱们能用,敌人,也可以用!” 段从瞠目结舌:“这个杜青,好生阴险,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林时缓缓解释道:“杜青选择围点打援,若本帅不回师救援,他则可趁机吃下程名振与王明镇麾下的两万五千人。” “我军本就兵员匮乏,两万五千人已是我军一半的有生力量,一旦损失殆尽,接下来的仗也就不用打了。” “而本帅若选择回师救援,杜青一定会快马修书张巡,令张巡跟在我军屁股后面,届时,我军也难逃前后夹击的命运。” 段从与付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庆幸之色。 万幸,万幸大帅没有贸然选择回师,更没有贸然按照之前的计划打下去。 否则,就算大梁能拿下南镇,面对杜青主力,大概率也是被围困致死的下场,毕竟,魏军有援军,大梁却是已经倾巢而出。 林时说完杜青的战术,也是不由得面露感慨之色:“这就是当世一流名将的水平啊,哪怕已经被打得猝不及防手忙脚乱,依旧能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 第192章 时代变了 听见林时如此夸赞杜青,付瞿与段从面面相觑。 眼中皆有些许不服气之色。 只是,再不服气,两人也不得不承认,林时所言不虚。 就杜青这套跟着林时现学现卖的操作,若是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领兵,只怕都要着了他的道。 那是两万五千大军的生死,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而像林时这样,将主力大军一分为二,一半去救援大军,一半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攻城的决定,他们根本就不会去做。 或者说,不敢做,没有魄力去做。 他们不敢保证,用同样的人数,就能挡住杜青麾下主力。 更不敢保证,用比守军大军更少的人数,去攻下一座坚城。 风险太大太大,失败的后果,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林时敏锐地捕捉到二人眼中的不忿之色,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杜青确实算准了他的心态,但杜青同样有赌的成分。 他在赌,赌林时不会放弃巨亭城外的两万五千人,也在赌林时攻不下南镇。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算到林时是个挂逼。 换做旁人,面对南镇这等坚城,尤其是己方攻城人数还比守城的人数要少,只怕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路败退回平阳关,借助关城之利苟延残喘。 林时不一样,他手中有火药。 这个时代所谓的坚城,无非就是夯土城墙外面再加一层砖石,各国都城稍微好一些,用条石包裹夯土。 但不管是夯土城墙也好,还是条石城墙也好,想要炸开,无非就是使用火药的多寡。 这一次,林时拿下新集城,所耗费的火药,还不到他手中的三分之一。 南镇的城墙再坚固,也不可能挡得住比新集城用量还要多少两倍的火药。 这,就是林时敢于分兵的底气所在。 他一定会在杜青主力大军抵达前拿下南镇,也一定能趁此机会拿下足够多的战马。 只要那四万大军能保持完整的简直退到南镇城下,杜青麾下的主力,在林时看来,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感慨完毕,林时收回思绪,对着依旧不忿的两人淡然道:“不管杜青如何算计,我军只需拿下南镇,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去传令吧,让大军尽快生火做饭,今日午时,准时开拔。” “是!” 二人思绪回笼,不敢耽搁片刻。 如今,时间就是命,早一天拿下南镇,早一天安稳军心。 做完一切部署,林时也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出帅府,开始在城中巡视起来。 他发现,他现在开始有些喜欢上这样的军旅生活了,虽然在军中物质上比起在郢都的时候要差上许多,但精神上的满足,却是聆月柔软的身体都无法带给他的。 ...... 郢都,镇景司衙门。 姬玲珑安静的坐在林时的公署之内。 望着面前案几上的一沓信件发呆。 这些信件,俱是林时出征汉中,南王回到封地,英国公去北疆之后,由他在军中的眼线,从三处战线上传回来的消息。 是的,由军中眼线传回。 作为帝王,姬玲珑对大梁的军队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军中由主帅和行军司马传来的军报,是她了解战场局势的官方渠道。 而朝廷安插在各处大军之中的眼线,则是帝王用来判断这支大军是否可信的重要依据。 因此,即便大军主帅欺上瞒下,帝王也能通过其他消息渠道得知战场上的实际情况。 只是这段时间,姬玲珑一直没有去读这些信。 不是没时间去读,而是因为害怕,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消息。 她是帝王,但帝王也是人。 这段时间,她几乎赌上了大梁的国运和全部家底。 拢共十四万京营,她让林时带走了两万,又让英国公高欢带走了三万。 如今,偌大的郢都城,只有九万大军守卫。 不夸张的说,若南齐不顾唇亡齿寒的下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犯大梁,很容易便能顺着大江打进大梁。 因此,她的压力真的非常大。 即便是现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罢朝一日,只为了解边关详情。 可看见这些信件,依旧有些怯懦,不敢打开。 聆月安安静静的坐在姬玲珑对面。 看着姬玲珑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口气,她与姬玲珑相伴多年,深知姬玲珑的脾性。 表面上,姬玲珑是个冷静自持,温柔与坚强并存,好似天塌下来也无法让她生出畏惧之心的女子。 可实际上,唯有她知道,姬玲珑也只是个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 她也会害怕,也会担忧,也会有喜怒哀乐。 沉默良久,聆月主动揽过信件,柔声道:“陛下,要不然,奴婢念给您听吧。” 姬玲珑回神,一双凤眸之中满是疲惫,见聆月将信件揽到面前,俏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挣扎。 “罢了,这些事情,朕早晚要面对的。决定是朕做的,无论什么结局,朕都接受。” 姬玲珑摇摇头,制止了聆月的动作,她深吸口气,伸手自众多信件之中随意取下一封。 聆月敏锐的看见,姬玲珑拿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想了想,她轻声安慰道:“陛下,没事的,军中送来的军报,不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嘛。” 姬玲珑手一顿,微微颔首:“朕知道!” 言罢,她展开信上的内容,只是这一看,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一封......捷报?” 她喃喃开口,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聆月被她的话吸引,急忙朝她身旁凑了过去。 “镇东大将军林时,遣左武卫大将军程名振为前锋,平阳关守将王明镇为侧翼,百户刘昱为主攻,三军并进,征伐汉水野鸭军,最终......取得汉水大捷???” 聆月缓缓念出信上的内容,脑门上顿时冒出三个问号。 姬玲珑目光讶异,缓缓看完所谓汉水大捷的整场战役之后,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林时,真是的......总能给朕整出些新花样。” 姬玲珑哭笑不得,亏得她方才还那么紧张,生怕看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结果,一封信看下来,全是林时在整活。 第193章 喜极而泣姬玲珑 看完一封“捷报”,姬玲珑和聆月都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阵斩两千余鸭军,活擒鸭王,倒也确实算得上一场大捷了。 自姬聆珑登基以来,大梁还从未取得过阵斩敌军两千余的大胜。 这场征伐野鸭的战事,算是开了元定年的先河。 元定,是姬玲珑的年号,元,取初始之意,定,取安稳之意。 意为从她即位之后,天下大定。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同时也代表着她平定乱世的野心。 姬玲珑忍不住再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笑吟吟的将信件放回案几上,缓缓开口道:“聆月,林时甫一出征,便取得汉水大捷,你说朕要怎么赏他才好?” “赏他?” 聆月目露震惊,小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胡闹嘛这不是,打一群野鸭就能受到封赏,那大梁的将领干脆都去打鸭子好了。 聆月心中腹诽,抽着脸皮道:“陛下,这......要不然......嗯,给他去封信,口头嘉奖一下?” 姬玲珑面露沉思之色,沉吟一瞬,缓缓点头道:“也行,那就由你代笔,替朕嘉奖他一番,让他再接再厉,最好下一次能将阵斩两千野鸭换成阵斩两千魏军。” 聆月眉心紧蹙,无奈道:“真要写吗?” “当然!有功,就该嘉奖!” 姬玲珑微微颔首,娇俏的脸上浮现一抹轻松的笑意。 “行吧。” 聆月暗叹口气,认命般点点头,转身就要去摸索纸笔。 姬玲珑也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取过第二封信件,准备接着看下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开蜜蜡,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门外的声音很大,也很嘈杂,听得姬玲珑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 聆月脸上也浮现一抹不喜,她对着姬聆珑拱手一礼:“陛下,奴婢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急报,急报~” 聆月话音未落,大门忽然被推开。 紧接着,几道人影搀扶着一位形若枯槁,身背红翎的信使进门。 姬玲珑倏然起身,面色阴沉。 “大胆!” 聆月也是脸色大变,一个闪身护在姬玲珑身前。 “陛下,大捷,大捷,镇东大将军......在...平阳关......在平阳关,阵斩......阵斩魏军两万,并活擒......活擒魏军大将董进!” 信使跌跌撞撞的跪倒在门口,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 但听在姬玲珑和聆月耳朵里,却是令二人瞬间心神巨震,一时间忘记了思考,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阵......阵斩敌军两万???” 姬玲珑艰难开口,整个人如遭雷击。 聆月一脸骇然,难以置信道:“林时......活擒魏军大将董进,魏国骠骑将军董进,在广源城打败田齐的那个董进???” 信使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二人,断断续续道完捷报,整个人便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搀扶信使进门的几名校尉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在他怀中摸索出一封信件呈上姬玲珑的案头,然后七手八脚的拖着他出门救治。 姬玲珑嗫喏一下嘴唇,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取过摆在案几上的信件。 但这一刻,她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明明只是一封轻若鸿毛的信件,此刻却是重逾万钧。 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将信件稳稳当当的拿起来。 关键时候,聆月像是闪电般急射而出,整个人快到在房间里留下了一道残影。 她一把抓起信件,脸上流露出莫名的兴奋,三下五除二将信封撕开,将信纸舒展于姬玲珑眼前。 姬玲珑咽了口口水,稳住案几坐回原位。 几番心理建设,愣是不敢看一眼,她怕,怕这只是一场梦,怕这封信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阵斩两万,两万人。 这是大梁多少年没有取得过的大胜了? 自先帝以降,大梁别说阵斩两万人,还活擒敌军大将,就算连击败敌军两万的战绩都没有出现过。 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不敢信,不愿信。 聆月倒是很快恢复正常,眉飞色舞地站在姬玲珑后面,一字一句的看着信上的内容,不敢错漏一个字。 快速扫完信上的内容,聆月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 “是真的,陛下,是真的,林时他,他真的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他真的打败了魏军,好厉害,他好厉害!” 聆月眉飞色舞,兴奋异常,恨不能原地起跳。 姬玲珑深吸口气,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始细细品读这封“捷报” 当看见林时提前洞悉魏军的夺关之策,利用城中叛徒为魏军布下天罗地网,最终取得全歼敌军的战果时。 她眼中顿时流下两行清泪。 不是梦,是真的,大梁,真的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发现姬玲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聆月一脸兴奋地蹦到她旁边,正欲开口说话,却发现姬玲珑已经是泪流满面。 聆月愣住,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您怎么了。” “打了胜仗是喜事啊,您怎么还哭了?” “陛下,您别哭啊。” 聆月小声安慰着,赶忙取出手绢为姬玲珑擦拭眼泪。 这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呢? 只是她越擦拭,姬玲珑的眼泪反而越流越多。 聆月急了,起身就要去叫人。 姬玲珑察觉聆月的打算,急忙出声叫住她:“聆月,我没事。” “陛下,您......” “没事,朕......我就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姬玲珑赶忙坐直身子,擦干泪水,随后一把攥住捷报起身就要出门。 她脚步踉跄几下,都没有起身成功。 聆月上前搀扶,一脸担忧地开口:“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朕没事!” 借助聆月的力量站稳,姬玲摇头,微红的眼眶里交织着喜悦,激动,还有如释重负。 这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太大。 她生怕因为她的一场豪赌,为大梁带来灭顶之灾,现在,林时给她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所以,她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站稳身子,她将捷报收进袖子里,瞬间又变成了那位果敢坚毅的大梁女帝! “聆月,汉中大捷,此为大梁之幸,朕要昭告天下,布告大梁臣民,与万民同乐!” 第194章 万民同乐 “万民同乐!” 聆月口中呢喃着万民同乐这四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姬玲珑更是一秒都不想耽搁,出了镇景司公署,便直奔皇宫。 人还没有回到宫里,召集群臣议事,令官府张贴捷报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一条又一条。 一瞬间,无数人围绕君王的意志转动起来。 郢都府衙与府衙下辖的锦官县衙,金牛县衙,都在第一时间张贴出捷报的内容。 紧接着,无数皂衣小吏提着金锣涌入大街小巷。 他们一边在各处坊市的出入口张贴捷报,一边敲响金锣,卖力的大喊:“捷报,捷报,镇东大将军林时取得平阳关大捷,阵斩敌军两万.......” “咚咚咚~” “捷报捷报,汉中大捷,镇东大将军林时于平阳关歼敌两万,陛下有令,大赦天下,郢都大庆三日!” 锣鼓的声喧天,引得郢都百姓闻风而动。 无数百姓面带疑惑之色走出家门,走上大街小巷。 听清官府差役口中声嘶力竭的大吼声之后,脸上的疑惑瞬间就被激动所取代。 “哈哈哈哈,大捷,平阳关大捷~” 无数识字的书生,士子看完官府张贴的捷报之后,顿时癫狂大喜,忍不住弹冠相庆! “哈哈哈哈,天佑大梁,天佑大梁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多少年了,我大梁多少年未曾取得这样的大胜了,振奋人心,振奋人心啊哈哈哈哈。” “诸位,平阳关大捷,陛下与万民同乐,我等士子也该为大梁贺,今夜,庆丰楼,我请客,不醉不归!” “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是该好好庆贺,那就.......不醉不归!” 士子们兴奋至极,弹冠相庆,呼朋唤友的前往熟悉的酒楼。 准备酣畅淋漓的大醉一场,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百姓们穷苦,去不起酒楼,但也罕见的大方了一回。 许多汉子听完大胜的消息之后,不仅派出家中孩子去酒肆里打了一角只在过年过节时分才舍得喝上一点的浊酒,更是令婆姨去割回来几两肥猪肉下酒。 就连锦江园的秦楼楚馆,在得知林时大胜的消息之后,也不约而同的暂停了营业。 紧接着,无数花枝招展的姑娘,怀抱各类乐器,走进郢都城中,在大街小巷奏响。 更有城中富商斥巨资,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于中央大街之上搭建了一座豪华的舞台。 请来自各处青楼楚馆的姑娘上台演奏,请来自大梁各地的杂耍班子上台表演。 狂欢,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成为整个郢都城的主基调。 今日的郢都,可以看见耄耋老儒在街头吟诗,可以看见青年士子在街头舞剑。 可以看见往日里千金难求一见的花魁怀抱琵琶当街弹奏,可以看见闺中小姐抛洒蜜糖。 更可以看见总角稚子偷喝替父亲打的浊酒,然后醉到小脸通红。 大胜,酣畅淋漓的大胜,让所有梁人都感到疯狂。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大梁满朝文武心中的激动丝毫不逊于狂欢之中的百姓。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场大胜,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大梁的满朝文武,他们更知道这场大胜对大梁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梁狠狠地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也意味着从今往后,大梁不用再对北魏卑躬屈膝。 盟约也好,秀女也好,岁币也好,乃至于丢失的城池,大梁都能重新再拿回来。 更意味着北魏想要联合诸国瓜分大梁的计划破产。 对大梁来说,这是一场真正的浴火重生之战。 垂拱殿内,满朝文武满脸激动地推杯换盏。 这一刻,不管是对林时有意见的官员,还是看不起林时出身的官员,亦或者是嫉妒林时受宠的官员,都发自内心的为这场大胜感到开心和激动。 因为这场大胜,不仅仅是林时的胜利,更是他们的胜利。 大梁越强,他们的权势越稳固,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做亡国奴,更没有人愿意卑躬屈膝。 这一刻,众人都下意识地忘记了那些龌龊和龃龉,只为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感到激动与兴奋。 姬玲珑高坐龙椅,一张脸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醉意,微微有些酡红。 她罕见的露出狂放之态,豪迈的举起酒杯,大笑道:“诸卿,平阳关大捷,乃天佑大梁,这一杯,为大梁贺,还请诸卿与朕共饮!” “为陛下贺!” 满朝文武举杯相和。 一杯酒下肚,姬玲珑的俏脸更红了一些,一双好看的眸子也有些迷离起来。 她慵懒地倚靠在龙椅上,迷离的目光扫过大殿满朝文武,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言喻地微笑。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她的眼光。 她没有看错林时。 林时就是她要找的经世大才,更是能助她扭转大梁颓势,甚至扫平乱世的王佐之才。 她为此感到欣喜,更为此感到幸运。 想到这里,她端起酒杯,对着汉中方向遥敬了一下,只是酒杯还未收回,一名小黄门忽然从屏风后面小跑而来。 “陛下,聆月统领来报,北魏那位公主在四方馆闹起来了。” 姬玲珑一愣,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明,沉吟片刻,她朝欢庆的朝臣们举杯道了声不胜酒力,便款款起身退出酒宴。 朝臣们也没多想,恭送完姬玲珑后,再次推杯换盏起来。 姬玲珑跟着小黄门来到偏殿,见聆月已经候在偏殿,轻声问道: “怎么回事,那位云梦公主为什么又突然闹起来了?” 聆月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小声道:“奴婢就是差人去和她说了声平阳关大捷的事情,谁能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差点将四方馆都拆了。” 这话一出,姬玲珑顿时脸皮一抽,有些无奈地瞪了聆月一眼:“你明知她与林时的关系,还叫人去刺激她,她不疯才怪了。” 聆月撇撇嘴,没有顶嘴。 但一双眼睛里,一只写着不,一只写着服。 连起来的不服二字,让姬玲珑又是一阵头疼。 对于聆月,林时,姜云梦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姬玲珑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聆月自小陪伴她一起长大,她也不好过多苛责。 瞪了聆月一眼,她无奈地叹口气,认命般开口道:“罢了,带朕去看看。” 第195章 吃也要吃垮大梁 四方馆,此刻的四方馆仿佛被一支土匪肆虐过。 礼厅里的桌椅四分五裂,地上散落无数碎裂的瓷片还有撕毁的字画。 琉璃镶嵌的门窗四散,整个礼厅一片狼藉。 一众使节团的侍从站在礼厅外瑟瑟发抖,不少人鼻青脸肿,显然是刚刚挨揍过。 姜云梦气鼓鼓的坐在一根胡凳上,不偏不倚,恰好坐在大门匾额之下。 “殿下,您……消气了吗?” 安仁修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钻出来,贴在姜云梦耳边轻声询问道。 “滚!” 姜云梦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简单又明了。 安仁修一愣,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另一边,苏宁不断给他使眼色。 安仁修的目光在姜云梦与苏宁身上扫过,纠结了一下,还是迈步朝苏宁走去。 “你说你,明知殿下的脾气,干嘛还凑上去找不痛快?” 苏宁压低声音开口,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安仁修嘴角一抽,无奈地叹口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梁国此次击败董进将军,阵斩我朝两万大军,殿下难免心头不爽利。” 苏宁摇摇头,一脸不以为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梁人此次也不过是倚仗关城之利,小胜一局罢了,待杜帅反应过来,平阳关依旧是我大魏的囊中之物。杜帅的能力,殿下不知道,你我还能不清楚?” “话是这么说……” 安仁修叹口气,用余光瞥了一眼姜云梦,语气低沉道:“可殿下这次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 听着安仁修的感叹,苏宁顿时一愣,随即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上下打量一番安仁修,将安仁修忧心忡忡的样子尽收眼底,然后,眼中逐渐浮现一抹怜悯。 这......敢情这位仁兄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殿下生气的根本原因? 苏宁眨巴一下眼睛,目光扫过气咻咻的姜云梦,又回到忧心忡忡的安仁修脸上,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位小伙伴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是了,就是如此。 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呢? 苏宁有些纠结起来...... 安仁修目睹苏宁变脸,敏锐地捕捉到苏宁眼中的怜悯之色,整个人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低头看看自己,有些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苏宁思绪收敛,赶忙摇头:“没有,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想到一些事情?” 安仁修有些茫然,想到什么样的事情,才会露出怜悯的表情? 他刚准备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四方馆外忽然传来一道奸细的嗓音:“陛下到~” “陛下?” 众人齐齐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朕听闻云梦公主今日心情不佳,特意来看看,可是我大梁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姬玲珑的声音传进四方馆,紧接着,浩浩荡荡的銮驾便涌入大门。 看着高高在上的姬玲珑,安仁修与苏宁顿时眯起了眼睛。 正在生闷气的姜云梦也是阴沉着脸自胡凳上起身,与姬玲珑对峙。 刹那间,整个四方馆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寒冷起来。 姜云梦一张俏脸面若寒霜,冷笑道:“梁皇此来,难道也是为了告诉本公主,林时在汉中打赢了杜青?” 这句夹枪带棒的话一出,一群随行的宫人顿时变了脸色,忙呵斥道:“放肆!” “说谁放肆呢?” 安仁修沉下脸,一步踏出护在姜云梦身侧,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出声呵斥的宫人。 宫人也不甘示弱,昂首挺胸与安仁修对视。 开玩笑,大梁刚刚大败北魏,这个时候还不能硬气点,那林帅这场仗不是白打了? 姬玲珑的目光微微扫过众人,抬手示意宫人退下,而后直接无视了一脸敌意的安仁修。 对着一脸冷意的姜云梦淡然道:“殿下说笑了,朕今日此来,就是单纯的听闻殿下心情不佳,特意来看看是不是下面的人怠慢了殿下,没有别的意思。” “呵呵~” 姜云梦冷笑一声,冷冰冰地回道:“如此,梁皇可以回了,本公主心情好得很,也没有人苛待本公主。” 姬玲珑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目光越过姜云梦,落在她身后的一地狼藉之上。 一个简单的眼神,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姜云梦沉下脸,面无表情道:“本公主心情好,砸着玩,不行吗?” “可以!”姬玲珑微微颔首,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姜云梦不想和姬玲珑虚以委蛇,淡淡道:“安县侯,替本公主送送梁皇。” 安仁修一步踏出,阻拦住姬玲珑和姜云梦的视线,伸手示意道:“陛下,请吧!” 面对安仁修这毫不客气的赶人行为,一众围绕在姬玲珑身旁的近卫和宫人顿时不忿起来,忍不住朝安仁修怒目而视。 最先开口那宫人不忿道:“云梦公主好生霸道,这四方馆,乃是我大梁之地!” “那又如何?” 安仁修不为所动,送客的态度坚决。 姬玲珑伸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随后笑吟吟地看向姜云梦,温言道:“朕今日此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放殿下归国,若殿下打算起程回北魏,现在就可以走了!” “哦!” 姜云梦还准备嘲讽一句,下一秒,却是忽然愣在原地,安仁修和苏宁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满脸震惊的看着姬玲珑。 安仁修难以置信道:“你......愿意放我们回国?” 姬玲珑微微颔首,没有在四方馆多留,轻声吩咐宫人起驾回宫! 姬玲珑的銮驾一走,连带着守在四方馆门前的大梁将士也纷纷撤离。 安仁修与苏宁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姬玲珑竟然就这么解除了他们的软禁。 但看见空空如也的大门,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真的自由了。 安仁修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转头看向姜云梦,迟疑道:“殿下,咱们现在就走吗?” 听见安仁修发问,姜云梦终于回神。 她眼神闪烁几下,表情惊疑不定。 好半晌才一脸不忿地摇头道:“她叫本公主走本公主就走,那本公主多没面子,不走了,本公主就要留在郢都,吃也要吃垮大梁!” 第196章 风雪阻路 郢都的狂欢,与汉中的严寒形成了鲜明对比。 汉中又开始下雪了,这一次,不再是落地即化的小雪,而是真正的鹅毛大雪。 无边的雪原上,一支大军正在艰难的冒着风雪前行。 大军阵中,已经变成雪人的林时抬手遮住眼睛上方,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眉心皱成了川字型。 这一场雪很大。 完全遮蔽了林时的视线。 原本他是打算三天之内领兵杀到南镇城下。 新集城与南镇之间的距离,拢共不过百五十里。 全速行军,也就是三五日的路程。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粗暴的打破了他的计划。 好在受到大雪影响的也不止是他,杜青麾下主力战斗力再强,在天威面前,也需低头服软。 两相抵消之下,倒还不算太糟。 不然,林时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大帅,大帅~” 正思虑着,耳边传来段从的声音。 林时眯起眼睛,好半晌才在风雪中找到声音传来的方位:“怎么了?” 段从的声音持续传来:“大帅,风雪太大了,前方探路的斥候,已经摸不清方向了,可需令大军休整一番,待风雪小一些,摸清方向之后再出发?” 闻言,林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雪天气里行军,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 大雪会掩盖道路,掩盖城池,阻碍视线,甚至,连山川河流也会被大雪覆盖。 雪落之时,大军还能依靠汉中平原两侧的秦岭与巴山来辨别方向。 但现在,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别说什么山,就连汉水都已经消失不见。 沉思片刻,林时呼出一口浊气,下令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夜,待斥候摸清道路之后再继续行军。” “得令!” 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段从也不由得长舒口气。 急忙勒住马缰,将传令兵遣入大军阵中。 只是风雪太大,万人大军的阵仗又实在浩大。 本来半炷香时间便能停下来的队伍,在大雪之中愣是耗费足足半个时辰才算理清阵型。 付瞿带人支起简易的木棚,暂时将风雪隔绝在外。 又生起木炭,为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增添了一分温暖。 林时第一时间召集了段从,黄廉,赵子行,以及一众龙武军高层将领议事。 众人围坐在火盆边上,烘烤着冻僵的身子,脸上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盾兵统领赵子行望着棚子外面的鹅毛大雪,一脸忧心道:“大帅,这雪太大了,咱们所携带的粮草辎重只够七日所用,若大雪一直不停,咱们恐怕得早做准备才行。” 听见赵子行说出早做准备几个字,一众将领都将目光投向林时,目光之中饱含担忧之意。 此次出关作战,林时定下的战术,是围点打援辅以闪电突袭。 这场大雪未落之前,这个战术可以说是相当好用。 不仅成功打掉魏军六千精骑与八千步卒,无限拉近了敌我双方的军力对比,更是一举收复了阳平,新集,广源,湘水与镇川五城。 直到现在为止,大梁的有生力量还足有五万五千余人,而北魏十万大军,已经战殁近四成。 而汉中为北魏所据的十二座城池,除了去年大梁割让给北魏的汉东六城之外,今年被大梁强占的六城就只剩下巨亭还未收复。 但随着一场大雪落下,行军之路受阻。 大梁的缺陷也逐渐显露出来,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粮草不济。 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林时在出关之时,只令各路大军携带了十五日的粮草。 尽管在新集与阳平两座小城之中补充了一些,但相比大军庞大的人数,那点粮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若七日之内,林时拿不下南镇,那他麾下大军便只能选择回撤阳平或新集,等候顾知洲与李瑷的补给。 一旦林时选择撤军,那闪电战立刻变成持久战,而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 毕竟,北魏有援军,大梁却只能孤军奋战。 哪怕大梁手握火药这样的大杀器,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退守平阳关。 迎上众人担忧的目光,林时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反问道:“诸位以为,我军应做何种准备?” 众将面面相觑一阵,赵子行率先开口道:“末将以为,不妨先派遣斥候回阳平关,请顾司马与李司马先行派人转运一部份粮食出城,再分出一部份人手,去接应顾司马他们。” “不可!” 赵子行话音刚落,一众将领便齐声出言反对。 段从皱眉道:“我军人数本就处于劣势,若再分兵转运粮草,大军的实力又将大大削减,诸位别忘了,南镇守军的人数,比咱们还要多些。” 黄廉也不赞同,摇头道:“分出去的人太少,运不了多少粮草,分兵人数太多的话,便如段从将军所说,得不偿失。” 赵子行有些不忿:“那你们说,怎么办?” 段从一咬牙,沉声道:“末将以为,不妨集结军中战马,交付斥候使用,尽快将道路摸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南镇。” “南镇城中粮草充足,我军有火药之利,城破之时,张巡未必有时间将所有粮草焚毁。” “我军只需固守南镇几日,待顾司马他们得到消息,必会安排辅兵转运粮草。” 听见段从的意见,一众将领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摸清道路,目前看来,是最可行的办法。 但前提是,大雪不要一直持续下这么大,否则,大军连方圆百米的范围都看不清,谈何摸清道路? 听着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林时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只要能找到南镇城,依靠火药之力,我军想要拿下城池,不算难事,但依照现在的雪势,想要摸清道路,也不是一件易事,除非,能固定一个方向......” “固定方向?” 众人一愣,随即目露茫然,若是能固定方向,他们还搁这吃屁呢,早都继续出发了! 看着众人懵逼的样子,林时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197章 儿郎们,杀!!! 众人敏锐地捕捉到林时脸上的笑意。 段从忽然怪叫一声,兴奋道:“大帅莫不是已经有了法子?” 其他将领也是瞬间精神一振,满脸期待地看向林时。 林时微微颔首,笑着吩咐道:“你们去给我找块磁铁,找一根铁针,打一碗水过来。” “磁铁?” “铁针?” “水?” 众将一脸懵逼,若非看见林时脸上挂着神秘微笑,他们差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段从眼中满是疑虑,沉声问道:“大帅,靠这些东西,就能固定方向吗?” 林时淡淡道:“没错,我准备做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也就是你们平常的司南。” “司南?” 众将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脸色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司南,他们当然知道。 磁石做成铁勺,放在一个金属平面上,铁勺便会指向南面。 很早的时候,便有将领将司南运用在行军路程之上。 但......无数的事实证明,司南并不好用。 首先是司南笨重,不易携带,其次是这玩意儿经常失灵,大多数时候指的方向都不对。 尤其是在金属物质比较多的环境之下,更是直接会失灵。 哪里金属多,方向就朝哪里转,在山里没法用,在峡谷也没法用,人多的时候更没法用。 因此,司南这样一个本该是大军作战时,堪称神器的东西,就逐渐变成了鸡肋。 大军出征,将领们宁愿在战场上抓舌头找向导,也很少有人会用司南这玩意儿。 段从欲言又止,很想告诉林时,司南这东西没用。 可一想到林时那些出神入化的手段,他又有些惊疑不定。 万一只是别人做出来的司南不好用,大帅做出来的和别人做的不一样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虑,段从率先起身,沉声道:“末将去寻磁石。” 其他将领一愣,似是没料到段从真去,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寻林时需要的东西。 将众将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时也理解他们的想法。 司南,在他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也不好用,一块磁石,被雕刻成勺子的形状,磁力早就微弱到没法用了。 但林时要做的也不是司南,而是指南针。 指南针,作为他原来历史时空里的四大发明之一,一直是运用在军事,航海方面的定向神器。 现在他工具不齐全,无法做出精妙的指南针。 但做一个简化版,用来定一下坐标还是没问题的,至少比让斥候四面八方乱窜要强得多! 送走了一众去寻材料与凑热闹并存的将领,林时坐在小马扎上,从付瞿手中接过一个干饼,穿在树枝上开始烘烤。 付瞿挨着林时坐下,好奇问道:“大帅,为什么咱们不用汉水来做参照呢,南镇城比邻汉水而建,咱们循着汉水找去,早晚都能找到南镇的吧?” 听见付瞿的疑惑,林时不由得摇头失笑:“顺着汉水走,自然能走到南镇城,但......也得你先找到汉水才行啊。” 付瞿嗫喏着嘴唇,小声道:“把斥候都派出去,四面八方的找,总能找到汉水河道吧?” “难,这么冷的天气,汉水早已上冻,冰面上覆盖厚厚的积雪,与其他地方无异。” “当然,不是说找不到,而是寻找河道太浪费时间了,何况,就算找到了河道,汉水蜿蜒曲折,你算过要绕出多少路程吗?” 林时三言两语将不找汉水做参照物的理由说完,付瞿顿时面露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是末将考虑不周了!” “无妨!” 林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也没有多说。 付瞿,充其量就是一个都尉,考虑不到这些事情很正常。 林时也不需要一个都尉去给大军寻找出路。 在林时看来,只要做好都尉分内之职,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军官了。 简易的木棚里安静下来,唯有粮食的焦香味弥漫。 木棚周边,将士们也支起了帐篷,除了值守的将士以外,其他人全都钻进了帐篷里挤成一团取暖。 这样的天气,也不用担心魏军的骑兵突袭,整片大营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安静下来。 几名将领很快找齐了林时要的东西。 林时也不负厚望,以最简单的磁化反应,做出了一套简易的指南针。 为了验证效果。 段从果断朝南边派出斥候,只要派出去的斥候能依靠指南针找到南方的汉水河道,便能证明这套指南针可以用。 夜晚时分,斥候果真去而复返,并带回汉水独有的汉江石作为凭证。 将领们大喜,恨不得连夜拔营,开赴南镇。 但考虑到夜晚行军意外颇多,且大雪还未停止,也只能放弃连夜行军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 与此同时,巨亭城以东北方三十里处。 一场雪夜间的厮杀却是难以避免。 王明镇站在雪地之中,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一片茫茫。 大雪阻隔了视线,让王明镇无法看见敌军的身影。 但他知道,敌人,就在对岸,就在大雪之下。 “报~,大将军,十里外,发现敌军斥候踪迹!” “报~,大将军,七里外,发现敌军斥候踪迹!” “报~,......” 随着一道道消息被传回,王明镇的心也跌落到谷底。 三日前,得知杜青麾下主力倾巢而出的消息之后,他便在第一时间做出撤回巨亭,与程名振合兵一处的决定。 他本以为魏军轻骑的速度再快,想要确定他的方位和虚实也需要一些时间。 但他没料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会将他的行程拖延至此,整整三天时间,行军不过七十里。 虽说追来的魏军轻骑也会受大雪影响,战斗力大大减弱。 但......那终究是骑兵,就算战斗力再弱,也不是一群连方向都看不清的步卒能够力敌的。 现在他只能期望程名振与段从收到他的求援信后,能够及时赶来接应。 王明镇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斥候再报,敌军斥候的距离已经逼近大营三里。 这时,整片雪地忽然似有若无的震动起来。 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颤,王明镇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一脸沉重地闭上眼睛。 “铮~” 下一秒,他腰间长刀出鞘,厉声暴喝:“儿郎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