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岁岁荣安》 第一章 重生 维扬巡盐御史府后院,时值深秋,祝卿安整个人像游魂一样从装潢精致的闺房走到门外。 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院子,眼神里满是愕然和不可置信,伸手去摸面前的一株兰花,兰花柔软细腻的花瓣被她一把扯了下来,用力一碾花瓣就烂了,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就在这时,二门外的游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葱绿比甲的丫鬟急匆匆向她奔来。 丫鬟跑到祝卿安跟前就跪下,她满脸惊慌,两行泪从眼眶里流下来:“姑娘,老爷,老爷他……” “我爹死了,对吗!”祝卿安说话的语气飘飘忽忽却又充满笃定,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都露出惶恐的表情。 一阵秋风吹过,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祝卿安抬脚就往外走,她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提着裙子一路飞奔。 身后的丫鬟必须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脚步,穿过二门处的游廊来到前院,只见大厅停放着担架,一个穿着官员袍服的男人静静躺在上面无声无息。 一个穿着蜜荷色如意纹深裙,外搭了一件同色如意纹外袖衫的美貌瘦弱妇人抓着男人的手痛苦哀嚎出声,全然没有平时的优雅高贵形象,妇人突然“呕”出一口血就面如金纸晕了过去。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祝卿安看着这一幕,两只手突然紧握成拳,她真的重生了,回到十岁那年,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 上辈子的悲惨过往历历在目,现在的她还是祝家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大姑娘祝卿安。 不是被临死的母亲指着鼻子说她是邢克六亲的扫把星,祝家四代列侯百年积攒的百万家财也还没有被奸人掠夺,一切都还来得及! 祝卿安无视被下人抬走的母亲,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到担架旁,看着父亲僵硬的面容她来不及悲伤,她的时间有限,必须尽快把大事先给办了再说。 伸手握住父亲开始僵硬的手在心中默念:【爹,你最疼我了,就算我败光家业你也不会怪我的,对吗!】 放下父亲的手,祝卿安手指灵活解开父亲腰间的荷包揣在怀里,转身离开混乱的大厅。 祝卿安避开人群来到父亲的书房,书房是禁地,没有父亲的同意,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就连母亲也不行,但她是个例外。 她从开蒙识字开始就被父亲抱在怀里坐在书房的大椅子里,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长大的。 祝卿安走到书案后,翻开父亲的手稿看着上面熟悉的行书,字迹遒美健秀,气势开张,父亲一直得意自己写得一手好字,所以也要求她必须有一手好字。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稿,翻出几本全新的折子摊开。 开始着手研墨,待砚台墨汁充盈,祝卿安挽袖执起一支羊毫笔,在折子上快速写着什么,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祝卿安写的字跟她之前翻开父亲的手稿字迹一模一样。 她临摹父亲的字迹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是心细如发之人是看不出这里面轻微的不同。 祝卿安写完一个折子就停笔,揉着酸疼得手腕,眼睛看向自己写好的折子,反复检查确定没问题后,她摸出怀里父亲的荷包。 从里面摸出父亲的官印和私印,在折子的留白处印下“盐法道御史之印”的字样,再翻转一面再印下:祝文彦,巡盐御史大夫的字样。 之后,祝卿安又印下父亲的私印,祝家家主的大印,用来“确保”这本折子的“真实性” 。 再看上面的内容,竟然是一封关于祝家家产处置的“遗书”,祝卿安竟然冒着“大不韪”伪造亡父笔迹,处置起祝家的家产。 祝家祖上是四代列侯,到了祝卿安父亲祝文彦这一辈虽说断了爵位传承, 但祝文彦少时读书科举考中探花,足可见祝家底蕴深厚。 祝家既是钟鼎之家又是书香之族,祝卿安作为祝家的嫡出大姑娘,出身非同凡响,说她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一点也不过分。 但上辈子祝家的辉煌在父亲去世后也随之没落,祝卿安也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而一切的根由就是祝家积攒百年的庞大家财引起的。 想到上辈子的遭遇,祝卿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上辈子她无能为力,这辈子她难道还不能逆风翻盘吗! 祝家的百万家财是守不住的,外面那些豺狼虎豹都虎视眈眈觊觎祝家这块肥肉,家中如今就只剩下她和母亲孤儿寡母两人,母亲还重病在身。 别人要来抢,她们母女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越是护着只会让她们母女命丧黄泉,所以祝卿安根本就不打算护住这些财物。 反正早晚都要失去,不如让她把东西都主动送出,让这些东西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祝卿安这封“遗书”是写给皇帝的,她模仿父亲的口吻向皇帝表忠心,遗憾自己身体近来身体缕感不适,就怕自己哪天一命呜呼,无法再为皇帝为朝廷尽责尽职。 所以提前写下“遗书”,将祝家一半家产献于朝廷,只求能妻女下半生能平安顺遂。 祝卿安这话说得大言不惭,巡盐御史一职本身就是皇帝心腹才能担任,爹爹在任时为皇帝兢兢业业办事,在维扬守住皇帝的钱袋子。 虽说为官难免要收一些孝敬,但父亲收归收,事后却是列了单据送到皇帝手里,多数的孝敬也是进了皇帝口袋,也是因为父亲才能在维扬连做几年的巡盐御史。 如此忠心的臣子为皇帝死在任上,就连半数家底也献给皇帝,只是想让妻女平安顺遂而已。 皇帝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会无动于衷,只要这封“遗书”送到皇帝手里,祝家的财产就打上皇帝的烙印,就不信还有谁敢在皇帝的碗里抢食。 皇帝得了好处,自然不会亏待忠臣的遗孤,有了皇帝庇佑,她和母亲安全了,再来慢慢收拾上辈子的仇人。 祝卿安等折子的墨迹晾干,祝卿安收起折子,又拿出一个新折子再次临摹落笔写字,她一连写好两个折子都盖上印章,祝卿安的手腕酸疼得直抖。 两个折子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一封要立即送去京都,一封要留在家里当着众人宣读内容。 震慑警告一些豺狼虎豹敢伸爪子试一试,得罪的可不是祝家,而是皇帝,不怕死就放马过来。 第2章 遗书和寄信 给两封折子各自加上封套,牛皮袋子装起来,最后在封口处用火漆封印,加盖上父亲的私印和官印,两份遗书就被炮制出来。 祝卿安把折子和祝父的荷包都揣进怀里快速离开书房。 书房外面已经开始挂白,母亲这时候应该已经被叫醒了,大概正在给父亲梳洗装殓,祝卿安得赶在母亲回神找她之前出现在灵堂,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跑到前厅,祝卿安几个贴身伺候丫鬟正在到处找她,见到小主人都松了口气,祝卿安对着其中一个丫鬟招手:“翡翠,我要给京城寄信,你去把你哥找来。” 翡翠是家生子,有个哥哥在外院当差,管着祝家出行的车马轿子。 翡翠却不敢找自己的兄弟过来,府里正是乱的时候,要是小主子外出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奴婢可赔不起,她只能哄着祝卿安: “姑娘,夫人这时候正伤心难过,正需要姑娘宽慰陪伴,让奴婢去给你寄信吧。” 翡翠说完就伸出手等着接信,祝卿安却绕过她们直接往外跑,她没时间跟这些丫鬟磨叽,指使不动下人,她干脆选择走路出门。 几个丫鬟急了,跟在祝卿安身后哄着劝着都拦不住她要出门,翡翠一跺脚就跑到前头找自己兄弟准备车轿。 赶在祝卿安踏出侧门前,一抬小轿被几个临时抽调过来的轿夫急急停放在侧门处,翡翠掀开轿帘:“姑娘,轿子备好了。” 祝卿安也不多废话坐上轿子,吩咐轿夫:“去驿站,快点。” 几个轿夫抬起轿子就走,翡翠等几个丫鬟紧跟在轿子两旁,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祝卿安出事,一个个都神色紧张。 祝家住的是官衙,距离驿站其实不远,几个轿夫脚程又快,祝卿安感觉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轿子就在驿站前停下。 祝卿安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下了轿,进宫驿站有驿卒过来招待,祝卿安摸出一封自己炮制的折子和一个腰牌给驿卒看。 驿卒一眼看到牛皮袋上的官印和私印,又看了一眼腰牌上面的印记,立刻就明白这是一封要呈上天听的官文。 他恭敬接过折子和腰牌,翡翠立刻给驿卒奉上荷包,说了一句:“这位大人,这东西十万火急,还请马上送出去。” 驿卒把东西收好就骑上快马离开,祝卿安看着驿卒和快马直到看不见人影,绷紧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些许,她坐上轿子离开驿站。 回到御史府,府邸已经换上白灯笼,来往穿行的下人身上都带着白,祝卿安换上孝服来到灵堂,父亲已经装殓好,静静躺在棺木里面。 母亲柳氏一身的素缟在灵前烧纸,她的身后还跪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姑娘,她们分别是父亲的妾室和庶女,也是祝卿安上辈子的仇人之一。 祝卿安跪在父亲灵前烧香磕头,然后起身来到母亲身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纸钱丢进火盆里。 柳氏对于女儿的到来好似一无所知,她手里的纸钱伴随着脸上的眼泪落进火盆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纸张,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祝卿安突然一把握住母亲的手,柳氏被惊了一跳,她神情恍惚看向女儿,祝卿安目光定定和母亲对视,一字一顿说道:“娘,你还有我。” 看着女儿坚毅的小脸,眉眼间和躺在棺木里的丈夫是何其相似,柳氏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又有什么充盈了起来,她伸手抱住女儿:“卿安,娘以后就只有你了。” 祝卿安伸手轻拍柳氏后背,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母亲在定国公府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指着祝卿安道: “我这个女儿邢克六亲克父克母,她不配再享世间繁华,等我死了,就让她给我守灵三月,然后送她去净云寺出家。” 祝卿安每每想起这件事就痛彻心扉,若不是已经走投无路,母亲怎么会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办法让她离开定国公府。 只是母亲不知道的是,她虽然离开了定国公府那个吃人的火坑,却也没能得到善终,不到双十年华就葬身河底。 灵魂在河里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祝卿安哪里还是个人,皮囊下是一个充满怨气的怪物。 祝卿安一只手悄悄握成拳,心里暗暗发誓,哪怕会堕入十八层地狱,她也要仇人都不得好死。 一个小人凑了过来,稚嫩好听的童声响起:“母亲,还有我,还有我,我也会照顾母亲。” 柳氏和祝卿安循声望去,就见七岁的祝卿玉睁着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看着她们,两只手左右交替拍着小胸脯,倒是意外地可爱。 柳氏勉强笑着点头:“玉儿有心了,真乖。” 祝卿玉就抿嘴笑,一派的天真可爱。 祝卿安却透过祝卿玉看向后面的两个女人,这两女人一个姓宋,是祝卿玉生母,一个姓白,都是母亲柳氏的陪嫁丫鬟,后来成了父亲的妾室。 上辈子,这两个贱人一个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嫁进定国公府,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都选择背主,害得母亲早早去世,这辈子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吧! 至于祝卿玉,母债子偿,她也该尝尝失去母亲庇护,处处看人脸色是什么滋味了,才不枉费她上辈子踩着嫡母嫡姐上位时的志得意满不是吗! 祝卿安不动声色跪在灵前烧香磕头,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现在是嘉丰八年的九月底,父亲是因为心绞痛去世的。 父亲去的突然,又没留下只言片语交代后事,在他去世后,祝家有段时间很是混乱,因为祝家的主母柳氏也病倒了。 祝卿安的母亲柳氏全名柳文薇,出身定国公府嫡系的嫡长女,身份显贵,姿容才情也是不凡。 祝卿安的父亲祝文彦,祖上出过四代列侯,只不过到祝文彦那一辈没了爵位,但祝文彦自己天资聪慧,年纪轻轻就通过科举考中探花。 一个是世家嫡长女,一个是家族底蕴深厚且年轻俊美的探花郎,柳文薇和祝文彦是属于强强联合。 柳文薇嫁给祝文彦后也曾经如胶似漆恩爱两不疑过,但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夫妻俩在子嗣上十分艰难。 柳文薇在生祝卿安之前还有过一子一女,但都没养成夭折了。 柳文薇为了子嗣吃尽苦头好不容易生了祝卿安,身体就积了弱症,不宜再生育,否则有损寿数。 第3章 悠然先生 无奈之下,柳文薇只能给丈夫抬妾室,她不能生育,总不能让祝家就此断的香火吧。 可即便是换了女人换了肚子,在祝卿安出生后的十年,祝家也只得祝卿玉这么一个庶女出生长大。 其他的妾室通房不是怀不上,就是怀上了没能保住,保住了没能养大,直到祝文彦去世,整个祝家也就祝卿安和祝卿玉两个女孩。 祝文彦去世,竟然连个摔丧盆的都没有,在外人看来这下场可是凄凉的很。 柳文薇因为生育导致身体虚弱,在丈夫骤然离世之后情绪过激导致吐血,自那开始身体就每况愈下。 当家的主母身体不好,唯二的两个孩子又是不能继承家业的女孩,偏偏祝家的家底太过丰厚,自祖上开始还一直都是一脉单传,没有得力的兄弟家族相助,这样的情况又怎么会不引起别人的觊觎呢? 在父亲去世后,祝家另一支自世祖时期就分宗分家且没什么来往的祝氏也敢上门腆着脸皮想给母亲过继嗣子,好给父亲摔丧盆。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占便宜,更别说祝家历代主母的娘家也想上门分一杯羹,母亲疲于应付这些小人嘴脸,不得不向娘家求救。 定国公府柳氏是开国功勋,老国公还在时颇受天子器重,定国公府传承到如今也有四代,爵位还能接着传承下去。 因此当母亲把定国府抬出来后,果然震慑不少不怀好意的小人。 可是上辈子的祝卿安和母亲都不知道,她们赶走了豺狼,却引来了更加冷血凶残虎豹,最后将她们母女俩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定国公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可事实上府里自老国公去世后就开始日落西山,后辈子弟不争气一个个没能撑起先祖威名,全成了靠着祖荫混日子的败家子。 定国公府几个祖宗再是能耐,打拼下再多的家业也经不住后辈子弟这样败家,定国公府内囊将尽,急需一大笔巨款来支撑府里的繁花似锦的奢靡生活。 祝家这样一个断了香火,又没有多少亲眷来往,又刚好有一大笔钱,只要解决了祝家的妇孺,就能够解决定国公府的用银荒,何乐而不为呢? 祝卿安上辈子所有的血泪和恨就是从定国公府开始的,她低头继续烧纸,上辈子她和母亲的命运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她费尽心思也无力回天。 这一次她抢占先机,这一次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灵堂一搭好,祝家开始对外开始报丧,那些牛鬼蛇神也要陆续登场,祝卿安趁着中场休息时,招呼丫鬟翡翠:“让你兄弟到茶房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翡翠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着她兄弟过来了,马大朗恭敬给祝卿安行礼:“给姑娘请安。” “起来吧。” 马大朗起身,低眉顺眼站立着,祝卿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让翡翠交给马大朗:“你现在去套马车,赶在今天之前把这封信交给崇山书院的副山长悠然先生。 如果遇不到悠然先生,就去找山长打听书院里被祝家供应束修读书的鲁世元和鲁世建两兄弟,把他们两个请回来。” 马大朗接过信,然后重复一遍祝卿安的话确定无误,就把信揣进怀里离开茶房。 翡翠跟着祝卿安身后回到灵堂,她总觉得大姑娘自从老爷去世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好像在憋着劲要干什么大事。 老爷生前最是看重大姑娘,说不定曾经给大姑娘留下什么话,翡翠和自己兄弟偷偷商量过,觉得可以在大姑娘身上赌一把。 所以才祝卿玉说什么就听什么,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马大朗这一走就是一天,等到祝卿安晚上陪着母亲吃完斋饭才回去洗漱时,翡翠才禀报她:“姑娘,我哥已经回来了,信已经亲手交给悠然先生。 悠然先生看了信,说是明天会带着鲁家兄弟来吊唁。” 祝卿安很满意翡翠兄妹的表现,:“我知道了,给你哥一个一等的封赏,让他回去歇着吧,以后少不了要他跑腿的地方。” 翡翠高兴地应下,伺候好祝卿安歇息,和另外几个丫鬟做好交接就走了。 祝卿安躺在被褥里,双眼看着床顶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缓缓闭上眼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现在她要睡个好觉,养足精神等好戏开锣。 父亲停灵的第二天,远亲祝氏和祝家历代的主母娘家,什么张钱王李家的都陆续上门吊唁,这些人一来就是呼啦啦一大群。 祝卿安只认识祖母那边的一些亲戚,其他人即便是经历过两世,她也依旧不认识。 像是淮扬这边的一些盐商,商贾,富绅,父亲官场上的同僚官吏,同科,同窗的好友都是送上花圈挽联,给父亲上一炷香,因为都知道祝家没有男丁待客。 所有人都带了家里的夫人,由家里的夫人再跟柳氏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但祝氏和所谓的三亲六旧的娘家人却是没有离开,他们围着柳氏争论由谁给祝文彦摔丧盆。 摔丧盆即把灵前祭奠烧纸所用的瓦盆摔碎,这个仪式很重要,摔盆者一般是逝者的长子或长孙。 如果无儿无孙,不得不由别人来摔盆,这个仪式就会使摔盆者与逝者的关系变近,也就是摔盆者和逝者建立了亲属关系,这个人可以继承逝者的财产。 那些人惦记着要给柳氏选嗣子,好继承祝家的家产。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十岁左右的一溜小男孩,柳氏一个都不想选,她丈夫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这么急着争夺祝家的家产。 柳氏才发现她已经没有资格去悲伤难过,她要打起精神来保护祝家的财产,保护好她的女儿。 她装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嗣子的事情不急,这是大事不能马虎应对,我已经遣人回娘家定国公府报丧……”一切等我娘家人来了再说。 柳氏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负责知客的管事就唱报,说是崇山书院副山长悠然先生携学子来给吊唁。 灵堂前的众人都有些愕然,崇山书院在淮扬那地位可不一般。 创立崇山书院的山长副乡长都是儒学大家,山长副山长亲自教导的弟子,基本上个个科举榜上有名,每年不知有多少学生抢破头想要进入书院学习。 却没想到,悠然先生会带着竟然会来祝家吊唁,这是祝氏众人根本就没想到的事情,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太强硬,还是得缓着些来。 祝卿安站在母亲身边看着祝氏等人凝重的脸色,顿时心生愉悦,父亲的官职注定他在官场上不能和其他官员走得太近,但是在官场之外,父亲有不少好友。 悠然先生就是她请来震慑祝氏等人的靠山,接下来好戏要开幕了! 第4章 宣布 悠然先生带着鲁氏兄弟送了三牲祭品上了香,这才和柳氏说话:“我与文彦一直兄弟相称,如今他不在了,我就托大称呼夫人一声弟媳。 我今日除了来给文彦上香之外,是受文彦生前之托替他处理后事,这是他写给我的信,弟媳你看一下吧!” 一封已经被拆开过的信被悠然先生拿出来交给柳氏,柳氏连忙接过一看,上面的确是丈夫的字迹,可为什么丈夫要把自己的后事托付给别人,而自己这个发妻竟然毫不知情? 难道丈夫也在怨怪她没有给祝家生下一个嫡子吗? 柳氏心里胡思乱想,脸色都开始发白起来,她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当她一目十行看下去的时候,整个人却慢慢镇定了下来。 最后柳氏放下了信纸供大家观摩,她转头看向了祝卿安,祝卿安也瞪大眼睛和自己的母亲对视着,最后两个人都若无其事垂下了眼帘。 母亲到底是看出这信出自谁之手,她临摹的字迹再像,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外人相信这信上的内容都是真的就行了。 所有人把那封信都看了一遍之后,悠然先生再一次开口:“如此就由我来主持祝府的丧仪,文彦在信上说了,他留下遗书给了嫡女,现在我就要请出这份遗书当众宣读。”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都透露出不甘,祝文彦的遗书和悠然先生的出现都生生打碎了他们的如意算盘,眼看着自己可能就要与百万家财失之交臂,就没有谁心里是痛快的。 被所有人注视着,祝卿安从怀里掏出带着些微体温的“遗书”,恭恭敬敬交给悠然先生。 遗书被当众拆封,里面的内容也随之公诸于众,里面的内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祝文彦在“遗书”里提及一半家财献于天子献于朝廷的话,直接让一干人都傻了眼,祝家一半的家财呀! 祝文彦这是疯了吧,拿一半家财就换几个妇孺的平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钱? 遗书里面除了这件事情震掉了所有人的眼球之外,还提及要将剩下的一半家财再划出一半给崇山书院。 专供那些寒门学子上进读书,剩下的那些钱财才交给自己的未亡人祝柳氏掌管抚育孩子。 至于自己的身后事一切从简即可,至于摔丧盆和打灵幡的人选,祝文彦竟然让柳氏把鲁氏兄弟收作义子,让两个义子来给他送终即可。 而且他的遗书是还特意写明是一式两份,一份留在家里,一份在他死后就会即刻送往京城上达天听。 让家里人不要心存侥幸,免得朝廷来清点财物却发现少了东西,到时候惹人笑话。 看完遗书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就连柳氏也是一脸的骇然,她捏紧手里的帕子才没有叫出声,扭头瞪了祝卿安一眼,眼神里赤裸裸呈现三个字:败家女! 祝卿安避开母亲的目光,现在木已成,等没人的时候自己再向母亲请罪吧! 祝氏和其他人一脸的哗然,一半的家财献给皇帝,他们不敢说什么,他们敢说是任何人的不是,也不敢说皇帝的不是啊。 可祝文彦凭什么把四分之一的家财捐给书院啊? 而且还怕他们占了祝家的便宜,连嗣子都不要,竟然让未亡人收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里选作义子,完全把他们这些姻亲故旧撇到一边。 祝文彦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远近亲疏,他们这些亲戚竟然什么也得不到,祝文彦这事办得也太没人味。 祝卿安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上辈子母亲虽然有定国公府出面撑,但为了让这些小人离开,还是分了一些甜头给他们。 可这些人得到好处,嘴里也没说出一句好话,都是嫌弃自己得到的太少了。 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人,祝卿安为什么要给他们一分钱的好处? 她把钱给了崇山书院那些寒门学子,那些得益的学子,不管是沽名钓誉也好,还是真心实意的,对外肯定要说祝家的好。 祝家的钱帮了一百个人,哪怕这里面只有一两个人记住祝家的好,将来就是祝家的人脉。 就算这帮学子不领情,崇山书院的山长和副山长也要领这一份情,他们的弟子有不少在场为官的。 祝家将来要是遇到了什么危机,向崇山书院出身的官员求助,他们必定会帮忙。 就比如跟着悠然先生来的鲁氏兄弟,他们受父亲的资助在于书院的读书,只是上辈子父亲去世之后 ,母亲一直没顾得上他们,后来去了京城就断了联系。 鲁氏兄弟因此就断了学业,科举上没有建树,可他们在当地却成了乡绅,他们两个在祝卿安父母去世之后,每年清明,忌日都会来祝父祝母坟前给他们祭扫。 祝卿安身陷囹圄无法给父母香火供奉,鲁氏兄弟却因为曾经受过祝家的滴水之恩,替她供奉父母香火,这样难得的品格实在不容错过。 就算将来他们会因为祝家的富贵有所变化,但此时只要他们赤子之心还有就行了,毕竟这世上也没有谁会一成不变。 灵堂前吵吵嚷嚷的,祝氏和祝家的姻亲都对这份遗书不满,可不满又如何呢? 遗书里祝文彦让家里人不要隐匿财产,这哪里是在说自己的妻女,分明是在警告外人不要打祝家财产的主意,否则得罪的可不是祝家,而是皇帝。 祝氏和姻亲们再怎么不满也只是嘴上说说,他们已经意识到在祝家这里是捞不到好处了。 就算柳氏手里还剩有不少钱财,他们也沾不上手了,崇山书院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呢,别人要是敢动柳氏母女一下,只怕会被淮扬的学子唾骂欺辱孤儿寡母,遗臭万年。 人要是臭了名声,在世上可就难以立足,祝氏和那些姻亲故旧兴冲冲来到祝家,最后却都是败兴而走。 祝卿安看着恼羞成怒离开的一群人,上辈子这群人可是在祝家待到父亲下葬,个个得到甜头才舍得离开。 这辈子因为有了父亲的“遗书”,这群人占不到便宜来了不到一天就走了。 祝卿安心中的斗志昂扬起来,豺狼已经赶走,而接下来的虎豹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吧! 祝卿安回到灵堂前,鲁氏兄弟已经穿上孝服,在悠然先生的指点下给义父义母磕头敬茶认亲。 柳氏一脸的恍惚,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赶鸭子上架,又像是在做梦,先是丈夫的一封信引来了悠然先生,又引出了丈夫的“遗书”, 祝家几代积攒的百万家财开玩笑一样蒸发了,上门打秋风占便宜的亲戚跑了,再然后她就多了两个义子。 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宝贝女儿干的,柳氏头痛欲裂,恨不得这真是个梦! 祝家几代的积蓄都没了,她将来怎么去见祝家的列祖列宗? 要不把事情推到丈夫身上! 就说是丈夫把闺女给宠坏的,毕竟是丈夫亲自给女儿开蒙教她临摹笔迹,要是不教她这些,女儿也干不出这种大不韪的事情了。 柳氏打定主意,有些心虚看了一眼丈夫的棺椁,决定给丈夫说说好话,让他先到下头跟祖宗认错。 毕竟子不教父之过,让祖宗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第5章 打赌 留在祝家的悠然先生带着鲁家兄弟接过丧仪,有了男人出面,一些女人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很快就被理顺。 祝家的妇孺以及两个只需要在灵前烧香烧纸,答谢前来吊唁的客人即可。 白天一整天一直都有来客,等到晚上,隐忍一天的柳氏才有空逮着祝卿安审问,她手拿戒尺一脸凶相: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暴露,你这辈子就毁了。” 祝卿安跪在柳氏面前,背挺得笔直:“没人指使,是我自己计划的。” “你还犟嘴,你爹最疼你,他才刚走,你哭都来不及,还有时间想东想西,分配家产? 我看你是皮痒了,再不老实交代,我这戒尺可就不客气了。”柳氏说着,戒尺高高扬了起来,她心里着急啊! 她就怕是丈夫在官场上得罪了人,别人拿丈夫没办法,就转头对付他的女儿,女儿冒写遗书的事要是被人抓住把柄,那她们母女就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安安,娘不是生气钱的事,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被人毁了呀,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你快说出来啊! 娘现在就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事 ,你要娘怎么活?”柳氏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祝卿安膝行几步,一把抱住柳氏的腿,她也掉了眼泪:“娘,你别生气,这事真是我自己干的,没人指使我,真的。 娘,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娘,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娘,你知道吗? 我和您上辈子因为这百万家财产都被害了性命,娘,我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娘!” “啪嗒”一声,柳氏手里的戒尺落到地上,她哆嗦着嘴唇,脸色煞白:“安安,你在说什么? 什么前世今生?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柳氏一把抓住祝卿安的肩膀,瞪大了眼睛,原本明媚漂亮的脸庞此时狰狞一片,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把女儿体内那个脏东西给吓走。 “娘,你最喜欢喝牛乳,可是你每次喝牛乳,必定要腹泻。 桂嬷嬷不让你多喝,你每次还要偷喝,还要把锅推给爹,说是爹要喝牛乳。 实际上爹根本就不爱喝牛乳,他觉得牛乳有腥味。 你生下我后,身体积弱,特别畏寒,冬天有火盆地龙,脚都是冷冰冰的,睡觉时喜欢把脚塞到爹的裤子里,说爹的屁股比汤婆子好使……” 祝卿安的话没说完就被柳氏捂住了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相信你就是我那个来讨债的闺女,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床闱间的私密事,柳氏自然不可能跟外人说这种事,但祝卿安三岁前是跟着父母一起睡的,对于父母之间的事情自然也就知之甚详。 女儿没有被什么脏东西附身,柳氏松了一口气,可随即想起祝卿安刚才说的话,立刻让她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痛楚从心里蔓延开来。 “安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被吓到了,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叫做死过一回?你不要吓唬娘啊!”柳氏嘴里说着不要吓唬她的话,可心里却觉得女儿不会说谎,正是因为这种相信让柳氏感到害怕。 祝卿安把脸埋在母亲的腿间,想起了上辈子的种种绝望,不一会儿眼泪就晕湿了一大块的布料,她抽噎着道: “娘,不是做噩梦,我是真真实实经历了前世今生。 上辈子爹爹去世后,定国公府的人把我们接到京城去,你带着我投靠外家,你说有外家撑腰才能守得住家产。 可是你不知道这时候定国公府已经不是你出嫁时的定国公府了,外祖父去世之后,舅舅们不思进取,却又过惯了奢靡的生活。 定国公府内囊将要空尽,每年的收入早已入不敷出,急需一大笔钱撑起门面。 我们母女去了定国公府,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他们为了祝家的家产,什么也做得出,我被他们害得毁了名声。 而娘你,白氏和宋氏那两个贱人背主,投靠了定国公府,在我们的饮食里做了手脚,害得你病情加重,死在定国公府。 你为了我能活命,说我形克六亲,让我在你死后去出家,可是我即便是出了家,最后还是被他们害死了,我被他们推到河里活活淹死。 娘,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我不能放过那些仇人,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啊。” 祝卿安一边哭一边把心里的秘密吐露出来,她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瞒着母亲,她不能让母亲对定国公府还有孺慕之情,那会让她们母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耳边是女儿声声泣血话语,听得柳氏眼前阵阵发黑,她心痛如绞,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脑子里随着祝卿安的话自行想象出她们母女在定国公府凄凉落魄的场景。 想象到女儿被人推下水葬身河底的场面,柳氏一个腿软跌坐在椅子上,有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哆嗦着手抱住女儿:“安安,安安,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你舅舅们不争气,可是你外祖母不是还活着吗? 你外祖母最疼我了,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和你落到那样的地步,这不能够呀?” 祝卿安用袖子粗鲁擦掉眼泪,她知道要母亲接受事实不容易,所以她决定换一种方法:“娘,你要和我打赌吗?” 柳氏有些茫然:“赌?赌什么?” “赌一赌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事实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娘,咱们就该想想以后要怎么过日子了。” “好,娘和你赌,只要,只要你说的话是真的,娘就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柳氏心里其实是已经相信女儿的话,但是俗话说得好,不到黄河心不死,不亲眼见证事实,柳氏心里对娘家到底是不死心。 “明天中午,定国公府就会来人,是大房的柳明泽和二房的柳清雅。 柳明泽身上穿着青色暗纹直缀,脚上是黑色用金线绣暗纹的靴子,头上戴着碧玉冠,腰带是牛皮的,上面挂了七八个荷包,个个绣着金线银线珠玉宝石。 右手大拇指还戴扳指,拿着一把象牙折扇,一面绘了山水,一面写了难得糊涂,怡然自得。 柳清雅穿天青色的缎面罗裙,用梨花白撒金的腰封,裙面是缠枝蔷薇花纹的。 外衫的衣领边处绣了细细碎碎的粉色蔷薇花花瓣,还点缀了大小不一的珍珠,脚上的绣鞋也是同样的天青色缎面绣蔷薇花纹。 她头上戴了一个粉色烫花蔷薇花发箍,旁边点缀了珍珠珠花,手上戴了一串珍珠手串,腰上是一条珍珠点缀粉玛瑙的禁步。 他们见到你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姑母,我们来晚了。” 第6章 印证 “而且,这两人不是接到祝家的报丧才来到淮扬的,是柳清雅听说通州来了一个斫琴闻名的齐大师。 柳清雅有一节两百年年份的青桐木,想请齐大师出手制成琴,但齐大师因为年逾古稀所以轻易不出手。 柳清雅为了得到一张好琴决定亲自去请齐大师出手,二房的金氏没办法只能让柳明泽陪着柳清雅出门。 他们兄妹俩到了通州,因为通州和淮扬相距不远,这才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这才赶来淮扬吊唁。” 祝卿安把上辈子柳明泽和柳清雅来到祝家的穿着打扮都细细描述出来,甚至连他们会说什么话,为什么这么快就出现在祝家的原因跟柳氏讲了一遍。 柳氏越听越是心惊,若说祝卿安之前的话是做梦,可做梦不会连衣服上的细节细细展现出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祝卿安亲眼见过看过,所以才说的如此胸有成竹。 柳氏的脸色阵青阵白,她得好好想想要是女儿说的都是真话,那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娘家? 柳氏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早上去到灵堂时,脸上即便是敷了粉还是能看出精神不济。 祝卿安心疼母亲的身体,但有些事不能拖啊! 一整个早上柳氏都有些坐立不安,频频看向门口,她心中滋味难明,她既是希望定国公府来人,又不希望有人来。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午时,柳氏不自觉捂住胸口她感觉胸口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正在砰砰乱跳,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下陷,终于午时到了。 一个高亢的唱报声响起:“定国公府大公子,大姑娘到。” 简简单单几个字听在柳氏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乍现,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两个身影在仆妇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男的大约十七八岁,模样长得风流倜傥,身上穿着青色暗纹直缀,头上戴着碧玉冠,腰带是牛皮的,上面挂了七八个荷包,个个绣着金线银线珠玉宝石。 再看手上的扳指和折扇,脚上的靴子,柳氏的手控制不住开始颤抖,再转头去看另一道身影,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姑娘,长相温雅清丽非常。 只是她身上的天青色缠枝蔷薇花纹的缎面罗裙,梨花白撒金的腰封,头上和祝卿安描述一致的装扮,让柳氏的脸越来越白,冷汗唰唰往外流。 一男一女脸上都出哀凄之色,同时出声:“姑母,我们来晚了。” 柳氏睁着眼睛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祝卿安带着翡翠等几个大丫鬟及时接住柳氏软绵绵的身躯:“去把大夫带过来。” 祝卿安早就料到柳氏看到柳明泽和柳清雅时,可能会大受刺激,所以早早的就让人请了大夫在茶房候着。 一句话吩咐下去,大夫被人从茶房里带了出来,给柳氏又是诊脉又是施针,柳氏这才悠悠专醒,她一醒过来就抱住站在身边的祝卿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她的小名:“安安,安安……” 柳氏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已经彻底相女儿说的前世今生。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死于非命,柳氏就觉得心痛,肉痛,浑身都在痛,就是有一把刀生生在剜她的肉一样。 祝卿安任由母亲抱着用手轻拍母亲的后背,等到母亲冷静下来,祝卿安才开口说话:“娘,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我们现在在定国公府的人眼里就是一块肥肉,他们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柳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里的软弱和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绝:“安安,娘知道该怎么做了。” 灵堂前,柳明泽和柳清雅被姑母柳氏的突然晕厥给吓了一跳,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姑母就被一群人给扶着簇拥进了内院,找大夫看病去了。 柳明泽和柳清雅两人下意识就要跟上去,却被一个丫鬟给拦住了:“奴婢翡翠给柳大公子,柳大姑娘请安。 我们的夫人因为丧事操劳突然晕厥,招待不周,还请公子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柳明泽用手里的折扇摆了摆:“无妨,无妨,姑母的身体重要。” 这话说的看似体贴,可柳明泽的语气里却有些吊儿郎当的味道,让翡翠不禁有些错愕,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翡翠姑娘!” 翡翠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微微蹙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姑父去世后,我姑母是不是一直操劳丧事,卿安表妹又还小,想必姑母这段日子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累着了。 家里人少办事就有些不方便,如今我和哥哥过来了,你去告诉姑母好好休息,把我们俩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指使,一定顺顺利利的把姑父送上山。” 这话说的才有人味嘛,翡翠对定国公府的大姑娘瞬间就升起了不少好感,但是她谨记祝卿恩对她的吩咐,笑着道:“大姑娘客气了,来者是客,怎么能够指使你和大公子干活呢! 我们老爷临终前留下了遗书,把后事托付给崇山书院的悠然先生打理。 还有这两位,是鲁世元和鲁世建,两位公子是我们老爷和夫人认下义子。 老爷的丧事依仗悠然先生和两位公子操持,倒也没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翡翠按照祝卿安的吩咐把披麻戴孝的鲁世元和鲁世建给推了出来,鲁家兄弟就站出来,给柳明泽和柳清雅见礼。 可柳家兄妹却直接对这兄弟俩不理不睬,鲁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抬头挺胸静默立在一旁表现得不亢不卑。 柳明泽和柳清雅的表情意外,柳明泽诧异出声:“义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怎么没听说姑父姑母认了义子?” 不怪柳明泽如此失态,他在通州听到姑父突然去世的消息,他忽然就想到了姑母没有儿子,他忽然就想到了祝家那庞大的家产。 那一瞬间,柳明泽的心头火热,祝家没有男丁,姑父的后事就没有着落,自己要是出面解决了,祝家的家产自己少说也能继承一半吧,那得是多少钱啊? 没想到他兴冲冲来了,却被告知用不着他了,和一大笔钱失之交臂,柳明泽能不失态吗? “是老爷留下的遗书交代的。”翡翠答道。 柳明泽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姑父今年才四十出头吧,怎么这么早就立下遗书了呢? 那自己兴冲冲来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柳明泽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柳清雅。 今年才十二岁的柳清雅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散开,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在通州听到姑父去世的消息,她的心里骤然生出一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兴奋感。 柳清雅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特殊的,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总是能够心想事成。 听到祝家出事,柳清雅当时有种直觉,出事的祝家就是助她上的青天的那阵风,可是现在事情好像不太对劲,为什么有种事与愿违的感觉呢? 她不动声色问:“不知道姑父的遗书说了什么,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第7章 火热 翡翠没有说话,她微微一笑看向鲁家兄弟,她只是一个奴婢,有些事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柳明泽和柳清雅这才把眼神往鲁家兄弟身上瞟,作为大哥的鲁世元向柳家兄妹微微一拱手:“在下鲁世元,这是我的胞弟鲁世建。 公子和姑娘若是想看义父的遗书,请到灵堂前即可,义父的遗书就摊开供在堂前让大家观摩。 公子和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要看一看遗书就清楚了。” 鲁世元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姿态,让柳明泽和柳清雅到了灵堂前,两人上香磕头后才看到遗书内容。 柳明泽看完后,反应先是震惊不甘,再然后就是索然无味的百无聊赖,祝家的钱已经惦记不上,他也没兴趣跟鲁家兄弟争做“孝子”打灵幡摔丧盆了下去。 而柳清雅看到上面的内容,心中却是一阵闷痛,这不应该呀,不应该是这样呀! 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为什么会这样呢? 祝家的财产被这么分割,那么自己还能借祝家的好风上青天吗? 柳清雅怅然若失,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缘,是自己来的太晚了吗? 如果早一点到的话,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呢? 柳清雅垂下眼睑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在眼眶里缓缓的转动,一种黏腻的情绪在她的眼中划过又很快消失不见,等她再抬眼时,眼中又是澄澈一片。 随后她和柳明泽被安排去了待客的花厅歇息,柳清雅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 “姑父家底不是一般厚,就算把大半的身家捐出去,剩下的那一点也够子孙后代几辈子嚼用不尽的,姑母带着表妹也就几口人,能用得了多少? 而且姑母还有嫁妆傍身,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少说也能翻个一两倍吧。 大哥也不用替姑母操心太多,说不定以后啊,咱们还得求求姑母给咱们两个钱使使呢!” 柳明泽原本对祝家已经是兴致缺缺,但被柳清雅这么一说,心中又是一动,对啊,姑父是巡盐御史,这可是肥缺呀! 哪个当官的没有点灰色收入,盐商又是出了名的富庶,这每年光是各种孝敬,逢年过节的送礼,姑父收到手里的银钱少说有十几万两。 姑父又在巡盐御史上一坐就是好几年,这些年的灰色收入加在一起,少说也有百来万了。 而且这些灰色收入肯定不会上祝家的账册,明面上的捐出去了没关系,暗地里留下来的才是大头啊! 柳明泽心里那把熄灭的小火苗又蹭了一下燃了起来:“姑母虽然收了两个义子,但到底比不上自己的亲侄子,祝家的事,我们还是要出一份力才行,总不能让那些外人小瞧了定国公府。” 柳清雅低头喝茶,就该是这样,先和姑母打好关系,有些事情再徐徐图之,祝家明面上的钱财献给朝廷也好。 定国公府以后照顾大归的姑母表妹就不会落下贪昧姻亲钱财的名声,命运还是很眷顾她的,不是吗! 柳清雅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就像一朵纯洁美好的白莲花。 兄妹俩在花厅坐了一会,有下人来请:“大公子大姑娘,夫人醒了,差了奴婢请两位过去一见。” 兄妹俩就起身跟着下人来到柳氏居住的正房。 祝卿安陪着柳氏看着柳明泽兄妹走近,看着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两人,她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易近人。 在没有把握能让仇人一击毙命时,就不能让人看出她的目的,否则让敌人有了防备就不好了。 柳明泽和柳清雅是柳氏的侄子侄女,前者是定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子,未来的定国公,后者是二房嫡女,因为定国公府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家,两房的孩子一起序齿,柳清雅也是定国公府的大姑娘。 柳明泽身为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却为人贪花好色,而且贪婪无度,吃喝嫖赌样样行,就是习文练武都不行。 而柳清雅却是个截然相反的人,她长得温雅清纯,不管是谁见到她,都会喜欢她。 所有人只要和柳清雅说过话,都会觉得她是个好人,从心里觉得柳清雅高贵优雅,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高不可攀。 上辈子柳清雅的命真的很好,好到让人嫉妒,只要柳清雅想要的,总有人会想方设法为她做到,就算没人做到,也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而成全柳清雅。 而柳清雅只需要干干净净,维持自己的无辜清纯,优雅美丽的形象,像仙女一样过日子就够了。 可柳清雅真的那么清纯似谪仙吗? 祝卿安想到柳清雅的生母金氏,她和母亲上辈子在定国公府的一切遭遇离不开这位掌管定国公府中馈的女人的谋算。 柳清雅上辈子真不知道金氏的所作所为吗? 不见得吧! 可柳清雅就是能一脸无辜心安理得花用从祝家算计来的钱财,然后步步高升成为一国之母。 祝卿安上辈子不是没有想过给自己和母亲报仇,可她拼尽全力也动摇不了柳清雅的根基。 柳清雅从来不是简单角色,她身上那诡异的运气,以及一眼就会让人喜欢她的气场,常常让祝卿安怀疑柳清雅是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为什么她总能事事顺心,却让别人流尽了血泪。 柳明泽和柳清雅给柳氏行礼问安:“给姑母问安。” “起来吧。”柳氏语气淡淡的,没有半分热情,她只要一想到女儿上辈子的遭遇就笑了不出来。 可眼神却不自觉落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柳清雅身上,柳氏在对上柳清雅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欢喜怜爱的情绪,这情绪来得突兀又突然。 柳氏只觉得心惊,要不是她心里对定国公府产生了警惕怨恨的想法,她也不会察觉自己突然间的情绪变化,柳清雅果真邪门! 柳氏收敛好心中情绪,眼睛从两人的穿着略过,招呼侄子侄女:“我差人给京城报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 倒是吓我一跳,怎么算从京城到淮扬日夜兼程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到,你们兄妹有事出门?” “姑母明察秋毫。”柳明泽就笑着道:“是清雅听说通州来了一位斫琴大师,正好家中有截上好的桐木,就想请齐大师出手斫琴。 结果那大师倨傲的很,府里请了几次都请不动他,清雅偏偏看中他的手艺。 二婶无奈只能让我陪着清雅走一遭,没想到我们到了通州就得知姑父去世,这才赶了过来。” 既然知道是丧事,为什么两人穿着不见半分素简,作为侄子侄女,即便不用披麻戴孝,也不应该如此带红而来。 如此,也可见定国公府现在的当家人没把自己这个姑奶奶放在眼里,所以上行下效,柳明泽和柳清雅自然也不把她这个姑母放心上。 第8章 前尘往事 柳氏心里伤感,定国公府在父亲去世后竟然变得面目全非,想想自己逢年过节,往自己娘家送礼从来不曾差了礼数。 可没想到现在的娘家人竟然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以前送的那些礼全都喂了狗。 因为接踵而至的件件大事,柳氏心浮气躁,脑袋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头痛欲裂,她没有心情和柳明泽柳清雅再上演亲情大戏,她直接开口: “你们有心了,通州离淮扬虽然不远,但舟车劳顿,想必你们也是累了。 下人已经收拾好客房,你们先去休整一番,如今家里忙忙乱乱的,我一时间也顾不上你们,等忙完丧事,咱们再好好说话。” 柳氏说完也不等柳明泽和柳清雅说话,直接端茶送客。 柳家兄妹没想到柳氏的态度如此冷淡敷衍,柳明泽自然是不想走。 他清楚自己要是无法在丧事上插上一手,那么祝家的家产也轮不到自己惦记,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姑母还新收了两个义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惦记祝家的财产。 柳清雅也不想走,在见到姑母的那一刻,她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得讨姑母欢心然后插手祝家的内宅事务。 好像如果不这么做,发生一些她不想看到的事情,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柳清雅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她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柳明泽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翡翠领着两个小丫鬟鱼贯走进花厅,两个小丫鬟的手里都捧着托盘,一个上面放着瓦罐,另一个上面放着几个茶碗。 翡翠给众人行礼,然后解释道:“是大姑娘说定国公府的公子姑娘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是又累又饿。 午时的斋饭还没好,又不知道公子和姑娘喜不喜欢淮扬口味的饭菜。 所以吩咐奴婢让厨房熬了一些好消化的糖水给客人垫垫肚子。”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一直安静不说话的祝卿安身上,柳家兄妹这才恍然想起,从他们刚才进来到现在,祝卿安好像没有跟他们见礼。 而他们两个心里都有事,竟然齐刷刷的都忽略了这一茬,柳家兄妹赶紧起身和祝卿安见礼。 祝卿安行了一个平辈礼,心口不一道:“表哥表姐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兄弟姐妹何必这么见外。 还是快些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柳明泽倒是没有多想,点点头就坐了下来,柳清雅一双妙目落在祝卿安身上,内心里有些不解,她感觉这个表妹对待他们似乎有些表里不一。 表面看似热情,可是内心里好像并不喜欢他们,尤其是自己,好像有一种很深的恶意! 这倒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从小到大就没有谁会不喜欢她,这个从未见面的表妹却是例外,为什么呢? 柳清雅心里想着祝卿安,却没有注意到那个托盘放着瓦罐的丫鬟在经过他们兄妹身边的时候,被翡翠悄悄伸脚绊了一下, 小丫鬟当即就就重心不稳,手里的托盘一下子就歪了,瓦罐直接摔出托盘砸在了地上,发出乒铃乓啷的破碎声,满满一瓦罐还冒着热气的糖水溅得到处都是。 柳家兄妹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两人的衣摆和裙摆上都沾上黏黏腻腻的百合绿豆汤。 好在现在已经是秋天,身上的衣服都穿得厚实,要不然被这滚烫的糖水直接接触到皮肤,肯定会烫红一大片。 小丫鬟的脸色惨白,当场就跪了下去连求饶都不敢。 柳明泽和柳清雅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们身后的丫鬟小厮赶紧上前拿帕子给他们擦拭污渍。 柳氏立刻开口:“怎么样,没有烫到吧?” 不等柳家兄妹回答,柳氏继续发话:“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公子和姑娘去客房,准备上热水和衣裳。 大夫走了没有? 如果没走让他再等一等,等公子的姑娘换一身衣裳,再给他们把把脉,免得哪里不舒服,大夫要是走了,那就现在去请。” 柳氏的一通话说完,花厅外又走进来不少丫鬟仆妇,她们个个表情恭敬温顺,动作却不容置疑将柳明泽和柳清雅搀扶住,然后簇拥着两人就往外走。 柳明泽和柳清雅都来不及多说了一句话,就被带离了花厅。 翡翠把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拉起来,几人合力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就退了下去。 柳氏眼神复杂看着祝卿安,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在父母的宠爱下一直都是一个天真烂漫又爱娇的小姑娘 。 从前祝卿安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一向是不屑一顾,如今却是对这些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这当中得经历多少事情才长成这个样子。 “安安。”柳氏的声音温柔,待祝卿安望过来,她伸手抱住女儿:“安安,跟娘说说上辈子的事吧,无论什么事,娘和你一起面对。 你不用一个人扛着,这样太累了,娘舍不得你这样累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合力保护好我们的家好吗?” 祝卿安眼眶发热,除了父母大概也不会有人这样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累不累,幸得老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虽然遗憾无法挽回父亲的命,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母亲连死都闭不上眼。 祝卿安把上辈子的事情回忆了一遍 ,带着几分痛苦开口:“上辈子父亲也是突然去世,您也是因为悲伤过度吐了血。 只是父亲去的突然,没有留下遗言遗书,我那时候只顾着哭了,又被你和爹宠得天真,爹出事后,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您只能拖着亏损的身体亲自料理父亲的后事,祝氏和祝家的那些姻亲故旧一个个都把咱们家当成了一块肥肉,不仅想撕下一块肉来,而且还想要逼着你过继嗣子。 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强撑着操劳丧事就已经心力憔瘁,还要被人逼着过继嗣子,种种压迫之下,让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同样在丧事第三天中午,柳清泽和柳清雅出现了,因为他们搬出定国公府的名头,祝氏和那些姻亲故旧才不敢过分逼迫你。 因为柳明泽和柳清雅解了你的围,你对他们的印象很好,再加上是自己的娘家人,论远近亲疏自然是定国公府排在前头。 所以你让柳明泽给爹打灵幡摔丧盆送爹上山,无形之中让柳明泽有了祝家财产的继承权。 祝氏和那些姻亲故旧自然是不肯罢休,你为了赶紧把他们赶走,不得不分了一些甜头给他们,可惜他们的胃口太大,都嫌弃你给的太少了,一个个都没说咱们的好话。 你知道之后当场就被气得病倒,后来……” 第9章 水贼 祝家往上几代是列侯,能和祝家联姻的自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他们自己老家也是小有权势的人家。 但为什么在祝家的事情上如此不顾及脸面,说到底这些人就是欺负祝家没有儿子,不用担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问题,所以也就无所顾忌了。 上辈子柳氏被气病精力有限,祝家的庶务无法照管到位,再加上他们要尽快搬出御史府,家中忙忙乱乱出了乱象。 祝卿安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是父母手里的掌珠,从小就被父母保护的极好,作为温室里的花朵从没有见过风雨,性子天真到有些愚蠢。 这样的她遇到大事的时候,自然也就无所适从。 于是柳家兄妹就这样崭露头角,他们一个帮着柳氏打理外头的庶务,一个帮着柳氏管理内宅,让柳氏轻松了不少,柳氏也就越来越倚重柳家兄妹。 那时候祝卿安也对柳清雅十分喜欢依赖,在骤然失去父亲,母亲又病重,祝卿安心中愧疚难过,她自责自己无法为母亲解忧,心中惶惶不安。 柳清雅就在这时候以一个大姐姐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对祝卿安温柔以待,各种嘘寒问暖,那时候的祝卿安很难不喜欢柳清雅。 而且,柳清雅不过大她两岁,却能帮着柳氏打理内宅,祝卿安对柳清雅除了喜欢还有一些崇拜感。 当家的主母和姑娘都喜欢柳清雅,上行下效,下人对待柳家兄妹时自然是礼遇三分,这两人就借着柳氏和祝卿安的信任,摸清了祝家的家底。 待到柳氏的病情有所好转,祝家就开始准备搬家,因为他们住的是官衙,在父亲去世后就得把地方腾出来给下一任的官员居住。 按理,柳氏应该带着一家老小回乡守制三年,但是想到他们现在在淮扬的官衙,祝氏和那些姻亲故旧都敢明目张胆惦记祝家的财产。 柳氏要是带着一家老小和财物回到故乡,回到那些亲眷的地盘,那他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再加上柳家兄妹一直劝说柳氏举家去京城,祝家在京城也有宅子,一样可以守制。 重要的是京城有定国公府可以给柳氏做靠山撑腰,柳氏思虑再三,想到家中没有顶梁柱的艰难,想到女儿的婚事,终于决定举家搬迁到京城。 只是上辈子的柳氏并不知道,她的娘家定国公府会给她以及祝卿安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祝卿安在经历万般苦难后,彻底失去天真纯澈的一面。 柳氏下定决心后就开始举家搬迁,祝家从祖上传下来的家底,小到金银首饰大到拔步床,包括祝家的一些世仆都一齐装进船舱,足足装十条大船才装完。 但是在进京的路上,他们却遭到水贼抢劫。 “娘,你知道那些水贼为什么会盯上我们吗?” 柳氏自然是不知,她摇了摇头,祝卿安就恨恨道:“是祝氏和我们那些姻亲故旧,因为嫌弃得到的甜头太少不甘心。 就在外面抹黑你,说你要把祝家的百万家产带到定国公府去。 这些话就被一些有心人给听到了,所以那些水贼才盯上我们。 要不是水寨的官兵救了我们,后来去审问了那些水贼,我们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然我们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谁给害死的。” 祝家上京虽然带了护卫,雇了镖局护航,但奈何这群水贼是有备而来。 护卫和镖局的人只来得及护住雇主,至于财物也只能听天由命。 虽然是上辈子的事,可祝卿安还是记得那时候的情景,她被母亲和贴身的嬷嬷丫鬟护着,和柳家兄妹一起躲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惨烈情景,可耳朵却一直能听兵器碰撞的声音,丫鬟家丁惊恐发出的尖叫声,受伤时的惨叫声。 祝卿安被吓得瑟瑟发抖,母亲和她抱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瓶毒药,女人和孩子落在水贼手里的可谓是生不如死,想着到了最后一刻,还不如死了干净。 祝卿安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晚的煎熬恐惧,那些水贼来势汹汹杀人不眨眼,眼看着就要得逞,母亲抖着手打开盖子,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给了身边人一人一粒,就连柳家兄妹也不例外。 祝卿安还记得母亲当时惨淡的面容,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一人一粒都吃了吧,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地走。 别想着能苟且偷生,落到贼人手里比落到烟花之地还惨,都吃了吧!” 祝卿安那会真快把药丸送到嘴边了,却在那千钧一发间,巡视河面安全的水寨官兵发现了异常,立刻开展剿匪清扫水贼。 他们不用赴死了,女眷们大松一口气,都瘫软在一起在这时才敢哭出声,最后一个个手软脚软互相搀扶走出躲避的船舱。 祝家的大小主子都没事,甚至连财物都没多少损失,可是护卫,镖局保镖,家丁奴仆几乎被屠戮干净。 甲板上窗棂上,甚至河水里也有大片大片的猩红,还有横七竖八死不瞑目的尸体。 活下来下人的寥寥无几,其中还有受伤致残,受到惊吓神智疯疯癫癫的。 平时生活在二门内的女眷们哪里见过这种惨烈情景,当即就吐的吐,晕的晕,能站立的只有柳明泽这个男子以及他身边的小厮。 女眷们受了这样的惊吓就不可避免的都病倒了。 其中最严重的当属柳氏,她本身身体就有恙,也还没到完全大好的时候,被这一惊一吓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都烧得不省人事。 跟船的大夫用药越来越重也不见好,祝卿安那时候都以为自己失去父亲后,又要失去母亲,整日整日都被绝望笼罩着。 直到行船至京城,柳氏的病情才有所好转,但这一家子妇孺病的病,小的小,家里的忠仆又在水贼的屠戮下几乎死干净了,剩下的虾兵蟹将哪里能撑起一个门户! 所以柳家兄妹就提出让柳氏带着家小回娘家,这一家子的老小的都能得到照顾。 柳氏当时病得迷迷糊糊的,担心自己要是突然死了,女儿没人照顾,于是也顾不得孝期要守制的问题,真就举家去了定国公府。 而这也正式拉开了柳氏和祝卿安凄凉下场的序幕。 “定国公府老夫人见到我们,哭得稀里哗啦的,说是不应该把你嫁给父亲,母女俩十几年没有见面就算了。 还害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然后老夫人要求两个儿子对我们要多多照顾,毕竟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祝卿安说到这里面露嘲讽,柳氏静静听着,没有纠正祝卿安的话,定国公府是祝卿安的外家,她应该喊外祖母和舅舅的。 如今却用一个外人的叫法来称定国公府,可见自己的娘家带给自己女儿多少的伤害。 祝卿安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儿。 他们初入定国公府的时候,因为老夫人的话,定国公府的确是处处捧着他们, 掌管中馈的二房夫人金氏对柳氏和祝卿安表现出了十分的热情,不仅收拾好房屋让他们安顿下来,还请医问药处处嘘寒问暖。 在得知祝家遭遇水贼袭击,家中下人死伤惨重时,金氏又赶紧给他们送来了大批的下人伺候。 在金氏的照顾下,祝家的妇孺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对定国公府压根就不设防,毕竟对于柳氏和祝卿安来说,定国公府的主人都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这不是正常的吗! 第10章 失望 可是柳氏和祝卿安都忘了,世上有一句话叫作人心隔肚皮,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时过境迁人是会变的。 柳氏出嫁之前的定国公府赫赫扬扬,老定国公备受圣眷,那时候的定国公府或许不会在意祝家这百万家财。 可是柳氏出嫁十几年,老定国公都已经去世了,当年人家不在意,可是十几年后人家可不一定不会在意啊。 可柳氏对娘家的印象却一直停留在十几年前,因为对娘家有着天然的信任,给柳氏和祝卿安的后半生埋下了祸根。 “我们在定国公府落脚之后,才渐渐察觉出定国公府的问题,府里主子甚至是贴身的丫鬟陪房的吃穿用极尽奢华。 大房的柳文茂【现任定国公,祝卿安大舅】作为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袭爵后没有琢磨着怎么撑起定国公府的门楣,反而躲在家里花天酒地,偶尔出门也是出去养外室逛青楼。 有其子必有其父,柳明泽从小看着他爹荒淫无度长大的,自然是有样学样,甚至更加变本加厉,他除了喜欢玩女人之外,还喜欢敛财。 大房谢氏【柳文茂继室,祝卿安大舅母】因为是填房,出嫁多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在大房没有地位,在整个定国公府也没有地位。 因为和丈夫不和,儿子又不是她生的,还摸不到当家的权柄,所以长年借着拜佛敛财。” 祝卿安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说到嗓子眼都冒烟了,停下来喝了几口水之后接着说:“定国公府里勉强有出息的,是二房的柳文盛【祝卿安二舅】算一个。 他靠着老国公的临终时给皇帝的遗本,先是成了工部主事,后来工部员外郎,需要天天去工部点卯。 因为整个府中就他最出息,最得老夫人喜欢,所以越过柳文茂成了府里地位最高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他的嫡妻金氏才能掌管定国公府的中馈,这夫妻俩比大房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柳文盛不像亲哥那样痴迷女色,但却喜欢收集字画古董,还养了一堆清客幕僚,没事就宴请开诗会,或者什么品酒,品茶,鉴赏古玩字画。 这样的花费其实也不比玩女人的花销少,甚至有时候还要更加靡费。 金氏也是不遑多让,她为了自己的儿女是什么都干得出来,靠着管理中馈敛财搜刮油水。 老夫人倒是没有敛财,但是她生活用度奢靡,还养了一帮戏子和讲书的女先生在府里消遣。 定国公府的主子们各显神通填充自己的腰包,定国公府的家底再厚,也禁不住十几年来一个个的敲骨吸髓。” 祝卿安说得柳氏叹气连连,感觉女儿嘴里的定国公府陌生得厉害,和记忆中的娘家相差甚远,柳氏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祝卿安喘了口气,又继续述说:“定国公府不过是两房人,再加一个老夫人,正经的主子加起来不过双十之数,可府中的丫鬟伯仆妇却足足有三百多口人。 主子的乳母,陪房,贴身丫鬟个个都要穿金戴银,好像不这么做,就显不出勋贵之家的牌面似的。 定国公府有不少田产铺面,如果不算下人,每年光是收租子就足够主子吃用不尽。 但是要养活那么多下人,同时还让主子们过得奢华,定国公府的收支就有些入不敷出,这些年一直都靠着老底子撑着。 等到我们去到定国公府时,那老底子也差不多掏空了。 而且,定国公府还欠了朝廷三十万两的银子没有还。” 柳氏听到这里,顿时大惊失色:“我出嫁前,你外祖父一直有一笔预备还朝廷欠款的银子。 我出嫁时已经攒得差不多了,只是你外祖父说枪打出头鸟,定国公府不好做第一个还账的出头鸟,所以才一直没还钱,可这笔钱是一直预备着的。 定国公府难道连这笔钱也给花用了,那等朝廷收取欠款的时候,他们那什么来还?” 柳氏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定国公府拿不出这笔钱,可祝家却刚好有,而且还不止三十万两银子。 上辈子的柳氏深感不妙,娘家也靠不住啊,定国公府的奢华就是一个空架子,一阵风吹过来就得倒。 柳氏虽然出身定国公府,但是她怎么可能拿夫家这么多钱去贴给娘家。 祝家是有钱,可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祖上好几代人的积攒,自然是要传给祝家的儿孙。 虽然柳氏没能生个儿子,柳家的那些妾室也没能生个儿子,可是还有祝卿安还有祝卿玉呢,祝家的香火还没有真正断绝。 将来两个人或者招赘,或者是让她们的孩子过继,祝家的血脉就还能传下去,柳氏总不能为了自己娘家好过,就让自己的儿孙受委屈吧。 柳氏心里就生出要离开定国公府的心思,在身体稍好一些就派人去整理祝家在京城的宅子。 但是祝家的奴仆大部分在路上就被水贼给杀害了,身边大多数下人都是定国公府派去的,心里自然是向着定国公府。 柳氏的动作自然就瞒不过定国公府的众人,虽然他们眼馋祝家的财产,但是他们到底还是要一些脸面不好做出明抢的事,只能用别的方法来挽留柳氏。 老夫人就被请了出来,两个儿子带着两房儿孙都跪在地上求她向柳氏开口要钱。 定国公府老夫人对于柳氏是真心疼爱,可是再也比不过两个儿子,毕竟女儿是别人家的,儿子将来是要给她打灵幡摔丧盆的。 自己百年后的香火,还得靠两个儿子来供给,为了自己将来到了地下也能过得风风光光,老夫人真就向柳氏开口了。 老夫人拿出孝道要求柳氏帮一帮自己的娘家,柳氏的两个哥哥前程也就这样了,可是下一辈还有希望啊! 尤其是柳清雅,她是定国公府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姑娘,也是下一辈的活招牌,她若是嫁的好,她的兄弟姐妹前程也不会差。 柳氏这才知道,定国公府打算送柳清雅去宫里博前程,试图通过生下皇子龙孙来让定国公府继续过着鲜花着锦的日子。 但是柳清雅虽然出身定国公府,但她是二房嫡女,亲爹没有袭爵,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这个官位还是靠着祖辈余荫得到的。 柳清雅不管是进皇帝后宫还是太子东宫,她都不可能会有一个很好的位份,很可能会蹉跎一生。 这个时候就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有钱就能够打点内侍宫女,柳清雅才会有机会去搏一搏。 要是万幸能够母凭子贵,定国公府成了皇子的外家,那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柳氏心里失望不已,不让家里的男丁勤勉读书或者是认真习武,却想着靠着女儿去博前程,就算柳清雅能够一时得宠,能保定国公府一时的富贵,可这样的日子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第11章 阴阳人 可定国公府上下就跟喝了迷魂汤一样,都坚信柳清雅一定能够获得荣宠,要给她机会,只要给她足够多的钱,柳清雅一定能够办到。 见劝不动娘家,柳氏索性就不劝了。 亲娘为了跟她要钱,都拿出孝道来压她,柳氏实在不想问娘家继续费神,为了能尽快搬出定国公府,柳氏也只能拿出一笔钱来,整整十万两的银票也够柳清雅进宫花销了。 为了堵住娘家的嘴,柳氏甚至连自己出嫁时的嫁妆都清点了出来交给了娘家,她认为自己对得起娘家了。 可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心沟壑难填,十万两银子再加柳氏经营多年的嫁妆,加起来也有十五六万两,数目不是小数目,可对于定国公府来说,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亲情和孝道都不能让柳氏软化态度多多贴补娘家,定国公府自然不能让柳氏带着家小就这么离开。 于是就在柳氏将祝家宅子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原本渐好的身体突然又病情加重。 突然的腹泻和高热让柳氏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吃饭喝水都需要有人伺候,更别说自己下床走路了。 这样的情况只能好生将养,祝家的人再次滞留定国公府,之后柳氏的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把药当成饭一日三顿地吃,整个人都成了药罐子。 那时候的祝卿安已经知道定国公府不是一个可以久待的地方,柳氏病重让她迅速成长起来,作为祝家的嫡长女,她的话语权不小。 祝卿安学着给母亲分忧,给母亲侍疾,开始过问家中庶务账目,柳氏也担心自己活不长开始教导女儿中馈。 结果在祝卿安学着处理庶务没多久,她也感到身体不适,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常常头晕目眩,吃饭没胃口,还时不时想吐。 看了大夫,说是太过劳累再加上在京城季节变化导致身体有些水土不服。 祝卿安吃了药好好睡觉就会好一些,可一停药这症状又复发,换了不少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母女俩竟然接连成了药罐子,回祝家宅子的日期一再被推迟,最后遥遥无期。 “而就在这期间,你交给定国公府的十万两银子竟然就被花用完了。 定国公府的人只能从我们身上打主意,因为办丧事的时候被柳家兄妹摸清了我们的底细,再加上身边忠心得力的仆人都死了个干净。 所以他们合力瞒着我们,把我们带进府的财物金银器皿,玉石木料,珠宝首饰,古董字画都给转移走了。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定国公府的人拿走了将近二三十万两银子的东西。 要不是那些田庄地契店铺的地契被你锁了起来,钥匙贴身保管,只怕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没的,咱们都不知道。 你当场被气的吐了血,逼着金氏把东西还回来,不然你就要穿上诰命服去告官。 你以为能够逼金氏退步,却没想到金氏是有备而来才敢这么干,她拿我的名声清白大做文章,我们被他拿捏住了死穴,你不得不妥协。” 祝卿安说到这里就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初入定国公府时,金氏在送来的那批下人时就已经包藏祸心。 祝家那时候因为水贼导致人手紧缺,因为对定国公府有天然的信任,对于这些下人,在病中的柳氏并没有严格把关就用了起来。 一些表现伶俐的丫鬟陆陆续续分配到祝家几个主子的身边伺候,祝卿安作为嫡长女,吃穿用度自然是家里的头一等,有好的丫鬟柳氏自然是先紧着自己的闺女。 却不曾想柳氏的这个动作却害了祝卿安,在和金氏撕破脸后,祝卿安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突然不声不响就跳井了。 等到人从井里捞出来,一验尸才知道这丫头怀孕了,而且丫头死的时候留下了一条线索,一条被劈成两半绣着玉兰花的帕子。 再一查剩下那一半的帕子的去处, 就查到了祝卿安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身上,从那个一等丫鬟屋里搜出了那个二等丫鬟的元帕和那一半的玉兰花帕子。 再然后那个一等丫鬟就被查出是个阴阳人,她也供认不讳是她沾了二等丫鬟的身子,二等丫鬟察觉自己怀孕这才跳了井。 阴阳人身上同时有着男人和女人的特征,在外貌和声音上大部分偏向女性的柔和,要是有人对阴阳人训练地更像一个女人,不脱了衣服检查,很难发现这其中的蹊跷。 千金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是个阴阳人,而且还让丫鬟怀孕最后致死,要是传出这样的风声,那还会有谁相信千金小姐是清清白白的呢? 更何况祝卿安之前一直身体不舒坦,症状和妇人怀孕妊娠反应有些像,要是有人从中作梗传出什么风声。 祝卿安别说想嫁个好人家了,为了自证也只能一根白绫上吊。 柳氏想要把这件事情给捂死了,要快速处置了阴阳人,偏偏身边伺候的人的卖身契又不在自己手里,就算她许以金银也指使不动那些下人。 最后阴阳人奴婢被金氏带走,只说是处置了,可到底是怎么处置的? 也没有给一个具体的明确说法,要是那阴阳人还活着,祝卿安这辈子就得受人掣肘。 金氏这一招有多么毒辣可想而知,柳氏差点被气死,她后悔自己的一时疏忽害了女儿,为了保住女儿的名声,不得不向金氏妥协,做出丧国辱权的割地赔偿,用半数身家的产业堵住金氏的嘴。 祝家百万家财就这样被金氏各种算计得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没有被搜刮走,还是因为都是些带了祝家族徽的家传老物件。 金氏得去了也不好出手,而且要是被人看出来历,定国公府就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柳氏手里的一杯茶没拿稳直接摔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说:“金氏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算计你,那你外祖母呢? 你可是她的亲外孙女,我可是她的亲女儿啊,她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看着我们母女被金氏这么羞辱吗?” 祝卿安沉默不言,老夫人要是想管 ,金氏就不可能得逞,老夫人对女儿的那点爱惜比不过定国公府的风光显赫,比不过老夫人百年之后的香火供奉。 所以柳氏和祝卿安就被理所当然牺牲了。 祝卿安不说话比说的话的杀伤力还要大,柳氏脸色变得惨白,整一个人开始摇摇欲坠,祝卿安伸手扶住她 :“娘,不要为不相干的人伤心。” “好,娘不伤心,不伤心。”柳氏话是这么说,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像是自虐一样,柳氏握紧女儿的手:“安安,后来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统统告诉我,不要瞒着我。” 待到金氏得逞,一直装聋作哑的老夫人终于出面,她看着病得要死的女儿也是心痛不已,但她也是没办法,但凡有别的路子能够寻摸到钱,她都不会让女儿和外孙女受委屈,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在钱财和祝卿安的事情,老夫人知道定国公府对不起女儿,女儿和外孙女也流着她的骨血,为了女儿和祝卿安有所依靠, 老夫人提出让祝卿安嫁给自己的表哥,二房的柳明桓,金氏唯一的亲生儿子。 祝卿安要是嫁了柳明桓,金氏就不能揪着阴阳人奴婢的事情来威胁柳氏和祝卿安。 毕竟夫妻一体,祝卿安要是名声不好了,也会影响到金氏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儿子,金氏只会把这件事给悄无声息解决了。 要是将来柳清雅能诞下皇子,那祝卿安就是皇亲国戚,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12章 中毒 再一个就是老夫人觉得金氏算计了祝家的财产,于情于理就应该给祝家一个交代。 联姻是最好的选择,那些进了定国公府口袋的钱财可以说成是祝卿安的嫁妆,给这件丑事遮上一块遮羞布,定国公府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女儿和外孙女的下半辈子有了着落,定国公府也解决了用银荒,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可金氏又怎么会同意? 在她金氏的眼里她的儿子那是千好万好,配公主都绰绰有余,祝卿安一个死了爹的,要投靠舅舅家的外甥女哪里配得上她的儿子? 柳氏也不同意,金氏那么歹毒,自己自己的闺女要是成了她的儿媳妇,那还有啥好下场? 金氏扇了她们母女的左脸一巴掌,们难不成还要把右脸再伸过去,再让金氏扇一巴掌吗? 柳氏宁愿女儿下嫁给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也不要女儿在高门大户里被人算计搓磨经历那些龌龊事。 祝卿安自己也不乐意,她从小跟着父亲读书,不同于其他女孩子读的是女则女戒,学的是贤良淑德。 她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四书五经也是读过的,虽然没有状元之才,但却是从小就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如何处理公务,官场上如何运筹帷幄。 耳濡目染之下,在祝卿安心里的夫婿人选就定了标准,像她的父亲一样爱护妻儿,还得像大树一样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而定国公府的爷们是什么样的呢! 走鸡斗狗,不务正业,贪花好色,流连花丛,自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还指望着从姐妹身上获利。 他们从柳氏身上获得巨额钱财,又指望着从柳清雅身上获得功勋荣耀,完了之后还看不起柳氏,这帮人吃软饭还吃出优越感来了。 被人算计了清白,祝卿安恨定国公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要嫁入定国公府,嫁给等着吃软饭的表哥! 老夫人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为所有人着想,费尽心思想到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计划,结果却没一个人领情的。 柳氏和祝卿安也就算了,她们毕竟受了大委屈,心里不乐意也是正常的,可金氏凭什么驳了她的意见,要不是她这个做婆婆的还活着,金氏这个二房媳妇哪里能在定国公里面耀武扬威。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定国公府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又或许是为了给金氏一点颜色瞧瞧,又或许是因为人老了就容易固执,见不到别人违拗她的意思。 老夫人执意要促成这门婚事,甚至都不顾祝卿安还在孝中,开始一意孤行,装病绝食,到定国公府的小祠堂里抱着老国公的牌位哭,把定国公府折腾得人仰马翻。 柳文茂和柳文盛作为儿子只能顺着老娘的意思,给祝卿安和柳明桓定亲。 柳氏和祝卿安不是没有试着反抗,可是他们在定国公府没有自己的人手,身边伺候的人卖身契都在定国公府,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主子,柳氏和祝卿安几乎是孤立无援。 柳氏甚至拿自己的命来威胁定国公府众人,折腾着要离开定国公府,可是定国公府的人又怎么会让她们离开,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定国公府里面的龌龊才不会被外人知道。 柳氏和祝卿安竟然成了被囚困的笼中鸟,在定国公府人多势众的情况下,柳氏和祝卿安的反抗犹如蜉蝣撼树。 祝卿安最终还是和柳明桓定了亲,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跟又死了一次爹一样。 这就引起了金氏的不满不忿,本来这门婚事她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她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门得力的妻族,这样儿子将来能得岳家的提携。 可现在却要儿子将就祝卿安这么一个半点忙也帮不上的媳妇就已经够委屈了。 祝卿安竟然敢反过来嫌弃她的儿子,哭得跟跟死了男人一样简直是晦气。 金氏是一个心性歹毒的人,心里唯一的柔软只给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祝卿安的嫌弃直接就触了她的逆鳞,她自然不会让祝卿安好过。 老夫人还活着,金氏不敢在明面上针对柳氏和祝卿安,就开始在她们的饮食里动手脚。 “白氏和宋氏早就被金氏收买,宋氏为了祝卿玉能嫁给二房的庶子,白氏也不知道为什么怨恨我们。 表面对我们恭顺有礼,事事都站在我们这边,可暗地里两人却联手用朱砂和夹竹桃叶子煮茶壶茶杯。 我们用有毒的茶壶喝水就不知不觉中了毒,上辈子我们察觉定国公府不是久留之地打算搬走时 ,你突然就病情加重,就是用了有毒的茶杯中了招。 后来,我学着管理中馈也出现身体不适,也是因为那毒茶杯的原因。 只是因为那毒的剂量不大,吃了药状况就会缓解,再加上那毒茶具也不是天天都用,所以我们都没察觉出来,还以为是我们自己生病后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要发作一回。 在我和柳明桓定亲后,金氏就指使宋氏和白氏一直给我们用毒茶壶毒茶杯,让我们一直都身体不好,然后又不停地给我们请医问药。 让府里府外的人都知道我们母女俩身体不好,一是想要败坏我的名声,二就是要给别人造成一个假象,我们是因为身体不好暴病而亡,从而洗脱她毒杀我们的嫌疑。 可能是我们俩命够大,又或者是大夫开的药对症,我们虽然一直中毒却也撑了好几年,直到我出孝除服,咱们还没把命给赔上,金氏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催促宋氏和白氏加大药量,我们两个人骤然间身体急转而下,才反应过来身边出了内鬼。 只是那时候我们病的都起不来床,眼看着我们没有几天好活了,周围人也被我们一病就好几年的假象给蒙蔽,以为我们真的是身体不好要病死了,定国公府已经开始给我们准备入殓的东西。 却传来柳清雅参加选秀被宫里留牌赐花的消息,只需等待圣旨赐婚,择日抬入东宫为侧妃的好消息。 定国公府接了圣旨就阖府欢庆,金氏可能是怕我们在这个时候死了,给柳清雅添晦气,所以让白氏和宋氏减少了剂量,让我们多苟延残喘的几天,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抓住机会把我送出了定国公府。” 祝卿安说得的口干舌燥,抓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才详细的说起其中的事情。 那时候的柳氏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可她不能让祝卿安也一起死在定国公府,所以柳氏瞄准定国公府宴客为柳清雅庆贺时,拖着病体带着祝卿安硬是去参加了宴会。 然后就在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柳氏指着祝卿安说出她邢克六亲,要她去净云寺落发出家的话。 第13章 逃离 柳氏当着众宾客的面亲自毁了祝卿安的名声,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得头晕眼花。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柳氏就吐出一口黑血死了,她在做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在参加宴会之前,她就已经给自己吃下了毒药,自己赔了一条命不算什么,可是女儿一定得活着呀! 活着才会有希望! 上辈子的祝卿安呆呆愣愣地抱着柳氏的尸身,就像是三魂没了七魄,她根本就不知道柳氏会来这么一招,直接釜底抽薪以命相博,让定国公府的龌龊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柳氏吐出的黑血证明她的死并不寻常,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柳氏是在内院出事,在场的又都是姻亲故旧,没有人会主动去揭这个盖子得罪人。 但是众人就会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母亲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毁掉自己女儿的名节? 柳氏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临死时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大家都不是傻瓜,祝家当初带了多少船东西进定国公府,大家心里都有数。 结合祝家母女入京后就一直销声匿迹,定国公府却在那之后生活越发奢靡的做派,柳清雅一个工部侍郎之女竟然能在选秀中留牌赐花,抬入东宫为侧妃。 这里面的事情,世家大族,勋贵之家什么没见过,柳氏从头到尾不曾说娘家一句坏话,却也让众人看清定国公府是什么德行。 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柳氏怎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逼一个母亲用这样的方式送自己的女儿离开火坑,定国公府也是够无耻的。 吞了祝家百万家财,还打算杀人灭口,众人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头都门儿清。 定国公府强行把柳氏的死给压了下来,可他们却不敢再让祝卿安出什么事。 柳氏在宴会上那么一闹,让京城大大小小的勋贵都盯着定国公府,柳氏可以说是年纪大了,之前又一直有风声说柳氏和祝卿安身体不好,也一直有大夫给她们俩看病开药,柳氏骤然因病去世,勉勉强强可以自圆其说。 毕竟柳氏也没说定国公府谋害她,苦主自己不申冤,外人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可祝卿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要是突然也突然殒命在定国公府,那就要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和定国公府有姻亲关系的人可能不会说三道四,但别人呢! 那些和定国公府有利益相争的人家却会趁机发难,柳清雅要是当不了东宫侧妃,别人就多了一个机会。 所以定国公府不对祝卿安些什么还好,要是真弄死了她,说不定柳清雅到手的东宫侧妃就飞了。 所以祝卿安活了下来,她想过要把定国公府的所作所为捅出去,反正这世上没有她在乎的人,自己名声已经尽毁,光脚不怕穿鞋的,定国公府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问题是证据呢? 在柳氏死在宴会上的时候,金氏反应就把证据销毁的干干净净,白氏和宋氏为了活命,自然不可能承认她们谋害主母。 定国公府的下人也不会向着祝卿安说话,所以祝卿安想把事情闹大,让定国公府给柳氏赔命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 所以在柳氏的丧事过后,祝卿安按照生母生前所言扶灵回乡,只不过在离开之前,她找到一个人独处的机会,临摹了柳清雅的笔迹。 以一个姐姐的口吻给弟弟柳明桓写信,信里通篇都是劝告劝说之言,让柳明桓不要再去南风馆,若是实在喜欢走旱道,不妨买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在家里伺候着,也不会传出难听的名声。 然后就是劝柳明桓好好读书上进,说母亲掌管定国公府的中馈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甚至为了祝家的钱财,还逼死了姑母,祝家表妹还因此得青灯古佛一辈子。 母亲不择手段做了这样的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姐弟俩,自己能够被留牌赐花,那银子就跟泼水一样往宫里泼,才侥幸到了高处。 眼看着前途光明,正是需要家里尤其是母亲全心全意帮她的时候,让柳明桓不要让母亲太过操心,暂且就在家里好好读书。 等她将来当诞下东宫子嗣,在东宫站稳了脚跟,柳明桓就算想自己弄个院子寻欢作乐,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多说什么云云。 祝卿安写好了这封信装好,为了取信于人,还从装匣里找出早年间柳清雅送给她的一只双环玉佩,这对玉佩早年是柳清雅的心爱之物,环佩上面还刻了清雅两个字,柳清雅是抵赖不掉的。 玉佩和信纸装在一个内造出来的荷包里,祝卿安趁着柳氏的丧事有短暂的自由,找到祝家仅剩不多的一个下人。 拿出金银和放契文书让那个下人冒着风险把荷包扔到太子妃的娘家门口,亲眼看着那只荷包被看门小厮捡起来送进府里,下人才回来禀报了祝卿安。 祝卿安跪在柳氏的灵前默默祈祷,希望那只荷包能给定国公府,给金氏,给柳清雅致命一击。 之后,在柳氏的七七过后,祝卿安在柳明泽的陪同下,扶灵离开了京城,回到了老家将父母合葬在一起,之后就到净云寺落发出家,那一年她十三岁。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清静之地,庵堂里的尼姑和尚再怎么超脱物外,也要吃喝拉撒,在柳明泽给净云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之后,祝卿安就被庵堂里的尼姑们有意无意的看管起来。 只要祝卿安不踏出庵堂的范围,老老实实做个小尼姑,就没人会为难她。 这种平静安宁的日子,祝卿安只短短过了两三个月,日子又突然艰难了起来,金氏派的身边倚重的嬷嬷到净云寺来又添了一大笔香油钱,指名道姓要搓磨祝卿安。 祝卿安这才知道她当初费尽心思送出去的那个荷包起了作用,太子妃娘家看了里面的内容自然要查一查属实。 虽然金氏把痕迹都给抹平了,可越是这样反而更加让人起疑,只有做贼心虚者才会这样遮遮掩掩的不是吗! 太子妃娘家万事是以太子妃的利益为准,他们自然不愿意柳清雅进东宫去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哪怕这个可能只有百分之一也不行。 所以这个荷包经了太子妃娘家人的手,让里面的内容呈现在皇帝和太子面前。。 皇帝是天下之主,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有心一调查,定国公府的龌龊自然也就一清二楚的呈现在他面前。 因此,柳清雅铁板钉钉的东宫侧妃飞了。 皇帝收回赐婚圣旨,直接给柳清雅指婚,把她嫁给了晋王的庶三子,一个不能承爵的宗室子弟。 等晋王一死,世子继承了爵位,他们这些庶子就得自立家门自力更生,生活跟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没什么区别,要是混的不好,说不定还得靠着妻子娘家的接济。 定国公府尤其是金氏培养柳清雅费了多少心血,都盼望着能够让府里的荣华富贵更上一层,最后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他们怎么能不恨呢! 定国公府上上下下恨不得生吃了祝卿安,虽然不敢让她死了,可是让祝卿安受些生活上的磋磨,却是定国公府上下一致的决定。 柳氏拼了一条命给女儿搏出来的一条路,就这样被祝卿安给辜负了,她实在不愿意一辈子就这样苟且偷生,若是这样掩耳盗铃过一辈子,那就枉为人子了。 第14章 磋磨 把柳清雅拉下马,让定国公府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让金氏一腔心血付诸东流,用欣喜若狂都不能形容祝卿安成功报复定国公府产生的快感。 而祝卿安付出的代价是在庵堂被磋磨了两年的,把以前从未吃过的苦都吃了一遍,对于一个从小就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来说,要适应这个过程得遭受多少磨难。 “我不觉得苦,那些苦楚比不上血海深仇的日日噬心之痛。 庵堂那些人也不敢折辱我,我虽然受了折磨,但是也有不少收获,现在让我说起禾稼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祝卿安一番话让柳氏泪水连连:“是娘害了你,要是多思虑一番,就不会让你在庵堂里受苦。” 祝卿安摇头:“我从没怨恨过你,你要不这么做,我们母女俩就一起命丧黄泉,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我早就看开了,所谓的名声和命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 我常常在想,当初那个阴阳人奴婢的事情一出来,若是我和你都没有这么看重名声,直接闹到顺天府去。 跟金氏拼一个鱼死网破,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们可以顺顺当当的离开定国公府,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一辈子,多好!” 只可惜这世界上就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发生,就只能承受它带来的后果。 上辈子的祝卿安以为自己费尽心力把柳清雅拉下了马,定国公府又因为逼死她母亲的事情臭了名声,从此就要一蹶不振。 却没想到柳清雅的运道不是一般的好,在祝卿安十五岁时,东宫太子久病成疾缠绵病榻,在那年的冬天去世。 一国储君薨逝是大事,重要的是当今皇帝年岁已经不小,膝下除了太子,只有一位皇子。 偏偏这位皇子因为年幼时染上天花,导致瞎了一只眼睛,聋了一只耳朵,皇帝怜惜他小小年纪受了那么多罪,所以对他格外纵容,养成他好逸恶劳,贪图享乐的性格。 重要的是皇子成婚多年,后院的莺莺燕燕也不少,可破天荒的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怀得上孩子,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太子死了,这样的一个皇子承担不了重任,到时候登基主弱臣强,他极有可能没有后嗣,这天下还是他们燕家的天下吗? 皇帝思虑再三,最终选择了过继,在太子薨逝一年后,将晋王世子过继到自己膝下册封为储君。 晋王世子成了储君,虽然已经改了玉谍不再是晋王的儿子,晋王府还是因此水涨船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等将来太子登基,晋王府怎么说也能捞到不少好处,说不定能从晋王变成晋亲王,因此重新空悬出来晋王世子位要变得尤为抢手。 晋王膝下有一嫡两庶总共三子,嫡子从小就请封了世子,现在世子成了太子,就剩下两个庶子争夺这世子之位。 按律应该是年长的庶长子继承世子之位,但偏偏这位庶长子在请封之前去西山跑马,不知道怎么的,马匹受了惊,整个人从马匹上摔了下来,嘎嘣一下扭到了脖子当场就死了。 意外来的这么突然,还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上,世人自然是议论纷纷,怀疑是庶三子为了争权夺利,不顾手足之情动了什么手脚。 可是这查来查去的就是查不到半点人为的痕迹,庶长子还真就是因为意外死掉的。 晋王总共才三个儿子,一个成了别人家的,一个死掉了,剩下的那一个就算不成器,也只能将就他成为世子了。 祝卿安费尽心思才把柳清雅打入尘埃,却没想到转眼间人家就成了晋王世子妃,未来还有可能是晋亲王妃。 定国公府当年的那些龌龊事儿,一转眼就成了过眼云烟,再也无人提及。 不出意外的话,柳清雅能富贵荣华一辈子,费了老大的力气,最后还是一场空。 祝卿安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后来的事,还是金氏派人告诉她的,其目的大概是攻心,他们就是想要告诉祝卿安,无论你怎么做都掰不倒定国公府,以前做不到,现在做不到,以后更加做不到。 而这个攻心计也是奏效,祝卿安心里满是不忿,她怨恨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不仅能遗千年,还能过得如此富贵尊荣。 一个人心里要是存了怨恨,这日子她就过得不平顺,祝卿安在心里存着执念,想着一次报复不成那就两次,两次不成那就三次,她总不能让定国公府,让金氏好过吧。 但是这一回金氏有了防备,她将宋氏送到了净云寺来,拿祝卿安玉的前程做要挟,让宋氏出家盯着祝卿安。 祝卿安就没有了自由,别说往外递出一句话一个字,她盯着净云寺的山门多看一会儿,宋氏都要寸步不离跟着她,就怕祝卿安逃跑了,毁了自己女儿的大好前程。 祝卿安从十六岁到十八岁这两年的时间,就一直生活在宋氏和净云寺尼姑们的监视之下,没有一丝丝的隐私。 这些人虽然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可是这样堂而皇之的监视就够折辱人的。 可祝卿安都熬了过来,她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要找机会报复定国公府。 可是老天爷好像特别不待见祝卿安一样,似乎是觉得她吃的苦还不够一样,在她十八岁的秋天,皇帝驾崩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被册封为太子的晋王世子自然就顺理成章登基成为新帝。 可惜这位新帝登基不到一年就突然暴毙而亡,据说是因为大怒之后导致气血冲脑,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往下倒,再然后就没救了。 麻烦的是这位新帝因为死的突然,自然就没有留下什么话,而且刚刚成婚没多久,膝下也还没有子嗣出生,直接就导致皇位空悬。 可还是那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朝臣们无奈只能从旁系近亲中选出一位皇帝来,和新帝关系最亲近的晋王府这么映入众人的眼帘。 那位运气好到逆天的晋王世子就这么被人拱卫了起来,不会别的,就因为这位晋王世子的嫡妻生了三个儿子,而且个个看起来聪明伶俐,活泼非常。 比起来子嗣凋零的皇室,晋王府如今的这一支倒是不用担心绝后的问题。 朝们想要的就是这一点,子嗣丰茂,他们也不用担心皇室后继无人,重要的是如今的晋王世子是庶子出身,受过不少打压性格软弱,关于国家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就需要倚重朝中大臣,要拱卫晋王世子登基为帝,那么就会迎来一个主弱臣强的局面,只要能得皇帝的看重,拜相入阁想必也不在话下。 因为这样的原因,晋王世子就这么被拱卫成新帝,柳清雅就这么成为了皇后,一国之母。 在柳清雅被册封为皇后的消息传到净云寺的那一天,祝卿安就被宋氏推进河里活活淹死了。 她想用这个功劳换自己的女儿拥有更加光明灿烂的未来,所以就对祝卿安痛下杀手。 第15章 商量 祝卿安熬了那么多年,最后也没能成事本就满心怨恨不忿。 她溺死在河中,带着生前所有的愤恨不平离开人世,再多的不甘和怨恨随着她的死去而掩入尘土。 祝卿安是死了,可一个脱离了肉身的怨灵就此诞生,祝卿安在那条她惨死的河里徘徊了很多年,她不能离开那里也不得解脱。 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回想这辈子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祝卿安就发现她们一家子来世上走一遭就像是给定国公府,给柳清雅做垫脚石的。 被榨干利用价值后,为了不影响柳清雅的高贵形象,就没了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不单单是祝家,好像谁拦着柳清雅的尊荣富贵就得死。 晋王庶子媳妇自然没有晋王世子妃的身份高贵,所以晋王世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庶长子在请封之前死于马下,所以晋王庶三子成了世子,柳清雅自然也妻凭夫贵,成了晋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可是这样的荣华富贵似乎还不能让柳清雅满意,于是老皇帝死了,新帝也死了,而且还没留下一儿半女,皇室绝了后嗣。 于是生了三个儿子的晋王世子成了皇帝,柳清雅成了皇后,老天爷对待柳清雅真是够厚待的。 祝卿安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那个荷包送到太子妃娘家门口,柳清雅就这么嫁入东宫,会不会暴病而亡的就变成了太子妃。 因为太子妃若是不死,柳清雅就永远只是一个高一等的妾室,永远要对着主母俯首称臣,老天爷那么厚爱她,哪里会让柳清雅去跪别的女人呢! 如果老天再厚待她一些,柳清雅说不定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用跪,丈夫要是死了,让自己儿子当了皇帝,那就只剩下别人跪她的份了。 柳清雅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而自己就真的是贱命一条,活该被人糟践吗? 祝卿安不明白柳清雅的命为什么那么好,但是不妨碍她回忆种种往昔之后,在脑子里幻想如果一切能够重来的话,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呢?当然是要从根子上彻底解决问题,祝家祖上给子子孙孙留下来的钱财有错吗?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贪婪的人! 可既然她们保不住钱财,那就干脆不保了,干脆拿钱给自己买一个靠山好了。 所以这才是祝卿安重生后立刻利索的替自己亲爹写了两封遗书的原因,就算这些财物主动送出去最后没结果,她也不后悔。 祝卿安是宁愿扔到水里听个响,也不愿意便宜定国公府,便宜柳清雅。 现在头等的大事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是清除家里背主的奴才,宋氏和白氏一定要死,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连皮带骨烧成灰一把给扬了,方能解祝卿安心头之恨! 祝卿安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出来,变成怨灵那些年让她早就把所谓的善良就抛弃了,如今的她就是回来报仇雪恨的怪物,又怎么会让仇人好过呢! 祝卿安心里打定了主意,就是母亲拦着也不会做出改变,她抬头一看才发现柳氏的脸色泛着不一样的潮红,嘴角边有血丝从嘴里涌了出来,她惊慌的喊着娘,赶紧掏出怀里的帕子去给柳氏擦嘴。 祝卿安不敢再刺激母亲,就没有把自己死后的事情说出来,但光是祝卿安上辈子活着时受到的折磨,就够柳氏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柳氏顺着女儿的手把嘴里的一口血给吐了出来,祝卿安看着帕子上那鲜红的血迹,立刻就要叫人去再去请大夫。 却被柳氏给拦了下来:“大夫已经开过药了,喝了药就行,我这就是被气的,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气血上涌才这样,其实没有大碍。” 祝卿安还是不放心,上辈子母亲的身体是什么败坏的,就是这样从小病小痛开始,最后才折腾成了大病。 有上辈子的警示,这一辈子母亲的身体还不能好好的,祝卿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能了。 柳氏知道女儿担心自己,赶紧让身边的桂嬷嬷给她端来熬好的汤药,几口就把苦涩的汤药都吞进了肚子里。 祝卿安仔细观察柳氏的脸色,发现她的脸色好像恢复了一些正常,这才放心了一些。 柳氏就道:“安安,以后你想做什么娘都不会拦着你,可是,你在做之前跟娘商量一下行吗! 咱们一起把事情给做周全了,这个仇咱们要报,却也不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咱们娘俩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把这辈子给过好了。 你爹那个没良心的先走了一步,要是你也出了什么事情,就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柳氏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就怕女儿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为了报仇会不择手段,那么做是痛快了,可是女儿一辈子也毁了呀。 祝卿安紧绷着的背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点点头:“娘,我答应你,有事一定跟你商量。” 母女俩就商量着要怎么收拾白氏和宋氏,祝卿安的想法是想办法让这两个人身体有恙,然后挪出府去休养,再找机会给她们灌哑药,提脚卖到深山石场里凿石为生。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成年的壮汉在石场干活,常有被石头砸到或者是累死的事情发生,两个弱女子到那里干活,对她们来说不亚于是地狱。 可柳氏却不同意祝卿安这么做,她解释道:“白氏以前曾经伺候过你爹笔墨,她自己也认得几个字,也不知道她知道你爹多少事情,要是被人利用,让你爹死后没了清誉就不好了。” 祝卿安冷笑一声:“那就割了她的舌头,打断她的手,卖给杂戏班子做杂耍好了。” 柳氏还是摇头,给祝卿安说起一些陈年往事,原来在祝卿安出生以前,柳氏还生养了一儿一女,只不过没养成就夭折了。 柳氏很受打击,生孩子本来就是元气大损的一件事,两个孩子还都没了,对一个母亲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导致柳氏当时病得很重,调养了两三年才恢复过来。 作为丈夫的祝文彦一直很尊重发妻,身边一直没有通房妾室,自然就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导致夫妻两个膝下都空空气。 所以柳氏又求医问药好不容易又怀上一胎,躺在床上小心翼翼保胎保了七个多月,祝卿安就出生了。 柳氏自那以后身体就不好了,大夫告知她,若是再孕育子嗣,不仅损伤母体,孩子也不一定能长得好。 柳氏不想再经历丧子之痛,想好好保养身体把女儿照顾长大,所以就提议抬个妾室回来给祝家绵延子嗣。 白氏是祝家的家生子,因为认得几个字曾经伺候过男主人笔墨,长相又温柔敦厚,身体看着是个利子嗣的。 第16章 素服 白氏就在那个时候就被柳氏抬举上来做了妾,她的身体确实好,祝卿安出生不到两个月,白氏就怀上了。 可没想到就在白氏怀上的那个月,天花在皇室后宫盛行,导致不少的皇子皇女嫔妃都因为天花之故而染病身亡。 淮扬距离京城千里之外,一时半会不知道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所以白氏的那个孩子如果严格来算,可以说是在国丧期间怀上的。 作为当家的主母,柳氏自然不可能让丈夫在官场上被人攻讦,所以也没有商量丈夫,就给白氏送去了落胎药。 可没想到那碗落胎药却绝了白氏生育子嗣的可能,在这件事上,柳氏觉得是自己亏欠了白氏,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多有照顾提携她。 “你对她这么好,她也没有记恩,还反过来咬了我们一口,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的收拾她?”祝卿安满脸的忿忿不平。 “不是不能收拾她,当她背主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让她再活下去,但是她不能死在外头。 我提携她这些年,家里有多少财物,白氏想必是清楚的,这就是一个活账本。 要是柳清雅真那么邪门,把白氏放到外面,就怕最后便宜了柳清雅。 所以,白氏和宋氏都得死,而且必须在我面前见血封喉,气绝而亡,才能永除后患。 至于祝卿玉……”柳氏顿了顿,用斩草除根的语气道:“家里人多事杂一时顾不上她,那孩子调皮,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也是没办法的事。” 孩子嘛,摔了,病了,溺了,自己跑出门丢了,又能怪得了谁呢! 柳氏露出一个苦笑:“我骨子里流着定国公府的血,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 只是从前柳氏有有丈夫的爱护,虽然内宅有小妾,但都恭顺听话,都没给她惹出什么大麻烦大乱子。 柳氏自然不需要动用那样的手段,可是现在情况不同,看着自己女儿那双被仇恨蒙蔽的眼睛,被囚困多年导致眼界和见识都变得狭窄偏执疯狂,一心一意就想要折磨仇人。 重生回来的祝卿安哪里还有从前那如同明珠一般熠熠生辉的自信光芒。 自己的宝贝女儿,柳氏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结果白氏和宋氏这两个贱人却毁了她的女儿,如果可以,柳氏真的很想把宋氏和白氏给生吃了。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安安,白氏和宋氏就交给我来处理。 柳明泽和柳清雅就交给你盯着,不要让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 祝卿安有些犹豫,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母亲有真正心狠手辣的时候,要是万一母亲心软了呢? 柳氏接触到女儿不信任的眼神,心里叹气:“你就在那一旁先看看吧,要是不满意,你再动手行不行?” 这个可以有,祝卿安满意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柳氏心里却连连叹气,等处理完白氏和宋氏,她须得把精力放在女儿身上,得慢慢把女儿重新引导回正轨。 有仇报仇是对的,可却不能一直把精力都放在仇恨上面,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不畏风雨的侵袭。 柳氏坚信,她的掌上明珠只是蒙尘了而已,拂去上面的尘埃,便能重新焕发光彩。 自从那天母女俩把事情说破之后,祝卿安做事也就没有瞒着柳氏,对于柳家兄妹,祝卿安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为难他们,反而多有厚待。 因为就算是为难他们,也只是给他们制造一些小麻烦,又不会伤筋动骨,还会让柳清雅对祝家提起警戒心,祝卿安才不费这个劲呢! 但要祝卿安什么都不做,那是不可能的,远客登门,做主人的当然是要表示表示了。 她亲自给柳清雅和柳明泽挑选了不少颜色清淡的衣服首饰,一个是定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一个作为定国公府的大姑娘,缺谁也不可能缺了他们两个的衣料首饰。 柳明泽和柳清雅也不可能缺少一身素色衣物,既然对方装聋作哑,祝卿安晓不得要提醒提醒他们,既然来参加别人家的丧事,就得有参加丧事的态度。 只不过这些东西在送去之前,全部被祝卿安经了一道手才送到柳家兄妹手中。 柳明泽和柳清雅看着送来的好几套素服和素银的首饰,柳明泽拍拍自己的脑袋,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今天的穿着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世家大族对礼仪规矩一向都有教导,作为姑母的娘家人,他竟然穿着一身光鲜跑到灵堂上去,犯了这样的错,也难怪姑母会不高兴了。 柳明泽面上有些讪讪然收下的东西,等祝家的下人走远了,他就转身一脚踢向了身边伺候的小厮,怒骂道:“一群狗东西真是白养你们了,老子不记得要换衣服,你们也不会提醒提醒吗? 长着舌头要是不会说话,干脆剪了,省事。” 小厮挨了打只能诺诺的认错,柳明泽又连续踢了几脚,出了气之后换衣服去了。 而柳青雅看着托盘里的素服和素银首饰,面露愧色,对着祝家的下人道:“倒是我们疏忽了,很是不应该。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去打扰姑母了,明日一早必定要向姑母请个不是。” 给柳清雅送衣料的翡翠嘴角边多了一丝笑容,她道:“雅姑娘客气了,姑娘舟车劳顿必然是乏了,奴婢这就先行告退了。” 柳清雅目送翡翠远去,她的目光放在那些素服上,衣料都是上等的衣料,做工精致,只是没有繁琐的花纹,简简单单。 素银的首饰也没有堆砌什么珠玉宝石,但款式却是年轻俏丽,搭配一身素服其实并不难看。 相反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想要俏就一身孝,她穿这身衣服其实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柳清雅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就突然产生一种不舒服,不想穿戴的感觉。 难道是觉得这衣服打了自己的脸,所以自己才觉得不舒服不想穿的吗? 也许吧! 可这不是说她不想穿就不能穿的,这里是祝家,不是定国公府,不是她能任性的地方。 要是传出什么她没有礼仪规矩之类的话,对她的名声不好,况且不出去走动,她怎么能让姑母对她另眼相看呢? 柳清雅有一种感觉,姑母要是不对她另眼相看的话,那么那阵可以助她上青天的好风可能就得不到了。 所以即便是心里不舒服,柳清雅还是决定要穿这些素服出去见人。 第17章 铅粉 第二天一早,柳清雅洗漱完毕,就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祝家送来的素服。 然后就是挽发梳妆,素银是首饰一件件戴在头发上,脖子上,手腕上,最后一对双鱼银丁香戴上白嫩饱满的耳垂上很是好看。 铜镜里的女孩眉眼初初长成,一双含情目看人时像是盛着万千温柔,嫣红的唇微微一笑恍若天宫仙娥一般千秋绝色,好一个悦目小佳人。 梳妆完毕,柳清雅起身往外走,客房外面柳明泽已经在等她,两个人的结伴往灵堂而去。 祝家待客的客院和外院设置灵堂的地方相隔不远,走路也就一刻钟的路程,就在两人要到达灵堂时,柳明泽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突然皱眉道:“清雅,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柳清雅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其实从刚才出门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两只耳垂又刺又痒很不舒服,要是回去折腾就换一对丁香,就得把头上身上的首饰都给换了。 想着去灵堂要紧,这点不适她还能忍耐,柳清雅就没有理会,却不曾想一路走来,她的耳朵是越来越痒,不仅痒,还开始痛了起来。 柳明泽这么一说,柳清雅去摸自己耳朵,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耳垂竟然肿了,不仅肿而且还又热又痒。 手指一触碰,耳垂就一阵刺痛,这刺痛好像还连着根直接刺进了耳朵里面,柳清雅难受得直皱眉。 柳明泽却赶紧拍掉她的手:“别摸了,你的耳朵周边长了一圈荨麻疹出来,而且看着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柳清雅大惊失色,有些慌张去摸耳朵周围的皮肤,果然摸到一粒粒的小疙瘩,而且不摸还好,一摸下去那一阵阵的痒痒就从皮下传了出来,又痒又挠心。 而且那种痒痒的感觉还在一直蔓延,不过几息的功夫竟然从耳朵周围直接蔓延到脸上,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柳清雅白皙细嫩的皮肤也变得痒热起来。 “来人,快请大夫!”柳明泽说完,把身上的一件外衫脱下来,披到刘清雅的头上,这荨麻疹不能见风,一见风可能会长得更多。 柳清雅双手紧紧抓着头上的衣衫不放,唯恐被人看见她此时的狼狈模样,身后的丫鬟扶着她立刻往回走。 柳明泽也顾不得要去灵堂上香,遣了人去给柳氏说明原因后,就急急来到柳清雅的房门口等着大夫到来。 柳氏接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淡淡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扭头去看坐在她旁边着看账本的祝卿安,好奇地问:“你在那些首饰上做了什么?” 柳氏很清楚自己闺女的房间里有什么,翡翠也没有出去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自己女儿是怎么做到的? “也没什么,就是在那对双鱼银丁香底部是镂空的,里面可以填充一点点的香粉。 丁香戴在耳朵上就有若有若无的香气透出来,我只是亲自动手填了一些香粉进去,再里里外外抹了一层香粉而已而已。 只是香粉里面含有铅粉,而这时候的柳清雅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碰铅粉,一碰铅粉就会起红疹。 而且这红疹特别严重,吃了药也得五六天才能好。” 这辈子的柳清雅现在再怎么成熟稳重,也只是一个将满十二岁的姑娘,还不到可以涂脂抹粉的年纪,因为以前没用过,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对铅粉会起红疹,所以这才吃了祝卿安一个闷亏。 祝卿安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把柳清雅困在房间里,不想让她在祝家搅局,柳明泽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但如果没有柳清雅在后面煽风点火,他也做不了恶事,主要是柳明泽本身就没有那个搅弄风雨的本事。 祝家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没有柳清雅这个变数,祝卿安才会放心。 “原来是这样啊!”柳氏恍然又接着道:“反正你是无心的,也不用愧疚。 不过客人到底是在家里出的事,去看一看认个不是是应该的,吃穿用度什么的也应该跟上,莫要亏待了客人。” 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 母女俩起身去了客院,到了柳清雅居住的客房,柳明泽正在客房门口着急地踱步,还时不时地让下人赶紧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见到柳氏和祝卿安到来,柳明泽赶紧上前见礼,柳氏挥手拦了柳明泽的礼数,焦急的问道:“清雅怎么样了?怎么就突然起红疹了呢?” 柳明泽更加是一头雾水:“这我也不清楚,走着走着就突然看见她脸上起了红疹,而且越冒越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正等着大夫来诊断呢!” 柳明泽说着说着,表情里多了丝丝的愁色:“出门的时候,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清雅,结果却让清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等回去肯定少不了老祖宗一顿教训。”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是早上吃食里有相克的东西,又或者是水土不服之类的,我先去看看,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柳氏说着,和祝卿安进了柳清雅暂住的客房,进入内室见到躺在床榻上的柳清雅,柳氏被她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柳清雅已经摘下了身上的首饰,褪去了外衫只着寝衣躺着 。 只见柳清雅的两个耳垂红肿像龙眼,两个耳洞有脓液和血丝流出,一旁的丫鬟用帕子小心擦拭,可是刚擦完,又有脓液流出来,像是里面腐烂了一样。 两只耳朵和耳朵周边的脸颊脖颈红彤彤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已经连成了一片又热又痒,脸颊都肿大了圈,哪有早晨刚穿戴好时的美貌。 生平第一次遭这样的罪,让柳清雅忍不住伸手不停挠痒痒,而越是挠,反而越痒,红疹还会越冒越多。 祝卿安垂下眼睑,柳清雅最在乎自己的形象,这一下倒贴钱给她,她都不会出门了。 柳清雅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柳氏:姑母,我好难受,好痒啊,我耳朵好痛啊!” 柳氏还没有说话,拿着帕子给柳清雅擦耳朵的丫鬟气势汹汹开口,一副质问的语气: “姑太太,你瞧瞧,我们姑娘早上起来的时候耳朵还好好的,可没想到出一趟门回来,我们姑娘的耳朵就成这样了。 我们姑娘从小到大也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也不知道哪个小人在背后耍阴招,简直是其心可诛,恶毒至极。 姑太太,你可得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第18章 香粉 柳氏皱眉,厉喝出声:“放肆,主人还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丫鬟插嘴了。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就这么着急下定论,这是谁家的规矩?” 丫鬟扑通一声就跪下,却挺直腰杆继续说话:“奴婢知错,奴婢只是心疼我们姑娘遭罪。” “一开口就给人定罪,这知道的,清楚你是心疼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子教唆你这么说的。 没教养没规矩的东西,可别连累主子被人非议。”柳氏这话直接让丫鬟的脸都白了。 柳清雅也被刺得不自在,赶紧开口:“姑母,春桃也是护主心切,心急之下才口不择言,姑母就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了。” 然后,柳清雅又转向跪着的春桃,呵斥道:“还不下去领罚,下次若敢再犯,我也不敢要你了。” 春桃赶紧磕头认错,然后跪行几步,等离了床边才站起身,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另一个丫鬟夏竹默默走过来给柳氏和祝卿安行了一礼,就站到一旁接替春桃刚才的活计。 祝卿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柳清雅其实御下很有几分手段,规矩极严,她们踏进屋里这么久,除了春桃之外,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竟没有半分声响, 所以,春桃不是没有规矩,而是太会察言观色,柳清雅不方便却又想说的话,由她来说出口,既保全柳清雅善解人意纯洁无瑕的形象,又让人知道柳清雅的委屈隐忍之处。 而说错话做错事的丫鬟,柳清雅随时都可以更换,既然这时候祝卿安恍然想起她上辈子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柳清雅的贴身丫鬟去了哪里。 大户人家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跟主子的关系密切,一般来说都会有一个不错的姻缘,但依旧是奴,还是服侍主家,只不过会是祝家比较有脸面的管事或者是管事娘子。 这样的人祝家就有不少,为了能够让主家记得他们,保住手里的差事,或者是换一个更好的差事,隔三差五就会进府拜见主人。 逢年过节还得给主人做个帕子做个鞋子,做身衣服表示孝敬。 可上辈子在定国公府,柳清雅的丫鬟来来去去换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见过那些人重新又回到府里去拜见金氏或者柳清雅,这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儿。 祝卿安记下这件事,她想要掰倒定国公府,掰倒金氏,掰倒柳清雅就得从方方面面下手,说不定这些消失的丫鬟能给她带来惊喜也说不定。 就在祝卿安思索之际,柳氏已经和柳清雅说上话:“等大夫来了,给你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柳氏也是做戏的一把好手,一句话说的真心实意,好像真的有多么心疼柳清雅这个侄女似的。 说话间,大夫到了,夏竹给柳清雅放下床幔,只一只手从床幔里伸出来给大夫把脉。 老大夫细细脉过之后,有问了具体的情况,得出结论:“姑娘的状况约莫是风疹,像是有些人不能碰花粉,有些人不能吃蜂蜜,有些人吃不得海鱼一样,碰了吃了就会起风疹,不仅浑身起疹子,而且还会痒痛。 只要细细查一查之前碰了什么东西,以后杜绝即可。” 不是中毒吗? 柳清雅心里困惑,可她总觉得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可是她初来乍到,人都还没认识几个,又有谁要跟她过不去? 柳清雅通过床幔看向站在柳氏身边安安静静的祝卿安,从昨天到现在,唯一对自己有敌意的就只有她了。 柳清雅轻轻动了动帐子外的手,一直沉默不言的夏竹就说话了:“大夫,可确定是风疹吗? 可是我们姑娘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毛病,是不是再细细把一回脉呢?” 老大夫就依言再次把脉,就着脉象和病人的状况再次下了结论:“确实是风疹无疑。” 柳清雅也不好再说什么,柳氏开口了:“夏竹,你去把姑娘佩戴的那双银丁香拿出来给大夫瞧瞧,可是那银首饰的问题。” 柳氏这么一说那就是不怕人查了,柳清雅心里的困惑又多了一层,难不成这真是只是一个意外? 那对让柳清雅遭大罪的银丁香很快就送来了,大夫拿出一个凸镜对着银丁香仔细检查,最后他用一个针挑开后面的小盖子,从里面倒出两团指甲盖大小的粉末。 “大夫,这是何物呀?我们姑娘的风疹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这句话其实很平常,夏竹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好像这些东西是毒物一样。 老大夫看了又看,最后还弄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说:“这是回香堂出品的芙蓉香粉没有毒,用芙蓉花,米粉,粉英(即铅粉)制成。” 没有毒! 夏竹有些愕然,然后用一种不相信的语气说道:“难不成我们家姑娘就是因为这香粉才起了风疹的,这不能吧!” 老大夫没说什么,柳氏就接话:“是不是试试试不就知道了,这弄出来的香粉虽少,叫几个丫鬟来试一试,再拿去放到清雅的身上去试一试不就试出来了。 再派人去外头才买香粉,不管是什么香味的都买一些,回来再找丫头来试一下。 但要是别人用了都没事,清雅用了还是起红疹的话,那应该就是清雅不能用这些东西。” 要查证这东西的好坏其实很简单,柳氏一句话就堵得夏竹没话说,老大夫也点头赞同柳氏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老大夫把挑出来的香粉点在几个丫头的手腕上,等了一刻钟,也没人感到什么不舒服。 剩下的一点点香粉被夏竹亲自挑着和柳氏一起点在柳清雅的手腕上,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柳清雅的手腕上就红了起来,又冒出了小疙瘩。 紧接着住家外出采买香粉的下人回来了,一共买了十好几种香粉,丫鬟和柳清雅一个一个轮流试过。 别人都没事,只有柳清雅双手的手点着那些香粉的地方都长出了奇痒无比的小疙瘩,这一下不就破案了。 是柳清雅自己的问题,也没人想要陷害什么,柳清雅这一下是真无话可说了。 老大夫给柳清雅下医嘱开药后走人,柳氏和祝卿安也很快离开,柳氏之所以折腾这么一通,只是想要告诉所有人,有问题的是柳清雅自己。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意外”,可不关祝家人的任何事,谁也别想拿这件事情来做筏子。 另一个目的就是也借机把柳清雅这个弱点隐晦地透露出去,柳氏就不相信,金氏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难不成就只对祝家做过那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吗? 所以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想法,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将来会起到什么效果,那就不好说了。 成功把柳清雅封印在房间里,柳明泽也被柳氏一句:“清雅是碰了香粉才起了风疹的。 大夫虽然开了药,但效果好不好还得接着看一看,你呀,就不要到前头去了,就留在客院里好生照顾清雅吧,她这边要是有什么事儿,你才能直接出面。” 如此,柳明泽也留在客院里不出来了。 祝卿安终于腾出空,看柳氏如何料理小妾和庶女…… 第19章 斩草 柳氏和祝卿安做事是两个风格,祝卿安是以折磨仇人为目的来泄恨,柳氏温温柔柔,走的却是斩草不除根的路线。 祝家的丧事在停灵七日后终于迎来尾声,祝卿安跪在母亲身后,看着父亲的棺木被做法事的先生订上钉子,再一番唱念做答之后,棺木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抬着出了官衙。 鲁家兄弟一个打灵幡一个端着丧盆打头走在前头,身后才是祝家的女眷,一路哭哭啼啼到了城外。 女眷们到了城门外就止住了脚步,本朝受儒家思想“礼教”观念影响,认为男女有别,男尊女卑。 男性才是延续家族的根基,所以只有男性才有资格上坟祭扫,包括给先人送葬下葬等等的事情,只能由男丁来承担解决这些事情。 哪怕柳氏是祝文彦的原配妻子,她也不能送丈夫入土,只能看着鲁家兄弟带着丧葬队伍和几个祝家老仆扶灵一路往老家行去 。 柳氏则要带着家中女眷闭门受制三年,以示对亲人去世的尊敬和怀念。 看着丧葬队伍消失在视线里,柳氏这才淡声说了一句:“回去吧!” 女眷们才敢转身往回走,可就在他们要进入城门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从城里横冲直撞地冲了出来。 马儿嘶鸣着乱跑,可马车上竟然没有马车夫,要是制不住这马车,被马蹄踩踏到,轻则重伤,重则那是要命的。 柳氏当机立断大喝:“快找地方躲起来。” 女眷们这才如梦初醒,在身边下人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的就地躲避。 那横冲直撞的马车是擦着祝家女眷的衣角出了城门,等马车穿过了人群,大家才发现那马车后面还挂着一个麻袋,有一粒粒圆滚滚的黄豆,从麻袋里噼里啪啦的掉落出来,滚的到处都是。 城门边上也不单单只有祝家的女眷们,还有出入的平民老百姓,还有沿路乞丐讨的乞丐,见到这满面的黄豆,立刻两眼放光扑了上去。 城门口立刻就混乱起来,祝家的女眷被挤得东一个西一个,好在还有身边的下人紧紧护着,没有让旁人给冲撞了。 等到地上的黄豆被捡干净,祝家的女眷才重新又聚到一起,等到人聚齐清点人数,宋氏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玉儿呢? 我的玉儿在哪了?我的玉儿怎么不见了?” 大家才恍然惊觉祝孩的二姑娘不见了! 刚刚安静下来的城门口再次混乱了起来,祝家的下人到处去寻找消失不见的二姑娘祝卿玉,还要看顾情绪激动,头发散乱的宋氏,还要有人护着主母和大姑娘,忙忙乱乱了好一阵子。 祝卿玉还是没找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宋氏就好像被人抽掉了精神气当场就软倒在地,她啼哭着:“我就应该紧紧拉着玉儿的手啊,我就应该紧紧拉着她的。” 宋氏说话颠三倒四,众人七拼八凑慢慢拼凑出祝卿玉是怎么丢失的。 按理,祝卿玉应该和祝卿安站在一起,跟在柳氏身边才对。 可是出门时看着外面寒风飒飒,宋氏就请示了柳氏理由是想要将女儿留在身边带着,因为祝卿玉昨天晚上睡觉时着凉了,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鼻塞不舒服。 柳氏只是嫡母,怎么可能会亲自照顾庶女,让丫鬟照顾宋氏又不放心,所以她就求着想要自己带,柳氏自然是满口应下。 所以刚才的送葬队伍里,祝卿玉就一直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走在队伍的中段,马车闯过城门的时候,祝家的队伍就分成了两端,留出空位躲过了那辆疯马车。 宋氏带着孩子在慌张躲避的时候不小心就摔倒了,要爬起来的时候,因为马车带来的黄豆让老百姓们互相争抢之下,又扬起了一阵阵的灰尘。 宋氏一个没注意,被灰尘迷住了眼睛,等她好不容易能睁开眼睛看清周围形象的时候,才发现跟在身边的女儿不见了。 宋氏大惊失色,望着周围披麻戴孝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却始终没看到自己的女儿,她这才嚎叫出声,宋氏是悔不当初吧,如果一开始让女儿跟着柳氏的话,女儿怎么着也不会丢啊! 祝卿玉不见了,人当然是要找的,可也不能让自所有女眷一直在外头待着呀! 柳氏就发话,让剩余女眷先回府里,再把派人出来寻找祝卿玉,宋氏却不愿意,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女儿丢了,她怎么可能愿意回去等消息。 宋氏跪求柳氏:“求太太开恩,让我留在这外头寻找玉儿吧,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呀!” 宋氏说完,又是磕头又是哭求,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柳氏无奈只能答应宋氏的要求,不过却没有无限放纵宋氏一直在外头:“天黑之前必须回府,不得在外逗留。 我派人去报官了,你也莫要太过忧心。” 宋氏嘴里附和柳氏的话,可心里却在怨怼不满,要是丢的是祝卿安,就不信柳氏还能这样气定神闲。 宋氏惶惶然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祝家的马车,然后就在城外四处寻找祝卿玉的身影,而柳氏则是带着剩余的女眷坐上回府的马车。 祝卿安和柳氏坐上同一辆马车,平顶独驾小车里面的空间不算小,平常可以坐三个人,但此时的马车只坐了两个人后,却显得拥挤异常。 祝卿安低头看着被素缎椅搭遮盖着的座椅,这马车座椅应该进行过改动,有暗格之类的机关在里头,她眼中闪着不明的光芒,柳氏开口:“掀开看看。” 祝卿安看了母亲一眼,面上还是那么温柔贤惠,她伸手一掀椅搭,一个小小身影就出现在祝卿安眼前,正是宋氏到处寻找不到的祝卿玉。 八岁的祝卿玉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布巾,无声无息躺在座椅里,要不是还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祝卿安还以为她死了呢! 柳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往茶杯里倒出两粒指甲盖大小的丸子,用茶水化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弥漫在马车里。 让祝卿安皱了皱眉,柳氏把小瓷瓶收好,对着女儿灿然一笑:“安安,娘今日教你一个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面对敌人就要拿出秋风扫落叶的手段,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第20章 除根 “这个小的现在威胁不了你,可是等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谁能保证这丫头就没有什么造化,就算这个丫头没什么造化,那她的儿女难道就没有造化吗? 安安,不要给敌人成长的机会,所以我今天就要做这个恶人,把这个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柳氏说完,把手里的茶杯放好,一手拔下祝卿玉嘴里的布巾,反手从茶屉里摸出一根竹管,掰开祝卿玉的嘴把管子怼进去。 柳氏的手法不甚温柔,甚至还磕破了祝卿玉的嘴唇,怼好竹管,柳氏端起茶杯把里面的药水对竹管的洞口灌了进去。 一杯药水灌尽,祝卿玉在昏迷中竟然痛苦得直哼叫,柳氏眼疾手快把布巾重新塞回祝卿玉的嘴里。 祝卿安的双手紧握成拳,却始终一声不吭,她看着祝卿玉嘴里的布巾被溢出来的鲜血给染红,那刺眼的红让她别过头,不敢看。 她再怎么恨宋氏和白氏,也没想过要让祝卿玉给她赔命,在祝卿安原本的计划里,她只是想让祝卿玉好好尝一尝人情冷暖,被人踩高捧低的滋味。 再让母亲给祝卿玉寻一门既要远嫁又家风苛刻的门户,有个刻薄的婆婆,没出息的丈夫,就足以让祝卿玉这辈子都水深火热的了。 但柳氏更倾向斩草除根,所以第一个就对祝卿玉下手了。 “不用担心,她死不了,就是以后要当个哑巴,脑子不会很聪明罢了。 前朝的宫廷秘药,一粒致哑,两粒下去伤脑,你曾外祖母在我出嫁前给我的。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是用不上这些东西,但世事无常,谁让你爹撇下我们先走一步呢!”柳氏看着祝卿玉的模样,表情不为所动,把狠辣无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祝卿安抿唇:“我只想要磋磨她一顿,然后让你给她挑一个刻薄的人家,让她这辈子掉进火坑里,爬也爬不出来,这辈子与她永生不负相见就好了。” 柳氏却突然大怒,她伸手对着祝卿安的手臂用力一掐,厉声道:“安安,你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你爹亲自给你开蒙,教导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你从来不屑牵连弱小。 但是,你放过她,她就会放过你吗? 不要天真了,弑父杀母之仇向来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对你一样,对祝卿玉来说也是一样。 这事情要么不做,既然要做就得做干净,不留后患 。 你现在可以不忍心用这种手段,因为我还活着,那些缺德事我可以替你做干净,可将来当你做了母亲呢? 如果没有本事保护好自己的孩子,那么你的孩子将会重复我和你上辈子的凄凉结局。 安安,天底下含冤而死的人多了去,有几个像你一样有奇遇,可以重来一遍?” 柳氏的语气里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很浓重,祝卿安被掐得眉头直皱,这可是母亲第一次下手这么不留情收拾她,好疼啊! “疼就对了,我就不应该让你爹把你教的太像书呆子,我朝礼法森严,闺阁女子就算才智过人,堪比文曲星下凡,也没机会一展才华抱负。 你的将来注定在内宅,这些手段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懂,而且上辈子血泪教训还历历在目,你不能像我一样上辈子对娘家的那么信任,结果落得那么一个凄凉结局。 安安,我真的希望你的一辈子可以像我的前半生那样过得顺遂安康,没有后顾之忧。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就没有一辈子顺顺遂遂的,你现在要想的是,如果你的孩子遇到和你一样的遭遇,在生死攸关时刻,你会怎么做?你要怎么做? 你还想做个好人吗? 可是安安呐,好人不长命啊,你要是死了,你的孩子就没有依靠了。 和兵戎相见的时刻,你若是停手,只会死的更惨,你连累自己不要紧,你难道要连累儿孙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吗?” 柳氏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每一个字眼都让祝卿安心头震颤,像是有无数的雷鸣闪电在她的脑海里炸开,沉默半天,祝卿安终于开口:“娘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对这些人起怜悯之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柳氏这才松开掐着女儿的手,把座椅的椅搭重新盖好,伸手拎起一旁的茶壶用茶水清洗刚才装了药水的茶杯,一边语气冷淡决定祝卿玉接下来的命运:“桂嬷嬷已经安排好,到时候送这个丫头出海去吧。 找一户老实的人家给人家做童养媳也好,给人家做闺女也好,隔着山川河海,以后再也不用相见了。” 祝卿安点点头没再说话,祝家的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官衙,柳氏的马车直通到二门口才停下。 母女两个下车回到正院,片刻之后,柳氏身边的桂嬷嬷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坐上马车,说着要去给县令夫人送些礼,让他们加大力度,好好寻找失踪的二姑娘。 桂嬷嬷坐着柳氏的马车出门后,先是去一趟县令衙邸,而后,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又出了一趟城,说是要去接宋氏回府。 可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桂嬷嬷和宋氏回来,柳氏又遣派不少人外出探听消息,终于在戌时末,桂嬷嬷终于带着宋氏回来了。 可府里的人见到昏迷不醒,头上破了大口子的宋氏都大吃一惊,宋氏的丫鬟跪地,解释起前因后果:“桂嬷嬷在城外找到宋姨娘,劝说宋姨娘先回府。 夫人已经派人报官,又给官吏送了礼,让人日夜不辍找人,比几个妇道人家这样漫无目的找人强。 宋姨娘自是不肯,说不能让二姑娘在外头过夜,一定要在今天找到二姑娘。 桂嬷嬷就说,这世上哪有大户人家的妇孺,天黑了还在外逗留,这于礼不合。 宋姨娘要是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这不是给老爷的脸上抹黑吗! 宋姨娘就和桂嬷嬷吵了起来,然后执意要去城外的流民营看看。 宋姨娘在前面跑,桂嬷嬷只能紧跟着,没想到那流民营的路坑坑洼洼,又是天黑看不见,马车走到半路就翻车了。 宋姨娘在马车里就磕成这样,桂嬷嬷就赶紧带着我们回来了。” 柳氏像是被丫鬟的话给气到,半天不说话,一旁的白氏想了想开口:“夫人,宋姨娘只是担心二姑娘,做事才失了分寸。 夫人要责罚也是应该,可若是在此时发作,传出去对祝家的名声未免不美,还是等待她稍好一些再做惩戒吧。” 第21章 宋氏病亡 柳氏瞥了白氏一眼,叹气道:“罢了,先让人把她抬回去吧,再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二姑娘给找到。” 院里紧绷的气氛稍稍有点松散,宋氏被下人抬走,大夫紧接着就被请进祝家看病。 但宋氏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大夫把脉之后连连摇头,留下了内服外敷的药,可是宋氏用过之后效果却不明显,半夜时发起高热,昏迷中也是哭着闹着要去找祝卿玉。 宋氏身边的丫鬟吓得都不敢合眼,整夜整夜用冷水帕子给宋氏降温,到了天光大亮,宋氏的情况好像稍好了一些。 整个人一直都昏昏沉沉的,短暂的醒来又很快因为高热晕了过去,每次一醒来她都追问,祝卿玉找到了没有,可是祝卿玉就这么人间蒸发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柳氏下了封口令不能让宋氏知道,担心她知道真相后受不了刺激,特意嘱咐大夫在药里加了安神的药物,让宋氏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柳氏又反手派出了更多的人出去寻人,又过了三天,祝卿玉还是渺无音讯,祝家的人和官府却揪出了几个拐子团伙,救下了不少被拐的孩子,倒是意外的功德一件。 祝家这一番举动早在淮扬引起瞩目,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祝文彦生前得罪了人,所以伺机报复把人家的孩子给掳走了。 祝文彦作为巡盐御史,虽然官位不高,可是手却能伸得很长,这个官职非皇帝心腹不可得,他的奏本可以直达天听。 可以说,祝文彦为官这些年给朝廷收了多少盐税,就等于得罪了多少人,盐自古以来那都是暴利行业,这钱流向朝廷户部,别人就瓜分不到利润,可不就得罪了人吗! 都说祸不及家小,这暗中把人掳去的人也忒歹毒,祝文彦活着的时候不敢对付人家,等人家死了就对人家家小下手,真真是个无耻小人! 外面的风言风语,柳氏和祝卿安人都听到了,柳氏表情不动如山带着女儿继续翻看整理祝家好几代积攒下来的家底,林林总总从田庄,山头,店铺,房屋,工坊,奴仆等等的账册就有好几箱子。 皇帝要是接到丈夫的“遗书”,想必就会很快就要派人来接手财产,百万家产对于豪富商贾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送出去估计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可祝家的百万家财却是好几代人的积累,另外还有许多古董字画,书籍珍玩这些可都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都是可以传家的宝贝啊。 却被自己那个败家女儿眼睛不眨就送出了四分之三,柳氏越是看那些账册,心就越痛,败家呀,真是太败家了。 柳氏都开始思考,等自己死的时候要不要埋进祝家的坟茔里,毕竟好几辈子的积攒就这么没了,祝家那些老祖宗会不会在地底下就等着把她给撕了呀? “唉——”柳氏深深叹气,看一眼账册就看一眼自己女儿,看一眼账册就看一眼自己女儿,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儿的办法是在尽力保全祝家,柳氏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处在女儿的位置该怎么办? 柳氏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心里虽然接受女儿的安排,可是心里还是心痛郁闷,这以后没有那么多家底,这以后的日子就得俭省着过了。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顺遂,柳氏从小到大时至今日都过得富贵顺遂,人到中年却要计算着银钱过日子,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母亲唉声叹气,祝卿安只能安慰她:“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没了再赚就是了。” “你说的简单,你从小到大给家里赚过一文钱吗?你知道你每天的吃穿用度要花费多少银子吗? 你……”柳氏还想继续说下去,祝卿安身边的翡翠突然来报,说是柳家兄妹正往正院这边来。 祝卿安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就坏透了,在父亲丧事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让人注意着客院那边的情况,柳清雅即便被封印在房间里养病也是不消停,一直都有下人在探听祝家的情况。 祝卿安不用问就知道这是柳清雅的意思,之所以确定不是柳明泽,是因为这人在客院照顾堂妹期间,早就被淮扬的美食美景美人给勾去心神,在身边小厮的撺掇下就找借口溜出去吃喝玩乐。 被妖精一样的瘦马伺候了一回,柳明泽就恨不得流连花丛回众家了,所以,他两头欺瞒 ,当着柳清雅的面说要去给姑母帮忙打理丧事,当着柳氏的面说是要留在客院照顾柳清雅,然后就偷偷溜出门幽会美人去了。 祝卿安干脆就帮了柳明泽一把,不让柳清雅的下人靠近灵堂一步,所以柳清雅那边也不知道柳明泽到底有没有在灵堂帮忙。 现在两人出现,怕是柳清雅已经知道柳明泽两头欺瞒了吧! 翡翠就道:“姑娘猜的不错,今天雅姑娘那边已经停药了,刚才要用过早膳,雅姑娘派人去请明泽公子一起用饭。 然后看到宿醉回来,身上带着脂粉味的明泽公子,雅姑娘才知道自己被哄骗了,顿时跺脚叹气,指责明泽公子不应该在这时候出去花天酒地: “堂哥你好生糊涂,客院里不单单有我们的人,还有祝家派来伺候的,你这一天天进进出出的,一次两次人家不知道,次数多了人家看不出你去外面干什么吗? 难怪姑父出殡,姑母都没有来通知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原来根子在你这里,这事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老祖宗能放过你? 还不快快跟我去向姑母赔罪!” 明泽公子被雅姑娘教训也不敢反驳,两个人连饭都没有吃,就起身往正院来了。” 翡翠伶牙俐齿把客院的动静打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祝卿安点头表示知道了,翡翠就小心退下。 不过一会,门外的小丫头来报,说是柳家兄妹来了。 柳氏一挥手,下人就上前把桌子上的账册收进箱子里,几杯清茶刚刚端上桌,柳家兄妹就走进屋子里。 柳清雅脸上全是羞愧难当的表情,她正想开口说话,柳氏却率先一步开口:“这么着急就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病吗? 我就怕你病情反复,连你们姑父出殡都没叫你们出面,怎么这么不珍惜好自己的身体 !” 柳氏说完柳清雅,又转头看向柳明泽:“明泽你怎么做哥哥的,怎么就任由清雅到处跑也不看着点!” 柳明泽被一通说教,嘴里连连应诺,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姑母不知道他的事,自己不用被老祖宗教训了。 柳清雅面上微笑,心里却沉甸甸的发堵,姑母绝对知道堂哥的荒唐事,却连提都不提一下,这是将定国公府彻底排除在外了。 一种不舒服不满的情绪在心里蔓延,柳清雅直觉自己不能放过祝家的登天梯,姑母不提,那就自己说,总得把隔阂给消除了。 柳清雅整理好情绪正要开口,一个丫头忽然慌张失措闯进府院子,“扑通”一声跪地道:“宋姨娘去世了。” 第22章 受教了! “啊!”柳氏一脸震惊站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不是说已经有所好转了吗?” 报信的丫鬟也不是贴身伺候宋姨娘的,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氏干脆往外走去,祝卿安紧随其后,柳家兄妹也要跟着,却被桂嬷嬷给拦下:“公子和姑娘不要怪罪,宋姨娘到底是内宅妇人……” 这会人刚走,肯定还没梳洗,再者死的是妾室,真用不着亲戚家的公子姑娘去看,毕竟老爷走到时候,这两位不也没出现么! 虽然是夫人有意拦着,可有心之人不用教不是么! 柳家兄妹只好止步,桂嬷嬷就安排人将两人送回客院,让下人好生招待客人就转身走了。 柳清雅垂下眼睑,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黏腻丝滑又复杂的情绪,在通州的时候接到祝家的丧事消息,她感觉自己要走运了,所以着急忙慌赶了过来。 在了解祝家的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她越发知道,祝家对她会有多大的帮助。 可如今自己就在祝家的咫尺之地,可伸手却怎么够也够不着姑母的信任,柳清雅感到挫败 ,朦朦胧胧间,她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应该是…… 柳清雅脸上露出了一种朦胧的笃定,应该是姑母因为丧事和被逼迫过继嗣子导致病重,自己和堂哥又颇得姑母的信重,所以把祝家的管理大权交给她才对! 这个想法一出来,柳清雅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呢? 明明现实不是这样的呀! 可为什么她却隐隐期待想象中的事情成为现实呢? 柳清雅陷入沉思…… 另一边,柳氏带着祝卿安来到宋姨娘的住处,她屋里的丫鬟个个脸色惶然,柳氏走进屋发现白氏已经来了,正低头轻轻啜泣,看得出来,她很伤心。 白氏见到柳氏赶紧起身问安,柳氏随意一挥手,就探头去看已经没声息的宋姨娘。 短短几天的时间,宋姨娘就瘦成一把骨头,明明是刚死的人,脸色却带着死寂的蜡黄,脑袋上层层叠叠的白纱布还渗着点点红色,而且她还死不瞑目,打眼看去还真有些渗人。 柳氏下意识要捂住祝卿安的眼睛,祝卿安却抓住母亲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宋氏,她半点不害怕,还有心情欣赏宋氏的死相,死的真惨,仇人死了一个了, 真好呀! 要不是现在不合时宜,祝卿安都想笑出来,她在心中暗下决定,等扳倒了定国公府,她一定要买一大车的鞭炮来庆祝一下! 柳氏见状,却转头去问宋姨娘的贴身丫鬟:“小荷,宋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名叫小荷的婢女一脸憔悴,跪地战战兢兢地回话:“宋姨娘一直在问二姑娘的事。” 可祝卿玉一直都没找到,柳氏下了封口令,小荷哪里敢说真话,只好含含糊糊糊弄宋姨娘,想着先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再说。 宋姨娘被婢女糊弄,再加上药里头有安神的东西,吃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被糊弄了好几天,可能是伤势好转,脑子也清醒了,宋姨娘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所以,在昨天晚上,宋姨娘偷偷倒掉汤药,假装熟睡,半夜悄悄跑去祝卿玉居住的秋香院一探究竟。 结果就是宋姨娘没有见到祝卿玉,再加上秋香院里的丫鬟一个个惊慌失措,宋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当即癫狂,转身就要跑出去找祝卿玉,被后头赶来的小荷给拦住了,无论小荷和周围下人怎么安慰劝诫,宋姨娘都听不进去,她在愤怒之下开始推搡阻拦的下人。 宋姨娘病了这么多天,身体也才刚刚好了一些,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推人不成反而自己摔倒了。 而且竟然又是一次头先着地,直接摔倒秋香院的小水池里,如今可是深秋,秋风萧瑟,那池水更是冰凉刺骨,好好的人掉进水里都要生一场病,更别说一个身体本来就虚弱的人。 小荷等人把宋姨娘从水里捞起来,才发现宋姨娘头上的纱布被里面渗出来的血给染红了。 宋姨娘先前脑袋就撞了一个大口子,还没正好起来就二次受创,宋姨娘当即就捂住脑袋呻吟不止,小荷和秋香院的下人赶紧七手八脚把宋姨娘抬抬回自己居住的小院。 然后又是一顿的熬药换药,折腾到将近天亮,宋姨娘才昏昏沉沉睡去,小荷也疲惫不堪,就在宋姨娘的脚榻边睡着了。 等到天大亮,小荷起来检查宋姨娘的情况,才发现宋姨娘又高热了。 因为这段时间宋姨娘的病情总是反复,柳氏就特别允许宋姨娘这边有事就先去请大夫看诊,只要过后跟她禀报一声就行了。 因此小荷也就没有着急禀报柳氏,而是急急忙忙让人去请大夫,大夫在把脉之后,也只是把原本的药方更加重了几分。 小荷着药方去开了药回来,熬了汤药给宋姨娘服下,原以为这样就能够减缓病情,没想到一帖药下去,宋姨娘不但不见好,反而在高热一个时辰后,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然后就这样断气了。 宋姨娘的死来得猝不及防,小荷等另外几个丫鬟都吓懵了,等回过神来就慌慌张张去禀报了柳氏。 柳氏就叹气:“我瞒着她,就是不想让她病情加重,谁知她竟然是这般的挂心不下。 如今,玉儿丢了,宋姨娘也走了,那叫我将来去到地下,怎么跟老爷说呀!” 柳氏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拿起帕子就开始擦眼泪,白氏等丫鬟就上来安慰柳氏。 毕竟宋姨娘是生病而死的,生病期间,柳氏也没有苛刻对方,看大夫的看大夫,该吃药的该吃药,该吃补品的吃补品,一样都没落下,可人还是这么走了,只能说是宋姨娘命薄,谁也不能说柳氏一句不是。 而祝卿玉丢失那就更加怪不到柳氏身上,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敢劫掳官家小姐呢! 柳氏这段时间到处给官吏送礼,又派人到处寻找二姑娘,也是尽到了主母的本分,那人没找到也不能怪柳氏啊! 说不定还可以利用祝卿玉的失踪和宋姨娘的死,让皇帝对忠臣遗孤更加怜惜,说不定她们母女俩到时候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母亲这一堂课着实精彩,祝卿安在心中感叹:真是受教了! 第23章 宋小玉 宋姨娘死了,在祝家只简单停灵了三天就抬出了府门,送去淮扬当地的一个寺庙里暂时寄存。 等鲁家兄弟回来之后,柳氏再派几个经年的老仆扶灵回乡,大概会放在祝家祖坟地附近。 不过宋姨娘膝下没儿子,以后也不会有香火纸钱供奉,到了黄泉也只能做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了。 等这件事了了,祝卿安和柳氏坐下来说话:“娘,那祝卿玉……” 楼上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说道:“算算时间,这会差不多就在海上了吧。” 祝卿安点点头,随即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儿:“那……什么时候收拾白氏?” 要是白氏和宋氏死得一样惨就好,祝卿安期待地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亲娘。 柳氏却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白氏,我不打算动她。” “为什么?”祝卿安愕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尖锐刺耳。 却没想到柳氏没有急着解释原因,反而把脸一沉:“安安,你急躁了。” 祝卿安顿了一顿,努力收起从心底冒出来的戾气,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脸色才又恢复如初,她低声向柳氏认错:“娘,我错了。” “安安,我知道你想报仇,如果你遇事都上脸,让人一眼就看出你的底细,那么你注定就会是输家。 为什么在面对柳清雅的时候可以镇定自若,是因为你知道她是个厉害人物,所以你会小心应对。 可白氏却因为身份比不上你,你想收拾她为难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你就急躁了,你就把万事都放在脸上来了。 殊不知,这世上多少的大事都是毁在小人物的手里,你当白氏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蚂蚁,却不知蚂蚁临死也能反咬你一口。” 柳氏这一通训斥来得又快又狠,把祝卿安骂得抬不起头。 见到女儿这副模样,柳氏又有些心疼,她放缓了语调:“好了,记住我的话,以后切记不要再犯。” “我知道了。”祝卿安怏怏答话,随即又固执地问:“娘,你为什么要放过白氏?” “谁说我要放过白氏了?” “那你刚才……” 柳氏叹气:“我是预备着留给你练手的,俗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有些事情就得自己经过手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柳氏现在的心态大概就像是一只带崽的母老虎,把活着的猎物推到崽子跟前学狩猎,不管崽子能不能成功捕捉猎物,反正都有她兜底。 白氏要死,但是要死得有价值,给自己女儿练练手就很不错,柳氏如是的想。 祝卿安恍然大悟:“娘,原来你是想物尽其用啊!” “明白就好,明白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知道了。”祝卿安靠进母亲怀里,语带羞愧说道:“娘,我让你操心了。” “你这个小讨债鬼,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让我操心,我刚才的话,你可要记在心里,不可再如此鲁莽急躁了。” …… 在柳氏和祝卿安温情脉脉时刻,隔着山川河域,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商船在缓缓航行。 船舱里面的一个小房间,一个瘦小的身子动了动,半晌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她看了看四周有些惊慌想要喊叫,张了嘴却发现没有声音,这个突然的认知让她感到害怕。 两只颤抖的手捂住脖子,她憋着劲努力想要大叫,这一次终于发出了声音,却只是嘶哑的啊啊声,没有办法说出连贯的话句,她说不了话了。 小身影开始浑身发抖,继发现自己说不了话这件事外,又有一件可怕事情的发生,让她抖得更厉害,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可却不能细想,一细想头就开始疼,好像有人拿把刀子在脑子里搅来搅去一样,疼的她想要尖叫想要发疯。 缓解疼痛的唯一办法,那就是不去想,不去回忆,脑子就不会疼,可是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来处在哪! 尽管回忆让她痛苦不堪,她还是咬着牙试图去拼凑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画面,只可惜她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来。 脑中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晕晕沉沉的,全身上下也没了力气,软软的瘫倒在地,让她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睡一觉。 就在她闭眼之前,脚边的一团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东西像是一个包裹,那是自己的包裹吗? 或许里面有她的户籍,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能让她想起自己是谁! 于是她挣扎着爬起来,把脚边的包裹拉到自己身边,打开包裹,果然有不少发现,几身料子不错的衣裳,还有一封信一张路引,还有自己的户籍? 她把这三样东西仔细看了一遍,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来她叫宋小玉,是泰州人,出身商户人家。 宋小玉的父母是海外人士,到泰州去做生意,才生下了宋小玉。 商户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宋小玉从小也是过得富足,只不过如今的她已经父母双亡,而且在泰州也没有熟识的亲眷,母亲在临终之前给宋小玉订了一门婚事,是舅舅家的表哥。 然后宋小玉母亲把家里仅剩的家底交给了宋小玉,让她登船去海外投靠做生意的舅舅,相当于让宋小玉去舅舅家做童养媳。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怔愣,她就是宋小玉吗? 自己就叫宋小玉吗? 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不叫宋小玉啊? 可为什么听到这几个字又觉得有些熟悉,有些亲切呢? 她头疼欲裂,没有办法继续再想下去,把手里的东西郑重包回包裹,然后抱在怀里重新躺到了床上。 她需要休息一下,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终于有了另外的来客。 一个矮矮胖胖的船娘子给她送来了吃食,并且语气很熟稔地跟她说话:“小玉,吃点东西噻,船在海面上飘,要飘两个月呢! 总不能晕船就不吃东西吧,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你娘把你托给我,我总要安安生生的把你交到你舅舅手里,才算有个交代啊!” 等船娘子走后,小身影终于坐起来,看着船娘子送来的有些粗糙的吃食。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觉得她不应该吃这些东西,可又有些茫然,那她应该吃什么呀? 第24章 通房丫鬟 在宋姨娘的棺木送往寺庙的几天后,淮扬正式入了冬,祝家的二姑娘,祝卿玉依旧没有踪迹。 到了这个时候没找到人,大概率已经是凶多吉少,柳氏就慢慢把那些寻找的人撤了回来。 转而去了寺庙给祝卿玉添了一盏长命灯,淮扬那些接到消息的官宦人家,纷纷派管事来送礼慰问。 淮扬的知府夫人还暗示柳氏,知府大人已经把祝家发生的事情上报朝廷,不会让祝家剩余的孤儿寡母再出什么事。 柳氏连连感谢知府大人的关照,等上门探望的人都拜访的差不多之后,柳氏下令开始闭门谢客守制。 说是守制,其实柳氏一点也不清闲,因为丈夫留下了“遗书”,柳氏就忙着清理家底,好到时候和朝廷的人做交接,她们也好尽快搬出官衙。 柳氏不仅把祝家明面上的家产做了详细的政策,就连暗地里收入灰产也做了详细的标注,看样子也要一同献给朝廷。 祝卿安不解,如果就连那些暗地里的灰产都献给朝廷,那家里真的就是成了小富之家,吃穿不用愁,但想要之前一脚迈八脚出的排场是没有了。 祝卿安自己是无所谓排场大与小,上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了,有没有人伺候她都能过得下去。 但是她担心母亲会不习惯了,她毕竟是公卿之女,出嫁前出嫁后都是过着富贵无双的生活,骤然间要过上这种“清贫”日子,落差太大,就怕母亲接受不了。 没想到柳氏相当豁达:“既然要做,那就把这件事情做漂亮了。 皇上的天下之主,咱们家那些灰产,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吗! 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不是你想做个清官就能够做的,你要是真两袖清风,官场上的那些人也不放心啊。 你以为你爹为什么能够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你爹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些灰产,你爹可没瞒着皇上。 家里现存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之前更多的一部分灰产,都进了皇上的私库。 你爹其实就是来替皇上捞钱的,所以这些灰产我们最好是一点都不要碰,再老老实实的交上去,还能让皇上对我们另眼相看。” 柳氏这句话,是趴在祝卿安的耳边说出来的。 祝卿安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只是不明白,皇上都是天下之主了,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怎么就需要让自己亲爹给他捞钱呢? “皇上一直在大修陵寝,却又不想让国库空虚,让子孙接手一个烂摊子,所以……”就决定自己出钱承担大部分,但是皇帝的私房钱也有限,所以就只能让人出来捞钱了。 祝卿安没想到真相会是这个,脸上一副炯炯有神的表情,柳氏就轻咳一声:“这事自己知道就行,可别说出去。” 祝卿安点头:“娘,那我来打下手,把账理清了好过年。” 理账只是其中一件事,再一个就是定国公府老夫人的来信,祝卿安看着那封薄薄的信,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什么内容,她语带嘲讽地说: “老夫人,多半是先哭诉你可怜,年纪轻轻就守寡,再然后大概会埋怨父亲,把家底献给朝廷吧! 再然后大概就是让我们一家子去京城,毕竟有定国公府这座靠山在,别人也不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自己闺女嘲讽自己的母亲,柳氏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拆开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定国公老夫人信中所言和祝卿安猜测的分毫不差。 最了解你的人通常都是敌人,自己这个女儿是把定国公府每一个人的脾性都摸出来了。 柳氏就和祝卿安商量:“等和朝廷的人交接好家产的事情,我们就举家上京城吧。” 上辈子几年的京城生活就像一个可怕的梦魇,每每回想都会让她感到痛苦窒息,上辈子她无力挣脱噩梦枷锁,这辈子她不仅要粉碎这个噩梦,还要将仇人都送下地狱。 “好啊,娘,我们得先派人去收拾京城的房子吧。 还有我们要走水路还是陆路? 对了,这次我们要多雇几个镖局,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们能平安到京城。 咱家这么多下人得多挑一些忠心能干的一起去,才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身陷囹圄……” 祝卿安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表情严肃,全副严阵以待把去京城当成像是打仗一样。 说完了搬家的事宜,柳氏又说起别的事情:“白氏,你打算怎么办?” 祝卿安就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急,才死了一个宋氏,要是连白氏也出事的话,多少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是再缓一缓再说。” 柳氏点头:“你考虑得也很周到,那就再等等吧!” 话毕,桂嬷嬷进来禀报:“太太,几位姑娘都问过了,都愿意领了嫁妆钱再嫁。” 柳氏点点头:“你看着安排,到底是伺候了老爷一场,放了她们的奴籍,给她们都寻户好人家,如此也算好聚好散。” 听着两人的话,祝卿安这才知道,母亲在处置父亲的通房丫鬟,这些人都是母亲挑选好生养的姑娘,预备着只要怀上了就抬姨娘。 结果父亲突然病逝,这些人没了着落,能有笔银子再嫁人,也算对她们不错了。 不过,上辈子母亲病重,顾不上这些人的死活,最后她们全都进了庵堂出家,祝卿安记得清楚,这事是柳清雅向柳氏提议的,她还记得柳清雅当时的话: “我在家中时,母亲都是这样处置的,母亲说好女不侍二夫,女儿家以忠贞不渝为好女。 所以,我才提议送这些姑娘们去庵堂,我们每年多多添香油钱,不亏待她们吃穿,既全了姑娘们的贞烈,祝家也能得个好名声。” 然后,母亲就同意了。 这件事情是由柳明泽在外办成的,那几个丫鬟最后去到哪个庵堂,祝卿安安真是一无所知,病中的柳氏也没有在意。 祝卿安现在细想,却觉得有些奇怪,通房丫鬟对于大户人家来说,那就是个用来消遣的玩意。 她们的命运身不由己,在一些不讲究的高门大户,通房丫鬟甚至是妾还会被主人叫出来伺候宾客。 定国公府就是这样的人家,有时候客人要是喜欢某个丫鬟,主人家还会直接赠送出去。 她们无法拒绝这样的命令,忠贞二字对她们来说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柳清雅在定国公府长大,怎么会觉得通房丫鬟有贞洁这个东西,着实有些奇怪! 上辈子祝家去了京城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对于这些进了庵堂的通房丫鬟根本就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小人物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也是一无所知。 祝卿安了解柳清雅,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很强,她不会做无用功,那上辈子为什么要提出将那些通房丫鬟送去庵堂? 要知道,庵堂也是有正经与不正经之分,正经的庵堂是要吃斋念佛,下地种田的。 而不正经的庵堂通常是挂羊头卖狗肉,明面上是庵堂,暗地里却是娼寮,还兼顾人口买卖的龌龊事,落到那种地方的女子通常是生不如死。 上辈子,那些通房丫鬟是到哪个庵堂出家来着? 第25章 患得患失 祝卿安仔细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却发现脑子里全无那几个通房去哪个庵堂出家的印象。 其实想想也是正常,上辈子这个时候柳氏已经身体不舒服病重,再加上还有祝氏和祝家那些姻亲故旧围像苍蝇一样,黏在祝家不肯走,都想在祝家这块肥肉上瓜分一杯羹。 事情那么多,几个无足轻重的通房丫鬟的死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太过在意,就随便柳清雅将她们搓圆捏扁。 这事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祝卿安也许就不会在意,可偏偏是柳清雅,她为什么要跟几个通房丫头过不去呢? 想到这里祝卿安就叫住了桂嬷嬷:“嬷嬷,那些通房丫鬟的事情你再先缓一会儿,我有事情要跟母亲商量一下。” 桂嬷嬷有些意外,转头看了一眼柳氏,柳氏也是有些不解,嘴里却附和着女儿的话:“那嬷嬷你就先下去吧,那件事就先缓一缓。” 桂嬷嬷心中一凛,点头退下,她暗想,以后要对大姑娘更加恭敬小心才行。 等桂嬷嬷走了,祝卿安就迫不及待把上辈子几个通房的下场告知了柳氏,柳氏听完皱眉道: “我怎么会同意柳清雅的提议,这明显不合常理。 不过是几个通房,卖身契都捏在我手里,对我又没有利益冲突,我做什么非得让她们出家呢? 况且安排人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要从官府弄到两度牒,还得请德高望重的住持给她们剃度出家,这里面的花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过程又繁琐。 咱们家当时的事情那么多,我怎么会为几个通房想的那么周到,对于我来说,拿一笔钱把她们打发了,就是对她们最大的仁慈了。” 所以这就是矛盾重重的地方,柳氏这辈子的身体没有因为操劳而病重,都不想为几个通房多么多操心几分,更别说上辈子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祝卿安努力回想,上辈子柳清雅提议这件事情之后,柳氏随口答应下来之后,家里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些通房怎么样了。 那时候的祝卿安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柳氏有没有为这些人操过心,她是一清二楚的,柳氏根本没有动用祝家的力量,让那些通房正儿八经的去出家。 后来隔了一段时间,柳清雅不经意提起事情已经办成了,之后也再没人理会。 那么极有可能这些通房根本就没有正经出家,没有官府承认的身份,正经的寺庙不会接纳她们,那么她们的去处就可想而知了。 祝卿安的把这个话一说,柳氏就摩挲着茶杯沉思起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丫鬟里犯了错,所以我不打算让她们好过,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让柳清雅随便处理了。 看来得让桂嬷嬷好好再查一查这些丫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祝卿安想的却更深一点,丫鬟犯错误,也跟柳清雅没有什么利益关系,除了一种可能…… “娘,不如叫几个大夫进府给她们把把脉吧。” “嗯?”柳氏看了看女儿,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应该不可能吧,她们要是有了孩子,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没道理有了孩子还瞒着吧!” “说不定她们不懂呢!”祝卿安正在思索这几个通房的来历,都是柳氏请人去外地买来的,算过生辰八字都是命里有子有女的女孩。 进府的时候最大的不过十二,最小的才十岁,调教了好几年规矩,选了其中老实乖巧的女孩才让她们去伺候男主人。 老实乖巧就意味着没有胆或者是不聪明的木讷之辈,这些丫鬟小小年纪就进府,之后身边接触的又是同龄人,如果没人指点,说不定真不懂这些。 当然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这些丫鬟害怕被留子去母,尤其是在男主人已经去世的情况下,主母只手遮天,她们一条小命全部捏在主母手里,小命没有保障心里害怕,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有了也不敢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柳清雅如果意外得知,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要除掉这个后患,免得生出一个带把的来,导致定国公府的打算落空。 被祝卿安这么一猜想,柳氏顿时就坐不住,她匆匆站起身高声喊人:“桂嬷嬷!” 桂嬷嬷听到声响,匆匆走进屋子里来,柳氏一脸严肃吩咐她:“你去外面悄悄请回春堂的大夫进来,给那些通房丫鬟好好把把脉。” 桂嬷嬷一听顿时就神色一凛,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拿了对牌就悄悄出去调派马车请人去了。 柳氏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的神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如果……如果那些通房里真有人怀了孩子,是男还是女呢? 最好是个男孩吧,这样祝家就有继承香火的人了。 可柳氏转念一想,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是亲娘那么胆小懦弱或者是老实呆板,生出来的儿子要是没有继承父亲的才智,挑不了祝家的大梁,这可怎么办呢? 柳氏隐隐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为了保证主母的地位,觉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妾室不需要聪明伶俐,只需要漂亮老实就行。 所以选择那些老实丫鬟去伺候,现在想想要是当初挑几个聪明机敏的,说不定能生个聪明的孩子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只能求老天保佑孩子生出来像爹多一点点,哪怕不怎么聪明,也可以勤能补拙,天道酬勤,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柳氏患得患失,祝卿安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孩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影呢,亲娘就这么惦记上了。 万一要是真是个带把的孩子,自己岂不是成了那地里的小白菜,她就忍不住泼冷水: “娘,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是那些丫鬟得罪了柳清雅,柳清雅看她们不顺眼,顺手就收拾了她们,给自己出出气而已呢!” “胡说。”柳氏却一反常态不接受闺女的说辞:“柳清雅堂堂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她至于为了这几丫鬟折腾这么一出么,肯定是有所图谋才那么干的。” 见祝卿安一脸的忿忿不平,柳氏笃定道:“吃醋了!” 祝卿安不说话,闷闷不乐转着手里的茶杯,无论是前世今生,她一直都是亲娘的心肝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祝卿安从未质疑过亲娘对她的感情。 可突然间有一个还没影的小东西,会夺去自己亲娘的注意力,祝卿安就跟喝了一缸老醋一样,感觉全身上下都酸了。 经历了前世今生两辈子又怎么样?在亲娘面前,祝卿安一直觉得自己挺小的。 第26章 平安扣 柳氏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还跟一个没影的小东西计较。” “这要是我亲弟弟,我当然不会计较,可现在又不是一母同胞,我为什么要违心说喜欢。 在娘亲面前都要说违心的话,成天戴着面具也太累了。” 柳氏摇头:“那出了这个门,可不能把这事情放在脸上,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的血脉,说不定祝家的香火传承还要靠他呢!” 祝卿安嘟哝一句:“我知道,我只不过是在这里发发的牢骚而已。” “知道就好,你是我唯一的一滴骨血,我盼着你过得好,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若是真有一个儿子,那你以后就有娘家,女孩子将来要谈婚论嫁,有娘家的媳妇和没娘家的媳妇区别可大着呢! 受了委屈,你大可以回娘家哭诉,让兄弟给你出头。 就算婚姻不顺,也可以带着嫁妆大归,总归不会让你没了着落。” 柳氏心里也不见得对那个孩子有多么心肝肉,更多考虑的都是女儿将来的事情。 祝卿安忍着没说话,心想,定国公府不也是母亲的娘家,不也一样靠不住。 柳氏一看闺女的脸色,哪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认真道:“我没福气依靠娘家,但娘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咱们家。 我会好好管教那个孩子,不会让他和你两个舅舅那样混吃等死,以后会给他娶一个老实本分的妻子。 祝家我会牢牢捏手里,只要我活着,这家里就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娘从现在开始要好好保养身体,争取活到八九十岁,到那时候你说不定连曾孙子都有了,肯定在婆家站稳脚跟。 到那时候啊,我也可以闭眼去见你爹了。” 一席话说得祝卿安泪盈于睫,心里的醋意像茶杯里的热气一样蒸腾不见了。 祝卿安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小丫鬟来报,说柳家兄妹来了。 因为宋姨娘的死,这两人又被柳氏找借口送回客院好几天,平常吃穿用度从不吝啬,但就是不让他们踏足主院这边。 直到宋姨娘的棺材被送走了,这两人才又重新踏足主院,柳氏和祝卿安立刻收起脸上的神色,都笑盈盈迎接柳家兄妹的到来。 柳明泽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自在,柳清雅却有些萎靡不振,自从那天脑子里那个朦胧的想法出现,她就天天做梦,梦里她得到姑母的信任,顺风顺水接管了祝家的中馈大权,和堂哥一起帮姑母打理庶务家事。 姑母家可真有钱,金玉古玩字画堆了满满一仓库,这些可都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 柳清雅虽然出身定国公府,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成箱成箱的金条和银元宝把仓库堆的满满当当的。 梦里的她忍不住想,要是她也拥有这么多好东西就好了。 然后场景又突然转换,柳清雅看见自己身穿一身华丽到极致的后妃朝服,坐在一间布置奢华的宫殿里。 地面铺着进贡的织金羊毛地毯,那鲜艳绚丽的色彩从殿内一直绵延到大殿门口。 多宝阁摆放的玉石的,珊瑚的,宝石的盆景花觚,翡翠的玲珑宝塔,羊脂玉的送子观音像,琳琅满目,耀目生辉。 墙上的字画,书案上的书册,种花的小花盆都是前朝古董,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这样的好东西被她随意摆放,砸了碎了也完全不心疼,因为她还多的是。 梦中那奢靡的场景让人心醉神迷,柳清雅每每做这个梦,都有一种不愿意醒来的冲动。 但梦就是梦,再美也有天亮的时候,柳清雅在美梦中醒来最后的一个印象就是,自己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大小的翡翠平安扣。 那一粒平安扣整体绿莹莹,却又清透无一丝丝的杂色,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汪瑶池春水,绿得神秘,醉人心弦。 柳清雅每每在这种悸动的情绪中醒过来,却又恍然想起她在梦中替姑母打理中馈时,好像在祝家的谁身上看到这枚平安扣。 相同的梦做了好几天,柳清雅觉得那枚平安扣就像老天对她的提醒,这枚平安扣才是她的机缘不成? 可是她该怎么不动声色探查这枚平安扣的下落呢? 柳清雅陷入了苦恼,她来淮扬的时候匆匆忙忙,身边能用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很多手段她都施展不开。 身边还带了一个拖后腿的堂哥,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净帮一些倒忙。 他而姑母和表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好像特别的警惕防备,他们兄妹的来祝家盘桓了小半个月,却依旧对主院那边的事情一知半解。 可柳清雅敢肯定姑母对客院这边的事情必然是知之甚详。 柳清雅都不敢明目张胆去打听这枚玉佩的下落,就怕被姑母知道,怀疑她别有用心,那就不美了。 她并不是要贪图这一枚玉佩,作为定国公府的大姑娘,生母把她当成了掌中宝,柳清雅不缺好的玉佩,翡翠,羊脂的,和田的,满满当当一个妆匣,一天一个都可以佩戴不重样。 柳清雅只是觉得自己跟梦中那枚玉佩有缘分,她只是想以物换物而已,那枚平安扣再怎么值钱,也没她一匣子的玉佩值钱。 只要能让柳清雅得偿所愿,一匣子的玉佩送出去又何妨呢! 心里这么想着,柳清雅在见礼过后,就说出自己的目的:“姑母,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柳氏一脸的关怀备至:“这是怎么啦?怎么还用的求字?谁给你委屈受了?” “想求姑母给我派几辆马车,我想去寺庙烧个香,还想请大师给这两枚玉佩开个光。” 柳清雅说着就推出手里的紫檩木的长匣子,里面铺了大红的漳绒,两枚翡翠环形的玉佩放置其中, “翡翠”原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鸟,毛色十分美丽,通常有绿、红两色。 雄为红色,谓之“翡”,雌为绿色,谓之“翠”,单一个还好得一些,成双成对那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是这对双色环佩水头十足,“翡”环是纯正贵重的鸽血红,浓艳,明媚,“翠”环也是难得的祖母绿,绿翡里顶贵的,这可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啊!! “我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噩梦,所以就想去烧个香,求个心安。 我还想请主持玉佩开个光,到时候我一块表妹一块,我们走出去,一看这玉佩就知道我们是姐妹俩。” 祝卿安看着那盒子里那对眼熟的翡翠环佩,在环佩的内圈还篆刻了柳清雅的名字,这东西可是柳清雅的爱物。 上辈子柳清雅送了其中一个环佩给她,自己就是用这个东西把柳清雅的太子侧妃给弄没了。 现在又要历史重现了吗? 上辈子的种种经历告诉祝卿安,柳清雅的东西可不好接啊,这玩意烫手,谁接了都得付出代价! 祝卿安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把环佩弄到手,于是她假意拒绝:“表姐,不用了,我自己有玉佩,也是请大师开了光的。” “哦,是吗?可我看表妹你身上没有玉佩啊,是没有佩戴吗?” 看到柳清雅打蛇随棍上的语气,祝卿安就已经可以笃定,这是冲自己来的,她笑着摇头:“不是,我戴在脖子上呢,你看这就是我的玉佩。” 祝卿安从衣领里面摸出了一根牛皮绳往外拉,一枚莹莹夺目的平安扣就出现在柳清雅的眼前。 如同瑶池春水般的清透浓绿,被金丝混着皮绳编成金枝玉叶的扣头紧紧锁着,在祝卿安白皙的手掌里更显光华动人。 第27章 出家 柳清雅看得目不转睛,她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克制住想伸手去触摸的冲动,夸赞道:“这玉佩可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 祝卿安摇头:“比不得的表姐的翡翠环佩,要色泽上乘还要凑成一对可不容易,这一对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我的可比不了。” 柳清雅大方推出紫檀木匣子:“这有什么?你若是喜欢,这对于环佩随便你挑,说了要送给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拿表姐的东西,少了一个这对环配就不完整了。”祝卿安就摇头拒绝了。 柳清雅就捂嘴笑:“我们是姐妹,送给你也不算辱没了它们,你若是过意不去,那你拿点什么东西回赠给我不就好了吗! 比如,你这枚平安扣就不错呢,不知道表妹愿不愿意割爱?” 这话有开玩笑的语气在里,但祝卿安却从这话里听出势在必得的意味,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平安扣,立刻出声拒绝这个玩笑话: “要让表姐失望了,这平安扣比不上翡翠环佩,却也是千金不换的。 这平安扣是我出生之前,我爹请大师雕琢而成,送到普陀寺请住持开光。 从我出生始就戴在身上从不离身,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还请表姐见谅。” 被祝卿安拒绝,柳清雅嘴角的微笑毫无变化,只是眨了眨眼,俏皮地说:“我只是开个玩笑,表妹不必当真。” 祝卿安就瞪大眼睛:“这么说,表姐刚才的话也是哄我的,你没打算送我环佩啊!” “哎呦,这是来讨债来了。”柳清雅随手抓起盒子里的翡环塞到祝卿安手里“给你,给你,现在就拿去。” 在场的几人都笑了,但大概只有柳明泽是在真心发笑,另外几个心里是怎么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柳氏就让下人拿来一个玉匣子,打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盒子的珍珠,每一粒都有花生大小,颗颗圆润饱满有光泽,这满满一匣子少说也要一两千两银子。 柳氏让下人把珍珠装进荷包里,然后塞给柳清雅:“你之前佩戴过珍珠首饰,我看着很不错。 这一匣子珍珠就拿着去做件珍珠衫穿穿吧,小姑娘家就得打扮得好看一点。” 柳清雅笑眯眯应是。 柳氏又吩咐人给柳清雅准备马车,又对着柳明泽耳提面命:“家里现在在守制,我们就不跟着去了。 你是哥哥,可不能光顾着自己玩了,要照顾着妹妹。 上完香就赶紧回来,不要在外逗留……” 念念叨叨说了一堆话,柳氏这才放过柳明泽,柳明泽长吁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又惹来一阵笑。 笑过之后,柳清雅就问:“我刚才看着桂嬷嬷一脸神色匆匆出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氏却不想多说自家的家事,祝卿安心中突然一动,就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道:“也没什么,就是处置几个丫鬟,我娘正想着是要送她们去寺庙出家还是放她们自由身。 桂嬷嬷是去问她们的意愿,终归是想让她们皆大欢喜,好聚好散。” 柳清雅正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正要喝一口,闻言顿时捏紧了手里的茶杯,脑子里面的梦境开始重现,一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前开始清晰起来,梦境里那几个通房丫头是她建议姑母把她们送给寺庙的。 原因好像就是因为这几个丫鬟让她感到不安,加之自己的母亲对于这些妾室通房之流极尽打压,所以念头一动就说了那么一个提议。 梦里的她还担心姑母会不同意,却没想到她绕近路去给姑母请安的时候,就被那几个丫鬟中的一个给冲撞了。 姑母先是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再听她提出把几个丫鬟送去庵堂,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后续的事情是由堂哥柳明泽接手的,等柳清雅过后有空想起来过问那几个丫鬟的下落,才得知柳明泽根本就没有给她们办理正经的出家身份,随手在一个庵堂里捐了百八十两银子的时候,就把那几个通房给送了过去。 柳清雅大惊失色,连忙遣人去探听那几个丫鬟的下落,这才知道那几个丫鬟被送到庵堂后下场极其凄凉。 那庵堂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清静之地,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暗门子,那几个通房丫鬟被送过去之后就被好一顿辱打折磨,然后就被逼着接待香客。 据说其中一个因为宁死不从,直接撞墙而亡,可抬出来的时候下身的衣裙却被一片血迹给染透了。 柳清雅赶紧补救,把那几个人接了出来,放了她们奴籍,还给了一大笔钱,让她们各自归家,才算把这件事情悄无声息给抹平了。 想到梦里几个丫鬟的下场,想到心头骤然升起的危机感,柳清雅一句话就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觉得送她们去寺庙挺好的。” 话一说完,柳清雅就后悔了,祝卿安可以闲话家常处置几个丫鬟,因为这祝家的事情,没人会多说什么。 但柳清雅不同,那几个通房丫鬟身份再怎么卑贱,那也是长辈的妾室,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甥侄女说是非,要是传出去了,她免不了一个轻狂的名声。 毕竟现在和梦里的不一样,梦里她之所以能够处置那几个通房丫鬟,是因为得了柳氏的倚重,同意让她插手祝家的事务,她管理起这些事情来名正言顺。 但是现在不同啊,柳氏没有人开口让她管理祝家的事情,她贸贸然开口,这就很不合时宜,很没有规矩了。 柳清雅咬了咬粉嫩的唇瓣,立刻想着办法补救:“是我僭越了,这话我不该说的,我的意思是说那几个女子要是没有父母家人,没有地方可以投靠的话,去庵堂出家也是一条出路。 毕竟这世道对于女子多为苛刻,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也是一件幸事。” 柳清雅说完这句话还仔细回想了一下措词,确定没什么问题,就自觉自己已经圆过去了。 而她却没有注意到柳氏和祝卿安两个人在她说出让通房丫鬟出家的那句话的时候,两人都在同一时间眼神变得诡异莫测,心里同时想过一个念头:这些丫鬟里面必定是有人怀孕了! 毕竟这一辈子,那些通房丫鬟跟柳清雅没有见过面,绝对不可能得罪了她,所以就只剩下那一种可能了! 第28章 有喜 柳氏和祝卿安同时断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异样。 柳清雅说完话,却发现没人接话,顿时就有些忐忑不安,难道她话里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柳氏就赶紧开口:“我会吩咐下去的,总归是要让那些丫鬟都没有怨怼离开。” 这就是要好聚好散的意思了。 柳清雅不敢再说起丫鬟的事情,转而说起去寺庙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淮扬菜。 几人正说着话, 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从正房外面响了起来:“太太,姑娘,大喜,大喜了。” 话音落下,桂嬷嬷颠着两只大脚窜进屋里,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鬓发有几绺散了下来,全然忘记了礼数规矩。 桂嬷嬷古板的面孔因为激动浮现两团红晕 ,她也顾不得这屋里还有客在,开门见山道:“太太,太太,那几个丫鬟有一个怀上了。” “真的!”柳氏蹭一下就站了起来,鬓边一只素银步摇因为她的动作而剧烈晃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叮铃声。 祝卿安收回心神也站起身,扶住起得太猛,脑袋有些晕乎的柳氏:“娘,先别激动,缓一缓,人就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 桂嬷嬷也附和:“太太,放心,我已经让人好生照顾杨姑娘了。 大夫说大人身体没大毛病,只要好吃好喝将养着就行。” “那怎么行,这可是老爷留下的一滴骨血,桂嬷嬷,你快,快去把正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让那杨姑娘搬到我跟前住着。 吃穿用度都比照我和大姑娘的来,千万不能怠慢了。” 柳氏说完,又像是不放心一般,追加了一句:“嬷嬷,你亲自去告诉那杨姑娘,让她放宽心好好养胎。 不管是生个哥儿还是姐儿,只要好好生生生下来,我就给她抬姨娘,将来百年后也有孩子供奉的一碗香火饭吃。” 桂嬷嬷高高兴兴“哎”了一声,转身就去办事去了。 “恭喜姑母,又要做母亲了。”柳明泽笑吟吟送上祝贺。 柳清雅也紧随其后:“是啊,这真是个好消息,姑父到底是心疼姑母和表妹,留下这个孩子,以后好好培养,将来像姑父一样金榜题名,姑母就等着喝媳妇茶了。” 言下之意,就是暗喻杨姑娘怀的是一个男孩,柳氏顿时就笑眯了眼:“这都还是没影的事呢!” “姑母定能心想事成,到时候,我们就等着吃表弟的红蛋了。”柳明泽笑着接话,一时间屋里其乐融融,少了几分之前强装出来的亲热。 因为柳氏要把杨姑娘安排到自己眼前照顾,正院里忙着收拾东西,柳家兄妹就辞别了柳氏回了别院。 柳明泽一回客院就重新换上衣裳出门寻欢作乐去了。 柳清雅则是默不作声回到自己房间,伺候的春桃和夏竹对着迎上来的秋菊和冬梅眨了眨眼,两个留守客院的丫鬟立刻收敛心神,小心伺候着柳清雅。 一杯龙眼枸杞茶送到柳清雅的手边,她端起喝了一口,然后一把把手里的杯子给砸了,轻声呵斥送茶的秋菊:“怎么伺候的,烫到我了。” 秋菊扑通一声就跪在碎瓷片上,脑袋磕在地上,连一声求饶都不敢说。 柳清雅烦躁地挥了挥手,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行了,起来吧,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 再上一杯菊花茶,我这两天心情有些燥,喝一点菊花茶败败火吧。” 秋菊这才磕了一个头,用帕子把地上的碎瓷片便收拾好,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丫鬟冬梅很快又送上来一杯汤色鲜亮透明的菊花茶,柳清雅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心里还是觉得一阵阵的燥热。 自己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却没能达成所愿,柳清雅的心理就已经够烦躁的。 在姑母的正院,又听到桂嬷嬷说通房有喜的时候,她的心中闹钟像是被人敲了一记闷雷一样,心里隐秘的不安终于成为了现实,让柳清雅感到一阵的恐慌。 心里想要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远了,有种她就算架上梯子也够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呢? 柳清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挫败,从前有想要什么或者想要得到什么总是会心想事成,完全她不需要他多费心思,可如今呢? 竟然是是处处碰壁,处处都不顺心,老天爷是想要收回属于她的好运吗? 柳清雅捏紧了手里的茶杯,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浮现出无数黏腻复杂冰冷的情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应该就这么认命,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会知道是什么结果。 她闭了闭眼睛,脑子里闪现祝卿安脖子上那枚平安扣,心里生出阵阵的渴望,想要据为己有的欲望一阵阵地涌现,止也止不住。 柳清雅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某一件东西如此渴求过,她在心里悄悄的对自己说:“就这么一次就好。” 只要能把表妹的玉佩拿到手,祝家的事情,她也就不管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小辈能力有限,姑母不会听她的话也是正常,不过还是要说服姑母举家北上去京城为好。 祝家没有了男主人,虽然已经将四分之三的家财献了出去,这剩下的四分之一还是很可观的,到时候孤儿寡母的没有靠山这些钱怎么守得住。 尝到了挫败和挫折,姑母就会知道有定国公府的好处,说不得到了那时候自己就能心想事成了。 如今只不过是暂时把玉佩放在表妹那里罢了,待到他日…… 柳清雅迅速闭上了眼睛,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的表露出来的东西,虽然房间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在。 而另一边的正院里,柳氏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亲自盯着丫鬟仆妇收拾西厢房,一边听着桂嬷嬷的汇报: “杨姑娘之前小日子有些推迟,原本是要报给奴知道的,我没想到刚好就遇上了老爷的事情…… 家里乱糟糟的,我就让人把这几个姑娘都圈了起来,不要让她们乱跑,免得出什么岔子。 杨姑娘也是没机会跟我说,等到老爷的丧事办完,杨姑娘的小日子又来了,虽然只有一点点,确实也是来了。 杨姑娘就以为是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导致导致小日子推迟来得少,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这么说,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人挑唆,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柳氏心里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呢? 桂嬷嬷就道:“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把每个姑娘都带出来单独盘问了。 伺候的丫鬟也都仔细盘问过,口供什么的也都对得上,确实是个意外。” 柳氏就点头:“这样,除了杨姑娘带到这里来,其他人你再仔细仔细观察观察,要是还没有什么消息的话。 就问问她们什么想法,是想要领一笔嫁妆一次出嫁呢? 还是想要去出家都随她们的意愿,就也就算是给这孩子积德了。” 第29章 怎么办? “是。”桂嬷嬷应了一句,然后有些忧心地问:“太太,真的要让杨姑娘跟着孩子一起住吗?” 俗话说得好,谁养的孩子就跟谁亲,有个亲妈在身边,太太这个嫡母做的再好,也是差了一筹。 “嬷嬷,不用担心,那孩子是男是女还不清楚呢。 女孩子们大不了将来一笔嫁妆就打发了。 男孩子就更加好处理了,要是个知道感恩,品性纯良端方的,我不介意好好培养。 可要是天生是个中山狼白眼狼,我也不介意把他当猪来养。 种猪嘛,管他是什么德行,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要让他乱跑,多多绵延子嗣就是他的责任了。 这儿子培养不成,我还不能培养孙子吗! 可要是连孙子也没什么出息的话,那大概也只能说祝家命该如此,我只要没让祝家的香火断了,就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再多的也是不能够了。” 柳氏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她再是重视这个孩子,实际上也只是把他当成了工具而已! 这个孩子要是个好的,柳氏自然会和这个孩子好聚好散,要是工具不好用不顺手,那么也有不顺手的用法,什么血浓于水视如己出,那都是不存在的! “至于杨姑娘,当初特意从外地采买这些姑娘,目的就是不想让这些人跟自己的亲人牵扯太深,我记得这杨姑娘当初被父母卖了,是为了给儿子凑彩礼,所以签的是死契。 她要是不作妖就算了,总归在吃穿用度上不会委屈她,要是觉得自己生了孩子就想要兴风作浪,那就让她和宋氏一起去地下做姐妹吧!” 柳氏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危险毒辣的光芒从眼里一闪而过,面上还是一派的温柔慈和,真真是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的话。 祝卿安没有跟着母亲,从正院出来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挥退身边跟着的丫鬟,她重新把脖子上的牛皮绳拉出来的,手指摩挲着平安扣。 脑子里的思绪翻飞,手里平安扣是祝卿安亲爹用祖传的一块玉石料子请大师雕刻而成。 这块玉石料子,据说也是颇有来历,是前朝王宫里预备要来做国玺的料子,只不过这玉玺还没做成就国破了。 这开了一半的玉石料子就被太祖和宋当时跟着太祖起义的功勋们给瓜分了。 大头的当然是被太祖给要了去,后来继续雕琢做成本朝的国玺,剩下的一些小块碎片就被功勋们给得了去。 祝家的这块碎片虽然小,可是据亲爹祝文彦所说是整块料子里最最好的。 换句话说,如今的国玺和祝卿安脖子上的这块平安扣是同一块料子雕刻而成,平安扣的料子可能还要比国玺的料子好上那么一丢丢。 因为这一点零星的关系,这块平安扣可以说是万金也不换的。 这样的传家宝在上辈子,偏偏就让自己送给了柳清雅,祝卿安每每想起自己的愚蠢就想扇自己几个耳光,那时候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那时候怎么就眼瞎觉得柳清雅千好万好,被她用翡翠环佩一忽悠就把玉佩送了她,等到柳氏知道,东西都已经送出去戴在人家的脖子上好长时间了。 柳氏不好意思再去要回来,就这么稀里糊涂丢了家里的传家宝。 若不是今天柳清雅再一次故技重施,祝卿安都快想不起这件事儿了。 如今细细回想,她却发现上辈子的柳清雅对这枚平安扣有一种初不寻常的喜爱,时时刻刻都戴在身上。 柳清雅作为定国公府的大姑娘,母亲金氏还是掌管中馈的主母,拥有这样的便利,柳清雅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就对这枚平安扣如此在意? 难不成就是看中它和国玺是同一块玉料所出? 难道在这个时候柳清雅的野心已经膨胀到这个地步了吗? 祝卿安看着平安扣,想到上辈子柳清雅的风光,自己的落魄惨死,拿着玉佩的手就不自觉紧握成拳,连指甲掐进肉里都无知无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多次祝卿安都生出拿一把菜刀,跑到客院把柳清雅捅个对穿的想法。 明知道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不可为,祝卿安却总是幻想这样的场面出现,因为比起迂回隐忍的算计,这样真刀真枪的见血会更爽! 有时候她还会抱着自己的枕头想象那就是柳清雅和金氏,拿着剪刀和针又是扎又是戳,疯疯癫癫的就像个疯婆子。 祝卿安其实知道自己神智出了问题,上辈子在定国公府几年的折辱和身体病痛再加之丧母,种种打击让她的精神一度崩溃。 之后又被囚困在净云寺多年吃尽苦头,最后又死于非命,作为怨灵又不知在河中经历多少岁月。 寻常人经历这些,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的只怕也没几个,祝卿安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女儿家,经受不住神智出了问题其实也是正常。 祝卿安如今还能在人前保持正常面目,不过是心中的仇恨一直支撑着她,只有保持冷静,保持理智才能为自己报仇,所以她看起来才像是个正常人。 可若是有一天祝卿安大仇得报,心中的这口恶气出了,保持理智的这根弦说不定也得断了。 到时候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祝卿安自己也不知道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变得疯疯癫癫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婆子,或许就此断了身体的生机,入了黄泉也说不定。 可到了那个时候,母亲该怎么办呢? 父亲先走一步,自己要是也出事,母亲只怕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上辈子母亲早逝一直是祝卿安心中的憾事,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想让母亲寿终正寝。 所以报仇的事情不能急,得缓着一些来,仇是要报的,同时还要寻找解救自己的办法,祝卿安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好,母亲同样也会不好,如果她好了,母亲肯定也就能好好的。 所以,她应该怎么自救呢? 看大夫吃药吗? 可是看病需要对症下药,如果大夫不知道她的病情是究竟如何形成的,又怎么给她开药呢? 不过是开一些太平方随便吃吃罢了。 祝卿安想事情想得出神,攥紧的拳头都忘了松开,等到丫鬟翡翠轻手轻脚进来替换已经冷掉的茶水,茶杯轻轻的碰撞声惊醒了她。 回过神来的祝卿安才觉得手掌疼痛,摊开手掌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掐破了手掌的皮肉,几个指甲印都渗了血,手心里面的平安扣都染上了点点血渍。 祝卿安看着那个平安扣,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不然怎么眼花看见平安扣怎么在发光? 第30章 臆症 祝卿安竟然使劲眨了眨眼,又伸手揉揉眼睛,手心里的那块平安扣还在发着莹莹的绿光,她喃喃说了一句:“完了,我发臆症了。” 这话一说完,她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玉佩就从她手里滑落摔到地上。 观端茶倒水的翡翠见状,立刻惊呼出声,在祝卿安倒地之前,赶紧把人给搂到怀里,同时高声对外叫喊:“快来人,大姑娘晕倒了,快去告诉太太请大夫。” 祝家立时就乱了起来,柳氏匆匆忙忙赶得过来,看见昏迷中的闺女,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好看,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燎得她心慌难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大姑娘身边伺候?” 翡翠就站了出来,小心翼翼把祝卿安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措词说得十分小心,就怕一不小心被柳氏当成了出气筒。 柳氏低头去看女儿的手心,上面几个深深的指甲也刺痛了她的眼,心里清楚,女儿怕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受到了什么刺激吧! 柳氏忧心忡忡,女儿的激进,她不是没看到,心病就得心药医,女儿这个毛病不是随便吃两副药就能好的。 她原本的计划着到时候举家去京城,再好好请太医给女儿看看,再一个就是收拾定国公府,到时候双管齐下,说不定女儿的病也就能好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也只能只能先找大夫来看一看,柳氏一连声催促下人去请大夫。 说话间,柳清雅也得了消息,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了祝卿安的院子,可是柳氏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闺女身上,并没有心情搭理她。 柳清雅问候了几句祝卿安情况之后,就被翡翠请到了花厅坐下喝茶。 祝卿安的房间布置十分童趣活泼,摆设也是贵精不贵多,柳清雅被多宝阁上一盆贝壳琉璃海景吸引,站起身想要走上前去看个仔细,这一动才发现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心理顿时砰砰乱跳起来,黑色牛皮绳含着金丝线编制而成金枝玉叶扣头包着的一枚玉佩出现在柳清雅眼前,正是她之前渴求不得,从而万分挠心的平安扣。 柳清雅立时喜上眉梢,她就知道,就知道老天对自己不是一般的厚爱,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柳清雅微微一笑吩咐身边的夏竹:“我记得我还带了一盒党参过来,你现在就去取了来给姑妈,看看表妹能不能用得上。 可怜见的,姑妈,就这么一个亲闺女的,可不能让她出事啊!” 柳清雅面上是一派的悲天悯人,仿佛真的很心疼这个表妹一样。 夏竹瞟了一眼地上的玉佩,低声应诺,转身离去。 花厅里角落里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也被柳清雅两句话打发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她一个人,柳清雅连忙弯下腰把地上的平安扣捡了起来,可东西一入手,她就皱了眉,待拿到手上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平安扣变了。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颜色也还是那个颜色,可就是没有之前那种若隐若现的莹莹之光,耀眼夺目。 之前的平安扣像是一洼清凌凌的活水,现在的却像是一杯寡淡无味的白水,东西拿在自己手里,却完全失去了之前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吸引力。 柳清雅瞪大眼睛,仔细翻看手中的平安扣,上面的金枝玉叶扣头,因为佩戴的时间长了,有了细微的磨损,和昨天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绳子是那个绳子,没道理就这么一会不见的功夫,这玉佩就换了个个儿呀!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清雅迷迷糊糊的想不明白,待她还想再看的仔细一点,祝卿安的房间里传来柳氏欢喜的声音:“安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柳清雅心里的玉佩突然毫无征兆碎裂成片,有的碎片直接跳了起来,差点就扎进柳清雅的眼睛里。 柳清雅被吓了一跳,连忙一甩手,把掌心里的碎片都甩到了地上,她来不及恼恨,心里突然冒出心慌气短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又快又强烈,让她当时就脸色煞白,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柳清雅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里直愣愣的冒出了几个字:大势已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可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祝家这阵好风她是借不了了。 这样的想法一生出,柳清雅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就滋生出心底里最真实的情绪怒,黏腻腻,湿滑滑,冷森森,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柳清雅耳边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她赶紧把地上的碎片连同牛皮绳扫到桌子底下。 桌子盖了桌布,边缘有长长的流苏遮盖着,不掀开桌布是看不到里面的情景的。 做好这一切,柳清雅这才重新坐了下来,眼里的情绪已经被他 她收敛的一干二净,一派优雅从容等着夏竹的到来。 夏竹端着一个盒子回到花厅,把里面的党参给柳清雅看了一眼,柳清雅就点点头站起身说道:“这就给姑母送过去吧,我听着表妹好像已经醒过来了。 等一下还要看大夫,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了,等过两天表妹好一些,我再过来看一看。” 柳清雅说完,就被门口候着的丫鬟春桃扶着离开了。 夏竹也不敢耽误,把手里的党参交给桂嬷嬷,赶紧转身追上自家姑娘的脚步,离开了主院。 而另一边,祝卿安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柳氏担忧的脸庞,她吐出一口气,连忙安慰母亲:“你啊,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情绪激动而已。” 柳氏挥手让下人都出去,然后再三询问女儿:“什么事情能让你激动到晕过去,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说?” 祝卿安再三保证:“娘,我真没事瞒着你了,就是想起上辈子被折磨的事,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把柳清雅给宰了。 越想越多,越想越兴奋,这才一时激动给晕了过去真没有别的事儿。” 柳氏半信半疑,但看到祝卿安认真的神色,也就没在追问:“你先躺着吧,大夫都已经请过来了,让他给你把把脉,开两副药吃一吃。” 祝卿安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情,但为了安母亲的心里就点点头。 请已看病吃药,这一套流程下来,天就已经黑了。 柳氏安排好女儿的事情,再三叮嘱院里的丫鬟要照顾好祝卿安,这才转身离开,杨姑娘已经被送进了正院,正等着拜见主母呢! 祝卿安躺在床上,因为是冬日,床上的帐子就换成了素软缎,把这个小空间围得密不透风,很有安全感。 祝卿安躺在暖融融的被窝中,到了此时才敢表露真实情绪。 她面色铁青,好似见了鬼。 祝卿安伸出自己的右手,就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做梦梦见平安扣沾了自己的血后,有一点浓绿晶莹剔透的东西在平安扣里咧开滴落在掌心里,然后在她手心里破土而出。 第31章 算日子 那小小一点浓绿,就在她的瞠目结舌中,迅速发芽成了一株只有两瓣叶子模样的兰草。 这株小小兰草浑身青翠欲滴,叶子晶莹剔透,其中一瓣叶子的叶尖尖上还有一颗圆滚滚的露珠,将滴未滴的样子格外地有生机。 莫名的,祝卿安就觉得那颗露珠能吃,而且味道一定还不错,那个露珠长得实在是太有食欲了。 圆滚滚,亮晶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甜,光是闻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祝卿安就在想,这颗露珠吃进嘴里会是什么味道呢? 祝卿安梦到这里就醒了过来,一开始她根本就没在意,不过是一个美梦罢了,谁还会当真呢? 可等到大夫来给她诊脉,她伸出右手才突然发现,右手手心里有一株兰草印记,而且时不时散发着点点荧光。 无论祝卿安怎样眨眼,就是不消失,既不是做梦,也不是自己眼花,那就是真实存在的了。 这奇异的一幕,登时就把她骇了一跳,好在上辈子多年磋磨让祝卿安学会了不动声色,脑子里疯狂的想着对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向柳氏解释掌心印记的事情。 然而事情却出乎祝卿安预料,她的手就明晃晃在母亲和周围丫鬟的眼皮子底下,却没有一个人没有惊异出声? 祝卿安不禁有些困惑,究竟是她臆症发作出了幻觉,还是别人看不见她手心的异常? 等大夫走后,祝卿安就在母亲的面前再三摊开双手,母亲却从始至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似乎真的看不见那兰草印记。 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祝卿安头痛欲裂,却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一点点,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探寻其中究竟。 她伸出左手轻轻抚摸右手掌心的兰草,却没想到这一碰,兰草印记就从手心里破土而出,化成一株小小的兰草。 手指竟然碰到了实物! 祝卿安眼睛瞪得溜圆,可是手指上的触感不会骗人,兰草叶子柔软又晶莹剔透,还带着点点的荧光。 这……这就像是话本里描述的仙家之物,祝卿安喘气声都变粗了,所以不是她有臆症,而是有了不同寻常的境遇。 难怪柳清雅上辈子一直戴着那枚平安扣,她是不是也窥见了玉佩里的秘密? 想到平安扣,祝卿安这才想起玉佩不在自己身上,她赶紧叫人:“来人。” 另一个丫鬟珊瑚掀开床幔,紧张地问:“姑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的平安扣掉在花厅里,你带人去找找。” 珊瑚一听顿时就急了,那枚平安扣可是祝家的传家宝,要是有什么损伤,她们这些近身照顾大姑娘的丫鬟可讨不了好。 “姑娘快躺下,奴婢这就带人去找。”珊瑚放下床幔,赶紧和几个丫鬟点了油灯去花厅找玉佩。 祝卿安在床上耐心等了一会,珊瑚回来,可脸色却是惨白一片,额头全是冷汗,她哆嗦着手端来一个托盘,里面零零碎碎装了许多碎片,从颜色和碎片的轮廓可以看出是祝卿安的平安扣。 祝卿安有些意外,联想到自己做的那美梦,对于这平安扣为什么碎了,她已经猜想到八九分的真相。 传家宝碎了很可惜,但想到手心里那株兰草倒也能接受,可珊瑚接受不了,要是让太太知道了,说不得要把她们这些丫鬟给提脚卖了。 她哭丧着脸:“姑娘,这玉佩是在花厅的桌子底下找到的。 奴婢查问过了,你晕倒后,只有雅姑娘去过花厅,再就是两个伺候茶水的丫鬟。 两个丫鬟赌咒发誓不是她们打碎的,她们根本不知道花厅里有玉佩 。 倒是雅姑娘在花厅的时候,曾经自己一个人待了一会,后来就走了。” 珊瑚这话里怀疑谁不言而喻,祝卿安知道这玉佩肯定不是柳清雅打碎的,不过那玉佩的碎片为什么会在桌子底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祝卿安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她决定把打碎玉佩这个事栽赃到柳清雅头上:“你把这碎片收好,明天把事情禀了太太吧。” 珊瑚一听这话,悬着的心就落回去一半,有雅姑娘顶在前头,太太要处置她们也不会太严厉,这就够了。 谁让她和翡翠两没有及时注意到姑娘的玉佩丢了,也是该罚的。 祝卿安重新躺回床上,珊瑚拉好床幔就睡在脚榻边上,方便主子有事可以随时伺候。 祝卿安等到珊瑚的呼吸均匀了,才又伸出双手,左手手指一碰右手手心的兰草印记,那印记就在顷刻间变成一株兰草。 她小心翼翼又碰了碰兰草,那兰草像是有灵一般竟然抖了抖,好像被碰到了痒痒肉一般 。 祝卿安的嘴角微微上翘,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心事,并且不会背叛自己的一个小宠物! 玩心大起的祝卿安不停的用手指去戳那株兰草,兰草抖了又抖,最后被骚扰的不厌其烦,叶尖尖抖了一下,悬挂在叶尖上的那个露珠落在了祝卿安的手心里。 祝卿安只觉得惊奇,因为那颗露珠看起来像是水滴,可拿在手里却又像是一颗珠子,圆滚滚亮晶晶看起来特别有食欲,重要的是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甜味道。 躺在脚踏边的珊瑚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扬起脸用鼻子不停的嗅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有些奇怪明明房间里没有点熏香啊,淡淡的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担心被人看到自己的秘密,祝卿安手一紧张,脑子一抽就把露珠放进了嘴里,一个吞咽露珠就进入了肚子。 露珠不见了,清淡淡的清甜味道自然就消失了,珊瑚又迷迷糊糊的躺下 心里想莫不是自己睡迷糊了? 祝卿安这会却没空理会珊瑚的状况,露珠吞进肚子后,一股柔和的清凉感从肚腹慢慢蔓延至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随即又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脑子里那些混沌且负面暴力的情绪被那股清凉感抚平了,紧绷的心弦似乎也得到了不少放松,让祝卿安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眼皮子慢慢阖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祝卿安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上辈子那些梦魇没有再来纠缠她,让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到了该起床的时候,祝卿安竟然还有些不舍得起来,她有多久没有睡一个踏实觉了? 她有些怀念,还有些舍不得,恋恋不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 祝卿安用过早饭,坐在窗前默默算了算日子,距离父亲去世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早前从驿站发出去的奏本想必已经上达天听,皇帝对于祝家的处置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要是速度快,说不定这会朝廷派来接收祝家财产的人员已经在路上了,这一来肯定是连同封赏一起带来。 祝卿安的期望不高,只要能让母亲的诰命品级高升几等,到了京城有资格进宫拜见娘娘,再赐个什么亲笔御书之类的匾额,就足够让祝家渡过没有男主人的这段时间就够了。 第32章 朝廷来人 祝家家家财散尽,没什么好值得人惦记的,又有皇帝摆明了做靠山,就能杜绝很多麻烦。 得了祝家四分之一财产的崇山书院,看起来官场毫不相干,可是从这里面出去的学子,至少有一半都混进了官场。 祝家和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了一份香火情,关键时刻,这些人只要一人说上一句好话就能给祝家帮不少忙。 祝卿安就不信祝家有的这么多护身符,定国公府还敢吃祝家的绝户! 就在祝卿安思绪纷飞之际,柳氏身边的丫鬟白芷来了:“姑娘,太太让你马上去外院,说是朝廷来人了。” 祝卿安匆匆忙忙更衣换裳来到外院,待客的大厅里,柳氏在祝家一群下人的陪伴下,招待一个小官员模样的男子。 这官员别看满面风尘,官职也小,却是出身礼部,担任着斥候一类的角色,朝廷宣旨之前都有这样的礼部小官员跑前锋,给受旨意的人家指点礼节。 这其中包括穿衣,礼仪,香案摆放的方向等等的繁文缛节,通常这类官员的出现,还有一个另一层意思在,那就是皇帝的旨意不会是什么坏事! 要是抄家灭族的旨意,也不用礼部官员出现了,直接就是官兵带旨进门,用不着这些礼节。 祝卿安的心立刻就安了下去。 她悄无声息来到柳氏身边,听那男子讲话:“朝廷的大队人马还在路上,约莫明天就到淮扬。 这期间还有梳洗更衣休息一番,要到后天才会来府上,还请太太在此之前将各处好好洒扫一番。 还要摆上香案等待领旨,家中各人都要沐浴换新衣等等。” 听着这个小官员说完了这些接待事宜,柳氏就笑着道:“辛苦大人跑这一趟了,若非你指点,我这一介妇孺就怕见识少,误了礼数就不好了。 这是一点小小敬意,还请大人收下莫要推辞,原应该给大人接风洗尘的,只是家中没有男主人实在不便,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柳氏的言下之意:家里实在是招待不了,真是不好意思,您收下钱自己去乐呵吧! 一个小厮就把一个托盘放在小官员旁边的桌子上,这是一份很丰厚的表礼,有书画,折扇,茶叶,上等烟丝,一共四样,而且每一样东西上面就系了装饰用的彩色络子。 只是每个络子中心都编进去一个拉丝工艺的金葫芦,流苏上还坠满了金珠。 书画折扇这些其实中规中矩,总价值不会超过一百两,但络子上的金珠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两银子。 这礼送得既符合规矩,又送进小官员的心里,小官员面上的笑就更加温和:“无妨,无妨,不过都是些小事。 这说起来也是祝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曾在大臣面前遗憾又失一忠臣,对祝大人的遗折十分重视,还请太太放宽心,静待佳音即可。” 这两句话听得柳氏身心舒畅,看样子皇帝给祝家的封赏不少,这就好,这就好,舍了百万家产买皇帝做靠山,祝家也不亏了。 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柳氏这才有心思和小官员闲聊其他:“敢问大人,不知这次是哪位天使领旨出京? 届时家中总要招待一杯茶水,不知老大人有没有什么忌讳的?” 小官员就笑道:“太太,这次领旨出京的却不是朝中哪位天使,皇上钦点了晋王世子出京宣旨。” “啊!”柳氏惊讶,一直安静沉默的祝卿安也吃了一惊,柳氏惊讶的是宣旨这个活看起来像是个跑腿的活计,但实际上要是不得皇帝信任,还接不到这样的活计呢! 看来这位晋王世子很得皇帝的看重,柳氏心里就琢磨开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和这位贵胄打上交道,如今的祝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也不用担心结党营私之类的嫌疑。 毕竟祝家没了顶梁柱,女人也不能当官,掺和不到官场上的事情,交好八方也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有机会当然得赶紧抓住。 而祝卿安惊讶的是,来人竟然是晋王世子,这个上辈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登基不到一年就暴毙的短命皇帝,上辈子没见着,这辈子竟然要见到了! 这缘分感觉不太妙! 祝卿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位晋王世子命里带衰,不然都当上皇帝了,咋还能说死就死了。 他死了不要紧,可谁让上辈子的柳清雅是他的庶弟媳妇,他一死竟然就给柳清雅铺了一条通天路。 祝卿安想到这里就对这位晋王世子有种莫名的怨念,你说你嫡妻都娶过门了,咋不留个种再死,真是没用! 要是有个带把的小娃娃在,这皇位哪里轮得到柳清雅的丈夫上位! 只是,留个小娃娃也不一定有用,柳清雅的运气太诡异,说不得这奶娃娃还得步自己亲爹的后尘,届时柳清雅还不是一样上位,唉! 祝卿安低头去看自己手心里的兰草印记,其中一瓣兰草叶子在经过一个晚上后,又凝结出一颗露珠,她在想这露珠能不能救晋王世子一命? 如果晋王世不会和上辈子一样突然暴毙,如果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顺利登基,如果祝家现在能和晋王世子搭上交情,这代表什么? 晋王世子要是不死,那他就是皇帝,柳清雅这辈子不管还能不能成为晋王庶三子媳妇,她就成不了皇后,最多一个王妃就到头,这还得晋王的庶长子依旧倒霉坠马而死才有可能。 柳清雅也是基本没可能高嫁给晋王世子为妻,说到底就是因为家世,甭管定国公府的名头多响亮。 柳清雅亲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还是靠着余荫得来的,这辈子基本没有晋升的可能。 一个小官嫡女想做皇室宗亲的正妻基本没可能,或许用钱打通关系能买个侧妃的位份,就像上辈子用祝家的百年积累硬是砸出一个太子妃侧妃位份一样,但定国公府现在没钱! 祝家也不会给柳清雅吸血的机会,所以,只要晋王世子活着,柳清雅这辈子撑死就是一个庶子媳妇,祝卿安不会让柳清雅有光环加身那天! 祝卿安脑子里还闪过要不要想想办法救一救当朝这位病弱太子的想法,但很快就打消这个不切实际想法。 首先第一个就是祝卿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没资格接触到那位真正的天潢贵胄。 就算有幸能见到太子,太子身体孱弱非常,据说身边伺候饮食的试毒内侍比皇帝都多,太子的每一口茶水都要经过检验,据有一丝变化都能尝出来。 祝卿安就算想帮太子也无从下手,所以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进慎刑司受刑。 所以只要能搭上晋王世子,救他一命,祝家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稳了! 这个机会得抓住! 这边的柳氏还在和小官员说话:“晋王世子来宣旨? 大人见谅,我等离京多年,实在不知道京城的新鲜事,难道现在不用天使出京宣旨了吗?” 小官员就笑着摇头:“太太,误会了,晋王世子出京是另有皇命在身,宣旨只是顺便,因为事情不冲突所以就一块办了。” 第33章 太子妃 “哦!”柳氏直觉这里面有事,小心探听:“看大人这样子,京里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太太说对了,正是喜事,还是大喜事,明年春天太子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晋王世子是奉命来淮扬给太子搜罗各色新奇器物,到时作为聘礼下聘。”小官员笑呵呵地说出一件大事。 柳氏脑子一转就知道为什么晋王世子担了宣旨的活计,估摸着是皇帝打算拿祝家献出去的家产给太子做聘礼! 柳氏立刻露出一个欢喜的表情:“这可是大喜事啊!” “是啊,是啊!”小官员也呵呵笑,一时间待客的大厅一片的欢声笑语。 听到太子明年成婚,祝卿安就忍不住同情起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现在看似风光,可惜下场却凄凉。 上辈子这位太子妃一无所出,在太子病逝后,太子妃被皇帝迁怒,被逼着给太子殉葬,连同那些伺候过太子的侧妃侍妾一起埋入黄土。 太子妃的娘家也遭到皇帝训斥,训斥大意就是你家的女孩不够贤良淑德,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太子一脉没有香火供奉都是你家女儿的错。 因为这个骂名,导致太子妃娘家的女孩都没了良配,基本上个个低嫁,并且在婆家的日子据说并不顺遂,太子妃的姐妹都因为太子的死付出惨痛代价。 但问题是皇帝要谁家女儿做儿媳妇,太子要娶谁为妻,都是皇帝和太子说了算,作为臣子,他们只能高高兴兴的把太子妃送入东宫,不管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可是太子妃一无所出,说实话还真就怪不到太子妃的头上。 主要还是太子太过病弱,十天里有五天是要躺在床上的,天天汤药不离口,多走几步路就大喘气,说难听点就是个药罐子,能活着已经是万幸,想要夫妻敦伦延绵子嗣难于上青天。 东宫不止有太子妃,还有诸多侍妾,这千亩良田竟然就没有一颗种子发芽,到底是谁无法绵延子嗣一目了然。 但皇帝不这么认为,应该说世人都不这么认为,觉得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错,所以太子妃就被迫没了命。 所以一时的风光有什么用,能够一世康泰才是最大的福气! 送走了小官员,柳氏立刻就忙活开了,立刻指使家里的下人打扫门庭,然后开库房拿布料,预备给家里人都做上一身新衣裳,包括在客院住着的柳家兄妹。 柳氏忙的团团转,还要抽空关注刚刚搬到正房居住的杨姑娘,这一番连轴转下来,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再加之她身体本来就积弱。 晚上躺下的时候就发了高热,祝卿安直接就住在正院,要给柳氏伺疾,那实际上哪里用得着她动手干活。 祝卿安只需要看着丫鬟把汤药熬好,倒进碗里稍微晾凉,再由她端给柳氏家,看着柳氏把药喝下之后,拿帕子给柳氏擦擦嘴角,剩下的收拾活计也没有祝卿安什么事儿了。 她只需要坐在床边陪着母亲说说话,给她掖掖被子就够了。 柳氏却不想女儿在身边待着,担心会被自己过了病气,祝卿安却无论柳氏说什么也不肯走,她要找机会给柳氏吃兰草凝结出来的露珠。 自己吃了一颗露珠,睡了一个好觉,而且还感觉自己身心都轻便了很多,而且一整天精神饱满,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氏身体沉疴多年,平常一点风吹雨打都让她常常小病小痛,要是遇上什么坎坎坷坷,少不得要大病一场。 祝卿安不想看到母亲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一身病痛在床上苟延残喘挣扎着喘气,明明痛不欲生却还要强撑着给女儿谋划未来。 虽然母亲上辈子的病痛很大原因是因为中了毒,但身体虚弱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祝家打算料理完淮扬的事情就举家上京城,旅途奔波劳累,而且中途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遇见水贼,祝卿安也说不好,所以给柳氏调养身体就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既然有了掌中兰草这天大的机缘,祝卿安自然不会吝啬给亲娘用。 祝卿安昨天晚上大概是亥时初吃了露珠,早上起来她就发现兰草的叶尖尖上又凝结出一颗露珠。 只不过只有芝麻大小,随着时间推移,那芝麻大小的露珠慢慢变大,祝卿安有种直觉,她可能要等到晚上的亥时才能再次得到兰草露珠。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祝卿安才要赖在柳氏这里不肯走,她是计划着等到亥时,“收割”了露珠,趁着新鲜就直接给柳氏服用。 柳氏不知道祝卿安心里的小九九,见拗不过女儿也就不再强求,母女俩就一块躺床上睡觉。 柳氏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但祝卿安却没睡,一直瞪着眼睛看着梳妆台上的沙漏,等到亥时一到,祝卿安立刻摊开右手掌,露出兰草印记,嫩生生的左手手指开始不停都给兰草挠痒痒肉。 掌心的小兰草被折腾得左右摇摆,最后不得不献出露珠求个清静。 小小的露珠落入掌心,祝卿安赶紧掰开柳氏的嘴唇把露珠塞了进去。 柳氏睡得很深,但嘴里突然有了异物,出于本能让她不自觉吞咽了出来一下口水,这一吞就把露珠吃进肚子里。 祝卿安这才重新躺回被窝,眼睛一闭就安心睡了。 等到她一觉睡醒,柳氏早就起来了,已经在正院住持中馈,祝卿安收拾好自己就赶紧去见柳氏。 柳氏的精神很好,处理完琐事正等着祝卿安一起用饭,见女儿在打量她,就问:“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祝卿安摇头:“就是看娘的精神好像很不错,我没看见小喜鹊熬药,您这是不用吃药了吗?” “对啊!”柳氏不自觉的摸脸:“我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睡得特别的香甜,早上起来整个人格外的有精神,也不发高热了,也不累不喘了。 整个人舒坦的不行,好像连骨头都轻了二斤一样,那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可能是那个大夫开的药好吧!” 祝卿安微笑不说话,深藏功与名,看来兰草露珠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特别,要是她们母女俩天天吃,会有什么效果呢? 这个需要时间来验证了,急不来的。 真正急的是祝家马上要迎接圣旨的事情,祝家的针线房下人日以继夜的赶工,才把主人的衣服给赶了出来,包括在客院住着的柳家兄妹也也有份。 这两个人等拿到新衣服才知道朝廷接手祝家家产和给祝家的封赏明天就要到了。 柳明泽想到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巨额财产,心中闷闷不乐,也没心情出去寻花问柳了。 柳清雅看着新做出来的衣裳,心中是万般滋味,这种大事姑母竟然拦着消息,等到事到临头才通知他们,这代表什么,代表姑母根本就不相信他们! 因为祝卿安的平安扣碎了是吗! 柳清雅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很后悔,那天为什么要把那些碎片扫到桌子底下呢?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简直就是心虚的表现,姑母认为是她打碎了玉佩吧! 偏偏这件事情的真相,柳清雅无法宣之于口,因为越是解释,越是欲盖弥彰,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 柳清雅一想这件事就心烦气闷,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每天轮值回去休息,个个膝盖都跪得青紫红肿。 作为在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大户人家身边的副小姐,又有谁能够让她们这样跪着呢? 答案不言而喻! 第34章 萱宜县主 柳氏和祝卿安对客院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祝卿安冷笑一声,她早就知道柳清雅不是个好东西,甭管对外的形象有多么的清雅高洁,骨子里就是个黑心烂肺的。 这种人无论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记得,但是如果你对她有一点点的不好,她能记你一辈子。 柳氏对此也是暗暗心惊,不是说不能磋磨下人,主人家心情不好,拿下人出气的比比皆是。 但像柳清雅这样,明明是个心思歹毒的,面上还要装着清风霁月,这种人不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而是虚与委蛇的伪善! 由此也可见定国公府是怎么教养女孩的,柳氏叹气,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被定国公府表现出来的形象给骗了,不然自己和女儿就要被人连皮带骨的吃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御史官衙一大早就中门大开,穿着一年薪的仆役忙着铺地毯,设香案。 柳氏和祝卿安天还没亮就已经梳洗完毕,祝卿安穿了一身簇新的白底秀兰草的袄裙,柳氏则是穿着月白色绣白花的深衣,浑身的颜色素净不带一点红。 两人先是去到祖宗牌位面前焚香祷告一番,然后就早早来到前院待客的大厅准备待客。 过一会儿柳家兄们也到了,这两个人穿着就稍微光鲜一点 ,早早来到了前院说是要帮这个柳氏陪客。 柳氏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们,因为陆陆续续有淮扬当地的官员和崇山书院的悠然先生登门登门了。 这些人有一些是来帮忙交接公务,有些则是来作为见证分割祝家的财产,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帮着接待朝廷的官员。 待客大厅人来人往,祝家的下人有条不紊端茶倒水,迎来送往的好不热闹。 柳氏也没闲着,大大方方和登门的官员说话,大周朝的礼教虽然讲究男女有别,这也没有严苛到妇人跟外男都不能说话的地步。 更何况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柳氏如此落落大方的态度,反倒是让这些官员高看一眼,这才是高门嫡女当家主母应有的气度! 众人翘首以盼到了巳时初,柳氏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终于一脸喜色的飞奔回来:“来啦,来啦,就在后头,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到咱们这儿了。” 柳氏就带着祝卿安以及战战兢兢跟着身边的杨姑娘跪在香案,其他人也按位置分别跪在案前等待。 不多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远处徐徐而来卷起了阵阵烟尘,等这队人马走近,祝卿安才看到,打头的是仪仗队,时不时敲着锣鼓让行人回避。 仪仗队的后头有一个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虽然还看不清内容,却能看出他身姿挺拔,驭马时给人一种飒爽昂扬的姿态。 等到队伍走近了,就这样才发现,坐在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玄紫色袍服,绣着金银丝蟒龙纹,腰带用金银丝密密麻麻绣着吉祥如意万字纹,这装束一看就知道是谁! 本朝的贵族都喜着蟒袍,皇室用黄,宗亲用紫,官员用青蓝,除了衣服的颜色,蟒龙的条数,鳞趾数量,都有严格规制,要是穿错衣裳就会有逾越的嫌疑 。 祝卿安继续看,这人面如冠玉,眉飞入鬓,一双眸如漆星,转盼间有种多情之姿,一双眉自带一段天然风韵,眉眼间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高高束起的头发盘着一只玉冠,翠绿的冠和出彩的面容相映,显得少年人清俊优雅,不胜风流,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祝卿安没想到传说中的晋王世子竟然是这么出彩绝尘的人物,这样的人不应该是籍籍无名才对! 但上辈子她根本就没听过晋王世子的名头,难道是自己被囚困在定国公府孤陋寡闻所致? 就在祝卿安困惑之时,耳边听见身后柳清偷偷吸气的声音,她转头去看,就看见柳清雅眼里满是惊艳之色,显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晋王世子的真面目。 柳清雅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却是第一次见到晋王世子,看来不是自己孤陋寡闻,而是现在这位很年轻的世子太过神秘。 也不知道这种神秘是和他后来被皇帝过继有关? 祝卿安脑子里闪过很多猜测,越是猜想,越是觉得晋王世子深不可测,所以要讨好他就得趁早,要是晚了,他成了皇帝,想讨好都没机会了! 大队人马在中门前停下,晋王世子翻身下马,身后立刻有小内侍端着装了圣旨的托盘上来。 晋王世子接过圣旨,小内侍立刻高声唱喝:“圣旨到!” 柳氏和祝卿安等人叩头听旨,一个略带沙哑的少年声开始宣读圣旨,先是一堆花团锦簇的长篇大论,大意是祝文彦对君对国忠心耿耿,献其家产填入国库尽忠臣之职,没想到因公殉职让天子惋惜不已,感叹痛失一良臣。 祝文彦留下孤儿寡母无所依靠,天子怜其孤苦,所以决定给柳氏一个诰命,给祝卿安一个出身,慰忠臣在天之灵。 “祝文彦之妻柳氏,贤良淑德,恭顺持家。今特封尔为诰命夫人,赐尔金册,得封一品夫人。 祝文彦之独女,性孝德纯静,其品贞恭,堪为女子之范尔,理当嘉奖,今特封尔为萱宜县主,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柳氏和祝卿安呼吸一窒,柳氏得封一品诰命夫人,这不奇怪,毕竟祝家的一半家产也值这个价。 但令这母女俩意外是祝卿安竟然能得封县主,这可不是口头封号,县主是宗室爵位,一般的皇亲国戚都不一定有,祝家一半的家产可买不来这个爵位! 祝卿安何德何能,能得皇上以宗室爵位恩封? 可千万别说是祝文彦的功劳,作为臣子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臣子本分,在皇帝看来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恩荫其家人当然也有,但不会拿宗室爵位来做赏赐,虽然历朝历代,也有以宗室爵位恩封外臣之女的先例。 却并不多见,一般是其父为朝廷做了重大政绩,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武将居多,不但得功绩出众,还得是伤了死了,家族中男丁凋零,才有可能恩封到女儿家身上。 另一个情况是外臣之女和亲等特殊原因,为了面上好看,所以得封县主,郡主,甚至是公主的不在少数。 祝文彦是忠君,但他的功也还没到那一步,所以祝卿安得封县主,而且还是有封号的萱宜县主。 完全出乎祝卿安和柳氏的预料,两人在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个县主是不是裹着砒霜的蜜糖呀? 第35章 发愁 柳氏和祝卿安惧是有些发怔,两个人内心各种忐忑,面上实在无法真心实意的笑出来,不知情的杨姑娘和以及住家的下人反倒是一脸喜气。 同样感到震惊不可思议的还有柳清雅和柳明泽,柳明泽心里想的是祝家的家产到底有多少,竟然能够换一个县主的爵位回来! 柳清雅不自觉咬紧牙关,她想的是祝卿安将来的婚事,本朝的惯例,外臣之女被册封爵位,一般不是和亲就是嫁回宗室。 而且一般都是许以正室的身份,爵位品级越高,宗室子的身份就越贵重,县主看似比不上郡主和公主,人家是有封号的,差不多可以和郡主身份持平。 这样的一个爵位几乎可以笃定祝卿安将来的夫婿会是王府的继承人,最次的也是郡王府。 如果非要她做妾,那么祝卿安也只能给太子或者皇帝做妾,而且位分还不会很低的那种。 祝卿安虽然没了爹,可是人家亲爹却已经给女儿铺好了一条锦绣荣华路,那自己呢? 本朝每三年选秀一次,公卿大臣的女儿都要走这么一遭,其实就是一种筛选,皇室先把好姑娘给自己留下了,无论是充入后宫,还是给宗室子弟指婚都可以。 剩下的没选上才可以自己自行婚配,柳清雅以定国公府大姑娘身份参加选秀的话,她自信自己可以选上,但是是嫁人还是抬妾就不确定了。 定国公府对她寄予了厚望,希望家里能出一个娘娘,哪个地方能够出娘娘呢? 后宫,太子的东宫,这两个地方定国公府使使劲可以让柳清雅进去,只是身份很不入流就是了。 柳清雅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委屈,怎么甘心自己屈居于人下,她自己不愿意,她的母亲金氏也不愿意为女儿去受这个委屈。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定国公府一直在为下一场的选秀发愁。 嘉丰八年这一年就有一场大选,但柳清雅今年才十二岁还不到岁数,只能作罢。 下一场选秀开始她正好十五岁符合入选资格,可是定国公府却找不到门路,让柳清雅可以不那么委屈给皇帝或者是给太子做妾。 柳清雅如今的前途还是一片渺茫,祝卿安却已经前路坦荡,这怎么能让她开心得起来! 这原本的坦荡前路就应该是她的呀,她的直觉告诉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可姑父留下那一封遗书却彻底毁了她的荣华路。 柳清雅低着头,眼里那种粘腻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闭上眼平复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才又恢复了双目清明。 柳清雅的情绪变化无人得知,甚至连插曲都算不上,柳氏和祝卿安稍微愣怔之后,晋王世子身边的小内侍就低声催促她们:“夫人,县主,接旨啊!” 母女俩回过神来,同时手掌向上,双手平齐高举。 晋王世子将圣旨的合上放回托盘,由小内侍把圣旨和册封的金册,分别交到两个人的手里。 柳氏和祝卿安接过东西,手背贴于地面,额头轻触圣旨一拜,嘴里高呼谢主隆恩。 如此一整个宣旨仪式就这么完成了。 然后众人起身与晋王世子见礼,晋王世子表现得不冷不热,进退有礼,一举一动十分符合一个宗室子弟的气度深藏,雍容矜贵。 淮扬的官员将晋王世子等人迎进的官衙,柳氏早就把祝家的账册都准备好了,里面包括了田地山庄,宅子铺面,马匹车辆。 然后就是一些从祖上留下来的老物件,什么金银器皿,玉石盆景,珠宝首饰,丝绢布匹,百年木料,上等玉石籽料以及几代主母积攒下来的嫁妆,几代下人的卖身契。 林林总总整整有好几大箱子的账册,另外还有两箱子的黄金,两箱子的银两,祝家几代的家底就全都在这儿了。 不过这里面就不包括柳氏自己的嫁妆,以及她给女儿攒下的嫁妆,这一类是属于个人私产的,不会算在家产里面。 柳氏嘴上说着要把事情办漂亮,却还是趁着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给祝卿安的嫁妆里添了好多东西,都是值钱的老物件,要是没了,那可就找不回来的那种。 柳氏拿出来丈夫的“遗书”,请悠然先生当着众人的面再读了一遍,柳氏这才道:“亡夫有言在先,妾身自是要遵从他的遗愿。 祝家所有的账本都在这里,还请各位大人作为来做个见证。 现在就直接清算一半家产献于朝廷,另外还有四分之一财产将会交给崇山书院,作为贫寒学子的束修,希望这些学子学有所成,再为朝廷贡献一份力,如此才算完成我夫的遗愿 。”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祝卿安什么事了,柳氏打发她和杨姑娘回后院,柳家兄妹也同样被清场了。 前院里,晋王世子带来大队人马有一半是户部官员,他们负责清算账目,悠然先生和淮扬当地官员则是负责给晋王世子接风洗尘。 柳氏也不宜在前院多留,只让祝家的心腹老仆以及一干机灵能干的小厮到前面伺候,以便她随时了解前院的事情。 再有一个就是让人去和那些小内侍,小官员打交道,不用吝啬花钱,想办法从这些人的嘴里打听皇帝怎么就封了祝卿安为县主? 柳氏现在担心的是不是本朝哪里出了什么事,需要送女和亲,刚好祝家的事情撞到了皇帝手里,皇帝顺手给自己女儿册封了县主,就是预备着将来和亲用的。 毕竟别人家的女儿用起来不心疼,生了死了残了伤了,皇帝也不会在意,只要达到他想要的目的就够了。 柳氏惶惶不安祝卿,祝卿安安慰他:“上辈子到我死都没听说过,本朝有公主出使和亲,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可柳氏还是十分忐忑:“上辈子没有,不代表这辈子没有啊,公主和亲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若是皇室故意低调办事,咱们当时被囚困在定国公府里,消息不流通,不刻意去打听也不会知道啊。” 这话说的也有点道理,祝卿安无法反驳,只能等待前面的下人真能打听到一鳞半爪的消息。 柳氏不惜花重金邀买人心,效果很显着,到了傍晚,祝家的一个老仆就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看看祝金安这个县主的爵位来的颇有些戏剧性,还真就是因为祝家献上去的那一半家产给带来的。 要是放在往常当然没有,往后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只不过是刚好赶上东宫太子要成婚,皇帝打算给太子大办,而且还想给太子修个园子,好让身体孱弱的太子可以到园子里休养身体。 大办就代表着花大钱,修园子更是花钱如流水,可是国库空虚,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户部的大臣集体哭诉没钱可用。 作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不过想给自己的儿子办一场像样的婚礼,修个园子而已,竟然遭到了集体的反对,皇帝就恼羞成怒,执意要给太子大办,一定要修园子。 即便是太子自己上书要低调行事,依旧无法劝服皇帝,就在君臣僵持之际,祝文彦的遗书君臣之间的关系破了冰。 祝家一半的财产,少说以五十多万两银子足够给太子大办一场,虽然修园子不太够,但是户部也不能说一毛不拔吧。 皇帝看了遗书,龙心大悦,当即就当着众大臣的面对着祝文彦各种夸,上行下效,下面的臣子也跟着一块夸,这花花轿子人抬人,祝文彦就被捧上了新高度。 皇帝高兴之下,就给柳氏赐了一品夫人的诰命,给祝卿安赐了一个出身,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刚刚好,这早一点晚一点都会是不同的结果。 “这不是挺好的吗?娘为什么还是这么愁眉苦脸?”祝卿安不解的看着母亲,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她脸上的愁苦之色。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你父亲这封“遗书”却让皇帝有借口,向功勋权贵们收缴欠银。 我怀疑皇上怕是筹谋这件事情,筹谋已久,太子大婚就是一个引子。 皇帝就等着一个借口,可以拿这些勋贵权爵开刀,咱们这件事情给撞了上去,相当于就往皇帝的手里递刀子啊! 你知不知道皇帝一旦开始动手,京城里有一半以上的勋贵都得倒霉,这还得上钱的,自然没什么事。 可大部分的勋贵就像定国公府一样寅吃卯粮,银钱来往十分紧张,让他们还钱,他们哪里有钱可以还,到时候丢了爵位都是小事,就怕全家人老小一起被流放了。 这原本不关我们的事情,皇帝拿这件事情来挑头的话,咱们可就算是得罪了全京城的勋贵了。”这才是柳氏发愁的原因啊! 第36章 选秀 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柳氏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的老定国公不就是考虑到会得罪太多人,所以把欠银都准备好了,却迟迟没有去归还户部。 就没想到这个出头的椽子竟然让祝家给做了,得罪人的罪名祝家给背上了,皇帝心知肚明,所以给了祝卿安一个出身作为补偿,也就说得过去了。 祝卿安听了母亲的解释,却是不以为然:“娘,这些人得罪了就得罪了。 皇帝要是想对他们动手,这些勋贵有一半就得倒了大霉,他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空来憎恨我们? 而那些能够逃过这轮清洗的人,想必都是有远见的人家,那些人个个心里都有数,不一定会把我们母女俩放在眼里。 我们家又没有人出仕做官,也受不到官场的刁难。 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女孩子嘛,就更加无所畏惧了。 要是男孩子等他长大,再读书考功名,就算他是神童,也至少需要二十年的功夫。 等到二十年后,早就已经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人对着我们家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记恨二十年呢!” 说句难听一点的,二十年后如今的皇帝早死了,官场上的官员也经过过了好几轮的更换,谁会还会揪着祝家这点破事不放,那简直是吃饱了撑着! “我担忧的是你呀,我就怕到时候被人记恨,故意给你弄一门不好的姻缘,可怎么办呢! 你别忘了你是要参加选秀的,尤其是你现在有了县主这个爵位,你的婚姻大事,我已经插不上手,说不上话了。 要是有人算计你,让你和亲呢! 你以为只有战败国才需要公主出使和亲吗? 有时候为了结两国联盟,以表诚意就会送女和亲,你可不就成了合适人选。 再退一步讲,万一有人在选秀时算计你,让你毁了名声铩羽而归嫁不出去还是小事。 就怕把你弄去做妾,还是那种不入流没有正经名分的妾室怎么办? 如今后宫里的那些娘娘大多都出身勋贵,身在高位不在少数,想要算计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柳氏哪有空去担心一个没出生孩子的将来,闺女的人生大事才是她最关心的地方。 祝卿安就提醒柳氏:“娘,大不了我不参加下一届选秀不就行了。 我觉得晚点也行,毕竟太子活不了多久了,晋王世子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就是命太短了点。” 柳氏这才恍然想起太子也没几年活头了:“现在是嘉丰八年,你十五岁的时候应该是嘉丰十三年,也就是说太子最多还能活五年,然后他就会因病去世。 而且去世的时候膝下没有一个孩子,对吗? 嘉丰十四年晋王世子被皇帝过继为储君,你十八岁时,储君登基,然后不到一年新帝就去世了。” 柳氏把祝卿安曾经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得到祝卿安的肯定之后,柳氏这一下不仅眉毛皱在一起,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你还真得参加下一届选秀,要不然太子死了,皇帝死了,选秀一定会被推迟,要是晋王世子还是登基后也死了怎么办? 一连几个国丧,哪里还会选秀,到时候你的年龄一耽误,就算让我们自行婚配也来不及了,好人家的儿郎都被别人家抢走了,轮到你哪里还剩什么好货色!” 祝卿安被这么一提醒,才惊觉自己想差了,所以选秀是非去不可,还得想办法避开算计,从中找一个合适自己的夫婿,这可不容易! 柳氏就小声的跟她说这里面的事情:“在你出生之前,当今皇上后宫三千有佳丽,这些天家女眷为皇上生育了十几个皇子,二十几位公主。 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室突然天花肆虐,皇上的儿女因为天花死伤无数,最后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两儿两女。 就连后宫的太妃,嫔妃也是死伤无数,这国孝一层又一层,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我才一定要打掉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怕皇帝迁怒。 天花之乱过后,后宫也再也没有新生儿诞生,皇帝膝下就只剩下这么几个孩子,都说物以稀为贵。 如今仅存的几位天潢贵胄,那可都是宝贝中的宝贝,皇上把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像我一样,从小到大就没让你受过委屈,只要我能做到的,就想给你最好的。 皇帝是天下之主,他想要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太子成婚,若是迟迟没有子嗣,你觉得皇帝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看病问药,给太子治病,然后继续给太子塞女人喽。”祝卿安想也不想就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没错 ”柳氏点头:“下一场选秀就在三年之后,要避免接下来的国丧,你必须参加选秀,若是万一万一皇帝选中你呢!” “这不可能吧,秀女那么多,怎么就会选中我呢!”祝卿安觉得自己没了爹,没了家世,在秀女之中算不得是最好的那一批,怎么就会被入选呢? “若是以前你默默无闻,咱们家大不了花点钱找找关系,把你的名字撤下来就可以了,和现在不一样了,你有爵位,后宫那些妃嫔要是记恨咱们家,你选秀进宫,她们正好可以把你搓圆捏扁。 因为你的爵位,你的婚事得由皇帝亲自过问做主,她们不能直接指婚,却可以给皇帝吹枕头风。 你是没有家世,可别忘了你自己的长相,娘虽然没有把你生的倾国倾城,可你也是挑了爹娘的长处长,对外说一句万里无一,娘是一点都不心虚。 皇室挑人,向来都是好的自己留着,孬的留给别人。 我当初也是差点被选入了后宫,若不是你的外祖父出面,我这会儿就是一个深宫怨妇了。 万一皇帝看中你的颜色,想让你以色侍人呢,你别忘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做妾哪里需要什么家世,只要长得好就行了。 就算我们跟晋王世子交好,晋王世子也不一定能够动摇皇帝的决定,更何况人家身份贵重的,凭什么要为我们费这么大的心思,咱们又有什么可以让人家索取的呢!” 换句话说,就算交好晋王世子,到时候可能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被选入东宫能是什么好事吗? 不要忘了,太子是个病秧子,注定是要死的,他死了之后,太子妃以及后宫那些女人通通的都给太子陪葬了。 东宫那就是一个火坑啊,谁进去谁死,柳氏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赔进去一条命,所以才发愁呢。 祝卿安听柳氏这么一解释,心中就是一惊,猛然握紧自己的右手,她想到自己手机里的兰草露珠,或许这东西对太子有用。 但是她并不想用在太子身上,首先一个当然是她不想做妾,第二个就是救了太子她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除非她把自己最大的底牌兰草露珠露给太子知道。 可这样就真的能得到好处吗? 祝卿安还担心会被太子杀鸡取卵呢? 细细一想,祝卿安还是决定继续想办法讨好晋世子,毕竟这个人现在就近在眼前,很容易就能够讨到一份香火情,从长远来看,利益更大。 “娘,不用担心,不想被选入东宫的办法有很多啊,比如我选秀时不小心毁容了。 皇帝给儿子选妾选的都是要给太子生孩子的,一个毁容的女人自然就不会进东宫了。” 祝卿安说的简单,柳氏却反应十分剧烈:“这样的方法固然可以解决问题,可你也找不到一门好婚事的呀。 ” 第37章 犹豫 祝卿安和柳氏的谈话不欢而散,柳氏坚决不同意祝卿安用这种方式自毁前程。 而祝卿安也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是暂时的毁容,只要有兰草露珠,她早晚能够恢复容颜,这种省时省力的方式为什么不用呢? 只是柳氏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祝卿安几次张口想要跟柳氏说自己手心里的秘密,却发现到她想说的时候却总是发不出声音,好像老天在警告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一样就行了,祝卿安也就放弃了。 关于选秀的事情暂时放下,柳氏和祝卿安的意思都是一样的,一定要和晋王世子攀上关系! 祝家的账本一天算不清楚,淮扬当地的官员不可能天天作陪,除了第一天给晋王世子接风洗尘后, 官员们派来幕僚和钱粮师爷帮户部的人和祝家的管事对账。 而晋王世子则是坐在一边充当镇山太岁,偶而捡起几本算好的账本对对账,确定没问题就继续坐在一边和轮流作陪的官员谈笑风生,偶而和悠然先生说一说书中杂学,倒是显得一派岁月静好。 但就一点,柳氏派去前厅伺候的人压根就靠近不了晋王世子一点,这位贵胄有自己伺候的人,完全不需要祝家人手干活。 祝家只需要提供烧得滚烫的热水,以及一个空出来的厨房,其他的就连茶叶,饭菜人家也是自备的,祝家精心准备的什么熏香啊,茶点,饭菜也就干活的人领情。 晋王世子是真不动一点,人家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不给别人讨好他的机会。 柳氏和祝卿安也不可能亲自跑到前院对晋王世子殷勤备至,随着对账的速度越来越快,晋王世子在祝家盘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晋王世子要是离开,祝家就没有机会再靠近他,祝家几个忠心耿耿的世仆着急上火,当家主母跟他们透露过这世子前途不可限量。 祝家现在没了当家人,皇帝还把他们家立起来当靶子,祝家还没有上京城,就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 祝家现在急需一个大靠山,近在眼前的晋王世子就是最好的人选,可他们这么多天都没能能办成事,几个世仆心里都绝望,难不成这个家真要败了吗! 祝卿安就问他们:“难道晋王世子真就无欲无求,什么都不需要? 这几天过去他难道就没有什么偏好吗?比如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或者他言语间有没有透露出来他喜欢什么书籍字画? 你们仔细想想,就算世子没有说自己喜欢什么,但是要是在某一件事或者某一样东西。 他身边伺候的人有没有去打听过消息,他有没有特别宠爱的女人或者男人,咱们在他身上讨不了好,可以从他的枕边人下手,别管身份怎样,只要对我们有利,就值得咱们去投其所好啊!” 当朝的一些权贵喜好男风,甚至风靡一时,祝卿安也拿不准晋王世子有没有这样的癖好,如果有,祝卿安不介意去讨好一个男宠,只要能抱上晋王世子的大腿就好 。 几个世仆皱眉思索,脑子里反复回忆世子这几天的一举一动,真看不出来他喜欢什么呀! 柳氏也失望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洁身自好的勋贵子弟,把自己身边管的滴水不漏,让咱们连个钻空子的地方都没有。 可能是我们与晋王世子有缘无分,靠不上人家吧!” 在这时祝卿安注意到一个老仆面带犹豫之色,她连忙追问:“李伯,是发现了什么吗? 现在哪里还能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被称作李伯的老仆就说道:“太太姑娘,我发现晋王世子好像脾气有些暴躁,特别讨厌听到一些尖锐的声音。 昨天户部的一个官员,在算账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放账本的箱子,发出了一点声音,晋王世子就皱紧了眉头,还捏碎了手里盘着的一对核桃。 核桃碎渣被下人清理掉之后,很快要拿出一对新的让世子盘着,看样子好像世子常常捏碎核桃。 而且我还发现世子时不时揉着脑袋,像是有些不舒服。 世子的饮食也特别清淡,老爷年轻时去京城赶考,是我服侍老爷去的京城,京城的口味一直都是偏重,重油重盐,讲究浓油赤酱。 按理来说世子是京城人,饮食也应该口味偏重才对,但是这两天我发现了他的口味一直都很清淡,反而像南边讲究原汁原味。 我让我那八岁的小孙子去前院的小厨房转悠,他回来跟我说,晋王世子的饭菜只加了一点点的盐,不加其他的调料,油也放的特别特别少,那样子像是病人吃的一样。” 柳氏就是京城人,对于李伯提出的疑点,她很认同:“我嫁给姥老爷这么多年,也还是喜欢吃口味重一点的东西。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改不了这个口味,晋王世子吃的这么清淡,怕是真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谢天谢地,老天爷到底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盘山寺的慧明师傅是淮扬有名的药僧,他的药贴一帖难求。 我这就上山去求药贴,希望对世子的病情有用。” 柳氏赶紧让人套车,她要赶去盘山寺求帖,祝卿安没有跟着去,她想起上辈子晋王世子在登基后突然暴毙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暴毙的事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会不会和他脑子不舒服有关系呢?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兰草印记,不知道她手里的露珠对晋王世子病情有没有用? 这两天,祝卿安拿手里的露珠做了一个小实验,一株濒死的杂草浇了露珠稀释的水后,一夜回春,在大冬天长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一只跑出来觅食,伤了翅膀飞不起来的小鸟,祝卿安捡到小鸟的时候,这小东西就剩下一口气,被祝卿安塞一颗露珠进嘴之后竟然就缓过来了。 第二天就活蹦乱跳想祝卿安告别,叼着一块巴掌大的肉块飞走了,祝卿安充分了解到她手里的露珠有多么的神奇,夸大一点,也可以说起死人肉白骨。 这东西就是至宝!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露珠给外人用,祝卿安就怕一个不慎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让一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不用的话,她们母女俩费那么大的劲在晋王世子身上,要是她还是像上辈子一样登基不到一年就死了,那她们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第38章 亏本买卖 祝卿好梦安想来想去,这亏本买卖还是得做,不过不能一次就送出一颗露珠,得细水流长慢慢来。 兰草露珠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它从草尖尖上落下来是一整颗圆溜溜的,像珠子一样。 只有碰到水或者送进嘴里,露珠才会融化,因为这宝贝太过神奇,祝卿安就自己也舍不得当零食吃,决定每两天吃一次,还得搅和在水里,汤里和柳氏一起分享。 怀孕的杨姑娘,祝卿安也没有吝啬,偶而让人送她汤汤水水都往里添了露珠稀释的水,把杨姑娘养得气色红润,孕像不错。 到底是祝家的血脉,只要和她一条心不作妖,祝卿安和柳氏一样都希望祝家能多一条血脉。 剩余的露珠,祝卿安找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瓷瓶专门用来装起来随身携带着,从不假他人之手。 祝卿安琢磨着给晋王世子用露珠稀释过的露水即可,露水的神奇效果不会很明显,但露水的味道也很不错,泡茶煲汤味道都是一绝,就不信这样的好味道抓不住晋王世子的胃! 她等待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柳氏去盘山寺一步一磕头走到山顶,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额头也是一片红肿,终于求来一张慧明师傅的药帖。 柳氏拿到药帖就急急忙忙往回赶,祝卿安赶紧给柳氏喝了一颗露珠,柳氏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请了大夫一把脉,却说柳氏只是有些劳累,喝点温和滋补的药膳即可,用不着喝苦药汤子。 柳氏很意外,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是外强中干,但这次这么折腾怎么就没闹出点事来? “娘,你心里悬着事,对身上那些小病痛自然就没什么感觉,要我说,等这件事了了,得好好保养身体。 我还想你长命百岁,你在,我才安心呢!” 祝卿安这样一说,柳氏也就信了,也没怀疑什么,她歇息了一晚上,整个人就恢复精神,再没有那种睡一觉起来整个人还累得慌的感觉,脸上也不用上脂粉装出好气色,竟然感觉身体强健的很。 柳氏心里纳闷,但也没心思放在这上面,今天前面的账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是那些不上账册的灰产,这个可不能放到明面上,只能私下里交给晋王世子。 因此,柳氏一早就让人把前院书房给清理出来,她打算在那里进行交接。 祝卿安就抓住机会亲自砌了一壶桂花蜜茶放置在书房里,那袅袅的桂花香就从茶壶里冒出来,慢慢盈满整个房间。 水是普通的井水,茶叶虽好却也比不过上贡的好茶叶,唯有桂花蜜被祝卿安动了手脚,她往里面掺了露水所以冲泡出来的桂花蜜茶才有这样的香气。 桂花蜜本来是不能加水在里头,但考虑到桂花蜜的数量不多,而且现在是冬天,加一点水也不会立刻就把霉变坏,所以祝卿安的就这么干了,就是预备着把这一罐桂花蜜送给晋王世子。 小小一罐桂花蜜,吃十天半个月也就没了,到那个时候,晋王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也不会怀疑是这一瓶桂花蜜的功劳。 毕竟桂花蜜里头就真的只有桂花和蜜,这两个东西要是能治病,晋王世子病情早就好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就算太医来看也是看不出什么的! 这样通过一瓶桂花蜜既让晋王世子的隐疾有所好转,又能够保住自己的秘密,达到一举两得的效果。 重要的是这一点点的露水还不足以治好晋王世子的隐疾,祝卿安要看世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桂花蜜的滋味加了露水之后,味道的确是很不一般,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份,要是这味道少有的蜜茶和柳氏辛苦求来的药帖都不能打动晋王世子的心。 完全拒绝祝家的好意,无论祝家怎么讨好都不为所动,那么祝卿然自然也不会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 有这个功夫,祝家还不如转而投靠其他人,别人大腿固然没有晋王世子的粗,但别人家也没有他那么难以讨好不是! 但要是晋王世子接受了柳氏的药帖,又觉得这蜜茶吃着觉得好,吃完了还想再吃,在别处找不到一样的味道的蜜茶。 愿意回头再找祝家,祝家顺理成章和晋王世子搭上关系,祝卿安自然会慢慢弄更多的露水给晋王世子,不动声色治好他的病。 总而言之,晋王世子必须对他们母女俩有利,祝卿安才愿意继续付出,不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当一个短命皇帝了。 前院的书房里,柳氏正襟危坐坐在次位,身边陪着桂嬷嬷和几个世仆,几人都屏气凝神像是要打仗一样。 晋王世子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书房,一踏进书房,一股淡淡的清新的香气不自觉窜进他的鼻腔。 入鬓的长眉就皱了起来,他不喜熏香,祝家这段时间一直找机会要讨好他,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少年人正想开口让人撤掉香炉,却发现这香气没有以往那种烦闷窒息感,这香还……挺让人舒服的! 晋王世子就咽下到嘴边的话,不动声色往屋里走,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却长得健拔英挺,四方官步走出气定神闲的气场,理所当然地坐上主位。 那自然又洒脱的坐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书房的主人,他看向神色略带些紧张柳氏,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祝夫人,不知你请我来有什么事?” “世子,这是我夫这些年在位时收的孝敬灰产,原是不该收这些的,只是在其位谋其事,我夫也不好两袖清风惹旁人担忧不安。 所以只能将这些孝敬收下,这些东西在手,我夫也是不敢粘连半分,往年都是上表陛下,只是今年我夫却……,所以我便代我夫将这些东西交于陛下,了了我夫心愿。” 柳氏这话说得好听,不敢把皇帝让祝文彦捞钱的事情直说,只把责任揽到祝文彦身上。 这话里话外就两个意思,皇上是英明神武的,祝文彦是不得不官场腐败,但还是心忠于皇上,所以求皇上把这些孝敬收起来吧! 而主位上的晋王世子却没有在意柳氏的话,他的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后,最后落在身边的一盏热茶上,那袅袅的烟气带着幽幽的清香让他有种心旷神怡的自在感。 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在香气的作用下,也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少年人看着茶盏突然就觉得有些口渴,因为身体原因他从来不吃喝外面的东西,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很多年,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就想尝尝这盏茶的味道。 能引得他心思浮动,祝家人为了讨好他也是费了心思,少年人心中满意,他端起茶盏,修长有力的手指捻着茶盖刮着的浮沫: “夫人的话,我面见陛下时会带到的。 陛下对祝大人一向信重有加,祝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是不会让忠臣遗孤孤苦无依,夫人还请放心,无需烦忧。” 祝文彦暗地里替皇帝捞钱的事,在他临出发时,皇上已经隐晦透露给他知道,他也不需要查这些灰产,只需要一分不少带回京交给皇帝即可。 第39章 交接 祝家不仅识时务,懂进退,在讨好人这方面也做得不差,就只可惜家里现在没男丁,祝家想要起来,至少得得等到二十年后,这个时间确实是太长了。 祝家被皇帝立起来当靶子,被逼无奈得罪了京城大部分的权贵,也难怪祝夫人着急着要找靠山。 对于祝家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各种讨好,少年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小到大,想要讨好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差祝家这一个,所以就不在意不放在心上。 但是如今嘛,少年人轻刮茶盅里的浮沫,看着茶碗里面汤色金黄的茶汤,低头轻轻喝了一口,茶汤一进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茗, 口腔就瞬间就被一股清淡的花香和茶香包裹了起来,这香气既浓郁又不熏人,反而有几分清心怡人,神清气爽的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郁燥都减轻了许多。 少年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茶的滋味,反正就是喝进肚子后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没想到这一盏茶汤意外的好喝,少年人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有心开始慢慢品茗,越品越觉得这茶越来越好喝,不知不觉小半碗的茶就进了肚子。 在一旁的柳氏等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奇怪的地方,茶不是用来喝的,人家喝几口茶怎么啦? 跟着晋王世子身边的小厮眼睛却瞪大了,他服侍世子这么久,头一次看见他碰外头的吃食,乖乖,这祝家有点东西啊! 一盏茶本就不多,少年人喝了几口就过半了,所以从小的教养的规矩让他不会把一盏茶都喝光了,可又觉得这茶实在是好喝,所以在放下茶盏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柳氏这时候终于看出些不同了,她从紧张中缓过神来想起世仆说过,眼前少年世子不碰外头的东西,今天却喝了祝家这一盏茶,是不是代表祝家对他的讨好见了效? “夫人的茶水不错,我倒是头一次喝到如此滋味的茶水倒是难得。”少年人对于合他心意的东西向来都是不吝于夸奖。 柳氏面上露出欢喜的笑:“世子过奖了,茶叶和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再好也比不过宫中进贡的好茶叶。 就是这桂花蜜比较难得,是用上等的桂花和蜂蜜腌制之后,埋于桂花树下十多年,取的就是一个风味难得。 世子看得上是桂花蜜,也是祝家的福气。” 这话还真不是柳氏胡编乱造,桂花蜜的确是祝卿安从土里刨出来的,也的确是祝文彦生前所弄,讲究的不过是一个风趣雅致罢了。 东西是好东西,但如果没祝卿安的露水,味道不会如此的好。 不过柳氏也不清楚这其中关窍,因为她喝到的桂花蜜茶,也是祝卿安事后加了料的,所以她这话说的坦然。 见气氛正好,柳氏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药帖,让身边的桂嬷嬷托盘盛着放到少年人的身边: “世子,家中仆役这两天在前院伺候,说是见世子的饮食清淡的很,不像是京城人习惯的浓油赤酱。 妾室就想着京城和淮扬相隔千里之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世子莫不是有些水土不服。 所以便去了盘山寺求来慧明师傅的药帖,斗胆想为世子分忧一二,还请世子见谅。” 柳氏当然不敢直说我看出你好像身体有病,只能把话往水土不服方面引过去,尽量避免这位少年世子反感。 盘山寺的慧明师傅是淮扬有名的药僧,这一点少年人是知道的,他这一次来淮扬,也是打算往盘山寺走一趟。 若是别人的讨好,少年人不见得会待见,可是柳氏大大方方直接表明了态度,再加上刚才那一盏茶实在是得他的心意,少年人也就没有拒绝: “夫人的好意我领下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打扰夫人了。” 账本都已经交接出去了,该送去的人情已经送出去了,柳氏自然不敢再留人,起身恭送少年人离开。 祝卿安一直关注书房的动静,知道柳氏往后院走来,她就迎了上去:“娘,怎么样?” 柳氏的眉眼舒展,她对着女儿点头:“账本交接了,药帖世子也收下了,而且世子还夸那桂花蜜茶好呢! 我等世子走后,让桂嬷嬷去检查茶盅,世子足足喝了一小半呢!” 也就是说祝家终于搭上晋王世子这艘大船了,祝卿安大松了一口气了,她们母女俩总算没有白费工夫。 柳氏高兴的很:“那快去把那一罐桂花蜜拿出来,既然晋王世子夸赞了这蜜茶,咱们就得趁热打铁,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祝卿安自然是点头,柳氏转念一下问道:“你爹留下来的桂花蜜还有多少啊? 唉,你爹弄这些的时候也没有写过方子下来,要不然咱们就能接着做也可传家。” 祝卿安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传家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可她肯定是活不了那么久,没有露水加持,桂花蜜做出来最多风味独特一些,想要多么惊艳就难了。 所以这桂花蜜吃完就不可能会再有,避免被人察觉她身上的秘密:“树下起出来的只有几罐,当初我爹估计也就是做着附庸风雅的,哪里能想到这东西味道这么好。 改天有空我去我爹的藏书看看有没有吧,不过,我估计应该没有。” 有方子也得藏起来,毕竟货不对板,这滋味难道的桂花蜜就随着父亲的去世绝了“秘方”吧! “这样啊!”柳氏语气里满是遗憾:“那就先拿一罐桂花蜜出来,找几个小瓷瓶装个四瓶八瓶,再给晋王世子送去,面上也好看。” 剩下的几瓶被柳氏小心放好,一口都舍不得吃,她告诉祝卿安:“说不定咱们就靠这桂花蜜攀上晋王世子这靠山。 这都得留着维持交情,可不能随随便便吃了。” 祝卿安也就随她去了。 柳氏把桂花蜜装了六个小瓷瓶,配上上等的信阳毛尖一块送到前院晋王世子那处,小厮福豆来请示他:“世子,祝夫人送了桂花蜜和信阳毛尖过来。” “嗯,送过来吧!” “是,小的这就把东西分下去,啊?哦哦,小的马上把东西送过来。”福豆原以为世子会像之前一样,东西收下,回头就赏给下面伺候的人,没想到这次却变了,而自己一时嘴快惹得世子瞪了他好几眼。 福豆连滚带爬赶紧把柳氏送来的东西送到少年人面前,另一个小厮福瓜手脚麻利砌了一杯桂花蜜茶出来,送到少年人手边。 少年人呷了一口,神情变得享受,心里对祝家的感观更加好,他想了想吩咐身边的福瓜:“等把账本交接清楚,要走的时候,把我的帖子送一张给祝夫人。” 福瓜应了一声,心里把祝家放在心上,能让世子另眼相看,还送出自己的帖子的人家,可不简单呢! 第40章 搬家 把灰产交接出去的第二天,祝家明面上的账册就理出来了。 祝家光是田产,铺面,现银,现金,金银器皿就有百万出头,另外的古董字画,传家首饰,玉石摆件,木料等等这些价值大概也在百万上下。 按照祝文彦的“遗书”,这些财物要分出一半献给朝廷,悠然先生和世子商量后,把大部分的古董字画,传家首饰,玉石摆件,木料以及一些现银,少部分的田产收归朝廷,算算也差不多一半家产。 给祝家留下的大部分都是田产,铺面,金银器皿,以及众多仆役这些可以细水流长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也是一个家族是否能崛起的根本,古董字画,玉石盆景,传家首饰这些也是好东西,但没了可以再有,根本要是没了就很难再生了。 柳氏自然是满口应下,献给朝廷的财产交割清楚后,就轮到崇山书院做交接。 祝家这些年在淮扬也置办了不少田产铺面宅子,包括卖身伺候的一些仆役,算算价值也有四十多万两, 再加上祝文彦生前收藏的上等笔墨纸砚,一些藏书的手抄本,林林总总凑到五十万两交给崇山书院,祝家的家产就这样被散掉了。 在事情交接清楚后,晋王世子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官衙,柳氏在接到盖了晋王世子私印的帖子,心里欢喜异常,这座靠山总算是暂时靠住了。 悠然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在祝家帮忙,柳氏命人送了一份厚厚的表礼感谢悠然先生。 悠然先生没有接受,反而送了一张自己和崇山书院山长的帖子:“祝大人为人心怀天下,矢志不渝,实为国家之栋梁。 我等代表崇山书院贫寒弟子感激不尽,他日若是贵府遇到麻烦,尽可拿着帖子寻我等或者座下弟子,定当鼎力相助。” 这三张帖子,代表的可都是人脉呀! 维持好了,可保祝家二三十年不败呢! 柳氏喜滋滋的把这三张帖子郑重放好,然后就开始安排人搬家了。 她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是巡盐御史的官衙,若是祝文彦还活着,还是在这个位置上,她们自然可以继续住下去。 祝文彦已经没了,而且朝廷也派了新的官员来接任,祝家自然要把地方腾出来,之前没有那么干,是因为还需要和朝廷进行交接,如今交接完毕,自然就得赶紧搬走了。 祝家这个主人家要搬走,作为可人的柳家兄妹自然也要搬走,柳清雅就找到柳氏:“姑母何苦再搬来搬去,反正家中事情已经尽数解决,不如就此北上,我们回京城吧。 若是行船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在过年前和外祖母他们团聚呢! 姑母很多年没有见到外祖母了吧,想必外祖母也想您了,咱们早一点回去,也好一家子骨肉团聚啊!” 柳清雅这段时间已经琢磨得很清楚,他们兄妹俩在这里完全就是耗费时间,做无用功。 可若是能够说服柳氏北上京城,有定国公府在,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柳氏怎么会任由柳青阳摆布,她笑着摇头:“京城是要去的,但是不急,我那两个义子还没从老家回来呢。 总得等他们来了问问他们的意见,看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还有就淮扬这边的是交故友总得道别什么的。 清雅是不是想家了? 也是我没想周到,你们出来这么久是应该先送你们兄妹先回去的。 不如我就让人先雇一条大船先送你们回去吧,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来年再上京也不迟。” 柳清雅连忙摇头:“不不不,姑母,我们还是到时候和你们一起上京城吧!” 柳氏就笑:“这是怎么了? 怎么就不想回家过年了?” “哎呀,我出来之前,学里的女先生给我布置了不少作业,我好些还没做好,这要是回去了,说不得得被女先生说教一番。 所以,我还是晚点回去,这样也可以补一补作业。 姑母也不忍心看我被女先生责罚吧,所以你就让我在淮扬这边过年吧”柳清雅俏皮说道。 柳氏就失笑 :“行行行,你就安心住下吧,总归我是没那么快去京城的,你只要不想家就可以。” 柳清雅笑着回去让人收拾东西和祝家一起搬离官衙。 柳明泽在抱怨淮扬的冬天实在有点冷,火盆再暖和也没有火炕地龙来得舒服,他的意思想要早日回京。 “大哥哥也替姑母想想吧,姑父去世了,祝家就剩姑母和表妹还有一个怀孕的通房,一家子都是妇孺,个个手无寸铁之力。 虽说祝家百万家产已经散尽了大半,可剩下的还是不少,你怎么放心她们在淮扬过日子,要是出事怎么办?” 柳清雅一番指责让柳明泽打消尽早回去的念头,他不情不愿说道:“妹妹处处为姑母着想,可姑母也得领你的情啊! 这么久了,姑母是怎么对我们的,妹妹还看不出来吗!” 柳清雅苦笑:“大哥哥不要想太多,说到底我们两人的岁数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姑母不信任我们也是正常。” 柳明泽一脸不耐烦回去让人收拾东西,时不时打鸡骂狗出气,直接把不乐意写在脸上。 柳氏根本不在意这兄妹俩的事情,她忙着呢,家产给了出去,少了大笔的收入,但祝家要养人口却没有减少,下面的仆役比主人家人口还多,对于祝家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 柳氏召集了几个大管事商量裁剪一部分的人手,她也不打算卖人,谁要是想走,就放了一家子的奴籍带着这些年的积攒出去做平头百姓。 柳氏这个决定,让不少仆役都意动,能做个自由人,不用被人掌控生死,大部分的人还是很愿意离开的。 裁减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减轻不少负担之后,祝家很快就收拾好行装搬到外头的宅子暂居。 到了十二月的中旬,扶灵回乡的鲁家兄弟回到淮扬拜见义母和妹妹祝卿安,柳氏按照自家人礼仪招待他们,询问了他们的意见。 鲁家兄弟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是他们在淮扬有也有自己的祖宗父母,虽然认了柳氏为义母,但只愿意当成亲厚的亲戚来往,并不愿意改弦易帜,给自己改祖宗改父母。 柳氏对这兄弟俩的表现十分满意。知道他们不愿意去进京城,就给这两人准备了一份厚厚的束修,并且不容易他们拒绝:“既然认了你们两个义子,我这个做义母的也不能不表示什么。 你们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也能够帮衬到家里不是,莫要推辞来推辞去,这样就生分了。” 第41章 心里有数 鲁家兄弟推辞不过只好接下,柳氏就笑着点头:“这才对嘛,亲戚间来有往才是正,常客客气气的就不像是亲戚了。” 祝卿安也让人准备了礼物,是几套量身定做的素绸绣竹,松的直缀,内里夹了厚厚的棉花,还有捂耳朵的风帽,手捂子,牛皮靴子等这些衣物之外,还有不少笔墨纸砚,手抄本的书籍等等。 鲁家兄弟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今生今世的所作所为,都值得祝家诚心相待。 柳氏看着这对兄弟,虽然出身清贫举止却不粗鲁,模样也长得好,据说书读的不错。 上辈子是兄弟两个没有大作为是因为家底后继无力,现在有祝家搭的这一把梯子,说不定这兄弟俩能闯出一些名堂来。 将来对祝家也是一份助力,准确来说会是她女儿的助力,所以柳氏不介意多给几分善意,只要将来这份好能回馈到自己女儿身上就够了。 送走了鲁家兄弟,祝家基本上就没什么大事,差不多可以预备上京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宋氏的身后事要解决。 棺木要是继续存在寄存在寺庙,祝家每年都得添上大笔的香油钱,柳氏可不愿意费这一笔钱,所以赶在过年前,让几个世仆扶灵回乡了。 又一件大事落地,柳氏让人开始准备几份表礼,当日祝卿玉走丢,淮扬当地的官员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再一个就是祝家献家产给朝廷时,这些人也来轮流做见证,人家出了力就应该给感谢一二。 柳氏因为要守制不能亲自上门,就指派祝家几个年长的世仆替她走一趟,这不是一天就能办完的,只能慢慢来。 空闲下来的祝卿安终于磨刀霍霍向白氏,晾了她这么久,不是忘了报仇,是不想祝家一时死太多人引人瞩目,如今祝家已经淡出大家伙的视线,也就到了白氏的死期。 白氏这段时间不好过,她这些年被抬举着,能帮着柳氏管理府里的事,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她一直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毕竟要不是柳氏当初那碗药,自己也不会绝了做母亲的资格。 不然,老爷又怎么会连个儿子都没有,这都是太太,不问,这会应该叫夫人了,这都是夫人欠老爷的也欠她的。 这些年,白氏早已习惯半个主子的地位,可在老爷去世后,这一切却变了,自己手里的权利被收走,虽然日常吃穿用度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照旧。 柳氏待她依旧可亲,但她的地位却被怀孕的杨姑娘给替代了,白氏如今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百无聊赖日子,她感到了不安和危险,她直觉应该做点什么。 所以每日都晨昏定省给柳氏请安,柳氏宽慰:“你不用想的如此多,如今没了老爷,家里的事情也简单,也就没有那么多事让你管着了。 今年也苦了你,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吃喝喝过好每一天就行了。 要是觉得寂寞就抱个猫猫狗狗养着养好身体,或许等杨姑娘生了孩子,你还可以帮我带孩子呢!” 柳氏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白氏不禁就有些想歪,莫非夫人打算去母留子? 想想也是,如今没了老爷,那个孩子要是个儿子,那就是全府唯一的指望,夫人当然希望孩子跟自己亲厚,所以那孩子的生母势必就不能留在府里。 可柳氏身体不好是从前就有的事儿,她没有精力照顾孩子的时候指望谁呢? 当然是指望自己了! 那自己还真得好好保养身体,要是……要是能把这孩子养得跟自己亲,那百年之后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碗香火饭吃! 白氏心中先是一喜,随后又是担忧,有夫人在眼前看着,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太过亲近的,说到底她就是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伺候人的丫鬟。 恨意从心中浮现,若不是当初那一碗药,她有自己的儿女,百年之后自有一碗供奉可以吃,犯得着如今这样发愁吗? 白氏思来想去,觉得她想让这个孩子跟自己亲近的话,就让孩子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没的。 杀母之仇横亘在其中,柳氏就别想把这个孩子养熟,那么自己的机会不就来了! 白氏心里美滋滋的,决定回去好好保养身体,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死后哀荣,活着的时候她也不想过得比任何人都差。 于是,从这一天白氏就开始给自己保养身体,各种补养的补品每天都要吃,柳氏也不拦着,反正也费不了几个钱,想吃就吃吧。 可有时候补品吃的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白氏补着补着就开始流鼻血头晕,口舌生疮,动不动就腹泻。 请了大夫来看病,说白氏虚不受补,越补反而让身体越坏,停了补药,会吃一些调和的药就能够止住这个状况。 白氏吃了药,状况确实有所好转,却不是完全好了,她再也不能沾一点油炸荤腥容易上火的东西,补药更是碰都不能碰,只要一碰就会腹泻,头晕口舌生疮,脸上还长出密密麻麻的疱疹。 想要好起来就得喝黄连泡的水,苦的不要不要的,饶是这样,她的身体还是动不动就腹泻,动不动就上火,疱疹好了又长,长了又好,脸上坑坑洼洼的,几乎不能见人。 原因就是淮扬冬天太冷,屋子里要放火盆,要不然人受不住。 可是一烤火人就容易上火,一上火这毛病就复发,把白氏折腾的苦不堪言,换了不少大夫也没能把这个状况治好,白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心情也郁闷暴躁。 柳氏就问祝卿安:“这样折腾她有意思吗? 你可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祝卿安笑眯眯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总不能让她突然就死了吧,总得有一个原因的过程。” “你心里有数就好。”柳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祝卿安收拾白氏犯不着用下毒这种龌龊手段,给白氏补养身体的药都是好药,补药也是药,是药三分毒,分量的多寡就能让人的身体发生变化。 所以就算白氏疑心有人要害他,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祝家有人在看病,而盘山寺上也有人在看病,晋王世子满脸的疲惫,给东宫太子置办聘礼不是小事,桩桩件件都要他亲自过目,就怕一不小心里面混入了什么不该混的东西,弄出什么大事那就麻烦了。 连日来的操劳,再加上京城和淮扬这边水土不同,让他的病情变得不稳定,因为没那么严重,他一直撑着把事情办完,才赶来盘山寺想会会传说中的慧明师傅。 就是不知道这位师傅对他从小到大的隐疾是否有解决之法? 第42章 隐疾 盘山寺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前朝,底蕴深厚,里面的僧人不说学富五车,也都个个有一技之长。 慧明师傅在医术一道颇有建树,据说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救人无数,但他救的却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 治病救人甚至配赠汤药,从不索取分文费用,有钱的就去添个香油钱,没钱的磕个头,送几把野菜蘑菇也可以。 慧明师傅对贫苦百姓倒是极尽的宽和,可面对达官贵人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想要他出手看病就得提前去求药帖,而且还得病人自己上山来,他是轻易不出诊的。 重要的是他每次给这些达官显贵看病,诊金那都是狮子大开口,要价不菲,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想要求药帖,只求能药到病除。 “世子,我打听到到明慧师傅给淮扬一个盐商的老母亲看病,先是要价两千两的出诊费,看了病之后又列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药材,说是凑齐了才能治病。 什么五百年的瓦上霜,千年老五的倒挂尘土,金丝楠木棺材里的棺材菌,这些东西随便一个都够难为人的。 那盐商费尽心思也没把那副药凑齐,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母亲就这么去世了。 小的总感觉这个明慧师傅有点沽名钓誉的意思,弄一副不可能凑齐的药方,就这么把白花花的银子赚回去了,这也太过分了。”小厮福豆对于明慧师傅如此的捞钱方式很是看不过眼,说话的语气里很是嫌弃。 少年人却摇头:“明慧师傅是药僧,他能够治病,可人要是岁数到了,到了要死的时候他怎么救? 明慧师傅有没有真才实学,你看这一路上来叩谢上香的香客就知道了,若是没两把刷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推崇。 达官显贵,寺庙得罪不起,自然只能说一些找不到的药材,把事情推托到药材身上,不是他们不想治,而是找不到药材啊! 盘山寺在淮扬屹立不倒这些年,到底是有原因的,至少在人情世故方面,人家就拿捏的很有水准嘛。” 说话间,晋王世子这一行人到达知客的大殿,福瓜出示药帖后,一个小和尚带着他们来到后山的一间禅房里,眉毛胡须皆白的明慧师傅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见礼过后,慧明师傅开始诊脉,将左右手都诊了一遍,明慧师傅才开口:“公子的隐疾在头,因为长了不该长的东西,让公子经常头疼头晕,严重时无法入睡。 从小脾气暴躁且很难控制,这并非你的本心,只是你自己难以抑制自己的脾气,需得出了气,心情才会舒畅一些,头才不会过分疼痛,对否?” 少年人点头,慧明师傅的诊断和太医院太医诊断的倒是一般无二心。 慧明师傅接着道:“公子也并非天生如此,隐疾是随着年龄增长出现的。 这些年也一直在寻医问药,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却无法根除,对否!” 少年人再次点头,慧明师傅一摸胡须道:“我观公子脉象,公子的隐疾在这段时间虽有复发,但却不严重。 公子最近大概是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对了症候,对公子的病情大有裨益。 这方子见效虽然缓慢,可是隐疾在头也不可药效过于猛烈,公子不妨按照先前的药方继续服用即可,那异物只会慢慢消除,以后切不可过于劳累,多多休养生息,饮食保持清淡即可。 老衲已经没有什么可施为的地方。” 慧明师傅这番话让一旁伺候的福豆和福瓜面露喜色,少年人却陷入了沉思,在离京之前,太医院院首的确是重新给他开了药方。 来的路上他也一直在服用新药方,是有感觉比之前的药方好用一点,但也没有改善到哪里去。 该头疼的时候还是头疼,不舒服的时候还是不舒服,反倒是来淮扬之后,他因为繁忙,病情复发得频繁了一些,却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至少头疼的时候,忍一忍也能睡着,大概是这段时间没怎么失眠,自己脾气耐心似乎也好了一点点,药方没有变,变的就是地方不同而已,难道是因为淮扬这边的水土养人吗? 少年人有一堆的困惑浮上心头,可这些却没人给他答案,让福豆奉上诊金,少年人离开盘山寺回到暂居的府邸。 下人奉上一盏热茶,少年人在外吹了寒风,浑身都是冷飕飕的,也的确是想喝一场热茶暖暖身子,可他接过茶盏掀开盖子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是这个?没有桂花蜜茶的吗?” 少年人不禁皱了眉,他以前其实不爱喝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这桂花蜜茶却是例外,让他爱不释手天天都要喝。 尤其是心情不顺,觉得暴躁的时候,来上一盏就觉得顺气很多,他的病情最忌讳生气暴躁,能不生气的时候尽量不生气,生气的时候也要把气发出来。 蜜茶那独特的风味却能够抚平他心中的郁躁,让他不会动不动就气上心头是难得的好东西。 如今没有了蜜茶,要他喝上这种清茶,反而有些不习惯。 福瓜就道:“世子,那桂花蜜分量不多已经没了,要不小的再去一趟祝家,请祝夫人割爱再送一些?” “备上一份厚礼送去,再看看祝家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不涉及大事,你顺手就帮一把。” “是。”福瓜应声退下。 少年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上等的铁观音茶香清冽,味道其实不错,可就是没有那种让他喝了又想喝的滋味。 他在心里琢磨着,等回了京城也要让人弄一些桂花蜜地藏起来,也不知道做出来的和祝家的桂花蜜是不是一个滋味? 也不知道祝大人当初做那个桂花蜜的时候有没有留下方子,要是没有的话,这蜜茶岂不是喝完就没有了! 少年人想到这里顿时难受起来,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来人,备马,我亲自去一趟祝家。” 福瓜福豆赶紧给主子准备外出的大氅风帽,然后跟着少年人一路风驰电掣来到祝家。 祝家这时候正忙碌着收拾东西,柳氏不打算在淮扬过年,想着大大小小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再逗留。 柳氏就打算举家上京生活,一是祝卿安要报仇雪恨,二是祝卿安被赐了县主,将来是要嫁回宗室,她得提前物色好人选,避免自己的闺女下半辈子被随随便便指配了。 搬家和居家搬迁还是有所不同,柳氏和祝卿安正忙着,突然前面就有人来报说是晋王世子来了,而且还备了厚礼登门。 来报的翡翠一脸古怪:“雅姑娘今天跑到前院里去了,刚好遇上晋王世子,两个人还说上话了!” 第43章 意外 本朝的礼法森严,讲究男女有别,未婚男女不是不能见面说话,前提条件是双方的长辈在场。 在长辈面前,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说话并不违拗礼法教条,但要是长辈不在场,未婚男女间说话就不太合宜了。 柳氏当即就皱眉:“她怎么跑到前院去了?” “说是觉得前院那株绿梅开得好,想剪几支回去插瓶。 又嫌弃丫鬟剪的没有意境,雅姑娘就自己去了前院。 迎客的小厮不知道雅姑娘在前院,迎着晋王世子进来的时候,世子就看见她在凳子上剪绿梅。 雅姑娘好像是见到外男有些惊慌,一不小心就摔了,手里的绿梅全飞了出去,有一支直接挂到世子的大氅上。 雅姑娘连忙向世子请罪,然后就说上话了。” 这话听着好像是一个意外,毕竟也没人知道晋王世子今天会突然到访不是,但祝卿安却不相信这个巧合,因为在上辈子这样的巧合太多了。 柳清雅总能在不经意间得到她想要的东西,那这一次她想要什么呢? 柳氏和祝卿安来到前院,待客的大厅里,晋王世子坐在上座,端着一盏茶刮了又刮却始终没有喝进嘴里。 下首的柳清雅默不作声,她身板挺得笔直,双脚并拢藏于裙下,只露出坠了玛瑙珠的鞋尖尖,坐姿规矩又自然。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茶,双手又细又嫩跟葱管似的,指甲修剪得干净细长,看这一双手端着一盏白瓷绘着富贵牡丹的茶盏是一种享受。 比这张手更美的是柳清雅的脸,虽然还稍显稚嫩,但是却有一种出水芙蓉的清纯,一双眼睛像是刚睁眼的狗崽,湿漉漉水汪汪透着懵懂和天真,纯稚又惹人怜惜,打眼一见很容易产生怜香惜玉的感觉。 这样的美人若是入画,必定是一张仕女图,但看久了就会发现,美美人则美矣,就是有些匠气了。 身上那种被宫里嬷嬷调教出来的痕迹很明显,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 不是说不好,而是教养太过,反而失了本色,显得有些……有些……,小厮福豆琢磨了一下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做作,就是有些做作。 这样的美人放在别人家或许值得称赞一句大家出身,但自家主子出身贵胄,从小到大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都是礼仪规矩不差的那一批人。 毕竟规矩不好的人也没法出现在主子跟前伺候,这位柳姑娘的礼仪规矩就显得千篇一律,不值一提了。 在世子眼里,规矩好那不是正常的吗! 规矩不好那就是教养不行,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出现在他面前呢? 况且,世上长得好看的姑娘多的是,权贵之家是最多的,身份低贱的,高贵的,卑微的,善良的,柔弱的,聪明的,伶俐的什么都有,真不差清纯款的美人。 所以这姑娘不动声色展现自我的方式,只能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瞎了。 世子根本就不会在乎,这姑娘的美貌还没有桌上摆的茶盅来得吸引人。 福豆在心中腹诽,看了一眼主子,少年人果然把眼睛放在眼前的茶盏上,细细研究上面的富贵牡丹图,虽然不是名家之作,但也颇有功底,是老匠人手艺。 柳清雅轻轻放下茶盏,看着上座的少年世子,眼神里有光微微漾过,清浅一笑:“世子,可是这茶不合口味,不如小女让人换一盏茶来的可行?” 少年人听见问话却连头也没抬:“无妨,一盏茶而已,喝与不喝都是一样的。” 见少年人并不排斥自己的话,甚至还有问有答,柳清雅眼里漾着的光芒更甚了一些,她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柳氏带着祝卿安走了进来,双双给座上的少年人见礼:“见过世子。” 少年人放下茶盏,不仅抬头正眼看人,还站起身虚扶了一把柳氏:“夫人,县主请起。” 少年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柳清雅清浅的笑僵了一僵,最后低头敛目,动作变得更加低眉顺眼。 跟在母亲身后的祝卿安注意到柳清雅有这个小小的变化,心中嗤笑,柳清雅再怎么出淤泥而不染,品貌如谪仙,也不可能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她。 想来这会儿柳清雅心中还不一定怎么恼怒呢! 祝卿安一下子就开心了,脸上乖巧的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惹得一旁伺候的福豆多看了她几眼,这位萱宜县主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祝卿安笑盈盈坐在柳清雅身边,又让人上了两盏茶,自己端起一杯,又招呼柳清雅:“表姐,尝尝这个茉莉花茶怎么样。 这个是我和母亲一起窑藏的,一直都没吃过,搬家的时候才开了窑,还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品一品,说一说其中滋味可好?” 柳清雅这会不想品茶,她想听听晋王世子到底所为何事突然到访,可祝卿安一个劲的邀请,扰得她不得安宁。 柳清雅也只能端起茶盏品尝了几口,随后给了几句好评价:“茶香四溢,甘甜可口,不错!”简单几个字就试图敷衍过去。 祝卿安却不依不饶:“表姐,你说得不对,你在尝尝,再尝尝!” 柳清雅又被逼着喝了几口茶,这一次她不得不认真对待,细细说了几句言之有物的话,祝卿安看了一眼柳清雅茶盏几乎见底的茶汤,这才放过了她。 祝卿安不折腾人了,可柳清雅却不好了。 她先前独自招待晋王世子已经喝了一盏茶,现如今又被祝卿安逼着喝了一盏,大冬天的又不出汗,两盏茶汤下肚,这肚子就涨了起来,可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就只能咬牙憋着。 可这内急哪里是好忍的,柳清雅那规矩的姿态渐渐有些维持不止,举止间忸怩不安,显然是忍得很辛苦。 柳氏坐在祝卿安前头,压根就没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一边说话一边揣摩晋王世子的来意:“世子突然前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祝家助一臂之力呢?” 坐在上座的少年人把一切收入眼底微微一笑,这个萱宜县主倒是有点意思! 第44章 同行 柳氏见晋王世子半晌不说话,有些困惑看向上座,少年人这才正色道:“没有什么大事,突然上门打扰只是想向夫人讨一口桂花蜜一饱口腹之欲,还请夫人不要笑话才是。” “怎么会呢?世子看得上这口吃食,是祝家有福,欢喜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呢!” 柳氏的笑容真挚,立刻就让人去后院把早已准备好的桂花蜜送出来,依旧是用小瓷瓶装着,放了满满的一托盘整整十二瓶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福豆。 “麻烦夫人割爱了,这是小小薄礼还请收下。”少年人说着,福瓜和福豆就端出好几个托盘,一盒药材,几匹金彩交辉,雍容典雅的十二色福禄芙蓉花妆花缎,一盒色泽粉红只有绿豆大小的粉珍珠,几盒色泽细腻的妆粉。 这几样礼品,除了药材不说,那样都是价值不菲,而且还都是进贡的贡品,十二色福禄芙蓉妆花缎织造过程极为复杂。 从妆花纹样的花样子、挑花结,到选料、染色、络丝、打线、络纬、上机要经过多道复杂的工序。 妆花的织造费工费时,织造速度极慢,一天只能织两寸,故有“寸金换妆花”的俗语。 所用原料除丝线外,还有孔雀羽毛线、金线织出的花纹,妆花缎配色较繁,最少四色,多至十八色,民间一般用六色至九色,九色以上的妆花缎都是有身份品级的人才能穿着。 珍珠虽然常见,但粒粒差不多大小的粉珍珠却少见,都是要进贡的好东西,这样的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小一万两的价值,如今却被晋王世子随手拿出来作为“薄礼”送人。 这样的财大气粗引得众人侧目,祝卿安有些做贼心虚,她捏紧了右手,心里暗揣莫非这桂花蜜的秘密被人看出来了? 而柳清雅的眼神在妆花缎上流连不去,定国公府其实也有妆花缎,色泽更加绚丽耀眼的都有,但那些华丽到极致的十八色妆花缎,她却穿不上身,因为她现在还没有适配的身份去穿着。 柳氏连忙推辞:“世子客气了,不过是几瓶桂花蜜根本不足挂齿,怎能如此破费,实在是不该,还请世子收回这些东西。” 柳氏送桂花蜜是打算攀交情的,可不是打算让晋王世子拿这些东西来买断交情的。 却没想到少年人态度却异常坚决:“夫人还请收下,莫要客气,我此番还有另一个目的,想抄录一份桂花蜜方子为己用。” 柳氏这才恍然,世家大族总有一些不外传的秘方,比如菜谱,药方等等,因为这就是一个家族的底蕴,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 伸手问别人要秘方,也难怪晋王世子会备厚礼上门了。 柳氏很愿意送出这个人情,只是她面露为难之色:“世子,若是一个桂花蜜的方子能和世子打好交情。 祝家的是千愿意万愿意的,无奈的是当时我夫做这个的时候,也就是一时兴起做着玩的,根本就没留下什么方子。 如今我夫已经入了黄泉,这东西也没人能做得出来,如今也是吃一点少一点,让世子失望了。” 少年人确实很失望,但东西已经送出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柳氏却担忧收下这些东西,祝家和晋王世子的交情也就断了,执意不肯收下,却又发愁惹怒这位少年贵胄。 祝卿安赶紧扯了扯柳氏的衣角,无声说了两个字:上京! 柳氏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说道:“世子,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世子一事。 祝家打算举家上京生活,只是家中皆是妇孺,唯恐路上有个万一。 想求世子允许祝家到时候可以跟着朝廷的人马一起回京,这路上人多势众也安全一些。” 少年人点头:“如此,那就一路同行吧,可是要押送太子聘礼回京城,这一路行程缓慢,夫人若是不介意自然是可行。” 柳氏连忙摇头:“无妨,无妨,行程快与慢都行,我想的不过是希望一家子平安罢了。” 少年人点点头:“如此,我会派人给夫人送消息,祝家做好准备吧。” 柳氏和祝卿安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晋王世子押送太子的聘礼回京,路上必定有官兵开路护道,祝家跟着晋王世子一起上京就安全无虞了。 说完这件事,晋王世子也不再多逗留,起身离开祝家,他带来的礼物却还是留下了一盒药材和妆粉,因为不算太贵重,柳氏也就收下了。 送走了晋王,柳清雅就想起身告辞,祝卿安却一把拉着她的手,一脸无辜问道:“表姐,你怎么跑到前院来剪绿梅,我记得后院也有啊,你怎么还舍近求远了呢?” 柳清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是今天早上出门散步时,看到前院探出墙的绿梅枝桠,开满了淡雅绝尘的花朵,悠悠的梅香隔着老远都闻得到。 她就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想要得到那一枝绿梅,明明后院里也有,也同样开满了花朵,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得到前院的那一枝,或许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好运。 柳清雅觉得自己之所以生出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来到淮扬后不顺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一样的让她顺心如意。 所以她就想抓住每一次让她心生悸动的机会,所以她就由着自己的性子跑到前院去了。 然后她就遇到那位高高在上,见一次就让人惊艳一次的少年世子,甚至自己还把手里的绿梅送给了他,这算不算是老天安排的缘分呢? 柳清雅心里怦怦直跳,但这些她都不会跟祝卿安说,甚至于她现在都没有耐心说话,因为她已经憋很久了,她想要如厕! 可祝卿安死抓着她的手不放,一个劲地装傻充愣:“表姐,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的忘了?” 柳清雅咽了一口口水,提气压住身体里的急迫感,笑着道:“当时看着那一株绿梅探过墙头的模样,实在是俊俏,一时间就忘了院子里也有,就没忍住跑到前院来。 原本想着剪了绿梅就赶紧回去,却没想到遇到了世子,这也是巧合。” “哦!”祝卿安看向柳清雅跟着的丫鬟春桃和夏竹,见这两人两手空空就问:“表姐的绿梅呢?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了?” 祝卿安。这句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她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柳清雅好好急一急,却不曾想她这句话刚问完,门外一个婆子抱着一大捧绿梅进了屋:“世子身边的小厮福瓜说,他们都是骑马的,不方便带着这些绿梅。 还说这是绿梅是雅姑娘的心头好,让雅姑娘带回去插瓶,也不枉费雅姑娘的一番辛苦。” 祝卿安就看见柳清雅没有绷住温柔的表情,脸涨得通红,而且还隐隐有发黑的迹象,她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晋王世子真是个慧眼如炬的好人啊! 第45章 不测 祝卿安毫不避讳的的笑声刺的柳清雅的脸色直接发黑,她眼圈红,声音略带发颤音开口:“我,我先回去了。” 然后不等回答,就提起裙摆冲出大厅,没想到平时娇生惯养的姑娘家跑起来速度也不慢,几个呼吸就不见了人影。 祝卿安脸上还残留着笑意,那幸灾乐祸的情绪不要太明显,柳氏摇头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啊!” 柳氏压根就没有打算去安慰或者教训柳清雅的意思,于情于理都柳清雅不应该私自赠人外男梅花。 还是在祝家的宅子里,不仅容易就带坏了祝家女孩的名声,要是让晋王世子以为祝家费尽心机攀上他是为了送女进他的后院,继而对祝家心生厌恶。 让柳氏和祝卿安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功夫,柳氏想生吃柳清雅的心都有了,更别提什么安慰什么教训了。 母女俩相携着要离开,捧着绿梅的婆子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不是做错事了? 柳氏就道:“既然这绿梅是表姑娘剪的,那就给表姑娘送回去吧。 难得她喜欢,还跑到离前院里来剪,可见是她的心头好,就别让她白费功夫,给她送回去吧。” 桂嬷嬷就接手那一捧绿梅:“夫人放心,我一定亲自送到表姑娘的手里。” “那嬷嬷就快些去吧。”祝卿安想到柳清雅接到这一束绿梅,脸色大概会从黑变绿变成墨绿色吧,脸上刚淡下去的笑容又重新扬了起来:“要不,我和嬷嬷你一起去吧。” 柳氏却一把拉着女儿的手:“你老实点,不要添乱。” 祝卿安遗憾地看着桂嬷嬷:“嬷嬷,你快去快回呀!”然后跟我仔细讲讲柳清雅的脸色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很难看? 柳清雅的脸色的确很难看,看着桂嬷嬷送来的那一束绿梅,她的脸从黑变绿又从绿变紫,从紫又重新变回红,脸色五彩缤纷,只觉得难堪异常。 先是祝卿安捉弄她,让她维持不住礼仪规矩,险些当众出丑。 后是晋王世子退回那一束绿梅,若是不想要一开始就不要收,或者随便找个路口扔下即可,何必这样打她的脸! 柳清雅眼圈泛红,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她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两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春桃等几个大丫鬟表情也都是战战兢兢,心中也是苦涩异常,大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们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啊? 柳明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听说柳清雅受了委屈,他气得上窜下跳,甚至吩咐身边的人: “现在马上给我和大姑娘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走,姑母不待见咱们,还任由晋王世子打妹妹的脸,她要是把我们当成亲戚来看,就不会干看着。 咱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也没必要在这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柳清雅这时候已经镇定下来,她拦住抓狂的柳明泽:“大哥哥,这事我也有错,我见到晋王世子时候就应该回避的,可我没有回避,这就是一错,我也不该把绿梅献给世子,这就二错。 这里面要是有一个行差踏错,我的名声坏了,祝家也声誉受损,也怨不得姑母对我不理不睬。 可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转身就走,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血亲,抛下这些妇孺老小离开,实在非君子所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妹妹就是太好心,你也不用说你做错的事,我知道你当时心里怎么想的。 那绿梅不小心挂到世子的衣服上,你上去请罪不是应该的吗? 可竟然已经露了面了,姑母她们又还没有出来,你再回避,把世子一个人撂在前厅,这也于理不合。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把花送给世子呢?”柳明泽觉得自己的妹妹没有错,可送花这件事情上真的有些怪怪的。 “当时那枝绿梅挂在世子的大氅上,我就顺嘴说了一声,这支绿梅跟世子有缘,不如赠给世子添一缕梅香也好。 世子当时没说什么,没说不要也没说要,我就让人把剪下来的绿梅都送了过去,毕竟也不好真的只送一枝梅花吧! 可我没想到……”柳清雅说到这里,声音又带了些哽咽。 柳明泽叹气:“这也不怪你,你只是想把事情做周全,谁知晋王世子如此不给面子。 对方我们也惹不起,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柳清雅苦笑着点头:“不然还能怎样呢? 晋王世子性子这样反复无常,我是真的怕了,可想到接下来还要再见这个人,我就觉得难受。” “这话怎么说?”柳明泽不解。 柳清雅就解释:“姑母求了世子,让祝家到时候跟着世子的人马一起上京,世子同意了。 淮扬到京城这一路,咱们肯定还会再见到晋王世子,我才担心难受,而且还这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柳明泽却是无所谓:“妹妹不用担心,我们就算一路同行也难以见面,毕竟到时候都是坐船,晋王世子怎么可能跟我们坐同一艘船,妹妹多虑了。 只是你为什么说不见得是好事,跟着朝廷的官船走有什么不好的吗?” “我是担心有人见财起意,毕竟官船押运的是太子的聘礼,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要是有个万一有个不测…… 朝廷的官兵肯定是先护着官船,祝家就怕到时候沾不上光,还会被人欺软怕硬,打杀上船可怎么办? 都是妇孺,要是出事,可就太晚了。 人要是出事了,即便拥有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呢!”柳清雅垂下眼睑,小心掩藏好眼底冷森黏腻的情绪。 柳明泽听完,皱了皱眉:“妹妹担心的不无道理,不过,姑母不见得会听我们的。 更何况她都已经求了世子,要是朝令夕改也不好,算了,就随了她们吧,到时候我们不跟她们一船就行了。” 柳明泽话一说完,突然顿了顿,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情绪,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柳清雅见状,微微一笑,看向一旁豆青色浮白梅花鸟双耳瓶,那瓶中的绿梅清雅高洁,散发着悠悠清香,真的很衬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的祝卿安听桂嬷嬷说,柳清雅被气哭了,开心地多吃了一碗饭,吃完饭,她就和柳氏讨论为什么晋王世子要当众打柳清雅的脸? 第46章 北上 “以我对柳清雅的了解,她若是只简单送花,晋王世子还不会如此不给她脸面。 毕竟世子上门是来求桂花蜜的方子,柳清雅又是你的侄女,他不给柳清雅脸面,总得给你两份颜面吧。 可是世子连这个都顾不上,恐怕柳清雅还不知道干了什么呢!” 祝卿安不了解晋王世子,但是她还不了解自己的仇人吗? 柳清雅也在祝家待了这么久,外院的一些人不了解内里的情况,对柳清雅这个表姑娘自然是恭敬有礼,若是柳清雅指使他们干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没人会拒绝。 柳氏也觉得这事不简单:“桂嬷嬷,你到前院仔细问问,前院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的事儿,你问仔细了一点也别漏了。” 桂嬷嬷领命而去,和前院的管事一起,把晋王世子到访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仔细盘问了一遍,这才把事情给盘问出来。 “雅姑娘说是要赠世子绿梅,世子一开始也没说拒绝的话,雅姑娘就让身边的丫鬟秋菊把这些事情给办了。 秋菊把绿梅收拾好,没有交给世子身边的小厮,反而想把绿梅挂在世子的马上。 牵马的门子还以为是世子同意的,就没有拦着,还帮着秋菊把那绿梅挂到世子的马上。 世子的马是汗血宝马,据说是西域进贡而来,那马脾气特别高傲,被人挂了一束梅花在身上,可能是被挂的不舒服,那马就一个劲的蹭,一个劲的蹭。 等到世子出门要骑马的时候,那马脾气上来,还直接给了世子一个后脚蹬。 好在世子的反应快躲过了那一脚,这才没出什么大事。 了解那马为啥发脾气之后,世子就一把把梅花给取了下来扔给手下,说是这花还是还给柳姑娘,他就不夺人所爱了。” 柳氏和祝卿安面面相觑,就因为一匹马发脾气,晋王世子就这样下柳清雅的脸面,在那位少年贵胄眼里,他的马比柳清雅要金贵多了。 可事情真就这么简单吗? 两个人都感觉不太相信,毕竟晋王世子不是一个轻易就被讨好的人,性格脾气也不是那么好说话,但真的不是一个随便就拿别人出气的人。 可问来问去也没有得到更好的答案,祝卿安就道:“也许就像行军打仗的人一样,都很看重自己身边的东西,武器盔甲甚至是战马老了破了伤了都舍不得丢弃,一般都会好好保养。 可能那马的意义对世子来说也是同样的重要,可能那匹马跟世子出生入死死过吧,甚至把它当成了不可或缺伙伴。 柳清雅再怎么说,那也只是一个外人,而且秋菊要是没人指使,敢把梅花挂到世子的马上! 世子因此恼怒了柳清雅,折辱她一番也是正常的吧!”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柳氏也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我们等等看吧,看看世子那边有没有送礼赔罪,如果有那就是世子不跟我们计较,要是没有,那我们可就要小心了。” 而另一边的福豆一脸担忧和福瓜说话:“世子这样不给祝家面子,下次我们想要那桂花蜜就怕不容易了。” 福瓜摇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那祝家的表姑娘触了世子的霉头。 你什么时候见过世子为这种小人物忍气吞声? 等世子气消了,我去问问世子,回头给祝家补上一份厚礼赔罪即可。” 福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也是这柳姑娘运气不佳,世子因为病情和过去的一些事,最讨厌刺耳的声音和女子的眼泪,所以身边伺候的人一直都是小厮,连一只母蚊子都不能靠近他。 偏偏柳姑娘从凳子上摔下来时,又是惊吓尖叫又是眼圈发红泪盈于睫,说实话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挺好看,但也要分人。 柳姑娘大概以为这样会让男子怜香惜玉,可惜这姑娘不知内情,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世子都在忍受范围之外,只不过是看在祝家的面子上强行忍耐罢了。 结果出门时,还差点被自己的爱马给蹬了,世子这脾气也就上来了,直接就撂了祝家的脸面,估计那柳姑娘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祝家这边在晋王世子走后的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世子派人送来的赔礼,送礼的人是福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世子素来喜欢清静,最烦有嘈杂的声音。 又素来看重无痕(马的名字),见不得无痕受委屈,所以这才发了脾气并不是针对夫人来的。 这是小小薄礼给柳姑娘赔罪,还请柳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柳氏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送来这个礼与其说是给柳清雅赔罪的,不如说是给祝家一颗定心丸,晋王世子没有迁怒的意思。 如此这也就够了。 柳氏收下礼,厚厚打赏了福豆,然后让人把赔礼给柳清雅送的过去,这事也就过了。 祝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完,可以准备随时搬家北上,但为了等晋王世子的人马,她们又多等了七八多天,直到十二月二十五才整装出发坐船。 上辈子祝家举家搬迁,整整用了十条大船,这一次大大笔家产舍了出去,一家老小外加仆役只用了四条大船。 柳氏,祝卿安,杨姑娘以及一直在养病的白氏,几人身边贴身的丫鬟嬷嬷,外加祝家的家丁,雇佣来的镖师坐了一船。 值得一提的,柳家兄妹这一次没有像上辈子一样跟柳氏祝卿安住在同一条船,而是另外自己雇了一条,美其名曰:“我们这边的仆役行李也不少,一条大船住得下去,也太过拥挤,还不如多雇一条,大家也住得松散一些,舒服一点。” 柳氏当然不会强求,祝卿安却提高警惕心,柳明泽向来眠花宿柳,心无大志,如果没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绝对想不起来要另外包一条大船。 就比如上辈子,柳明泽就没有提出这样的说法,所以幕后主使一想便知是谁。 祝卿安就找到柳氏:“跟咱们坐一条船的仆役家丁对是咱们忠心耿耿,卖身契捏在咱们手里,他们也轻易不敢背叛。 唯一麻烦的是那些镖师,虽然我们请的都是信誉好的镖局,可是也难免良莠不齐,我就担心这些人会生事。” 柳氏知道这次出行非同小可,上辈子祝家因为巨财,可是遇到了水贼,导致那些忠心耿耿的仆役都死了个七七八八,柳氏也病倒,所以她们入京之后才任由定国公府搓圆捏扁。 这一次跟着朝廷的人,那些水贼想必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劫杀朝廷的官船,但凡事都有万一,要是出一点岔子,她们母女就要走上辈子的老路,再怎么谨慎小心也是不为过。 第47章 流言蜚语 上辈子要不是祝氏以及祝家那些姻亲故旧在外面吐露祝家的家底,祝家也不一定会招来一场祸事。 祝卿安觉得不仅要摸一摸这些镖师的底,还得去打听打听外面的流言蜚语。 要是打听到有什么话会对祝家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她们也应该尽早做好准备才对。 柳氏就出了一笔钱,让家里几个能说会道的管事和几个能喝酒的一等小厮和镖局的镖师又吃又喝闹了一场。 拐弯抹角把这些镖师在家底都套了出来,然后挨个去打听这些人家的人品。 俗话说穷文富武,一般能习武,并且能把根骨打熬好,在武道上小有成就的人家,其实都穷不到哪里去,可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人家家里也是有丫鬟仆妇伺候的。 柳氏派人打听了这些镖师的家世,个个都表现的挺正常的,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就不存在被收买的状况。 但外头确实有些流言对祝家不利,祝家的管事和小厮找了那些走街串巷的脚夫轿夫挑夫,闲帮打听外头对祝家的看法。 这些人走乡串户,认识的人多,见过的事多,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耳朵,可以说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一批人,然后就打听到不少关于祝家的传言。 “淮扬外头对祝家的评价其实不错,说老爷忠君忠国,仁义高洁,献家产于朝廷于社稷,还为淮扬的贫寒学子捐了大笔的束修。 咱们祝家在淮扬当地的名声其实很好,但是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外面突然流传出一些话,说是祝家虽然把大半的家产都交给了朝廷,可是剩下的也有几十万两。 祝家又没有男丁继承香火,将来……将来这大笔的钱财都是给大姑娘做嫁妆的,说是娶了大姑娘,就是娶了一座财神爷回去。 又说什么公主出嫁也没有这么多银子,不知道京城那个郎君能发这笔横财。” 这话听上去都是酸话,好像是羡慕祝卿安将来会有大笔的陪嫁,可暗地里的意思却十分诛心,分明是在告诉外人祝家会带着大笔的钱财出门,而且家里只有妇孺老小,没有得力的男子。 要是有人因此动了什么歪心眼,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柳氏的脸漆黑一片:“查出来是谁散播散播谣言的吗?” 管事愧疚摇头:“是有人找到了几个市井玩耍的小孩,给了他们钱和糖,让他们去说这些话的。 那几个小孩也找到了,只是他们也说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因为那个人是蒙着面的,只知道是个男的,其他的年纪身份出身都查不出来。” 这就是有人去针对祝家了,柳氏心里发寒,到底是谁要对他们下黑手? 柳氏想到的是,是不是祝氏和那些姻亲故干的? 而祝卿安却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劲,上辈子祝氏和那些姻亲故旧之所以散播祝家的百万家财,因为他们啃不下这块大肥肉,所以心生嫉恨。 虽然这一世他们同样也没啃下,但是钱也不在祝家的手里,都献给了朝廷,谁也没占着便宜,他们实在没必要费这个劲。 他们不会说他们对祝文彦的“遗书”安排不满,毕竟要是对这封“遗书”不满,那就是对朝廷不满,这些人再怎么贪婪也不会去得罪皇帝啊! 所以十有八九不是这些人干的,想到柳家兄妹这一世的异常,祝卿安就问:“去查查客院的两个人,有没有派人出去,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安安,你是怀疑是他们干的。”柳氏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是不是他们做的,查一查不就知道了,他们到底是人生地不熟,做过什么总会有痕迹留下来。” 祝卿安低头拨弄指甲:“娘,你要考虑的是,如果这事真是他们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柳氏沉默着没说话,挥挥手让管事下去查一查客院。 方向一旦明确,其他就很容易查到东西,管事很快就摸到了一些线索,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种种线索都在表明散布谣言这件事情和柳明泽脱不了关系。 但祝卿安更清楚,这里面绝对少不了柳清雅的手笔,给自己出气那都是顺带的,她的的目的很可能是想让祝家被人盯上,要是柳氏和祝卿安都出事了,那定国公府不就可以正大光明接管祝家的家产了 。 至于杨姑娘,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要处理掉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被人看在眼里。 柳氏和祝卿安都想到祝家上辈子被水贼屠戮的事情,也许柳清雅也在其中扮演了见不得光的角色,这也许就是祝家上辈子惨剧的真相! 柳氏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她原以为她的心足够硬,这时候才发现还是有些软,这些七拼八凑出来的真相像一把三刺扎得她的心鲜血淋漓,脸色苍白难看,她被气得不轻。 祝卿安见状,立刻倒了一杯红枣枸杞桂圆茶,借着错身遮挡,一颗露珠落进茶杯里,然后她把加了料的茶水送到柳氏嘴边:“娘,喝一口顺顺气。” 柳氏下意识张嘴喝了一口,一嘴又喝了一口再一口,一杯茶就下了肚,暖和甘甜异常的茶水让她的脸色恢复正常。 柳氏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烁着狠辣的光芒:“他们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祝卿安没问柳氏打算怎么办,柳氏这人别看平时温温柔柔,可要是触到她的逆鳞,柳氏立刻化身护崽的母老虎,下手绝对不会留情,这一次就看柳清雅的运气能不能救她一命吧! 柳氏和祝卿安连同几个心腹大管事商量如何应对在船上的突发事件,你一言我一句说出不少方法,把防护和抵御尽量做到极致。 在这样的安排下,祝家登上了船,柳氏和祝卿安是打头第一条船,也是这四条船里装载财物最多的一条,同时也是家丁护卫镖师最多的一条。 祝家剩下的三条大船,两条装满了行李,另外一条给仆役乘坐,四条大船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押送太子聘礼的官船在江面上顶着刮骨的寒风缓缓前行。 祝卿安站在甲板上看着滔滔江水,伸手摩挲腰间冰凉的小瓷瓶,上辈子的进京路是一条死路,这辈子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第48章 来了 翡翠把冻得冰凉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几口气,汲取了一点点热气,然后才开口跟祝卿安说话:“姑娘,回船舱吧,外面风这么大,吹久了伤脸。” 祝卿安转身进了船舱,吩咐道翡翠:“去端些热乎的汤过来,我和娘一起吃了,暖暖身。 你也冷了吧,端了汤过来,就下去休息,让珊瑚在旁边伺候就可以了。” 翡翠应声而去,没多久就多来了一罐板栗山药鸡汤,里面的板栗和山药炖得都快化了,老母鸡的鸡肉也几乎快要脱骨,汤色粘稠且香气扑鼻。 祝卿安拿勺子划拉了两下,趁着错手遮挡的功夫,一粒露珠就落进汤里,再搅和搅和就什么踪迹也没了。 只不过多了一个露珠,原本味道已经诱人的鸡汤味道直接更上了一个层次,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柳氏原本有些晕船,感觉自己吃不下什么东西,没想到这碗鸡汤一端到面前,她就突然猛咽口水,过鸡汤就一口一口喝了起来,没一会儿一碗鸡汤就见了低,柳氏甚至还有胃口想要再来一碗。 祝卿安又盛了一碗给亲娘,然后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鸡汤,两珊瑚给杨姑娘端过去:“你看着她喝光一口都不许剩啊。” 杨姑娘这个人是个老实胆小的闷葫芦,针扎到身上都不带动一下,平常想给什么就吃什么,不舒服了也不敢说,只一个劲地忍着。 明明一吃花生就烧心难受,杨姑娘却是能一声不吭忍着,怀孕后,饭菜不合胃口也不敢说,顿顿只吃了个四五分饱。 要不是柳氏派了贴身的丫鬟仔细照料,又每隔几天让大夫诊脉,还不知道她不能吃花生。 柳氏发了脾气,杨姑娘自己怎么样,她不管,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出事,所以现在杨姑娘的一日三餐都由柳氏和祝卿安亲自盯着,务必要让杨姑娘吃饱吃好,吃得舒心。 祝卿安每隔几天就给杨姑娘喝点加料的汤汤水水保胎,别的她可以不吃,但这个加了料的,她可不允许杨姑娘浪费不吃。 喝过鸡汤,天色也暗了下来,行船不走夜路,前面的官船停下,祝家的船只也跟着停下,当晚就靠岸泊船。 柳家兄妹的船只靠了上来,柳清雅身边的春桃和柳明泽身边的小厮来求药。 柳明泽在登船之前,突然心血来潮在码头买了几串糖葫芦,一些自己吃,还送了一点到柳氏这船上。 柳氏这边没吃,这兄妹俩吃了一点,也不知道是糖葫芦不干净还是天气太冷,吃了凉物不好,吃完都有些腹泻,吃了止泻散也不管用,想问问有没有藿香正气丸。 柳氏微笑着让人拿了药瓶出来:“怕是东西太生冷,肠胃一时受不住,回去多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但柳家兄妹的腹泻即便是吃了藿香正气丸也只是稍好一些,因为吹了江风,两人还有些风寒,在船上一连三天都没有露面。 同样在登船后没有见面的,还有晋王世子,人家的官船在船队的最前头,和祝家的船中间隔了十多艘大船,等闲是碰不到面的。 但晋王世子可能是吩咐过,所以前面的船队对祝家还挺照顾,晚上泊船时,让祝家的船和官船进行连樯。 其实就是连船在一起,这样可以增加船只的稳定性,防止风浪导致船只过分晃动漂移。 柳氏没有拒绝连船,因为这代表着晋王世子把祝家纳入了保护范围,她疯了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所以行船几天一直都风平浪静,直到船队一路北上离开了淮扬,入了大江,两岸都没什么人烟,都是一片片的密林,江面水流平静,渡小船撒网钓鱼都轻而易举。 同时,这样的一个地方也是一个杀人放火打劫的好地方。 祝卿安看着岸边的密林,平静的江面,渐渐的和记忆中那个充满血腥杀戮的场景重合在一起,这里就是祝家上辈子出事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有水贼冒头? 上辈子祝家毫无防备,才会毫无还手之力,可这一次他们做出了充足的准备,那些水贼不来则已来,来了,必然要他们把命留下,还有…… 祝卿安转头瞥了一眼柳家兄妹的船,他们在后头和祝家下人的大船连在一起,有祝家的下人时不时在两艘船之间走动 。 这段时间了,祝家的下人和定国公府的下人混得很熟,祝卿安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自己的亲娘可不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人。 憋了这么久没动静,那就代表这个动静会很大,绝对会让柳家兄妹终身难忘,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到京城的话! 当晚,浩浩荡荡的船队停留在河中泊船休息,冬日的江风格外凛冽,船上的人除了巡逻的家丁护卫镖师,其他人早早就钻进暖和的被窝相约周公。 柳氏在休息之前吩咐厨房,炉子不能熄,姜汤和炊饼得备足三轮转换,让夜里巡逻的值夜的人都能吃喝上一口热乎的驱寒。 长夜漫漫,船上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形容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江水涌动的水声,风吹过树林发出哗啦啦的萧瑟声。 心静的人觉得这些声音有助眠的功效,心不静的人却觉得这些声音有些太过嘈杂,祝卿安和柳氏就是心不静的两个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两个人在登船之前看过行船的路线图,如果有人打船队的主意,那么今天在这个河段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时间,就没有再得手的机会了。 两人瞪着眼睛在床里翻来覆去,直到过了子时,才迷迷糊糊有了一些睡意,可没有完全睡熟,外面就响起了异动。 守夜的珊瑚和柳氏丫鬟白芷点着油灯两人出去查探情况,柳氏和祝卿安没有在床上继续躺着,而是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衣。 两人刚刚穿上袄裙,珊瑚和白芷两个人就脸色苍白跑了回来,珊瑚惊惧开口:“夫人,姑娘,官船那边有贼人抢劫。”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贼人终于来了。 柳氏当机立断开口:“我们的船和官船连在一起,那些贼人早晚摸到我们这边来,所有人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下来,不用管那些金银细软。 快去通知护卫,把先前准备好了东西拿出来,船上的烛火都熄灭。 把小船放下去先逃命要紧,快去把杨姑娘叫起来,先送她离开。” 第49章 打杀 柳氏和祝卿安的镇定和了然于胸的反应,让珊瑚和白芷也冷静下来,害怕也没用,这时候应该想办法逃命才对。 而且那些贼人率先攻击的是朝廷的官船,也不一定会打到这里来,而且有朝廷的人跟那些贼人厮杀,牵制住贼人人的注意力,他们速度快一点,未尝不能全须全尾活下来。 珊瑚啊和白芷两个人你帮我,我帮你把身上头上值钱的首饰都摘下来扔到一边,就分头去把剩下的丫鬟仆妇都叫醒。 杨姑娘在丫鬟才簇拥下,跟柳氏祝卿安聚到一起,刚刚起床的人,个身上的衣服都穿的有些凌乱,脸上都带着惊慌之事,远处官船上传来的厮杀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柳氏冷静沉着指挥所有人行动起来,几个世仆和丫鬟带着杨姑娘先登上小船离开。 紧接着所有人一起动手,从船舱里抬出了一筐又一筐润过油的草珠子和麻绳。 船上的人包括柳氏祝卿安,丫鬟仆妇,家丁镖师都拿出已经裁剪成一段段的麻绳缠绕在自己的鞋上。 这样走路难免不便,可却不会轻易滑倒,然后所有人背了一个小布袋在身上,里面装满了混了细沙的草木灰,每人手里还另外拿着从厨房顺出来的菜刀,锅铲,扁担,擀面杖之类的东西防身。 做完了这两件事,在柳氏一声令下,那几筐润过油的草珠子就被人哗啦一下倒在了甲板上,船舱,厨房等可以落脚走动的地方。 圆溜溜的草珠子在甲板上呼啦啦的滚来滚去,若不是他们都用麻绳缠了鞋,轻而易举就会被滑倒。 那些贼人要是敢越雷池一步,必定要他们好看,柳氏拍了拍身上小布袋,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她对所有人道:“要是遇到贼人,就把这东西糊对方脸上,贼人成了瞎眼的王八,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不想死的话,都把胆气给我放出来,扬沙子的时候准头好点,无论男女,只有杀死一个贼人,那他(她)将来成亲的聘礼嫁妆,祝家包了,保证让大小伙子大姑娘风风光光娶媳妇出嫁。” 柳氏这话大大鼓舞了士气,一干仆役捏紧手里的武器和小布袋,反正都到这个地步,咬咬牙打杀一两个贼人,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柳氏做完这些,大船上已经放下去不少小船,柳氏和祝卿安率先登上小船,紧接着就是一干仆役,船上只留下了身强力壮会点把的家丁和一干镖师准备御敌。 在缓缓悠悠的小船上,祝卿安看着不远处的官船,上面的火把和灯笼照亮了江面,让人清楚看到船上的动乱 。 那些水贼擅长水性,又是常年做这一行,投掷抓钩就动作灵巧快速攀爬上船,然后就开始穷凶极恶的杀戮,这些人动作看起来训练有素,面对官兵的围剿时也是不落下风。 不过,这贼人数量到底比不过押送的官兵,登上船的贼人就没一个能讨得了好,不是死了就是被擒。 祝卿安还看到有官兵站在甲板上对着水面射箭,羽箭射进水里,发出“噗噗”的声响,然后就能看见一股股深颜色的东西从水里冒出水面,把江面给染红了。 这些贼人也并非莽夫,见官船难以攻下,有些人就掉头往祝家的船而来,很快就和祝家的家丁和镖师战到一起。 这些镖师能力倒是很好,一对二对对三完全没问题,可是祝家的家丁到底没有真刀真枪跟人拼过命,虽然会一些把式,打架可以,轮到你生我死的场面就慌了手脚。 以多对少还有一些手忙脚乱,有时候还会干扰到镖师们,因为没有经验,家丁很快出现了伤亡,有些人受伤后在甲板上哀嚎挣扎,也有些人在厮杀中被迫掉进水里。 懂得水性并且伤势不严重的还能在水里挣扎,可有些人掉进水里就再也没有上来过。 幸亏官船那边的官兵一直在放箭射敌,帮着祝家把水贼控制在水中,没有让这些人爬上船。 偶尔有几个侥幸爬上船的贼人,也没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因为一落地,脚上就踩上了圆溜溜的草珠子。 船上本来就重心不稳再加上一踩滑,基本上个个都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狗吃屎,然后就被家丁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你一棍我一刀给解决。 江面一片混乱,大片大片的血水染红了江面,周围几条小船胆小的丫鬟发出了小声的尖叫和啜泣,祝卿安眉头一皱,立刻呵斥她们:“都安静一点,想把贼人给招来吗。 害怕就拿块帕子咬住嘴,注意周围水面的情况,发现有什么异常要赶紧说,别等到贼人都到我们身边了,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有祝卿安一番话出来,几条小船的人声瞬间变得安静,只有船桨划水“哗啦”的声。 远处的大船还在激烈厮杀,逃窜出来的小船一路往岸上划去,突然一声急促的尖叫响起,吸引众人的目光,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尖叫的是杨姑娘船上的一个丫鬟。 她尖叫后猛地抄起身边的船桨对着水面拼命抽打,一边打,嘴里也没闲着,“啊啊啊!”的高亢尖叫声把官船那边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附近几条船上的人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弱灯光往水面一照,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水面下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乍一眼看见还以为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水下有人,快打人了啊。” 说出这一句话的是一个小厮,说完他就抄起从厨房捞出来的菜刀往水里狠命砍去。 一刀下去就见了红,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立刻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家伙对着周围水下的黑影就是一阵的穷追猛打。 藏在水下的人大概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而且还没了冒头的机会,因为一冒头面临的就是刀光剑影,迫使他们只能潜入更深的水里,放弃这几条小船,去比较安全的地方出去换气。 小船周围的水花激荡,船里的人被溅了一身的水花,冬日的河水冰凉刺骨不少人,被江风一吹,顿时就有刺骨的寒意钻进了体内。 这时候大家都顾不得这些,在不要命拍打了一阵子之后,水下的贼人终于消失了 ,或许里面还有人在此折戟沉沙,因为小船附近的水里面也有一股股深色冒出来,然后变成一朵朵的血花蔓延染红了水面。 第50章 福气 “死了吗?”有人喘着气,不确定地问。 “应该是死了一个吧?”回答的人用同样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毕竟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算是流了很多血,也是有可能还活着的。 这就不太妙了,毕竟柳氏给出的承诺里,是杀了贼人才能有聘礼和嫁妆,现在这人不见了,他们费了这半天劲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所有人心头都有些失望,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的柳氏用力挥了挥:“所有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每人再发六尺布,一斤糖。” 听到的小人们心里一下子就高兴了,因为是过年,月钱本就是比平常厚了一些,如今翻倍仔细算算差不多是拿了三个月的月钱,六尺布节省一下,还能裁下一节给孩子做衣服穿。 还有一斤糖,现在的糖可贵了,平常人要吃一块糖,得想了又想,没想到如今主家这么大气,一人就给了一斤,要是舍不得吃可以拿去卖钱,或者是拿去走礼都是挺有面子的事。 大家在高兴之余,也没忘了要注意水下的情况,这水贼就跟水老鼠一样,特别熟悉水性,要是冷不丁再冒出来给他们一个回马枪,那就不好了。 远处的官船和祝家的大船还是厮杀声一片,几条小船继续往岸边靠拢。 随着夜深风大,江面的水流开始慢慢变得急促,小船就像落叶一样,随着水流忽上忽下,船上的人一伸手就能摸到那冰冷的江水,让人格外的不安。 划船的下人们手艺也不娴熟,划得慢吞吞,有的划着划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水面开始转圈圈,甚至有的划着划着,船差点给翻了。 柳氏不敢催促,就怕自己没死在水贼的手里,却被下人的手艺给带累进水里,这大江大河的,要是翻了船很容易就被水流卷走,那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了。 等到好不容易靠了岸,柳氏双腿有些发软被祝卿安扶着下了船,她出了一身的虚汗,都是被吓出来的,被寒风一吹,她顿时冷得直哆嗦。 祝卿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南瓜汤婆子,拧开上面的口子,有热气冒了出来,汤头子的用途广泛,除了可以取暖,冬日里还能当做水壶来用。 祝卿安把汤婆子递给柳氏:“娘,一口热水暖暖身子。” 这时候讲究不了什么优雅和礼数,柳氏对嘴喝了几口,几口热乎乎的热水下肚,柳氏打了一个激灵,感觉有凉气从身体里冒了出来,身上终于慢慢暖和了。 又让祝卿也喝了几口,汤婆子里剩下的一点热水,柳氏就想让杨姑娘喝上几口,这才发现载着杨姑娘的那艘小船还在水里扑腾,还差那么一点才靠岸。 等到杨姑娘的小船靠岸,众人,才发现杨姑娘晕了过去,扶着杨姑娘的丫鬟向柳氏解释:“那贼人躲在水下被巧巧发现大叫的时候,杨姑娘就被吓到了,她嘴里喊着有鬼,然后就晕了过去 ,到现在也还没有醒。” 巧巧就是一开始在小船上突然发出尖叫的丫鬟,也是她第一个做出反应,对着水里的水贼一阵不要命的抽打。 杨姑娘跟她同乘一条船,两个人很可能同时都发现了水贼,只不过两个人的反应却不一样,巧巧是惊吓过后拼命反击,而杨姑娘却以为自己见了鬼,竟然硬生生把自己给吓晕了。 桂嬷嬷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鼻烟壶,拔开塞子放到杨姑娘的鼻端转悠了几次,强烈的薄荷香气让杨姑娘悠悠转醒,只是眼神还有些浑浑噩噩,大概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清醒。 柳氏问了几句身体如何,杨姑娘愣怔之后,感觉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柳氏让人照顾好她,就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祝卿安站在岸边远眺祝家的几艘大船,心里在盘算这一波匪祸究竟是什么来路,里面有没有穷凶极恶的人物,祝家能不能捞到几个水贼人头去水寨领赏。 水寨并不是一个村寨,而是一支类似水师的军队,只不过水师巡逻的是海面,而水寨的官兵巡逻的是江面和河面的情况,官兵因为常年在江河中度过,甚至沿岸成婚的不在少数,所以才有水寨这么一称。 水寨对于一些穷凶极恶的水贼一直都有通缉令,要是抓住一两个,得到的赏金就足够安抚祝家今晚死在这里的仆役了。 柳氏走过来检查祝卿安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就拿在手里搓惹,祝卿安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柳氏听,没有办法,她们现在家产只剩下四分之一,又有这么多仆役要养活,在银钱方面肯定要精打细算。 柳氏表现的很无所谓:“用不着在这方面精打细算,要是真抓到贼人,谁杀的就让谁去领赏。 下人里头这一次谁出力最多,就该多多的厚赏,一点浮财换来下人的忠心耿耿,这买卖是划算的。 比起节流,开源更重要,等到了京城,我们再想想办法多置办些产业,做什么营生无所谓,只要钱财来源稳定,并且不麻烦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说到京城,祝卿安忽然想起被她遗忘在脑后的柳家兄妹:“他们两个呢?” 柳氏一边给女儿搓手哈气,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报应来了呗,这风大水急,他们又比我们晚离开,定国公府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喝酒赌博的小厮要是不会划船,惊慌着急之下翻船也是挺正常的事儿。” 祝卿安就没有说话,柳氏一口气憋到今天,必定会给这兄妹俩一个狠的,可两个人会这么轻易的就没命吗? 柳明泽或许会,但柳清雅就不一定了,这人运气向来诡异,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人。 祝家的一群人在岸边吹着寒风等到天色将亮,水贼引起的混乱已经平息下来,祝家大船和官船解开连樯,大队的船只往祝卿安所在的岸边靠拢。 官船到岸边停靠是为了收拾船上的狼藉,祝家的目的也相同,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接回自己的主家。 祝卿安等人吹大半夜的冷风,这时候个个冷的直哆嗦,也等不得船上一片狼藉要收拾,又乘坐的小船,靠近大船登了上去。 祝家的船上混乱狼藉,混着血迹的草珠子到处滚来滚去,混着细沙的草木灰也撒的到处都是,把甲板都染黑了。 还有受伤的镖师和家丁,呲牙咧嘴用烈酒清洗伤口,然后进行包扎,翻开的鲜红皮肉淋上烈酒,光是看着觉得疼的厉害。 镖师们行走江湖倒是习惯了,家丁们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力,虽然用软木咬紧嘴,却还是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响起。 甲板上还有掉落的武器,还有几具躺在地上的已经断气的水贼,这些人浑身邋邋遢遢死不瞑目,这个状况着实是吓坏了,好一帮在内宅行走的丫鬟仆妇。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杨姑娘,她昨天晚上在小船上就已经被吓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如今乍一眼看到这些死不瞑目,血流遍地的尸体,她瘫软在丫鬟怀里,放声尖叫大哭:“啊啊啊!” 尖锐的叫喊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包括官船上的人都看得过来,几个丫鬟使劲安抚杨姑娘却不见什么效果。 “啪啪!”两声干脆利落的巴掌声响起,哭嚎尖叫不止的杨姑娘脸上多了两个红红的巴掌印,直接把杨姑娘给打懵了。 祝卿安甩了甩发麻的右手,瞪着杨姑娘:“哭哭哭,好好的福气都让你哭没了,你再给我哭一个试试!” 第51章 挺好的 祝卿安打懵了杨姑娘,让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对上祝卿安凌厉的眼神,杨姑娘下意识一抖,猛地打了了一个嗝,硬是憋住不敢再哭。 大概是突然之间憋的太狠,杨姑娘是没有哭出声了,却开始打嗝,一个接一个,停都停不下来。 杨姑娘一边打嗝,一边委屈巴巴看着祝卿安,好像在说不是我想这样的,可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啊! 那小可怜模样,就像是良家女遇上好色恶霸,可怜兮兮却又敢怒不敢言,不,对于杨姑娘来说,只有不敢言,她 连怒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周围的一干下人包括镖师和家丁都被祝卿安这突如其来的两巴掌给震慑了,泼辣的姑娘其实不少见,但是泼辣敢动手打人的大家闺秀就挺少见的。 祝卿安就……挺无奈的,杨姑娘天生就是个老鼠胆,头一次遇到这么血腥的事情,会恐惧害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但祝卿安就是见不得有人哭哭啼啼的样子,这两巴掌看似打在杨姑娘脸上,实际上也是祝卿安在自己打自己,打上辈子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前世的经历告诉她,软弱无能是最没用的东西,但凡上辈子她豁得出去,稍微刚性一点点,母亲上辈子就不会用命给她争一条路,自己也不会死而有憾那么多年。 前世的遗憾已经造成,并且无法挽回,这辈子祝卿安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是因此她这辈子最最痛恨的就是,就是像菟丝花性子的人,所以才忍不住打了杨姑娘。 只是打完人,祝卿安就后悔了,再怎么样杨姑娘也是父亲的通房,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自己什么时候连这一点容忍之心都没有了。 祝卿安生出警惕之心,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上辈子的事情影响情绪,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想清楚了一切,祝卿安看着周围的人好像都被她吓到了,就主动开口:“巧巧,灵灵,你们两个先扶杨姑娘回去休息,给她喝点热水顺一顺,等一下就不打嗝了。 再把跟着的船医找过来,给杨姑娘把把脉,有什么事情赶紧报过来。” 周围人如梦初醒,巧巧和灵灵赶紧护着杨姑娘小心绕过满地的草珠子,巧还贴心的捂住杨姑娘的眼睛,手工帮她躲避那血腥的一幕幕,两个人一人一边半扶半抱着她进了船舱休息。 剩下的人这才动了起来,各有各的职责,各自忙活去了。 柳氏这才拉着表情严肃,一直若有所思的女儿的手绕过那些死人走进船舱里,有些事情需要女儿自己去体会,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祝家船上这一幕也被远远观望的官船上的一众人等看进眼里,福豆和福瓜两个人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泼辣的一个大家闺秀,平常他们所接触到的那些大家小姐个个都是讲究礼仪规矩。 尤其是在世子面前,个个都是正襟危坐,生怕自己出一点点错,这位萱宜县主倒是不在乎的名声如何,看到那些死人和血迹,脸上表情都没变一下,这胆色不是一般的好。 福豆还注意到,萱宜县主刚上船的时候还仔细打量一下地上死人的模样,似乎是在观察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啊,这根本就像是边关长大的武将小姐,简直是胆大包天! “挺好的。”一句淡淡的夸奖,从头到尾一直默默看着的晋王世子嘴里说了出来。 福豆和福瓜一脸愕然,世子等闲不夸人,如今却夸了萱宜县主,难道说世子觉得萱宜县主这样做没错吗? 这完全不符合世家小姐的贞静贤淑啊! 少年人看了两个下属一眼,转身大步进了船舱,他是真觉得萱宜县主这样挺好的,泼辣刚硬一点总比只会哭哭啼啼强,若是当初……也不会…… 想起小时候的陈年往事,少年人眼神黯淡了几分,又很快从悲伤的情绪里抽身,他淡声吩咐:“福豆,福瓜,把捉到的水贼给我提到船下,我要亲自审讯。” “是。”福豆福瓜应诺之后,两人对视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审讯是一个血腥的活计,犯人被审的时候免不了要叫喊,这些叫喊肯定是难听刺耳。 世子平常最讨厌这个嘈杂刺激的声音,要是亲自去审讯,被那些惨叫声刺激,导致病情发作怎么办? 福瓜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按照世子说的去办吧,自从来到淮扬,世子的病情不是好了许多吗? 世子会这么说,肯定是自己心里有数,为了以防万一,我去把药给备起来,再把随行的大夫叫上,约莫也就可以了。” 毕竟现在在江面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 福豆点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再泡一壶世子是最喜欢的桂花蜜茶,每次世子喝完心情都会不错。 世子审讯完,就算病情没有发作了,心情也肯定不好,喝一盏他最喜欢的蜜茶,想必心情会好许多吧。” 福瓜一想也对,然后转身去忙活这些琐事,等他忙完熬药,叫大夫这两项事,想起来要泡茶,却发现上次在祝家讨要的蜜茶又见了底。 这可怎么办? 世子这段时间喝蜜茶都成了习惯了,要是突然间没得喝了,岂不是让他烦恼! 总不能滥竽充数吧! 福瓜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祝家的船上看看,看看祝夫人里还有没有蜜茶,哪怕只剩下一两也要给讨来,大不了多备一些重礼。 想必世子知道了不会怪罪,至于祝家能和世子有更深的交情,相信她们不会拒绝,不然她们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打定主意的福瓜跟福豆说了一声,备了一份厚礼就渡小船到祝家的船上。 柳氏对于福瓜的请求是求之不得,又拿出一罐桂花蜜分瓶,福瓜在甲板等待时,无意间一个转头看到的情景让他浑身一僵。 只见一扇窗棂大开,祝卿安坐在窗棂里用帕子包着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的下人干活。 那扇窗棂上有昨晚喷洒上去的血迹,窗棂下边的甲板还有下人在清理大片大片的血迹,她竟然看得目不转睛,看样子吃得还挺香! 而且这位萱宜县主吃着吃着,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对下人说了些什么,下人顺着萱宜县主指着的地方扒拉了几下,然后扒拉出半个血肉模糊的手掌和半块带头发的头皮。 干活的下人脸色都不好看,萱宜县主却不见半分变色,好像还胃口大开,端起一碗羹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 福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这位县主今年才十岁吧,他怎么感觉这位县主比世子还要可怕, ! 第52章 巧合 柳氏这时候带着一托盘的桂花蜜走了出来,见福瓜眼神有些畏惧,不禁迷惑地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祝卿安的身影,那扇开着的窗棂已经被关上,只剩下几个下人在甲板上清理着地上的污渍血迹。 这有什么好怕的,柳氏自己都不怕,怎么晋王世子的下人看起来有些胆小? 福瓜注意柳氏不解的眼神,却什么都没说,他总不能当人家亲娘的面说人家的女儿不像是大家闺秀吧,这不是得罪人吗? 福瓜拿着桂花蜜匆匆离开,柳氏也没有时间去探寻福瓜的异常,她也是刚登上船没多久,简单吃了几口热乎的汤水,又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衣服,就开始忙起正事。 她先是检查了船舱里的财物有没有受损,之后又让人清点人数,失踪的,受伤的,死亡的,该安抚的安抚,该抚恤的抚恤 。 虽然奴仆是主家的财物,但是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让下人生反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适用于朝廷也适用于下人和主家之间,柳氏不想在这方面出岔子。 柳氏在忙的时候,吃饱喝足的祝卿安带来两个“好”消息,柳氏听完第一个消息,十分愕然:“你是说白氏死了,被被子闷死了的!” 这是什么死法,白氏又不是动弹不了,怎么会被被子闷死? 祝卿安摊手:“我也挺意外的,只能说是一个巧合。 白氏大概是在淮扬的时候,吃了太多药,导致她的身体变得虚弱,登船之后就一直晕船,吃不下也睡不好。 白氏就让跟随的大夫给她开安神汤,她喝了安神汤才能睡好,才勉强吃得下东西。 所以做船的这些天,白氏就天天喝安神汤,晚上的时候据说还点了助眠的熏香。 昨天晚上出事的时候,船上那么乱,白氏愣是没有醒过来,她身边的丫鬟根也叫不醒她。 两个丫鬟虽然扛得动白氏,可是却没办法带着她去渡船,毕竟要从大船渡到小船上去要走一段跳板。 这一段跳板可没有护栏,清醒的人都走得胆颤心惊,更别说还要扶着一个昏睡不醒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一股脑栽到河里面去。 没有办法之下,两个丫鬟就拖着白氏,把她藏到衣箱和柜子的后面。 两个人还担心白氏穿着寝衣,到时候冻着,还贴心弄了一床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两个丫鬟原本是好意,可没想到黑灯瞎火的,那被子没盖好,有一角被角就直接盖到了白氏的脸上。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匆匆忙忙跟桂嬷嬷报备一番,就着其他的下人去渡船了。 等到天亮回来的时候,去白氏的房间一看,才发现白氏睡得太沉,被角就一直盖在她的脸上堵住口鼻,等人发现时已经被捂死,人都硬了。” 白氏这个死法不在祝卿安的计划之中,她原本是计划着等白氏进了京城,再让她“自然而然”的因为水土不服而病亡。 虽然这个方法迂回了一些,但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祝卿安之前已经铺垫好白氏身体不好的事实,那么白氏因为身体不好,再受不了京城的水土,一病而亡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实”。 结果没想到白氏死的这么轻松,让祝卿安很不高兴,太便宜白氏了。 “高不高兴的,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帐消,你有再多的计较也该放下了 。” 柳氏就劝说祝卿安,祝卿安点头:“我知道,跟死人计较没意思。” “白氏就让人给她收敛一番,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方便把她送回老家。 等我们到京城这时间也太久了,也不方便让她继续留在船上,就趁着船还没有离岸就抬出去葬了吧。” 柳氏的一句话就这样解决了白氏的身后事,葬在荒郊野岭,白氏自己没有儿女,注定不会有人想起她,也不会有香火供奉,这样的一个孤魂野鬼到了地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下人们唏嘘了几声之后,把白氏的衣物和首饰给她带上,因为船上没有棺材,只能用席子包裹白氏的尸身。 再抬到外头,挑了一个看起来日头好的地方,挖了个深坑把人放进去填上土,做成一个坟堆模样,再点几炷香,烧点纸钱也就完事了。 白氏的后事不需要柳氏自己亲自操心,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她又问女儿:“你说的第二个好消息和明泽清雅这兄妹俩有关吧。” 祝卿安点头,眉眼里就盛满了笑意:“昨天晚上他们也坐了小船,结果那船漏着水,他们一着急之下就翻了船,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派人再去河里捞一捞,要是还找不到人影,大概就可以给他们办丧事了。” 内心虽然觉得柳清雅这人没那么容易死,但不妨碍祝卿安这时候因为这条死讯而兴高采烈,甚至打算为柳清雅准备后事,现在用不上没关系,总有能用得上的那一天。 柳氏不意外,能让自己闺女高兴的没几样,首先一样就是定国公府的一干人等倒血霉,说不得自己这个女儿要放鞭炮摆宴席庆祝。 柳氏敢肯定,要不是怕连累到祝家,连累到她这个做娘的,自己这个闺女肯定要弄一身龙袍,弄一些通敌卖国的东西放在定国公府,送定国公府一家老小都从刑场归西。 又或者一包砒霜下去直接让所有人横死当场也是有可能的事,柳氏太清楚自己的女儿,她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命,也是所不惜的。 【所以,定国公府的一干人等还是得感谢有她这个外嫁女在,安安才会选择迂回收拾定国公府,钝刀子割肉虽然更疼,那些罪魁祸首肯定是连死都不能死得痛快,必定要受尽折磨,才能让安安心中解气。 但那些没害过她们母女两个的,安安看在她这个做娘的份上,倒是可以网开一面留人一命,说不定定国公府还能有血脉留存,不至于彻底地断子绝孙,这是我为定国公府做的最后一件事,我问心无愧!】 柳氏自然是赞同女儿的话:“那就听你的,派人去附近多捞一捞,把名声做足了,毕竟还有官船上的人在看着呢! 那些官兵有不少是世子从京里带来的,和京里那些勋贵有着盘根错杂的关系,咱们可不能落下话柄,到时候对我们不利。” 第53章 疑神疑鬼 祝卿安就吩咐下去,让祝家的下人渡小船去下游找一找,甭管有没有找到这声势得浩大一点。 主家发话,下人自然是照做,于是弄出不小的动静,官船那边不少人才得知祝家的表少爷和表姑娘昨天半夜渡小船逃命时不见了。 福瓜也听到动静,问福豆:“你说,祝家人是在真心找他人吗?” “你这话说的,不找人弄这么大声势做什么?”福豆不明白福瓜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福瓜就拉着福豆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把他在祝家大船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最后道:“祝家要是真那么着急,萱宜县主还有心情吃吃喝喝,我看她心情挺好的! 还有祝夫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着急侄子侄女没了的样子,这祝家我总觉得怪怪的。” 连自己的亲人的死活都无动于衷,还有心情吃吃喝喝,这样的行径未免有些“冷血”。 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祝家真的有必要交好吗? 福豆蹙眉:“你有这么一说,祝家看起来的确是有些奇怪,这事我看还是得禀报世子知道才行。” 两人达成一致,等到主子忙完事情再禀告上去。 两人眼巴巴的一等就是小半天的时间,结果没等到主子回来,却等到江面巡逻的水寨官兵,他们是在巡逻时发现受伤的水贼在江中沉浮,顺着痕迹找到这里来。 江河巡逻本就是水寨官兵的职责,附近有水贼袭击押送太子聘礼的官船,为首的将领脸都绿了,赶紧过来负荆请罪。 听说水寨的将领亲自来负荆请罪,少年世子这才扔在手里的邢鞭,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大步离开临时搭建起来的邢房,在他身后是一个绑在架子上浑身鲜血淋漓的水贼。 福瓜跟着身后,小声又说了一句:“世子,还有件事,水寨的人还送来两个人,是祝夫人的侄子和侄女,据说是在一块浮木上把他们捞上来的。 这两个人在河里泡了很久,又是冷又是冻的,被捞上来之后说清自己的身份就昏迷不醒,您看……” “把人交给祝夫人就是,这种小事不需要向我禀报。”少年人脚步没停,说了这么一句。 “世子,之前我看见一些事儿,小的觉得有些奇怪……” 福瓜再一次讲述了他在祝家船上的所见所闻,一板一眼的把自己看到的全部说出来,没有多余地赘述,也没有刻意地夸大事实,只是语气里有隐隐的担忧透露出来。 谁知少年人连步子都没停一下,略带嘶哑冷淡的声音道:“这是祝家的家事,内里如何不需要外人去置喙。 无论祝家是冷血还是另有隐情,时间长了,总会暴露出来,到那时候我自有定论。 现在把祝家的人送回去吧,还有,你和福豆罚半个月的月钱,背后议论女眷是非,我是这么教你们的?” 福瓜被训得灰头土脸,老实应诺,转身去忙活送人的事情。 然后没多久,柳氏和祝卿安就见到老老实实的福瓜和他身后两个担架上躺着的人。 福瓜向柳氏解释了前因后果,柳氏笑着谢过的福瓜,让祝家的下人把担架上的人抬走,原本还想备份薄礼,真没想到福瓜跑得飞快,说了句告辞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柳氏让人把柳家兄妹送回他们原本的船上,她可不想跟这两人同处一处,又派了大夫过去问诊开药,也就丢开手不管他们的死活。 她事后对祝卿安说:“我原本想着他们身体本来就有些症候,逃命的时候毕竟是又惊又吓,再掉进江里肯定是又冻又冷。 一个柳明泽天天寻花问柳,身体肯定好不到哪去,一个千金小姐成天就坐在自己闺房里面不动弹,我想着这两个人肯定扛不了这么折腾。 却没想到这样都要不了他们的小命,据说这两人掉进江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厮都被江水冲走了。 柳清雅的衣服挂住了浮木,柳明泽抓住柳清雅的手,两个人才趴在浮木上才撑到水寨的官兵救了他们。 我算计了他们一场,竟然只是让他们重病而已,柳清雅这命可真够硬的。” 柳氏自从这一天起,对于柳清雅的诡异运气,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表示下一次出手必定会更加谨慎缜密,不留余地! 祝卿安就笑:“我不急,娘你也别急,咱慢慢来,拿出水磨功夫,我不信,我一辈子都斗不倒她。” 虽然一时之间弄不死柳清雅,但祝卿安也不想她这么舒服地养病,想到上辈子自己和母亲在定国公府吃的苦头,现在也该让柳清雅也尝尝是什么滋味了。 然后,好不容易从昏迷中苏醒的柳清雅和柳明泽就发现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明明苦涩的汤药和辛辣的姜汤是一碗接一碗,却是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他们两个还患上了咳症,一天到晚咳个不停,咳的心肝脾肺都在疼,再这么下去只怕会变成肺痨。 柳清雅不敢再喝大夫开的药,偷偷倒了汤药也依旧不见好转,咳嗽咳的都说不出话来,一直在喝汤药的柳明泽也同样症状严重,她这一下才觉得怕了。 让丫鬟去找柳氏提出要另外换大夫,可是这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随行的大夫就只有一个,想换大夫也得有大夫可以换呐! 柳清雅当然知道,但官船上有大夫,而且是随行给晋王世子看病的大夫,这医术精湛自是不必说。 这兄妹俩似乎是害怕柳氏不肯出这个力,选择在甲板上提出柳清雅的诉求,甚至连重礼都备好了。 柳氏不至于在这事上为难柳清雅,因为没意思,又显得过于小家子气,想换大夫那就去换吧,换十个大夫,这兄妹俩的病情也没那么容易好。 祝卿安其实也没弄什么下毒之类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副药为什么只能熬三次就要换药,因为熬三次过后,里面的药材就没用了。 她只是让人把柳清雅的每一副药换成了之前熬过的药渣,继续熬就着罢了。 这药对症也是对症,就是吃了没效果,这就是当年金氏对付她们母女俩的手段,用金氏的手段用在金氏的女儿手上,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柳清雅这时候大概都在怀疑有人给她下毒了吧,那就继续疑神疑鬼吧! 柳清雅的确是很害怕,她怕自己死在这船上,再也回不了京城,就像那个白氏一样,随随便便刨个坑就把她埋了。 为了活命,现在要吃进嘴里的东西,柳清雅都轻易不敢随便吃,不管是一口水,一口饭菜,一碗汤药,都得丫鬟先吃了,确定没事她才敢吃。 祝卿安不意外柳清雅这么做,不过那又如何,一百个丫鬟试毒也不会让柳清雅好起来,因为这根本不是毒。 不过她却从中得到启发,她看着手里的兰草印记陷入沉思…… 第54章 试毒与买狗 用人试毒自古就有,尤其是皇室勋贵,后院的倾轧厉害的大户人家只要养得起人,都是用人来试毒。 上辈子,柳氏和祝卿安身体总是不好,吃药也不见效,也曾用过这个办法。 但身边出了白氏和宋氏这两个内鬼为虎作伥,从中做了手脚,试毒的人自然是什么也没试出来,也因此被那毒物损害了身体。 后来,祝卿安去了净云寺出家,才知道试毒这两个字都是权爵之家的专属,平民老百姓的一些生计也需要用到试毒,只不过人家的试毒都是不用进嘴的。 因为老百姓用不起人来试毒,用的都是专门训练过的狗,用来找菌子和野菜。 每逢下雨,山林里的菌子成片成片地冒出来,就会有老百姓带着篮子,筐子去捡菌子。 还有春天时,那漫山遍野的野菜,青黄不接时,很多老百姓都是靠着这些菌子和野菜来填饱肚子。 无论是菌子和野菜,都不可避免会有真假李逵的事情出现,每年都有老百姓误食有毒的菌子,吃了有毒的野菜中毒。 有的可能侥幸能捡回一条命,要是全靠这些东西填饱肚子的就一命呜呼了。 就有人专门训练出会辨认菌子和野菜的狗,上山采菌子和挖野菜就带着狗,不仅可以帮忙干活,还不用担心吃到有毒的东西。 祝卿安头一年去捡菌子挖野菜时,就遇到这么一对带着狗,沉迷捡菌子没看路,跑到净云寺山头的姐妹花。 这两人见到尼姑打扮的祝卿安吓得脸发白,因为净云寺十分霸道,山头里面的一片草一片叶都是净云寺的的财物,明令不允许老百姓偷进山砍柴,捡菌子。 要是偷采被抓到,可是要扭送官府打板子的。 祝卿安刚刚出家,对寺里的规矩还不是很了解,所以一时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怕她? 这两姐妹见祝卿安没有追究她们的意思,就赶紧收拾东西跑了。 祝卿安也没有在意,继续低头干活,却没想到那两姐妹没多久又跑了回来,见祝卿安不解地看着她们,其中稍大一点女孩怯生生地告诉她:“你捡的菌子有毒。” 不等祝卿安有所反应,姐妹花的小狗就窜了出来,小狗脑袋伸进祝卿安的篮子里,帮她把有毒的菌子都捡出来。 要是没遇到这两人,可能祝卿安就在那年误食菌子死了。 后来经过交谈,祝卿安才知道这两姐妹花居住在山下的村庄里,家里靠着种地为生,闲暇时间就训狗捡菌子卖给大酒楼赚钱,平常还把训练好的小狗拿去卖钱,她们家的家中过得还算宽裕。 祝卿安挺喜欢那对天真善良的女孩,只是后来因为白氏时刻监视她,为了不连累这两人,祝卿安就避开了她们。 祝卿安想着,既然狗能认出有毒的菌子,那好好训练也能认出其他的毒物才对。 她手里没有人家祖传的训狗手艺,但她有兰草露珠,这个神奇的仙家之物。 祝卿安还记得她在淮扬时,用露珠做试验救活的小鸟特别地灵性,时不时就飞回来看她,天气那么冷,也不知道那只小鸟从哪叼来的虫子送给她。 祝卿安虽然不需要虫子,却也被这只小鸟感动过,之后她曾思考这只小鸟的灵性和兰草露珠有没有关系? 也曾想过要做试验,但在淮扬时,祝卿安忙着用露珠给亲娘和自己,以及杨姑娘调养身体。 再加上还要殚精竭虑和晋王世子攀上关系,琐事太多,祝卿安也就将这个想法给放下了。 如今因为柳清雅之故,她又想起这事,就忍不住想找个什么东西来试一试,若是兰草露珠真有类似“开智”的作用,那她完全可以弄几只猫猫狗狗进行驯养,要是真能驯养它们能辨毒,认毒,这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财富啊! 重要的是,祝卿安觉得这事要是能成,首先得在自己家养上几条猫猫狗狗以防万一。 祝家如今没了百万家产,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定国公府如今内囊空尽,蚊子腿都要刮下来一层肉,他们可不会放弃祝家这块肉。 祝卿安想一把砒霜毒死定国公府的人,金氏未必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还是防范一些比较好。 打定主意的祝卿安就和柳氏商量要弄几只猫猫狗狗养着,柳氏想了想问:“你不会放狗去咬柳清雅吧?” “娘~”祝卿安摇晃柳氏的手,不满地说:“放狗咬她,太委屈狗了,你别欺负狗啊!” 万一狗被柳清雅给“方”到就不好了,祝卿安不同意自己的狗干这么晦气的事。 (注:“方”的意思和克夫克妻意思相同) “不会就好,我是怕你一时冲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千万别干,要干就得一击毙命。”柳氏谆谆教诲,就怕女儿一时火上头,干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祝卿安连连点头,把自己要养狗试毒的想法说出来,至于训养狗赚钱的事,她就没有说,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还不知道成与不成呢! 柳氏最后才松口同意了这件事,但只允许祝卿安养两只小狗:“这有些毒物,你吃一点是看不出什么的,吃多了才会显现出症状。 这猫才多大胃口,而且猫还会抓老鼠,他们要是在外面吃饱了,根本就不会吃家里的东西。 还是养狗好,而且狗忠心会看家护院,比养猫实在多了。” 祝卿安点头,两只就两只吧,先试试看再说! 于是,在船只重新启航几天后,这一队船抵达一个码头,行船多天,船队需要上岸去补给粮食菜蔬,也就给了船上人一点下船放风的时间。 祝家跟着官船离开淮扬时已经是十二月底,因为行船不快,所以新年是在路上过的。 在淮扬等地的南方,过了年基本就是春天,但越是北上,春天就来得越慢,嘉丰九年的春天在北方还像冬天一样冷。 不过天气再冷,也不能阻碍老百姓出门谋生,码头有扛大包的脚夫,挑夫,也有叫卖的小贩,摆摊的小贩,卖货的买货的人到处都是,形成一副热闹的众生相。 柳氏和祝卿安两人戴着帷帽,身后跟着一堆的丫鬟仆妇下船,逛集市一样在码头上逛了起来。 小贩们的东西琳琅满目,柳氏和祝卿安走了一圈才看到了有人卖狗,一个草框里,六七只肥嘟嘟的小黄狗挤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让人看着就心生喜爱。 第55章 旺财旺妞 这几只小黄狗可不是普通的土狗,据说是母狗是狗和野狼生的串串狗。 串串狗看家护院特别厉害,平常还会跟着主人进山打猎,常常能逮住野鸡兔子啥的。 这狗娘生的狗崽子也是差不到哪去,好好驯养,将来也是看家护院的一条好狗。 卖狗的小贩把自己的狗吹得天花乱坠,柳氏听着是无可有可无,她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只是想着这些小东西养着能让自己女儿开心一点,那就养着呗。 祝卿安就自己选了两只最肥的狗崽子,正正好一公一母,干脆就起名叫做旺财和旺妞。 两个小黄狗就这么跟着新主人回到船上,在正式见到的主人之前,它们还被带走进行驱虫除虱洗澡。 直到整只只小狗香喷喷软绵绵干干净净的,才见到祝卿安这个主人。 抱了抱两条软绵绵香喷喷的旺财和旺妞,听着它们哼哼唧唧的撒娇声,祝卿安就拿出一早预备好的露水喂给这两条小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比人灵敏,这两条小东西,吃露水吃的可欢快了,尾巴嗖嗖地甩,祝卿安都担心它们把尾巴给甩断了。 自这日开始,祝卿安就每天给这两条小东西喝一碗露水,喝完就拿着各种各样的毒物教它们辨认。 什么钩吻(断肠草),乌头,曼陀罗,蓖麻籽,天仙子,马兜铃,夹竹桃,见血封喉,水银泄盐,朱砂粉,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毒物。 这些别人避之不解的毒物,却被祝卿安一样一样要摆出来,这些好东西都是她离开淮扬之前,从药铺一两半两慢慢弄到手。 原本是祝卿安预备着到了最后关头,如果祝家还是被定国公府鲸吞蚕食的话,就把这些毒药掺在一起,倒在定国公府几口水井里。 让定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给祝家陪葬也算是值了。 这个想法,祝卿安到现在也没有打消,柳氏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假装不知道,然后认认真真找大夫给自己调养身体。 她得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不能让女儿光脚走路,最后无所顾忌。 祝卿安抓着两只小狗教它辨认,掺在饭里,掺在饭里,掺在茶里,掺在点心里的,两条小狗要从这些气味复杂的东西里面准确的找出有毒的那一份。 要是认不出来,祝卿安手里的戒尺就会毫无留情打在狗屁股上狗腿上,两只狗被打的嗷嗷叫。 当然了,如果它们认对了,就这样就能出露水做成了小点心奖励这两条狗,有奖有罚的训练下,两条越吃越肥的狗崽子进步神速。 七八天的功夫就能辨认出各种毒药,祝卿安把那些毒药藏在犄角旮旯里,混在辛辣食物里,甚至是香包香囊香料掺杂之后,两条狗依旧能精准的辨认出来。 这两条狗特别会看眼色,对着别人爱搭不理,见到柳氏和祝卿安的时候,那是各种讨好,各种哼唧哼唧的撒娇声,什么后腿站立,前脚拜拜,翻肚皮撒娇,极尽谄媚讨好。 惹得原本对这些猫狗不上心的柳氏,都忍不住对祝卿安道:“这狗又不是人,一次教不懂,两次教不懂就多教几次,你不要动不动就打旺财和旺妞,我看它们乖的很,是你太过急功进取了,这样可不行啊。” 祝卿安:“……” 什么叫做狗仗人势,这就是了! 祝卿安能肯定,这两条狗如此灵性,跟她每天喂它们一碗露水脱不了关系,不然就她那摸石头过河的驯狗法,能驯出什么花来! 祝卿安暗暗思忖:【等去了京城,我再多找一些狗养着,然后让它们繁衍生更多的小狗崽,看这些小狗崽不喝露水会不会像它们的父母一样聪明。 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那么,自己就可以暴露秘密的情况下,为祝家找一条生财之道。】 祝卿安的心情大好,对两条狗更加上心,甚至还找来随行的大夫,让大夫利用各种药材的特性,配置出各种剧毒的,微毒的药粉,都让两条狗轮番试了一个遍。 柳氏抱着肥嘟嘟撒娇的狗头说祝卿安:“你天天让旺财和旺妞辨毒,这个毒那个毒闻多了,中毒怎么办? 你也得让它们放放风,你小时候读书,你爹什么时候逼着你头悬梁锥刺股地读啊? 要不是由着你的性子,高兴了就多读一会儿,累了就多玩一会儿。 你瞧瞧,你瞧瞧,你把旺财旺妞折腾成什么样了,它们吃饭都不香了。” 就连坐在一旁的杨姑娘也小心翼翼点头,附和柳氏的话。 祝卿安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吃饭不香,还能长一身肥肉,狗肚子上的肥肉都一褶一褶的,走起路来都一颤一颤的,再胖一点估计连跑都跑不动了,这还叫吃饭不香! 那什么才叫吃饭香啊,胖成球吗? 迫于柳氏心疼的眼神,祝卿安在过完元宵,行船又再一次靠岸的时候,带着两条狗找了一个空阔的地方,让它们放风撒欢去了。 身后的下人搬来凳子让祝卿安坐下,翡翠给她送来暖手炉,小声道:“姑娘,世子也出来放风,你看,要不要过去见个礼?” 祝卿安转头远远看见晋王世子牵着一匹神俊的黑马从船上下来,察觉有人看他,少年人转头回望,祝卿安就远远行了一个福礼,少年人抬了抬手,两人就算是见了礼。 然后两人目光分开,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翡翠给祝卿安弄来几只风筝,蝴蝶、蜻蜓,宫灯、花瓶、虎娃献寿等,玲琅满目,做工精细:“姑娘,坐着多无趣,不如动一动,就当是放晦气了。” 祝卿安没什么兴趣,她早就过了爱玩的年纪:“你们玩吧,我看看就行。” 几个丫鬟得了主子的允许,就嬉笑着分了风筝,一个一个比着谁放的风筝飞得高。 两只肥狗第一次见到这新鲜玩意,又蹦又跳,嗷嗷叫着追着飞远的风筝跑得无影踪,看狗的小厮赶紧追了上去,这狗可是大姑娘的宝贝,弄丢了他可赔不起啊! 过了没多久,那小厮回来了,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两只肥狗也回来了,蹦蹦跳跳不知道愁,还有一个意外地人跟着出现。 祝卿安连忙站起身对着对方又是一个福礼:“见过世子。” 那么高兴放风筝的丫鬟们也赶紧跪下,晋王世子一摆手:“免礼。” 少年人大步走向祝卿安,然后坐在祝卿安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他认真看着面前的眼带困惑的小姑娘道:“县主,你养的狗很不错。” 嗯? “世子,这话是何意?”祝卿安更加不解,这话什么意思,她怎么没听懂? 少年人没有回答,低头取下腰间一块翡绿的玉佩给祝卿安:“这是皇上给我赐名时一同赐下的玉佩,现在赠予你。 他日若是有难,可拿这玉佩找我,燕某必定鼎力相助。” 祝卿安愕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让这位少年世子许下这样的重诺? 第56章 原因 “世子,是旺财旺妞做了什么事吗?”祝卿安看着地上两只正在傻乐的肥狗,她和母亲费了那么大劲都没让晋王世子如此厚待,它们究竟干了什么? 此时的祝卿安心里竟然生出一种人不如狗的感觉! 少年人却没有回答,半俯下身去揉狗头,两只狗争先恐后抢着要摸摸,大概是被摸舒服了,还躺下身露出肥嘟嘟的肚皮,哼唧着让少年人摸。 少年人嘴角露出一丝清浅的笑,然后还真摸了摸狗肚子,两只狗就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撒娇样看得祝卿安直皱眉,这两傻狗不会见人就撒娇吧? 【回去后,还是得好好管教,可别被人两块骨头就骗跑了。】 地上的旺财旺妞同时双双打了个哆嗦,一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四处张望,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又躺了下去,哼唧着要摸摸。 但刚才的少年人已经收回了手和小主人在说话:“县主,不知能否托你办件事?” 祝卿安心里猜测少年人的用意:“世子,请讲。” “我听你的小厮说,旺财旺妞是你亲手驯养的。 我看它们实在不错,聪明机灵又讨人喜欢,不知能否托县主帮我也驯养几条狗,就像旺财旺妞这样的就行!” 能借此机会和晋王世子拉近关系,她自然不愿推辞,祝卿安下定决心要好好驯养晋王世子的狗。 最好是能养得威武雄壮,既能辨毒又能打猎,还能给主人保驾护航,让晋王世子看见狗就想起她的劳苦功高最好。 目送少年人离开,祝卿安也带人匆匆回到船上,稍后,她和柳氏坐在一起听看狗的小厮说话。 “小的追着旺财旺妞,它们以为小的跟它们玩,越跑越远。 小的一路追着它们到世子跑马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追上这两小祖宗。 小的想着远远给世子磕个头,就带旺财旺妞回去……” 可却没想到晋王世子的马却跑到小厮和狗跟前,一匹马跟两条狗玩得高兴。 难得高傲的无痕有玩得来的“朋友,”,晋王世子就对两条狗另眼相看,不仅夸狗长得好,还让人拿了一盘蜂蜜枣糕赏狗吃。 可旺财旺妞这两条又肥又馋的狗却没吃,反倒是对着糕点一阵龇牙咧嘴地叫唤。 晋王世子还以为是狗不喜欢吃,就让人去拿别的点心过来喂狗。 就在那个空隙,无痕低头要吃那蜂蜜枣糕,旺财旺妞也不让,就对着糕点一个劲地叫。 小厮说到这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吞了吞口水才继续道:“小的知道大姑娘平时是怎么训练狗的,就……就大着胆子说……说糕点可能有毛病,要不让人查查这糕点。” 小厮这话就像是点燃的引线一样,把晋王世子等人都炸着了。 小厮包括两条狗被扣留下来,晋王世子让人抓来两只鸡,看着下人把糕点喂给鸡吃了,然后两只鸡就倒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鸡就死了。 小厮看见这些都快吓尿了,他也没想到会卷到这些阴谋诡计里头,他那时候都怕自己知道的太多,回不来了。 好在晋王世子没为难他的意思,不仅赏了他一笔银子,还跟着他去见祝卿安致谢,还给出一个价比万金的承诺。 柳氏和祝卿安面面相觑,这个意料之外的事情,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柳氏笑容满面抱着两个狗头,说话的声音充满惊喜:“哎呀,旺财旺妞可给家里立了大功了。 快,让厨房炖一只鸡,好好犒劳这两个大宝贝!” 嘤嘤嘤! 旺财旺妞像是察觉到大主人对它们的宠溺之情,撒娇撒的更起劲了,哼哼唧唧个没完。 祝卿安看着两只胖嘟嘟的狗,并不赞同母亲的话:“娘,你再这么宠下去,它们都要跑不动了。 看看它们哪里还有狗的样子,这都快成猪了。” 柳氏置若罔闻:“哎呀,以后让它们多动动不就得了,它们还小,等长大了就不胖了。 ” 祝卿安拗不过亲娘,只能看着两条肥狗脑袋扑到狗盆里,吭哧吭哧吃得喷香,那肚子越来越圆滚,越看越像猪了。 算了,以后多折腾折腾它们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祝家大船上迎来贵客,晋王世子带着厚礼和两只肥嘟嘟的狗崽子上门拜访。 双方见礼后,祝卿安这才抬眼打量眼前的少年世子,今天他穿着一身孔雀蓝的家常袍服,腰间一条绣祥云图案的腰带,脚穿黑靴,脸上一派温和有礼,倒是没有贵胄子弟的那股尊贵之气。 柳氏和少年人寒暄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他带来的两只狗身上:“世子,小女驯养狗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前也是摸石头过河,闹腾着玩的。 没想到旺财旺妞有些灵性,才没有被小女折腾坏了。 昨天,小女回来把事情跟我一说,我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家里养的狗,不过的是土狗,养好了养坏了,那都是自家的事。 可世子要养狗,必然是好狗,要是被小女一番折腾给养坏了,可怎么得了。 我将小女训斥了一番,原想着上门向世子解释一番,没想到却还是慢了世子一步。” 柳氏脸上全是尴尬之色,至于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狗和狗之间也有区别,万一遇上一条蠢笨的狗,自己女儿怎么教也教不会,白费力气不说,还得罪了晋王世子。 所以柳氏和祝卿安就商量好演一出戏,打定主意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祝卿安也配合地低下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 少年人意外地看了一眼臊眉搭眼的小姑娘,他还以为这驯养狗的方法是祝家的不传之法,所以才起了心思,想要两条会辨毒的狗。 没想到却是人家小姑娘玩乐摸索出来的,不过也无所谓,如果不是旺财旺妞帮他勘破一个阴谋,这时候的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平常他因为养病被迫口味清淡,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唯有这甜滋滋的蜂蜜枣糕偶尔能吃上一点。 一盘枣糕通常都是他吃上一两块,剩下的用来喂无痕,或者是赏给手下的人。 如果没有旺财旺妞中途出现,蜂蜜枣糕说不定就已经进了他的嘴,就算只是少量吃一点不会让他立刻毙命,也会让他的身体发生不可逆转的病痛。 说不定还会刺激他的隐疾发作,到时新伤加上旧疾,他就算侥幸能活着,怕也是活不长吧! 祝卿安就算把狗给养死了,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少年人不会跟她多计较:“无妨,县主尽力就行,我并不强求。” 第57章 抵达 有了晋王世子这句话,柳氏就放心了,祝卿安就站直身子,对上少年人的目光:“世子,我一定竭尽所能。” 如此,祝卿安帮晋王世子驯狗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就有一个少年人每天早早到祝家的大船上看祝卿安驯犬,他看着祝卿安一点点引导两条狗辨毒认毒,等两只崽子上完“功课”,就得他这个主人陪着它们吃喝玩乐。 “世子,这狗还太小,现在还不会认主,要是时刻跟着我,被我养熟了。 以后它们回到你身边,想要它们听话也不容易,所以世子的若是有空,不妨多和它们玩一玩,让它们熟悉记住你的味道,以后让它们认主也容易一些 。” 少年人觉得有道理,就常常抽空到祝家大船陪自己的狗玩,有时太过忙碌,自己没空过来,福瓜福豆两个下人也会跑过来把两个狗崽子拎到官船那边,让两条狗崽子跟主人培养好感情才送回来。 祝卿安说这话,其实有私心,她倒不是对这个贵胄有什么非分之想,主要是想造一个晋王世子对祝家很亲近很看重的假象。 借此震慑一些藏在暗处的小人,不管这个小人是否真的存在,她都要这么做,提前防备,总比等事到临头了再去想办法补救要强。 不仅如此,祝卿安为了防止这两条太行犬太过聪明,学的太快,太早出师,自家和晋王世子就没有可以攀近的关系。 所以她给这两条太行犬喝的露水非常少,几乎到吝啬的地步,两条狗自然就不如旺财旺妞那样“天禀异赋”,进步缓慢。 这个秘密除了祝卿安自己,谁都不知道,不知内情的晋王世子看着两条狗跟着祝卿安几天就已经会变成好几种毒物,心里非常满意,转头就让人给祝家送来了不少礼品。 看着丰厚的礼品,祝卿安手指摩挲翡绿的玉佩上的麒麟瑞兽,瑞兽身边缭绕的繁复图腾被大师巧妙篆刻成一个“昭”字。 少年人姓燕,皇室这一辈是“从”字辈,所以少年人的名声连起来就是:“燕从昭,我今天算计利用你,将来必定百倍奉还于你。”祝卿安摸着玉佩喃喃自语,许下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承诺。 祝卿安很忙,一边要把握尺寸帮晋王世子燕从昭驯狗,一边要督促旺财旺妞温习“功课”。 还要过问柳清雅和柳明泽的死活,这两人吃着几乎没什么药效的药渣汤,到底是熬了过来,只不过都瘦脱了形。 并且都留下了病根,柳明泽是畏寒畏得厉害,棉衣是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一件厚毛大氅不说,暖手炉更是时刻都不离手。 而柳清雅因为咳嗽咳得嗓子出了问题,声音不复从前的细腻温柔,而且一说话一走路就喘三喘。 她的两颊凹陷下去,再加细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整个人脸色都是绿的,一副命不久矣的衰败样,柳清雅也因为这场病情没有从前的温柔从容,变得有些阴郁忧愁。 祝卿安就和柳氏道:“金氏看到她的宝贝闺女成这副样子,必定是含恨在心,要伺机报复。 娘,我们可一定要小心!” 柳清雅是一条潜藏起来的毒蛇,从来不喜欢自己动手,最擅长坐收渔翁之利。 金氏是无所顾忌的豺狼,为了达成目的做事不择手段,这母女俩凑在一起,要对付她们就更加不易。 柳氏点头:“我知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你看我们这不是平平安安快到京城了吗! 而且我是一品夫人,你还成了县主,我们和世子还搭上关系,这桩桩件件都在预示我们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我们一定会平安喜乐顺遂如意过好这一生。” 祝卿安重重点头:“娘说得对!” 等到这两只肥狗稍微瘦了了一点,长大了一点,行驶了一个多月的船队终于抵达京城的码头。 官船被朝廷的人团团围住,然后一件件往下搬运东西,然后装了满满几十车东西,再由骑着马上的少年世子带头领着车队往城里而去。 祝卿安和柳氏目送车队远去,柳氏就让人收拾东西下船。 祝卿安吩咐翡翠:“旺财旺妞和世子的太行犬要看好了。 这时候乱糟糟的,可别让它们走丢了。 ” 翡翠轻声应诺。 然后祝卿安就看着翡翠把狗抓进了狗笼子里,还派遣两个小丫鬟看管狗笼,这才放心了。 在船队进京之前,晋王世子燕从昭派了福豆传话,想让两条太行犬继续养在祝家,等两条狗可以出师了,他再去把两条狗接走。 祝卿安就琢磨着两条狗出师的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太短显得她之前有不尽心的嫌疑。 太长的话,那些观望祝家的人,一时不知祝家有晋王世子这座靠山,说不定就欺负上门了,就比如定国公府,这个度得把握好了。 思忖间,祝卿安被柳氏拉着上了马车,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一路往提前订下的客栈走去。 祝家不赶行程,所以打算包下客栈休整一番再进城,船上虽然不缺吃不缺喝,但痛快洗漱却是不能够,只能隔几天用热水擦洗一下身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 好不容易双脚着地了,自然是要先找个地方痛痛快快从头上到脚洗刷一遍,再好好修整一番,再考虑进城的事。 客栈距离码头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外面的丫鬟掀开马车门帘,柳氏和祝卿安刚刚走下马车,就听见客栈里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了出来,同时还伴随着首饰发生碰撞的细碎叮铃声。 一行衣香鬓影的人出现在两人眼前,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她上身穿着昌荣色蝠磬如意卍字纹暗花漳绒的圆领对襟长衫,下身是挼蓝色万字纹的缎面百迭裙,头上手上珠钗环绕,端是一派富贵艳色逼人。 后面跟随的下人的衣着打扮比起一般的小富之家还要富贵几分,这一行人愣生生让客栈多了两个几分富丽堂皇之感。 一个略带嘶哑又是惊喜又是委屈的声音响起:“娘!” 只见弱柳扶风的柳清雅从柳氏和祝卿安后面的马车下来,一脸急切欣喜走向美妇,那美妇也急走几步,抱住瘦弱不堪的女儿,母女俩就这么抱头痛哭起来。 祝卿安看着眼前场景,脸上的神情未变:【金氏,真是好久不见,我甚是想念,屠刀已经磨好,让我想想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死法好呢?】 祝卿安脑子里闪过各种极刑,想到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罚,要用到金氏和柳清雅身上就越想越激动,披风下的双手都攥紧了,还因为用力过猛隐隐有些发抖,脸上泛起了两团激动红晕。 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柳氏低头拍了拍祝卿安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怕。 祝卿安露出一个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怕,我就是太开心了,能够亲自手刃仇人,真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我真的是太开心,太开心了。” 第58章 吵架 祝卿安和柳氏叙话完毕,那边的金氏和柳清清雅也止住了哭声,金氏看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儿,心疼得像是自己被人生割了肉一样。 她对这个女儿从小就寄予厚望,这个女人也从来没让她失望,天资聪颖,样貌出色,心思缜密,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劲,这就是一个合格的娘娘坯子。 金氏坚信女儿若是能入后宫或是东宫,凭她的心机手段,将来必定能高位在上,荣耀家族。 可她万万没想到,女儿出一次门就把前面十数年打下的基础给毁了,宫里选秀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不管是美是丑,重要的一点必须是身体康健,至少至少的一点,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来啊! 如今女儿这病西施的模样,只怕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呀! 金氏心急如焚,着急要带女儿回去调养身体,但是在离开之前,她还得算一笔账! 金氏放开女儿让丫鬟将她带走,然后眼神似刀一样盯上柳氏和祝卿安,两个人都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肉好像真被刀刮过一样,有种毛骨悚然的凌厉。 “姑太太,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清雅会成这个样子? 我听说你对她不管不问呢,她可是你的亲侄女啊,你看着就不心疼吗?” 金氏咄咄逼人质问柳氏,那态度高高在上,不像是在面对自家的小姑子,像是在质问一个地位卑微的仆妇。 “听说?你听谁说的?让她站出来,来人,去把表姑娘从马车里给我请下来,让她摸着良心说话,我有没有管过她!” 柳氏压根没打算解释什么,她一句话,就让身后的祝家下人一窝蜂走近金氏的马车,看样子是真想把已经坐上马车的柳清雅给“请”下来。‘ 柳氏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撕破脸的态度,让金氏大吃一惊,她连忙大声呵斥:“都给我站住,谁敢冒犯我定国公府的女眷,不管是谁的奴仆,我一张帖子就能让他充军流放三千里。” 祝家的下人还真就停了下来,不过也不是怕了金氏这句话,祝家祖上也是列侯,他们就算是下人,那也是有根底的人家,金氏还做不到一句话就让他们有灭顶之灾。 “真是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是你开的,开口就是充军流放三千里,定国公府的名声就是让你这样一个泼妇给败坏的。 金家真是够歹毒的,竟然培养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嫁到定国公府来。 我娘家好好的下一辈都被你给教坏了,金氏,你这个害人不浅的贱人!” 柳氏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金氏的马鼻子就是一通骂,还直接捎带上金氏的娘家,反正客栈已经清场,又没有外人在,机会难得,失不再来,柳氏先把人骂痛快了再说。 柳氏是老定国公的嫡女独女,自小也是就得父亲看重,未出嫁前,她也曾鲜衣怒马过,妥妥的将门千金。 只不过嫁人后,做了父母总要稳重持成一些,再加上身体因为产育伤身积弱,柳氏才收敛成温柔贤惠的当家主母样。 实际上柳氏可不是只会动嘴的文弱女子,惹急了她,她还是能动手耍一耍马鞭的。 “啪啪啪。”几声拍掌声响起,众人只见祝卿安使劲地鼓掌,还一脸儒慕看着柳氏:“娘,说得真好,都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要不是看在一家子的骨肉血亲的份上,娘也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说到底都是为了表姐好,要是传出去表姐有这么一个娘,那以后啊,唉~~” 祝卿安最后这一声叹息,直接把坐在马车里不打算露面的柳清雅给刺了出来。 她掀开马车门帘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气急败坏指着柳氏和祝卿安一阵张口结舌:“你……你们,柳文薇,你别太过分,你目无尊长,你……” 金氏话没说完,柳清雅在下人的搀扶下,赶紧走到她身边,张嘴拦住她的话头:“娘,姑母,表妹,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何必说话这样难听,咱们自家人关上门怎么理论都行,又何必在外头让人看笑话呢!” 金氏心里有气,可看着女儿哀求的眼神,想到女儿素来有心机,如今不让她说话,必然是有缘由,到底是忿忿不平闭了嘴。 柳氏却没打算息事宁人,她冷哼一声:“清雅,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你身边伺候的人怎么都是一些多嘴多舌的长舌妇,竟然还敢编排我没有照顾你。 你自己摸着你自己良心说你生病的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药,想换大夫,我还得舍下祝家的脸面去向世子求大夫,我这叫不照顾你? 清雅,你为什么会掉进河里,你当真不知道原因,那水贼的口供还在我梳妆台上放着呢!” 这话让柳清雅和金氏的心猛地一跳,柳清雅一下子就攥紧手里的帕子,那些水贼到底说了什么? 金氏立刻就感觉到女儿的紧张不安,之前就有传闻说押送太子聘礼的官船遭遇水贼,死了不少胆大包天的贼子。 她在家中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女儿一个姑娘家出事,一边求神拜佛,大把的香油钱撒出去,只求自己女儿平平安安能回家, 一边一个劲地咒骂小姑子柳文薇做什么要跟在官船屁股后面来京城,要是她们早点进京,不就遇不上这档子事了吗! 如今听着这小姑子的话音,难道自己的女儿掺和到水贼的事情里了? “柳文薇,你这张狗嘴就吐不出象牙来,我的闺女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贵足不出户。 你想诬赖人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你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金氏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畏惧之色,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即便是做了这件事情,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柳清雅也定下心神,没错,她什么也没做啊,她只是跟自己的堂哥说了两句家常的闲话罢了,能有多大的罪呀? 姑母说这话不过是吓唬她,她今天要是被吓住了,周围的下人看着,要是相信了姑母的话,这就是一锅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洗不掉了。 柳清雅立刻就眼泛泪花:“姑母,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看我这般不顺眼? 咱们可是一家子的骨肉至亲啊,我若是名声毁了,大家要怎么看定国公府的教养? 姑母,你就不担心连累到表妹吗?” “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的闺女什么教养,轮得到你来评判吗? 我的闺女要是教养不好,皇上会给她赐爵位赐封号吗? 皇上都说好的事情,谁敢说不好!” 柳氏完全不接招,直接把皇帝抬了出来,让柳清雅哑口无言,可她却在心里气恨地说:【这爵位分明是姑父花钱买来的!】 见柳清雅和金氏都被噎得不轻,柳氏就继续道:“柳清雅,你做没做那些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那些即将要打入天牢的水贼说了算,那份口供说了算,这东西可是入了宗卷的,你以为你说一句冤枉别人就相信你了。” 第59章 吃气 柳氏这句话说得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理直气壮,让金氏和柳清雅都忍不住心生顾虑,难道那些水贼的口供里真有什么不利她(女儿)的事? 金氏顿时就急了起来,她的女儿可是要参加选秀,将来得封高位做娘娘的。 如果宗卷里提及自己女儿的名字,那她还怎么做娘娘,以后怎么荣耀家里? 金氏面露急色,张嘴就要说话,却再次被柳清雅截住话头,她面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虚荣相,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 “姑母,清雅敢在此对天发誓,我和那些水贼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敢跟那些水贼对簿公堂。 姑母,你也是出生大家族,你不会不知道有时候眼见未必就是实。 多少人家跟咱们家沾上一个姓,就敢说祖上跟咱们连过宗,这样在外头行走,做买卖也能够顺利一些,官府也会给一些颜面,可实际上,这些人跟我们哪里有什么亲戚关系。 那些水贼居心叵测,干出这种杀头的大罪,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若是打定主意要拉定国公府落水,指望着万一咱们家为了脸面,想办法保他们一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柳清雅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周围听着的人都暗暗点头,的确,定国公府好脸面这事,世人皆知,不然也不会明明已经内囊净空,日常生活却还一如既往地奢靡无度。 柳清雅从这方面入手,很快就打消了不少怀疑的目光,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脸上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可内心就是焦躁不安,她想知道宗卷上到底写了什么,会不会对她不利?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的定国公府看着煊赫非常,实际上权势已经日薄西山,柳家马上征战得来的权势,如今就连兵部的势力都式微,更别说手伸进刑部去勾改宗卷。 柳氏听闻柳清雅的话,微微低了头露出沉思的表情,看样子像被柳清雅说服了,她的口风立即转变:“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真是这样,那姑母给你赔个不是。” 柳氏说完,膝盖微弯,做出要行礼姿态,柳清雅赶紧避让到一边,她一个小辈若是生受了长辈的礼,这没错也变成有错了,更别说口供这事还存疑呢! 双方之前剑拔弩张,如今一个急流勇退,一个有心消弭于无,一时间倒是又气氛和谐起来。 柳氏将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祝卿安立刻做出反应:“娘,我头好痛,好难受。” 柳氏立刻变脸,然后一脸着急让人把祝卿安抱起来:“快进客栈,快去把大夫请过来。” 说完,柳氏就和祝卿安头也不回进了客栈,完全不给金氏和柳清雅索要口供的机会。 祝家的一群人也呼啦啦进了客栈,留下金氏和柳清雅两人在客栈门前吹冷风,两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们俩这是被人给晾起来了。 这要跟上去吧,又觉得没面子,不跟上去,被人撂在外面了,更没面子! 而且这门口也不是真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俩了,定国公府带来的下人马夫,还有祝家负责搬运行李,干杂活的仆役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她们。 金氏作为定国公府掌管中馈的女人,养尊处优多年,在婆婆面前她都不用太过伏低做小,一个外嫁多年的小姑子居然敢这样怠慢她。 金氏倍感羞辱,她气得手抖,看向客栈门内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和她对上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柳清雅用帕子捂着嘴,借此半掩了脸面:“娘,我们先回去吧。” 定国公府的双驾马车华丽富贵,朱红带着点点金箔的红漆涂满整架马车,车身雕刻满花鸟鱼虫图案。 带着定国公府族徽坠子尾端挂着彩色的流苏,同样绣着族徽的缎子门帘,车辕和车轮都镶嵌了被擦拭得闪闪发光的金铜配件,彰显着权势与富贵。 车厢里的香炉飘着一盘十两银子的清心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但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金氏和柳清雅都没心思欣赏这香的好处。 金氏咬牙切齿地道:“干脆一把火烧了客栈,连人带东西都烧成灰,就不用担心那什劳子口供。 至于入了宗卷的口供,我回去想想办法,使上一笔银子托人去看看那宗卷写了什么,到时候咱们想办法摘干净就可以了。” 柳清雅摇头:“娘,不妥,你千万别这么做,我们和姑母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至亲,怎么能做这种骨肉相残的事情。 姑母现在可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表妹更是被皇上亲自赐了封号的萱宜县主,都是官家女子。 要是出了事,绝对不是小事,刑部必定会派官员查案,要是被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咱们家可就麻烦了。”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亲手去做,咱们这里是北方,即便是春天也是天干物燥,要是有个万一出了意外,这又能怪谁呢!”金氏不以为然,从豆蔻年华到为人妻母,她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做什么事情基本上都能够心想事成,也就导致她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娘!”柳清雅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若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死了自然没人在意。 可姑母和表妹不一样,押送太子聘礼的晋王世子对她们格外看重,还送了表妹两条狗养着。 在回来的路上,世子经常去祝家的船上拜访,我想着世子是不是对表妹…… 不然姑母手里的那份口供是从哪里来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姑母和表妹出事,世子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在宗室里,晋王世子几乎没什么名头,皇上既然让他押送太子的聘礼,就证明是看重他的。 他若是有心想要追查姑母和表妹出事的缘由,刑部的人也不会跟他过不去啊! 到时候我们要是使人去查刑部的宗卷,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金氏大吃一惊:“你说真的! 晋王世子怎么会对祝卿安感兴趣,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毛丫头啊! 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孩子啊! 难不成世子他有那样的癖好?” 金氏说完,和柳清雅双双沉默了,不管晋王世子是因为什么对祝卿安感兴趣,现在这位少年世子就是祝家的靠山。 金氏就不能粗暴地一把火把柳氏和祝卿安给烧了:“难不成要我咽下这口气吗? 她柳文薇但凡眼里有你父亲一分,又怎么会不尊重我这个嫂子。” 柳清雅就劝着哄着:“娘,你可千万不能冲动,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吃了气,我也替你委屈。 这件事情咱们回去慢慢谋划可好,你是我娘,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吃下这个闷亏的。” 第60章 所以 马车里,柳清雅和金氏的脑袋碰到一起低声窃窃私语。 随行的马车边的夏竹故意离马车厢远了一步,耳边只传来马匹走动的踢踏声,她才松了口气,眉眼都舒展了。 她抬眼却看见秋菊紧跟着马车,若是耳尖一点,她站的那个位置就能听到主子的只言片语。 夏竹低头,有些人以为成为主子的心腹就能有个好奔头,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只不过得看这个主子是谁罢了。 定国公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客栈二楼的窗户已经看不见定国公府的人,窗户才被关上。 包厢里只有柳氏和祝卿安母女二人,面前还有一桌丰盛的菜肴。 “娘,你说,她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我们?”祝卿安一边说话,一边给柳氏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柳氏接过汤碗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开口:“阴险小人也只会使那些魑魅手段。 上辈子我们之所以上当,是因为她们利用我们对亲人的信任才能得手,如今我们有了防范,她们想像收拾鱼虾一样收拾我们是不能够了。 我担心的是你外祖母,上辈子那些事情若是没有她的默许,不理会,也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 我担心她拿辈分来压我,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这历朝历代,孝道两字重若泰山,有时候不得不会吃妥协退步。 我就怕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退无可退啊!” 祝卿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母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定国公府那个老夫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柳氏曾和祝卿安说过定国公府的陈年往事,两人结合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推测出上辈子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是何缘由。 当年老夫人还不是老夫人而是少夫人的时候,也过过一段泡在苦水里的日子。 那时候的定国公府老夫人是柳氏的祖母,这老人家在娶了儿媳妇过门之后,就早早放权,让儿媳妇当家。 新进来的定国公府少夫人能当家做主,那一段时间也是风光过的,只是后来没多久她就怀孕了。 然后不顺心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因为当今皇帝花心好色,上行下效,达官贵人也都争相效仿。 少夫人的丈夫也不例外,美貌的小妾一个一个的抬进了定国公府,少夫人从此就有了许多漂亮妹妹。 少夫人又要当家理事,又怀着孕,还要看着一个个漂亮姑娘在她面前晃荡,甚至有孕还要她操心,少夫人心情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来,少夫人一朝分娩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是柳氏的大哥,现如今承爵的定国公柳文茂,祝卿安大舅。 少夫人生了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这个孩子就被婆婆给抱走养在身边,她辛苦一场,生出来的孩子却好像不是自己的。 虽然母子还在一个府里,可少夫人还是感觉到骨肉分离之苦,但因为她舍不得手里的权柄,最终的人忍痛能让婆婆带孩子。 柳氏的大哥是定国公府的第一个嫡长孙,自小就被祖母宠着长大,祖母对他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母亲见到他却总是斥责他不学无术。 时间久了,少夫人发就发现,自己的儿子一心一意向着祖母向着自己的婆婆,见了他这个母亲不是躲着,就是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少夫人伤心之余,觉得自己生了个棒槌,失望之后,不再数落这个儿子,而是好生调养身体,决定再生一个自己带。 于是柳氏的二哥出生了,少夫人对大儿子有多失望,对二儿子就寄予了多少厚望,虽然二儿子天资平庸,到底没能给少夫人带来什么荣耀。 可是二儿子孝顺嘴又甜,少夫人把一腔母爱就倾注给了二儿子,这就造成柳氏的大哥二哥从小关系就不好,这也是如今定国公府二房得势的原因所在。 柳氏是少夫人最后一个孩子,对于柳氏这个女儿,她也是疼爱的,柳氏管家理事,料理后院的一身本事就是从母亲身上学来的。 但少夫人对柳氏的爱更像是商贾做买卖,付出多少就指望能得到成倍的回报。 当年主张柳氏进宫的就是少夫人,因为她已经看出两个儿子资质实在平庸,能守着家业不闯祸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世家大族若是在朝廷上没有一席之地,手里没有权利,就会慢慢沦落到二等三等末等家族,然后,泯然众人矣。 没有权利,拥有再多的财富也是一个没用的,因为护不住! 在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少夫人就把指望放在女儿身上,因为女儿天资聪颖,做事聪明伶俐,又从小被父亲看重,看过兵书学过阵法,还会鲜衣怒马。 两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女儿多矣,若是能进宫,以女儿的聪慧,必定能得圣宠,若是能诞下龙种,就能护得家族再昌盛二十年。 到那时候,少夫人的孙辈也长大了,总能扛起家族大旗,定国公府就能顺利传过三代人。 但少夫人的对女儿的打算却在丈夫那里折戟沉沙,柳氏的父亲,祝卿安的外祖父根本不同意将女儿送进宫里。 少夫人究其原因,却只得来丈夫这么一句话:“我是男人,皇上也是男人,对于美色可以来之不拒,但你什么时候看我对那个妾室情深义重,爱如珍宝? 妾室就是个玩意,新鲜时惦记几分,不新鲜时都想不起姓啥名谁。 皇上三宫六院美人如云,来来往往那么多美人,又有几个是能真正得宠的,还不是宠一阵子就抛之脑后。 命好的,能生个一儿半女,下半生还有指望,命不好的,就只能在宫里苦熬日子。 这样去搏一个飘渺不定的未来,我还不如把闺女嫁给同样的人家,家族守望相助,还更加把稳一些。” 就这样,柳氏才嫁到祝家,如果祝卿安父亲没有骤然去世,待到祝父将来任满归京,作为皇帝心腹的他,在朝堂必有一席之地,提携妻子娘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都只是如果而已。 在柳氏出嫁后,定国公府先是老夫人去世,紧接着就是少夫人守寡,定国公府就此半隐退朝堂。 柳氏跟着丈夫远赴淮扬,对于娘家的事也帮不上大忙,儿子儿子不争气,女儿女儿帮不上忙,孙辈也多有不堪之辈。 已经从少夫人变成老夫人的定国公府女主人为定国公府的未来堪忧。 老夫人为儿孙后辈操心是真的,再有一个就是她想生前显赫,死后也希望荣华依旧,她想要的一切都得是定国公府依旧赫赫扬扬的情况下才能有。 于是,她和金氏统一了战线,悉心培养柳清雅,势必要让家族出一位娘娘,为此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为了达成目的。 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定国公府老夫人十有八九不会例外。 如果金氏和柳清雅没有办法在柳氏和祝卿安身上得到好处,那老夫人很有可能会舍下脸面,以孝道压人。 “所以,我得想想办法,让你外祖母不能拿孝道来压我。”柳氏低声和祝卿安说了这么一句就陷入沉思。 第61章 分毫不差 祝卿安想的却是怎么样才能和定国公府断绝来往? 这件事情得小心慎重,要是没有正大光明且不容反驳的理由,冒冒然就和定国公府断绝来往,世人不会说是定国公府有错,只会说是柳氏有错。 谁让她不要自己的老娘呢! 这种有违孝道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柳氏就算只是一介妇人,朝堂上的御史也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一群人口诛笔伐,哪里会听柳氏解释什么?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是难以预料,所以要和定国公府断绝关系,这事儿还真得从长计,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如今嘛,还得忍着恶心和定国公府继续来往,还得对着定国公府的一众人等虚与委蛇,让祝卿安的情绪又是一阵烦躁。 祝卿安不喜欢定国公府的所有人,包括猫猫狗狗,包括那一花一草,她统统都不喜欢,甚至是深深感到厌恶。 其实在上辈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辱过她们母女俩,定国公府上下几百号人,也是有好人存在,但祝卿安就是喜欢不起来。 上辈子如果没有祝家的百万家产填进定国公府这个无底洞,定国公夫早就维持不住当日的体面,说不定早就分崩离析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但因为有了这一笔钱,定国公府才能一如往昔过着美好的日子。 有些人的确是没有欺负她和母亲,可是定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都像是趴在祝家身上的血蛭,他们过着一天奢靡日子,就是在吸一日祝家的血。 不过是有人吸的多,有人吸的少,可难道那些吸的少的人就不算是吸血了? 看着母亲若有所思的表情,祝卿安就劝她:“娘,你又何必自寻烦恼,金氏和柳清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等着她们出手,直接拿住人证物证,直接跟他们谈条件不就行了。 娘,你有没有想过和定国公府彻底断绝来往呢?” 柳氏一怔,然后道:“安安,你想要拿住把柄和定国公府彻底断绝来往吧。” “没错。”祝卿安点头:“我对定国公府是恨之入骨,此生绝对不可能有和好的那一天。” 柳氏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就得放任金氏和柳清雅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我们。 不仅要抓住他们的把柄,还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定国公府的其他人也参与其中,这样才可以正大光明和他们翻脸。” 柳氏说完就叹气:“我是没想到,我到了后半辈子竟然连娘家的人都不要了。 等将来到了地下,见到你外祖父,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对娘家人如此绝情。” 祝卿安知道母亲心里难受,虽然她经历过上辈子的折磨,但是母亲并没有经历过这些,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若是外祖父不肯原谅你,那母亲就再等等,等我到了地下亲自向外祖父请罪。 都是我撺掇你这么干的,外祖父再怎么生气,还能跟我计较! 说不定外祖父到时候还得感谢你,若不是看在娘的面子上,我可不会让定国公府有一个活口存在。” 祝卿安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若是没有母亲这个牵绊,她真的会覆灭定国公府的一切。 柳氏嗔怪了女儿一句:“得了,我可靠不上你,我还是指望你爹吧! 等下次给你爹烧纸,得给你爹弄些好酒好肉,我得跟你爹说说,让他先去找你外祖父聊聊天喝喝酒,给他顺顺气。 等我将来百年,至少也得几十年后,你外祖父到那时候可能已经不生气。” “我也得给爹赔罪,我把家业败了大半,得求爹爹莫要生气才是。”母女俩闲话过后,开始吃饭洗漱,好好在客栈里休整了三天,才不疾不徐排队进城。 柳氏和祝卿安正说起,等进了城安顿下来,还得递帖子进宫拜见娘娘,按例,女眷受了封赏就得进宫给皇后娘娘谢恩,这个过程可以因为路程远而推迟,但却不能就此装聋作哑。 虽然不去也没什么,皇后娘娘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怪罪,可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当初这件小事就很可能会被按上轻狂的名声。 所以,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就得进宫拜娘娘,柳氏之所以在客栈休整三天,也是想要先探探京城的消息。 祝家在京城看守宅子的老仆传来消息,说是去年年底朝堂上,因为太子大婚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因为户部大臣哭诉国库空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斥责户部官员尸位素餐,将大半官员竟然都打入大狱,要抄家问罪。 然后,那些被打入大狱的官员就联名血书一封哭诉皇上怜惜臣下不易,开放国库借银,结果被功勋权贵借走上千万两的银子。 结果这些功勋权贵却是一群借钱不还的东西,不是户部官员无能,是因为这些功勋权贵把皇上的仁慈当成理所应当。 要是这些臣下个个都如巡盐御史祝大人一样高风亮节,为国为民,何愁国库不丰盈,还请皇上明鉴。 这一封血书一呈上就在朝堂上掀起了万丈巨浪,皇上随即下旨,把大狱里的官员放出来,勒令他们一个月内把所有欠银收缴清楚。 要不是做不到,继续抄家流放,而这些功勋权贵要是有欠银不还者,一样抄家夺爵,男的流放,女的放还原籍耕种为生。 这道旨意下来,直接让京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滔天巨浪,欠钱的人和户部官员死磕。 甚至还有动手伤人者,直接就被皇帝派兵直接抄家,一家老小全部脱了外衣,只着中衣拴了绳子拉进大狱。 不到两天的功夫,男的就已经穿上镣铐流放三千里,女的全部派兵押送发还原籍看管。 因为这一招杀鸡儆猴,众人这才发现皇上原来是来真的,京城的权贵当初借钱借得干脆,如今要他们还钱却是千难万难。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钱早就已经花用完了,再加上家族绵延子嗣,孩子是一个一个的生,然后又一个个长大又接着生孩子。 这里面的吃穿用度一个个都不能少,孩子长大了又要嫁娶,还要养一堆平常有些多余,可又不能少的下人。 这样一样样的花费下来,哪里还有钱还给皇上呢? 权贵大臣急了,据说后宫众嫔妃也急了,求情的求情,闹事的闹事,可皇上就是铁了心的,一定要把欠银给收回来,谁要是敢阻挠就直接铁骑镇压毫不留情。 最后是太子推着病躯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允许欠银者分几年把钱交还国库。 因为有太子出面,皇上这才停下抄家夺爵的步子,因此京城里就隐隐有传闻,太子要继位了,皇上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收缴欠银,是为了给太子扫平障碍。 朝堂上发生的桩桩件件和柳氏当初猜测的分毫不差,祝家果然是被皇上当成了靶子。 柳氏忧心忡忡:“这收缴欠银的事情虽然因为太子而放慢了步子,可欠钱的早晚是要还。 这些勋贵权爵不敢怨恨皇上,只能拿软柿子来出出气,咱们家刚好就是被皇上摆出来的那个软柿子。 到时候我们进宫拜见娘娘,只怕是少不了要被刁难一番。” 第62章 碰壁 祝卿安正要说些什么,行走的马车突然停下,晚上外面传来丫鬟白芷的声音:“夫人,姑娘,定国公府派了管事和嬷嬷请夫人和姑娘回府省亲。” 柳氏听到这话却面露失望,她一个堂堂一品的诰命夫人,女儿更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正经的主子一个都没有露面,竟然就派来管事和嬷嬷来请她们,把她们当成什么了! 柳氏坐在马车里动都没有动一下交代白芷:“你是回了他们,听说旅途劳累,人困马乏,待我在京中安顿下来,择日再去向母亲请安。” 白芷应身而去,祝家的马车继续缓缓进城,柳氏继续和祝卿安说起进宫的事来:“皇后娘娘不会对我们如何,但其他的嫔妃就不一样了,少不得要拿我们出一出气。 尤其是贵妃,淑妃,贤妃,这三位有子嗣的妃子,她们有心刁难我们,皇上看在子嗣的份上也不会对她们多加责怪。 到时,不管在宫里受了什么气都千万得忍着。 她们再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又不是天天进宫,能折腾我们几回? 要是过分了,皇后不会不管,总之就是一个字忍。” 祝卿安点头,身卑份微时,该低头就得低头,但若是指望那位皇后娘娘能帮衬一二怕是有些难。 因为太子并非她所生,这位皇后娘娘是元后去世后,被皇帝从妃位册封的继后。 太子和继后的关系似乎一般,继后自己又没有孩子,在有子嗣的妃嫔面前真的能说得说得上话? 祝卿安把自己的顾虑说给柳氏听,柳氏也发愁:“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忍啊!” 不然能怎么办? 在强权面前,再多的计谋都是无用的! 母女俩闲话之间,马车进入内城,经过两炷香的路程,终于到了祝家宅子。 祝家因为祖上是列侯,所以宅子比较靠近皇宫,占地也不小,只不过久不住人,有些腐朽之感。 在祝家失去爵位后,宅子里一些逾制的地方重新推倒修缮,变成一座普通的四进院,比不得定国公府的富丽堂皇,但祝卿安看着这座陌生的宅邸,心中却是异常安宁和欢喜。 经历两辈子,她终于回到自己家了。 祝家忙忙乱乱安家落户,另一边的定国公府,中轴线一座最庄重华丽的院子里,一位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妇人高坐堂上,听着地上的嬷嬷管事说话。 “奴等人没能见到姑太太和表姑娘。 姑太太只派了一个丫鬟说了,等有空再回来看望老夫人,其余的,也没说什么。” 妇人听完一阵沉默,妇人的两边下首摆放椅凳,左右各坐了不少人,这些大大小小的人正是定国公府的主子。 妇人下首一个女人动了动身子,她身穿莲青色直领对襟衫,蜜合色马面裙,缎面的的布料没有点缀珠玉,只在袖口裙边用彩线绣了一圈团花纹,周身首饰只有寥寥几样,作为大房填房太太,谢氏的装扮就比不得对面妯娌金氏的富丽逼人。 谢氏左右看看,见没人说话,想了想就道:“姑太太这都到京好几天了,这都到娘家门口也不派人来了说一声。 老太太派人去请也不露面,这也太……” 谢氏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碎石声响起,直接把女人的话给打断了。 大家看去,只见谢氏旁边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突然睁眼,搭在椅子两侧的手高高举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可就在他伸手的时候,他身上穿的宽大袖袍勾住桌子上的茶盏,男人一动,茶盏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男人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迷蒙的双眼看向旁边说话的谢氏问:“这是怎么啦?” 谢氏接触到那双迷蒙的眼睛,就嘴巴一闭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上首的妇人没有理会不太聪明的大儿媳,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二儿媳金氏:“老二家的,我让明桓去接他姑姑和表妹回来,他怎么没去?” 金氏面无表情,语气硬邦邦道:“回老太太的话,明桓昨儿吃坏肚子了,今儿起不来,我就没让他出去。” 心中暗想想让她的儿子给柳文薇做面子,想的美! 她的女儿身体大损,要不间断吃药三年才能恢复元气,还拿捏着把柄来羞辱她们母女,打死金氏都不会给柳文薇做脸,谁能去那就谁去,反正她的儿子是不可能去的。 金氏上次回家之后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用怕柳文薇,自己的闺女可是老太太培养了十几年,寄予了厚望。 自己的闺女要是出事,老太太绝对不能容忍,所以有老太太在,柳文薇手里的所谓的把柄,根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想清楚的金氏就让几个下人去迎接定国公府的姑太太,也有想要打脸柳文薇的意思。 反正她和柳文薇关系不可能好,这脸她打了也就打了,柳文薇能拿她怎么样呢? 被称作老太太的妇人就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柳氏生母,她冷哼一声:“你是怎么做娘的,让孩子吃会肚子到这个地步,我看你也不用管事儿了。 等一下回去你就给我诵经念佛,什么时候明桓好了,你再什么时候出来吧!” 金氏还是没有表情,可是作为妯娌的谢氏自从金氏紧绷的面皮上看出她的愤怒,谢氏用帕子捂住嘴掩盖偷偷翘起的嘴角。 “行了,我这里也不用你们伺候,都回去吧,老大老二的都留下,其他人都先走吧。” 金氏和谢氏就各自领了自己房里的庶子庶女离开,堂里就只剩下老夫人和两个儿子以及若干丫鬟在廊下站着。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对两个儿子开口:“你们妹妹这次回来气势汹汹,我不知道清雅和明泽在淮扬究竟做了什么。 叫她回来她也不回来,等过几天你们妹妹安顿好了,你们两个亲自过府,让她回来,有什么事情咱们摊开了说。 这样别别扭扭的,哪里像是一家人。” 柳文茂和柳文盛躬身应诺,等两个儿子走了。 老夫人望着堂外的景致,喃喃自语:“一个个的都这么不省心,大的大的不听话,小的小的闹别扭,既然不想回娘家,那就先去宫里碰碰壁吧。 不碰个头破血流,是不知道有娘家的好处。” 祝家在进城的当天就安顿好了,第二天一早,柳氏就让人往宫里递了帖子,直到傍晚才有消息传出来,让柳氏和祝卿安第二天去宫里觐见。 柳氏和祝卿安半夜就起来,洗漱更衣,天还没亮就已经排在宫门前等着。 等到宫门一开,排队的马车里不停有命妇下车,在宫女内侍的带领下走进宫门。 柳氏和祝卿安也不例外,天边微亮,两人就和一群命妇等在皇后起居的坤宁宫门前。 等到天边金光灿灿,她们母女才得到宣召,两人跟着宫女一路走进大殿,向着凤椅上的皇后跪拜行礼,之后就被赐座。 皇后对于柳氏和祝卿安的态度慈和,问了几句寻常的话,比如祝卿安的年岁,京城和淮扬的水土饮食等。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宫女来禀报,说是贵妃,淑妃,贤妃来了。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两个字:来了! 第63章 柔煦,瑾宁 皇后高坐凤椅,八风不动,柳氏和祝卿安连同一干宫女都跪下行礼。 几个宫装丽人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对于周围的一干人等俱都不理会,先是对皇后行礼,然后也不等皇后说话,就自顾自坐下。 柳氏和祝卿安依旧姿势谦卑柔顺地跪在地上,她们可没有底气不得允许就自行起身,好歹如今才刚刚开春,她们身上除了穿诰命服之外,膝盖还绑了两个跪的容易,被厚厚衣服这么遮挡,也看不出什么来。 祝卿安听到茶盏拨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这两位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巡盐御史祝大人的妻女吧!” “回娘娘的话,妾身正是祝柳氏,小女祝卿安给娘娘们请安。”柳氏和祝卿安再次叩头。 “起来吧,祝夫人和祝姑娘可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和县主,怎么可以老是跪着呢!”柔和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挖苦和讽刺。 柳氏和祝卿安要是真傻傻起身,那才叫遭。 柳氏张嘴想说些什么,上首的皇后开口了:“好了,贵妃,祝夫人和祝姑娘礼数并未有不周之处,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有皇后出来打圆场,柳氏和祝卿安这才敢起身,祝卿安趁着起身这一瞬间的功夫,把那三个宫装女子迅速扫了一眼。 皇后下首的穿着海天霞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上簪了九树花钗应该就是贵妃。 皇帝膝下两个儿子,除了太子,就只有一位顺王,贵妃就是顺王生母。 贵妃下首的穿着天青色缎面钉珍珠曳地长裙应该是淑妃,她生育了三公主。 淑妃之下是一个宫装绮丽的艳丽女子,不用猜就知道是贤妃,她诞育了八公主。 柳氏和祝卿安刚刚坐下,淑妃就盯着祝卿安灿然一笑:“祝姑娘小小年纪 一举一动倒是稳重,可见祝家家教严谨。” 柳氏有些意外,稍稍抬头看了淑妃一眼,随即又绷紧了心弦,淑妃这笑容她熟悉,小时候母亲要收拾家中妾室时,就是这样笑的,纯粹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柳氏小心对答:“淑妃娘娘谬赞了,小女平常淘气得很。 只是宫廷威严,她胆子小,不敢乱动罢了。” 淑妃对于柳氏的自谦不以为意,继续道:“祝夫人客气了,我看祝姑娘这小模样真是招人稀罕,我看了都心生欢喜。 我呀,倒是想给祝姑娘保个媒。 祝夫人是知道我的,出身郑南伯府,我幼年之时和祝夫人也曾一起玩乐过。 我有个侄儿,今年刚刚及冠,尚未娶妻,我觉得我那侄儿和祝姑娘甚是般配,不知道祝夫人意下如何?” 【郑南伯府唯一一个及冠没有娶妻的爷们,是个全京城皆知的兔儿爷,还是撅屁股被人玩烂的那个。 我远在淮扬都听过这人的名声,这样的货色也惦记我女儿,真是找死!】柳氏半低着头,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柔顺,眼睑遮盖下的眼睛却闪过一抹凶光。 祝卿安眯起眼,贵妃对她们母女俩各种刁难才是一种正常之举。 淑妃不仅没有刁难,反而笑脸相迎提出联姻,这里头可能还不止兔儿爷一事,只怕是有更大的坑在等她。 “娘娘见谅,妾身不能答应这件事。 都是百善孝为先,妾身亡夫刚刚去世不到一年,如今还在热孝中。 还请娘娘怜惜妾身爱子之心,妾身实在不能让小女背上不孝的名声。” 柳氏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但拒绝的意思表现得明明白白。 让淑妃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张嘴就要说话,却被皇后先一步开了口:“祝夫人说的是,淑妃,祝姑娘如今年岁也还小。 别说祝姑娘如今在热孝中,即便没有,祝姑娘和你侄儿年岁相差也大了一些,怎么看都不合适。 再者,人家小姑娘还没参加选秀呢,怎么能这时候定下婚事,这事你就莫要再强求了。” 道理淑妃当然懂,但凡事都有例外不是! 只要求得皇上的许可,祝卿安也可以不用选秀就嫁人,天下臣民要讲规矩守道理,可皇家却是最不守规矩最不讲理的地方,什么事都只需要皇上一句话而已。 可皇后这样说,就绝了淑妃的念想,皇后再不受宠,只要不是大事,皇上一般都不会驳了皇后的脸面。 淑妃一想到这,脸色却越发阴沉,她不是非要祝卿安做自己侄媳妇,要不是侄儿实在不争气,家里又出了事,她怎么会打一个毛丫头的主意! “既然祝夫人爱女心切,本宫也不强人所难,这婚事就算了吧!” 淑妃这话说得不是很诚心,同为宫妃的贵妃和贤妃一听这话就知道,淑妃这记恨上祝家母女了。 既然有人要代劳做出头鸟,她们也乐得高高挂起看戏,就是可怜祝家母女要倒大霉了。 贵妃和贤妃打算安静看戏,淑妃还在气中,一时间大殿里倒是异常安静,最后是皇后让人送来新鲜的点心让大家品尝,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也许是点心味道好,淑妃在品尝过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她夸赞道:“皇后娘娘这儿滴酥鲍螺味道就是好,御膳房做出来的总是差了一点。 今日柔煦带了瑾宁进宫来看我,瑾宁还向我讨要滴酥鲍螺吃。 只是那孩子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说是味道差了一点。 如今皇后娘娘这里有好东西,就容妾身厚颜向娘娘讨要一些给外孙女吃,还请娘娘割爱才是。” 淑妃嘴里的柔煦,瑾宁,一个是三公主,一个就是三公主所出的瑾宁郡主,祝卿安上辈子曾听说,淑妃一脉所出的孩子性情都不佳,仗着皇权没少为非作歹。 淑妃这时提起三公主和瑾宁郡主,祝卿安可不相信淑妃是随口一说。 皇后娘娘伸手隔空点了点淑妃:“大家都在一个宫里住了这么久,到底是谁爱吃滴酥鲍螺,你当我不知道呢!” 殿内的众人就笑了起来,淑妃就嗔怪道:“娘娘——” “都给你准备好了,拿去给瑾宁吃吧。”皇后娘娘说着话,就有一个宫女拎着一个食盒给淑妃看过后,就由淑妃的宫女拿着离开了。 大殿里继续欢声笑语,柳氏和祝卿安在一旁跟着赔笑,还时不时得被冷嘲热讽一番。 就在皇后和几位妃子说笑间,又有宫女来报,说是三公主柔煦带瑾宁郡主来了。 柳氏和祝卿安再次伏地行礼,一阵香风伴随着衣料拖地的摩挲声侵占了祝卿安周围所有感知,她清楚听见三公主和瑾宁郡主走过她身边时,有人发出一声极其不屑轻蔑的冷哼声! 第64章 赛马 来者不善!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心中原本绷紧的弦又紧了几分。 这次她们母女俩没有跪太久就被叫起,到这时,两人的位置已经到了大殿的中后段,要是再有人来,母女俩说不得就得站门边上了。 好在,此后大殿再也没有其他人出现,柳氏和祝卿安总算不用跪了又跪。 三公主柔煦一来就和皇后,几位妃子说说笑笑,皇子龙孙就是不一样,她说话并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般细声细气的,而是嗔怒由心,却又不粗鲁。 所以大殿里比起之前又多了几分大说大笑的人气。 又有皇后叫了乐姬出来弹琴唱曲,大殿众人不管是真是假,都表现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 唯一一人对此不感兴趣,对着面前的一碗芝麻糊搅来搅去,一不小心还撒了一些到碗外面。 旁边伺候的宫女悄无声息的上来撤掉这碗已经没有卖相的芝麻糊,重新换上了一些模样可人的小点心。 宫女的动作细致无声,但听小曲听得入神的淑妃,还是注意到这点动静,她好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外孙女不喜欢这些,连忙招呼外孙女: “瑾宁怕是听不惯这些小曲吧,也是,你也还小,不喜欢我们这些消遣也是正常。 要是闷得无聊,就出去玩一玩吧,想玩蹴鞠还是放风筝,或者去演武场遛遛马? 今天还有祝姑娘这位娇客,不如瑾宁就尽尽地主之谊,带大姑娘出去玩玩吧。” 年约十二三岁的瑾宁郡主自小是娇生惯养长大,因为皇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孙辈出生,所以对外孙也就格外疼爱,也就养成了瑾宁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她一听淑妃的话,就斜睨了柳氏和祝卿安一眼,生在世家大族,她怎么会不知道柳氏和祝卿安只不过是被迁怒了而已。 全京城上上下下向国库借钱的权贵不知有多少,为什么只有这几位妃子跳出来找祝家麻烦,其他人却龟缩着不动。 能在宫里坐到高位的妃子都不是蠢人,为什么她们还敢这么干,说到底都是仗着子嗣逞一逞气焰,因为她们笃定皇帝不会真的为了祝家这么一个功臣,就去为难自己孩子的母亲。 祝家人为难了也就为难了,事后只需要皇后下一道懿旨厚厚赏赐一番,再夸奖柳或者祝卿安如何如何的贤良淑德,或者是说贞静柔顺。 给祝家母女一个好名声,方便祝家顺利走进京城的勋贵圈子,祝家除了笑着接下旨意,还能怎样! 毕竟都已经给出补偿了不是吗! 这就是皇权,天家威严! 瑾宁郡主心里门清,也清楚祝家母女心里宁愿不要懿旨,也不想在这里受委屈,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心都是偏的,她为什么要为了两个不相干的外人和自己的外祖母作对? 明知道外祖母让她做的事情有些不妥,瑾宁郡主还是照做了。 “光是玩多没意思呀,我想玩有彩头的。”瑾宁郡主一句话让大家都起了兴趣。 三公主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女儿:“你这孩子,让你待客,你倒好,尽想着自己开心了,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瑾宁郡主俏皮一笑,转头看向祝卿安:“祝姑娘,母亲为了你可都训斥我了,你可一定要赏脸陪我玩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祝卿安是硬生生被架起来,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甚至都不允许她说一句拒绝的话。 柳氏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祝卿安就笑着站起身:“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推脱不掉,那就迎难而上,上辈子那么多苦都一一吃过熬过,没道理现在这点小刁难就摆不平了。 瑾宁郡主很高兴祝卿安的识相,她双手一拍就道:“那我们就玩赛马吧,去挑几匹好马,到时候比比看,谁挑的马跑得最快最好。 皇后娘娘以及几位娘娘也一起玩吧,人多了也热闹呀!” 皇后娘娘就摇头:“我们这些年纪都大了,就不跟你们小孩子去凑热闹了,我们去看台上,做看客吧!” 贵妃几人也没兴趣掺和这些,淑妃设局要折腾祝家母女,瑾宁郡主和祝卿安年岁相差不大,就算发生什么事情也可以用孩子年纪还小的话糊弄过去。 可高位妃子要是掺和进去,事情就变得复杂,就算皇帝再是偏心,也不能让功臣寒了心。 几个妃子心里都清楚,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他给予了这些妃子足够的地位,也可以随时收回。 所以,淑妃才费了那么大周折,让自己的外孙女出手,皇帝再生气,也不会因为一个外人跟自己的亲外孙女计较。 皇后让人拿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是一只碧山绿碧玺石镶粉珍珠小花冠,碧玺石作为基底,同样大小的粉色的珍珠一颗攒着一颗攒成了朵朵蔷薇花,做工美轮美奂精妙至极。 乍眼看去,就像是把一景春色戴在了头上,年纪稍轻的小姑娘就没有哪个会拒绝这样一顶漂亮的小花冠。 “这个小花冠是前阵子敬上来的,我这个年纪也不好穿戴这个,就拿出来作为这次赛马的彩头吧。” 有了皇后带头,其他的妃嫔也跟着从身上拿出钗环玉佩作为彩头,满满当当堆了一个托盘,别看东西不多,价值却不菲。 “我看,光有彩头还不够,这比赛总有输赢,想要比赛精彩好看,还得有奖有罚才是。” 淑妃这话一出,众人就知道重头戏来了,柳氏心神不宁,比赛输赢无所谓,奖也无所谓,但就怕一个罚字。 万一,淑妃的罚是输的一方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条件呢! 万一,淑妃借此要求女儿嫁给她的侄儿,到时,她们该怎么收场? 柳氏下定决心要兵行险招,先搅了这局再说,借着袖子的遮挡,她摸了摸手腕上一串佛珠,又抬头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在淑妃身上。 只见淑妃巧笑倩兮看着众人:“不如这样,赛马赢了的人呢,可以拿到这里所有的彩头,还可以向输了人提一个条件,如何!” 贵妃立刻捧场,其他人也纷纷应好,在场没有附和这话的人除了柳氏,祝卿安,就是高坐凤椅的皇后。 皇后看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淑妃一眼,转头看了身边宫女一眼,宫女会意,就端起一旁空了的茶盏悄悄退后离开,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柳氏暗暗咬牙,要是等一下她“不小心”摔倒了,还摔得昏迷不醒,这也不能怪她不是! 祝卿安却在这时悄悄握住母亲的手,她知道母亲是想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计划,用“意外”之法。 如果,瑾宁郡主提出的是其他的玩法,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祝卿安会配合母亲演戏示弱,但是赛马,她还真不惧! 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没有赛马的经验,但是她有兰草露珠啊! 就算淑妃给她一匹病马,几颗兰草露珠下去也能让马快速的恢复体力跑赢比赛。 而且,祝卿安也不用担心马会不听话,她虽然不知道狗和马哪个更聪明一点,但是家里的旺财旺妞还没有享受直接吃一整个露珠的待遇,都聪明好使的不得了。 她要是一口气给马匹喂上两三颗兰草露珠,说不定这马直接就能成精,还会不听她的话! 祝卿安又捏了捏柳氏的手,传递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娘,我能赢这场比赛,你不用担心。 我要让淑妃吃不了兜着走!】 第65章 帮你 柳氏皱眉,她不愿意女儿去冒这个险,因为凡事都有万一,而这个万一,她们母女都赌不起。 但祝卿安很快就收回手,柳氏又无法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她只能暂时按捺下心里的计划,决定见机行事。 瑾宁郡主等人已经起身,柳氏和祝卿安也不能再坐着,赶紧跟上众人的脚步。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大殿,去了演武场,这一路上,柳氏和祝卿安和宫女内侍一样是走路去的,其他人都有抬辇可坐。 祝卿安在心里庆幸自己有兰草露珠这个宝贝,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母亲的身体已经恢复康健,不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演武场,那里已经有内侍牵来一匹匹养得膘肥体壮的马匹在等着她们。 除了内侍和马匹之外,还有一队明黄仪仗先女眷们一步到了演武场。 远远就看清仪仗的皇后等人立刻让内侍加快脚步,后面尾随的众人也得紧跟其后,等走近了,走在后面的祝卿安才看到前面的景象。 难怪原本轿辇上的几个妃子突然就不说话了,原来是镇山的老虎来了。 女眷们距离仪仗还有十数步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皇后等人下了坐辇,一行人整整齐齐向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行跪拜大礼。 “都平身。”一个威严稳重的声音响起,一众女眷才从地上起身。 祝卿安站在后头快速扫了一圈眼前的人,为首的皇帝通身气势威严赫赫,让人轻易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看着年纪不小了,却没有半分老态龙钟之感。 这是一个大权在握,习惯说一不二的皇帝。 皇帝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玄青色袍服,让人眼前一亮的少年人,赫然就是有几天没有见到的晋王世子燕从昭。 他就站在皇帝身边一步远的距离,如可见皇上对他有多么的亲昵和看重。 “听说瑾宁要带人赛马,朕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顺便给添个彩头。”皇上说着,就有内侍呈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件内造花丝工艺的出水芙蓉镶红宝的小背包。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金光灿灿的花丝和色泽剔透的红宝折射的璀璨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瑾宁郡主也对这包露出喜爱之色,她跑到皇帝身边撒娇道:“这包真好看,谢谢皇祖父赏。” 皇帝一笑:“你怎么就能肯定你能赢得这只包,万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到时候输了,你可不准哭鼻子。” 瑾宁郡主不觉得她会输,因为外祖母淑妃会帮她的,她昂首挺胸:“我才不会哭鼻子呢,这比赛我是赢定了。” 说完,瑾宁郡主就招手让祝卿安过去选马,皇帝和皇后等人则是坐在看台上,等着比赛开始。 之前在皇后宫殿里,端走空茶盏就不见人影的宫女又悄无声息回到皇后身边,周围几个妃子却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立刻就明白皇帝的“听说”是听谁说的。 心里都暗道,难怪有人能当上皇后,这份忠心还真是没话说,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是谁的奴才。 淑妃在心中叹气,费劲谋划一场,眼看就要胜利在望,偏偏皇上出来插了一手,这次比赛就算瑾宁赢了也没什么用。 先斩后奏是一回事,当面提出又是一回事,皇上是不会让忠臣留下的孤女配自己的侄儿,因为不能寒了朝臣忠臣的心。 燕从昭坐在皇帝不远处看着祝卿安和瑾宁郡主挨个看马选马,那些马匹都是进贡的好马,耐力和速度没得挑,用来赛马很考究眼力见儿,因为基本上都不分上下。 但是淑妃要为难祝家,那么除了瑾宁郡主选中的那一匹马,其他的马匹必然会出纰漏,祝卿安必然会输。 【好在,皇后及时给皇上报了信,自己倒也有时间和机会帮她一把。】 燕从昭眯了眯眼,心里默算时间,想着应该也差不多了。 演武场突然就乱了起来,场里另一个出口突然有几匹马窜了进来,为首的是一白一黑两匹马,白马浑身雪白,美丽健壮,像是神话中的飞天神驹。 黑马皮毛乌黑铮亮,长得格外神骏,有种睥睨一切的王者风范,两匹马后面还跟着其他颜色的马匹瞬间打乱演武场的平静。 被内侍牵着的马匹也被躁动所惊扰,不安地鸣叫起来。 瑾宁郡主身份的宫女立刻将她团团围住,将她往高台上带,生怕她出一点点的意外。 祝卿安身边的宫女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几个宫女带着她就要往高台上走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口哨声响起,场内骚乱的马匹在这一声口哨声中竟然渐渐的安静下来。 应该说是带头的一黑一白两匹马安静下来,后面跟着的几匹马也就跟着安静下来。 祝卿安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燕从昭站在看台上,右手两个手指刚刚从嘴里放出来,明显刚才的口哨上就是他吹响的。 几个急赤白脸穿着御马宛服饰的内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皇帝一挥手就让人把几个内侍带下去审查,捣乱的几匹马也被重新替换的人手牵走。 只有一匹马怎么也不肯走 ,内侍多靠近几步,那马就暴躁的想要抬起马蹄踹人。 最后是燕从昭从看台上大喊一声:“无痕。” 神俊黑马这才消停下来,它侧眼看了看台上的主人,一双有灵性的眼睛竟然闪过了委屈之色,明明是你让马过来的,现在还骂马,太过分了,无痕一转身把马屁股对准了看台。 皇帝哈哈大笑:“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人,从昭啊,这马跟你的性子都是一样一样的,都耍上小性子了。 既然无痕不愿意回马宛,那就留下来吧,我看它就是想玩儿,到时候让跑跑溜溜玩开心了,自然就愿意回去了。” 因为有皇帝的发话,刚才被迫打乱的比赛重新开始,瑾宁郡主和祝卿安重新下去选马。 瑾宁郡主已经选中一匹红色的马匹,轮到祝卿安她正想要指出其中一匹马,一个巨大的黑影窜了过来,把其他的马匹挤开,挡在祝卿安的面前转了几圈。 无痕伸长的马头再祝卿安在身上闻了闻,乌黑灵动的眼睛就看着祝卿安像是在说话:就是你,主人让马帮你,你还是狗崽子的主人。 狗崽子告诉马,它们的主人有好吃的,马一定帮你,快选我呀,马也要好吃的! 祝卿安看着无痕,她也想选它呀,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看台上的皇帝却有些惊奇,他对着一旁的燕从昭道:“从昭,我记得你驯服无痕好像花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吧,没想到祝家这大姑娘倒是投了无痕的眼缘。 这飞禽走兽最是灵敏,祝大姑娘能得无痕喜欢,倒是真有些灵巧在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让祝姑娘选了你的马吧。” 燕从昭言简意赅答道:“无痕高兴就行。” 祝卿安大喜,瑾宁郡主脸色却不好看了,无痕可是进贡而来的马王,淑妃给她准备的马再好,也不过马王啊! 可是皇祖父都同意了,她这时候要是认怂,岂不是连面子和里子都没了? 第66章 敲打 “皇祖父,这不公平!”瑾宁郡主板着脸控诉。 皇帝面对外孙女表情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那也没办法呀,人可以挑马,马也可以挑人呢。 你和祝家的姑娘都在那里选马,无痕没选上你,只能说你和无痕没缘分,怎么就能说是不公平呢? 难道要皇祖父用权利逼着祝家大姑娘认输不成! 瑾宁,难道你就这么输不起? 作为天家郡主,怎么连这点风范也没有?” 淑妃听得满头大汗,皇帝哪里是在说瑾宁,分明是在敲打警告后宫这些妃子,再敢乱伸手,他一定会剁了她们的爪子。 其他妃子也是脸皮紧绷,笑容都多了几分虚幻,皇后看了一圈周围的几个妃子,心里摇头,这一个个都被皇上这些年的放纵给迷了眼,当真以为这位皇帝是好性人。 也不想想人家是怎么当上皇帝的,而且这些年一直大权在握,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再有什么逾越之举,可就不仅仅是警告了! 皇帝的儿女不管怎么变,都只能认一个爹,而皇帝的儿女要认哪个女人做娘,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而是皇帝说了算了。 瑾宁郡主被皇帝这么一说,顿时脸就涨得通红,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瑾宁,你皇祖父说的对,作为郡主,你就算输也得输得坦坦荡荡。 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怎么成为宗室贵女的表率。”开口说话的是三公主,事情到了这里已经不是公不公平的事,而是皇帝铁了心要敲打宫里的妃嫔,顺带保祝家母女平安。 三公主的话让瑾宁郡主有台阶可下,表情也就缓和了。 “皇祖父,母亲,瑾宁明白了。”瑾宁郡主向上首的皇帝等人福了一礼,然后对着祝卿安灿然一笑:“祝姑娘,既然马选好了,那也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比赛吧。” 赛马分好几种,本朝比较流行的是人马配合进行赛跑,而且还可以增加许多的花样,比如拾旗,捡羊羔,射箭,马上功夫,打马球等等,这些都算是赛马的一种。 但今天的赛马却没那么多花样,淑妃不管怎么图谋祝家,也不舍得拿自己的外孙女去冒险,比赛就只是马和马之间相互赛跑,谁选中的马匹跑得最快,就算谁赢。 演武场的内侍在规划跑道,祝卿安就趁此机会去摸了摸一直呼扇着耳朵试图凑近她的无痕 。 还用内侍递过来的一把草喂马,祝卿安用右手接草,把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夹杂在其中喂进马嘴里。 无痕的马嘴角嚼吧了几下,突然就顿住动作,随即整匹马都兴奋的起来,两只马耳朵呼扇得更快了,就连马屁股后面的马尾巴也一甩一甩的,看得出来它很高兴。 一把草吃完,无痕又伸长马头张大的马嘴,还试图小步踢踏走向祝卿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似乎在说:好吃的草再来一把,马还想吃! 祝卿安小声对无痕说:“你赢了马赛,我就给你做和刚才这把草一样好吃的点心给你。” 无痕呼噜嘶鸣了几声,乌溜溜的眼睛和祝卿安对视好像在说:一言为定! 演武场的赛道已经弄好,两匹马被内侍牵到了赛道口。 一个内侍拿着一个铜锣和捶子,用力一锤“,咚”的一声响起,一黑一红两匹马像两道流星,嗖的一下就跑出老远。 一开始两匹马的势头还是势均力敌,但很快赛道前就出现了障碍,连续不断的跨栏和一个个的火圈,以及一个个临时搅拌出来的泥坑,还有歪七扭八的赛道让两匹马迅速拉开了距离。 场中风驰电掣的黑马速度浮光掠影,无论面前什么样的障碍,它都能轻松越过,明明浑身膘肥体壮,却能做到不沾半点泥沙。 那种肆意驰骋的冲关气势,尽显王者风范,看得人心驰神往,一颗心好像连在黑马身上,跟着它一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蹦忽跳闯过一关关的障碍,然后一马当先像一道黑光掠过终点。 瑾宁郡主选中的红马速度也不慢,面对各种障碍也是毫无畏惧,只是纵越时上没有无痕轻灵婉约,速度慢了一点,身上也沾了一些泥土。 越过障碍之后,红马对着终点发足狂奔,很快也穿过终点结束比赛。 “好!”看台上的皇帝大声称赞,同时鼓起掌来:“今日这场马赛着实精彩绝伦,堪称一场视觉盛宴!” 皇后也跟着鼓掌,然后道:“皇上,既然胜负已分,祝大姑娘得了彩头,我看,也不能少了马的那一份,若不是无痕表现出色,今日大家也不能一饱眼福了。” 皇帝点头,随即就让人给无痕备上上好的草料,再打造一副新的马鞍马蹄铁,好好犒劳今日的功臣。 瑾宁郡主和祝卿安都被皇帝叫到跟前,装了满满一托盘的彩头就被内侍送到了祝卿安的跟前,她接过手,然后跪下向皇帝皇后谢恩,然后退下回到母亲身边。 瑾宁郡主撒娇一般坐在了皇帝身边,眼圈有些发红,虽然她大方承认自己输了,可作为天之骄女,她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如今却要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就真的不在意啦! 皇帝笑吟吟让内侍给瑾宁郡主又送来了许多的珍奇珍贵的玩物才把快要哭鼻子的外孙女给哄开心了。 之后皇帝就起身摆驾起身,皇后携领一众女眷恭送皇帝离开。 皇后也带着人要回大殿,祝卿安走在后头,看见晋王世子燕从昭没有跟着皇上一起离开。 因为无痕还是赖在演武场不肯走,内侍拿无痕没法子,就只能让主子亲自来带走他的爱马。 祝卿安想到了自己向无痕承诺的点心,她也想兑现承诺,只是这时候她也找不出一盘可以动手脚的点心。 她只能拿出一个厚厚的荷包塞给身边的一个宫女,托付她给燕从昭带话。 宫女捏着厚厚的荷包,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立马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温和有礼,她点头:“大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祝卿安再也耽误不得,赶紧跟上前面已经走远了几步的皇后等人。 宫女就转身进了演武场,求见了晋王世子,然后把祝卿安托过她的话,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世子,我向无痕承诺了要送它点心吃。 还请世子哄一哄无痕,等我出了宫做了点心,立马就让人送到晋王府去。” 燕从昭拍了拍黑马的马头:“你听见了,她现在做不了点心,等她做好了,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听话,不要再闹了。” 无痕委屈巴巴的看着祝卿安远去的方向,有些垂头丧气的跟着主人离开了演武场,看得少年人有些纳闷,这马这是怎么啦? 柳氏和祝卿安跟着皇后的人回到坤宁宫,贵妃等人很快就离开,淑妃是走的最快的那个,她今天丢脸可是丢大了,那个比赛之前就由她定下输赢的承诺,自然也就没人再提起,柳氏和祝卿安也终于可以出宫了。 她们前脚刚刚踏进祝家的宅子,后脚,皇后的懿旨就送到了。 第67章 千方百计 “祝家有女初长成,貌若仙姝,温文尔雅心如水,知书达理品如兰。 特赐花叶游环花篮翡翠步摇一支,铜钱纹珐琅花丝手镯一对。 缂丝绫绢扇一对,宋锦,雪缎各两匹,望尔珍视此恩,勿忘初心,咸宜遵奉。钦此!” 祝卿安恭敬地接过懿旨和赏赐,在回家的马车上,柳氏就和她说起宫里贵人赏赐东西的各种隐含意义。 基本上头回进宫是给贵人请安的人都会得到赏赐,赏赐的丰厚程度就看这个人的父族或者夫家是否在朝中得势。 如果这个人头回去请安,出宫的时没有得到赏赐,那么通常只有两种情况,第一这个人遭到厌弃,这个人或者是她身后的家族很可能出事,后宫里的人不想沾染是非,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赏赐。 第二,就是如今这种,宫里正儿八经下了旨意赏赐,这赏的可不仅仅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还是间接像世人表明,这户人家宫里罩着了,你们要欺负人家,可要掂量掂量! 因为圣旨懿旨这个东西,首先第一点,就得皇帝皇后点头,内阁才会起草圣旨和懿旨然后发出。 所以说皇后的懿旨珍贵的不是那些表层的东西,而是这次懿旨后面代表的意义。 从现在开始,祝家在京城里不用担心在遇到今天类似淑妃的事情,她们可以安安生生在京城生活下去 。 柳氏用厚厚的荷包送走了传旨的内侍,就让下人闭门谢客,一是接下来祝家要守制三年,二是要避过接下来皇帝清算世家拖欠国库欠银的风波。 有些人一旦到山穷水尽,没有后路的时候,哪里会狗急跳墙,拉上一两个人给自己陪葬,而祝家做为皇帝竖起来的靶子,要是被盯上,可就是防不胜防了。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柳氏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发生,决定接下来的三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平常的人情来往,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等风波过去,再走动起来也不晚,现在嘛,谁不知道祝家热孝在身,正是要避讳的时候,没人会挑这个理。 祝卿安褪下身上厚重的县主礼服,换上素色的家常齐胸襦裙,和柳氏先吃饭,两人才说起今天淑妃那不同寻常的执着。 镇南伯府的爷们就算名声烂大街,只要有淑妃有三公主在,就不愁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妻子,为什么淑妃却非要算计祝卿安呢? 就在母女两个讨论的时候,柳氏一出宫就派出去打听郑南伯府的老仆也回来了。 对于郑南伯府,那些专门走街串巷的挑夫,马夫知道的还不少,尤其是关于那位烂名声的爷们扬名之后,大家对郑南伯府充满窥探欲,所以郑南伯府的不少事,外人是知之甚详。 郑南伯府在淑妃进宫之前,其实爵位就已经快要到头,在淑妃生下三公主之后,这爵位才得以保留。 郑南伯府的子弟倒也不是不思进取之辈,反而一个个想着怎么壮大家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郑南伯府的祖宗风水不好,还是那点子灵气全都集中在淑妃身上,总之,郑南伯府的子弟读书不成,练武更不成,个个都是平庸之辈。 淑妃倒是有心想让郑南伯府的爷们进入朝堂,手里有权有势的,才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本。 但无奈皇帝不是耳根子软,好商量的人,郑南伯府的爷们靠着淑妃只得了几个闲职,闲的不能再闲,挂名的那一种,有权利的职位,他们是一点都摸不上手。 后来郑南伯爷入股商贾出海做生意,结果别人都赚钱了,只有郑南伯入股的商队出事,郑南伯赔的分文不剩。 郑南伯爷觉得自己是一时运气不佳,想着赔本的买卖输了那么多钱,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又入股的商贾,而且还是一气入股了三家,结果三家不出意外的全部都给赔本了。 郑南伯爷想要通过商贾赚钱的事,就被一家子的爷们给紧急叫停了。 再让郑南伯爷这么折腾下去,家里就要赔光了。 于是就有另外的爷们提出,要不就买地呗,做大地主也不错啊,一年的收成虽然比不得做生意的利润高,但是稳妥呀! 而且一年一年的还可以传承子孙,郑南伯爷觉得有理,于是就拿出不少钱去买地。 说来也是奇怪,这些地没有被郑南伯爷买下之前,一直都是良田,每年的亩产都是上等,可自从到了郑南伯爷手里,这地不是闹虫灾就是赶上天气不好收成惨淡。 等到好不容易没了虫灾,没了天灾,却突然来了地动,别人家的地都没事,偏偏郑南伯爷大价钱买下了良田,在地动过后突然就变成了盐碱地。 盐碱地呀,怎么种粮食啊? 虽然说可以通过灌水,深耕,施肥,轮种,休耕的方法让盐碱地勉强也可以种上一些粮食,也有一些收成。 可是这个付出相比,这点收入完全就是亏本买卖呀! 这和一开始郑南伯府所期望的耕读传家是两回事啊! 这大把大把的钱投进去买地种田,结果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郑南伯府的爷们在商量过后,不得不放弃成为大地主的打算。 郑南伯府几个爷们凑到一起琢磨着要继续弄个什么营生,毕竟之前花了太多的钱,家里现在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总不能这样入不敷出。 几个爷们想来想去,最后竟然想出入股青楼和南风馆的招子,想着这个生意就在京城地界内,生意好不好也有他们看着这下绝对亏不了本。 郑南伯府几个爷们绞尽脑汁想出来这个法子的确是有用,虽然入股青楼和南风馆有些上不了台面,可是每个月的利润分红却是不少。 郑南伯府总算有了一项正经营生,几个爷们还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这项营生把一个兄弟搭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这位爷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离奇曲折的事情。 或许他一开始只是好奇南风馆究竟是怎么伺候客人的,所以想去体验体验,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被体验的那个。 而且还因此上瘾,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事传到宫里,让皇帝知道了,可想而知是个什么结果。 郑南伯府被皇帝一通训斥不说,几个爷们的闲职都被一撸到底,青楼和南风馆的营生也没了。 家里大把大把的钱才发出去,还没进多少回本就又没了,郑南伯府原本不算薄的家底,在几个爷们兢兢业业的努力下给折腾没了。 府中银钱紧张地要命,甚至到了要花女人嫁妆钱的份上。 偏偏在这时候又传出皇帝要收缴国库欠银的事,郑南伯府急了,淑妃也急了,皇帝可不会看在三公主的面上放过郑南伯府。 三公主也不敢求情,因为求了也没用,皇帝只会凉飕飕来上一句:“等我抄完了,你养他们吧。” 郑南伯府上上下下加起来那也是不少人口啊,三公主就算再有钱也养不了那么多人,再说了,她得养到什么时候去啊? 所以自从收缴欠银的事情一出,郑南伯府就满京城的上窜下跳,能借钱的借钱,借不了钱的就想娶商贾之女做小老婆,想要用人家的嫁妆来抵债,在京城这都成了一道西洋景了。 柳氏和祝卿安听完郑南伯府的故事,就明白淑妃为什么要算计祝卿安了。 祝家现在是无权也无势,虽然没有了百万家财,可剩下的那一点也是不少,正正巧巧可以用来填郑南伯府的窟窿,所以才有今日淑妃的千方百计。 要不是皇帝心里还有善待忠臣遗孤的心,祝卿安今日无论如何都是逃脱不这场算计。 柳氏冷笑:“安安,记住这事,他日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68章 典故 “我明白。”祝卿安点头,两人就把郑南伯府的事情给撂下了。 两人也累了一天,就都各自回去洗漱休息。 而在另一个府邸里,定国公府老夫人靠在银红色寿菊团纹迎枕上,听着下头人的话,一只手捻动手里紫檀木的佛珠,脸上若有所思。 等下头人说完的话,老夫人一挥手就让他下去了,然后对着坐在两旁的两个儿子道:“老大,老二,你们明天就去祝家,让你们妹妹和侄女回娘家省亲。” 柳文茂一副酒气未醒的样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 柳文盛却没有立即应下,他迟疑着问:“老太太,要是妹妹拿守孝为由,不想过府怎么办?” 这段时间,金氏一直在刑部找人,想看看关于水贼的宗卷里到底写了什么,投了不知多少金银都徒劳无功。 柳文盛再怎么不理俗事,涉及到朝堂大事,也容不得他继续装傻充愣,他一过问金氏,才知道女儿和妹妹之间竟然暗生龌龊。 柳文盛又联想到之前老太太故意不管妹妹进宫的事情,这桩桩件件的,妹妹能不记在心里! 柳文盛一想到要在妹妹面前说好话,他就觉得难堪,心里就生了怯意。 “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不想来见我这个老娘,难道要我亲自去见她吗? 守孝是孝,见一见多年不见的老娘也是孝,这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见的。” 老夫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柳文盛就不说话了,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和半醉半醒的大哥一块离开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等人走了,她闭上眼想到查出来的事,心里叹气,想要文薇和家里和解,谈何容易! 女儿从小就是自己手把手教大的,什么脾性,没人比她更加清楚,性格爱恨分明又护犊子,天资聪慧,擅长见微知着。 祝家出事时风雨飘摇,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敢上门占便宜,要不是女婿留下了遗书,那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自己这个女儿经历这么一遭事,对谁心里都带着提防。 清雅和明泽在淮扬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就被文薇窥破其心性,目的。 清雅从小到大太过顺风顺水,顺到让她志得意满,竟然就在祝家的地盘上挑唆明泽,真以为谴退下人就万无一失了。 殊不知这世上多的是耳聪目明之辈,清雅的话再隐晦,放到文薇跟前,一时半会或许看不出来,可是言多必失啊! 这话一多,自己女儿哪里还能品不出其中的味儿。 想要文薇看不出来,除非她或者外孙女卿安出了什么事,让她自顾不暇,被牵扯住了精力,否则清雅这点小伎俩怎么能够瞒过她的眼睛,被人拿捏住把柄,也就成意料中的事。 只是让老夫人没想到的是,女儿出嫁这些年心性竟然变得狠辣非常,就因为这一点猜忌,女儿就要谋算侄子侄女的命,要不是孙女孙子运气好,这时候府里就得挂白了。 手里的紫檀木佛珠在老夫人的捻动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能舍出自己这张老脸,逼着女儿退步就范。 可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二,定国公府接下来的窟窿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一座景致细腻婉约,颇具江南特色的大院子里,柳清雅和母亲金氏也在说起这事。 “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冤家易解不易结,正想着法子在家里跟姑太太和解呢! 我听院里的丫头说,老太太想让你爹和你大伯去请姑太太回来,我一想到这事要让我们低头认错,就不甘心!” 金氏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给撕烂了,上好的绢丝被扯得皱皱巴巴,抽丝变形,价值一两的帕子就这毁了,可见主人内心里的愤怒。 柳清雅幽幽叹气:“娘,那你想怎么办嘛? 家里的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已经…… 别人只当我们这府里花团锦簇,可谁又知道你管家的艰难。 老太太最是知道你的,她也只是想让咱们家里好过一点,也是为了疼我,要不然何至于不管亲生的女儿。 娘,咱们暂且忍一忍吧!” 金氏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最终抠破手里的帕子,劈丝的帕子被她随手扔到一边,她抓住女儿的手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听见你让丫鬟给你读书,讲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一节。 你再给我仔细说说,这里面讲的是什么内容。” 柳清雅把放在手边的一本《史记·陈涉世家》拿起来,她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把书本翻开找到有书签的那一页,然后指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解释给金氏听: “挟天子以令诸侯出自这里,在秦末农民起义时期,陈涉(即陈胜)领导起义军在大泽乡起义……” 金氏听得津津有味,等柳清雅讲完,金氏把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放在嘴巴里嚼了又嚼,心中一个计划慢慢成型。 柳清雅看出金氏的脸色不对,连忙问她:“娘,你想到了什么?” “清雅,你说,我们也对柳文薇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样?”金氏眼中精光四射,话虽然是问话,可在金氏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做成这件事。 柳清雅垂下眼睑,敛去眼中情绪,只柔声道:“娘,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家和姑姑家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血亲,你可千万得悠着点,不能让老太太伤心啊。 重要的是姑姑,表妹是姑姑的心头肉,她要是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姑太太是发起疯来,我怕连老太太也是挡不住姑姑的。” 金氏满不在乎点点头,心想,她要做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清雅知道,清雅太过心地善良,她要是知道了,只怕是于心不忍。 送走了金氏,柳清雅在丫鬟的服侍下,身上盖着一张薄裘躺靠美人榻上,看着窗外渐渐复苏的春色,嘴里不禁念道:“表妹,怎么就运气这般好呀。 皇上给她赐了封号和爵位,皇后又赐了她一个好名声,这满京城的贵女又有多少人能和她比肩呢。” 柳清雅不明白,她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自己也是各种严苛要求,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 可即便是这样,在京城这些贵女里面她依旧是排不上号,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家世拖累,便让她的努力变得不值一提。 家里还要为了她将来的婚事汲汲营营,费尽心力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可祝卿安却不用为此操心烦恼,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爹,早早就为女儿铺好了路,只要祝卿安顺着路走,就能够顺顺当当荣华富贵。 她和祝卿安都流着定国公府的血,可为什么境遇就是如此不同? 这样巨大的差别,让柳清雅翻出史书,在恰逢其会让金氏听到一个典故,以此来达成她的目的。 柳清雅露出一个虚幻却又纯洁的笑容,打蛇打七寸,用对了方法,定国公府就可以在博弈中占据上风。 第69章 窝窝头 祝家这边自然不知道定国公府里的风起云涌,祝卿安和柳氏狠狠地休息了一天,到了第二日,两人才恢复精神。 祝卿安换了窄袖的常服一大早就去了厨房。 厨娘早就得了她的吩咐,把粗面窝窝头的材料准备好,等祝卿安来了就可以直接动手做窝头。 这窝窝头自然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给马吃的,祝卿安问过马夫才知道原来马不可以吃太过精细的东西,细腻的点心能少吃就少吃,所以她选择做这种粗面窝头。 因为这种窝头十分粗粝,人吃起来十分地磨嗓子,不一口水一口窝头,这样就着吃,你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是这样的窝头对马来说却是刚刚好,香甜磨牙,是个美味的小零嘴。 祝卿安全程不用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就做了两个大蒸屉的窝窝头,为了报答昨天无痕的努力付出,她还在里面加了不少蜂蜜,和窝头的水也是稀释过的兰草露水。 虽然说卖相不好看,可窝窝头一出锅,整个厨房的人都忍不住嗅闻空气中那甜丝丝的味道。 一众的厨子,厨娘都在心底里暗自嘀咕: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大姑娘做的窝窝头,怎么越闻越香,越闻越饿呢? 明明只是一锅粗面窝窝头呀! 祝卿安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窝窝头是给马吃的没错,可要是燕从昭自己想吃,她也拦不着啊,不是吗! 两个蒸屉的窝窝头足足装了一个大箩筐,再加上柳氏让人备好的厚礼,早早就让人送到晋王府去。 晋王府里,晋王世子居住的璟瑄堂里,燕从昭穿着一身东方既白的便衣,手持一把软剑正在前院的小演武场里练剑。 燕从昭的身形如风,软剑在他手里变幻莫测像蛇又像鞭,随着主人的武动而尽情舒展。 一人一剑仿佛已经融为一体,软剑每次的落点都极其毒辣,都是奔着敌人的血管与关节处的韧带而去,可谓是招招致命。 剑是百刃之王,软剑又剑身柔软如绢,使用时力道极难掌握运用,这种剑稀少而珍贵。 能把软剑使得炉火纯青的人,都得是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都已小有所成,软硬兼才能如鱼得水。 等燕从昭收了剑,侍立一旁的福豆赶紧端起一旁的热巾子给他擦汗:“世子爷,祝家刚才送了不少礼过来,还有一大袋的窝窝头,说是祝大姑娘承诺给无痕的点心。” 少年人用巾子擦掉汗,喝了一盏温水,才从容开口:“既然是祝家送来的,就都收下吧。 对了,把那一袋窝窝头拿过来,我亲自去喂无痕。” 福豆应声而去,没多久又折返回来,手里果然提着一个大袋子。 福豆人还没有走近,在椅子上看兵书的燕从昭就抬起头,眼神直盯着福豆手里的袋子:“这就是祝大姑娘给无痕的点心。” “是啊。”福豆点头:“也不知道祝大姑娘到底是怎么做的,闻着可香了。 小的也是不愁吃不愁穿长大的,可也没闻过这么香的窝窝头,无痕这下可有口福了。” 燕从昭拆开布袋,扑鼻而来的粮食香气让少年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窝窝头的颜色褐黄,形状并不美观。 可燕从昭看着看着,嘴巴里不自觉分泌出唾液,他想了想竟然拿起一个窝窝头就咬了一口,粗面的窝窝头一进嘴就让少年人皱紧眉,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 虽然味道香甜,闻着也让人很有食欲,可这粗糙到喇嗓子的口感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人就是舍不得把手里的窝窝头放下,竟然就着手边的茶水,一口茶一口窝窝头,竟然把一个拳头大小的窝头全给吃完了。 福豆都惊呆了,他惊慌失措地问少年人:“世子爷,你没事吧?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你开点消食的药啊?” 燕从昭皱眉摇头,他觉得自己还行,就是这粗糙的窝头磨得他嗓子有些不舒服,一连多喝了几口茶水顺了顺,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走吧,把窝头带上,喂马去。” 燕从昭来到马厩,无痕自己一匹马独占一个大地方,正舒舒服服吃着新鲜的草料,身边还有下人勤勤恳恳给它梳毛,修蹄子。 听到主人的脚步声,无痕抬头看去,忽然马鼻子使劲嗅了嗅,整匹马就激动了,无痕伸长了马脖子,一个劲盯着福豆手里的布袋子,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激动情绪:好吃的点心,狗崽子主人的点心! 燕从昭接过福豆递过来的窝头在无痕面前晃了晃:“呐,祝大姑娘承诺给你的点心,吃吧,吃完可不许再闹脾气了。” 无痕没作声,眼珠子却转了转,一看就知道不是老实马,燕从昭也没指望它能一直听话,别没事耍小性子就行了。 拳头大的窝窝头进了马嘴,嚼吧嚼吧几下就没了,无痕张大马嘴等着主人投喂,窝窝头一个接一个,没多久一大袋的窝窝头就剩下两个,少年人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自己拿过布袋拿了一个出来喂进马嘴里:“这是最后一个窝窝头,吃完就没了,给。” 少年人把窝窝头塞进马嘴,然后拿着布袋转身就走。 无痕刚才享受美食而眯起来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眼里出现人性化的震惊之色:马惊呆了,主人骗马,明明还有一个,主人竟然跟马抢点心吃! 无痕叼在嘴里的窝窝头都忘了嚼,它发出愤怒的嘶鸣声,结果并没有把最后一个窝窝头从主人手里讨回来,反而让少年人走得更快了一点! 福豆也有些魂不守舍,他在想,难道晋王府的厨子的厨艺难道还比不过祝家的大姑娘吗? 不然世子爷怎么就对这平平无奇的窝窝头感兴趣呢? 还从马嘴里抢食,要是让人知道了世子的一生英名就没了! 福豆也恍恍惚惚跟在主子后头走,前面燕从昭捏着仅剩一个大窝窝头,一脸的尴尬,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句骗马的话随口就说出来。 只是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他怎么就沦落到跟马抢东西吃的地步,难道自己病情又复发了? 大夫之前也没说,病情加重会这样啊? 燕从昭只觉得手里的窝窝头有些烫手,想丢回去喂马吧,心里又有些舍不得,这可是最后一个了呀! 再三犹豫后,燕从昭一口咬在窝窝头上,算了,拿都拿了,吃完再说吧,吃完了再去找大夫好好看看,自己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祝卿安可不知道晋王府的事,她做完窝窝头,又亲自做了粥和小菜,照例都在里面加了露水,以便给自己人调养身体。 弄好这些,已经是辰时隅中,祝卿安让人把这些饭食送到花厅,她重新换了一身襦裙要陪着母亲用膳。 桂嬷嬷就进来禀报:“夫人,大姑娘,定国公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 祝卿安和母亲对视一眼,定国公府终于坐不住了! 第70章 丫鬟 柳氏对着桂嬷嬷点点头,吩咐她:“请大舅老爷,二舅老爷到前院待茶,我过会就过去。” 等桂嬷嬷离开,柳氏不急不慢和女儿用了早膳才去了前厅。 祝卿安回了自己小院子,让翡翠给她找一身能出门的素服,她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手在放满首饰的珠宝盒里面左扣一下,右掰一下,一个小巧暗格就弹了出来。 里面没有装什么值钱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块小扇坠和一个香囊。 这块扇坠是祝卿安和柳氏在淮扬时,拐弯抹角换了身份,花大价钱请老匠人亲手打造的五爪金龙图案的祥龙昂首扇坠,龙眼和龙嘴里还奢侈镶嵌了西洋的黄宝石。 巴掌大小的扇坠造价就要小一万两银子,再加上请工匠打造,这前前后后花了我一万两银子还不止。 剩下的香囊也不是便宜货,因为这个香囊的布料是明黄色的云锦,布料绚丽多彩,质地厚重细腻,做出来的荷包天然带着一股贵气。 这个香囊上面还用金,银线配合其他的丝线绣了一条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在上面。 这也是柳氏利用祝家的人脉费了诸多功夫弄出来的,然后就被祝卿安收到手边,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把扇坠和香囊分别用油纸一层层包裹好,再用蜡油封好口子。 祝卿安拿起一个绣白梅的荷包,把这两个油纸包装进去,然后贴身放好。 翡翠已经找出好几身衣裙出来,祝卿安随手点了渌波绿的圆领对襟衫配了同色的襦裙,衣衫和裙面只绣了一树开得如火如荼的白梅树,点点白色的花瓣布满整个裙面,低调大方正合适。 等祝卿安穿戴整齐,柳氏那边的白芷过来请她,说是柳氏要带她回外祖家省亲。 “你两个舅舅从前有你外祖父看着还好,如今,唉……”柳氏坐在马车里,说到两个兄长叹气连连。 祝卿安心想,这算什么,等到了定国公府,让柳氏大开眼界的事情还多着呢! 马车晃晃悠悠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定国公府门口,大概是老夫人特意交代过,定国公府的大门大开。 柳氏和祝卿安在大门处下车,跟着柳文茂和和柳文盛走进门里,坐上一早准备好的青帷小油车就往老夫人的院落而去。 柳氏从坐上小油车开始,脸色就不好看,因为定国公府的丫鬟小厮竟然躲在暗处跟老鼠一样偷窥她们不说,有大胆的,甚至还捂嘴和旁人说着些什么,像是在评头论足。 这哪里是一个公府该有的规矩,该干活的人竟然擅离职守,内外门松成这样,被有心人混进府里,这可怎么得了! 等小油车在中轴线最好的院子停下,柳氏和祝卿安一下车就眼前的花红柳绿给晃了一下眼,眼前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身的花团锦簇,一派的富贵逼人。 柳氏越看,眼神就越发冷淡,她死了丈夫还不到半年啊,她不能要求娘家人也着素服,但小辈们难道就不能穿得素净一点? 祝卿安半点都不难过,定国公府的人越是这样,母亲才会对他们失望透顶,将来反目,母亲才不会太过难受。 一个穿着姜黄色团寿纹褙子,石青色大褶综裙的妇人在一众人簇拥下,泪水连连看着柳氏:“文薇,你总算回来了。” 柳氏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母女久逢的激动,她屈膝向妇人行礼:“给母亲请安。” 祝卿安也跟着行礼,她的礼仪标准,腰间的白梅荷包坠的流苏动都没动一下:“给老太太请安。” 母女一致的冷淡表情,让定国公府老夫人的激动情绪成了独角戏,老夫人身边的大儿媳谢氏不是伶俐人,二儿媳金氏倒是会,但是她不想打这个圆场,场面一时间就有些尴尬。 老夫人养性功夫十分深厚,冷场了也不变色,一脸激动地去抓柳氏的手:“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冷情,我是能害了你,还是能吃了你? 这里是你娘家,不是龙潭虎穴,你怎么就能狠的下心不来看我。” 柳氏心中复杂,眼前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是她手把手带大的,母亲了解她,她也了解母亲,真正的心疼是不会时刻挂嘴上的,只有逢场作戏才需要唱念做答。 “娘啊,我也想你,想娘家,可是,这里还是我娘家吗? 我一进门看见这人人一身的富贵气象,我还以为走错门,若是真把我当回事,又怎会不知我死了丈夫不到半年,又怎会如此待我。” 柳氏也一抹眼睛对着老夫人泪眼汪汪,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刺得面色通红,个个脸色讪然。 谢氏低头不自在扯了扯衣服,她是真忘了这茬,如今被姑太太挑理,她羞得不敢抬头看人。 其他人包括大房,二房的儿女也都是如此反应,唯有金氏,却将头抬得更板正了些,老太太又没吩咐,她凭什么给柳文薇做脸! 老夫人也是一顿,这段时间她心里压着的事太多,脑中千头万绪,山珍海味她都食不知味,也就没注意到家里人着装不对。 老夫人敛下心中恼怒的情绪,把时情揽到自己身上:“是娘不好,娘平常就喜欢热热闹闹的,这样显得人气兴旺,家里这些人哪个敢忤逆我? 明知道不对,也只能这样穿,闺女,娘错了,你还要跟娘计较吗?” “我跟谁计较,也不能跟您计较,您可是我娘啊!” 祝卿安看着柳氏和老夫人有来有往的对话,感觉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戏剧,亲生的母女都对对方虚与委蛇,实在是有点好笑。 老夫人和柳氏互相情真意切了一番,才终于停止了演戏,一群人跟着老夫人进了院里的大花厅。 祝卿安和柳氏坐在老夫人左右侧,和定国公府的一干人等见面打招呼。 大房柳文茂一房没什么好说的,上辈子就是边缘人物,这辈子估计也逃不脱这样的命运,作为承爵者,却是一点实权都摸不到。 好事轮不到他们,出了坏事,却要大房一起承担,还因为爵位在他们身上,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过错,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二房可说的地方就多了,柳文盛假清高,真虚荣,占着大房的一切不放手。 金氏极度的自私自利,贪财成性,心狠手辣。 柳清雅就不说了,毒蛇一条,然后就是金氏的儿子柳明桓,他继承了他爹嘴甜会说话的天赋,在老太太面前很是得宠,在孙辈里头,他是第一人,也是这府里的宝贝蛋。 大概是因为有金氏在这个儿子面前遮风挡雨,这位少爷从小眼睛里看见的都是干净的东西,所以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算得上是这府里的良善人。 二房还有一个庶子,但凡有大场面,金氏都不会让他出来,大概这时候是躲在哪个角落里抄佛经吧! 双方在见过礼后,老夫人就对着祝卿安一阵的心肝肉,表情要多怜惜就有多怜惜,又觉得孙女身上着实素了一些:“虽然现在守孝,大红大绿戴不得,素银玉佩还是戴得的。 来人,把我桌子上那个妆匣给我抱出来,我今日要好好打扮打扮我的外孙女。” 然后祝卿安的头上,脖子上,手上就挂满了各种玉的,银的,木料的,这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是不少钱。 柳氏和祝卿安都不为所动,越是礼贤下士,就代表着老夫人想要从她们身上索取得越多。 老夫人送完首饰,又见祝卿安身边只有一个翡翠跟着,立刻又说:“堂堂的大家闺秀,怎么就只让一个丫鬟跟着 外祖母再送你几个丫鬟使唤,你可是祝家的大姑娘,得拿出大姑娘的派头来。” 祝卿安眼中精光一闪,和柳氏隐晦对视一眼后,柳氏搭在腹部的手指动了动,两人达成一致,先静观其变再说。 第71章 佛堂 一行穿着二等丫鬟服饰的女孩被嬷嬷带了进来,她们个个低眉敛目,动作一致给屋里众人行礼。 然后就屏气凝神站在当间,显得非常规矩有礼。 柳氏看着这一幕不说话,这几个丫鬟很显然是被刻意调教过的,规矩很不错,事实证明,府里还是能够管好下人的,只是有些人私心太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坚决不干罢了。 老夫人笑眯眯指着这些丫鬟道:“这些都是费了力气调教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 安安,喜欢哪个丫鬟,你可劲挑,要是喜欢都带走都可以。” 祝卿安细细打量这些丫鬟的面孔,有些很熟悉,有些很陌生,其中最引她瞩目的,是一个身材有些消瘦,一对耳垂却饱满圆润的丫鬟。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对饱满的耳垂,母亲认为这个丫鬟是个有福气,所以把人放到她身边伺候。 可当时的她们都不知道这个人会成为覆灭祝家根本的导火索,上辈子祝卿安没机会报仇,这辈子她又怎么会让这个人好过! 不过不急,金氏早晚会把人送到她手上的,她不急在这一时报仇雪恨,现在还有另外重要的事情要做。 祝卿安微微一笑问老夫人:“为什么这些丫鬟是单数?” 大户人家买东西买人通常都是双数双数地买,因为双数听起来吉利,成双成对走出来也好看。 但眼前的这一批丫鬟却不是双数,而是单数,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呢? 祝卿安想搞清楚这一点,上辈子老夫人究竟是因为生米煮成熟饭,不得不按照金氏的步子走,还是一开始就助纣为虐?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关系到柳氏对娘家的态度,若是前者,柳氏对娘家可能还会抱着一丝的幻想,若是后者,就能直接斩断柳氏对娘家的所有眷恋。 坐在一旁的金氏听到祝卿安的话,不由得绷紧了脊背,在她对面的谢氏不解地看这个妯娌,心里暗自嘀咕:【外甥女问了一句话,自己这个妯娌紧张什么?】 老夫人扫了下面的丫鬟一眼,不甚在意说了一句:“都是那些老货,知道跟着你是去过好日子的,肯定是收了好处塞人进来。 不过都没关系,这些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个个聪明规矩着呢,不然也不会想到塞钱求人送到这跟前来,闭着眼睛选,也差不到哪去。 要是伺候不好就直接打了卖了,安安只管选自己顺眼的就行。” 老夫人很自信,她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定国公府,为了清雅好,总得先把那要命的口供给解决了,再谈其他的。 老二媳妇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在这件事情上,老夫人相信她不会捣乱,因为这对她而对清雅来说没好处。 听见老夫人这话,祝卿安笑得越发乖巧,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母亲,她的面孔僵硬,明显是受了打击。 柳氏浑身发冷,大户人家给姑娘名声金贵,选贴身伺候丫鬟不说比宫廷严格,却也潦草不到哪去。 先得查明丫鬟的根底,没有根底的丫鬟通常都近不了姑娘的身,因为不好把控,有根底的家生子有软肋在主家手里,就会听话许多。 然后就得嬷嬷调教丫鬟,不仅仅是教礼仪规矩,还要医婆观察丫鬟有没有恶习,隐疾,有问题的都是一律剔除。 这样条条框框下来,能走到最后的丫鬟才能到姑娘身边伺候。 老夫人从小也是富贵乡里长大,不会不懂这个规矩,可如今她却如此潦草行事。 到底是因为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还是因为老太太仍旧觉得她还是当年国公府那个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底下的人都没有人敢扎翅? 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老夫人都做了金氏和柳清雅的帮凶,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结果都是一样的。 老夫人一开始并没有想要迫害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可当她发现事与愿违时,又发现迫害女儿和外孙女能让定国公府获得最大的利益,于是,她就会选择装聋作哑,任由金氏和柳清雅施为。 已经预想到结果的柳氏,心里怎么会好受? 心情不好的柳氏直接就推拒了老夫人的好意:“不用了,祝家如今家财散尽,家里要勤俭度日,实在养不了那么多下人。 母亲的好意,我和安安就心领了,人就不必要了。” 祝卿安立刻顺着亲娘的话说:“是啊,老太太,我知道您疼我,可家里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下人。 再说了,这些丫鬟都是家生子,怎么好让她们跟父母骨肉分离,这事还是算了吧!” 女儿和孙女拒绝,老夫人也不见半点不悦:“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只是啊,这世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是祝家的大姑娘,还是皇上亲封的萱宜县主,你得拿出派头来,有时候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祝卿安笑眯眯听着,一边留意金氏,她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脸上的真实表情,大概心里谋算这一次送人不成,下次应该用什么借口把送到她手上吧。 既然金氏已经出手,她也不能落于人后才是,她可是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定国公府呢! 老夫人说完话,又热情高涨让大家移步去外头听戏,老夫人痴迷戏剧,不仅养一帮小戏子,还专门盖了个戏台子,二老爷柳文盛还给戏台子起名叫点春堂。 据说小戏子唱戏极好,来定国公府的人都对此赞誉有加。 定国公府的一群人看得如痴如醉,但祝卿安对此不感兴趣,她要找机会离开点春堂。 坐在一边的柳氏一直注意女儿的动向,看见她把玩着腰间绣白梅荷包的流苏,柳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放在腹部的手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祝卿安当即就行动起来,一杯茶水被她的衣袖带倒,茶水倾撒出来,还有一些泼到祝卿安的裙面上,把裙面上的白梅都染了。 祝卿安向老夫人告了一声罪,带着翡翠和柳氏身边的白芷就要去更衣。 老夫人连忙让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陪同祝卿安她们一起走。 定国公府两个大丫鬟带着祝卿安到点春堂后面的厢房更衣,两个大丫鬟还想帮忙伺候,却被祝卿安拒绝,只留了翡翠在身边。 一旁的白芷接收到小主子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拉着两个大丫鬟到一边的茶房喝茶聊天去了。 翡翠立刻关紧了厢房的房门,祝卿安已经一溜烟跑到厢房的屏风后面,手脚利落地打开窗棂。 翡翠又十分配合的搬来一张凳子,祝卿安踩着凳子就爬上窗户,然后从窗户一跃而下。 窗户后面是一条窄窄的下人行走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进入内院的垂花门,祝卿安顺着墙根一路走到垂花门。 原本,垂花门有看门的婆子,只不过定国公府规矩懒散,看门的婆子不知道躲哪清闲去了。 祝卿安立刻跑进垂花门,避开人来人往的中轴线和二房居住的院落,从小路绕道直接到一间寂寥无人的佛堂里。 这间小佛堂是定国公府惩罚女眷的地方,犯了错了就在这里跪经抄经,只不过现在没人就是了。 祝卿安看着面前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像,脑子里回想柳氏交代她的话。 整个人钻进供桌下,摸索数着菩萨像石台的雕花方砖,数到了第十八块时,她用袖子里的匕首沿着方砖的边缘一撬,方砖就被撬开了。 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还有柳氏年少时留下的一个小盒子,祝卿安把盒子拿出来,然后打开腰间的荷包,把一个油纸包放了进去,再把方砖扣上去,边缘一摁紧,就严丝合缝恢复如初,丝毫看不出这里面别有洞天。 办完这件事,祝卿安就马不停蹄离开佛堂,直奔下一个地方而去。 第72章 聊胜于无 祝卿安第二个目标是定国公府的书楼,据说里面的书本是第一代定国公打进前朝宫廷时,从前朝宫里搬出来的。 老定国公搬弄这些书籍是希望后辈子孙能一步一步由武转文,然后耕读传家,流芳百世。 只可惜后辈子孙不争气,这堆成山的珍贵书籍也没能堆出一个状元郎来,在上辈子全成了柳清雅的嫁妆,可是羡煞了一众读书人。 祝卿安迅速离开垂花门,沿着小路来到书楼附近,书楼门口只有两个小童看守,两人蹲在门口玩石子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 祝卿安猫着腰穿过一旁的假山,来到书楼后面的窗边上,窗户大开着,隐约可见书架上一卷卷的书籍。 掂量一下高度,祝卿安从旁边搬来了两块石头,踩着石头就顺利地翻进楼里。 为了不发出声响,祝卿安干脆脱掉鞋子,只着绫袜小心走进书楼深处,最后在靠墙的一个书架前停下。 她趴下身伸手在书架底部摸索地砖,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块比起其他地砖要稍微凸起一点的砖块。 祝卿安掏出匕首,伸进书架底部将那块凸起的砖块翘起,露出一个小地坑,将最后一个纸包放进去,把地砖原封不动摁回去。 做完这些,祝卿安满头大汗,脸上手上身上全是灰尘,她顾不得这些,踮着脚赶紧跑到窗户边上穿上鞋,踩着书架翻窗出去。 厢房里,翡翠急得团团转,大姑娘已经走了快有一柱香的时间,虽然外面有白芷帮着拖延两个丫鬟的注意力,可时间太久还是会引起旁人怀疑。 就在这时,窗边有了些许动静,翡翠探头去看,就看见大姑娘正手脚并用在爬窗,翡翠赶紧伸手把人给拉进来。 等把人拉进来,翡翠才发现自家大姑娘浑身都是灰,她手脚麻利给祝卿安擦脸擦手,更衣换鞋梳头发。 等弄好这一切,厢房外正好传来敲门声,翡翠应了一声,然后把脏衣服用包袱包好,主仆两人才出了厢房。 祝卿安回到点春堂,坐在老夫人旁边,装作整理裙摆的样子,拨弄一下腰间一个绣白菊的荷包。 柳氏见状,就知道女儿把事情给办成了,也就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戏台上,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祝卿安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要不是龙袍不好弄,即便是弄来了也不方便夹带进定国公府。 那今天藏进定国公府的,就不是两个不起眼的小物件,而是一套可以诛全族的龙袍了。 不过,一个金龙扇坠和一个龙纹香囊也够定国公府将来喝一壶的,聊胜于无吧! 祝卿安的心情很不错,笑容里都带了几分真诚出来。 看完了戏,又到吃午膳的时候,一群人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吃完饭,其他人就被老夫人打发走,只留了柳氏和祝卿安下来。 祝卿安被老夫人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去院子里拿鱼食养鱼。 内室就剩下柳氏和老夫人对坐着,老夫人这才放下脸上的笑容,倚靠在大迎枕上,一脸疲惫:“文薇,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也让老大老二去请你回来。 你难道还不肯原谅家吗?” 柳氏看着亲娘疲惫的面孔,心中各种滋味轮番煎熬,和自己的至亲父母兄弟割裂,她心中并不好受,可再难受也得这么做,因为是娘家,是她的母亲先放弃了这段亲情。 “母亲,你一向精明能干,难道真查不出来柳明泽和柳清雅在淮扬干了什么事吗?” 老夫人摆摆手:“我知道,可是你不也对两个孩子下手了吗? 已经一报还一报了,家里已经向你低头,你到底还要怎么样啊?” 柳氏冷笑:“母亲找我来,当真只是想跟我修好关系吗? 你难道不想问问口供的事? 我爹生前留了一大笔银子准备还给朝廷,如今这笔钱哪去了呢? 若是我这时候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母亲可还想得起我?” 这一句句话刺得老夫人脸色难看,她一拍旁边的小几:“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子的骨肉血亲,你非要这么计较得这么清楚吗? 明泽,清雅可都是你的亲侄子侄女,你该教训的也都已经教训了,我可说过你什么? 你难道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马吗? 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跟两个十几岁的人计较有意思吗?” 柳氏深深看了一眼老夫人:“难道我放过他们,这件事情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吗? 他们若是诚心诚意的悔过,为何到了如今连个面都不露? 有些事情,破镜难重圆,若母亲当时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你是我的亲生母亲,还是定国公府的女主人,为什么我爹那么多妾室,其中甚至还有我爹的表妹,你的远房旁支姐妹,她们当时年纪也不大吧,她们为什么没有给我生出一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呢? 这一个不能生,两个不能生,总不可能个个都不能生吧,母亲,你当时为什么不高抬贵手,放她们一马,给她们留条后路呢? 母亲,我学着你的手段长大,你当年可以为了你自己和我们兄妹几个做出诸多的事情 。 如今,我不肯和娘家亲近,要捏着把柄不放,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我的孩子而已,母亲又何必今日来指责我呢!” “文薇,就当是我求你了好吗? 定国公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你那两个哥哥资质平庸,守成都难,要是孙辈里头也没人能出头的话,这个家可就要败了。 这可是你娘家呀,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娘家败落至此吗?”老夫人说着话,眼泪就落了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怜。 柳氏面对亲娘的眼泪无动于衷,反问道:“所以母亲需要我怎么做呢?” “口供的事,娘只求你这件事,你二嫂费了诸多功夫,终究没能把入了宗卷的口供给消掉。 我知道你和晋王世子交好,走世子的路子去把刑部关于明泽清雅的口供给消了。 明泽是下一任定国公,清雅过几年就要选秀了,他们不能有任何污点,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呀!” “好,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去求晋王世子,把刑部口供给消了。”柳氏爽快答应,不等老夫人有所反应,又接着道:“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老夫人用帕子一擦眼泪,恢复了些许从容,才问:“什么条件,你说!” “我的条件是……”柳氏直视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目的:“从今往后,还请母亲不要孝道来压我。 宗卷的口供可以消了,可我手上还有一份随时可以补上。 母亲,我只是想要自保,想要保住祝家的一切而已。 只要母亲答应我这个条件,从今往后开开心心做你的老夫人,有事没事逗逗孙子看看戏,不要再管定国公府的一切,更不要为了定国公府那个窟窿来为难祝家。 那么我手上的这份口供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可若是母亲一意孤行,那我也只能动手毁了你精心培养的“娘娘”。” 第73章 真正的目的 老夫人脸色大变:“那怎么行,你大哥二哥没用,孙辈们都还小,我要是不看点,这个家早晚得垮了,家里那么大一个窟窿,你做女儿的不帮忙想办法,竟然还让我袖手旁观,你怎么那么狠心……” 柳氏却不耐烦的打断亲娘的话:“我大哥二哥如今这样,难道真的是他们扶不起来吗? 难道定国公府真的就拿不出一分钱来还上欠银? 母亲啊母亲,我也是管家十几年的人,你觉得我看不出定国公府的猫腻吗? 家里不是没钱了,而是因为生活奢靡太过,又一个个损公私肥,所以才内囊空尽,而这一切难道不是你放纵的吗?” 柳氏毫不客气掀开定国公府那层掩耳盗铃的遮羞布,让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柳氏干脆放开了说:“若是当初我爹去世,你直接给我大哥二哥分家,早早把家产分出道道来,不让二房越俎代庖,事情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你却有自己的私心,大哥和你不亲,他从小就不听你的话,更妄论他已经承爵。 你既是担心大哥摸到定国公府的权柄会志得意满把家给败了,又明白要是分家了,你在家里就说不上话了。 所以你死压着不肯分家,因为二哥不承爵,他想要的更多,就只能听你的话,你在家里才仍旧有话语权。 大哥作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些年摸不到权柄,能动心眼的,就只有家里的财物,他不可劲往自己的兜里装,难道要便宜二房吗? 二哥为了将来分家能过得好,也是使劲地糟蹋钱财,金氏还管着家,这夫妻俩齐心,这家里纵使有金山银山,也抗不住有硕鼠往外偷。 你是没有做这种事,可你当真就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你不是不知道,有一半是你心疼二哥,也有因为你需要二房为你是所用,所以故意放纵。 这做主子都贪昧钱财,底下的下人可不就有样学样,养得下人比一般的小地主过得都滋润。 这府里不是没钱,只是一个个都吞进去了,不肯吐出来罢了。” 这才是定国公府落败的真相,领头羊起了坏头,风气坏了,自然也久长久不了。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揭了老底,老夫人却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闺女:“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呢。 你若是个儿子,我拼了老命也要让你大哥二哥给你让步,让你坐上定国公这个位子。” “只可惜我不是,所以让母亲失望了,因为我不能在你死后给你祭祀香火,在你活着时,也没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 而两个哥哥最少还能在你死后受到香火供奉,所以在你眼里,两个哥哥再平庸就是比我有用。” 柳氏的话让老夫人沉默,对儿女,她从来就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如今被女儿指责,她无话可说。 说了一大通话,柳氏也累了,她缓了一会站起身来道:“母亲,你若真为定国公府好,那就想办法让大房二房把欠银凑出来,要是还不够,那就从下人里头抓几只硕鼠拎出来从头刮到尾。 左拼右凑,总能够把欠银给还上,先保住爵位再说其他。 然后给大哥二哥分家,自己当家作主,自然会不必要的靡费给抛掉。 大家简省一些,让孙辈吃吃苦头,二三十年后,定国公府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你若是还死抓着眼前的富贵窝不放,或许还能再得一时的繁荣,可耗尽了子孙后代的气运,想要东山再起就没那个可能了。 言尽于此,母亲自己考虑吧,想好了去祝家给我说一声,要不要答应我的条件。” 柳氏说完,就径自出了内室,在院子里招呼祝卿安,母女俩坐上小油车出府回家了。 老夫人瘫坐在内室里,女儿的话字字句句响在耳边,她又何尝不知道忠言逆耳! 可是她做了一辈子的国公夫人,在勋贵圈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难道老了老了,却要做一个普通的富贵老太太,见到以前的老姐妹,还要笑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老夫人一想到这个情况,心里就难受的紧,她这一辈子除了皇室中人,平常向谁低过头啊! 而且她还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往前几位定国公夫人的身后事都办得风风光光,到了地下也是一样的享荣华富贵。 可轮到自己要是寒寒酸酸,到了地下,她还这么见以前的老熟人,岂不是要被人笑死了! 再一个就是,家里花费大力气培养清雅,眼看着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要放弃这些年的心血,未免太过可惜。 就算要退,也不应该这个时候退,还是抓紧把清雅的事办了,要是孙女真有那运道,定国公府到那时候再分家,两房都得了甜头才能和和气气分开。 若是现在就让他们分家,这兄弟俩必定结仇,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再三犹豫后,老夫人还是让人柳氏传话:“把口供给消了,你的条件我应下了。” 祝家里,柳氏接到老夫人话,长长叹气,对祝卿安说:“你外祖母终究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啊,一个个的都魔怔了。” 祝卿安摆弄着从定国公府佛堂里摸出来的小盒子:“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母亲又何必替他们发愁。” 柳氏就不说话,看着女儿对自己年少时的玩具感兴趣,就说起这个盒子的由来:“这个是鲁班锁,还是我小时去拜见娘娘,娘娘赏赐给我的玩具,你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打开,我在里面可是放了好东西。 原想着家中那个孩子有缘能得了去,真没想到最后便宜你了。” 祝卿安拨弄了几下,见这个盒子不是一时能打开的,干脆就放下,说起藏在定国公府的扇坠和香囊:“一开始是我想当然了,总以为藏了龙袍或者是藏了这些物件,就能给定国公府定罪。 如今想来皇帝也不是个傻子,定国公府有没有能耐造反,皇帝最清楚,这一看就是陷害,说不定最后弄巧成拙。 母亲为什么没有拦着我的,甚至还默许我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 柳氏摇头,耐心作出解释:“是不是陷害,皇帝当然清楚。 这两件小东西就是放在二三十年前,我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定国公府必定没什么大碍,皇上说不得还得反过来安慰我父亲受到惊吓。 可如今已经不同,太子身体不好,在皇上看来,这就是主弱,偏偏皇上又年事已高,如今膝下还没有孙辈,你说皇上心里怎么想?” “只怕是吃不下睡不着吧!”祝卿安觉得要是自己有这么大一份家业,儿子却有接不住的迹象,心里怎么会放心,想来皇帝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在皇帝心思敏感时,从定国公府搜出龙纹的物件,对于一个忧心忡忡的皇帝来说,那就是一种刺激,会做出什么也就能预料了。 “不单单是如此。”柳氏拿起桌上的茶具,一边做茶,一边说起一些更深层的东西:“你别看定国公府现在内囊空尽,但实际上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你可知道定国公府如今名下有多少土地?” 祝卿安想起上辈子在定国公府时,曾听人说起,定国公府在关外有庄子,每年的租子能让府里嚼用半年。 定国公府半年的嚼用可不止吃上面,而是指一大家子上下几百口人的吃穿用度,还包括了每房人的奢糜费用,这么一算,那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啊! 柳氏再问:“定国公府如今已经没什么权势了,还拥有这么多的土地,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京城里上下多少权贵,这些权贵名下有多少土地?”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祝卿安自己算完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些土地的出息,怕是能填满国库了吧!” 柳氏点头:“而这些收益不是皇上的呀,皇上只能从中收取税金。 可权贵们仍旧不满足,将土地变成祭田,用黑户开荒,谎报土地面积,用尽各种手段减少上供的税金。 皇上收到手里的钱不多,可这些地主却越来越富有,皇上作为天下之主,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帝的。 皇上就是天下最大的大地主,可他的东西却养肥了别人,别人家家族繁荣昌盛,而自己家却子嗣凋零,你说皇帝心里怎么想?” 还能怎么样啊? 自然是宰了这些硕鼠! 祝卿安脑中的想法一冒出来,陡然就是一惊:“难道,皇上想要收缴欠银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权贵名下的那些土地!” 第74章 借力打力 柳氏点头:“没错。” 祝卿安越想越深:“咱们家里有诸多的下人,可是哪个下人最得势,哪个下人最贪心,哪个下人最忠心,咱们做主人的其实心里都有数。 平常不管他们,因为水清则无鱼,做主人的,总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有些人却是贪心不足,从蝇头小利渐渐变成了大硕鼠,主家知道了,自然是不能忍。 可下人可以随意处置发卖或是打死。 权贵却不能,毕竟这些权贵祖上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有功于社稷。 皇上若是随便收拾功臣之后,这些权贵要是联合起来,也够皇上喝一壶。 所以皇上任由权贵向国库借银一开始就是鱼饵,让鱼儿心甘情愿地咬饵上钩。 等这些权贵把钱花光了,再向他们要钱,能还得上钱并且平时老实低调不惹事的,或许可以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那些还不上钱的,自然就不用客气,直接从头撸到尾,扒皮刮骨,他们欠了多少钱,抄一次家就能够连本带利收回来。 当然了,这其中也不乏有些权贵,虽然还上欠银,可皇上一样不打算放过他们,因为老鼠已经够肥硕,再放任下去就要成为祸患。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借口,比如户部官员和官兵去清点欠银时,恰好发现这户人家通敌卖国,或者是大不敬,欺君罔上,不孝不睦,意图谋反等等。 即便是没有,也可以想办法无中生有,定国公府早没了权势,想必不在抄家的名单里,可要是有把柄送到皇上手上,皇上也不介意顺手把这个小喽啰一块给收拾了。” 柳氏很满意祝卿安的灵敏反应:“安安,不要把眼光放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何必和定国公府的一干人斗来斗去,费时间费精力。 你得把眼睛放到外头,借力打力趁着皇上要收拾权贵的东风,让定国公府就此下台,等到他们手里要什么没什么的时候,还不是任由我们搓圆捏扁。” “娘说得对,是我之前狭隘了。”祝卿安痛快承认自己钻了牛角尖。 “明白就好,以后做事多思量几分。”柳氏做好茶,一杯端给女儿一杯留给自己,母女端着茶杯细细品茗。 “娘,你说,柳清雅这次能不能躲过去? 她这人的运气,你见识过的,总是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祝卿安觉得亲娘的计谋堪称一绝, 但有柳清雅这个变数就不好说了。 柳氏不紧不慢把杯中茶水饮进,才道:“即便因为柳清雅的原因,让定国公府躲过这一劫,但也必定元气大伤。 就像上次一样,柳清雅虽然没死在河里,可如今的身体如何了? 一次能躲过去,两次能躲过去,可她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只要她不好,咱们就是赚了。 多折腾几回,折损太多,早早晚晚能要了她的命。 咱们又不急着给她送葬,慢慢来就是了。” 祝卿安一想也是,喝完手里的茶,就悠哉悠哉研究那只鲁班锁,拆锁拆得不亦乐乎。 柳氏第二天让人备厚礼送到晋王世子的璟瑄堂,求他把宗卷上关于柳明泽和柳清雅的部分口供抹掉。 派去的世仆半晌才回来,表示事情已经办成 。 事情能这么简单办成,实际上还是因为柳明泽和柳清雅不涉及水贼一事。 当初,柳明泽被柳清雅怂恿,在外头散播对祝卿安不利的消息时,就被水贼给盯上了。 柳明泽自认自己行事小心谨慎,可他在淮扬没什么根基,很快就被人摸到底细。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柳明泽这人就爱寻花问柳,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是好色之徒。 加之柳明泽驭下也不严格,让身边人的嘴跟筛子一样,什么都往外漏。 这主仆俩出入烟花之地,轻易就被人找到行踪。 水贼就从小厮入手,利用美酒美色套出不少话,比如祝家要跟随官船一起北上,比如柳清雅和柳明泽说过什么话,比如听了柳清雅的话后,柳明泽又是什么反应等等。 那小厮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把主子卖得一干二净,后来水贼被擒获,被燕从昭审讯后,柳清雅和柳明泽这才在口供上留名。 因为水贼一事与柳明泽,柳清雅无关,燕从昭也就卖了一个顺水人情给柳氏。 柳氏也没想到,柳明泽的规矩竟然松懈至此,这样也好,谁希望自己的敌人太过精明聪明呢! 她捏着这件事一步一步算计达成自己的目的,把这个消息送到定国公府后,柳氏就不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她也忙着呢! 家里少了那么多财产,吃穿用度都得重新估量,还得给女儿攒嫁妆,未来还有一个孩子要出生,同样不能亏待,林林总总都是钱,要想想怎么开源啊! 祝卿安就和柳氏商量:“马上就是二月二龙抬头,我记得上辈子太子是二月中旬大婚。 这辈子应该也不会有变,上辈子在太子大婚之后,因为太子妃喜爱簪戴绒花,脸上爱贴珍珠和画花钿。 京城的贵女们就跟着穿戴,上辈子,金氏特意请老匠人给柳清雅做了几箱子的绒花,还从皇商那里购置不少的宫花,让她日日戴着都不重样。 我觉得可以趁机请几个手艺好的老匠人,专门开个卖绒花,烫花,绢花的首饰铺子。 现在可以先囤货,等太子妃入了东宫,大家想效仿太子妃的穿戴,这生意不就来了。” “这主意不错,我先遣人去打听打听太子妃的喜好,还得去找手艺人,还得盘铺子,这事还真不少……”柳氏说着就让桂嬷嬷去把祝家的管事请来,风风火火要大干一场。 祝卿安没有掺和这事,她得先把燕从昭的太行犬给驯养好,赶在太子大婚前给人送回去,也忙着呢! 就在祝家母女忙忙碌碌之时,定国公府里,老夫人把宗卷口供已消的事情告知了金氏和柳清雅。 这母女俩大松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宗卷里的口供是消了,可柳氏手里那份口供还捏着没有毁尸灭迹,她们头上那把剑还悬着,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就当是个教训,以后别再和祝家有龌龊,安安生生过日子,别老想着伺机报复,只要退避三舍,不去招惹祝家。 文薇也不会见不得娘家好,就这样吧!”老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把金氏和柳清雅给打发走。 金氏脸色难看:“老太太是想让我们一辈子看柳文薇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柳清雅却不这么想,老太太只怕也是拿姑姑没法子,或许不是没有,而是不想和姑姑撕破脸,毕竟定国公府的欠银还没着落呢! 柳清雅在心里叹气,靠天靠地还不如靠自己,还是得用一些非常手段才行! 见自己的亲娘愤愤不平,柳清雅担心她情绪上头生出什么波澜来,就耐心向她解释:“娘,祖母不想和姑姑撕破脸,或许还有别的事。 你忘了,朝廷要收缴欠银,咱们府上还有大笔亏空,老太太大概是另有想头吧!” 金氏的情绪稍微缓解:“这么说,老太太是想找柳文薇填这个亏空,所以才没有下力气保你!” “娘,一切以大计为重,我受些委屈没什么的。 这时候甭管什么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咱得先把这爵位保住再说其他的。” 在柳清雅的劝说下,金氏才不情愿点头:“你说的对,这要是没了爵位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咱们就先忍一忍,待到他日……哼!” 第75章 借钱 祝家自然不知道金氏和柳清雅两人的高抬贵手,这段时间,柳氏和祝卿安都很忙。 柳氏费了一些劲,打听到太子妃在被赐婚之前,最喜欢去哪个银楼买首饰,特意研究那个银楼大致的首饰风格。 然后就急急忙忙找了老工匠,盘好铺子,还找江南那边的商户进了一批时新的绒花,手绢,荷包等物。 老工匠的手艺毋庸置疑,柳氏在淮扬居住多年,对于那边的时新样式十分了解,凭借自己的经验让老工匠做出一些不同的花样,和京城流行的样式要新奇有趣得多。 祝家的年轻丫鬟们都觉得这些绒花好看,柳氏这一下更加有信心,能够在这上面赚上一笔钱。 祝卿安拿着各种毒药对着两条太行犬使劲,也不吝啬使用露水,只要求它们能够迅速出师。 母女俩各忙各的,赶在二月中旬之前,把手上的事情都办好了。 柳氏的铺子已经落成,只差看个吉日就可以开张,祝卿安则是给燕从昭送口信,想问问他是要祝家把两条狗送过去,还是等他自己过来领走。 燕从昭那边很快就有回音,因为太子要大婚,他这段时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让福瓜福豆去把两条狗接回府。 就怕两条狗去新家不适应,祝卿安还特意做了许多狗能吃的骨头,用少量的露水熬过,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拿起来啃一啃。 两条肥溜溜的太行犬就被福瓜福豆拿着喷香的大骨头哄着上了马车,然后一路回到主人身边。 嘉丰九年,二月中旬是个好日子,太子大婚举国欢庆,皇上在太子的婚事上是极尽奢华,规格模式只差一线就和皇帝成婚规格相同。 不仅如此,皇上还下旨减轻赋税,开仓在穷苦之地施粥放粮,赦免一部分罪过不重的犯人,这条条框框无不在展现皇上对太子的看重。 据说娶亲太子妃的队伍,诸位王妃和诰命夫人坐的都是轻轩,这些轻轩排在八匹马拉着黄金轿辇之后。 那黄金轿辇据说是工匠花费多年打造而成,黄金覆盖在顶端,精美绝伦的雕刻图纹镶嵌着金银彩宝栩栩如生。 轿辇四周包裹的红色锦缎和珍珠彩宝装饰,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十分显眼,奢华非常。 侍卫身着铠甲大刀护道,宫女手持花篮沿路撒下花瓣,内侍和乐伶齐齐奏乐,惹得沿路观礼的女孩们都向往非常。 只是美中不足的一点,太子并没能亲自迎太子妃入东宫,而是由几位王爷代替太子将太子妃送进东宫。 祝卿安和柳氏因为要守制,所以没有亲眼目睹太子大婚的盛典,但听着下人的描述,都知道这场盛典的宏大,足以让人议论艳羡十几二十年。 太子大婚足足热闹了三天,京城才渐渐恢复平静,祝家的首饰铺子也在这时候开张。 随着太子妃喜爱绒花的风声慢慢传入民间,铺子的生意从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人头攒动,每日账面的流水很可观。 柳氏拿着算盘一扒拉,顿时眉开眼笑:“要是天天生意都这么好,一个月下来差不多有小一千两的纯利润呢!” 祝家因为新的生财之道而开心时,外头却是一片的愁云惨淡,在太子大婚后之后,皇上突然就一改之前和缓态度,勒令户部在一个月内收缴欠银。 若是到了期限还还不上银子的,一律抄家流放。 权贵们本就因为欠银一事着急上火,如今皇上连筹钱的时间都不给,这是要逼死大家伙啊! 京城的风向就像是一锅炸开来的水,竟然还有看不清形势的权贵竟然到宫门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 。 朝中不少勋爵之后的朝臣联合起来谏言,甚至还有人跪求东宫太子,请太子劝说皇上一二。 柳氏和祝卿虽然足不出户,可外头的消息一点都没漏下,据说朝臣关于收缴欠银的折子堆了好几筐子,据说有人在宫门前跪到倒下,据说宫里还有已经走路颤颤巍巍,牙齿都掉光的老太妃去哭先帝等等。 京城简直是乱成一锅粥,可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却老神在在,任由京城乱象丛生。 直到一个消息传来,说是大朝会时,朝臣们哭求皇上无果,转而盯上了新婚不久的太子殿下,一个个求着想让太子出面求求情。 结果也不知道是谁扒拉了太子一下,直接就把身体虚弱的太子给拽到地上去了,而且脑袋还好巧不巧的磕到柱子,直接就把太子给磕晕过去。 然后太子就被抬进了皇上的寝殿,太医院两位院首和皇上据说守了太子一夜,这人才转危为安清醒过来。 因为太子出事,皇上震怒,随即就使出雷霆手段,当日在大殿上拦住太子的朝臣,只要是家族欠钱的,一个一个毫不留情的抄家夺爵。 没有欠钱的朝臣也被降官训斥,惹皇上厌弃,以后在官场就注定步步为艰。 不少人昨日之前还是高门显贵,今日就成阶下囚,一大家子被搜刮干净财物赶出京城,一帮身娇肉贵的姑娘和少爷要靠两条腿走着回故乡,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这回乡路上,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命! 因为有前车之鉴,一众权贵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样,再也不敢折腾有的没的,开始想办法筹银还钱。 定国公府里也因为欠银一事,闹得气氛僵硬紧绷,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大房二房都出钱,把这个空子给填上。 金氏咋一听老夫人这么说,失态地扯破手里的帕子,难道老太太打算让府里自己还上这笔账? 不是打算让柳文薇出这个力吗? 老夫人没有给金氏答案,金氏自己也不敢问,可这不是几千两几万两,而是几十万两银子的空缺啊! 大房承爵,自然是希望保住爵位,公中没钱,那就两房都掏钱出来,毕竟没分家,有债也得一起担嘛! 二房怎么可能愿意,吞进去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他们将来不承爵,就指望着这些钱过日子,要是没了钱,将来分家,二房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啊! 两房人吵来吵去没个结果,老夫人这一次却干脆不管事,两个儿子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她太了解了了,谁都不想失去爵位,却又谁都不想先出钱,只能先暗暗较劲。 反正距离一个月期限还有段时间就让他们先闹吧,闹到最后谁受不了了,谁就得拿钱出来。 金氏这段时间很不好过,大房暗地里里竟然开始查她的人,想揪出她藏在外面的小金库。 幸亏金氏警醒的快,很快就转了地方,没让大房的人翻出来,可是大房的人又怎么会甘心罢休。 没多久,金氏的嫁妆铺子不是被人找茬给砸了,就是被人一把火给烧了,虽然她没有证据,可是金氏就是笃定,这就是大房干的。 几个嫁妆铺子的货物损失加起来足有几万两,就这么白白没了,金氏气得发抖想以牙还牙,却被柳清雅拦住: “娘,这时候跟大房置什么气呀,要紧的,是先把府里的欠银也还上呀。 这时候不管什么事都得先退一步,你受委屈,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 老太太不会让你吃这个哑巴亏的,咱们把欠银给处理好了,老太太看了满意,才会向着二房啊!” 金氏柳眉倒竖:“你这话说的简单,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呀,把我掏空了。 将来你和你弟弟可该怎么办?你的嫁妆怎么办? 你弟弟的聘礼怎么办? 咱们二房这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呀? 我这都是什么命啊,你爹但凡要是有一点能耐,我也不至于处处算计惹人嫌啊!” 金氏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柳清雅轻声宽慰亲娘:“娘,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金氏就熄了哭声,听女儿说话:“公中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咱们去向亲戚借吧!” “哪家亲戚有这么多钱借给咱……”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别家的亲戚没有,祝家肯定有啊! “老太太要是想跟柳文薇开这个口,府里又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想也知道这钱要借了,可能就得下辈子再还了,老太太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啊,竟然就眼睁睁看着两房儿孙受苦,也真是够狠心的。 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她死后给她摔丧盆送灵供奉香火的人呐! “娘,有志者事竟成,老太太不愿意去开口也没事,只要姑姑心甘情愿把钱借出来不就可以了。”柳清雅循循善诱。 金氏就想到前段时没办成的事,她一把就抓住女儿的手:“清雅,来,我有话跟你说……” 第76章 略表心意 朝廷上的事闹了十几天,转眼就到了三月份,京城已经是一片春意盎然,人们已经脱掉身上厚重的袄裙厚衫,换个上轻薄的春衫去踏春。 三月的节日不少,清明节,沐佛节,上巳节好几个节日,大人忙着准备过节的各色用品,小孩则是期盼着节日里可以出门玩乐。 碍于礼法,女子不能亲自上山给祖宗祭扫,柳氏在清明节来临之前,就提前派几个老成的世仆回老家准备三牲祭品等物,到时候和鲁家兄弟一起上山给祖宗祭扫。 沐佛节,柳氏则打算带祝卿安去寺庙给祝文彦点长明灯,做几场法事,毕竟闺女败了大半家产,这做爹的,在下头估计没少被祖宗收拾,委屈肯定是没少受。 多做几场法事,多烧些纸钱祭品,让孩子他爹日子好过一些。 “至于上巳节,咱们还在孝中,还是在家里守着的好,到时候让人去花场弄些花花草草回来,在园子里摆一摆,就当作是踏春了。” 柳氏把三月的安排说给祝卿安知道,祝卿安把写好的一张经文让翡翠拿走晾干,才道:“娘安排就是,我多抄几本经书,到时候一块给爹烧过去,希望爹不要太生我的气。” 于是,在沐佛节这天一大早,柳氏和祝卿安就动身前往城外香枫山上的弘法寺。 弘法寺据说求签特别灵验,因此香火鼎盛,想要在今天这个日子做法事,你光得出大价钱, 还得有些权势才行。 柳氏亮出自己一品诰命夫人和祝卿安的县主名头出来,才得以如愿。 沐佛节这天来上山的香客络绎不绝,柳氏和祝卿安虽然出门很早,可等她们到山上,却已经是金光漫天。 柳氏和祝卿安一到寺里,就被寺里接待到一间单独的院子里,里面已经摆好做法事的一应物件。 祝家下人赶紧把备好的祭品,纸钱,纸马,主家亲自抄写的经文等物摆上供桌。 大师傅和小沙弥就开始诵经念佛,木鱼声,香烛的烟气弥漫整个院子,柳氏和祝卿安跪在蒲团上虔诚祷告。 一场法事做下来,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柳氏和祝卿安吃过斋饭,两个人还不觉得累,就想着去前面的大殿走走看看,顺便给佛祖菩萨都上上香。 母女俩给观音菩萨上了香出来,却迎面碰上一行人,柳清雅穿着淡绯色蝶穿卷草纹的八幅罗裙,脸上薄涂脂粉,气色极好,尽显少女的明媚鲜妍,却又不过分抢眼,婷婷袅袅像是一株萍在水中独美的莲花。 柳清雅见到柳氏和祝卿安,脸上立刻绽出一个欢喜的笑:“姑姑,表妹,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说着,柳清雅双手敛袂行了一个福礼,礼数要多周到就有多周到。 在她行礼之时,柳氏和祝卿安却没有看她,而是将她身后跟着的人都快速打量一遍,见到其中一个身材消瘦,耳垂饱满的“丫鬟”时,两人的眸色变得深沉,既然有人贼心不死,那就别怪别人做事太绝。 柳氏和祝卿安的情绪变化只有那一瞬间,然后就恢复如初,两人一脸意外看着柳清雅,似乎很惊讶她会在这里。 柳清雅脸上全无一点阴霾,仿佛前阵子金氏和柳氏的裂痕不存在一样,她高高兴兴走到柳氏的一侧,想要挽住柳氏的胳膊: “我来上香,没想到在山脚下恍惚看见祝家的马车,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到了大殿听见小沙弥说今日有位夫人和县主来做法事,我一打听,就知道是姑姑和表妹,就赶着过来找你们。” “就你一个人吗?家里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柳氏这话可不是关心柳清雅,她想要探探底,究竟是只有她一个人出来,还是她另有帮手? “是我这几天睡觉一直不安稳,家里又乱糟糟的,姑姑你也知道朝廷现在……” 柳清雅这话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往深了说,而是改口:“所以我就自己出来了,身边也带着嬷嬷和丫鬟,弘法寺又是正经的大寺庙,出不了大事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柳氏心里暗想,没有帮手那就更好收拾,金氏和柳清雅给割她的心头肉,她也得让这两人尝尝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因为有了柳清雅的出现,柳氏和祝卿安就没有继续闲逛,而是找了一个靠近放生池的亭子坐下。 亭子不大,柳氏,祝卿安等三个人坐进去之后,就剩下两个丫鬟还可以站脚,其他人只能站到台阶外面。 没有外人在场,柳清雅这才收敛脸上的笑意,然后“扑通”一声就跪在柳氏和祝卿安跟前:“姑姑,我错了,我求求你饶过我吧。” 两行清泪从柳清雅的脸庞滑落,“嘀嗒嘀嗒”把地面晕出几点水渍,柳清雅真是一个美人,连哭都能哭德得这么我见犹怜。 只可惜柳氏和祝卿安都是铁石心肠,完全不被眼泪所打动,柳清雅是有悔过之意,那么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求饶认错。 两人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接下来要怎么演。 “姑姑,求求你把那份口供还给我吧。 我将来还要选秀,身上不能有污点啊!”柳清雅声泪俱下,脸上的追悔莫及真真切切。 祝卿安在一旁看了都不得不叹服柳清雅的演技,也难怪她上辈子能坐上皇后的宝座,除了运气使然,她本人的过人之处也是不容小觑。 她不应该只看到柳清雅的短处和自私毒辣,她应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把人家的长处学到手才是正理。 柳氏眼睛里满是兴味,很明显金氏和柳清雅根本不知道她和老太太的交易,不然她绝对不会拿口供来说事,柳氏也乐得跟柳清雅演戏: “清雅,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我拿着口供不放手是为了什么吗?” 柳清雅当然知道,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份口供,只要祝卿安有更大的把柄被她捏在手里,那张口供也就成了一张可有可无的废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她柳清雅也能忍下今天的折辱。 “我知道,我知道姑姑的顾虑,我可以在这里发誓,只要姑姑把口供还给我,我绝对不会让姑姑担忧的事情发生,如果我做不到,必定天打雷劈,一辈子不得好死。” 柳清雅的誓言很毒,可是细细一琢磨字眼就发现这里面有漏洞,柳氏担忧的事情多了去了,柳清雅到时候要是装疯卖傻,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她这种人要是信命,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算计祝卿安得利,这完全就是一句屁话,说过就没了。 但柳氏却似是被说动,语气里稍微有些松懈:“你还是个孩子呢,你能做到你的父母能做到吗? 定国公府的所有人能做到吗? 到时候人家一句小孩子的戏言就能把我推回来,清雅呀,我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过日子不容易啊!” 柳清雅心中有些喜色,连忙应承:“姑姑,我知道你有顾虑,我也做好了准备,你看这是什么。”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身材消瘦,耳垂饱满圆润的丫鬟走上亭子,她从怀里拿出了几张帖子交给柳清雅,柳清雅接过手后,又转交给柳氏: “这几张帖子都印了定国公府的大印私印,届时,若是我的话不起作用,姑姑还可以拿帖子去对峙。” 柳氏翻开帖子,只见几张帖子都是空白帖子,结尾处的确是印了定国公府的印章。 祝卿安坐在一旁瞟了几眼,略一思索就明白原因,柳氏可以在空白帖子随意落笔,然后拿着帖子去和定国公府的一干人等对峙,这帖子的作用跟口供是一样的。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柳清雅借此机会把自己摘出来,她是干干净净了,定国公府的大房却是要被兜一身的黄泥,洗都洗不干净。 柳清雅果然聪明,拿定国公府的前程来换取她个人的安全,看似柳氏能得把定国公府捏在手里,可是老太太还活着呢,她怎么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到时候鹤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柳氏收下帖子,开口给柳清雅一颗定心丸:“好,这件事情我应下来了,等我回去就把口供给你送过去。” “多谢姑姑成全,你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都不会忘。”柳清雅端端正正给柳氏磕了一个头,随即就一指送帖子的丫鬟:“姑姑,这是珠帘,她呀,不仅会做茶还会制香。 我知道姑姑和表妹喜好风雅,不如就让她以后就跟了表妹伺候一二,也是她的福气,也略表我感激姑姑的一点心意。” 第77章 成全他 柳氏没有应下,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的祝卿安,那意思明白,这人要不要得看祝卿安的意思 。 “既然是表姐的一片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祝卿安笑眯眯地接下这个有毒的馅饼,不把人抓到自己手里,她怎么实施接下来的计划呢! 今天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几乎是心想事成,可不知为何,柳清雅的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让她下意识想要停止这件事,可心底却有更多的不甘冒出来,只差一步,她就能办成所有事,真的要在这时候停下来吗? 不,她不愿意,不愿意停下来,扪心自问的柳清雅听到自己心里最真实的声音,也许她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之前几个月处处不顺,如今否极泰来让她有些胆怯而已。 柳清雅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变得这么胆小,然后像是不服一般,她将近那丝那次不安压到心底最深处,笑着道: “珠帘,还不快点拜见姑姑和表妹,以后这就是你的新主家,你可得尽心尽力好好伺候。” 珠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柳氏和祝卿安磕头:“奴婢珠帘拜见夫人,县主。” 柳氏没有叫起,祝卿安也同样没有,她问跪在地上的珠帘:“你的卖身契呢?” 送人丫鬟不送卖身契,这是要来伺候她,还是来监视她的呀? 珠帘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祝卿安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没有说话,柳清雅又在这时候出声:“在这,表妹真心心急,难不成还担心我昧下这卖身契不成?” 一张卖身契可以决定一个丫鬟的生死,但也要分情况,没有根基的丫鬟可以被卖身契轻易拿捏,可珠帘是家生子,能牵制她的不仅仅是卖身契,还有她的父母兄弟。 这一家子可还都在定国公府的手里捏着呢,她敢不听话试试! 翡翠接过柳清雅手里的卖身契,仔细看过后收好,祝卿安这才让珠帘起身:“快起来吧,以后跟在我身边,就照一等丫鬟的份例吧!” 珠帘磕头谢恩,然后就跟着翡翠身边侍立在一旁,柳清雅见此情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桂嬷嬷进来请柳氏和祝卿安:“夫人,姑娘,时间快到了。” 柳氏一看外边的日头,就对柳清雅说:“我这下午还有一场法事,估摸着得折腾到晚上去。 等我回去可能得明天或者是后天了,我现在记性差的很,要是太忙,说不定就给忘了。 这样吧,不如你就干脆再等一等,我派个人回家去拿口供,到时候直接送到你手上。 免得你等到煎熬,我也没有时时挂心这件事。” 柳清雅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能早点解决,免得夜长梦多,自然是最好。 “那姑姑和表妹就快些去忙吧,做法事的时间不等人,我就去附近的竹林坐坐,等拿到东西我就回去。” 柳氏和祝卿安就带人离开,珠帘走在最后,离开时回头看了柳清雅一眼,柳清雅的表情还是那么温柔可人,三月正午的日头明明很暖和,珠帘却硬生生打了个哆嗦,然后紧紧坐在前面人的步伐,离开亭子。 柳氏和祝卿安回到做法事的院子,两人先去上香,随后母女俩打发了身边所有人进行密谈。 “娘,收拾柳清雅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吧。”祝卿安跃跃欲试,早在刚才,她的心中就有一个计划成型,绝对能让金氏和柳清雅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氏没有拒绝,她的羽翼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总要让她学着长出自己的翅膀,将来才能翱翔天际 。 “我把桂嬷嬷借给你用。” “可以。”祝卿安点头,然后接着道:“你没有让人把口供带出来吧!” 柳氏摇头:“没有,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把口供还给柳清雅,接下来看你怎么收拾她,千万别手下留情。” “这是自然。”祝卿安自信点头,然后就让人在院子里清出一间厢房,和桂嬷嬷耳语一番后,桂嬷嬷转身离开。 不多时,珠帘和翡翠跟在桂嬷嬷身后进到厢房,门外守着的白芷悄无声息把门给关上,然后就像一尊门神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在白芷把门关上后,原本表情慈和的桂嬷嬷和神情平和翡翠,两个人忽然暴起齐刷刷对珠帘动手。 桂嬷嬷别看年纪不小,确是有一把子力气,一拳打在珠帘的肚子上,直接就把人给打得直不起腰。 翡翠立刻用自己的大辫子勒住珠帘的脖子,她使出自己吃奶的劲,迫使珠帘不得不放弃肚腹的疼痛,转而去扒拉脖子上的辫子,疼痛可以忍,再不喘气他就要窒息了。 桂嬷嬷趁此机会立刻拿出麻绳,轻而易举就把珠帘给绑了起来,还顺手把自己的一只鞋子塞进珠帘的嘴里。 翡翠这才敢松开自己的辫子,然后和桂嬷嬷两个人把已经五花大绑的珠帘拖到屏风后面,翡翠按着上身,桂嬷嬷按着下身,然后伸手去解珠帘的裤腰带。 珠帘脸上的表情剧变,被两人按压着,还在拼命挣扎,只不过这一切都徒劳无功,桂嬷嬷还是成功把她的裤子给扒了,一扯贴身的小裤,桂嬷嬷和翡翠就把珠帘给看个精光。 翡翠看清眼前的场景,忽然发出一声叫,脸皮,耳朵,脖子涨得通红,按着珠帘上身的手,不小心摸到珠帘上身的两团软绵绵的东西,那触感不像是假的。 翡翠忽然就像是被火燎到一样,“唰”一下撒开手,整个人跟兔子一样从地上弹起来,退后好几步才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他,她,他到底是男还是女啊?” 珠帘像是被人抽掉筋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怕是再也不能活命了。 桂嬷嬷黑着一张脸也撒开手,起身一脚都踹在珠帘的肚子上,但是把人踢得弓成一只大虾。 “怎么样了?”问话的是祝卿安,她一直就在厢房里,只不过刚才没有露面,等着桂嬷嬷和翡翠把事情办得差不多,就急急询问结果。 桂嬷嬷走到祝卿安身边,小声说话:“姑娘,这个珠帘果然不是纯粹的女儿身,下身不仅有女儿家的东西,还……还有男儿的……” 真是作孽啊,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家才十一岁,跟花骨朵一样的大姑娘说这种事情啊? 虽然夫人交代她不能把大姑娘当成孩子来看,可是桂嬷嬷她也要脸啊,她……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见桂嬷嬷语气吞吞吐吐,祝卿安干脆替她把话给说完:“长了孽根!” 桂嬷嬷大惊失色,连忙提醒祝卿安:“姑娘,慎言,这话可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桂嬷嬷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表姑娘,竟然弄了这么一个丫鬟到自家姑娘身边,其心多么险恶狠毒,要是被柳清雅得逞,自家姑娘可怎么活呀! 桂嬷嬷想到这些,气得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翡翠也想到这里面的凶险,她到底年轻,没经过太多事,眼泪已经控制不住落下来。 祝卿安安慰她们:“老天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提前给我发现柳清雅的端倪,现在我要收拾柳清雅。 桂嬷嬷,翡翠,你们得帮我。” 两人点头,三人耳语一番,桂嬷嬷转身去了屏风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过后,珠帘被重新穿好裤子,被桂嬷嬷拖拽着来到祝卿安面前。 祝卿安仔细打量地上的人,慢条斯理开口:“你说,我应该叫你珠帘还是叫你春生呢?” 地上的珠帘浑身一抖,眼神里带上恐惧,祝大姑娘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你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子,如今都在柳明桓身边伺候吧。 是不是金氏跟你说,以后要让你妹子跟了柳明桓做小? 你弟弟以后就是大管事,定国公府的奴才走出去那也是威风凛凛。 你的父母就在定国公府后面的下人群房住着,你娘和妹子还有你,常做了荷包去绣坊卖钱。 她们最近是不是遇到大主顾,做的荷包备受主顾青睐,而且昨天还打赏你们两百文钱。 你收到打赏时,高兴吗?” 祝卿安每说一句,珠帘就抖一下,到最后已经是冷汗淋漓,浑身都在哆嗦,不能活了,他不能活了,他得想办法去死,不能连累家人啊! 冷眼瞧着珠帘的惊惧模样,祝卿安露出一个冷笑,上次去定国公府,金氏把珠帘混着丫鬟堆里,试图通过老太太送到祝家时,柳氏和祝卿安就记下这事。 花功夫把珠帘的家境打探清楚,为了吊住她们,甚至还拿钱去买珠帘家人的绣品,这不,派上用场了。 祝卿安看着珠帘的眼睛,语气阴测测道:“你别想着一死了之,你要是敢死,我就找人把你的家人,男男女女全部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 等他们死了,再将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不得轮回,你要是舍得家里人成孤魂野鬼,你就去死吧! 桂嬷嬷,解开他的绳索,他要是想死,就成全他。” 第78章 背叛 珠帘被吓到,人也不抖了,眼睛惊恐看着祝卿安,为什么这些高门小姐心肠都这么狠毒? 一个两个都拿他的家人胁迫他,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珠帘悲从中来,祝卿安却又在这时转了话风:“我知道你不想死,也不想你的家人出事,这样吧,我给你一条退路,你做的好,你能活着,你家里人也能活着,做的不好,你们就一家子去黄泉相见吧 ” 桂嬷嬷在这时候解开珠帘身上的绳子,把卡在珠帘嘴里的鞋子给拔下来,珠帘干呕几声,待到能正常喘气,就对祝卿安道:“我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二太太手里捏着,我要是背叛二太太,我们这一家子也没有好下场。” “我是没能耐从二太太的手里弄到你们的卖身契,不过,我却有办法弄到新的户籍。 你的弟弟妹妹,你的爹娘能不能洗掉身上的奴籍,从此做个平头百姓,不用担心被人发卖,被人打骂。 说不定将来子孙后代还能读书科举,我已经派人去接你的父母亲人,他们是好是歹,这些好处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就看你敢不敢接下来。” 祝卿安很认真思考过,要怎么收拾珠帘这个人,上辈子他搞大丫鬟的肚子,害祝卿安的名声被毁,珠帘固然可恶该死。 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金氏和柳清雅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珠帘不过是个小人物,弄死了他,也还会有第二个珠帘,第三个珠帘出现,对着小人物使劲实在是犯不上,还不如把这个棋子捏在自己手里物尽其用,给柳清雅和金氏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珠帘还能怎么选,身为奴隶,他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但若是有退路可言,谁会真的想死呢? “那我……我呢?”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了,毕竟你现在要是死了,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损失。 我会让你好吃好喝过上好日子,甚至还可以让你娶妻生子,将来有子孙供奉香火。 相应的,你也要在我需要时,奉上你的命,如何!” 这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养死士的方式,平常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着你挥霍。 甚至还能让你的子孙后代也吃喝不愁,关键时刻你只需要给我献上一条命就够了。 定国公府在老定国公去世之前也养过,只不过老定国公去世后,这一项庞大的支出就被叫停了。 省下现在这么一大笔钱也没见定国公府富裕几分,反而还越过越落魄,可见这些年大房和二房是怎么挥金如土过日子的。 祝卿安的话让珠帘心动了,不是前面那些供吃供穿,而是她说的能让他娶妻生子,而是让他以后死了以后也有子孙饭吃。 他其实一直都当自己是个男人,可奈何身体阴盛阳衰,这个秘密还被别人掌握在手里,一出生就打上奴隶的印记,他这辈子注定就是一条任人驱使的狗。 珠帘之前从不敢奢望能有自己的子女,只想着对家人好点,以后能过继弟弟的孩子,老了以后,有人供奉香火,不至于做孤魂野鬼,在地府继续被人欺负。 若是有自己的骨血,岁岁年年都有香火受用,那才算是传宗接代! 定国公府的二太太和大姑娘可不会这样对他,在她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杂种,从心里就觉得他是一个垃圾。 祝家的县主虽然同样狠辣,可至少县主把他当成人在看,天差地别的对比,让珠帘很轻易就叛主了。 珠帘吞了吞口水:“我愿意,只要能让我娶妻生子,有子孙饭吃,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祝卿安满意了,让他吃饱喝足娶妻生子,就能够卖一条命,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一个男人再能吃一个月也就能吃几十两银子就顶天了,祝卿安也不可能。真把他当成死士来养,珠帘这个人还不够格。 娶亲那就更简单了。了,别看京城繁华一片,可出了京城地界,靠种田为生的贫困百姓多了去,有时候一场天灾一场人祸,就能逼着他们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是自卖自身。 这还是因为被迫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故意的。 祝卿安听家里的下人讲过,有些百姓人家养的姑娘比养猪狗还要不上心,等姑娘还稍微长大一点就把她卖出去,卖到哪里也漠不关心,只要人伢子出的价钱足够高,那就够了。 这些姑娘被卖掉之后,通常命运都没那么好,长得好的通常都会被卖进烟花之地,进了烟花之地想再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这些姑娘进了这些地方,通常都不会活得很长久,往往都是得病,最后不治身亡。 少部分人运气好,才能去做大户人家的丫鬟。 可是做丫鬟就得为奴为婢,以后的子子孙孙也一样是奴隶,尤其是签了死契的奴隶,主人家想打死发卖,律法是不会管的,只要在事后去官堂补上一笔罚金就能了事。 一边可能一辈子不得翻身的苦难人生,一边只要不嫌弃珠帘的异常体质,就能一辈子吃穿不愁,做个富贵乡的槛内人。 那些没有退路的女孩会怎么选,想怎么选,愿意怎么选,答案尽在不言中。 祝卿安笑着道:“桂嬷嬷,快扶珠帘起来,帮他梳洗一下,带了脂粉没有? 给他敷一下脸,可别让人看见端倪。” 紧闭的厢房门终于打开,祝卿安带着桂嬷嬷,翡翠,珠帘和白芷出了院子,一路来到寺庙后面,假山上的枫叶亭,因为地势较高,正好可以看到远处来上香的香客,也可以看见下边沿着放生池长出来的大片竹林。 竹林里有座竹亭,柳清雅正在亭子边用鱼食喂鱼。 祝卿安看着那道喂鱼的身影,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珠帘,展现你忠心的机会来了,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 珠帘点头:“请县主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那就去吧,速战速决,别耽误太久。” 珠帘一点头就和桂嬷嬷离开亭子,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就急匆匆跑到在竹亭里,跟柳清雅禀报一些话,柳静雅听完就挥挥手,让她身边的夏竹跟来人离开。 亭子里只剩下秋菊和柳清雅两人,桂嬷嬷就在这时候带着珠帘走进竹亭,珠帘的手上还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个果盘,看样子就是要给柳清雅送水果吃。 桂嬷嬷和柳清雅说了两句,然后就让珠帘把果盘送到柳清雅面前,像是让她看托盘里的水果,珠帘就借这个机会走到了柳清雅身边。 而桂嬷嬷则是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站到秋菊的身边,两人一进一退就靠近柳清雅主仆两人,然后一场发难就毫无征兆发生了。 桂嬷嬷一拳打在秋菊的肚子上,直接把她打得叫不出声来,捂住肚子就软躺在地上。 珠帘端着托盘,整个人突然向柳清雅扑去,这个竹亭做的小巧玲珑,围栏也不高,只勘勘到柳青雅的小腿处,被珠帘这么一扑,柳清雅就尖叫着和珠帘一块摔进水里。 桂嬷嬷这时候就立刻向周围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啊,定国公府的大姑娘柳清雅掉水里啦!” 第79章 发疯 桂嬷嬷拼命大声的呼叫,声音格外的洪亮,连名带姓有根有底的喊出来,很快就引起大殿那边香客的注意。 寺庙里有大和尚接到消息赶过来,还有那些香客,一个个就像闻到瓜味的猹一样纷纷跟在后头,高门大院的姑娘掉进池子里,这可是大消息! 足够这些老百姓嚼舌根半年以上,这种热闹要是错过,那就是要错过一辈子,下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得上,所以他们千万不能错过。 寺院的放生池很大且深,是它的深是逐步逐步深入的,池子边上其实也不算太深,水深只到大人的大腿处,柳清雅也只要站起来就会发现,那水顶多也就到她胸口。 可她摔下之后,大概是受到惊吓,一直在水里挣扎个不停,刚开始还能喊上两句救命,后来就好像是呛水了,喊也喊不出声,一个劲地往下沉。 远远看着的大和尚急得头上都在淌汗,可不能让这些千金小姐在寺里出事啊! 几个大和尚恨不得能多生两条腿能窜地更快一些,就怕自己跑慢了,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只是池子太大,绕着弧形的池边跑,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和尚跑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桂嬷嬷扯着三号门不遗余力的宣扬扬柳清雅的身份,等到几个大和尚快要跑到跟前时,桂嬷嬷突然咳嗽出声,一连串的咳嗽声像是按到什么开关,池子里挣扎的两个人突然破水而出,应该说是,珠帘打横抱着柳清雅站了起来。 柳清雅身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淤泥,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脸上,整个人软绵绵靠在珠帘的身上,不知道是晕了还是已经没力气动了。 已经缓过疼痛的秋菊,见到自家的大姑娘这副模样,想到自己无意间听到的话,脸色顿时青白一片,张嘴就要叫嚷。 只不过这声音还堵在喉咙口,就被桂嬷嬷一脚踹到了肚子上,这一次比上次更加疼痛,剧烈的疼痛直接让秋菊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桂嬷嬷装出一副急着要去拉拽池子里的两人,因为太过“着急”才“不小心”踹到秋菊,桂嬷嬷演技逼真,这“不小心”的一脚又踢得隐秘,远远跑来的一众人还真没看出什么端倪。 “珠帘,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桂嬷嬷大喊大叫,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池子里的两人身上。 柳清雅狼狈不堪,珠帘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湿漉漉身上还黏着淤泥,他喘着气道:“大姑娘呛水昏迷了。” 为了展现自己的忠诚,珠帘在水底下可没少折腾,落水这么短的时间,柳清雅不至于这么快就呛水昏迷,是他抓住柳清雅一个劲往水里按,还用水底的淤泥糊在柳清雅的口鼻,硬生生把人给弄昏迷了。 “哎呀,快来人救命啊,定国公府的大姑娘晕倒啦!”桂嬷嬷一叫嚷,跑到近前的大和尚纷纷下水,帮忙把水里的两人给拽上来。 整个过程,珠帘都没有放开柳清雅,等上了岸,又不让桂嬷嬷帮手,亲自抱着柳清雅去厢房换衣裳。 桂嬷嬷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哎呀,珠帘,小心点,别把大姑娘给颠着了。 珠帘,你别走的太快,别摔倒了。 珠帘,你……” 桂嬷嬷一遍遍念着珠帘的名字,让周围的观众成功的记下珠帘的模样和名字。 在将来的某一天,只要珠帘公开自己的身份,就能够轻易将柳清雅置于死地。 桂嬷嬷一路念叨,和珠帘跟着大和尚来到就近的厢房里,柳清雅自己的丫鬟一个被支走,一个被打晕,自然没人给她取来换洗的衣裳,桂嬷嬷和和珠帘一琢磨,直接就给她换上下人穿的粗布衣裳。 柳清雅身上的衣裳,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包括头上,手上,脖子上的首饰都被扒下来存放好。 桂嬷嬷和珠帘甚至都没有给柳清雅清洗身上的淤泥,由着她穿着不合身,粗糙的衣服,脏兮兮躺在厢房里不闻不问。 桂嬷嬷和珠帘带着柳清雅的衣物离开厢房,临走时,只让一个小沙弥去通知被支走的夏竹回来,随后两人就带着柳清雅的衣物走人。 小沙弥尽责尽职跑去找到夏竹,转达桂嬷嬷的话,夏竹初一听到柳清雅落水,顿时就面无人色,又听小沙弥转述桂嬷嬷的话,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些不祥的预感:“桂嬷嬷交代你告诉我,是珠帘帮大姑娘换的衣裳?” 小沙弥点头,夏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这句话哪里有问题,主子昏迷了,做丫鬟的给主子换衣裳,难道不对吗? 夏竹来不及细想,就急匆匆往柳清雅落脚的厢房而去。 当夏竹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厢房时,赫然发现秋菊不见踪影,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一步一步是走进厢房绕到屏风后面,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一双充满晦暗阴鸷黏腻情绪的眼睛,夏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等看清眼睛主人是谁以及她的状况时,夏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惶恐的跪下来。 柳清雅已经清醒过来,她身上还穿着下人穿的衣裳,脸上的淤泥和湿哒哒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衣裳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粗糙磨皮,每动一下身上的皮肉都觉得又痒又疼。 刚醒过来的时,柳清雅还不知道状况,皮肉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她还以为自己被人…… 不过在须臾之间,她就弄清自己的状况,清楚自己被祝卿安算计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吃这么大的闷亏,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是谁给我换衣服?”柳清雅说出的每个字带着缕缕阴寒,就像是毒蛇嘶嘶吐着的信子。 夏竹就想到了小沙弥的话,额头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见柳清雅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硬着头皮颤颤巍巍道:“听……听传话的小沙弥说,是……是珠帘给您换的衣服。” 柳静雅的呼吸有一瞬间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问:“那我之前穿的衣裳哪去了?” 夏竹也不知道啊,她才刚刚回来,竹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听小沙弥一语带过,细节上完全不清楚,她怎么知道柳清雅之前的衣服去哪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大户人家做衣裳或者首饰上做一些标记,比如女儿家喜欢的花花草草或者是家族的族徽,甚至是名字的象形字。 要是被外人拿走利用,那么柳清雅的名声就完蛋了。 她们这些婢女也一样没好下场,二太太和大姑娘一定会拿她们撒气,夏竹感到绝望,她难道也要步之前几位姐姐的下场吗? 夏竹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划过脸庞落在地上,急急忙忙开口:“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她的话音刚落,柳清雅忽然发疯,不顾一切从床上跳下来,红着眼睛一把就把旁边的屏风给推倒,发出好大的声响。 即便是如此,她还不解气,又转过身抓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就砸到地上,刹那间,茶水四溅,碎片横飞。 第80章 狗嘴 柳清雅把屋子能砸的东西给干净后,才稍稍冷静一些,她冷着声音吩咐夏竹:“去把秋菊找回来,再去拿换洗的衣裳过来。” 夏竹起身脚步踉跄匆忙地跑出厢房去找人找衣裳,心中是一片凄惶无助,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桂嬷嬷和珠帘带着柳清雅的衣裳回到假山亭子,祝卿安看着托盘里的衣裳首饰心情大好,让翡翠把东西收好。 祝卿安起身就要走人,可突然变故发生,一声闷响响起,众人看去,只见站在桂嬷嬷身后的珠帘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脸色泛着不详的青色。 桂嬷嬷赶紧去探珠帘的鼻息,竟然发现他的气息渐渐微弱,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怎么回事,快去请药僧来看看。” “哎呀,他裤子里有什么,怎么在动?” 祝卿安和眼见的白芷同时出声,翡翠放下手里的衣裳,飞奔下山去找药僧,剩余的几人目光都聚集在珠帘的小腿处,之间粗布裤脚里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桂嬷嬷用帕子包着手,把珠帘的裤脚拉了上来,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色小蛇张大嘴巴死死地咬住珠帘的小腿不放,被咬的皮肉已经泛黑,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 白芷惊呼一声,拉着祝卿安退到角落,桂嬷嬷倒是胆子大,捡起掉落在假山上的一根树枝尝试要将那条蛇挑开。 那蛇也许是受到惊,也许是桂嬷嬷的手法好,总之那蛇终于离开珠帘的小腿,被桂嬷嬷挑到一边,一落地就想要逃跑,却被桂嬷嬷捡起一块假山石砸死。 化解危险,但珠帘却已命在旦夕,祝卿安却不愿意让珠帘这时候死去:“嬷嬷,找块帕子绑出珠帘的膝盖弯,别让毒血窜入体内。” 桂嬷嬷看了看珠帘的脸色越发地灰败,只怕已经是晚了,但她还是抽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拧成一股绳死死绑住珠帘的膝盖弯,不管怎么样,人还没断气,尝试一下能不能捞一条命回来吧! 祝卿安伸手进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递给桂嬷嬷:“嬷嬷,这里面是一些药丸,也不知道对蛇毒有没有用,现在也只能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弄两颗给他吃下去吧。” 这瓶药丸是京城回春堂的招牌药百用丸,平常的呕吐,风寒,发烧,出血,腹泻,轻微中毒等病症都可以吃,不说百分之百能抑制病情,却能够起到缓和病情的作用。 因为药材难得,回春堂每年做出的药丸数量有限,年年都供不应求。 祝卿安手里这瓶还是祝家下人去回春堂排队等了小半个月才等到的,这药丸一拿到手就被祝卿安做手脚往里面掺浓度很高的露水。 她是预备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拿这瓶药丸出来做个幌子,避免自己暴露秘密的风险。 桂嬷嬷接过荷包摸出药瓶,倒出两丸药,掰开珠帘的嘴巴塞进去,又动作娴熟按住穴位,助他把药丸吞进肚子里。 因为珠帘的生死不明,祝卿安也不好现在就走,几人继续在亭子里逗留,桂嬷嬷一直注意珠帘的情况,发现他在服药后,脸色好看了许多,探鼻息也强劲来些,看来是药丸起作用了。 等到翡翠请来寺里的药僧过来给他把脉解毒,弘法寺的药僧医术高超,作为出家人也不必避讳男女有别。 药僧一出手,珠帘被咬的地方被划十字刀放掉毒血,之后又是隔衣施针,珠帘原本好转的脸色在药僧出手后,很快就褪去那层不祥的青灰色。 没多久就醒过来,只不过还不能多动弹,只能让人抬着下亭子。 祝卿安让桂嬷嬷和白芷直接送珠帘离开弘法寺,找个隐秘地方先安置下来。 处理好珠帘的去向,祝卿安让翡翠拿上柳清雅的衣裳,两个人就要离开亭子时,纵横交立的假山后面却响起了两声焦急的狗叫声,之后就再没声响,假山后面安静一片。 那两声狗叫声就像是祝卿安的幻听一样,可一旁的翡翠也听到叫声,显然就不是什么幻听。 “是谁,出来!”祝卿安盯着假山,心里琢磨着假山后的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她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用财,用名或用利,或者干脆将人灭口,脑子里是思忖着,要用什么办法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并且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假山后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一个面容自带天然风韵的少年人,身姿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而且他的两只手还紧捏着两条狗嘴,迫使他手里的两条狗叫不出声,两条狗被他捏住嘴,没办法四条腿走路,不得不用两条后腿站立。 而且还因为少年人长得高,又没有迁就两条狗,两条狗的后腿是绷直了站立,却还总是找不到着力点,频频打滑,两条狗就跟荡秋千一样,在少年的手上,时不时就荡一下,时不时就荡一下,这场面属实有些滑稽。 祝卿安有些愕然的看着少年人,燕从昭怎么在这里? 燕从昭也很无奈,他不是有意想偷听别人家的隐秘,他今天到弘法寺,是来给母亲的长明灯添灯油,顺便悼念一番。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顺便带上两条狗,想着带两条狗出去跑一跑,别整天闷在府里,不是啃这个东西就是啃那个东西。 结果这两条狗在路上还乖巧听话,到了弘法寺就叛变了,不管他怎么叫,两条狗就是不听话,你追我赶的,就跑到寺院假山这边来。 燕从昭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侍从,两条狗跑了,他就能自己出来找,于是就一路追到假山这里。 然后他就看见祝家的县主祝卿安,两条不听话的狗到这时也安静下来,还未曾走进近呢,就把尾巴甩成了虚影,感情刚才拼命往这边跑,是为了祝卿安! 他在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这两条狗,楠木紫檀的桌椅,它们想啃就啃,结果自己还比不上祝卿安在两条狗心中的地位,燕从昭瞬间觉得自己白养了这两条狗。 心情正郁闷着,他就听见祝卿安让人收拾自己的亲表姐,燕从昭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样的纠葛,但他自小在皇室王室长大,从小的所见所闻,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有时候耳听不一定就是虚,眼见也不一定就是实,燕从昭不会因为一件事就轻易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好坏,对祝卿安的所作所为,他也同样如此。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看似祝卿安的行为恶贯满盈,可内里究竟是谁对谁错还未可知。 燕从昭原本是想悄悄离开,没想到他一碰两条狗,两条狗猝不及防的出声,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就心虚地伸手捏住两条狗嘴,就这么尴尬地出现在祝卿安面前。 第81章 教导 祝卿安和燕从昭四目相对,彼此沉默不言,因为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最后打破平静的,是挣扎不停的两条狗,狗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把燕从昭的袍服甩得啪啪响。 燕从昭第一次知道,原来狗尾巴打人也会疼,既然已经撞破祝卿安的事情,他也不藏着掖着,手一松就放开两条狗。 两条狗“嗖”的一声,就窜到祝卿安身边,绕着祝卿安转圈圈,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撒娇声,身后的小尾巴嗖嗖地甩,耳边还能听到尾巴甩动时带起的风声。 “世子,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祝卿安一脸若无其事和燕从昭说话,祝家对燕从昭有些香火情,见到今天的事情,他最多对祝家没了好感,却也不至于为柳清雅伸张正义,祝卿安也就厚脸皮当作无事发生。 没了两条狗在身边捣乱,燕从昭又恢复风度翩翩的从容不迫,他轻轻颔首:“嗯,无意路过。” 祝卿安见燕从昭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也是,他生在皇室,这种互相倾轧的手段,说不定早就见识过了。 既然他并没有因此生气,祝卿安就琢磨着要解释解释,免得在燕从昭的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从此对祝家敬而远之:“世子,可要坐下来看看景,这里居高临下,俯瞰下头的风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燕从昭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祝卿安,又看了两眼对着祝卿安各种黏糊撒娇讨好的两条狗,觉得自己一时也没法将狗带走,也就应下祝卿安的邀请,坐了下来。 翡翠赶紧带着柳清雅的衣裳离开,亭子里就剩下祝卿安和燕从昭两人,以及两条将主人抛之脑后,对祝卿安热情无比的狗。 燕从昭暗中腹诽,这两只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对着他以及其他人也没这么谄媚,怎么一到祝卿安跟前,就一副奴才像? 两条狗是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主人心里的疑惑,不然肯定会扒拉主人的大腿说:“快跟着狗学,讨好女主人就能喝香香甜甜的好东西 女主人赏的好东西,狗两个还不够分,你要不是狗的主人,狗才不会跟你分享呢!” 只可惜,狗不会说话,燕从昭自然也就无从得知真相,见到两条狗蹲坐着,抬起前爪给祝卿安作揖,他都没被两条狗这么讨好过! 燕从昭忍不住道:“它们倒是喜欢你,不知县主是怎么做到的?” 祝卿安伸手摸了摸狗头,两只狗享受地主打呼噜,又挪着屁股往祝卿安的方向靠更近一点,方法她当然有,可是说出来也没用啊! 祝卿安想了想说:“可能是我在驯养它们时,常给它们吃自己做的零食,所以,比较亲近我。” 真是这样吗? 燕从昭心里觉得不太像,他在家里也没少给两条狗喂好吃的,也没见它们这么亲近他呀! 祝卿安见状,立刻顺势而为:“要不,我回去再做一些狗零食给世子送过去。 手里有吃完的,它们自然亲近你!” 燕从昭再看两条狗一眼,点头:“可以,那就麻烦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就像是天籁之音,的祝卿安提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燕从昭并没有对祝家产生偏见,那就太好了。 祝卿安的脸色不再紧绷着,随即主动提起刚才话头:“世子,刚才看到我所做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一问的吗?” 燕从昭闻言,仔细打量祝卿安几眼,眼前这个小姑娘容貌犹如初生的朝霞璀璨夺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勃勃生机的昳丽,如画的眉眼,因为眼睛里的一点点冷淡之色,让她的容貌更加吸引人眼球,待眼前的姑娘慢慢长大,她的容貌只会更胜从前。 一个模样出众并且下手很辣的女孩说一句蛇蝎美人也不为过,但她若是十恶不赦,心肠狠毒,那为什么无痕和两条狗都对她无比亲近? 要知道,这些飞禽走兽最是灵性敏感,它们能从人身上的“气”判断出好坏。 如果两条狗对祝卿安敬而远之,燕从昭心底还真会对祝卿安出几分偏见,但偏偏情况是相反的。 燕从昭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在我看来却不尽然,对祝家之事,我亦是如此!” “多谢世子体谅。”祝卿安站起身对着燕从昭福了一礼,然后才坐下来,斟酌着字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燕从昭。 “若是今日我没有防备,把那么一个阴阳人带回府里,假日时,日他的身份要是被人说出去,我祝家满门女眷可还有名声可言? 差点被人这样算计,我自然不能放过对手,自然是要以牙还牙,能让我的敌人自食恶果。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不管是谁,被人这样算计,我想也没人会心平气和吧,世子你说呢?” 祝卿安说了不少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口干舌燥,她看着燕从昭,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认同,毕竟他是祝家下定决心要抱的大腿,要是双方意见相左的话,柳氏和祝卿安会很烦恼的。 燕从昭也不负祝卿安所望,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若是你,只会做得更加决绝。 比如趁着柳清雅昏迷,让她签下认罪书,或者让她欠个百八十万两的高利贷。 对待敌人,自然是掌握在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祝姑娘到底还是太善良了一些。” 祝卿安一愣,燕从昭这是在说她手段绵软吧! 不过他说得也对,自己的手段和燕从昭说的一比,确实是小儿手段,不值一提。 “多谢世子教诲,我记下了。” 祝卿安诚恳道谢,和女孩认真的眉眼一接触,竟然让燕从昭生出一丝为人师表的喜悦感,也愿意再多说两句:“家族之间同气连枝是好事,但若是心不齐,就成尾大不掉之势。 有时候势单力薄一些,也未尝不好。”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祝卿安自然听出燕从昭话里的意思,随即就想要不要拿阴阳人这件事情让祝家和定国公府就此决裂。 【这倒是个好机会,但母亲那边不见得愿意,虽然之前母女俩说过,有机会一定要和定国公府断干净。 但是阴阳人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不单单柳清雅会被卷进来,定国公府其他女眷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尤其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要是闹出阴阳人的事情,这些姑娘以后的婚事恐怕就老大难了。 母亲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其他无辜之人,她并不想牵扯进来。 错过这个机会,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不要让母亲难受吧。】 打定主意的祝卿安再次向燕从昭道谢:“多谢世子提醒,机会虽然难得,这事到底牵扯太大,我们并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这样炖刀子割肉也是一种折磨,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有些人可没有兔子的好性子,机会多的是。” 第82章 期盼 燕从昭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能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难得了 。 说完阴阳人的事情,两个人又陷入沉默,幸好有两条狗在旁边插科打诨,场面倒也不显得尴尬。 翡翠去而复返,送来茶点和果品,甚至还有另外几个不合时宜的包子,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围着祝卿安转悠的两条狗瞬间就眼睛锃亮的盯着窝窝头,口水滴滴答答的从狗嘴里流出来。 香香甜甜的好东西! 两条狗控制不住的直流口水,因为没得到允许不敢去叼包子,就只能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瞅着,嘴巴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燕从昭再次怀疑这两条狗真能看家护院,不会被人两块窝头哄着就带贼人进家里吧? 祝卿安让翡翠沏茶,自己拿起窝窝头喂两条狗,然后向燕从昭解释:“这包子是我早膳吃剩下的,还不小心被我泼一点汤上去,也不好赏给下人吃。 就想着带上来,到时候到放生池喂鱼,现在倒是借花献佛,还请世子不要介意。” 燕从昭自然不介意,他看着祝卿安那几个包子,很隐晦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这几个包子格外有吸引力,他这是疯了吗? 可这几天他刚刚看过太医,太医说他的症状已经好转不少,假以时日,必痊愈的那一天,这就证明自己没疯啊! 为什么三番两次都觉得祝家出来的东西格外合他胃口? 燕从昭想不通这点,随手端起一杯茶送进嘴里,六安瓜片一进嘴,就让他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六安瓜片独特又清新的草香气,那淡淡的甘甜和平常喝的没什么区别,又似乎多了些什么,让他喝着格外的顺口顺心顺胃。 就像之前祝家送的桂花蜜一样,让他忍不住喝了又喝,不多时一杯茶水就见底,翡翠立刻又沏出一杯送去,燕从昭默默接过喝起来,心里的困惑又加深了几层。 但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和祝卿安探讨这一点,所以他只能把这个疑惑藏在心底。 燕从昭喝了两杯茶,狗也吧嗒吧嗒吃完包子,也不再围着祝卿安闹腾,老老实实跟着主人离开。 燕从昭先是去宝殿上香读经祈福,又添了大把的香油钱,将自己抄写好的佛经供到案上,就只身来到弘法寺的灯楼。 灯楼里光芒幽暗,环形的木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邃,踩在上头,轻微地“吱呀”声,更显得幽寂。 燕从昭走上灯楼来到第六层,绕大半个圈子,这才进了其中一个灯房,石雕的千手佛像面容悲悯苍生,每一只佛手上都托了一盏莲花灯。 灯房侧面还有小灯房,燕从昭走进其中一间,里面同样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的双手捧着一盏莲花灯,鸡蛋大小的灯花透着青色,散发幽幽的光亮。 燕从昭跪在蒲团上看着莲花灯陷入回忆,许多年前,有那么一个女人成天披头散发,对着年幼的他哭诉她的不幸,成日成日地以泪洗面,哭到眼睛瞎了,喉咙哑了,她还是哭。 燕从昭小时心疼过她,护过她,却因为她的眼泪而害怕烦躁她,为什么总要成天哭哭啼啼的呢? 她把眼睛哭瞎了,不也什么都没改变? 燕从昭对此怒其不争,厌烦她的软弱和眼泪,想方设法躲着她,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躲避和世俗的言论会让她想不开,导致她最后撒手人寰。 可这也不是她的错呀,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归咎在自己身上呢? 真正做错事的人,到现在仍然堂堂荡荡出现在人前,为什么她就不行呢? 燕从昭悔必当初,自那以后,他就见不得类似的软弱和歇斯底里的哭声,叫声,每每听到,都会激起他的情绪,变得暴躁易怒。 但凡她有点刚性,或者心狠手辣一些,他们母子是不是就不会阴阳相隔了! 也是因为如此,燕从昭才对祝家母女有些另眼相待,会想方设法自救往上爬,哪怕手段不干净,也比只会软软弱弱坐着等死强。 燕从昭叹气,亲自将灯房打扫一遍,又供上鲜花供果,亲自手书的一叠佛经,默默给莲花灯的底座添满香油。 他再次跪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投掷纸钱等物,把准备的东西都供奉完,燕从昭要离开时深深看了莲花灯一眼,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有个软弱的母亲,不会让他的孩子步他的后尘,经历彷徨悲凉。 ———— 另一边,送走燕从昭,祝卿安这才离开这个一波三折的亭子,一路往做法事的院子而去。 翡翠告诉祝卿安:“表姑娘在刚才已经坐马车离开寺里。 珊瑚说,表姑娘脸色很难看,夏竹和秋菊两人就跟受冻的鸡子似的,走路都有些打摆子。 姑娘,这样真没事吗?” 翡翠有些担心自家的安危,定国公府再不成气候,那在京城扎根了几代人,这枝枝蔓蔓的人脉关系不是祝家能比的,要是那二房太太金氏想做些什么,祝家哪里防备得过来。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翡翠虽然只是个下人,可却是祝家的下人,祝家要是有什么不好,作为下人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对于祝卿安收拾柳清雅的做法,她是既觉得解气又忧心忡忡。 祝卿安想了想摇头:“不会,金氏就算想报复我们,也得看老夫人同不同意。 柳清雅要是放任自己的亲娘出来为非作歹,我正好可以将他们一锅端了,可惜的是他们没那么蠢。” 回到院子,瞅到一个空隙,祝卿安就把燕从昭的事跟柳氏说了,柳氏一开始有些紧张,不过听到最后知道燕从昭没有见怪的意思,也就放松下来。 柳氏就道:“其实世子的话是对的,这次是跟定国公府断绝关系的好机会,只是我到底不想府里的女孩受牵连。 二哥的女儿就算了,大哥那里的女孩到底是无辜,这次就算了吧,下次再找机会断干净吧。” 祝卿安点头,回想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懊恼:“我当时就应该让柳清雅在认罪书上画押,有这份证据和柳清雅的衣服,就可以掐断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再也不敢跟咱们大小声。” “吃一堑长一智,人无完人,怎么能事事都想的那么周到。 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不要忘了,柳清雅的口供还在咱手里呢。 不怕他们不出手,就怕他们不出手,现在,轮到我出手了。”柳氏说完,招手让丫鬟白术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白术又低声复述一遍,确定没错之后,她就领命离开寺院。 祝卿安只隐约只听见什么先斩后奏,倒打一耙之类的字眼,再多的就听不清楚了。 等白术走了,祝卿安就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亲娘,指望从她嘴里知道接下来的计划,柳氏却偏偏卖了一个关子:“现在老老实实给你爹做法事,等你回去,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现打听不出消息,祝卿安也不强求,和柳氏跪在蒲团上认真烧纸祈祷,期盼着快点做完法事,好去看定国公府的热闹! 第83章 说热闹 等到法事做完,已经是暮色四合,柳氏和祝卿安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城里。 一回来,祝卿安就知道定国公府发生什么热闹,柳氏身边的白芷白术都是人才。 白芷帮着柳氏掌着府里大大小小的钥匙和对牌,白术之前和姨娘白氏两个管着库房和账本,后来白氏死了,白术就接管全部,干得比之前还好。 她们是柳氏最倚重的两个大丫鬟,这两人不仅本职做得好,还有些特别能耐的兼职,白芷会雕刻,一手雕工可以传家。 白术会评书,可以将书里的故事用一把好嗓子鲜活演练出来,这次定国公府的事情就是白术一手包办。 白术绘声绘色说起定国公府的事情:“我想着自己到底年纪轻,想要在老夫人面前大放厥词,只怕还不够资格,所以就请了家里几位经事的老管事和大力婆子陪同。 然后……” 然后,白术又假借柳氏有话要告诉自己的大哥二哥,把定国公府的大房二房的当家人给请到老夫人的院里,当着众多主子下人的面,白术就对着金氏发难了。 “我直接了当质问二太太,问她表姑娘是不是二太太亲生的。 我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一愣一愣的,二太太更是直接就把手里的茶盏往我身上砸。 我一个闪身躲开,又大声嚷嚷说,表姑娘若是二太太亲生的,二太太怎么会弄一个阴阳人珠帘到表姑娘身边伺候。 表姑娘心里记恨我们祝家,今日竟然把那个阴阳人珠帘转手送给我们姑娘,要不是我们姑娘警醒,没有上表姑娘的当,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表姑娘虽然不是二太太亲生的,却颇得二太太的真传,自己不干净了,还得拉一个垫背的,真真是好样! 二太太是跟定国公府和祝卿家有仇吧,弄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想要毁了两府的名誉,幸亏我们祝家没上当。 就是可惜表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表姑娘掉进弘法寺的池子里,可是被那个珠帘从水里抱着出来,而且那个珠帘还给表姑娘换衣裳呢。 这该看的不该看的,该摸的不该摸的,通通被都被看去了摸去了,唉,可怜表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啊,就这么被白壁生瑕啦~~” 白术的话说的又快又急,而且咬字清晰明朗,根本就不给别人打断她话的机会,说到最后还故意把尾声颤了颤,明晃晃透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定国公府一众人都炸得头晕眼花,不知所措,老夫人更是当场气得喘不上气,两房的两个男人,一个嘴里喊着荒唐,一个嘴里喊着孽女,却不见有什么实际行动,连屋里的丫鬟也没有遣下去。 大房谢氏先是震惊,然后就高高挂起了,乐意看二房的笑话。 金氏直接跳起来,双眼睛赤红要去掐白术的脖子,好在白术身边带了婆子,并没有让二太太得逞,反而让祝家婆子逮着机会对着金氏下黑手。 白术特意吩咐她们,对金氏不用客气,反正以金氏的身份,也不可能撩开自己的袖子让别人看她身上的伤,这黑手不下白不下,下了不白下,使劲往肉里拧就对了。 估摸的二太太这会的胳膊肚子大腿上,全都是下黑手掐出来的青紫,可这点痛又怎么比得了金氏心里的痛呢? 她费尽心机想要算计祝家,却没想到反而被人算计,赔了夫人又折兵搭上女儿的清白,她的女儿将来可是要选娘娘的,没了清白怎么选娘娘呀? 十几年含辛茹苦的心血,眼看着就要付诸东流,金氏简直要疯,连自己被掐的龇牙咧嘴都顾不上,一心一意要去掐白术的脖子。 定国公府的下人也是面面相觑,惶恐不安,有些机灵的人已经偷偷开溜,听到主家这么大的隐秘,他们这些生死不由己的下人,只怕没有好下场,现在不躲起来,更待何时! 金氏发疯,大房二房的庶出姑娘则是用帕子捂着脸跑了,只剩下柳明泽,柳明桓以及两房庶子看着眼前的闹剧目瞪口呆。 柳明桓呆愣过后就是气急败坏,在他的眼里,白术就是在污蔑自己亲妹妹的清白,他再是良善,再是天真,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叫人把白术给捉起来。 白术身边的老管事就派上用场,一个人上前就围住大房二房的老少爷们,一句句的质问直接问到脸上,这事我们要是没有十足十的证据,又怎么敢直接找上门? 证据没甩你脸上,你是不承认是吧? 咋滴,你是看我们祝家没了男主人,就想欺负我们家的主母和姑娘是不是? 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活着呢,去世的老爷可是科举出身,那些个同窗同年同案,官场上的三五好友,现在还有崇山书院的山长,还有大把的学子,可都是祝家的后盾,你敢动我们祝家的人试试! 定国公府的老少爷们被几个老管事口若悬河,咄咄逼人的态度给说蒙了,竟然抛下自己的身份和几个老管事是吵起来,场面是既热闹又好笑,又隐隐透出一丝心酸和无奈,昔日一个大家族怎么就成了这样子呢? 院子里真真是乱成一团,差一点就要打起来,最后是顺过气的老夫人一拐杖把案几给扫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才制止院子里的吵闹。 “老夫人让心腹的嬷嬷关闭院门,让屋子里的丫鬟下人全部到院子里候着。 这才开始处理事情,老夫人就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说咱们夫人跟的太太本来就关系不好,这表姑娘却贸贸然去向我们夫人认错,说是为口供这事。 因为我们夫人和老夫人有过约定,所以就觉得表姑娘这话说的奇怪,就想看看小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结果就发现柳清雅竟然就送了这么个阴阳人珠帘出来,可把我们夫人气得不轻,言说定国公府是想要吃祝家的绝户。 我们夫人要不是看着亲戚一场的份上,绝对不能这样轻轻放下。 这大概是老天有眼吧,我们夫人心胸大度,要放过表姑娘一把她,结果呀……” 白术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向柳氏和祝卿安复述自己的战绩:“我告诉老夫人,夫人当时就派桂嬷嬷把珠帘给表姑娘送回去。 结果,这个珠帘大概是知道自己回府肯定是活不了的,竟然干脆一把把表姑娘给推到水里。 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表姑娘抱在怀里,亲自抱着表姑娘去了厢房给人家换衣服。 我们桂嬷嬷跟在她们身边吓得都不敢出声,就怕叫破珠帘的身份,表姑娘和定国公府就成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可谁知,这个珠帘真真是罪该万死,她抱表姑娘进厢房,竟然趁着桂嬷嬷没防备,把桂嬷嬷打晕了,扒了表姑娘身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衣服就跑了。 要不是我们桂嬷嬷中途醒过来,给表姑娘穿了一身下人服饰,表姑娘还光着身子厢房里躺着呢! 要是不小心被人闯进去,那热闹可就大发了。 老夫人,今天是沐佛节你知道吧,今天寺庙可是香火鼎盛,还有不少达官贵人也去寺里敬香呢。 光是知道看见表姑娘落水,珠帘抱着表姑娘进厢房的人,上上下下就有好几百个,您说这可怎么办呀?” 第84章 挨揍 白术话说的真真的,好像她说的话才是事实一样。 还问老夫人该怎么办? 老夫人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当事人柳清雅可不在现场啊! 当事人没有和白术对峙,自然是白术说什么是什么,老夫人纵使有万般智计,这时候也使不出来呀! 定国公府的一干人想要维护柳清雅的名声,因为没有有利的证据,那些苍白毫无说服力的话,根本就不能说服众人。 虽然柳清雅比祝家的马车要先走一步,但想要将她拦在半路还是不难,在柳清雅的必经之道上,埋上一根绊马绳,等马车靠近就拉紧绳子,拉车的马匹被绊倒,最轻也是一个骨折。 轻易将柳清雅拦在半路,就算她找别人的马车搭送回家,那也是需要时间。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她就只能靠两条腿走回来,能够在天黑前回家,就算是她脚程够快。 白术就是打这个时间差,先一步找上定国公府,先倒打一耙,把所有的罪名都按在柳清雅和金氏身上。 反正这两人都不清白,再多一些脏的臭也没所谓,定国公府的主子相不相信不重要,定国公府的下人相信就可以了。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说的人够多,真是真,假的也成真,除非金氏和柳清雅一把砒霜把定国公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给毒死,要不然这就是一个把柄,一个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把柄。 更何况就算定国公府的人死光了,弘法寺今天去上山的香客也会深深记住,定国公府的大姑娘柳清雅被一个叫珠帘的丫鬟给救了。 而且这个丫鬟还忠心护主,不敢让别人碰柳清雅,而且在桂嬷嬷的一再提醒下,大家也都记住是珠帘给柳清雅换的衣裳,金氏再能耐也不可能把那些香客都给杀了。 在老夫人的控制下,这些内里的“真相”不会传到外面去,但这只是一时的,纸哪里包得住火呢! 众人一词的积毁销骨,足够让柳清雅和金氏彻底名声败坏,好名声攒起来不容易,毁名声却是轻而易举。 这就是柳氏和祝卿安回敬二房的大礼! “老夫人又问我怎么会让珠帘给跑了,又问怎么没有让人去把他抓回来? 我就说,夫人当时被气懵了,想着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柳姑娘扔回去,为了撇清嫌疑,连卖身契都让珠帘自己带着,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等桂嬷嬷清醒过来去寻找夫人,珠帘早就逃之夭夭,谁也不知道哪去了。” 白术这话,老夫人明显是不信,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绝对不会因为一个阴阳人就被气到,而且还被气懵了。 要是外孙女祝卿安被那个阴阳人珠帘近过身,或许还有那个可能,但现在是祝家根本就没上当,所以被气蒙的话,只是托词而已。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是她的女儿故意放走珠帘,或者那个珠帘根本就没逃走,而是被祝家给藏起来,就等着关键时刻捅定国公府的一刀。 二房这么干的原因,老夫人自然也想得到,无非就是想得到祝家的家产来填定国公府的窟窿。 却没想到被自己的女儿反将一军,老夫人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她的好女儿,好儿媳,好孙女,竟然拿定国公府的前程来斗法。 她们难道就没想过要是出一点点的偏差,定国公府就要葬送在她们手上,老夫人是越想越气,气的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好在之前她顺不过去的时候已经吃下药丸子,服侍药丸的丫鬟一见老夫人脸色不对,连忙用药丸化水喂老夫人服下,老夫人再气,倒也没出什么大毛病。 缓过气的老夫人一下子就是老了十岁,她没有为难白术,而是让她转告柳氏一句话:“老夫人说,定国公府再怎么不堪,那也是娘家。 若是夫人和娘家决裂,不管是对是错,于孝道上就说不过去,对大姑娘将来选秀也有影响,还请您三思。” 柳氏听完不置可否,一个处处要算计她们母女的娘家不要也罢,之所以这次手下留情,为的不过是府里那些未婚姑娘着想而已,真不是要跟二房斗法。 因为祝家想做的是让定国公府分崩离析,彻底跌落尘埃。 “那后面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祝卿安同样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白术折腾这么一出,定国公府要怎么收场? 白术就狡黠一笑,讲起后面的事,原来老夫人让她转达柳氏的话之后,就让她带着祝家的人离开。 白术作为下人,和老夫人的身份不对等,老夫人既然开口赶人,白术也只能乖乖离开。 “不过,定国公府的规矩太松散了。 老夫人院里出事,那些守门的下人,不知道是偷懒还是怕事后被清算,竟然都不见人影。 我想起小时候在府里干活,夫人身边的姐姐还是定国公府带来的陪嫁丫鬟。 她们闲聊时,曾经说过府里的园子和老夫人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后来为了方便老夫人可以就近去园子里赏景,就在这后围墙开了一扇月亮门。 这月亮门白天一般都是不锁门的,只有晚上才会下钥封门。 我想到这一茬,就让婆子和老管事们先出府,我大着胆子绕一大圈,去到后面的园子,再从月亮门偷溜老夫人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没有,应该是被老夫人遣走了。 躲在屋后的窗户下,我听见……” 白树听见老夫人正在炮制二房,其中被重点照顾的就是金氏,她应该是跪在地上被老夫人用拐杖满头满脸打个鼻青脸肿还不敢还手。 二房的柳文盛带着儿子跪在地上给老夫人求情,气急败坏的老夫人听到求情,更加是怒火中烧,一拐杖就打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老夫人凭一己之力将二儿子和二儿媳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在场的众人也只有二房房的嫡子柳明桓敢求情,他可是老夫人的宝贝蛋,老夫人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孙子的气,所以柳明桓并没有挨揍。 但柳文盛和金氏即便有儿子出面求情,还是挨了一顿打,白术听的声音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被打得不轻。 祝卿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暗暗鼓掌:打得好啊,打的得真好,这两人就是被打得太少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就在老夫人出够气时,柳清雅终于回来了。 老夫人看着这个闹出诸多事情的罪魁祸首,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蹭的一下冒了上来,白术透过窗棂的格子,隐约看见柳清雅被老夫人一巴掌就扇在地上。 老夫人的力度之大,白术隔着关紧的窗户,竟然还能隐约听见一些,可见老夫人有多么恼火。 第85章 “报应” 老夫人将罪魁祸首都打了一遍,也没有心情追究去白术所谓的真相,因为不管白术说的是真还是假,柳清雅的名声已经塌了。 追究再多也已经无用,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要把事情流到外面去,自家人知道那是自家人的事情,大房二房都有女儿,总归不会拆自家人的台。 老夫人面若寒霜盯着金氏:“我给你半天的时间,把府里的下人都给我料理了。 要是今天的事情有半个字漏到府外,你给老国公受过孝,我不能休了你,却能让你提前去侍奉老国公,你自己好自为之,滚!” 金氏灰头土脸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去料理府上的下人,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氏自从掌管中馈后,对府中下人的管束一直就放的很松,不是她不能管,而是她不愿意管。 每个世家大族有伺候了几代人的不少老世仆,定国公府至今已数代,世仆也代代孳生,丫鬟小厮互相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且还有外头嫁娶的。 这人多,事的也就多,不服管教的刺头就更多了。 金氏管家目的只是想要捞金,并不想要费心费力管好这一大家子,毕竟将来在府里又没他们的份,费心扒拉管好了也没有功劳,还会被大房摘桃子。 金氏也就对此懈怠,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就行,而且她不想把规矩立那么严,还有另一个比较隐秘的意思,那就是邀买人心,方便她从府里往外捞东西。 主子没有主子样,下人没有下人样,定国公府慢慢的也就成了一盘散沙,如今要金氏把这一盘散沙重新箍起来,谈何容易? 如果再不容易,她也得办到,这事关她女儿的前程,事关他们二房能不能将来飞黄腾达,就算要折损一些人命进去,金氏也是在所不惜。 金氏连滚带爬去整理定国公府的内务,大房的人被老夫人耳提面命警告一番后给赶出去。 只剩下二房的几人留下,老夫人对柳文盛只深深叹气,对这个儿子她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管不住,能指望他做什么? 对着孙子柳明桓,老夫人知道他的天真,也相信他对这件事情真不知情,安慰他几句,就让他搀扶着柳文盛的事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老夫人和柳清雅,老夫人就让柳清雅起身,让她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说出来。 柳清雅知道自己今天吃了大亏,若是再有隐瞒,只怕要伤老夫人的心,你就老老实实的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老夫人一听就叹气,自己这个孙女虽然天资聪慧,可是心性未定,急于求成,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再多责怪的话说出口也已经无用,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吧。 随后,老夫人让柳清雅去小佛堂跪经抄经,在事情没有平息之前,不准她在人前露面。 柳清雅也很快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之后就有丫鬟进来伺候老夫人,白术说到这里,看向柳氏道:“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进来伺候老夫人,才发现老夫人的手腕骨折了。” 因为老夫人骨折,原先被遣出去的丫鬟陆续回到院里,白术也不敢再逗留就匆匆忙忙从月亮门离开,跟老管事和大力婆子会合走人。 听到老夫人骨折,柳氏和祝卿安的眉头同时一跳,珠帘让柳清雅在人前丢人现眼,所以他被毒蛇咬伤,要不是祝卿安的解毒丸用得及时,这时候人早就硬了。 老夫人打了柳清雅一巴掌,老夫人的手又骨折了,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直接伤害柳清雅的两人都不同受伤了,柳氏和祝卿安心中都有些存疑! 要是柳清雅如此邪门,那作为推动柳清雅出事的祝家,没道理,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祝卿安想起祝家上京时,她曾经让人在柳清雅的药上做手脚,每一包药下锅之后,先熬三次,把药效最好的三碗汤药先倒了之后,再加水熬成苦药汤子端去给柳清雅喝下。 因为熬过几遍的汤药颜色会变浅,还要往药材里里面加一点乌梅皮,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汤色变浓。 柳清雅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那汤药一碗接一碗地喝就是不见好,所以导致身体衰弱了许多。 若是伤了柳清雅的人都会受伤,那当初那个负责调包的人,应该也…… “白术,我们来京路上,负责将柳清雅的药调包的下颚在哪里?” “他呀,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船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可是咱家的船,一靠近京城,他就病倒了,因为病的厉害,所以也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到祝家。 因为他办事不错,所以夫人就让人多加照顾,他就留在城外的医馆里治病。 只是这病一直都不见好,原本身强体壮的一个小伙子,听说现在瘦的跟纸片一样。 医馆里的大夫说让他吃好喝好,可能也就是这么段时间的事儿了。” 柳氏和祝卿安心中一沉,一件是巧,两件是巧,要说是巧合,没道理这么巧,三个直接伤害柳清雅的人都受伤了。 那么祝家会不会也遭到“报应”呢? 如果有,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发作? 柳氏就问祝卿安:“安安,你还记得我们在船上时,有下人钓鱼钓到河豚的事吗?” 祝卿安自然记得,祝卿安和柳氏因为要守孝,所以平常饮食忌食荤腥。 但因为杨姑娘有孕在身,肚子里怀的是祝家的血脉,这些礼节规矩自然不用那么严苛,因为杨姑娘爱吃鱼,柳氏就让人每天从江里捞鱼钓鱼变着花样给杨姑娘做好吃的。 就在柳清雅被病痛缠身,疑神疑鬼,拿身边的下人试毒时。 祝家有下人从江里钓出来几条河豚,冬日里钓出河豚虽然有些奇怪,下人也没多想,拿着鱼就送去厨房让厨子做菜。 跟船负责主子饮食的,是祝家干了十几年的大厨,按理说处理几条河豚那是绰绰有余,可那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出了纰漏,熬出来的一锅鱼汤竟然有毒。 一开始竟然还没人发现,祝卿安那时候刚好突发奇想,弄两条狗用露珠开智驯养辨毒,因为知道河豚有毒,也让人弄了一些河豚的内脏过来给旺财旺妞辨认上面的气味。 所以在那锅鱼汤端出来送到杨姑娘面前时,旺财旺妞一闻到味就发了狂,对着那锅鱼汤吠叫不停,那锅鱼汤才被发现了端倪。 杨姑娘吓得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吃河豚肉,那次过后,柳氏才对旺财旺妞喜爱有加。 当时的柳氏和祝卿安都没往柳清雅身上想,只以为是个意外,把做饭的厨子换掉,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如今想来,那个意外的目的性也太强了些吧! 要是没有祝卿安的露珠,没有她驯养的旺财旺妞,杨姑娘误食那锅鱼汤,轻则流产身体受损,重则一尸两命,断了柳氏和祝卿安的念想。 柳氏和祝卿安想到这一层,不禁冷汗涔涔,幸好啊,幸好,幸好当时养了旺财旺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柳氏和祝卿安还没有庆幸完,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杨姑娘身边的丫鬟巧巧惊慌失措跑进来:“夫人,杨姑娘摔倒,见红了。” 【查了一下,荤腥指的是:五辛,酒和鱼类。 五辛指(蒜、葱、韭、薤、姜),酒类会刺激人的情绪,不利于保持内心的平静和肃穆。 鱼肉:鱼是“腥味”之物,烹饪过程需要用香辛料去腥同样犯忌讳。 至于鸡肉鸡汤一类,在古代的一些地方和时期,鸡肉被认为是比较温和的肉类,守孝期间可能是被允许食用的。 然而,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不同的地方和家族可能有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和规定。 在这里就规定可以吃鸡肉了。】 第86章 侥幸 柳氏和祝卿安脸色一变,两人也顾不得仪态不仪态,拎起裙角就往外跑,杨姑娘居住的院子倒是没有太过慌乱。 柳氏之前拨了两个老嬷嬷在杨姑娘身边伺候,在杨姑娘摔倒见红的那一刻,两人就立刻准备起来。 见柳氏和祝卿安跑来,一个姓杜的嬷嬷赶紧上前禀报状况,杨姑娘这一摔摔的不轻,羊水已经破了,可产道还没开,怕是…… 而且,杨姑娘从淮扬发现怀孕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八个月了,老话都说孩子七活八不活,那个孩子即便是侥幸降生,恐怕也…… 柳氏脸色难看,虽然她对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说不上多喜爱,只是这个孩子是自己丈夫的血脉,祝家的香火很可能要靠他传承。 毕竟自己女儿现在是县主,将来必定是要出嫁的,即便没名头这个名头,柳氏也不希望女儿留在家里招赘,天底下好男人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呢? 自己精心捧着养大的女儿,要是为了所谓的香火传承,要屈就一个平庸懦弱的男人,甚至这个平庸懦弱的男人很可能还会三心二意,沾花惹草。 更恶心一点的,说不定这个男人还会暗自琢磨怎么改换门庭,毕竟倒插门上门女婿这种话它就是不好听。 要和这么一个一无是处,或者满腹算计的男人生儿育女过一辈子,这哪里是在过日子,那是在熬日子,这可委屈大发了。 柳氏想想都觉得不能忍,她的女儿怎么也应该配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所以,杨姑娘的肚子就成柳氏的希望,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留在家里,没办法,世道所谓的规矩于女人来说过于严苛。 女子若是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会被人指上一句丧母长女,于婚事上不顺,若是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别人又要考虑要不要让一个毫无助力的媳妇进门。 一个女子就是没有娘家,身后没有助力,在婆家是难以立足的,尤其是她将来很大可能嫁入皇室或者宗室,这些皇子龙孙哪个是好相与的。 到时候自己的女儿要是因为家世薄弱在婆家被人欺负,柳氏都没有能力为自己女儿讨回公道。 柳氏无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能自己所能去抹掉短处,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女儿才能去挑拣别人,而不是站在原地像个货物一样被别人挑拣。 可现在却出现这样的纰漏,柳氏的心都揪到一起,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大夫请了没有?快去请大夫,快去叫产婆啊!”柳氏急急催问。 杜嬷嬷道:“已经派人去叫了,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吧。” 祝卿安就安抚柳氏:“娘,先别急,大夫马上就到,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要不你和桂嬷嬷商量给杨姑娘安排些吃食,不是说产妇得吃饱才有力气生孩子吗?” 祝卿安还真不是特别担心杨姑娘会出事,自从自己有兰草露珠开始,就陆陆续续给杨姑娘吃了不少露水。 虽然每次给杨姑娘吃的露水分量较少,但架不住次数多呀! 这零零散散加起来少说有一颗露珠的量,杨姑娘的体质已经在细水长流中慢慢有所改变。 兰草露珠的神奇功效不会让杨姑娘和腹中孩子有性命之忧,但这突然早产,杨姑娘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孩子本来就是一道鬼门关。 如今保得性命就已经是万幸,其他的想太多也没用。 柳氏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和桂嬷嬷道:“叫厨房弄一些吃的喝的送过来。” 桂嬷嬷转身亲自去安排杨姑娘的吃食,之前的河豚肉有毒一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到这关键时刻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不多时,桂嬷嬷拎着食盒就回来了,还和大房产婆来看看个先后脚。 柳氏赶紧让大夫和产婆先进厂房看情况,桂嬷嬷就把食盒放到一边,祝卿安一想,就让翡翠去把旺财旺妞带过来,她给柳氏解释: “虽然桂嬷嬷检查过,但嬷嬷身体健康,有些东西可能她吃了没什么感觉,对于对于早产的产妇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 再一个要是有些东西,吃了也不会立时发作,所以以防万一,免得“报应”还没“报”完,还是让旺财旺妞过一过鼻子为好。” 柳氏一想也是,一旁的桂嬷嬷听了这话,心里也松口气,原来大姑娘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处事更加谨慎而已。 旺财旺妞晃荡着一身肥肉蹦蹦跳跳跟着翡翠来到祝卿安跟前,祝卿安亲自打开食盒,伸手进去把里面的吃食,每样都夹出一点放在盘子里。 在夹出最后一道菜时,她借着食盒的遮挡,右手袖子里滑出一个只有指姆大小的瓷瓶,大拇指用力一弹塞子,里面几滴浓度很高的露水就滑进一碗肉粥里。 做完这些,小瓷瓶连同筷子就被她紧紧捏在手里,左手把盘子端到旺财旺妞面前让它们嗅闻,两条狗把盘子里的东西逐样逐样闻过之后,并没有发出警示的叫声,反而摇摇尾巴,对着桌上的食盒露出馋相。 屋子里的几人就放心了,祝卿安就拿着筷子轻轻敲盘子,吸引旺财旺妞的注意力,然后唤着它们走到门口,像是要喂两条狗吃盘子里的东西。 直到远离屋里几人的视线,祝卿安借着蹲下身的动作,赶紧的手里的瓷瓶赶紧装回袖子里,等两条狗几口吃完盘子里的小零嘴,又安抚了几句,就让翡翠将它们送走。 回到屋里,大夫和产婆已经从产房出来,正在向柳氏汇报杨姑娘的情况,杨姑娘的状况确实不好,大夫给她扎施针后已经有所缓解,再喝上一碗催产的汤药开产道,基本上就生产无忧。 就是催产的药很伤身,杨姑娘生完孩子最好坐双月子,才能恢复精气神。 产婆给杨姑娘摸肚子,发觉胎位是横位,得趁着现在赶紧给杨姑娘揉肚子,帮着产妇把胎位正过来。 正胎的方式有慢有紧,不着急生产的产妇可以慢慢揉,产妇就不会很痛苦,但杨姑娘现在无法等,也没时间等,所以只能用紧法子。 这种强行正胎位的方式很折磨人,正胎时,产妇会很痛苦,想想吧,肚子里那么大一个孩子要强行扭转方向,每次推动都会让五脏受到压迫,那种痛苦不亚于肚子被人来了几拳。 这种痛苦无法通过喝麻沸散避免,因为产婆得从产妇的状况判断她的身体是否能承受继续推揉,是否需要吃参片续精气神。 杨姑娘这一胎要遭大罪,好在大夫和产婆都信誓旦旦表示,不会危及产妇和孩子性命,柳氏也就同意用他们的法子给杨姑娘接生。 至于这个孩子生下来后能不能养得活,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祝卿安等他们商量完,就指着食盒让桂嬷嬷送进产房,杨姑娘先把里面那碗肉粥给喝了,可能会让生产更加顺利,不用遭那么大的罪,他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得靠杨姑娘自己努力了。 祝卿安隔着手臂上的布料摸到袖子里那个小瓷瓶,幸亏她有所准备,才帮着杨姑娘避开难产的局面。 但是今天往饭菜里加露水的动作实在是太冒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有露馅的可能,这一次是她侥幸,那下一次呢? 祝卿安皱眉思索,露水她还是要继续给家里人用,但是不能像今天这么冒险,她得想办法换一个更加温和,更加自然,更加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让露水更加不动声色的地出现在祝家面前才行! 第87章 泽哥儿 祝卿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房间里,杨姑娘匆忙吃过送来的吃食,稍微歇息了一下,产婆就进来给她揉肚子,从开始到结束,杨姑娘的痛叫就没有停下。 听到外间的人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等到杨姑娘的声音渐小,屋外熬好催产药就被端进去,大概是因为药效凶猛,又或者是住祝卿安的露水起作用。 不多时,产房很快传来好消息,就是杨姑娘的产道已经开了。 外间的几人顿时松口气,凝神静气的线香在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伴随着杨姑娘咬牙生产的哼哼声一点点燃尽。 待到线香完全熄灭,产房里陡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哭声洪亮有力犹如天籁让院子里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散。 柳氏听见这声顿时就喜上眉梢,这孩子哭得这么凶,这么大声,想必不是个身体孱弱的,那就好,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产房里桂嬷嬷抱着襁褓抱走出来,欢天喜地的向柳氏贺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襁褓里的婴孩长得很好,也许是因为露水和吃得好的缘故,明明刚出生,却愣是能看出几分身强力壮的样子,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看起来像个小老头,不过一头的胎发倒是长得茂盛,一看就是个皮实的小子。 柳氏赶紧抱在怀里,左看右看,扬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好好好,有赏,都有赏,府里这个月月例翻倍,桂嬷嬷,带上厚礼好好答谢产婆和大夫。”柳氏喜不自禁,手一挥就大赏府里。 下人们自然是喜气洋洋跪下向柳氏道喜谢赏。 柳氏高兴过后,才问起杨姑娘的情况:“杨姑娘怎么样了?” 杜嬷嬷就道:“杨姑娘已经褪下胞衣,下人正在给杨姑娘收拾产褥,我出来的时候,杨姑娘已经累得快睡着了。” 柳氏点点头:“杨姑娘生育有功,为祝家育下麟儿,从今天起,就抬她做姨娘。 桂嬷嬷,你去给杨姑娘好好置办桌酒席,让大伙给杨姑娘热闹热闹。 再置办几抬像样的嫁妆给杨姑娘送去,她以后就是家里的半个主子,手里没有半点体己怎么行。” 柳氏这话被桂嬷嬷传到杨姑娘的耳里,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太好了,夫人没有想要把她赶走的意思,吃了半辈子的苦,终于能换来后半辈子的安稳。 杨姨娘半靠在大迎枕上,和桂嬷嬷说话:“嬷嬷,请替我向夫人谢恩,我以后肯定勤勤恳恳侍奉夫人,报答夫人的恩情。” 杜嬷嬷自然是满嘴答应下来,之前的杨姨娘身份卑微,但人家现在生了府里唯一的少爷,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夫人身边有桂嬷嬷和白芷白术,自己有心想要贴上去也贴不上,不如好好伺候杨姨娘,将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少爷以后养在夫人身边,可是夫人既然抬了杨姨娘,就不会不让人家母子相认,自己好好伺候杨姨娘,少爷将来少不了要抬举她们这些老奴一二,要是有机会让自己的孙子孙女进府来做事那就好了。 杜嬷嬷老老实实向柳氏传达杨姨娘的感恩之情,话里话外还给润了色,这话说得别提多漂亮了。 柳氏也不在乎杨姨娘是不是真的忠心,有之前白氏和宋氏两人的教训,她是不会再让妾室摸到府里的权柄,以后杨姨娘就做个乖巧听话的妻室就够了。 少不了她吃,少不了她穿,一辈子安安生生就可以了。 祝卿安看着柳氏怀里的小孩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是她却奇异的产生了亲切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眼角还有些泛酸,也许是上辈子自己孑孑独行太久,这个孩子的诞生预示着祝家已经改变命运,所以自己才分外感动欢欣吧! “娘,不如就叫他泽哥吧。”祝卿安冷不丁就给这个孩子起了小名,让柳氏一愣,随即道:“泽通水,而水又有润万物的能力,能带来勃勃生机。 润泽他人,厚德载福,如水一般善良亲切、包容万物。 好,就叫泽哥儿,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像这个字一般,做个厚道宽和的人。” 身边的下人就笑着一口一个泽哥叫着,祝家这辈的少爷就这么定下乳名。 也许是露水让这个孩子分外灵敏,落地不到一个时辰,这个孩子就睡醒了,哭着要吃奶,柳氏连忙让乳娘进来照顾孩子。 祝卿安见状,就离开杨姨娘的院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窗前沉思,祝家的“报应”应该已经度过了。 这次是有惊无险,但下次呢? 柳清雅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算计人不成,又被她们母女俩捏住一个大把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清雅很聪明,下次她若是想要再起风浪,必定会经过深思熟虑,绝对不会像这次一样被轻易拿捏。 敌人会越来越强大,祝卿安却不是很在意柳清雅的报复手段,如今柳清雅正处在风间浪口,老夫人必定要把她关在家里,有再多的手段也得等她能自由活动再说。 柳清雅能等,可是定国公府的欠银能等吗? 何况,祝卿安之前去定国公府还往里面埋了两颗雷,定国公府的浩劫已经近在咫尺,柳清雅到时未必还有能力再来报复祝家。 祝卿安真心觉得不用在意柳清雅的手段,她在意的是柳清雅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邪门运气。 从河豚毒到珠帘被毒蛇咬再到杨姨娘摔倒,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伤害柳清雅就会反噬自身,而且反噬的都是当事人在意的东西。 但好在柳清雅这种诡异运气,也不是没有克制手段,祝卿安摊开的右手看着上面的兰草印记,兰草露珠就是克制柳清雅的利器,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所以她得让露水不动声色出现在祝家,而且还得能让他她在意的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取用,并且不受人怀疑。 因为祝卿安无法保证,再出什么事情,她能够及时出现在亲人身边,中间是出个什么万一,她恐怕就要遗憾终身。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呢? 祝卿安想来想去,想到头都大了,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翡翠就问她:“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祝卿安苦恼点头:“最有一桩事总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翡翠就劝道:“姑娘一时想不到,不如就别想,出去走走散散心,说不定就想到办法了。 你不是说,你要给晋王世子的狗做零嘴吗? 不如,你先把这事给办了,咱们一件一件来,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祝卿安一想也是,现在硬想,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先把要紧的事先办了再说。 她起身去了小厨房,也不用别人帮忙,挽起袖子就忙活起来。 给狗做零嘴用不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佐料,只需将大块大块的肉稍稍用盐水浸泡一遍,然后架上架子烤成硬邦邦耐嚼用的肉干即可。 虽然没有放那些花里胡哨的调料,但是祝卿安在盐水里稍稍加了一点点的露水,这些肉干烤出来味道也非常好吃。 旺财旺妞围着灶边死活不肯走,哈喇子流了一地,直到祝卿安给出拳头大的肉干,两条狗叼着肉干才肯屁颠屁颠离开。 做完狗零嘴,祝卿安又弄了些只有手指大小的小肉干,这些是专门给燕从昭的,里面又是加佐料又是掺露水,烤出来的肉干色香味俱全。 祝卿安一边烤一边暗暗咽口水,只是可惜自己现在守孝不能吃,心里琢磨着鸡肉能不能也这么烤,要是可行,自己也烤一些了解解馋。 祝卿安花费这么多心思给燕从昭烤肉,自然是另有目的,祝家已经下定决心要抱燕从昭的大腿,就不能让他在将来登基后突然去世,免得之前付出的都打水漂。 第88章 泉水 之前的桂花蜜已经送光了,祝卿安也不能再复制一些出来,主要是怕露馅儿,所以只能借着送给马和狗做零嘴的借口,暗度陈仓弄一些掺露水的吃食给燕从昭,只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缓解治好他的病。 只是这样的借口也不能常用,偶尔一次两次不会怎样,可要是次数太多,燕从昭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觊觎之心,那就不好了。 这一次应该用什么样合情合理,不引让注意到方式让燕从昭喝上露水呢? 祝卿安一边烤肉一边思索,差一点就把手里的那块肉给烤糊了。 好在翡翠在一旁看着,及时提醒了她,祝卿安手忙脚乱把烤签放到一边,一个没注意,手指头却不小心被烫到,顿时冒出一个大水泡。 翡翠赶紧从一只白瓷罐里打出一瓢泉心水给祝卿安泡着,又急急忙忙让人去把烫伤膏拿来,祝卿安却浑在意自己被烫伤的手指,她看着水瓢里的水,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冒出来。 世间万物,不管是人也好,是牲畜也好,是花花草草也好,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他就不能不喝水。 尤其是京城的功勋权贵包括皇室,他们连喝水都是有讲究的,皇室在名山大川里有专门的“御井”“御池”,里面泉水洞瀑只供皇室饮用。 有钱有权的家族,就要稍次一点,他们只喝从京城外头玉龙山上运来的泉心水。 可以说,泉水是一个家族体面的体现,若是有哪家家族突然不喝泉水,或者是逐量逐量的减少,改喝寻常的甜井水,这就证明这个家族正在没落,逐渐走向平庸。 祝家为了融入京城的生活,在进京之后不久,就每天派人去玉龙山排队买泉心水,一天几十斤的量,就要三两银子。 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两银子左右的支出,而且这种排场还不能不要,因为你一旦不要。就会显得你格格不入,与众不同,在京城这个地界会招人鄙薄,看不起。 柳氏曾粗略算过玉龙山每个月的卖水的收益,少说也有两三万两的进账,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那些负责接水的人,自己偷水暗地里卖掉的就不清楚有多少。 而且这生意也还是纯纯的无本买卖,只要这泉眼不枯竭,就能够一直一直一直卖钱,重要的是,这样的买卖不比盐务,律法规定可以收归各人所有,只需要按时向朝廷缴纳税金即可。 而且这样的买卖还自带一股风雅味道,因为文人墨客最喜欢斗茶斗酒斗诗,而这些都离不开泉水的加持。 被别人知道家里做这个买卖,不但不会被看不起,还会被人艳羡。 柳氏很羡慕,曾告诉祝卿安:“要是咱们家的山也有泉眼就好了。 本朝的贵族都以饮用泉水为荣,一些有名气的泉眼向来只供应给贵族饮。 那些商贾捧着钱想买都买不到,那些负责打泉水的下人为了挣这些商户的钱,在打水时就会偷偷昧下不少,再卖给那些商户以此牟利。 据我所知,卖给商户的泉水价格可是要翻好几翻。 要是有个泉眼,我就想法子把这两份钱都给赚了,先打出泉眼的名气,先卖给权贵们赚一波钱,暗地里再偷偷摸摸卖给商户赚大钱。 里子面子都让我给赚了,不出十年,我就可以把咱们家的家底给挣回来,就是可惜咱家没有泉眼。” 柳氏说到这里,遗憾地叹气,京城附近的山林土地都是有主的轻易不会卖掉,祝家想买地买山且有得等。 祝卿安当时对亲娘的话没怎么上心,现在想来,这个打算却是大有可为,她完全可以把露珠投入到泉眼里面,制造出话本里描述的仙家玉露啊! 祝卿安越想眼睛越亮,这个办法可行,她不用把全部的露珠都投到泉眼里,一个月攒一攒,往里面投上两三颗就够了。 露珠被泉水稀释之后,它的神奇功效自然也被稀释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吃一粒露珠就能够起死回生,那么他在喝这些稀释的泉水时,可能要喝上好几大车的泉水甚至是更多才能见效,而且病情恢复肯定非常漫长,也许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如果拿这些泉水去给燕从昭喝,让他日积月累天天喝,假以时日他的病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他不会怀疑是祝卿安从中做了手脚,只以为是自己吃药吃出了效果。 祝家这里,要是有自己的泉眼,自然不用外出去买泉水,泉眼里头最好的一口水肯定是先紧着自家人吃。 祝卿安就可以趁机往里面掺几滴浓度高的露水,即便有人尝出泉水不同,也可以理解为是最好的一口水,味道上有些微的差别也是正常。 这样煮菜做饭,烧水煲汤,烹茶煮酒都用自家的泉心水,这样天天吃着,有病治病,没病就养身体,以后再遇上柳清雅的诡异运气,祝卿安也不用太过担心会出什么大事。 打定的主意,祝卿安就迫不及待去找柳氏,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买带泉眼的山地,想让祝家以后做泉水买卖!”柳氏意外女儿怎么突然关心家里的营生。 祝卿安点头:“我也是突然想到的,觉得这个买卖很有赚头。 重要的是皇上马上就要抄权贵的家,到时候肯定有大量的土地,山地,宅子,铺子通过户部卖掉换钱。 这个机会难得,买到就是赚到,我觉得咱们应该提前筹备起来,别到时候想买,账上却没有多少现银。 到时候咱们只能看着好东西落到别人的手里,娘,你说呢?” 柳氏轻敲桌面:“这事我也想过,最近也和管事们在商量要买哪些产业好。 买山地泉眼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适合,意味买一些良田铺子宅就算了。” 放着看得见的摇钱树不买去买。别的产业虽然那些东西也赚钱,但是也比不怎么比,也比不过全员挣钱啊。 柳树的简单解释了一句:“僧多肉少,京城才多少个山地有泉眼,别的世家也都眼睁睁看着要抢肉吃,咱们要抢上一个可不容易。” 再难也要想办法抢到一个,哪怕是虎口夺食呢! 这关乎着祝家几个大小主子的性命安危,祝卿安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劝说:“娘,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咱们抢不上呢! 你之前还算过一个泉眼能挣多少钱,你真舍得这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流到别人的口袋里? 娘,咱家现在添丁进口了,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咱们得做长远打算啊!” 柳氏被说得有些心动,说话有些迟疑犹豫:“咱们家是想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得花不少人情。 人情这东西是越用越薄,我还想留给你,现在用在买泉眼上,以后想要求的人家帮忙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娘,我爹留下来的那些人脉人情,现在不用,以后说不定就过时不候了。 能跟我爹打交道并且留下交情的,大多都是我爹生前的同僚同窗,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岁数,将来要是有个万一………… 人家的子孙可不一定会认祝家的人情,我是觉得人情能用就先用上。 交情薄了也不怕,人情世故不都是我帮你,你帮我吗? 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将来人家有什么事情,咱们别少了礼数,能出力就出力,这交情就断不了。” 柳氏终于被说动:“那行吧,那咱们就先把银子预备起来,平常跟咱们有来往的人家也赶紧走动起来。 等皇上抄家发满犯官的产业,咱们就得上手抢了。” 第89章 鸿门宴 母女俩说定这件事,就开始期盼着皇上抄家的日子快点到来。 祝卿安数着日子,眼巴巴等着捡漏,外头已经是满城风雨,那些欠了钱的世家都在焦头烂额,花样百出筹钱。 定国公府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乱成一锅粥。 自从柳清雅从弘法寺回来后,二太太金氏立刻大刀阔斧整顿内务,她先是给府里的下人下了禁口令,要是有谁敢乱传主子的闲话,一律打死扔到乱葬岗喂狗。 但是定国公府的规矩,在金氏的纵容下松散太久,下人们被规矩一束缚顿时就苦不堪言,对金氏就有诸多不满。 金氏的禁口令没起到多少作用,反而让柳清雅成了下人暗地里的谈资。 大姑娘到底是不是二太太生的? 珠帘是什么时候到大姑娘身边的伺候的? 大姑娘到底被珠帘看了多长时间的身子等等! 等金氏察觉府里的传言时,柳清雅的名声在下人嘴里已经烂透了。 自己的刻意纵容,酿出这样的苦果,金氏也只能含泪咽下,然后开始撕下自己伪善的面皮,对着下人下狠手。 传柳清雅谣言的,吃里扒外的,损公私肥的,被金氏抓出来一堆。 她也不管这些下人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伺候过哪个主子,他们的爹娘又是谁的心腹,通通都给抓起来,直接让人绑了放在二门处打板子,让全府下人都去围观。 动手打人的是二太太的陪房,一板子下去,被堵住嘴的下人眼球猛地突出,嘴巴里发出瘆人的呜咽声。 受刑下人的父母兄弟姐妹跪下求情也是无用,金氏高坐椅子,面无表情呵斥陪房:“你们要是没吃饭,举不动板子,就滚下去换别人来。” 陪房一听,哪里敢再迟疑,立刻抬举板子用力打下去,空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通哼声。 而这只是开始,连续几个大板子下去,受刑的下人裤子被渗出来的血迹染红了。 渐渐的,穿在身上的布料兜不住渗出来的血,顺着布料的纹理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 二门外的空地星星点点都是血花,受刑的下人被打晕过后,又被疼醒过来,继续打晕,继续疼醒,直到最后趴在条凳上一动不动,那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二门里,从前那些被养的眼高于顶的丫鬟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当场就站不住,碗倒在地上,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丫鬟也是被吓得发抖,用帕子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二门外的管事和小厮也被这一条条的人命给震住了,定国公府的下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二太太这一回是来真的。 受刑的人全都死了,满地的鲜红触目惊心,金氏没有半分动容,下一步就让人随便裹上破草席扔到乱葬岗喂狗,十几条人命的代价,总算让定国公府的风气为之一净,下人们不敢再偷懒躲闲。 下人之间也不敢动不动就斗气吵嘴,个个看起来恪守本分干活,这风气一肃清,定国公府倒是恢复几分大族之相。 只不过这样的风气只短短维持一小段时间就溃散了,因为朝廷收缴欠银的风声越来越紧,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越来越差。 在兄弟俩酒后发生口角,只差一点点兄弟俩就要动手打架,关键时刻被尽责尽职的小厮拦了下来。 得知消息的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把两个儿子臭骂一顿,再苦口婆心劝他们把银子拿出来,结果这兄弟俩不知道是斗气斗上头,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竟然还是不肯吐口。 柳文茂指责二房坏事,祝家好好的一们亲戚就这样坏了情分,要不然有个亲戚帮衬着,府里也不用为银钱吵吵闹闹,这欠银二房就应该出大头。 柳文盛哪里愿意,金氏和清雅这么做难道就是一心为己,若是事情办成,大房难道就没有沾光没有受益吗? 现在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二房身上,柳文盛打死都不愿意,他只咬死谁承爵就得担大头,兄弟俩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 直接惹毛了老夫人,这位昔日定国公府女主人直接使出雷霆手段,她先是把两房人都叫到一起吃饭。 结果这一顿饭吃下肚,两房人统统都被药倒,等大房的柳文茂夫妇和二房柳文盛夫妇好不容易悠悠转醒,却发现他们被关到一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 院子从外头落了锁,外面的锁要是不打开,院里的人根本就出不去 。 大房二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顿饭是鸿门宴,老夫人已经不耐烦跟他们唧唧歪歪,干脆直接来硬的。 给你们脸面你们不要,既然你们不给,那我就自己拿,以前你们分文不出,现在就要你们分文都不剩,老夫人直接将两房的家底抄了个底朝天。 连两个儿媳妇的嫁妆也被她一并找出来,老夫人亲自拿着当年两个儿媳的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对比,单子上有的,那就划掉还回去,单子上没有的全部扣留。 然后一样样的估价上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田庄铺子,老夫人足足整理了两天,就轻而易举的把定国公府的欠银给筹出来。 大房二房的几人被关在院子里足足两天,无论他们怎么叫喊,就是没有人来管他们,就连他们的儿女也不见踪影。 院子里只有先前备下的糕点茶水充饥,被迫无所事事的大房二房开始吵架,互相指责,互相揭短。 先是两个女人你吵一句我吵一句,然后就是男人你也吵一句,我也吵一句,最后发展成四人打在一起。 打累了就接着吵,吵累了接着打,打累了吵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吃糕点喝茶水,吃饱喝足就接着吵,接着打。 两天时间,四人足足打了八架,等到。老妇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四人已经是全无昔日形象,一个个头发散乱,衣裳脏污跟街边的疯子疯婆子没什么区别。 “打够了没有,若是没够,那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老夫人冷冷瞥了这四人一眼转身就走。 大房二房哪里留下,亦步亦趋紧跟着老夫人离开院子,然后各自分开着急忙慌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个两个看着自己的私房犹如蝗虫过境般干净,脸都绿成胆汁。 尤其是金氏,她这些年没少搜刮,因为有不少被她藏在外头,可是存在手里的也不少啊,结果全部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她……她这是耗子给猫攒食儿呢! 金氏的心腹在金氏发怒之际,送来一个好消息:“老夫人之前让大房二房一起吃饭,大姑娘就感觉不对,就没吃了多少东西,大姑娘是最先醒过来的。 老妇人心疼孙子孙女没有把他们关起来,只是让下人把他们送回院子。 大姑娘一醒过来,知道老夫人在抄东西,就暗道不好,好在的老夫人从大房开始,大姑娘就赶紧让奴婢几个把夫人床头要紧的几个盒子收到她房里。 其他的让我们看着就行,要是老夫人什么都没找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太太, 大姑娘还留了话给你,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无论如何,得先把定国公府的牌匾保下来再说其他。” 金氏当然懂,她狠狠闭上眼睛,喘了半天气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他问:“大姑娘和少爷都去哪了。” “老夫人怕家里的事情吵到姑娘和少爷们,安排几位姑娘和少爷们去庄子里玩几天,说是等事情了了,再把他们接回来。” 事已至此,被老夫人搜刮走的东西已经要不回来,大房二房也不知是因为同样损失惨重,还是在这件事情上,老夫人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大房和二房竟然又重新和好了。 两房人在下人的伺候下,重新梳妆打扮,好好吃了一顿饭之后就不约而同去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的院子现在零零碎碎都是东西,都是从二大房二房搬出来的值钱物件,看得大房二房眼睛都红了,那可是他们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啊,现在全部打水漂了。 第90章 红袖添香 除了这些物件之外,老夫人房里一张桌子上,一溜摆开全是各种契纸和一摞摞银票,银票就不说了,那些契纸有田庄铺子,也有其他铺子的干股分红,这些可都是细水流长的收入。 两个儿子都是好样的,没有分家就偷着在外面置办产业,为了避开宗族礼法,还把这些产业放在儿媳妇的嫁妆里。 这两个儿子是把别人当成傻子来糊弄吧! 大儿媳谢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搂到怀里的好处也不晓得做做手脚,好歹学一学二房的金氏,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啊! 大儿媳是平庸之辈,二儿媳就是精明太过,虽然从二房里也搜出不少东西,但老夫人心里清楚,金氏这些年从府里捞出来的财物,有一大部分都不在这里。 老夫人深深叹气,要不是二儿子扶不起来,她又怎么会如此纵容金氏,不过是想着二房总得有个人要撑得起家,金氏贪得再多,将来都是留给儿孙。 因着这点,老夫人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想来,她又觉得是自己纵容太过,不然金氏也不敢拿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算计文薇和外孙女。 老夫人心里有悔不能言,已经暗下决心,等解决欠银的事,要好好调理调理两房人,府里的规矩也应该重新立起来。 她纵容金氏这么多年,她贪走那么多财物,二房将来顶门立户也够了。 现在也该给两房人紧紧皮,免得将来做出什么捅破天的事,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她也兜不住啊。 见儿子儿媳联袂而来,老夫人阴阳怪气冷哼一声:“站着干什么,想让我请你们坐下吗?” “哟,原来我还能坐啊,我还以为这定国公府没有我站脚的份了,正打算抹了脸皮,拿个碗去门口求路过的大爷大娘行行好给口吃的。 不然,大爷我啊,就要饿死了~” 柳文茂本身就是个混不吝,他可以不孝,可以忤逆老夫人,老夫人就能拿走他的爵位给柳文盛。 为了保住爵位,柳文茂这些年被老夫人压制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攒些家底,结果一朝被抄了底,柳文茂要是能好声好气说话才怪。 老夫人不以为意:“想去就赶紧的,跑慢了,你都抢不上食。” 柳文茂脸色发黑,气哼哼坐下,不说话了。 谢氏委屈巴巴看桌上的东西一眼,闷不吭声坐在一边。 柳文盛斜睨了上头的老夫人一眼,一句话也不敢说,也老实坐在一旁。 金氏眼睛死盯着桌上的契纸,这里面有大半是她的!!! 柳文盛看了金氏一眼,金氏不情不愿坐下,半点不肯掩盖自己的心情,脸色冷得仿佛要冻死人。 老夫人面对下头两房人的反应毫不在意:“欠银已经筹出来了,老大,写张帖子送去户部,让户部过来清点财物。” 柳文茂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老夫人,吊儿郎当道:“那您等着吧,我这腰酸背痛,浑身不自在没劲,心慌气短,写不了字儿啊。” 这话一听就是气不顺,若是以往,柳文盛这个孝子早就跳出来跟大哥柳文茂辩上几句,但这一次他就安安静静听着,仿佛自己是个木头人一样。 老夫人见此失望不已,老大跟她离心,老二也怨上她了吧! 她这都是为了谁呀?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什么就没人能够体谅她一下呢? 老夫人心力交瘁,突然就觉得疲惫不已,她摆摆手:“走,都给我走,这钱要不要交上去,是你们的事儿。 老娘我活了一辈子也是活够了,朝廷要是来抄家,我就一条白绫先送自己去见老国公。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滚,都给我滚!” 老夫人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声嘶力竭,末了,还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盏砸在地上。 崩裂四散的瓷片就像老夫人的心,碎了就很难弥合,更何况她的两个儿子不一定愿意去体谅她的苦心。 柳文茂站起身就走,步伐走得坚定决绝,谢氏一脸无措左看右看,最终还是跟在丈夫身后走了。 柳文盛面带犹豫,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拉着金氏站起身,双双给老夫人揖了一礼,又交代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好生伺候老夫人,这才走人。 一个丫鬟及时拿来一个大迎枕,老妇人就顺势靠上去,怔怔望着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发呆。 定国公府因为这事儿又乱了起来,大家伙都知道,府里的爷们和太太们都是属鼠的,自己披金戴银就行,痛失财物就对老夫人摆脸色,这不就是不孝吗! 下人也是人,他们虽然大部分都不识字,但是世家驯奴的第一要则就是要忠心孝心,除此之外还有口口相传的小故事,还有街边唱戏唱曲的戏班子。 让这些不识字几乎没怎么开智的平民百姓都晓得天地君亲师的意思,不孝可是忤逆大不敬。 下人的想法直白又干脆,主家大不敬,又怎配得到他们的尊敬? 定国公府好不容易肃清的风气因此为之一散,下人人心溃散,要不是怕主家将他们发卖打死,他们都敢当着主家的面嘀咕小话。 定国公府的变故没有逃过祝家的眼睛,老夫的雷厉风行把钱都筹好,大房二房再怎么闹情绪也知道事情轻重,最多也就多拖几天,这钱终究还是要上交朝廷。 柳氏和祝卿安都觉得之前埋在定国公府的雷可以引爆了。 但这事,祝家不能出面,定国公府要是因此分崩离析,别人不会说柳氏大义灭亲,只会说她心狠手辣,忘恩负义。 对祝家对柳氏来说都没有好处,所以这事只能别人去做。 祝卿安回忆上辈子的事,想到一个人:“娘,与其去找外人揭发,不如让定国公府的自己人说出来更可信。” “哦,是谁?” “是二房的一个姨娘,姓何,据说是从小伺候柳文盛的丫鬟,后来就被开脸做了通房丫鬟,金氏进门就抬她做妾室。 上辈子,我曾听定国公府的下人说起何姨娘,说她曾经很得柳文盛宠爱。 后来被金氏整治了,就老实下来,因为没有个一儿半女,再加上柳文盛后来有别的小妾,也就对她不闻不问,她二房那里几乎成了透明人。” 柳氏想了一想,从脑子犄角旮旯的记忆里想起一个人:“姓何的姨娘,难道是何秀莲!” 祝卿安点头:“就是她,你知道当年金氏是怎么整治她的吗?” 柳氏还真不清楚,二太太进门时,柳氏也差不多预备着要出嫁,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哪有空去关心自己二哥后院妻妾的斗争啊! “据说,何姨娘是从小伺候柳文盛笔墨的,跟着柳文盛耳濡目染,竟然也会断文识字。 后来成了通房丫鬟,没少和柳文盛在书房红袖添香,惹得柳文盛没回后院休息。 因为书房在前院,金氏那时作为新媳妇,手还伸不到前院去,只好将何氏抬做妾室,把人捏到手里。 然后再给柳文盛送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等柳文盛对何姨娘没那么在乎。 何姨娘的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天外出去祭祖,就再也没回来。 何姨娘到处打听,甚至求到柳文盛那里,柳文盛对何姨娘还是有些感情,就答应就帮忙找人。 结果,却查出何姨娘的家人卷了府里的财物做了逃奴,逃到关外去了。 何姨娘根本就不相信她的家人会这么做,因为何姨娘的家人,从她的祖父祖母就开始就扎根在定国公府,都是伺候过老主人的世仆。 虽然是下人,可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可比一般的小官之家还要舒服富庶。 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的一两万两银子,就这样做了逃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第91章 做梦 祝卿安说到这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就继续说何姨娘的事儿:“何姨娘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家人做逃奴。 她更相信自己家人被人害了或者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而能够做成这件事,还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何姨娘认为除了金氏或者是金氏娘家,绝对没有别人。 何姨娘痛失血脉手足怎么会甘心,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言语间对金氏吐露出了不敬。 被金氏借着不敬主母为由,硬生生打去半条命,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再也不能生育。 何姨娘满心怨恨,所以她报复了金氏。” 何姨娘虽然和金氏的身份不对等,但她从小在定国公府长大,可以说,有一半的下人都跟何家有或多或少的交情,她想要动什么手脚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重要的是她识字,跟着柳文盛勉强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金氏吃了大苦头,何姨娘也不知道从哪弄来沾染妇人病的脏棉花,她把这些脏棉花弄到金氏的月事带里。 金氏一时不察就中招,她那时候年纪比较轻,这病在不能言说的地方,就没好意思寻医问药,还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金氏也是能忍,不管下身怎么痛痒折磨,她都不露一个字的口风,要不是最后这病情越来越严重,直接让脸上长出大片的斑,而且一直没有遇喜,才被老夫人以及金氏娘家人察觉出端倪。 那时候金氏的病情已经颇为严重,要是再拖个一年半载,金氏很可能再也无法怀孕。 为了治病,金氏足足喝了好几年的药,这病才渐好,而金氏吃药那几年,柳文盛的后院可没空过,据说也是常常有妾室通房怀孕,就是孩子有的都不是时候,主母都还没生养呢! 这些妾室怎么可以抢在主母前面生孩子,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逼着落了胎。 直到金氏病好,传来有喜的孕信,并且有儿有女之后,二房的后院才逐渐有其他的婴啼声。 何姨娘让金氏吃尽苦头,却没让人抓住她的把柄,可见这心机手段颇为高明。 要不是后来,何姨娘不死心还想报复,费尽心机在二房的饭菜里加生棉籽油,试图让二房的所有人绝种。 (注:生棉籽油对男性生殖系统伤害很大,特别特别特别大! 对女性也有影响,但没男性严重。) 但是她时运不济,遇到一个运气诡异的柳清雅,这事就没成,还差点被抓住把柄,之后她就彻底失宠。 因为没有柳文盛撑腰,何姨娘这些年没少被金氏各种折腾,之所以到现在没死,是因为金氏要她占着姨娘的位置,下面那些妖娆的通房就只能是通房,一辈子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这些隐秘的过往,祝卿安要不是经历过一世也不会知道这些,何姨娘的经历和上辈子的祝卿安何其相似。 何姨娘被折腾这么多年,心中的恨只怕就像陈年老酒一样愈酿愈烈,给她一个机会,相信她能撬动整个定国公府的根基。 “你说的有道理,这事就交给我吧,两天内咱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柳氏说完,就风风火火起身忙活去了。 祝卿安见此也不多插手,亲娘的手段比她老辣,自己多观摩观摩,累积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定国公府的众人还不知道大厦将倾,二房二房的人还在因为被收缴的财物生闷气,老夫人也心灰意冷不动弹,总之府里的气氛低迷又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几辆马车停在定国公府的大门处停下,看门的小童一看马车标志和随行的小厮丫鬟,立刻就往门内报信:“姑娘和少爷们回来了。” 定国公府几个主子的心肝回来,大房二房包括老夫人立刻就动了起来,不管心里有多么气不顺,大家都齐聚老夫人的院子。 一列小油车行色匆忙停在院门口,其中一辆小油车就迫不及待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自己掀开帘子,探出一张满含焦急的出水芙蓉脸,正是多日不见的柳清雅。 她的脸上眼神里全是惶恐不安的情绪,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她身边的秋菊和夏竹已经不见,换成一个模样平凡不起眼的丫鬟搀扶着柳清雅脚步匆匆往院子里走。 她走的极快,完全不顾其他小油车上的兄弟姐妹,等其他人走进院子,就发现柳清雅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游廊里,其他几人也只好紧跟其后匆匆追随。 等到柳家的其他小主人走到老夫人的花厅时,却发现柳清雅跪匐在老夫人的膝上低低啜泣。 柳明泽柳明桓连同柳家的其他姑娘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庄子里的时候他们也没发生口角,大姐姐为何要哭啊? “我的儿,这是怎么啦?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倒是快说呀!”金氏急得都站起来了,走到老夫人身边着急询问柳清雅。 柳清雅却只顾着哭,半点都顾不上亲娘的焦急担忧。 老夫人皱眉伸手搭在孙女的手上,却惊觉她的手在抖,而且冷冰冰的,手心里还渗着冷汗,这是被吓着了。 可是谁能吓得了这个孙女呢? 而且还把人给吓哭了,当初弘法寺的事情发生,这个孙女回来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如今是怎么了?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见柳清雅仍旧惶惶不安,她也顾不得和其他的孙子孙女叙天伦,一挥手先让他们下去休息。 等闲杂人等都不在屋里,只留下二房夫妻俩,老夫人才问柳清雅:“你这是怎么啦? 发生什么事儿啦?” 柳清雅抬起头,她的脸色比之前刚进来时还要难看,她忽然伸手紧紧抓住老夫人的手,抖着声开口:“祖母,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可怕。” 老夫人一听,原本绷直的脊背就放松下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个噩梦啊! 这个孙女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会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老夫人一脸的不以为意,金氏却听得心惊肉跳,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轻易不会做梦,一旦做梦必定是有些事情要发生。 金氏还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发现有人毒害二房的,是当时才三四岁多的清雅忽然有一天噩梦连连大哭不止,还跟她说饭菜被人下毒了,死活不肯吃饭,也不让她和明桓吃。 金氏疑虑饭菜有问题,这细细一查才查出饭菜里面被放了生棉籽油,差一点全家就要断子绝孙,当时她真真是被吓出一身的白毛汗,要不是女儿及时示警,那些饭菜日以继夜吃下去,他们二房就要全军覆没了。 从那之后,金氏就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不同凡响,自从这个女儿出生,她就事事顺心,事事如意,这个女儿就是她的福星啊! 如今,女儿又做噩梦,而且还被吓得不轻,这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金氏急得脸色发白,赶紧追问:“我的儿,你可千万别吓我呀,做了什么噩梦呀?” 柳清雅看了看老夫人和金氏,哆嗦着嘴唇道:“我……我梦见定国公府被抄家了。 朝廷说我们家犯了谋逆罪,定国公府被抄家,从咱们府里搜出谋逆的物件,咱们一大家子被扒了外裳,绑着绳子投进黑牢里。 我们家在牢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过得生不如死。 家里除了孩子,都被上刑拷问,我们在牢里受尽屈辱。 后来……后来,咱们家就被充军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咱们这一大家子在路上几乎死了个干净。 我……我……” 第92章 搜检 柳清雅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啜泣出声,在梦里的黑牢阴暗潮湿,地上的稻草混合着屎尿臭不可闻,虱子和老鼠蜚蠊(即蟑螂)到钻,见人就咬。 别说待在里面,这场景看上一眼都会噩梦连连,更别说还要待在里面,柳清雅一想到黑牢的环境,忍不住打哆嗦,环境的恶劣只是让她恐惧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就是她相貌惹祸。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日沦为人人可以践踏的阶下囚,那些该死的卑劣小人,竟然敢公然调戏占她的便宜。 梦里的柳清雅吓得只敢紧贴着墙边坐,连睡都不敢睡,因为那些下三滥的混蛋会在半夜三更摸进来…… 梦里的一切都让她肝胆俱裂,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柳清雅不知为何去分外相信这个梦,总觉得家里就要大祸临头。 而且那种危机并不是你躲得远就能躲开的,柳清雅吓着着急忙慌往家里赶,既然躲不开,就能只能想办法去解决它。 这才是柳清雅一见到老夫人就趴在她膝上哭的原因,她有种直觉,整个定国公府只有老夫人有能力挽狂澜。 柳清雅的话让屋里的几人面色铁青,老夫人听不得抄家这种话,没有受伤的左手直接推开柳清雅,大声呵斥她:“雅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种晦气的话。” 柳文盛点头:“是极,是极,不过是个噩梦,你怎么还当真了,说出来吓到老太太可怎么办!” 金氏没有说话,了解自己的女儿,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只有她第一时间相信柳清雅的话,整个人因为恐惧竟然开始摇摇欲坠。 “祖母,我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我向来直觉灵敏,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祖母,我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吗? 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来哄人,祖母!” 柳清雅被老夫人推开也不气馁,重新爬了起来,抓紧老夫人的手:“祖母,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求你了!” 老夫人没说话,她眼前一阵阵眩晕,她嘴里说着不相信孙女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冒出来,让她心慌气短,浑身难受,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回过神的金氏见老夫人情绪不对,她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大事上只要她不想就不会含糊,当机立断道:“清雅,到底梦见了什么?你仔细说说,咱们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娘!”柳清雅立刻调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娘:“是谋逆的物件,我们府里被人藏了谋逆的物件。 我在梦里依稀看到好像有两个东西被藏在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好像有佛香的味道,另一个地方好像有成堆成堆的书,我觉得应该是咱们府里的佛堂和书楼。 娘,咱们得快点把那东西找出来呀,要不然咱们家可真就……” “好,我现在就让人去佛堂和书楼掘地三尺找,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金氏说完转身就走, 还真就打算紧随老夫人的脚步再抄一次家。 柳文盛目瞪口呆:“你们……你们荒唐! 做个梦就要抄家,传出去,咱们定国公府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清雅,你怎么可以撺掇你娘做这种事情,还不快点去拦着!” 柳文盛急得跳脚,但却没人理他,柳清雅垂下眼睑,等亲娘搜出那谋逆的东西。所有人就该知道她这是在救所有人的性命。 金氏也没有理会柳文盛,我行我素吩咐下人抄检整个府邸,而且还扬言要是有谁不配合就直接来硬的,不必客气! 老夫人喘了半天气,等缓过那阵难受劲,才听清金氏和柳清雅的话,看着儿子的跳脚,儿媳的固执,孙女的沉默。 老夫人不由自主想到柳清雅从小到大许许多多的事,也想起了一些久远前的记忆,府里的书楼和佛堂,是女儿文薇没出嫁前常去的两个地方,这件事情会不会…… 老夫人心中发紧发疼,喉咙里面像是被堵了棉花一样,张嘴半天却没有发出声音,她慢慢重视起柳清雅的话,竟然也没阻拦金氏,由着她在府里折腾。 柳文盛叫了半天,都没人理他,顿觉大失颜面,气哼哼坐坐下也不说话了。 金氏带着下人在府里大动干戈,真真是把小佛堂和书楼给掘地三尺,书楼里每一个书架,每一块地砖屋顶的横梁,甚至是每一本书都被金氏带人仔仔细细翻捡了一遍,最后他们的确是在书楼里翻出了几个暗格,但是都一无所获。 金氏不信邪,又叫人再仔细翻找一遍,还是没有结果,可明明清雅说的就是书楼啊! 会不会是她梦里记错地方了呢? 会不会是书楼附近的地方啊? 金氏一想也觉得有可能有这个可能,于是就把手边的人手分派出去搜检,自己亲自带人又转向佛堂,这一次她搜检的更加仔细,差一点就把佛堂给拆成碎片。 暗格是找到了,但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啊! 接到消息的柳清雅愕然不已,不可能没有的呀,梦里,朝廷的官兵就是在这两个地方找出那两个物件,怎么可能会没有呢! 柳文盛却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一样,双手背在后面,对着柳清雅就是一顿训斥:“你看看,你看看,闹笑话了吧,一个梦也值得当真,还这么大动干戈,把家里的书楼和佛堂都给拆了,搅和得家里都不安生,这像什么话……” 老夫人却悄悄放松了身板,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没有就皆大欢喜,看着二儿子还在叨叨个不停,她老夫人没好气打断他的话: “平常不见你话这么多,现在跑到我跟前来逞什么威风。 孩子做梦吓到了,也不见你安慰一句半句,现在你又逞什么强!” 柳文盛被训地灰头土脸,诺诺不敢再出声。 柳清雅“嚯”地站起身:“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东西一定在府里,书楼佛堂没有,那就去其他地方找,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说完,柳清雅提起裙角就要往外跑,亲娘找不到,那就自己动手找,自己向来受老天眷顾,一定一定可以把那惹祸的东西找出来! 只不过,异变陡然发生,一个小厮突然连滚带爬闯进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府里被围起来了。” 小厮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响起滚滚的惊雷声,“轰隆隆”的声响响在众人的耳边,让老夫人柳文盛等人不由自主抖了一抖,柳清雅往外跑的脚步,霎时间就停下,她看着小厮不可置信追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小厮眼泪鼻涕齐飞,整个人抖若筛糠:“不好了,不好了,府里被围起来了。 朝廷穿着甲胄的官兵,把咱们的府里给围起来了,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出,大事儿了。” 天边的雷声又炸响了,老夫人院里的几人头皮都炸开了,柳文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我们府里掺和不上朝廷的大事,怎么会这样?” 金氏和大房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妇孺惊慌失措嘴里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年纪小一点的啼哭不止,雷声叫嚷声哭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惶惶。 老夫人不动如山坐在高位,脸色变幻莫测,诸多想法在脑子里涌现,左手紧紧捏着拐杖不吭声,由着下头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柳清雅没有再往外跑,她看向老夫人,现在能救这一家子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第93章 眼盲心瞎 “祖母!”柳清雅又跪在老夫人跟前,语气哽咽又惶恐:“现在该怎么办呢?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夫人无视眼前的柳清雅,自己杵着拐杖站起身,左手捏着拐杖狠狠地捶了捶地,“砰砰”的声响,让一屋子的糟乱都安静下来。 “老大,老二,带上家里的管事去前面看一看,朝廷为什么要围住咱们府里。 朝廷的官兵竟然没有直接闯进来,想必这件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想办法打听打听缘由。 老二家的,去账房支领银子,多支领一点交老大老二,千万别吝啬,这钱可是买命钱 。” 金氏慌慌张张点头,哆哆嗦嗦让丫鬟扶着去点对牌和钥匙,跟着柳文茂和柳文盛一步三晃往外走。 就在金氏要迈过门槛时,她突然回头在人群里看了几眼,发现没有想看到的人,金氏急促的脚步不由自主顿了顿,她想回头仔细看看,却被柳文茂兄弟催促着叫走。 老夫人继续发号施令:“还有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回自己的院子,把值钱的东西都穿戴在贴身衣物里,姑娘家脸上都用些姜粉敷上,都打扮老气一些,快去。” 定国公府的小辈们听老夫人这么一说,瞬间找到主心骨,一个个总算没那么慌张,都听话回自己的院子做最坏的打算。 老夫人院子里,就只剩下柳清雅没有走,老夫人这样安排必定是还有后手,她不摸清楚心里不放心! 老夫人也没有赶柳清雅离开,反而指使她帮着铺纸磨墨,然后她口述,让柳清雅照着话写信。 老夫人这封信是写给女儿柳文薇的,祝家没有外债,朝廷上也没有大的牵扯,定国公府的事不会牵连祝家。 但相应的,祝家没有能力为定国公府奔走一二,就算有,老夫人估计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出这个力,阴阳人珠帘的事情还杵在眼前呢! 老夫人只是希望,万一定国公府大厦将倾,柳氏能够出力帮一帮小辈,毕竟稚子无辜,无论如何,定国公府总得留下血脉传承。 柳清雅眼神闪了闪,定国公府被围了,老夫人却叫她写信,是不是代表着老夫人一定有把握能送这封信出府! 柳清雅呼吸微微乱了一下,这真是个意外之喜! 写好了信,老夫人又让柳清雅帮着她更衣梳妆,换上诰命服和大冠,一副要进宫朝拜娘娘的模样,让柳清雅心情像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冒泡,老夫人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进宫吗? 她竟然不知道老夫人和宫里还有这样的关系,柳清雅一扫先前惶恐害怕的情绪,直觉告诉她,老夫人能摆平这件事! 开心不过一刻半刻,外面又响起嘈杂声,柳文茂和柳文盛和金氏慌慌张张回来了。 不等老夫人问话,柳文茂和柳文盛就噼里啪啦开口了:“老太太,不好了,外面的官兵根本不接孝敬,也不跟我们说话。 我们兄弟多说两句,就被为首的一个骁骑踹了一脚,差点没把我踹吐血。 他们来者不善,老太太,这恐怕不是因为欠银的事啊!” 柳家兄弟大半辈子醉生梦死,年轻的时候靠爹,没爹的时候就靠娘,甚至早早计划好,将来没娘要靠女儿(侄女)。 但在他们的计划里,就没有家族变故这一项,如今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这两个人就慌成软脚虾,能跑回来报信就已经不容易,想靠他们出谋划策等同于做梦! 老夫人心下重重一沉,难道孙女的梦真的应验在此,谋逆,他们怎么可能谋逆,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子脑子才行,老夫人纵使不愿意,也得承认自己的儿子,孙子那脑子真不行。 皇上怎么会认定定国公府谋逆呢?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金氏却突然叫嚷起来:“是何秀莲,是何秀莲那个贱人干的,是她,是她!” 金氏突然的叫嚷让所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老夫人目光如鹰隼盯紧金氏:“老二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氏被众人盯着,歇斯底里的情绪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她抿了抿嘴道:“我刚才没看到何秀莲,就让人回去看看她在不在。 结果这二房的院里也没找到她,她屋里的丫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根本没人知道她去哪里。 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我之前让陪房的六子拿银票去侧门孝敬那些军爷,那些人拿了银票才开口,说是有个女人去敲闻登鼓,说是要告发定国公府私藏违禁之物,意图谋逆。 所以,朝廷才派兵围了府里,这个贱人,这些年一直贼心不死想报仇,肯定是她,她从小就在定国公府长大,对府里的事情门清,肯定是把她把谋逆的物件给藏起来了。 一定是她去敲闻登鼓,她想置我们于死地,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贱人,我就不该心软留她一条贱命活着。 ” 金氏说得笃定又咬牙切齿,不知何姨娘和二房仇恨纠葛的人一脸迷茫,知道的人,脸色变幻莫测,比如老夫人,比如柳清雅,两人的脸上同时闪现懊悔之色,至于在悔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了。 柳文盛先是震惊,然后下意识辩驳金氏:“这怎么可能,秀莲一向善良又老实本分,这么多年一直敬你如菩萨,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秀莲可是咱们家的人,咱们家是倒霉了,她能有什么好下场,绝对不会是她。” 金氏眼带讽刺看柳文盛一眼,她真是命不好,嫁了这么一个眼盲心瞎的糊涂种子,这么多年连身边一个姨娘什么的本性都看不透,活该他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到死,真真是蠢不可及! 大房的柳文茂当即跳脚,指着柳文盛就骂:“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这种危急关头,你不想想怎么脱困,倒是记得替你那个妾室说好话,你没事吧你!” “够了。”老夫人大喝一声:“都闭嘴。” 所有人立时安静下来,老夫人看向两个儿媳吩咐她们:“你们两个看好这里的小辈,别让他们出事,趁着现在还有缓和的机会,我进宫一趟。” 谢氏和金氏点头应诺,老夫人又随即盯着两个儿子:“把我院里这些东西都收拾收拾抬到前院去。 去跟看守的官兵说一声,说府里现在就要上交欠银。 他们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过手这些东西,你们两个就放下脸面去讨好他们,就说想还清欠银,到时可以少一桩罪。 他们要是不理你,你们就打同情牌,就说稚子无辜,不想让孩子跟着遭罪,跪着求着也要让他们现在就清点欠银,总之就是要拖延他们进府搜查的脚步。 这一大家子的性命就捏在你们两人的手里,怎么琢磨着讨好人,自己看着办吧。 其他人现在都跟着老大和老二家的去祠堂躲着,里面只有牌位香烛,那些官兵不会第一时间搜到那里去。 多少还是安全一点,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老夫人说完,就把一屋子的人都赶走,最后只剩下身边几个重视的心腹陪着她走出屋子,绕到屋后的月亮门处,拔开覆盖在墙上的爬山虎,角落里竟然有一个暗门! 老夫人拔下一根造型特别的发簪在锁孔里转了几圈,暗门打开,几个心腹下人陪着老夫人小心走进暗门,等人全部进入,暗门“咔哒”一声就自动锁上,被拨开的爬山虎因为暗门的震动又自然垂落下来挡住墙上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老夫人去了哪里,定国公府的自己人不知道,外人就更加不清楚了。 祝家一直密切关注定国公府的动静,发生变故的时候,祝家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柳氏皱眉:“这个柳清雅也太邪门了些,怎么还能做梦预知未来呀? 幸亏何姨娘报仇心切,再加上她太了解府里人的秉性,第一时间就将东西转移地方,还豁出性命去敲闻登鼓,这次咱们才能占据上风。 不然,金氏把东西找到,咱们这一次谋算可就功亏一篑了。” 第94章 哭着喊着 祝卿安却没柳氏的乐观:“可是柳清雅这个人就是一个变数,而且,不是说老夫人让女眷和小辈躲起来吗? 那老夫人去哪里了?” 柳氏一听祝卿安的话,眉头就皱紧了,给他们母女报信的是定国公府一个不起眼的洒扫丫鬟,要不是府里起来乱子,她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也听不到这么多大消息。 老夫人后面的动向,小丫鬟真就不清楚,毕竟她只是个三等的小丫鬟,平常连屋子都进不了。 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老夫人不会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一星半点,祝家也就无从得知老夫人到底去了哪里。 “我少时好像听府里的嬷嬷说过,母亲跟现在的皇后娘娘有些交情。 但是我跟着母亲进宫拜见先皇后时,也没见她跟先皇后或者妃子们有什么打交道的地方。 我也从未放在心上,难道母亲真是进宫了!” 柳氏喃喃自语,祝卿安却自觉摸到真相,她叹气:“看来这一次,是我们输了。 可惜,赔上何姨娘一条命,却没能达成目的,我实在是不甘心。” 柳氏也叹气:“是啊,我也不甘心,这事实在是…… 何姨娘那里是注定活不成了,她虽然是为自己报仇,但也为我们出了力,得想个法子将她尸身领出来好好安葬。 她家里的人再托人找找,要是活着身陷囹圄,想办法捞出来。 要是死了,就让何姨娘和家人团聚吧。” 闻登鼓可不是随随便便想敲就敲的,首先击鼓鸣冤者得先吃一顿杀威棒,挨过了,才会有官员出来升堂受理冤情。 何姨娘这些年备受磋磨,已经几近油尽灯枯,柳氏虽然事先打点过,何姨娘只是受一些皮肉伤,不至于伤筋动骨,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对于一个身心备受摧残的人来说,这点皮肉伤或许就能够要了她大半条命。 若是定国公府就此分崩离析,何姨娘大仇得报,她缓过一口气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但现在,老夫人动用人脉,要是把定国公府的风波压下去,何姨娘的所作所为就成了“胡搅蛮缠”的案件。 何姨娘还得再受一顿棒子,这一顿棒子可不比先前的和风细雨,那是能要人命的。 一棒子下去,面上看不出什么,里面却烂糊了,这一顿棒子打下去,何姨娘没有当场断气就算她八字硬了。 到这个时候,人基本没什么救了,只能让人多吃点麻沸散让人走得不那么痛苦。 柳氏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把何姨娘从公堂上给替换下来,能做的就是帮她料理好后事而已。 柳氏和祝卿安继续观望事态发展,定国公府里,柳文茂柳文盛兄弟扒拉着为首的骁骑哭着喊着要还欠银,被踹了,也锲而不舍爬起来接着哭喊,总之他们就是要还钱,立刻马上就要还钱。 惹得其他官兵对柳家这哥俩行注目礼,实在是没想到高门大户的爷们这么没骨气,说跪就跪,说哭就哭,说求就求,全身的骨头比女人还软,真真是长见识了。 柳文茂兄弟俩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其实这两人也是爱面子的,大半辈子几乎就没求过人,但这两人也还不算蠢到底,明白这个时候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撒开面子死折腾,还真就让他们折腾出效果来了。 为首的骁骑被扰得防不胜防,要不是还没得到命令,他们早就冲进府里直接抄家了,哪里还会留在这里听这兄弟俩唧唧歪歪。 他也是抄家抄出不少经验,这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冲进府里,直接把人控制住,再进行财物清点,那么就代表这个家族基本上没有翻身的可能。 但要是把府邸围了,却不急着抄家,那就代表着这个家族很有可能会被网开一面,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为首的骁骑想了想,把柳家兄弟要归还欠银的事情禀报了上官。 柳文茂和柳文盛所以一些人哭着喊着要还欠银,可是心里却对这个举动完全不抱希望,换位思考一下,他们要是官兵直接进府去抄家不就得了。 甭管定国公府欠多少钱,抄一座府邸总能够找补回来,这兄弟俩被老夫人压制太多年,顺从几乎成本能,再加上本身还不算太蠢,老夫人叫他们做,他们就照做了。 兄弟俩谁也没抱希望,可没想到,为首的骁骑去而复返之后,竟然点头同意要先清点欠银,反而让柳文茂柳文盛这兄弟俩一愣,这样也行? “都愣着干什么呢? 把东西抬出来啊! 要指望着我们这些兄弟去给你们抬东西吗?” 骁骑不耐烦催促,让柳文茂柳文盛两兄弟如梦初醒,两个人哦哦了两声就赶紧进门去把老夫人一早亲点好的财物一箱箱抬出来。 因为是在大门口清点现银,柳氏和祝卿安很快就得到消息,两个人的心中就是一沉,朝廷这就是要放定国公府一马了。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让皇上回心转意呢? 趁着两人思索之际,祝家派去宫门口盯梢的下人回来了:“夫人,姑娘,一炷香之前,定国公府老夫人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宫门口下车,向宫里递了一个小盒子,没多久就被人接引进宫。 来接引老夫人的宫女看穿着打扮,像是坤宁宫的人。” 柳氏和祝卿安心中那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原来是皇后出手帮定国公府稳住局面,这也就难怪了。 柳氏有些失望,祝卿安却安慰她:“其实想想,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帮定国公府渡过这一劫。 不管老夫人和皇后曾经有怎么样的交情,这次风波过后,有多少人情交情也消耗干净了。 下一次,定国公府有事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我们这也算是在消耗定国公府的人脉,咱们就像蚂蚁一样一点点蚕食对手的实力,等到他们山穷水尽,总有倒台的一天。” 被女儿这么一安慰,柳氏心情好多了:“那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都不知道,祝卿安刚才的话一语成谶,紫禁城里,皇后所居的坤宁宫里,老夫人恭敬谦卑跪在地上,向皇后行大礼叩拜。 皇后依旧那么端庄慈和,笑着让宫女把老夫人给扶起来:“老夫人,我刚才算算时间,发现我们有小二十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定国公府的少夫人风华正茂,一转眼你都成老夫人了,我的头发也都白了大半,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娘娘是万金之躯,春秋鼎盛,臣妇怎敢和娘娘相提并论。”老夫人表现得谦卑恭顺,说话的语气低调又讨好,很难想象这是定国公府那个威风八面的老夫人。 皇后嗔怪道:“一样都是人,吃的是五谷杂粮,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呢。 老夫人与我交情不一般,何必在我面前如此诚惶诚恐,倒是让我伤心了。” “臣妇谢娘娘记挂,臣妇惶恐是另有原因,臣妇今日进宫,是来求娘娘开恩,救一救定国公府。” 老夫人说着又跪了下去,有种皇后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的决绝。 皇后就叹气:“老夫人不必如此,今日皇上来我这用膳,刚好遇上有人击鼓鸣冤,皇上就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定国公府…… 皇上勃然大怒,当即就让下令抄了定国公府。 本宫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薄面,念着当年老夫人的情分,便求着皇上给定国公府一个辩白的机会,毕竟一念之词难免有些偏颇,这里面的是非虚曲折总要了解清楚才好。 老夫人倒也不必过分忧心着急,只要府上清清白白,皇上自是不会再追究。”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定国公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忧的是她不能保证定国公府清白无垢! 何秀莲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敢去敲闻登鼓吗? 第95章 毒誓 “娘娘,您身处高位,见多识广,难道那些栽赃嫁祸的手段见的少了! 臣妇实在不敢说府里清白无垢,不怕娘娘笑话,这些年臣妇儿媳管家,规矩日亦松散,若是被人钻了空子,臣妇也是无从得知。 可臣妇却敢在此发毒誓,若是我定国公府满门有一分一毫的谋逆之心,就让柳家从此男为奴,女为娼,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死后为野狗分尸,灵魂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轮回。” 老夫人斩钉截铁的毒誓,让坤宁宫里安静一片,皇后目光满是叹服:“老夫人又何苦如此。” “臣妇只是表达柳家的忠心而已,若是后辈子孙真有不孝之辈,有此下场也是报应不爽。” 老夫人这话说得平静,她已经无法顾及将来子孙是否对朝廷忠心耿耿,只想把定国公府先保下来再说其他。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明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老夫人起来吧,关于定国公府的端倪,朕会着人仔细详查,不会让老国公泉下不宁。” 老夫人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好了,定国公府总算是保住了,老头子,你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呢? 老夫人“砰砰砰”向上首的帝后两人磕头谢恩,没多久,她被宫女搀扶着走出坤宁宫,一路出了宫里往定国公府而去。 马车里,老夫人一脸疲惫,她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定国公府如日中天,她作为掌管中馈的少夫人,常常出入各种大场合,走到哪里都有她的一席之地,那是她最风光的时候。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皇后,那时候的她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只是外地进京来参选的一个秀女。 因为家境贫寒,连客栈都住不起,流落街头差点被乞丐欺负,那时候也是机缘巧合,她出门参加宴会,结果马车在半路上坏掉了。 就停在半道等着换马车的时候,她听见有女子的呼救声,她命人去查看一番,结果下人就把一个秀女救下来带到她面前。 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时候的她就让人把秀女送到自己陪嫁的宅子里住着,在秀女进宫去参选时,还包一百两的碎银子让秀女带着打点。 秀女感激涕零,将自己一对耳环中的一个送给她,说是若是有朝一日能出头,必定报还今日恩情。 那时候的她只是一时善心而已,对于秀女送来的耳环也没多上心。 却没想到那一时善心给她结下那么大的机缘,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就想不到,那时候的一个秀女会步步高升,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皇后。 于是,那只在妆匣角落里落灰的耳环被她找出来,珍而重之放进匣子里小心收藏,到了今日,她用这只耳环给定国公府换来一线生机,真真是应了那句种善因,得善果的话。 和皇后这份善缘,她一直藏掖没有说,原本本是指望等孙女选秀能得皇后照拂得个好去处,这也是她为什么力挺孙女做娘娘的原因。 后宫也好,东宫也好,只要皇后娘娘不倒,清雅就有靠山,起步要比其他人要顺风顺水。 却不曾想到,这份善缘却没能留到那个时候,就先拿来渡劫了。 临出宫前,皇后娘娘从她送来的盒子里,拿出那只耳环和自己的那只凑成一对道:“我这对耳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从前形单影只这么多年,如今能够成双成对,也算是全了这段缘分。 老夫人,你说呢!” 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显,她帮定国公府渡过这一劫,也就不欠老夫人什么了,以后有事也别来找她,因为找了也没用。 老夫人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能保下满门老小,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敢要求再多:“娘娘说的是,这耳环能双双陪伴在娘娘身边,成全娘娘和夫人的母女缘分才是正理。” 皇后娘娘很满意老夫人的识相,也给足老夫人的面子,让宫女一路把她送到宫门口,向外人彰显皇上对定国公府的态度。 马车回到定国公府门口,看守的官兵早一步得到命令,虽然个个还是凶神恶煞,却没有为难老夫人。 让暗处观察的祝家下人立刻飞奔回去告知柳氏和祝卿安。 柳氏一听,立刻当机立断道:“马上把之前和何姨娘联系过的下人送回老家,这几年不要在京城冒头。 马上送信去淮扬,让那边生意的掌柜帮忙送几个人出海躲一躲风头,等京城的事了了,再让他们回来。” 安排好扫尾巴的事情,柳氏又让人继续盯着定国公府,想看看皇上接下来要怎么收拾定国公府。 “娘,难道你觉得定国公府还会倒大霉?”祝卿安不解,皇后不是出面了吗? 柳氏就小声向祝卿安解释:“虽然你外祖母求皇后出面保下定国公府满门,可是守卫的那些官兵还没有撤离,就代表皇上对定国公府所谓的谋逆还心存疑虑。 你年纪小并且不在京城长大,对于当今这位的行事不了解,这一位可是踩着兄弟的尸骨上位的,心性非同一般人。 尤其是如今皇上年纪不小,疑心病更甚,最后即便查明定国公府清白无辜,皇上也绝对不会轻拿轻放,就看你外祖父在皇上心中还有多少分量。 若是分量重,或许最后也就是吃点苦头,可若是分量轻了,定国公府必要伤筋动骨才成。 我自是希望定国公府伤筋动骨,这人心惶惶,才方便咱们见缝插针做手脚,就当做是咱们收取利息了。” 祝卿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另一边,老夫人一进府门,柳文茂柳文盛兄弟俩就迎上去,兄弟俩一人一边搀扶着老夫人在大堂坐下。 不等老夫人开口,两人就像连珠炮一样,把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府里的欠钱已经还上了。 女眷和小辈还躲在祠堂里没有出来,可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这府里半天没人管,下人都乱成一锅粥,连茶饭都伺候得不周到,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老夫人:“……” 要不是身心俱疲,老夫人真想跳起来,再给这两个儿子一顿好打,这两人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竟然又开始醉生梦死琢磨着让人伺候的事。 究竟是这两个儿子心太大,还是她这个做娘的管太多,把这两个儿子给管傻了呢?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没有给两个儿子好脸:“滚, 麻溜的给老娘滚,哪里凉快哪待着,不要老让老娘看见你们。” 柳文茂和柳文盛。着的一颗心瞬间就放松下来,外面的事情肯定解决了,要不然老母亲可没时间朝他们发脾气! 这俩兄弟大事上帮不上忙,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见老娘一脸的疲惫,两人上前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捏肩按摩,总算让老夫人把闷在心里的那口气给顺下去。 她歇了几口气,缓过劲来就让柳家兄弟去祠堂把女眷和小辈都叫出来,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听老夫人发话: “这一次托宫里皇后娘娘一个大人情,皇上会详查定国公府的谋逆案子。 想必不日将会水落石出,只要真相大白,咱们就能保全府里。 府里还是要被好好清查一番,要是没找到什么所谓的谋逆之物,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有,那就好好配合诸位大人的问询查探,事情不是我们做的,从蛛丝马迹上就能看得出来,我们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 等这一次风波过后,府里的规矩必须重新立起来,要是被再被人钻了空子,安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那时候可就分说不清楚了。” 这毕竟一次可能是诬告,可能是被污蔑,要是还有两次三次,这就得值得人深思,这究竟是不是诬告?是不是污蔑? 第96章 袭二代 自老夫人回来后,定国公府所有家眷都被安置在事先腾出来的空屋子里,不得随意出入。 下人们倒是那么多限制,但也仅限于厨房和廊下这几个空旷不藏东西的地方活动,毕竟这些人要是关起来,定国公府这么多主子想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要这些骁骑来伺候他们呢? 想都别想! 定国公府里里外外被查抄了两天,所有人就跟着熬了两天,最后,在二房金氏的小库房里找到一只绣金龙的云锦荷包,在柳文盛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一块金龙扇坠。 柳文盛一听,直接被吓得从椅子上跌坐下来,他慌慌张张的解释:“不是我,没有,我我我没没有……我……” 一句话颠倒了半天都没能说完整,急得柳文盛的汗水从眼睛里冒出来,这一下话就更加说不完整,还带上哽咽声,谁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柳文盛被吓哭了!!! 负责搜查的骁骑和审理这起“谋逆”案子的诸位大人见此情景:“……” 他们还没说什么呢! 你这就哭上了? 定国公府可是以武起家的呀,没想到后辈子孙竟然如此不争气! “几位大人,这两样东西,我们实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看这两个物件的做工精美。 这些工艺匠人手法向来都是一脉相传不外教,就算有差别也能找到师传的手法,顺着这个方向追查,想必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尤其是这个扇坠上面的镶嵌的黄宝石,这西洋来的东西,可不是平常人家想要就有的,想必这些东西大有出处。 还请诸位大人明察秋毫,还我们柳家一个清白呀!” 最后出来撑场面的还是老夫人,她的言语恳切,说到最后甚至还带着一帮-儿孙跪下。 让查案的几位大人连连后退:“老夫人快快请起,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一定会细细详查,老夫人莫急。” 老夫人还是对着几位大人谢了又谢,要不是不好在这时候行贿,她恨不得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下来送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几位官员不是昏聩之辈,能查明真相还柳家清白。 在事情没有定性之前,定国公府的主子们生活仍旧一片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祝家,祝卿安有些担忧:“皇上如此大动干戈,不会真把我们给扯出来吧?” 柳氏笃定摇头:“在淮扬时,就已经把痕迹抹干净了,如今把人给送走了。 至于何姨娘,她不会出卖我们的,她还指望着我们扳倒定国公府,无人可对证,最后只能成为一桩悬案,牵连不到我们身上。” 事情的进展就如同柳氏所说的那般,朝廷的官员顺着查找出来的东西一路追查,只查出这两样东西和前朝宫廷有些干系。 前朝覆灭时,不少能工巧四散奔逃,后来安居一角后,有些收门传手艺,有些则重新回到宫里服侍贵人。 这些能工巧匠因着和前朝有关,如今也和本朝有关,制艺手法都有些类似共通,很难从手艺上辨认出是谁所制。 荷包所用的云锦虽然珍贵,可流落民间的也不少,扇坠所用的黄金更是寻常,很难从这两样东西身上去发掘有用的线索。 倒是扇坠上那两颗西洋黄宝石值得探索,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出这两个黄宝石的出处,可就不容易了。 唯一的突破口竟然在何姨娘身上,但她却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挨了几次审讯之后死在牢中,这一下直接就是死无对证。 朝廷的官员追查将近一个月却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已经可以证明所谓的谋逆与定国公府无关,他们是被陷害的。 宫里的内侍坐着轿子出宫来定国公府宣旨,旨意的内容大概是谋逆事情与定国公府无关,可免抄家之罪。 虽然抄家可免,可仍有罪责难逃,定国公府柳家兄弟治家不严,导致小人作祟,皇上也备受蒙骗。 所以降定国公府世袭为两代,等传到柳明泽身上时,这爵位便该终了。 旨意一下,围剿的骁骑很快就撤离定国公府,柳家的动荡总算过去了。 外面的大事解决了,内里的动乱才刚刚开始,老夫人病倒了。 她为保住定国公府殚精竭虑,原以为依靠皇后后能够让定国公府平安度过这一劫,却没想到,保是保下来了,但定国公府也因此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若是没有所谓的谋逆,没有何姨娘去敲闻登鼓,定国公府靠着爵位,会慢慢绵延成一个百年世家大族。 定国公府一直希望能把家族发展成清河崔氏、琅琊王氏、范阳卢氏这样的百年望族,枝繁叶茂,代代相传。 可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了爵位,靠儿子恐怕连饭都吃不上,怎么把家族发扬光大? 靠孙女清雅吗? 可定国公府遭此一劫,还不知道将来选秀的情况如何? 更何况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老夫人一想到这个结果就很绝望,在宣旨的内侍走后,她就承受不住打击直挺挺倒下了。 柳氏接到消息,就带着祝卿安前往定国公府,这一次她们到来和上一次截然不同,大房二房的人见到柳氏和祝卿安都热情的不得了。 就连金氏都不敢再摆脸色,柳清雅更是笑脸相迎,好像之前弘法寺和珠帘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这心性着实不一般。 柳氏和祝卿安对柳清雅这份定力都不得不叹服,这个敌人绝对不容小觑,瞧瞧,这才多少天没见,她又长进了! 定国公府对祝卿安热情不是没有原因,府里如今的状况可谓是凄凄惨惨,虽然爵位还在,可明眼人都知道定国公府失势了。 可比不得有晋王世子做靠山的祝家,大家也都不傻,该放下身段的时候,骨头能比水还软。 柳氏和祝卿安见此,也开始逢场作戏,和大房二房的人假模假样寒暄几句,母女二人就被簇拥着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已经醒过来,靠坐在床上全身散发出一种日暮西山的寂寥感,以往清明的眼神此时像被搅浑的水,迷迷蒙蒙的,不太让人看清她心里想法。 “文薇,安安,快到我身边来。”老夫人见到柳氏和祝卿安,竟然一下子坐直,伸出手一个劲的招呼她们。 两人就被簇拥着坐到老夫人床边的脚塌上,刚刚坐定,老夫人就伸手握住祝卿安的手,脸上满是慈爱之色: “安安,看着比之前要圆润些,看来京城的水土养人,不错,不错,孩子嘛,就应该养得壮实些,太单薄到底不好。 将来议亲,人家是要讲究这些的,若是嫁过去做长媳,那可有得辛苦,操持中馈生儿育女,没有一个好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柳氏听着这话不对味,定国公府的风波才刚刚过去,内里的人心惶惶,都说攘外先安内,内里都还没处理好,自己的亲娘怎么就关心到外孙女的婚姻大事上去了? “母亲说的是,不过也不急着这一时,家里要守孝,安安这时候应该缅怀亡父才对。 这时候提起婚事未免太早,也有些不合时宜,等以后再说吧。” 柳氏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打算,有不错的儿郎自然是要早早留意起来,但是自己心里这么想,对外她却不肯留下半点话柄。 “你说的也对,孩子到底还小,再过两年提及婚事也不晚。” 老夫人竟然顺着她的话下坡,让柳氏意外的同时又提高警惕,自己的亲娘,自己也算是了解几分,素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此好说话,就证明她所图甚大。 那她究竟想图谋什么呢? 第97章 联姻 祝卿安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她身上有爵位,不出意外,她将来的归宿大概率会是皇室宗亲,是断断不可能和定国公府联姻的,那老夫人提及这一茬就有些意思了。 她假装要整理腰间的荷包,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手指把荷包有些凌乱的流苏拨弄几下,流苏不仅没有整理好,反而更乱了。 祝卿安随意的动作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却让看着的柳氏眉眼深沉几分,不会吧,她的亲娘不会到时候还觉得柳祝两家能做亲戚吧? 柳祝两家的龌龊还摆在眼前,自己的亲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天真? “对了,我刚才算算日子,你家中那位杨姑娘是不是差不多要生了。” 老夫人的话击碎柳氏心里那点侥幸,她的脸色变得平淡:“已经生了,差不多快满月了。” 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是男孩还是女孩?不是还差一两个月才临盆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男孩,就是个意外,孩子就提前出来了,幸亏母子平安, 因为这孩子来的艰难,家中又在守制,也就没有大肆宣扬。” 老夫人却喜出望外:“是个男孩啊,那就好,那就好,祝家有后,我也不用担心你以后没着落。” 老夫人是真心为女儿高兴,就有儿子和没儿子是不一样的,活着被吃绝户只是一道槛,重要的是百年后无人祭扫,没有香火饭吃。 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不说,还是个没有香火吃的饿死鬼,那才是可悲可叹。 所以,祝家有儿子,老夫人是真心高兴,她也不用为女儿发愁了,也好实施她接下来的计划: “那要不要办满月酒,依我看还是办一下吧,借这个机会和亲友们联络联络,让他们都知道祝家有儿子了。 往常都是祝家随礼,如今也到他们还礼时候了。” 柳氏可有可无点点头:“再说吧,要办也不会大办,最多也就自家人热闹一下,给亲友送些红鸡蛋包子什么的告知一声就够了。” “对,就该是这样。”老夫人高兴得直点头,随后又开口:“有儿子固然是好,只是多少有些可惜不是你所出,和你到底是隔了一层,你要教养这个孩子也不容易。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大哥二哥,跟我是一脉相承的,他们也没见听话到哪里去。 你想让这个孩子跟你一条心,可得好好琢磨。” 祝卿安和柳氏同时眯起眼睛,她们已经猜到老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果不其然,老夫人见女儿没反应,就道:“任他东南西北风,最厉害的就是枕边风。 要是儿媳妇是你亲侄女,把两个孩子放一起养着,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还怕这孩子将来和你离心吗?” 让祝,柳两家再度联姻,是老夫人听见金氏嘀嘀咕咕后临时起的意,这事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家族已经呈现日暮西山之势,得趁着此时颓势还不明显,早早将小辈们婚事定下来才行。 其实老夫人更愿意让外孙女祝卿安嫁到定国公府来,最好是嫁给孙子明桓,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别的不说,肯定会给外孙女陪嫁一大笔嫁妆,靠着这么一笔嫁妆的出息,就算明桓没有大作为,这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外孙女身上偏偏有爵位,惦记了也是白惦记,所以老夫人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把孙女嫁到祝家去。 总之,柳家和祝家一定要再次成为姻亲,还是那句话,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她一定会好好培养庶子撑起祝家门楣,因为庶子有出息,才能给姐姐做后盾不是! 所以,这个庶子将来不说会青出于蓝胜于蓝,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去,嫁一个孙女得一个好女婿,对定国公府来说,不亏! 再一个,外孙女卿安有爵位,她将来必定要嫁入皇室,只要和祝家联姻,定国公府就通过转折亲和皇室扯上关系,怎么算,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虽然定国公府精心培养柳清雅期盼着能嫁入皇室做娘娘,可因为定国公府这一劫的波折,让清雅将来的前程变得晦暗不明, 说不得多年的心血会打水漂。 老夫人千思万想,觉得早早做好打算,为子孙留出一条后路来为妙。 她是思虑周到,桩桩件件都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却不想想柳氏为什么要配合她,祝家又不是定国公府的附属,老夫人又何时为柳氏着想过一二? 难道凭借所谓的骨肉亲情! 有些亲情价值万金不换,有些亲情一文不值,定国公府恰好就是后面这种。 柳氏认真看着老夫人突然就笑了,然后对着一旁的柳家众人发难:“是哪个庸医给老太太诊脉治病,怎么没发现老太太糊涂了。 还不快快重新请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看。” 柳家众人一愣,大房谢氏瞅瞅老夫人一眼,心中纳闷老太太糊涂了,她怎么不知道? 但其他人却没谢氏这般好骗,随即反应过来,柳氏这是不愿意和柳家再联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老夫人的脸面,干脆就说老夫人犯糊涂,一个犯糊涂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柳家众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夫人一愣过后,张嘴想说话,却被祝卿安抢先开口: “母亲,你别着急,我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说不定老太太还没用药,等老太太用过药,说不定就能好些。 咱们不如先让老太太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老太太好些再来探望。” 柳氏不等其他人说话,就立刻应答:“这样也好,定国公府遭逢大劫,想必也没有空招待我母女俩。 老太太年轻时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如今这个样子,我也不忍看见,还是等老太太好些了我再来吧。 免得将来老太太想起自己做的糊涂事儿,在儿女面前丢丑心里难受。” 柳氏说完,拉着祝卿安起身就走,那雷厉风行的速度像是后面有狗在追一样。 祝家的下人也紧跟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离开老夫人的院子,母女俩坐上小油车就直奔府门,完全不给定国公府众人说话的机会。 等出了门坐上自家的马车,柳氏大松一口气:“幸亏咱们跑得快,要是跑的慢,被绊住了,可就麻烦了。” 柳氏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老夫人争论任何事,老夫人原本就病倒,要是在争执中导致她病情加重,定国公府那些人可不会给柳氏善后,说不定还会拿这件事情来要挟她,或者败坏她的名声,说她不孝之类的话。 “我原以为,大哥二哥没救,好歹好好培养小辈,定国公府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现在看来,是我对他们的期望太高了,一个个竟然龟缩在老太太身后,看着她一个人出头出力,其他人竟然后面等着接好处。 或许今天这件事是他们撺掇老太太这么干的,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就想让老太太用孝道来压迫我。 看到他们这副嘴脸,我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我自己和他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幸亏老太太当年管家管的严,后院没有一个跟我同年生的妹妹姐姐,不然我都要怀疑谁才是我的亲娘了。 明明都是一母同胞,一父之脉的姓氏,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 柳氏想不通,对娘家越发失望,她能理解老夫人为家族发展各种考虑,她也得承认老夫人的各种安排,对家族来说是有利的。 但凭什么逮着祝家这只羊拼命薅 ,就因为祝家没有当家的男人,柳氏也不可能把这些家丑宣扬满世界知道,更加不可能拿这些狗屁刀灶的事情去烦晋王世子,所以就把她当成软柿子来捏吧! 第98章 买名声 “娘,老太太的性格你是最了解的,她一旦有这个念头,就不会轻易打消。 我看咱们这段时间,还是找一个借口不出门,以防万一为好。” 柳氏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母女俩头碰头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回到家后,就对外宣称祝家有后,要好好做几场法事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随后,祝家请来一班大和尚成天在小祠堂里诵经念佛,弄得祠堂到处都是线香香烛味。 定国公府爷们和太太在这期间几乎是两天一请,总是打着老夫人病重思女的名号要柳氏和祝卿安过府。 定国公府的眼线给柳氏和祝卿安通风报信,老夫人其实没什么大恙,院里面药炉煲的是梨子加乌梅皮熬的汤,汤水黑漆漆看着唬人,实际上跟一般的茶饮无二。 柳氏自然是不可能过去,但为了不落人话柄,天天一日三餐就让下人做些病人好克化的药膳,或者去药堂购置好药材殷勤备至,大摇大摆送去定国公府孝敬老夫人。 柳氏就差让人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告诉每一个人她有多心疼老娘,这谁看了不是说声孝顺至极! 柳氏和祝卿安在府里悠闲过日子,跑腿的几个下人腿都遛细了,祝家这样大笔银子砸水里,收获也是颇丰,外头对祝家的评价都是一片叫好声。 什么有情有义,雪中送炭,孝顺敦厚的好话统统都往柳氏身上套,柳氏面不红心不跳接受这些赞美,她告诉祝卿安: “人的名树的影,一个好名声或许不算什么,但要是有个坏名声就会让你步步艰难。 不过是花钱买名声罢了,又不用我们唱吆喝,不做白不做,做了不白做。 这一招也可以用在婆媳关系上,记住,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你做了,你孝顺了,你付出了,才是最重要的。 你好好学着,将来受用终生。” 祝卿安敷衍点头,她此时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定国公府那摊烂事上,她转变话题:“娘,家里筹措的银两有多少? 算算日子,一月之期也差不多快到了,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就该打点起来,免得看好的地方被别人截胡了。” 柳氏也顺着女儿的话,说起近日的安排:“差不多有七八万两,家里已经不比从前,这已经是极限了。 提前打点,我觉得没必要,这点钱我们买铺子田地绰绰有余,想要带泉眼的山地怕是不够看。 这种会下蛋又没风险的金鸡没有十万两打底,根本就是白惦记。” 祝卿安万万没想到,什么都想在前头,结果却被银钱给绊住手脚,难道她真的要和泉眼失之交臂? 可是错失这个机会,以后想要泉眼可就更加不容易了。 眼见女儿失望,柳氏想了想说:“你若是实在想要,要不就把家里的一些产业卖掉一些,就是在这个当口卖不上价。” 皇上马上要抄家,到时候会有大量的土地,宅子,铺面易主成皇室,但也会有一些发卖出去,大量产业被售卖,想买的人选择变多,东西就卖不上价了。 祝卿安赶紧摇头:“不能卖产业,怎么能卖产业? 能从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的,都是已经做老的产业,稳稳当当能赚钱的,现在贱卖,得不到好价钱不说,以后想要找回来可不容易。 反正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几天,还是另外想想办法吧。” 柳氏也就不再说什么,心里暗自琢磨着到时候买一片普通的山林,在里面找找有没有泉眼,自己挖掘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要泉眼也能赚钱自然是好,若是没有,普通山林也花费不了几个钱,届时因地制宜,种上一些合适的苗木也能有一些收入。 祝卿安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冥思苦想,仔仔细细回忆上辈子的事情,希望在那些琐碎的记忆里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零碎信息让她发一笔横财。 不需要太多,几万两就够了,那这笔钱再加上家里筹措的银两,差不多能够买下一座带泉眼的山地,她就能改造成洞天福地! 祝卿安日想夜想,想得脑袋快要冒烟的时候,还真想起一个口口相传的小故事。 上辈子,她在定国公府时,好像听哪个下人说过有人在城外的官道附近买下一个小破庙准备支一个小茶摊,做来往行人的小生意。 因为那个破庙是在太过破败四处漏风,买主就打算推倒重盖,连同里面的损毁的神像,他也要搬迁走,结果在搬动的时候不小心摔在地上,直接把那神像给摔成几块。 也就是在这时候,人们才发现摔碎的神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凑近扒拉开一看,才发现是一块一块的砖块,还是金砖! 一两金十两银,那几块金砖每块五十两重,几块金砖加起来就是几千两银子,因为金砖的事情闹得沸反盈天,竟然引发了命案。 这事据说还惊动都察院和刑部,双方联手才查到真凶,把凶手绳之以法。 都察院和刑部甚至还查到这几块金砖真正的出处,竟然和前朝一桩皇商银库失窃案子有关。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真相大白,只可惜的是,金砖任在,当年的苦主早已化成枯骨。 因为故事充满离奇色彩,定国公府不少下人议论,当时,柳氏和祝卿安被算计中毒,常常精神不济,身体不适。 对于这些议论,听过一耳朵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柳氏为了给女儿搏一条出路选择赴死。 祝卿安的心里就只剩下仇恨,对于其他事情完全不感兴趣,这个随便听一耳朵的故事,自然也就在记忆里褪去色彩。 要不是,祝卿安琢磨着想要从哪里发一笔横财,这个褪色的故事,她不一定能想得起来,如今想起来,算算时间,那个小破庙大概还没有人买下,那她为什么不去发这个横财呢? 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啊,几千两银子那也是钱哪,能赚一笔是一笔不是吗! 祝卿安兴冲冲跑去找柳氏,把事情大致讲述一遍,就想让柳氏赶紧捡漏,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接白不接啊! 柳氏听见祝卿安这话,却不见有多欢喜,她露出沉思的表情:“你说那破庙里有金砖,而且还有前朝的皇商银库失窃案子有所牵连的话,我应该是知道些内情!” 嗯? 祝卿安意外:“娘,难道你知道当年的的真相?” “怎么可能?”柳氏摇头:“我要是知道,早就把那金砖给撬回来了,我只是看过前朝的一些宗卷而已。” 当年,第一代定国公跟着太祖皇帝打进京城,可是搜过过不少好东西。 柳家当年的老祖宗是草莽出身,虽然没有正经读过书,却颇有大智慧,早早的琢磨着让子孙后辈匀文允武,所以搜刮财物时,还从宫里顺手搬了不少书籍出来。 这就是定国公府书楼的由来,柳家老祖宗当年搬书时,也没有看里面具体什么内容,只要是一本书,看起来厚厚很值钱的样子,就统统被他收入囊中。 那些书回定国公府,经过了好几代主母的努力才慢慢归类详细,其中一部分根本就不是书,而是前朝的宗卷。 在宗卷里头,还有一些是国破了,还悬而未决的悬案谜案,少时的柳氏可是把这些案件当成故事书来看,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她感觉分外有意思。 “那些宗卷里头,就有提及皇商银库事件案一事,我记得,那个案件里头详细记载了银库具体的失窃数额。” 祝卿安眼前一亮:“那个皇商到底被窃取了多少钱啊?” “五万两黄金!”柳氏悠悠道。 第99章 金砖 “嘶”祝卿安倒吸一口凉气:“一两金十两银,五万两金子,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 祝家的家底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但能用的活钱也就几万两银子,其余都是实产,可比不得金闪闪的金砖来得震撼人心。 “上辈子,我没有听说朝廷有找到这么大一笔钱。 神像里的金砖也只是丢失的一小部分,那剩下的金砖去哪了?” 祝卿安满心好奇,上辈子,她在柳氏去世后,就被送往老家出家,根本没听到后续的结果。 她忍不住幻想,要是这笔钱落到他的口袋里,那该多好啊,她心心念念的泉眼就能到手了。 柳氏也很心动:“我还记得那份前朝宗卷的内容,根据查案的官员记录,窃取皇商银库的贼人应该是当时江湖赫赫有名的盗匪世家关家人所为。 关家祖上代代为盗匪,可以说是盗匪世家,关家人对于自家初出茅庐的子弟有道考验。 好像是不出手则已,一手就要名扬天下,所以,所有关家人闯荡江湖时,都会先偷一样东西证明实力。 这皇商的银库好像就是某位关家人的历练目标。 只不过在他得手扬名之后,人就失踪了,前朝经过多次查探,才确信这个人已经死了,好像是关家内讧起的因。 前朝虽然已经查清前因后果,但是金砖的去向却下落不明,直到国破也没有线索。 如今,倒是浮出水面,或许,我们真能捡这个漏也说不定。” 有了亲娘的肯定,祝卿安一下子兴奋起来:“按照宗卷所述,按照关家历练子弟的规矩,这批金砖被盗走时,大概率没有经第二个人之手。 唯一一个知道金砖藏匿地点的的人已经死在家族内讧里。 失去金砖的苦主,这时候也已经化为黄土,这笔横财我们若是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没错。”柳氏站起身,带着祝卿安回到自己的院子,从小书房一个天青釉落地大缸里找出一幅不起眼的花鸟图。 柳氏展开花鸟图,拨开画轴,祝卿安才发现花鸟图暗藏玄机,竟然有夹层。 柳氏抽出表图,露出画幅真容,这赫然是一幅京城以及周边地域的地图。 里面详细记载了每一条街道坊市的分布,河流走向,官道有多少条,甚至皇城跟下有多少个乞丐洞都大致标注出来,这上面就差没有把军营给画出来。 这幅地图要是拿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可是要惹祸的。 柳氏向祝卿安解释地图的来历:“这幅图是我花费重金弄来的,这可是好东西,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变故要逃命,靠着地图也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些东西留在手里自然危险,却是个宝贝,而且还是一个不能没有的宝贝。” 祝卿安看着地图,认同点头,要是上辈子她有这么一幅地图,说不定就能逃离定国公府的钳制。 说过地图的事,母女俩头碰头凑在一起,研究几条官道和官道附近标注出来的庙宇,先刨除本朝建成的庙宇,再刨除有和尚道士维护的,再刨除有香火的。 最后只剩寥寥三间破败的残垣断瓦,符合那个离奇故事里的破庙形象。 祝卿安指着其中两个说道:“我觉得,前面两个都不太像,虽然临近官道,但因为距离城门口不算远,常有乞丐在里面过夜,人来人往这么多年,要是有什么秘密估摸着也藏不住。 而且,我记得城门口就有好几家茶摊摆着,都有固定的熟客。 推己及人,我想同样做茶摊买卖,最好是不能离他们太近,不然根本就没有生意,而且可能会被老茶摊的老板找麻烦。 最后这一个距离官道虽然有些远,但是它距离城门口也同样远,坐马车走到那里也得两炷香时间。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行人不管是出京还是回城走到这里,渴了,想必都愿意停下来喝碗茶歇歇脚。 重要的是,这个破庙以前有过闹鬼的传闻,才导致这个小庙渐渐破败荒芜,或许这是一个障眼法也说不定。” 柳氏也赞同祝卿安的说法:“那就事不宜迟,让管事安排人去买下来吧。” 祝家的管事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办妥了,他买的不是破庙而是破庙占据的那块地,为了不引人注意,还一连买了好几块地,刚好连成一片说是要给东家盖个小马场。 户部下属的田赋司办事的官员和小吏收到管事逢上的大红封后,这事就顺利落成,几亩地拢共也就花了几十两银子。 拿到地契,柳氏和祝卿安就带着几个签了死契,本身忠心耿耿的下人偷偷摸摸出城来到那荒芜破庙。 那破庙说是四面漏风都是好话,屋顶已经完全坍塌,就剩下四面的墙壁只剩下两面,颤颤巍巍随时都会倒塌。 里面一尊的神像长期风吹雨淋,已经看不清面容的,甚至是缺胳膊少腿。 柳氏让人把神像挪到地上,用铁锤一点点把神像敲碎,母女俩眼睁睁看着神像被瓦解成碎片,都是黄泥,稻草,麻布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两人还是耐心看着,神像身躯被慢慢粉碎得差不多,最后只剩下腹部处,被下人一锤砸成几块之后,嵌在黄泥里面的终于不再是稻草,而是金色的块状物,从裸露的泥块可以看出块状物不止一块。 “啊!”柳氏和祝卿安同时发出惊喜的叫声,找到了,前朝的金砖! 这些金砖其实不大,十两一块的金砖大概也就大人三个手指并拢的大小与厚度,也可以说是小金饼,携带方便,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就能装好几块。 五万两黄金,五千块金饼,一个大箱子就能装下的事,也就难怪前朝那关家子弟单枪匹马就弄到这么多钱。 祝卿安忍不住想,要是把金砖做得大一些,搁楞一些,没那么好搬运,前朝那位倒霉皇商会不会就不会损失这么多钱? 泥块被彻底清除,送到柳氏和祝卿安面前的,是整整六十块金砖,换成白银也就是六千两白银! 现在都是自家的!!! 这捡漏成功的滋味让祝卿安和柳氏笑成偷油的小老鼠,将这些金砖数了又数,开心半天才冷静下来。 五千块金砖如今只找到六十块,那剩下的四千九百四十块呢? 柳氏推测:“金砖虽然体积不大,但五千块金砖也不是随便抱就能抱得动。 按照宗卷所述,皇商的银库是晚上被盗,早上发现后,就立刻报官。 自古以来,京城的城门都会关闭,关家盗匪带着这么多金砖很难连夜离开。 所以只能等到白天行动,但五万两黄金的重量,会拖延盗匪逃跑的速度。 尤其是皇商报官后,城门肯定会戒严,就算他一时伪装的好,带着黄金出了城,却无法带着这么多金子招摇过市。 前朝到了末年,乱象四起,关家子弟再能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他才把一部分金砖藏匿在神像腹内。 灯下黑的效果,让这些金砖到了今时今日才重见天日。 虽然说狡兔三窟,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按照那位关家子弟玩灯下黑的做法来看,或许剩余的金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也说不准。” 祝卿安把玩着金砖道:“我已经派人去查附近有没有其他破败的建筑,或者哪里有什么见鬼可怕的传说。 关家子弟一个人动手藏匿财物,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肯定选择他将来能自己顺利取走的地方。 我琢磨着无非就是埋藏树下,死过人的井,或者坟头里,棺材里,再弄出些似是而非的可怕传闻,正常人惊惧之下就不会去关顾这些地方。” 第100章 找到了 虽然已经有大致的方向,可是要寻找起来并不容易。 柳氏和祝卿安不想大张旗鼓,只靠她们带来的几个人,想在短时间内把周围可疑的地方翻一遍太难。 虽然破庙这个地方距离官道有一段距离,但她们要是长时间在这里徘徊不去,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这就有违母女两人的初衷,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先打道回府,既然要办马场,不如就正正经经把这事情办起来,到时候做动土之类的动作,也不会让人太过遐想。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祝家就把买下来那片地进行整改,要动土时,柳氏处理得很小心,她得保证干活的人没有二心,还得想办法在金砖的事情上不走漏风声。 柳氏把全部精力都压在这上面,足足折腾了两天却是一无所获,祝卿安和柳氏都面面相觑,按照她们的推测,那金砖应该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才对啊! 难道她们都猜错了? 柳氏伸手揉眉心,她这两天精神紧绷,整个人累得不行,连说话都使不上力气,累呀! 祝卿安喃喃自语:“难道说当初那个盗匪只盗走这么多金砖,剩余金砖被人黑吃黑了,还是有人监守自盗,然后把黑锅扣在盗匪身上。 又或者,五万两黄金只是夸大其词,总不可能那些金砖至今还留在那皇商的宅子里吧!” 柳氏揉眉心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祝卿安一愣,问:“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柳氏再问。 祝卿安“我说,总不可能那些金砖至今还留在那皇商的宅子里吧!” “宅子里!”柳氏低声念着这三个字,疲惫无神的眼睛里又冒出两猝火花,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好像吃了一粒十全大补丸,重新精神焕发活力。 柳氏站起身,拉着祝卿安风风火火去自己的小书房,再次找出那张地图:“也许我们都被关家子弟给耍了。 我们只找到这么多金砖,那是因为他只带走了这么多金砖,所以就算我们把整片地掘地三尺也无济于事。” 祝卿安皱眉,下意识就想反驳:“可这关家子弟的历练,偷几十两金子也不够扬名天下的地步……” 话说到了一半,祝卿安就停住了,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关家人偷出金砖,却因为自己一个人无法顺利转移所有金砖,大片的金砖留在城里。 他最后只能带着几十块金砖离开京城,最后死于非命,这个秘密就没人得知了。 “看来你跟我想到一处了。”柳氏摊开动图,又翻找出前朝的京城地方志:“前朝皇商富甲一方,地方志上必定有皇商的记载 。 现在我们这样从地方志和现在的地图上对比,找出前朝皇商家族的旧址,或许就能找出剩余金砖的去向。” 母女俩人齐心协力,果真在地方志找到前朝皇商的家族旧址,再对比地图,两人最后圈定一个地方,那个地方靠近王权富贵居住的“里坊”边缘处。 前朝是皇商旧址,到了本朝已经被改成桂园,原因是皇商当年做的生意是向宫里进贡桂树,因为“桂”通“贵”,被贵族所青睐喜爱。 皇商自己的宅子和小花园也种满桂树,后来皇朝覆灭,皇商的家族虽没了。 但桂树连同宅子却被保留下来,也许是因为那众多桂树意义有所不同,皇商的旧址在本朝被皇室收入囊中,占为己有。 后来经过数代主人经营,就慢慢改造成一个大园子,里面桂树遍布,专供给贵族和官宦游玩,办各种宴会的场所。 现如今的桂园被皇上赐给淑妃所出的三公主,后来三公主下降,这园子才算是脱离皇室掌控,成为私人物品。 时光荏苒,昔日皇商的宅子经过改动已经不复从前,如果说这些房屋有什么秘密,早就已经暴露出来。 唯一一种在园子里待了很多年头,且不会被随意破坏的,就是那些铭刻时光过往的百年老桂树。 柳氏和祝卿安决定去桂园一探究竟,祝家和淑妃可是有一笔账没有清算,要是能在三公主的园子里挖到金砖,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租园子倒是不难,这段时间京城的权贵都因为欠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人有闲情逸致来桂园游玩。 祝家费了些功夫,隐居幕后出一笔钱,就轻松包下整个桂园两天的时间,之后母女俩只带两个下人并两条狗乘坐马车十分低调来到桂园。 春日的桂园一片枝繁叶茂,因为不到金秋九月,园子里不见半点桂花,葱葱郁郁的绿色桂树配合地面怒放的报春花,呈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春色。 柳氏和祝卿安却没心情欣赏眼前美景,母女俩人对视一眼后,就各自分开一人一个方向开始排查园子里的老桂树。 桂园经过整改,里面的桂树从年份到百年份的都有,她们要找的就是这些百年份的桂树。 祝卿安排查的速度很快,百年老桂树树干大约有成人合抱的大小,达不到这个标准的根本不用多看 。 一路走一路看,祝卿安找到三棵百年老桂,但都被她一一排除,无它,这几棵树被维护得非常好,树身树冠,甚至是地面都被精心打理过,藏有秘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祝卿安一路游走,来到园子最边缘一处偏僻的角落,在这里,她看到一株树身扭曲弯折,树干像是曾经遭受破坏划伤,导致树皮伤痕累累,枝桠又野蛮生长的老桂树。 这颗桂树并不美观,如果是别的树种,只怕早就被人砍伐搬走,就是因为它很幸运是桂树,因为通着“贵”字,即便它长得不好,也没人敢砍伐。 老桂树的树下杂草丛生,有的杂草都长到祝卿安的膝盖处,地面也凹凸不平,一看就知道这里常年无人打理。 祝卿安拎起裙角,小心走进这株老桂树,睁大眼睛四处打量,这个角落,这样的一棵树足够不起眼,而且这个地方是园子的边缘处,爬上树翻过一堵高高的围墙就能跳到外面的巷道。 对于盗匪来说,这应该是一个风水宝地吧! 祝卿安从脖子里摸出一只玉哨,放到嘴边用力一吹,不一会, 一只浑身肥肉乱颤的肥狗风驰电掣冲到祝卿安身边,对着主人疯狂摇头摆尾,极尽讨好之相。 “旺妞,你是不是又偷吃了!”祝卿安揪着肥狗耳朵笃定开口。 肥狗旺妞的眼神四处乱瞟,尾巴摇得更欢,嘴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祝卿安撒开抓在手里的狗耳朵,心里想着等解决手里的事,回家再收拾这两条肥狗,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竟然不听她在指令偷吃东西,真是欠收拾! 祝卿安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块金砖,送到旺妞面前:“你闻一闻,看看这里有没有这个东西的味道。” 旺妞狗鼻子对着金砖嗅了嗅,然后对着地面一寸一寸探查,最后,在桂树的一块隆起虬结的树根下停下不走了。 祝卿安赶紧上前,摸着树根问旺妞:“这底下有东西?” 旺妞无法回答主人的话,只能两只前爪交替在地上刨坑,用实际行动证实自己的鼻子灵着呢! 翡翠见状,去找来花匠刨土用的小花锄,和祝卿安一起在地上刨土。 闻讯带着旺财赶来的柳氏也加入其中,几个人带着两条狗吭哧吭哧挖半天,刨出来一个大坑,除了树根就没有其他东西的影子。 柳氏率先受不了,她之前耗费不少心神,如今又自己挖土半天,实在是累得不轻,被下人扶着去屋子里小憩。 祝卿安倒是精力充沛,又倒腾了半天,手里的小花锄终于挖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土里面发出一阵木箱被刮动时发出的闷闷声,这是找到了? 第101章 晋王世子爬墙头,千金小姐刨泥坑 就在祝卿安想要把土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时,帮忙干活的旺财旺妞眸如漆突然抬头对着一处地方发出警告的鸣叫声。 祝卿安猛然抬头,就见墙头上,老桂树的枝桠间出现一双漆星般的深邃眼眸,将祝卿安和下人的举动看进眼底。 翡翠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小花锄咣当一声就掉到地上,整个人惊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祝卿安也是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因为她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 眼睛的主人见自己被发现,也就不再躲躲藏藏,他拨开面前的枝桠露出面容,祝卿安这一下是真惊讶:“世子?!” 在祝卿安的印象里,燕从昭这个少年世子不是一般人,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被皇上过继继承大统。 能当皇帝的人,大概都是那种君子六艺都涉猎广泛且精通的吧! 能让皇上对他另眼相看,最后连话费都给他,这个人也一定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吧! 结果,在祝卿安心里这样的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竟然会爬墙头偷窥,着实让她出乎意料。 做出这样有损身份的事,他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燕从昭也感觉匪夷所思,祝家出什么事了? 怎么让一个千金小姐带着丫鬟跑到外头来刨土! 祝卿安到底知不知道她刨的是谁家的园子? 要是被三公主知道,完全可以治她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 她怎么敢的!!! 两个人,一个在墙头,一个在泥坑里,你看我,我看你,都对对方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和难以理解。 打破这尴尬沉默场面的是两条肥狗,旺财旺妞认出墙头上的不速之客算是半个熟人,收起进攻的姿态,慢悠悠甩着尾巴蹲守在祝卿安身边。 结果,两只狗因为靠得太近,身后的尾巴都打到了对方身上,“啪啪啪”一下两下三下之后,两条狗互相怒目而视,然后就打起来了。 一时间狗毛乱飞,狗叫声一片,祝卿安也不能在安静下去,她若无其事开口:“世子,不知能不能赏脸喝杯茶?” 燕从昭没有说话,但他伸手抓住老桂树的枝干借力,就轻松从墙头跃下。 祝卿安借着翡翠的手从泥坑里出来,她因为刨土,手上和裙子上都有泥巴污渍,燕从昭也好不到哪去,衣服上挂到墙头的青苔,两人都是同样的狼狈,谁也不用嫌弃谁。 两人各自简单整理一下,才在一座凉亭里坐下来,下人端来茶水,祝卿安亲自斟茶倒水,讨好的意图很明显:“世子,尝尝这龙井是否合你口味。” 看着送到面前的茶水,燕从昭没有喝,他看着祝卿安问:“比起喝茶,我更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找金砖!”祝卿安也没隐瞒实话实:“世子大概不知,我有弟弟了。 母亲和我都对弟弟寄予厚望,都希望他长大能娴熟君子六艺。 前几天,我母亲买下城外一片地预备盖成小马场,好让弟弟将来学骑射。 那块地上有个小破庙,我们要动土平地,就想着把破庙给拆了,没想到在搬迁神像时……” 祝卿安真真假假,如此这般那般把金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燕从昭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们就跑到桂园来找金砖! 你刚才在刨坑,是找到了!” “对。”祝卿安点头,她相信旺财旺妞的鼻子不会出错。 燕从昭:“……” 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这多少钱值得祝家母女这样拼命? “五万两黄金!”祝卿安悠悠说出一个数目。 “噗,咳咳咳……”燕从昭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你刚才说多少?” “五万两黄金!”祝卿安再次重复。 燕从昭沉默,这事放在他身上,他也得拼命,虽然他出生富贵,手里的富贵值钱物件不少,还有母亲留下的嫁妆,钱他是不缺,但他手里却没这么多现钱,晋王府倒是有,但晋王不是还没死吗! “这笔钱就算被你们找到,你们也无法拿出来用吧。 金砖篆刻着前朝的印记,偶尔一块两块从前朝流传到现在不会有人在意,但这么多前朝金砖流传出去,必定引起朝廷注意,这个事要是追查下来,你们就是在窃取三公主的财物。 这件事情若是查出来,祝家不会有好下场。” 燕从昭这话说的没错,毕竟这桂园现在是三公主的,在三公主的园子挖东西,要是追究起来,那的确算是在偷! 柳氏和祝卿安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母女两个都是瑕眦必报,淑妃一脉对祝家的欺辱还历历在目,有机会她们当然要报复回去。 虽然这个报复做了,淑妃也不会知道,但是没关系,她们母女俩开心了,不就可以了! 就是金砖拿到手不能用,有些麻烦和烦恼,但又不是不能解决,就是过程要漫长一些,周折一些,但是有这批金子在手,祝家一些产业也可以考虑卖掉换钱,泉眼一样能到手。 不过那都是金砖到手之后的考虑,现在她要解决眼前的事,祝卿安看燕从昭的脸色,他好像没有不悦。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对她们母女的行为并不是是那么排斥,祝卿安想了想,大着胆子开口:“世子说得没错,那些印记这事不好说,不知道世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燕从昭点头,然后狮子大开口:“有,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些金砖洗白,永无后顾之忧。 保证朝廷和三公主绝对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作为报酬,我要一半的金砖。” 祝卿安对于燕从昭的要求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从一开始,燕从昭发现她们时,祝卿安就已经在琢磨怎么封住燕从昭的嘴。 如今燕从昭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保守这个秘密一起发财,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而且,祝卿安注意到燕从昭说这句话隐隐翘起的嘴角,他好像很开心,也是,凭空能得这么一大笔钱,换谁谁不开心啊! 不过,祝卿安为什么还感觉这笑容里好像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报复意味? 燕从昭是在对谁幸灾乐祸? 又是想报复谁? 祝卿安笃定肯定不是因为她,那就是三公主无疑了。 按说三公主和他是堂姐弟关系,燕从昭应该维护自家人的利益才对啊! 祝卿安想不通这其中关窍,也不愿意去追究原因,皇室的水深着呢。 她一个小人物就不要去掺和这些事了。 祝家和燕从昭对淑妃一脉同样不喜,这是好事不是吗! “好,那就有劳世子了。”祝卿安爽快答应。 随即两人又回到老桂树树下,祝卿安和下人连同两条狗又拿起小花锄开始吭哧吭哧刨土。 这场面让燕从昭感觉热闹又陌生,他看了一会,竟然纡尊降贵跳下土坑帮忙刨土。 倒是让刨土的几人有些手忙脚乱起来,笨手笨脚好一会儿,才找回感觉继续干活,埋藏在土里的箱子在几人的努力下终于现出原形,那是一只柏木箱子,可以轻松容纳一个大人躲在里面的那种大箱子。 这个大箱子极其沉重,祝卿安连同燕从昭和几个下人费了大劲,用绳索牵引才把箱子半拖半抬弄出土坑,把几个女孩都累得气喘吁吁。 箱子在土里埋藏了几年,上面的大锁头已经锈迹斑斑,燕从昭从靴筒里摸出一把精巧匕首,刃面闪着寒光,几下就把大锁头给削开。 祝卿安满怀期待的掀开箱盖,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金灿灿的黄色,一排排排列整齐的都是金砖! 虽然埋藏在土里多年,却不损金砖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闪瞎在场众人的眼睛。 祝卿安难以抑制的扬起笑脸:“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第102章 嘿嘿嘿 金砖到手,剩下只需把土坑填平,恢复原样就行了。 祝卿安和燕从昭将金砖全部清点一遍,只少神像腹中的六十块金砖,其余人的都没毛病。 燕从昭就问祝卿安:“这钱急不急用?” “若是可行,还请世子尽快把这些金砖洗白。” 祝卿安的意思就是手头真缺钱,燕从昭一想就大概知道原因:“你们是打算买产业。” 朝廷要抄家已经是人尽皆知,聪明人早就筹银等着户部放消息,祝家想来也是差不多的事。 祝卿安点头承认:“是,机会难得,想买些产业传话。” “想买什么?”燕从昭又问。 难道祝家要买什么产业还得他同意不成? 祝卿安心里暗自嘀咕,见燕从昭盯着她看,只好道:“想买带泉眼的山地,还有良田铺子这些。” 燕从昭伸手点点装金砖的箱子,风轻云淡来了一句:“不用买,到时,我挑好的 ,让人把地契给你们送过来。” 祝卿安:“!!!” 祝卿安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不用钱?” “嗯,不用钱,这些金砖我有用,过段时间我让人送现银去祝家。” 燕从昭一句话让祝卿安晕晕乎乎的,也就是说,她白得两万五千两黄金和至少一座会源源不断下蛋的金鸡!!! 要知道一座带泉眼的山地至少十万两起步,若是和人竞争,价格被哄抬上去,祝家就要花费数倍甚至不止的价格去买下。 而且,祝卿安刚才还顺嘴说了要买良田和铺子,要是燕从昭大手一挥也送一些给她的话,基本上祝卿安就回本,或许还有得赚! 生平第一次,祝卿安体会到找对靠山的好处,她赶紧向燕从昭道谢,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真心实意:“多谢世子抬爱。” “不用客气,无利可图我也不会如此大方。 金砖留下我处理,你带人快些离开吧。” 事情一商定,燕从昭就开始赶人,祝卿安也不愿多留,再次福礼致谢后,她带人先去找柳氏。 柳氏小酣醒来发现,自己来了月信,也就没去找祝卿安,压根就还不知道祝卿安和燕从昭达成什么样的交易。 祝卿安找来时,柳氏怏怏躺在美人榻上喝红枣茶,听到祝卿安的话,她都懵了。 什么叫做惊喜,这个就是! 柳氏顾不上小腹的不适,反反复复确认好几遍才和祝卿安一样,露出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天降横财,还是别人亲自送到手里的,不高兴才怪。 母女俩执手傻笑,等笑够了,两人这才赶紧收拾东西打道回府,静等燕从昭的好消息。 另一边,等祝家母女走后,燕从昭吹响一只哨子,福瓜福豆并几个面容不起眼的灰衣下人从老桂树那边的围墙翻墙而入。 “把东西带走,地面恢复原样,不要让人看出端倪。”燕从昭淡淡吩咐一句。 灰衣下人都行动起来,福瓜福豆两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套桌椅,甚至连热茶点心都备好奉上。 燕从昭大马金刀坐下,没头没尾发问:“查得怎么样?” 福瓜低声禀报:“查清楚了,淑妃,郑南伯府,还有府里几位侧夫人都在这事上插了一手。 而且,那位姑娘在此之前,被太医精心调养过身体,吃过不少坐胎药,据说,只要有妊,必是男胎。” 燕从昭眼里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他今天轮值休沐,回到府里才知道晋王府今天宴客,作为世子,有些应酬他必须出面。 给宗室几位长辈敬了几杯酒,他就打算撤场,虽然晋王在宗室里被宗亲看不起,但却没人敢这样对他。 宗室中人都知道他身体有恙,再加上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没人敢拿乔摆谱为难他。 燕从昭敬过酒后就打算离开,结果路上却遇到三公主和郑南伯家的姑娘,三公主一开口竟然是要当红娘,把他和郑南伯的姑娘凑作堆。 三公主居高临下的语气,听得他反胃又反感,淑妃一脉当他是收夜香的呢,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的府里兜。 燕从昭当即就冷了脸,直言郑南伯府好歹是淑妃娘家,就算缺钱也不应该把自家姑娘送人做妾惹人笑话。 这句话直接惹毛了娇生惯养又跋扈的三公主,她纵容自己的脾气伸手就要打人,燕从昭又不是任由她打杀的下人,哪里会站着挨打? 他不仅躲开了三公主的巴掌,还二话不说就把人给踹倒,相当不客气,相当没有把她这个三公主放在眼里。 燕从昭如此作为,完全没有考虑后果,打完了人,就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把烂摊子留给纵容三公主和淑妃给他拉郎配的晋王。 燕从昭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没想到,等他回到院子里才发现自己还是遭了算计。 喝酒时,随口对付的两口小菜被人放了少量的曼陀罗粉,这东西在少量且短时间内不会对人有害,只是会让令人有些精神恍惚。 但宴会上的香炉又被人动过手脚,里面的盘香和曼陀罗粉一结合,会让人血脉偾张,热血上头,若是再被酒气一激,就会产生类似吃春药的效果。 而且这些东西的结合,一开始比较难辨别,因为喝了酒,酒气上头,就很难让人分辨是因为酒还是其他,燕从昭当时没有感觉自己中招,等到药效发作时,三公主又带着人上门找不自在。 燕从昭心头火起,更加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些微异常,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养在院里的两条狗突然对着他转来转去,表现得很不安。 燕从昭才恍惚明白自己被算计了,他站在院子里没动弹,福瓜福豆却从他的床榻里把郑南伯府的姑娘给拎了出来。 燕从昭都气笑了,他只是晋王世子,不是东宫太子,淑妃一脉不会以为把女儿塞给他,他在抄家时,会对郑南伯府网开一面吧! 怒极而笑的他让人把郑南伯的姑娘送到晋王的床上,既然费尽心机要嫁进王府,那就成全郑南伯府,就是不知道事发时,晋王是打算娶妻还是打算纳妾? 燕从昭安排好到时候去捉奸的人,就强忍身体的不适骑马离开府邸,直接回到母亲陪嫁的宅子里找大夫看诊施针开药。 等着喝药这段时间,燕从昭就在这宅子里四处闲逛,他无意间的走进绣楼,又恰好就在绣楼的窗口里看见隔壁三公主的桂园。 又是那么恰好看见祝卿安和祝家夫人带着下人在刨土,也许是因为体内余毒未清在作祟,燕从昭被勾起好奇心,然后做出一个异乎寻常的动作。 他竟然偷偷摸摸溜到桂园的墙头上,想看看祝家母女到底在干什么,没想到,这一看之下,竟然有一个意外的惊喜。 燕从昭看着渐渐被填平的土坑,又想起今天被算计一事,之前他以为淑妃一脉想要把郑南伯府和他进行捆绑来逃避罪责,现在查清楚才知道,郑南伯府不过是想利用他来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孙子。 若是真被他们得逞,看在未出世皇孙的面子上,郑南伯府还真有可能安然无恙。 燕从昭一想到这里就恶心非常,敢算计他的子嗣,就不要怪他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他站起身,冷声吩咐福瓜福豆:“去请几位先生过来,我有要事要与先生们商量。” “是!”福瓜福豆应声而去。 桂园里,这一行不速之客,很快就离开不见得踪影。 随着他们的消失,一场风暴被慢慢酝酿出来,搅动京城的风云变幻,让人闻之色变。 第103章 全军覆没 自这日过后,京城从四面八方突然流传一个小道消息,用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进入不少人的耳朵里,消息内容让听者无不痴狂震惊。 同样听到消息的祝家母女也是一脸茫然无措,祝卿安看着眼前的下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人“外面传言说,有人找到前朝皇商失窃的五万两黄金的线索,据说那些金砖就在京城这个地界里。 现在外头好多人都在找那批失窃的金砖,不仅那些欠银的权贵在找,这两天京城还涌入不少江湖人士,都是听了金砖的消息赶过来的。 外头现在乱的很,动不动就有人械斗,偷窃,衙门的牢房关进去不少人呢!” 下人的话让祝卿安和柳氏再次瞪大眼睛,两人第一反应是:消息走漏了,横财要打水漂了! 但随即又敏锐察觉到不对,下人的言辞里,没有提及城外的破庙和三公主的桂园,这不对劲!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再细细一问小道消息的内容,就发现所谓前朝皇商失窃金砖的消息真假掺半,真正有用的消息压根就没有,大部分都是被杜撰出来的假消息。 作为发现真相的母女俩又对视一眼,她们已经猜到散布假消息的始作俑者是谁了。 可以想到,京城那些四处筹钱的权贵会陷入疯狂,还有那些闻声而来的江湖人士会在京城掀起多大的风浪,燕从昭把水给搅浑是想要从中渔翁得利吗? 不过,这也与祝卿安和柳氏无关,只是稍微有些可惜定国公府之前已经把欠银还完了,不然这场浑水也能把他们给拽进去。 母女俩稍稍可惜过后,也不再多想,留心注意这京城的风向变化。 要说谁对金砖最感兴趣,自然是目前欠银又马上面临要抄家的权贵们,据说他们不惜花费人力物力找出不少前朝的宗卷。 定国公府竟然因此受益,书楼里放着积灰的宗卷卖了一个好价钱,给还清欠银,日子过得萧索的定国公府回了一大口血不说,还攀上不少人脉关系。 定国公府竟然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柳氏和祝卿安接到消息皆沉默不言,其实不仅仅是柳清雅运气诡异地好,柳家的运气也是不遑多让,这算不算是祖坟冒青烟? 祝卿安心里有个阴暗的念头升起,她现在去把定国公府的坟头给撅了,是不是就能坏了定国公府的风水? 定国公府的气运会不会有所变化?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看在自己亲娘的面子上,祝卿安还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但是她却有另外的想头:“娘,当年,定国公府去找谁看的风水宝地。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有没有什么徒弟之类的,我看咱们祝家是不是应该重新看看风水迁个坟?” 说不定能够就此打破祝家一脉单传的厄运,从此家族兴旺鼎盛也说不定。 柳氏想了好一会儿,才跟上祝卿安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她苦笑不得:“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以为祝家祖上就没有想起过这个念头吗? 难道就没有挣扎过吗? 唉,这也许是祝家的命,能保留香火传承就已经是万幸了,其他想太多也没用了。” 原来已经有先人做出过行动,只不过,效果可以说是几乎没效果,祝家还是一脉单传,祝卿安的念头被柳氏几句话就打散了。 既然没用,她也就不费那个力气,把注意力更多放到京城最近的风雨里。 那些权贵得到宗卷后,果然找出关于前朝皇商银库失窃案的宗卷,因为这件事已经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所以宗卷的内容也流传颇广。 柳氏在打听到部分内容之后就告诉祝卿安:“宗卷是假的。” 燕从昭果然准备充分,连宗卷都已经篡改好内容,等着这群人上钩。 金砖真真假假的消息漫天飞,据说金砖被盗匪藏在城外,据说已经有人找到其中小部分金砖,并且还从这些金砖里头找到剩余金砖的藏匿地点的线索,而且还不止一个。 据说有的线索直指京城外的儿女园,这可不是让人赏玩的园子,专门用来安葬夭折的皇室子女的园子。 平常人听到这里,就算知道里面有金砖也会退避三舍,毕竟里面埋葬的都是天潢贵胄。 但欠钱的权贵却顾不了那么多,他们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赌徒,暗地里集结江湖人士给他们卖命,潜入儿女园掘坟。 坟掘了,金砖也找到了,但所有人也栽了。 燕从昭守株待兔一网打尽,这个过程要说有那么惊心动魄倒是没有,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短短七天的时间。 虽然抓住的都是一些江湖人士,但投进天牢一番严刑拷打后,指使他们干活的勋贵就被尽数吐露出来,栽倒在这上头的家族不在少数。 据说皇上震怒非常,儿女园里被掘的小坟头不少,其中有不少还是皇上的亲骨肉,天潢贵胄死后却不得安宁,这些勋贵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拿刀戳皇上的心窝子。 天子一怒,自然有人要付出代价,那一日,京城风起云涌,燕从昭奉旨带兵直接围了二十多座宅邸,里面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身份高低贵贱,一律锁上镣铐打进天牢。 随后,皇上再下圣旨,这犯人的宅邸,祖产,产业一律查封收归朝廷,所有主谋一律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其余人,男人发配边疆充入石场,煤场做苦力,女人充入教司坊为娼,并且遇赦不赦。 一夕之间,二十多个勋贵就家破人亡,让旁观者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幸存下来的这些勋贵,一夜之间就老实起来,毕竟杀鸡儆猴,被杀的那些鸡血还没流干呢,谁还有胆子在作死啊! 柳氏和祝卿安把这些人家的名单列下来一看,发现其中有几户人家有些特别,比如郑南伯府一家,比如三公主夫家的姻亲,全部全军覆没。 而且据说,宫里的淑妃在出事时,曾经带着三公主去跪求皇帝高抬贵手,但结果并不尽人意,淑妃被禁足,三公主。据说被皇上扇了两巴掌赶回公主府同样禁足。 深宫之事能这么快传到外头来,明显皇上就是没有打算替淑妃和三公主捂着,掘坟这事儿淑妃一脉也是参与其中。 皇上没舍得拿自己的亲闺女出气,就只能让别人来承受他的怒火。 名单上还有几户人家在京城不太有名,但祝卿安却不陌生,她告诉柳氏:“这几户人家跟晋王府后院的女人应该是有些关系。” 柳氏派人一打听,果然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晋王府那几位册夫人的娘家也同样覆没在这场动荡里,这里面要是没有燕从昭的手笔才怪。 第104章 满月 二十多个府邸,抄家炒出来几百万两白银和无数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各种田庄铺子奴隶的田契,地契,卖身契一箱箱摞得比人高,让人无处下脚。 户部官员全部住在户部开始没日没夜盘账,这一盘就是半个多月,京城的天气渐渐热起来,城门口一队队的戴着重镣铐的犯人被驱逐出京,户部总算把账盘算清楚。 靠着查抄世家,只算田地铺子和少量的现银,国库就进账两千万两白银还不止。 这里面还不包括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和一堆堆奴隶,这些要是再卖掉,就能再进账几百万两白银。 柳氏和祝卿安结合京城收集的各种琐碎消息,分析这些被抄家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后得出结论,这些家族里头,皇上大概只打算收拾其中一部分而已。 但因为燕从昭利用金砖来了这么一手,直接把京城三分之一的勋贵拔除,朝堂格局被打破,有人跌落云端,零落成泥,也会有人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而操纵这一局面的燕从昭当真是个可怕的政客,柳氏和祝卿安都能看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没道理皇上看不出来,可他却纵容燕从昭如此作为,几乎是把燕从昭当成儿子来看待,这圣眷真不是一般的厚。 让柳氏和祝卿安无比清醒认识到他不是一般人,人家随意挑起的暴风骤雨轻易葬送多个家族的前程命运。 值得一提的是,淑妃的娘家也倒了大霉。 郑南伯府虽说先前衰神附体,把家底给折腾没了,可到底还有淑妃和三公主在。 郑南伯府的几个爷们抓紧时间娶了不少有钱的小老婆,把小老婆们嫁妆凑一凑,勉强也能还上不少。 差那么一星半点,皇上也不会无情到不肯给个缓和的地方,但偏偏淑妃和三公主掺和了掘坟找金砖的事情里。 皇上很生气,这又真舍不得对三公怎么样,所以郑南伯府就成了接怒气的那个盘子,被抄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比起其他人要稍好一点,成了白丁,不像其他人家直接成了囚犯。 燕从昭此举也算是间接给祝卿安和柳氏报仇了。 相比与他,柳氏和祝卿安那些手段就像是小儿把戏,幼稚得可笑,祝卿安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若是燕从昭要收拾柳清雅的话,应该会很容易吧?! 母女俩经过此事,决定对燕从昭要更加谨慎尊敬,柳氏甚至问祝卿安:“你不是说,上辈子世子娶妻了吗? 还记得是谁吗?你说我们现在想办法跟那位没有过门的世子妃搭上关系怎么样?” “提前跟人家搭上关系其实也挺好,但我真不知道上辈子的晋王世子妃是哪位,只知道她姓陈。” 祝卿安很无奈,她只知道晋王世子妃和柳清雅是同一届的秀女,那时,定国公府全力辅助柳清雅进入东宫,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事情。 她们母女那时候又陷在定国公府这个囹圄中,对外的消息知道的不多,祝卿安那时候根本就没听说晋王世子这号人物,更别说他的发妻姓甚名谁了。 后来柳氏计划以命相搏去世,祝卿安的荷包起作用,柳清雅错失东宫侧妃宝座,金氏派人去净云寺折磨她,祝卿安才知道晋王府这个皇室宗亲。 她是真不知道上辈子燕从昭的发妻是哪位,只知道上辈子燕从昭死后,她被奉为太后,大家伙都尊称她为陈太后,祝卿安才知道人家姓什么,至于名字,出身哪里一概不知。 偏偏陈这个姓氏十分常见,京城的高门大户,官宦之家,甚至是其他地方的大族,姓陈的不少,要从这些人里头找出燕从昭上辈子的发妻难如登天。 柳氏只好放弃:“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看来我们只能等世子定亲之后,再想办法接近世子妃了。” “也只能这样了。”祝卿安附和。 商定好如何正确抱燕从昭以及未来世子妃大腿的大计后,柳氏和祝卿安开始琢磨怎么给泽哥办满月酒。 这个孩子已经降生一个月,也许是因为祝卿安常不常给他喝露水开小灶的原因,泽哥身体分外好,吃得多,睡得香,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分外讨人喜欢,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早产的孩子。 身体健康的泽哥性格开朗,一点都不像生母那样胆小,见到熟人就喜笑颜眉眼间和祝卿安有几分相像,柳氏对这个小不点生出不少喜爱之情,自然愿意在这孩子身上多花费心思。 因为要守孝,满月酒不能大宴宾客,柳氏还是费心思让厨房做糖包子和红鸡蛋给京城认识的人家送去,告知喜事。 然后就是去佛前点长明灯添香油,柳氏甚至还做了施粥,求百家米,百家布等等的安排。 自家又请了有名的厨子办了色香味俱全的素宴,庆祝泽哥的降生。 京城里接到祝家喜讯的人家都知道祝家的情况,所以都是礼到人不到,比如祝文彦的同僚,同窗的人家,先后给泽哥送了满月礼。 都是一些寓意好不贵重的小物件,什么长命锁,布匹衣料,小玉坠,千字文之类的书册。 然后就是崇山书院出身的一些官员,他们没有接到祝家的满月糖包,接到消息竟然也来送礼,虽然都不贵重,重要的是那份心思。 柳氏收礼收得红光满面,但她的好心情因为定国公府又陷入低谷。 因为两家目前还没有正式撕破脸,在老夫人的要求下,柳文盛和金氏带着柳家的一干小辈来道贺。 柳氏和祝卿安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招待,原想着收了贺礼,开了宴席好好招待他们吃饱喝足,将人送走就行。 毕竟两家的龌龊横亘在眼前,柳氏打心底里不欢迎娘家人,而定国公府若不是处于弱势,也不一定愿意来。 柳氏想着大喜的日子,并不想横生枝节,所以打算把这场戏演好,好好把人送走就行。 却没想到,定国公府送来的贺礼里,还有老夫人亲笔信一封,柳氏并不是很想看里面的内容,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氏打开信一目十行看过去,果然印证心中所想,老夫人再次老调重谈祝柳两家联姻之事。 为了让柳氏同意,老夫人不惜说自己已知天命,就想看着孙辈都有好归宿,半是哀求半是胁迫想让柳氏应下这门婚事。 甚至信封里还带上定亲信物,一枚岫岩出产的集结了白、黄、橘、红、蛋清五色一体的河磨玉绞丝纹玉??。 玉??细腻油润,光泽无瑕,五色白如羊脂,黄如橘红,最难得的是,颜色深的地方已经达到了鸡血红,浓艳纯正,是正宗的斑斓玉,集山川日月之精华而生,是岫岩玉里极品。 这样的玉种用绞丝工艺雕磨成三根互相独立,又相互缠绕的玉环,每一根玉环,纤细精致,三根玉环缠绕在一起透着一种灵巧,细致的美感。 柳氏对这只玉镯不陌生,这是老夫人的陪嫁玉镯,而且不是一只,而是一对,寻常一只这样的玉镯少说也要一两万两的银子,更别说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镯,那价格可不是一加一,而是一加一大于四的翻倍价格。 这样的玉镯世间难得,是可以传家的好物件,年少时的柳氏特别眼馋这对玉镯,曾经软磨一泡想要,但是老夫人都拒绝不给。 如今却被老夫人用作求亲信物送到柳氏眼前,足以证明她对这场婚事的看重。 柳氏却对老夫人的亲笔信和玉镯无动于衷,出嫁多年,回来却发现娘家人听不懂人话,她能怎么办? 只能冷着脸再次回绝定国公府那不切实际的要求:“你们若是来参加满月酒的,我自然不会逐客。 至于其他事情就不要提起,免得我一时嘴快,伤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到时候你们下不了台,可别怪我。” 柳氏这样直接的话,让柳文盛脸色尴尬,讪讪然不说话。 金氏面无表情,面皮僵硬像死了好几天一样,藏在袖子里捏紧的帕子却泄露她的心情,若不是为了将来打算,谁愿意和祝家再搭上关系,她都恨不得将祝家挫骨扬灰。 二房夫妻面对柳氏的冷言冷语没有搭腔,身后跟着的小辈自然也不敢开口说话,场面一时间就冷了下来。 直到一个下人匆匆忙忙来找柳氏和祝卿安,才打破这一室的冷寂:“夫人,姑娘,晋王世子到访。” 第105章 到贺 柳氏和祝卿安皆是一愣,定国公府的一干人也是一脸愕然,祝家连当家人都没了,还有有什么值得晋王世子如此礼遇? 柳文盛想不通,金氏想不通,柳清雅就更加想不通了。 她看着柳氏和祝卿安两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惊喜,然后让下人服侍好客人,母女俩就欢天喜地跑到前头去接迎接贵客去了。 同样都是客,一个有主人亲自去迎接,一个却由下人服侍,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让柳清雅心里冒出许多难言的滋味,酸辣,苦涩,不甘,羡慕,甚至是嫉妒,充斥在她心底不停的翻涌滚动,她嫉妒祝卿安。 京城这么大,家世比她好,比她优秀的人闺秀多了去了,柳清雅却从不会因为这些人感到嫉妒自卑。 可偏偏在祝卿安面前,她很难抑制自己心里的念头,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觉得祝卿安不如自己,祝家祖上是列侯,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定国公府的招牌却还挂在大门上。 祝卿安死了爹,可柳清雅却是父母双全,祝卿安从小在淮扬长大,她却是京城这个富贵窝娇养出来的千金,诸如此类的种种柳清雅心里其实是看不起祝卿安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她看不起的人,一步一步得到柳清雅想要的一切,而柳清雅自己身上的光环却在一步步的坠落,这种落差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再加上祝家有她想要图谋的东西,于是,柳清雅出手了,她以为能让祝卿安就此堕入深渊,没想到最终是自己作茧自缚,这种打击还是生平第一次,让柳清雅痛不欲生,也让她学会了反思。 柳清雅看着祝卿安远去的背影,一直保持微笑的唇笑容又加深了些,下一次,她一定不会让祝卿安逃有逃脱的机会。 或许,她应该想想办法,让祝家和晋王世子生隙,祝家没有靠山,看她们怎么猖狂! 柳清雅对于自己人被冷待毫不在意,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定国公府如今没落,被人嫌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却不会永远如此下去,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金氏却没有柳清雅的养气功夫,她面若寒和柳文盛说话:“这饭你吃得下去,我吃不下去。 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金氏说完,不顾一切柳文盛的脸色难看,转身就走。 定国公府的小辈左看右看,不知道是该跟着金氏离开,还是跟着柳文盛留下了吃席。 柳清雅率先开口:“爹,我去陪着娘。” “嗯,去吧。”柳文盛想了想,又让跟着的姑娘都和柳清雅一起离开,后院又没有女眷招待,她们留下也是徒增尴尬。 定国公府的女眷就这样离开,柳文盛带着柳明泽和柳明桓追上柳氏和祝卿安的脚步,一起去迎接燕从昭的到来。 燕从昭今天是来送还之前说好的一半金砖和地契,他公务繁忙,原本没打算亲自来祝家,却在收到祝家送去的糖包后改变主意。 祝家没有当家的男主人,他将祝家护在羽翼下,祝家有喜事,他多少还是要露露面,撑腰这种事情又不用花钱,顶多就是有些费时间,所以他就来了。 却没想到,除了祝家的母女俩,还有定国公府的人在场,燕从昭原本闲散的表情一肃,又变回那个雍容矜贵,疏离冷淡的少年世子。 迈着四方官步气势昂扬走在前头,那姿态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自然洒脱,让柳文盛看了暗暗心惊,表情更加恭顺起来。 待众人行过礼落座,燕从昭先是语气温和和柳氏说话:“祝夫人,今日令郎满月,真是可喜可贺的好日子。 区区薄礼赠予令郎,莫要见怪。” 燕从昭说完,福瓜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巴掌大金子打造的大金锁,做工精美繁杂,一看就知是内造的手艺。 柳氏赶紧起身谢过:“世子今日前来已是逢毕生辉,世子记挂小儿,是祝家之幸,何来见怪一说。” 简单说过两句,燕从昭把目光放到柳家人身上,祝家母女和定国公府的嫌隙,他知道不少,所谓爱屋及乌,他对定国公府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感。 柳氏碍于礼节不能逐客,他却可以,燕从昭看着柳文盛从定国公府问到官场,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柳文盛问得冷汗涔涔,不敢再多逗留,带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匆匆忙忙就告辞走人。 等到闲杂人等自动离场,燕从昭身上冷淡的气息一收敛,整个人的气场都松散下来,总算没有那么端着了。 福瓜和福豆两人带着几个下人抬着一个箱子放到大厅,燕从昭一个眼神,福瓜福豆就掀开上面的盖子,里面都是排列整齐的金元宝。 燕从昭他端起一盏茶,语气悠闲开口:“前朝的金砖已经收归朝廷重新打造,这些都是本朝的金子,一共两万五千两,祝夫人,大姑娘你们点一下吧。” 柳氏自然不可能当着燕从昭的面去数钱,这样不仅掉价还侮辱人,以燕从昭的身份不可能做缺斤少两的事。 如果数目不对,那只可能是燕从昭手下人监守自盗,所以不管这钱有没有少,柳氏都会当做无事发生:“不必算,我也知道数目是对的。 世子出身显赫,人品贵重,哪里看得上这区区两万多的金子,若是信不过世子,这世上还有谁人可信。” 柳氏这话说得燕从昭心情舒畅,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几张契纸,让福瓜送到祝卿安身边:“这是之前答应大姑娘的东西,看看是否合心意。 ” 祝卿安看着送到手边的契纸,开头第一张就让她瞪大眼睛:“这是莲花山的地契!” 莲花山在京城也是一座有名的名山,因为山顶有一孔泉眼,每日都会潺潺冒出泉水,那泉水冒出来的瞬间形似莲花。 山顶的泉水一直流到山腰处,汇聚成一个泉水池,里面长出五色莲花,莲花山因此得名,是京城有名的泉眼之一。 之前的莲花山被几个世家联手把控着,每年靠着分红就能过得很滋润,如今却完完全全属于祝卿安,燕从昭的财大气粗让祝卿安生出几分受之有愧的不好意思。 除了莲花山的地契,剩下的就是田地和铺子的契纸,良田倒是不多,三个在京城附近百来亩的小田庄,看似不起眼,可里面却都是上等良田,可以种胭脂米的那种,收成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铺子也都是在京城,还都是在好地段,不管是租出去还是自己留下来做买卖都是很不错的好地方,这几张纸可不是纸都是会下蛋的金鸡啊! 祝卿安看着这些契纸,又看了看箱子里的金元宝,这些金元宝上面刻着本朝的国号,而且个个崭新,明显就是刚铸造不久的新金。 这些新金和这几张契纸一定是抄家所得,按理说应该已经登记在册,户部的官员可是有名的铁公鸡,想要从他们手里要钱要东西可不容易。 结果,燕从昭却支出这么一大笔,皇上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却纵容燕从昭如此作为,联合之前抄家的种种迹象,祝卿安总感觉燕从昭和皇上之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系,皇上好像十分信任燕从昭,而燕国昭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顾及皇上是天子,应该抱着敬畏之心。 三公主参与掘坟被皇上扇了两巴掌,引导这一切发生的燕从昭却好像没有任何影响,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第106章 领悟 不过,古怪归古怪,祝卿安没有想要探究的打算,她语气诚恳地向燕从昭道谢:“多谢世子厚爱。” 祝卿安想要表达感激之情,想了想说:“上次送给无痕的窝窝头,不知道它喜不喜欢。 若是合无痕的口味,我再多做一些给它当零嘴。” 祝卿安不喜欢下厨,但想着收了燕从昭这么多好东西,泽哥满月,人家还亲自到贺,要是没点什么表示,好像也说不过去。 但是燕从昭本人想来也不缺什么,即便他真的缺了,祝卿安估计也拿不出来,想来想去,只能从燕从昭的爱马下手,讨好一匹马没什么好羞耻的,无痕将来可是“御马”。 这好处只会多不会少,而且还安全,不会卷入什么风云诡谲的阴谋里,祝卿安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真心是真心,衡量和算计也不少。 但听在燕从昭的耳朵里,这话却有些变味,他想起被禁足的淑妃,这些天一直变着法子给皇上送各种汤品吃食,甚至是亲自作针线女红来软化皇上的态度。 其他宫妃也不甘示弱,你送我也送,别看皇上年纪一大把,却很享受被嫔妃们这样你争我夺的过程。 燕从昭之前不能理解皇上的癖好,被一群女人争来争去这有什么好享受的? 如今一对比祝卿安的话,他顿时神色古怪起来,萱宜县主不会是对他有什么心思吧? 不然,怎么总是要洗手做羹汤? 虽然,祝大姑娘做出来那些吃食都不是主要给他吃的,但也没见祝卿安做点心给别人家的马,别人家的狗吃! 无痕和家里的两条狗之所以能够吃到祝大姑娘的点心,仅仅只是因为它们是他的所有物,换而言之就是祝大姑娘是在用这种方式奉承他。 若是别人这样做,燕从昭不见得有多么看重和开心,但祝卿安是他难得看得顺眼的姑娘,意义又有些不同。 领悟到这层的燕从昭心情突然就像遍地开放的夏花热烈似火,又像是吃到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他现在好像能体会一点皇上的心情,被人费尽心机巴结逢迎确实挺助长虚荣心的。 燕从昭放下茶盏,正眼打量祝卿安,小姑娘的容貌汲取父母的优点,虽然还尚显稚嫩,但却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妻子长得赏心悦目,但对于萱宜县主的仰慕之情,他该不该接受? 宗室子弟到他这个岁数早就有贴身伺候的通房丫鬟,而他因为诸多原因,日子过得清心寡欲,娶妻此前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儿。 因为不会有人发自内心替他操持这件事儿,如果有一天他要成婚,那必定是带着许多目的和原因达成的。 此前,燕从昭不在乎将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情投意合自然是好,若是没有那个缘分,那么他希望妻子是一个坚韧的人,能为母则刚,遇到大事能够临危不乱就够了。 而祝卿安的性格刚好符合燕从昭的预想,又刚好是他看了不讨厌的姑娘,家世方面也很拿得出手,身上还有爵位,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他们两人其实也算般配。 燕从昭有一瞬间的心动,他虽然清心寡欲,但不代表他对男女之情就不感兴趣。 一个年纪正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对于这种事情有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忽然得知有人倾慕他,燕从昭表面正经,心中却忍不住激荡和窃喜,但在得意过后,他却很快就把这种悸动给压在心底。 祝卿安是好,但燕从昭自己不见得能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祝卿安不见得能大度容忍庶子庶女的存在,而放任自己的子嗣被伤害,又是燕从昭所不能容忍的。 即便他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外界却不见得会同意,身份有时候也是一种束缚,不过,这种束缚也并非无解,他也可以挣脱,只看愿不愿意罢了。 燕从昭明白自己心里的纠结,无非是从没考虑过情爱之事,对祝卿安也一直把她当成孩子来看,所以,他对祝卿安没有那种非娶不可的占有欲。 他现在因为一时的心动把祝卿安娶回去,两个人不见得能长久,燕从昭看得清楚,喜欢和爱欲应该是两回事。 他对祝卿安是喜欢,但不是爱欲,感情不够深刻之时,就很容易索然无味,最后移情别恋。 就像皇上一样,每个妃嫔他都是喜欢的,但这种喜欢却不占多少份量,所以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美人。 皇上自己图一时痛快,就造就一群深宫怨妇以及当年的血雨腥风,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会……… 燕从昭越想越清楚,祝卿安是好,但不适合他,至少现在不合适,将来就不知道了,还是再看看再想想吧! 燕从昭半天没说话,让祝卿安和柳氏有些不解,两人回忆着刚才祝卿安说的那句话,难道她说错话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现如今该怎么补救? 燕从昭回过神来,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不必了,免得将它宠坏了。 东西已经交割清楚,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先走一步。” 虽然燕从昭的语气还是温和有礼,但言语里面的疏离却不容人忽视,柳氏和祝卿安都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燕从昭这样冷淡,说走就要走。 柳氏赶紧起身送客,祝卿安慢了一步站起来,跟在柳氏身后将燕从昭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男人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是不可捉摸。 有些后悔,早知道燕从昭突然变得这样,她就不该提什么做点心的事儿,莫名其妙得罪人,不会让她们前头的功夫白费了吧? 将燕从昭送到大门口,目送他坐上马车离开,柳氏和祝卿安转身进门,两人的心中都蒙上一层阴霾,给这个喜庆的日子增添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只是,她们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燕从昭的马车窗帘掀开一角,少年世子一直注视着祝家的宅邸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放下手里窗帘。 在这个骄阳似火的夏日,一个少年世子孤寂许久的心对爱欲的滋味产生一丝丝的好奇和窥探,让他的心情像一锅小火慢煮的水“咕噜咕噜”冒出点点水泡。 让少年人增添几丝莫名的愁绪萦绕在心间,不痛不痒却又挥之不去,难以忽视。 少年人在苦恼,祝卿安也在苦恼,抱着到手的横财,她笑不出来,满脑子都在思索燕从昭到底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究竟是不是她的问题啊? 柳氏在一旁帮着出主意:“你就说了一句话,还是跟马有关的,会不会是那匹马出了什么事,让世子心情不好啊? 要不我们派人去晋王府打听打听,要是真是那匹马有什么事,就证明世子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祝卿安点头:“那就先打听着呗,要是能够问到症结所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母女俩又简单聊了两句,随后收拾好心情,开开心心给泽哥过满月,祝家因为在孝期,并没有大宴宾客。 除了定国公府这娘家不得不招待,其他人都是直接奉茶待客,然后送上回礼相送出门,来道贺的客人也都知道祝家的情况,也没人挑理,让这天圆满落幕。 等送走所有的客人,柳氏这才有空问起定国公府的人,得知娘家人没有用席面就全都走了,柳氏也浑然不在意,简单概括的意思就是:爱吃吃,不吃就滚。 祝卿安和柳氏的意思一样,但她担心金氏和柳清雅贼心不死,又要搞什么花活,特意吩咐桂嬷嬷:“把定国公府送来的礼另外记账,也不要用,找人仔细检查检查,要是没问题就找个箱子装起来,别弄丢了。” 第107章 天助我也 “是。”桂嬷嬷亲自去检查定国公府送来的贺礼,反反复复检查好几遍,确定没有问题,才被她锁定箱子放到角落里吃土。 祝卿安听到桂嬷嬷的禀报,只是简单点点头,就不在意那些东西的去向,他现在关心的是去晋王府打听消息的人,究竟能不能给她带个好消息回来? 但结果令祝卿安失望了,去晋王府打探的人打探了好几天也没能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下人很惭愧: “小的压根就打听不到世子的事情,后来费了老大劲才从晋王府一个负责倒夜香的下人套出一点话。 因为那个下人干的活脏臭,所以每天进出府都是走后门,有一段路会经过马厩,他说晋王府的马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世子要进宫当值,还是骑着无痕出门的,肯定没有什么大事。” 祝卿安眉头紧皱,不是马的问题,难道真是她的问题,她说的那句话到底哪里戳到燕从昭的痛处了? 祝卿安想得头痛,柳氏就劝她:“你现在硬想也想不出来,我看再过半个多月就是端午节。 到时候咱们备一点节礼给世子送去,他要是收下节礼,不就代表这事过去了吗!” “行啊。”祝卿安点头,想了想又说:“娘,要不到时候咱们自己也包一点粽子吧,虽然没有厨房包出来的好看,可咱们自己包的是一片心意。 世子出身富贵,什么样的粽子没吃过,什么样的节礼没见过,也许他更看重诚心诚意的意义呢! 就像是那些被咱们放出去的下人,每年进府问好,都给咱们做鞋做帕子做衣服,那些料子平常咱们也不上身,可是人家一份心意,咱们收到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 柳氏一想也是:“那我就安排下去,到时候咱们先练练手,到时候挑好看的送去。” 母女俩就此说定,事情就暂告一段落,祝家开始为不久后的端午节忙碌起来。 有人筹备着过节,也有人正在为钱烦恼,定国公府里,金氏正在盘账,越是算账,她的脸色越黑,等到把账本全部看了一遍,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自从还清欠银,这府里就剩下一个空壳。 偏偏这大小主子一个个竟然都不愿意节省一些,老夫人那里不能减免各种支出,大房也不同意节省,二房自己当家又不愿意委屈自个,谁都不愿意退一步,那么大一笔花销去哪里找? 金氏满心焦虑,不仅仅为钱发愁,心里还有诸多的事情压着,让她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急需有人给她出出主意,能够理解她的苦衷,和她一条心的无非就是自己的女儿:“大姑娘呢!” 侍立的下人禀报道:“大姑娘午后就歇下了,到现在还没醒。” 金氏一听就皱眉,她看看日头,这都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人还没睡醒,不会是生病了吧? 金氏顾不得手里的烂账,快步往女儿的院落里走去,柳清雅的院子距离金氏的院子不远,不一会,金氏就到了。 走进院子,穿过花厅,来到闺房,撩开薄如蝉翼的轻纱,金氏看着躺在床上酣睡的女儿先是松口气,然后就感觉不对,女儿的手心里怎么全是汗,而且还是冷汗? 再仔细一打量,金氏才发现女儿闭合的双眼一直在颤动,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显然是在做噩梦。 金氏陡然想起之前,女儿急匆匆从庄子跑回来的事,那天她也是做了噩梦,家里人没几个人相信女儿的话,结果却噩梦成真。 如今女儿又做噩梦了,难道家里又要出什么事儿了吗? 金氏一想到这里整个人就开始坐立不安,想把女儿叫醒,又怕吓到她,踟蹰半晌才用手指去挠女儿的手,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把人叫醒。 “啊!”金氏刚挠了两下,就见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大叫一声,浑身激灵灵颤抖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刚睡醒的朦胧,全是阴暗晦涩、粘稠如沥青的嫉妒和恶意。 金氏被这浓烈犹如实质的情绪吓到,她伸手轻拍女儿的手,说话的语气担忧又关心:“清雅,怎么啦? 做噩梦了是不是? 别怕,你就是心里焦躁,闹心火才会做梦,等一下让大夫来给你把脉,开两剂清心凝神的药,喝两天就好了。” 柳清雅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眼睛眨了眨,才缓缓的收敛自己的情绪,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娘,我没事,不用看大夫,你让我歇一歇就好。” 可金氏还是不放心,柳清雅耐着性子安慰几句,就说自己没睡好,还要接着睡。 看着女儿一脸的倦容,金氏也就没再多话,敲打了柳清雅身边的丫鬟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丫鬟重新放下床幔,柳清雅躺在里面却没有睡着,自从朝廷派兵围了定国公府开始,她的日子就过得煎熬痛苦。 府里不再赫赫扬扬,变成二流没落世家只是小因,让柳清雅觉得没有一日过得顺心,焦虑不安的是失踪的珠帘。 这条导火索被祝家母女握在手里,她表面有多风轻云淡,智珠在握,心里就有多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柳清雅和金氏都尝试过寻找珠帘,只要让人永远闭上嘴,就能够去除她的心病。 可惜的是,不论金氏柳清雅派出多少人,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珠帘以及珠帘的家人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这个人藏得越久,将来对她的威胁就越大,心病不去除,终成梦魇。 柳清雅没有办法从容过日子,身心俱疲却又总是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熬不住睡着,却又做了噩梦,她睁着眼睛一点点回忆梦里的情景。 这个梦一开始还挺美的,梦里她什么都有,富贵,出身,才情,容貌,是真正的贵女。 而祝家不过是依附定国公府生存的可怜虫而已。 天上地下的区别,梦里的柳清雅从来不需要正眼去看祝家母女,因为她们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定国公府,老夫人和母亲金氏为她铺就一条向上的天梯,柳清雅只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顶点就可以了。 柳清雅沉溺在梦里无穷无尽的繁荣富贵里,可突然之间梦境崩塌,所有的繁荣景象消失不见,她拥有的一切成了指间沙一点点随风流失。 徒留她和祝卿安站在天平两端,祝卿安那边的天平越升越高,而她却因为下坠的天平差点掉进无边地狱。 最后她深陷炼狱,死得极其凄惨,柳清雅是被自己的死状给吓醒的。 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梦,一旦做梦就必有缘由,那么老天究竟要警醒她什么呢? 柳清雅的心里生出一种浓烈的怪异感,她总觉得定国公府不应该有这么多劫难才对,一切都变了。 从她去淮扬祝家开始,一切就开始不对起来,姑母和祝卿安不应该是如今这个样子,前几天祝家那个刚出满月的孩子也不应该存在才对。 定国公府和自己的的劫难,一切的变化都是从祝家开始,老天是想提醒她,祝家是她的宿敌吧! 她和祝卿安两人,只能有一个人过得好,如果她惨,祝卿安就好,如果祝卿安惨,她就好。 想要一切回归正轨就得拨乱反正,把所有她觉得不对的东西打入尘埃,或许一切就会好起来,柳清雅这样一想,顿时一扫连日来的苦闷,这件事情他一定要好好斟酌,仔细计划,绝对,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失手了。 柳清雅思索之际,突然收到一个眼线送来消息顿时让她眉开眼笑:“祝家在满月礼当天和晋王世子生隙,这可真是天我也。” 第108章 一举两得 柳清雅心情大好,她没有心情再睡下去,让丫鬟把那个眼线给她带过来。 她自己整理好着装,坐在花厅里等着,没多久,大丫鬟就带着一个身材瘦巴巴,穿着一身靛青色粗布衫裤的老妇进来,一见到柳清雅,那老妇就扑通一声给她跪下,满脸的感激之情。 柳清雅对着老妇笑脸相迎:“快起来,快起来,平婆子,你的孙子病情可好些了?” 平婆子起身点头:“托大姑娘的福,我孙子的病好多了。” “好了就好,等那个孩子长大,你的后福就来了。” 柳清雅笑眯眯和平婆子寒暄,随后又赏了平婆子一些药材,平婆子又是好一顿感激,然后就说出一些柳清雅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天,世子来给少爷贺满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听前院扫地的小厮说,世子不仅没有给了贺礼,还另外给了好多钱和地契呢。 好像是之前和世子做了什么交易,那些钱和地契是报酬。 那钱具体是多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城外的莲花山现在在县主名下,以后就是祝家的产业了。” 柳清雅温柔的笑僵在脸上,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莲花山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这可是一座光卖泉水,一年就能进账几万两的金山啊! 现在成了祝家的,还在祝卿安的名下,柳清雅心绪难平,上翘的嘴角也慢慢放平抿紧,气氛顿时就冷下来。 平婆子感觉到柳清雅的不高兴,赶紧把没说完的话给吐出来:“我也不知道那天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世子走的时候匆匆忙忙。 之后,夫人和县主就派人去晋王府打听消息,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打听到了什么,可是夫人和大姑娘发愁不高兴是真真的。 听说厨房的小翠说,夫人和县主打算自己做粽子,到时候给世子送节礼。 这不是我说啊,咱们大户人家哪里需要主子亲自做这种事,要不是得罪狠了,至于这样亲力亲为吗?” 柳清雅抿紧的嘴放松了些,眼眸里深处有光慢慢亮起来,她又仔细问平婆子一些细节,但平婆子只是祝家二门处看门的婆子,哪里能知道那么详细的细节,说的都不算是秘密。 你传一句,我传一句,到平婆子再说出口,话语早就偏离事实十万八千里。 柳清雅细细思索一下,心里觉得平婆子的话有待商榷,但也有些价值,就笑着端茶送客。 但平婆子不肯走,虽然雅姑娘之前赏过药材,但她还想再等等,说不定还能再得些赏赐。 柳清雅对平婆子的贪婪有些烦,但还是让丫鬟再赏些金银给她。 没办法,平婆子是她唯一安在祝家的眼线,还是因为在淮扬时,柳氏和祝卿安忙着处理家产,没空把眼睛放在她身上,才让她钻到空子收买人心。 如今她想要再邀买人心,没机会也没法像从前那样阔气大方,所以平婆子这条线现在还不能断。 平婆子拿着金银和药材欢天喜地走了,柳清雅原想去找母亲金氏,但看到天色已晚,就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迫不及待去找金氏。 金氏一听柳清雅的来意,和柳清雅一样,她先是羡慕嫉妒祝家发了横财,随后又因为祝家和晋王世子有嫌隙而眼睛发亮,心里又有些念头开始蠢蠢欲动,如果……要是…… 柳清雅及时出声打断金氏的遐想:“娘,事情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看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再说吧。” 金氏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 ,把事情查清楚了,咱们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金氏很快就行动起来,她出手比柳清雅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快得多,虽然柳氏管家严格,但在金氏舍得花钱的情况下,还是让她探听到不少消息。 比如,晋王世子到底给祝家多少钱就让金氏打听出来,柳清雅乍一听到两万五千两黄金时,手里的杯子没拿稳“砰”的一声就掉到地上碎成几块,茶杯里的茶水晕湿她的绣鞋。 她顾不得脚上的绫袜贴服肌肤的黏腻感,失态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说道:“两万五千两黄金,那就是二十五万两白银。 娘啊,你不会是打听错了吧,世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给祝家这么多钱?” 金氏严肃摇头:“我打听得真真的,确实就是这么多钱。 柳文薇担心这么多黄金在家里不安全,所以要把金子存到钱庄兑成银票,钱庄的人去祝家点数入账,因为这个数额比较大。 在钱庄还被人讨论了一阵,要不是这样,我也打听不出来。” 柳清雅想到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前朝皇商的失窃金砖一事,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是有人故意设圈套要收拾世家? 祝家难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成? 可是祝家在朝中无人事情,世家倒了也不影响祝家吃喝拉撒,祝家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事? 难道说那些金砖是祝家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祝家的祖上是列侯,追随太祖一块打进前朝京都,金砖说不定就是在那时候得到的。 祝家一直一脉单传,有钱也花不出去,这样一代传一代传到这里就被祝家拿去和晋王世子合作了。 如果真是这样,祝家哪里像是和晋王世子有嫌隙的样子,这分明就是谣传! 说不定姑母和祝卿安早就发现平婆子的异常,故意诱导她传出这样的话语,要是自己上当,岂不是又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清雅越想越心惊,差一点又要中祝家的圈套,祝家歹毒之心可诛,她赶紧叫停金氏的打算,把自己怀疑的地方一一说给金氏听。 金氏却不相信:“这不可能,祝家祖上绝对没有留下这么多金子。 当年太祖打进京城时,朝廷的国库空得连老鼠都没有,哪有什么金子。 那些逃命的世家倒是有,但都被太祖皇帝给收缴了。 当年的定国公可是太祖皇帝的头号心腹,他都没有分到金子,更别说祝家了。 与其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还不如说是祝家后来捡到的。” 金氏无意间说中真相,但柳清雅和她自己显然没把这句话当真,金子要是那么好捡,怎么没见让她们捡到了! 金氏摆摆手:“你管那些金子从哪来的,现在重要的是,柳文薇母女真的跟晋王世子有嫌隙了。” 别人说话,柳清雅不一定会相信,但是开口的是自己的亲娘,她稍稍放下自己的疑心问道:“何以见得?” “柳文薇果真是在家里跟自己女儿包粽子,别的事情我不清楚。 但柳文薇这个人我最是了解,你虽然自小在府里受宠,但远远没有她那时候来得风光。 老国公当权,老夫人当家,柳文薇又是正儿八经的嫡女,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用之不尽,光是伺候她的人,一个大院子都住不下。 你就可以想象柳文薇是多么高傲,不可一世,我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怎么把我看在眼里。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得亲自动手包粽子去讨好人,这要不是得罪狠了,以柳文薇的性格她会这样做! 这可是咱们的机会!” 柳清雅心有迟疑,问:“那娘打算怎么做呢?” “本朝的风俗,端午节要祭祖赛龙舟,祝虽然在孝中,却也可以出门看龙舟。 到时候人多眼杂,出个什么意外很正常,这母女俩要是运气不好,赶上了又能怪谁呢?” 金氏已经不想用迂回的方式,只想真刀真枪解决障碍,既解心中的仇恨,又能接手祝家的一切,简直是一举两得。 第109章 勒索 柳清雅沉思,亲娘的提议让她有些心动,可想到晋王世子,她又觉得不太妥当:“娘,那万一……万一晋王世子和祝家关系没有变坏呢! 万一,姑母和祝卿安向世子求救呢? 这事要是失手,祝家必定会报复,老太太那里肯定不会轻轻放过。 娘,这事得做两手准备才好,哪怕不能一击必中,也得让祝家断了晋王世子这个靠山才行。” “那你说说,要怎么做?”金氏向女儿讨主意。 柳清雅思忖良久,却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娘,你知道为什么当今皇上为什么子嗣凋零吗?” 金氏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却还是回答道:“那还不是因为后宫争斗,其实皇上也不是一开始就子嗣凋零。 十几年前,皇上可是有不少子嗣,男男女女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其中还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 要是当初那批皇子皇女活着,府里绝对不会让你去攀富贵。 皇权争斗向来激烈,一不小心全家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也就是现在皇上膝下只有太子和顺王,顺王身体有重疾,比起太子的孱弱还要不好。 注定不会掀起什么大风浪,府里才让你去挣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柳清雅自然清楚,但金氏并没有说到重点,她又问:“所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让那么多皇嗣都沉眠儿女园?” “因为天花。”金氏的声音沉下去,小声说道:“皇上喜爱美色,当年的后宫可谓是争奇斗艳,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葬身其中。 十几年前,皇上纳一苗女进宫,一度宠冠后宫,那苗女恃宠而骄,得罪不少人。 没多久就因为毒害皇嗣而失宠,一朝从云端跌落凡尘,那苗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谁知那苗女竟然会炼蛊,为了报复,她用蛊控制人把天花病人的皮屑带进去宫里。 又用蛊控制不少宫女,在先皇后的千秋家宴上,把天花皮屑抹到桌布和椅搭上。 去参加千秋家宴的所有人几乎中招,不仅皇嗣凋零无几,宫中妃嫔包括皇后也…… 这些事不算是秘幸,但也不是能随便宣扬的事,咱们暗地里知道就好。” 柳清雅点头,也用同样小声量和金氏说话:“娘,我说的两手准备,说的就是这个。 要是祝家母女遇上“意外”侥幸逃脱,就让她们染病吧!” 染上天花的人十有八九不能活命,重要的是,天花会传染,朝廷一旦发现疫病,就会把病人以及所有可疑者驱赶到城外。 虽然会派发大夫汤药给病人服用,但能不能在病症中活下来,通常都是看命。 命不好死了,可没有入土为安的福气,朝廷会一把火把人烧成灰填上土防止疫病扩散,这也算是挫骨扬灰了。 祝家母女要是先遇上“意外”,在受惊受伤的情况下,想要逃脱天花的侵袭几乎没可能,祝家那个儿子又还小,染上病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祝家就算想向晋王世子求助都无门,朝廷不会让病人到处乱走扩散病情,晋王世子也不会去见她们,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到时候祝家一家子整整齐齐一起上路,定国公府只需跳出来给她们弄个丧礼做个衣冠冢,作为替她们办后事的娘家,祝家自然就落到定国公府手里。 就算是晋王世子也不能阻拦,重要的是不会有人怀疑到定国公府身上,这一举拔去心头刺,又能解决府里的用银荒,柳清雅这两手准备着实狠辣。 金氏听得双眼发亮:“那不如一开始就用上天花,犯不着那么曲折。” 柳清雅摇头,清纯的脸上悲天悯人:“天花是疫病,一旦出现必定是伤亡惨重。 这样到底是造孽,生灵涂炭我也于心不忍,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还是按照娘之前的计划来吧。 天花之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用。” “行。”金氏点头:“我会斟酌小心的。” 定国公府金氏和柳清雅的对话,除她们自己之外无人知晓,一个阴谋就此酝酿而生。 祝家,柳氏和祝卿安正在为包粽子做准备,两人挑了半天的豆子,一边听着桂嬷嬷的禀报:“夫人,姑娘,平婆子回来了。 平婆子隔壁的杨二家的说,平婆子一回来就在熬药,而且还割了一条五花肉炖菜吃。 杨二家等平婆子倒了药渣,去扒拉里面的药材,从药渣里头看见参片。” 柳氏一心一意挑豆子,浑不在意点头:“盯紧她,不能让她察觉,也不能让她过得太舒服,要让她这段时间时不时去定国公府薅羊毛。 等过完节,再来处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桂嬷嬷点头领命而去,祝卿安等人走了才说话:“柳清雅和金氏要是知道咱们手里有钱,绝对坐不住。 金氏一个人好好对付,但柳清雅心思缜密,有她给金氏出谋划策,绝对不会小打小闹。 说不定还会误伤旁人,咱们这样逼她们,会不会太激进了?” 祝卿安自己和定国公府斗个你死我活,遍体鳞伤她都无所谓,但旁人要是卷进她们的争斗里出什么事,即便不是祝卿安所为,她也不舒服。 “不逼她们,难道要等她们蛰伏起来,计划出一个缜密周全的计划,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只有现在逼她们,让她们心绪不宁,忙中出错,咱们趁机拿捏住她们的把柄,即便不能一棒子打死,也要一点点削弱柳清雅的运气,我就不信柳清雅还能一辈子长长久久,运气都这么好下去。 至于会不会误伤旁人,这就得看我们的本事了。” 祝卿安没说话,她试图把自己当成金氏当成柳清雅,代入她们的想法,她们会怎么收拾自己这个仇人呢? 柳清雅在她们母女联手的情况下吃了大亏,致命的把柄被她们拿捏着,柳清雅的性格又怎么会甘心受制于人? 在定国公府和老夫人不愿意为她着想出头情况下,想让柳氏和祝卿安永远闭嘴的方法,只有一个,死人才不会透露她的秘密把柄,她的名声能够保全,一切就能够恢复到从前。 柳氏念念叨叨:“我琢磨着金氏大概会在端午节那天下手,按照习俗,端午节那天我们会出门去看龙舟。 这人多眼杂,要是我们不小心掉水里溺毙,不就达成柳清雅目的了。 我决定到时候找两个身手好的替身,帮我们把人给抓住,到时候留着这个活口去定国公府勒索,就要个五六万两银子来压惊好了。 要是拿不出钱,就把人送到衙门去,让衙门自行裁断。 我要让二房彻底得罪大房,得罪定国公府的所有人,到时候人心尽失,可就有好戏看咯!” “可是落水有一定概率会被我们逃脱,我可不信金氏和柳清雅雅琢磨这么久会弄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一定还有后手。” 祝卿安和柳氏各种商量,觉得金氏的一计不成,大概的后手应该就是刺杀或者是拐卖,只能说她们把柳清雅想的太善良了。 柳氏和祝卿安永远都不会想到柳清雅为了灭杀人灭口,竟然会拉着成千上万条人命给她的名声,给她的荣光做垫脚石。 祝家,柳氏和祝卿安做着各种防范,不知不觉就到五月初四,端午节的前一天,祝家要送人的节礼已经早早备下,让下人按照上面的红签一个个送去。 要送给燕从昭的节礼也早已备好,除了柳氏和祝卿安亲手做的粽子,还有其他诸如艾草菖蒲之类的节令之物。 祝卿安反复交代去送礼的小厮:“一定要告诉世子身边的小厮,这粽子可是我们亲手做的。 半点都没有假他人之手,一份小小心意,还望世子笑纳,可记住了?” 小厮背诵几遍,祝卿安这才放人离开去送礼。 第110章 失火 晋王府,难得休沐一天的燕从昭一大早起来练剑,待到天光大亮,他才收剑停手。 福豆端来热巾子等物供燕从昭洗漱,他一边给燕从昭打理汗湿的头发,一边禀报::“世子,祝家派人给你送端午的节礼。 这会儿人还没走,您要不要见一见?” 若是往常,福豆绝对不会说这句话,但祝家与世子的缘分到底不同。 虽然世子突然从祝家离开显得非常仓促,但是福豆和福瓜都觉得世子其实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虽然不明显,但是两个人还是有这么一点点的感觉。 也是因为这一点感觉,福豆才大着胆子问了这么一句,燕从昭擦汗的动作顿了顿,才开口:“叫进来吧。” 祝家的小厮端着装礼品的大托盘和福瓜走了进来,燕从昭第一眼就看到托盘上那小巧却又不算精致的粽子,他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如此不精致的粽子,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夺人眼球了。 燕从昭不用问也知道,这粽子绝对不是厨子做的,厨子要是做出这么丑的粽子献给主子,那他也不用干了,回家自己吃自己吧! 小厮给燕从昭行礼过后,就将手里的大托盘献上:“这是我家夫人和姑娘给世子的节礼。 这些粽子是我家夫人和姑娘亲手做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世子笑纳。” 燕从昭看着送到眼前的粽子,粽子大概是刚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直保持着热乎的状态,散发出缕缕清香。 闻着这个味道,燕从昭竟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长期喝药导致寡淡的食欲竟然被激了起来,他饿了! 这是第几次了? 他又一次被祝家的吃食吸引! 福瓜福豆不愧是心腹,只一眼就看出燕从昭的需求,一个送来碗筷,一个拿起粽子剥皮,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剥好皮放在碗里的粽子就在燕从昭的眼前。 燕从昭拿起碗筷就吃了一口,糯米,五花肉和豆子的香气在嘴里迸发,粽子做的非常好吃,材料火候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继续吃,燕从昭诚实回应心里的需求,不带停直接把整个粽子都吃完了。 吃完一个粽子,燕从昭才有心思去思想别的东西,诚实一点说祝家的粽子的确好吃,但还不至于天上有地下无。 比这个粽子更好吃的东西,燕从昭也不是没吃过,但却难以勾起他的食欲,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祝家在这些吃食里面动了手脚,但是找了不少太医大夫查来查去,却道这些吃食只是寻常的食物,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东西没毒,那为什么自己如此钟爱祝家送来的吃食? 燕从昭心里有困惑,思忖良久,最终归功于祝家做的都是的家常菜,无论食材或者做法都比不上精心烹饪的菜肴,但其中却有一种简单的烟火气,有种温馨舒适的味道,他应该是喜欢这种感觉吧! 燕从昭温声对祝家小厮说话:“这粽子不错,很好吃,代我向你家主子道谢,有心了。” 小厮一听顿时喜形于色,能够替主人出门办事的,无一不是主人的心腹,这小厮也明白自家主人之前的烦恼,晋王世子对粽子表现出喜爱,是不是代表着两家冰释前嫌了? 小厮开开心心走了,手里还带着晋王世子让人准备的回礼,都是宫里上好的点心,这要是没点关系,可没法从御膳房带走这么多点心。 柳氏和祝卿安见状,也就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开始为明天的端午节做最后的准备。 第二日,祝家在家祭祖后,柳氏和祝卿安就出门了。 祝家的马车一出门,蹲在路边的一个小乞丐立刻窜进一条小巷,在弯弯曲曲的巷道里窜了一阵后,在一扇门前有规律敲了几下,门里的人拿出几个饼子给小乞丐,小乞丐拿着饼子走出巷道不见踪影。 祝家的马车一路到了城外,却没有往赛龙舟的护城河,而是一路疾驰一气到弘法寺。 尾随在祝家马车后头的人面面相觑,不是,谁端午节不去看龙舟竞渡反而去寺庙啊! “是不是我们被发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看了祝家马车几眼,摇头道:“应该不是,她们要是发现有危险,今天就不该出门。 看祝家跟出门的下人也没多少,不用担心,到时候见机行事就行。” 祝家的马车一路安全到弘法寺,因为今日没有多少香客,祝家的马车直接进入山门到大殿前停下。 两个丫鬟打扮的丫鬟率先钻出马车,掀开马车帘,给后面出来的主家搭手方便她们下马车。 寺院的住持在半道阶梯迎接来客,随后,祝家母女走进大殿,给佛祖敬香捐香油钱,又听了一下午的佛法,用过午膳才被小沙弥引渡到厢房里休息。 祝家的母女进入厢房就没有出来过,祝家的下人守在院子里,刚开始还三三两两的说话,大概是午后的闷热让人容易疲惫,几个下人商量了一下,就开始轮流休息。 整个院子里只留下两个下人看守,躲在暗处一直观察的人,见此情景,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们原本是想要在端午节这一天把祝家母女趁机推进水里淹死,所以带出来的人都是会水的。 预备做一出做水鬼找替身的戏码,结果祝家母女却不按常理出牌,跑到在弘法寺来烧香礼佛,他们之前的计划完全废了。 只能跟着祝家的人来到弘法寺,在路上时,他们就想下手,奈何弘法寺是大寺院,常不常就能看到有大和尚拿着扫把在扫山路上的落叶,还有三三两两进山采野菜砍柴的村民。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找不到机会的他们只能尾随着来到弘法寺。 他们就像等待狩猎的野狼,蛰伏半天总算是等到机会,虽然不能把人从屋子里拖出来按在水里淹死,但这世上的意外,又不只是有淹死这一种,还可以是失火嘛! 现在是五月天干物燥,加上寺院里不管是白天黑夜都要供奉香烛,厢房又多是木结构,不失一场火,都对不起老天爷给他们的机会。 他们唯一要烦恼的是,要怎么拖住寺庙那些大和尚的脚步,让他们不能救火。 一帮潜伏在暗处的人,很快就做出了决断,有两个人脱离队伍,奔着弘法寺的大雄宝殿而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雄宝殿那边突然就冒出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一股浓到让人窒息的檀香味四处飘散。 寺庙里,几乎所有的和尚都跑到大殿那边救火,财物损失就是小事,大和尚们担心的是宝殿里有人被困。 虽然是端午节,寺庙没那么热闹,可还是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来上香,要是失火的时候没能及时跑出来,出人命那可就麻烦了。 厢房这边也因此寂寥下来,祝家的下人看到大殿失火,竟然还有好奇的要跑出去探听消息,几个下人跑到最后就剩下两个人在院子里守着。 暗处的人等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动手,两个下人只是普通人,排排坐聊天聊得起劲,根本就没有察觉厢房里有人潜入,然后就被潜入者一人一闷棍给打晕了。 厢房的窗棂纸被人捅破,一只眼睛透过这个小洞,看见床铺上隐约两个身影,他闻到屋里有安神香的味道,也难怪外面这么大动静,这两个人竟然半点都没察觉。 潜入者开始分工合作,小心走进房间,拿着从寺庙拿来的灯油伪造出灯油打翻失火的景象。 布置好这一切,几人就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为首的人拿出火折子就要往门里扔时,一张刺网突然从天而降,把他们几个都拢在里面…… 第111章 粽子人 潜伏者们终于发现他们上当了,因为拉着网,将他们越困越紧的几个人,俨然就是刚才跑出去看热闹的下人。 刚才被打晕扔在一旁的两个下人也揉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身手矫健灵活翻墙离开,看那方向就知道他们要去伏击大殿那边煽风点火的潜伏者。 这时候的他们,无论男女眼睛都锐利有神,根本不是仆役该有的眼神,拉网的人持续用力,网面的尖刺毫不留情扎进潜伏者的皮肤里, 几人在挣扎之间,让那些尖刺扎的更深,疼得这几个入侵者面目扭曲,毕竟网上的刺可没带眼睛,扎到那就算那! 几个潜入者被扎得顾头不顾腚,裸露的皮肤基本上都被扎出血,在挣扎有一盏茶的时间后,潜伏者们统统倒地,他们全身麻痹已经无力挣扎。 拉网的几人立刻欺身上前,动作利索且迅速掰开几个潜入者的嘴,一块木塞堵进去,防止这些人牙齿里藏毒。 做完最基本的防范,几个潜伏者才被解救出来,卸掉所有的武器被捆成球丢到角落里。 紧闭的厢房门才被人打开,里面躺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互相搀扶依偎着走到院子里。 见到被绑起来的潜伏者,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惊慌,随即就是喜悦涌上心头,她们这一趟是不仅没有丢命,还赚到一笔买命钱,她们的困境终于可以解决了。 这两人根本不是柳氏和祝卿安,只是祝家花钱找来的替身,这两姑娘是两姐妹,亲爹赌博欠下巨债后跳河了。 剩下两姐妹要被债主拉去配阴婚抵债,她们之所以能够逃脱厄运,是因为两人在容貌上和柳氏和祝卿安有几分相似。 又恰好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稍稍教一教礼仪,矫正体态姿势,远远看着真的很像柳氏和祝卿安。 这两姐妹自愿来做替身,因为柳氏不仅帮她们还清欠债,还承诺会给她们一大笔银子,足够她们后半生都过得衣食无忧。 做姐姐的决定赌一把,要是能活下来,她们就能翻身做人。 要是命不好死了,也没什么,柳氏承诺会给她们找个好地方厚葬,总比嫁个死人,然后被逼着活生生殉葬强,如今看来,她们是赌赢了。 姐妹执手相看泪眼婆娑,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对吧! 先前跑去伏击潜伏者的两人也回来了,两人的腋下还夹着两个昏迷不醒同样被捆成粽子的潜伏者,自此,祝家的危机终于解决。 负责收拾潜伏者的几个人是柳氏雇佣的镖师,祝家当初从淮扬来到京城就是雇佣他们做保镖,人家不仅功夫好,演戏也是一把好手,演什么就像什么。 扫尾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几个潜伏者被他们捆绑好,要带着去见雇主的时候,一阵狗叫狂吠由远及近响起,让几个镖师瞬间提前警惕,差点就要拔出腰间的刀。 几个镖师中反应快的,迅速抓起地上的粽子人重新塞进厢房,连同替身姐妹花一起关好,几个人迅速打扫院子里所有怪异之处。 才勘勘打扫好,一个穿着云纹锦袍的英俊少年带着几个人面色不善闯了进来,跟在少年身边的两条狗对着几个镖师发了狂地吠叫。 镖师对这个情景面面相觑,雇主也没说他们要应对两拨人,后面来的这一波到底该怎么处理啊? 少年人只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景,目光顿时就变得锐利深沉,看着镖师沉声发问:“祝家人呢?” 少年人问这话的时候,背负在身后的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顿时不动声色的摸向自己的腰间,一副随时准备开战的姿态。 听到少年人的问话,为首的镖师觉得对方应该是友非敌,他两手握拳,赶紧自报身份:“在下是四海镖局的庞应虎,我等都是祝夫人雇佣的镖师。” 庞应虎说着,立刻摸出腰间的身份牌隔空丢给少年人,少年人接过一看,脸色稍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祝家人现在又在哪?” 燕从昭没想到他今天会在弘法寺看见祝家的马车,他今天是来给母亲添灯油的,难道祝家人也是来给已经去世的祝大人添灯油吗? 一开始他也没有多想,每逢佳节倍思亲,祝家要悼念亲人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既然遇上了,燕从昭就打算给母亲添好灯油,找个机会见见祝家人叙叙旧。 只是却没想到,大雄宝殿竟然失火了,还让燕从昭从这场火灾看出刻意制造的痕迹。 他当即就闻出了阴谋的味道,一开始他以为是冲自己来的,从小到大他经历这样的事情不少,也算得上的经验丰富,并没有多少担忧的情绪。 只是想到同样来寺庙的祝家人,这孤儿寡母的,祝家人又是书香世家,个个身娇肉贵,手无寸铁,身边能有多少打手? 寺庙要是乱起来,只怕要牵连到她们,燕从昭当即让人去打听祝家人的去处,想着让他们赶紧离开寺庙,远离这个是非地。 结果去找祝家人的侍卫却又很快折返,禀报祝家人落脚厢房的异常,燕从昭这才惊觉,原来这场阴谋是冲着祝家人去的。 他急急召唤人手,兵分两路,一路跟着他从正门进去,牵制敌人的视线,另一路直接从厢房的后面窗户进去救人。 如今看来他的担忧倒是有些多虑了,祝家人早有防范! 就在燕从昭这么想着的时候,厢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他的另一队人马从里面拎出了几个粽子人,以及一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姐妹花。 看那身形看那模样,竟然连替身都用上了,祝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突如的变故只是其中之一,趴在燕从昭身边的两条狗,突然对着那几个粽子的人呲牙低声吠叫,尾巴夹在两腿中间,只有饲养它们的主人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这几个人身上还带了毒! 燕从昭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几位镖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他们也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又有武功在手,五感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却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大后方有异。 这要是双方起冲突,自己这一帮人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吧! 庞应虎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心里鼓起阵阵寒意,虽然明白不要和少年人作对是最好的选择, 但作为江湖人士,庞应虎身上有股悍气,又或者是一种直愣气,他觉得已经收了祝家的钱,就不能随随便便出卖祝家的行踪,他没有直接回答燕从昭的问题:“在下眼拙,实在不知公子是哪位? 不知可否告知身份,在下也好表明来龙去脉。” 庞应虎身后跟着的镖师,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都只是走江湖混饭吃的镖师,这个少年人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世家子,庞应虎怎么还敢跟人家杠上! 燕从昭身边一个侍卫拿出一块令牌给庞应虎看了几眼,庞应虎的脸色瞬间剧变,然后立刻给燕从昭行礼。 燕从昭哪有什么心情跟庞应虎应酬,他再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祝家人现在又在哪?” “祝夫人不在弘法寺,我等几天以前接了祝夫人的任务,让我等护送这两个姑娘到寺庙上香,要是抓到行事不轨的贼人就抓起来。 等祝夫人的意思再进行审讯,我等刚才正要给祝夫人传讯,没想到公子就来了。” 几个镖师还以为又有敌人出,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第112章 皮屑 燕从昭心神稍微放松,既然祝家人没事,他也不打算越俎代庖,挥手让自己的人回到队伍里,然后才对庞应虎道:“去通知祝家人之前,再对这些人进行搜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祝家人极有可能会来见这些俘虏,女眷手无寸铁,那些防不胜防的下毒手段估计见识的也不多,为了避免她们不小心中招,燕从昭还是多嘴这么一句。 庞应虎有些不解,但燕从昭的身份摆在那里,让他下意识听令对方,庞应虎带着几个镖师,就要把那几个粽子人拖进厢房里仔细搜查。 燕从昭又在这时候适时发话:“拿干净的巾子蒙上自己的口鼻,再戴上帷帽,手上要是带伤的话,最好也不要接近他们。” 两条狗的反应激烈,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吠叫不止,也不知道在帮人身上带了什么东西,让两条狗如此不安,出于多年被各种刺杀的丰富经验,燕从昭给出一个很中肯有用的建议。 庞应虎几人都是老江湖,他们也看出两条狗对这几个粽子人的警惕和不善,对于燕从昭的提议统统采纳。 几个粽子人重新拎进厢房,几个镖师在里面窸窸窣窣许久,厢房的门才重新打开,庞应虎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件衣衫,有几处地方被利器划破,衣衫的夹层里露出一些细碎的粉末。 比人先做出反应的是两条狗,它们对着庞应虎或者是对他手里的衣衫发出吠叫,一边叫还一边退避,让在场的人心中一沉。 庞应虎把托盘放到地上,摘下头上帷帽,露出被巾子蒙住的脸,这个老江湖眼里全是惊惧绝望之色,他哆嗦着嗓音开口:“这衣衫里面都人的皮屑。” 在场的众人瞬间脸色大变,刻意夹在衣衫夹层的皮屑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而是疫病的传染源。 十几年前,大内皇宫里因为天花而死掉的皇嗣和妃嫔,差点传出宫外的险情,有些年纪阅历的人哪个不知道! 他们都清楚,那场惨祸是怎么酿成的,十几年后,这种手段再次重现,怎么不让人胆战心惊。 侍卫立刻将燕从昭护在身后,反应快的立刻掏出几张干净的巾子分发下去,捂住口鼻。 还有的不顾尊卑想要拉扯燕从昭退出厢房,但却没能如愿。 几个镖师个个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天花啊,一旦染上十不存九的天花啊! 庞应虎继续说话:“那几个人不知道衣裳里有这些东西,他们说,是有人联系他们,让他们出手让祝家的夫人和姑娘“意外”而亡。 这衣裳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接手这个任务后,背后的人就拿了这些衣裳给他们。 说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做不成这件事,就让他们把身上的衣衫想办法和祝家的夫人和姑娘联系起来,说是要毁了祝家人的名声。 那些人接到衣服,看见衣服都是好布料,还以为是背后的主家心思细密,想着以祝家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和凡夫俗子有染,所以才特意备了这一身好布料的衣裳。 他们就没有多想,蹲守到祝家人的马车离开京城,他们就穿上这些好衣裳跟在后面,却没想到他们也成别人算计的一环,当这些布料被割开的时候,他们就什么都招了。 只是这些人也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好像有好几个中间人传话,他们就只负责干活拿钱而已。” 燕从昭没说话,他整个人的气势像一把快要脱鞘的利剑,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疾风骤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他原本不想越俎代庖去管祝家的事,但现在他却不得不管,不管那个人跟祝家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散播疫病他就罪该万死。 幕后黑手根本就没有把人当人看,利用手中的权力肆意践踏人命,这个幕后黑手凭什么敢如此猖狂? 燕从昭决定管这件事情,而且还是管定的那种:“来人,封锁弘法寺,把寺里所有的药僧都请过来,速速查明皮屑究竟是哪种疫病的根源。 庞师傅,你再去问里面的人,他们穿衣服招摇过市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告诉他们交代清楚,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终究还有一线生机。 可若是不想交代,就怕他们这时候已经染上疫病,为了避免疫情扩散,那么也只能让他们烈火加身提前上路了。” 这话说得凌厉非常,燕从昭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该铁血无情的时候,只会比别人狠毒千倍万倍,焚烧活人他是真干得出来! 庞应虎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他们近距离接触过这几个潜伏者,但是他们身强力壮,后面在接触的时候也有小心保护好自己,染病的几率不高。 就算不幸染上了,弘法寺里的药僧已经赶过来,到时候肯定会熬煮汤药,他们提前多喝几帖预防预防,总归不会那么点背。 “是!”庞应虎干脆利落听从燕从昭的差遣,给自己做好防护就立刻走进厢房传达燕从昭的话。 几个潜伏者这时候已经吓破胆,争先恐后把自己知道的都秃噜出来,忙得庞应虎要找帮手来帮他做记录。 记录做了好几张纸,但真正有用的消息没多少,这几个潜伏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为混饭吃才加入某个杀手组织。 他们几个惜命,训练时常常摸鱼放水,偏偏还能在组织里安然无恙活下来,也算是一门无师自通的本事了。 由于疏于训练,这几人就成了被放逐的鸡肋派,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那种边缘人物。 燕从昭实在想不出是哪个组织会养出这样平庸无用的鸡肋派,这不是纯纯的浪费资源吗? 还是说钱太多,闲得慌? 这几人在组织里得不到重视,也许是因为他们足够无用,那些要生要死的大秘密,他们无从知晓,所以才能苟活至今。 这几人平时也只能接一些打打杀杀的小活勉强养活自己,原以为能够这样潇洒一辈子,却没想到成了死棋,一朝不甚,如今就要命了。 查来查去,这几个人最大的价值就是供出他们的接头人,现在去找人也不一定能立刻能找得到,杀手组织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稍微有些方向不对就跑得无影无踪。 想要把他们找出来,不费劲些人力物力是办不到的。 但燕从昭现在没有心思放在这上面,他现在着急的是,要怎么样抑制疫病出现。 直接禀报朝廷吗? 若是朝廷出手干预,疫病绝对能够很快压制下来,不会四处扩散,但这当间就得会死很多人,至少,今天在弘法寺的所有人,除了他,只怕难逃厄运! 当年皇宫的天花之乱,让皇上失去太多东西,子女,皇后,妃嫔,还有最重要的的威望。 当今皇上有很多个年头被人暗地里骂昏君,在一些野史里面,形象更加不堪,大家伙都觉得要不是他当时贪图美色,也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从那以后他就视任何会传染的病情为洪水猛兽,他会出手,把一切可能的隐患都消除,而这都是需要人命来填的。 燕从昭在犹豫片刻之后,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情给压下来,若是他的动作够快,或许能把这场危机消灭无形! 弘法寺突然关闭山门,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一时间这里竟然成了一座孤岛。 来进香的百姓惶惶不安,好在主持及时出面稳住局势,配合燕从昭留下的人手一起排查可能患病的人,隔离之后,汤药不间断的给这些可疑对象灌下,再用石灰把整座寺庙都覆盖一遍,尽量杜绝疫病出现。 第113章 汤剂 祝家里,柳氏和祝卿安有些坐立不安,马车从府里出去到现在都快一天的时间了。 怎么不见庞师傅传个消息回来? 难道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还是说庞师傅没有保护好那姐妹俩,让那对姐妹花受伤了? 柳氏和祝卿安想东想西,眼看着天将擦黑,城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关闭,柳氏实在等不下去:“来人,骑上快马去弘法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心腹下人应声而去,但没多久却又急匆匆往返,柳氏和祝卿安正心不在焉吃晚膳,柳氏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柳氏和祝卿安都被惊了一跳:“世子?” 母女俩的语气满是错愕,这么晚了,燕从昭突然到访是因为什么事儿啊? 燕从昭直接反客为主,直接挥退祝家所有下人,然后开门见山把弘法寺的都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柳氏和祝卿安脸色铁青,柳氏哀叫一声:“作孽啊!” 柳氏这时候是真有些后悔,如果她没有利用平婆子去逼迫金氏和柳清雅,是不是就没有天花这件事了? 这件事情最后要是控制不住,导致生灵涂炭…… 她这辈子的良心怎么安? 柳氏想到这个结果,整个人几乎都快站不住,祝卿安扶着柳氏,却没有柳氏那样震惊和惊世骇俗,她一点也不意外,这确实是柳清雅和金氏做得出来的事。 “祝夫人,想必你一定知道这件事是何人所为,我需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皮屑? 天花是一柄双刃剑,伤人也会伤己,罪魁祸首死了不要紧,我担心的是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 柳氏被燕从昭带来的消息刺激得心神不宁,祝卿安就接过话头:“世子,还是我来说吧,这件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祝卿安三言两语就说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天花绝对的柳清雅和金氏所为。 我了解我的敌人,她们绝对不会留下证据,等着我们去抓她。 天花会传染,她们草菅人命,却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天花源头包括接触过这件事的人绝对已经不在了。 否则他们那边要是有人病情爆发,事后,一查清楚,她们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柳清雅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后患,所以我觉得不用去担心源头究竟出自何处。 现在要紧的是那几个潜伏者从城里追到城外,中途到底接触了多少人,这些人才是可能散播天花的根源!” 即便他们发狠深挖其中内幕,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残存的线索,柳清雅的诡异运气要是作祟,最后抓到的幕后黑手,百分之百不会是金氏和柳清雅,所以何必费那个功夫呢! 他们心里清楚,谁是罪魁祸首就行了。 柳清雅和金氏糟践人命可以暂且押后处理,天花才是目前没有急着要解决的事。 那几个潜伏者平时的日子过得像老鼠,也许是缺德事做多了,怕被人认出来,平常深居简出,很少会主动去接触人。 按理来说,他们的生活习性想传染到别人也是有限,但偏偏今天不同,今天是端午节,是达官贵人和平民老百姓都会出门游玩的一天。 路上的人可以说是摩肩接踵,据那几个潜伏者自己说,他们跟踪时一直躲躲藏藏,但还是不可避免会接触到人群,虽然他们很快就躲开了,但很难说就在那接触那一瞬间,被他们碰到的人会不会就已经染上天花。 而那些被潜伏者碰到的人又会碰到别的什么人,一个碰一个,天花要是爆发,很有可能半座城都要沦陷! 柳氏祝卿安急得直上火,燕从昭显得比较冷静,他安慰母女两人:“皇室十几年前经历过浩劫,所以这些年,太医院奉命对天花进行钻研。 十几年来研究出不少有用的方子,要是刚刚染上天花还没有爆发出来,这种汤剂服用三天,基本就能够杜绝厄运出现。 即便服用汤剂后,没能遏制住病情,状况也不会太过严重,总之死亡的概率不会太高。 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找人拿药方,只要有足够的药材,抑制天花不是什么大问题。” 太医院一直在研究天花! 这事祝卿安的上辈子这辈子都闻所未闻,来京城这么久,她也从未曾京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说过这件事,可见太医院奉命奉的是秘旨,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祝家在淮扬多年,若不是刻意打听这方面的事情,也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但定国公府一定知道,所以柳清雅那些天花病人的皮屑从哪里来,就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从来不是空穴来风,柳清雅或许还没有办法从太医院得到天花皮屑,但是金氏能做到,即便金氏做不到,她的娘家也能做到。 不过那都是以后要算账的事,燕从昭的一番话让柳氏回过神来,开口大包大揽:“世子,这些汤剂需要的药材,我们祝家包了。 花费多少钱我都在所不惜,只是希望这些汤剂能够把这场灾难给控制住。” 柳氏这么做不是为了定国公府,更不是为了柳清雅,为的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 接下来的人就在商量,要怎么样才能让大部分的人都喝到汤剂且不怀疑,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在场的三人,无论哪个脑子都不差,经过一番商量之后,他们就行动起来。 天已经黑了,可是燕从昭和祝家的所有人都没有睡意,在经过一夜的忙碌之后。 第二天,京城的城门口处就摆上几口大锅,里面浓郁的漆黑药汁让人敬而远之。 守着大锅的人先是拿着大鼓叮叮咚咚敲了一通,吸引足够多的目光之后,自称是某个商户人家的奴才,家里的主母多年无子,所以在菩萨面前许下宏愿,只希望她能拥有一个麟儿,如今心想事成,主母要还愿,出千金熬煮避暑避疫的汤药给行人免费饮用。 愿意喝汤药的人还赠送一个糖球甜嘴,只希望路过的行人都喝上一碗,了却家中主母的心愿。 路上的行人原本是不在意这一碗汤药的,毕竟谁没事会愿意喝苦药汤子呀。 但是一听说喝一碗药能得到一颗糖球,那些平民老百姓就开始争着抢着问多喝两碗,是不是能得两个糖球?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那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平民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颗糖,如今能有免费的糖吃。 立刻就有人争着抢着要喝药,不就是几碗苦药汤子吗,喝下去,家里的孩子就有糖吃,这抢慢了,可就没有了。 甚至还有离家近的,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计,跑回家叫上孩子一起来排队喝药,几大锅汤药被人轮着排队抢得干干净净。 那些没有排到队或者是就喝了一碗的人无不遗憾,送汤药的小哥笑着安抚这些人:“大家都别急都别急,我们主母都说要施舍千金,怎么会只有这几锅汤药。 只是熬煮汤药需要时间,糖球也做出来也需要时间,从今天开始直到那千金花完还有一段时间呢。 大家要是不怕吃苦,那就天天来排队,总归能排得上的。 家里有孩子有老人的,也可以叫来一起排队,避暑避疫的汤药,喝了也会亏损身体,现在可是五月天,这天正毒着呢! 这一碗避暑汤药喝下去,一整个夏天都不会中暑啦,还能有糖吃,想要的就赶紧来呀,错过了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听见这消息的老百姓,顿时就兴奋了,他们天天来排队,还能天天有糖吃,那必须得叫上全家人呐! 第114章 不遗余力 人群中一哄而散,都急着回家通知家里老小这个好消息。 柳氏,祝卿安和燕从昭坐在不远处一家酒楼的包厢里,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用糖球作为诱惑,绝对能诱惑大部分的老百姓,甚至一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也愿意来喝上一碗,倒不是说馋那个颗糖球,而是有一种沾喜气的意思在里面。 端午这天,会外头行走的也就是老百姓和这些身份比较低下的下人,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和夫人小姐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一般人接触不到他们,他们染上病的几率是最小的。 况且,这些高门大户不说天天大鱼大肉,至少吃喝的都是比较好的,稍微有些不舒服就能够请大夫来看病,很多病情只要及时发现及时治疗,其实不会发展成大病。 柳氏和祝卿安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些人,但是这些在外头行走谋生的老百姓就不一样了。 虽说如今国泰民安,但是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只是处于温饱状态,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肉,生病了也都是喝偏方先熬着,等熬得撑不住了,才会去请大夫来看病。 有时候,一个小家庭很可能就会因为一场病导致倾家荡产,最后家破人亡,若是有人因此染上天花,习惯性地忍着熬着,最后疫病一传十十传百酿成大火可就麻烦了。 燕从昭几人先从老百姓下手,是最正确不过的做法,柳氏狠狠松了口气,心神都放松不少,一夜没睡的困倦就涌了上来。 祝卿安也是一脸疲惫,昨天晚上几人商定计策后,她跟全程参与其中,母亲调用现银去购置药材和做糖球的材料,虽然药材都是比较寻常可见的,但要购置大量还是很不容易。 幸亏有燕从昭拿晋王世子的名头大开绿灯,柳氏捧着钱才买到所需的药材。 祝卿安就负责在药材药方到位之后,揽起熬煮汤药和制作糖球的活,当然了,这两件事也用不着她亲力亲为,她就是个负责监工的。 这活其实也用不着她,但她还是守在厨房不肯走,因为她要偷偷加料,兰草露珠是她的秘密,之前她从未考虑和外人分享她的宝贝,哪怕是燕从昭,也是因为于她有利,燕从昭才会受益。 其他人生生死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祝卿安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件事情多多少少有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在里面,柳氏于心不忍用金钱来弥补亏欠,祝卿安也想把这件事情影响缩到最小,所以不遗余力贡献出兰草露珠。 几大锅的汤药里面都被她趁人不注意加了稀释过都露水,药效至少增加两成,之所以不直接加露珠,是因为她担心露珠的效力太好,误导了旁人。 要是太医们以为这些药方可以直接治愈天花,到时候弄出乌龙,那可是要命的事儿,祝卿安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医们的脑袋着想一二。 索性这些汤药要布施半个多月,贫苦老百姓想着占便宜肯定会天天来排队喝药,一连喝半个月,别说天花了,有露水的威力在,说不定一些老疾病都能自愈或者缓和病痛。 祝家不间断熬煮的汤剂,每每煮好,拉到城门口没多久就被人一扫而空,来喝汤药的,不管是谁,都一视同仁。 老百姓,行人,大户人家的下人,还有京城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甚至是讨食的乞丐都喝到汤剂。 别看就只是汤药和拇指大的糖丸,这么大量的消耗,祝家的钱就跟泼水一样哗哗的往外流,好消息是接连两天的时间,京城的医馆和大夫没听说有接诊的天花病人,形势一片大好。 燕从昭逗留了两天,确定祝家能够把这一切安排好,他才放心折返弘法寺。 那几个潜伏者因为接触天花皮屑都时间过长,汤剂根本就压制不住病情,药僧施针也不见有多少效果,发起高烧,几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要是刷到最后没有出痘,人基本上就没救了。 庞应虎等几个镖师包括替身姐妹都有症状出现,但比较轻微,喝了几副汤剂再加上药僧时时注意,有六七成的可能会治愈。 除此之外,之前滞留在寺里的香客和大和尚,小沙弥也出了症状,毕竟寺庙不像外面热闹的大街那样人来人往。 几个潜伏者也没有办法躲躲藏藏,显得行踪鬼祟,只好随大流,假装自己是来上香的香客,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就和其他人有所接触。 大人们倒还好,几个年纪较小的小沙弥病情发作的快,不过有燕从昭带去的汤剂和药方,他们倒是很快稳定下来,只除了那几个潜伏者依旧情况凶险。 祝卿安得知这个消息,就在想这几个潜伏者病情如此凶险,到底有没有柳清雅的诡异运气在作祟,毕竟,这几个人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弘法寺山门紧闭,不接待任何来客,正好之前大雄宝殿失火,住持就对外宣称火势太大,烧倒了大片的房屋,要暂时闭门重新修缮,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燕从昭和祝家忙着解决隐患,忙得不可开交,定国公府里,柳清雅和金氏。在端午节过后的耐心等待了三天,祝家没有传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京城也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运动,这两人就知道他们这一次的计划又失败了。 金氏想不明白祝家母女是怎么从这个天衣无缝的局里逃脱,她暴躁不已:“我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结果那些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现在算怎么回事,没有完成我的任务,还敢吞我的钱。 这要是搁在以前,这些人哪里敢这样做,看咱们如今势微,就敢趴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 这就是头上没人的结果呀,这样的日子,咱们到底还要过多久啊?” 而柳清雅压根就没有听亲娘的抱怨,她想的是该怎么给这件事情扫尾? 她得赶在就在祝家人反扑之前把所有可能牵连到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解决干净。 虽然之前已经解决了一遍,但难免还会有漏网之鱼,一个不慎就会遭遇反噬,她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 见自己的亲娘还在喋喋不休,柳清雅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出口打断她的话:“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祝家风平浪静,等她们回转过身来肯定要报复回来。 咱们得想想对策,该处理的赶紧处理了,要是留下什么把柄,这可就糟了。” “不是已经处理了一遍吗? 剩下的可都是咱们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对咱们忠心耿耿,替咱们办了不少大事。 培养一个忠心的奴才不容易,这要是……那也太可惜了。”金氏有些舍不得,说话犹犹豫豫的。 “可是,娘,你忘了珠帘是怎么背主的吗? 咱们那些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要是被拿捏住了软肋,又能保证有多少忠心? 忠心的奴才没了可以再培养,可要是咱们一失足,那就那就成千古恨了。 祝家要是拿到证据,去衙门告官,告咱们谋害官女子,就算是老夫人以死相逼也救不了咱们,轻则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你别忘了,祝家有晋王世子撑腰,判重刑对世子来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孰轻孰重,娘,这时候你得分得清楚啊!” 柳清雅说话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亲娘对自己的儿女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可有时候就是个糊涂鬼,拎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时候可惜几个奴才做什么,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的吧! 金氏一听说衙门告官,顿时就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情,祝家休想拿这件事情来扳倒我们。” 第115章 尘埃落定 祝卿安等人不知道金氏和柳清雅的动作,她们还在忙碌着布施汤药 ,只一个送汤药的小哥已经不够用。 因为有不少人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糖球,拼命排队喝汤药,可是,这是药又不是饭,吃多了也是伤身,就偶然汤药喝进嘴里,拿到糖球转个身就把汤药给吐了。 一碗汤药值不了几个钱,可要是个个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要知道因为排队的人数众多,往往排在后面的人还没排到,汤药没了。 别人想喝喝不着,有喝得着的人却不珍惜,柳氏和祝卿安自然不能坐视这一情况发生。 祝卿安暗地里心疼的要命,里面可是加露水,绝无仅有的宝贝,他们竟然敢这样浪费,真该天打雷劈劈死他们。 于是,祝卿安就在下人里头挑选了几名眼神特别好的过去帮忙。 一喝了药就吐的,还有喝半碗倒半碗的,全部被赶出队伍,不再给他们喝汤药,甚至包括那些已经排队喝上两碗以上的,也都不会给他们喝第三碗的机会。 在柳氏和祝卿安的控制下,不说全城,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小老百姓都喝到汤药,这样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京城一片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燕从昭那边的消息陆陆续续传递过来,那几个潜伏者果然不出祝卿安所料,一个个都没挺过来,高烧不退把人给烧没了。 弘法寺其他人倒是情况好转,据说都已经出痘,只等待身上的痘痘结痂蜕皮,差不多就痊愈了。 这一等待就是半个月,等到病人都好了,还得进行用石灰再消杀环境,病人用过的物件穿过的衣服全部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五月下旬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熔炉炙烤大地。 无形的热浪扑面而来,一动弹就浑身冒热汗,柳氏和祝卿安忙碌这些天总算可以坐下来歇一歇。 燕从昭却没有时间歇息,解决好天花隐患,三人只是简单碰了一下面,大患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要商量如何解决会罪魁祸首。 但燕从昭现在没时间,就说定等他把手头的大事解决完再坐下来细商。 燕从昭随后离开祝家,急匆匆换上武官袍服进宫当差去了。 他可不是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皇上每年会在秋季举行狩猎,勋贵宗室都会将有进取心的子弟带上随行,皇上也可趁机考核他们的骑箭,以此来提拔人才。 燕从昭自小患有隐疾,太医让他习武锻炼体魄有助病情好转,十四岁就在秋猎中就取得头名。 而且他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然后就被皇上一口气提拔到御前侍卫当差,之后,更是一年一升,如今他距离御前侍卫统领也就差一步之遥。 处在这样的位置,自然不能说缺席就缺席,尽管燕从昭用了生病的借口也一样。 来到宫里跟上官消了病假,皇上身边的内侍高公公就奉命来传召他,燕从昭跟着高公公来到御书房。 身着明黄常服的皇上高坐龙椅看奏折,一旁是穿着严严实实的春衫,头上戴着巾帽一脸虚弱的太子。 燕从昭半跪下行礼,皇上没有叫起,太子咳嗽两声,笑着道:“昭弟,快起来。” 皇上还在看奏折,半点都没有因为太子的越俎代庖而生气,燕从昭就顺势起身。 皇上这时候终于放下奏折,抬眼去看燕从昭:“你这是病好了?” 燕从昭一脸真诚回答:“是。” “那我怎么听说你没有在府里老实养病,经常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你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皇上这话说到最后已然有些生气。 听说? 真是个有意思的词语,不敢对他指手画脚,抓住一点小辫子就往上告的人,除了晋王也没有别人了。 燕从昭不惧皇上的冷脸,只温声道:“府里最近有些热闹,我这病最是忌讳聒噪,也不好让长辈为我收敛,只能另外找清静之处。” 他可没有说谎,晋王府岂止是热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之前联合三公主算计他的侧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利用金砖直接给灭了,娘家失势,这些女人在后院里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 这一次,他在发现天花皮屑时,就想到怎么正大光明不回去,他让人想办法给晋王送了几个特别调教过的貌美小妾。 新人的甜言蜜语把晋王哄得心花怒放,旧人遭遇冷落,新人对上旧人,晋王的后院起火烧的都快成火焰山了。 这些女人就差一点没打起来,说热闹,那都是客气用语了。 如此嘈杂的环境,他作为一个病人外出养病,这也是正常,不然他一个小辈,总不能去压制晋王的后院吧! 那得成什么样子! 皇上还不清楚晋王府的事,高公公在附在皇上耳边,三言两语就说清晋王府的乌烟瘴气。 皇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发黑,但很快就调节好情绪,没有再追着燕从昭问生病为何不在家的话。 皇上没再说话,燕从昭也不是个。会调节气氛的人,两个人相顾无言,场面就有些冷淡。 太子适时开口和燕从昭说话:“昭弟,我之前听太医说你的病情恢复的不错,怎么这一次病得如此久,是因何引起的?” “天气渐热,我贪凉,令人放了大冰盆在屋子里纳凉,练武时,练的浑身大汗,这一进屋子,一冷一热一激,你一下子受不住,病情就发作了。”燕从昭面不改色心不跳描述自己的“病情”,因为细节颇为到位,在场众人竟然没有怀疑。 太子就点头:“是啊,是啊,这天气变化最容易生病,我也是前几日贪凉,少穿了一件衣服,就喝了几天的苦药汤子。 喝的我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以后还是要谨慎一些,多忍一忍,总比吃药强。” “谨记殿下的教诲,这次教训真是吃尽苦头,以后是万万不会了。”燕从昭对太子倒是颇为尊敬,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 直到东宫的内侍找来,太子喝药的时间到了,太子才起身和皇上告别,被内侍半扶着离开御书房。 皇上也不知道是刚好忙完手中的事,还是特意停下手里的事,他招呼燕从昭:“既然身体已经大好,那就跟我去校场,让我看看你的功夫长没长进,还是这段时间懈怠了。” 燕从昭默默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校场,燕从昭骑在马上和御前侍卫统领赛马射箭,末了,还两人还真刀真枪武了一场。 燕从昭马上功夫了得,但武艺上到底还有些欠缺,惜败两招,输给统领。 燕从昭如今才是个少年郎,十几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然出色,但皇上还是有所不满,他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看来,你还是懈怠了。 我还想着你一年一升,今年怎么也能当上个统领,结果,你就让我看这个结果,啊!” 在场众人没有人敢出声,都静静聆听皇上对燕从昭的咆哮,高公公半弓着的腰弓的更低了些,都说皇上的心思难猜,可是他到底陪伴皇上几十年,有时候生气不一定是真的生气,但得意一定是真的得意。 只是寻常人很难从那语气里听出端倪而已,那么,晋王世子到底有没有听出来呢? 高公公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被皇上絮絮叨叨的晋王世子,然后惊愕发现世子看似恭敬听从教诲,可那眼神怎么感觉像是在走神呐? 燕从昭确在走神,御前侍卫统领是正三品的官职,还是带兵权的官职,非帝皇心腹不可得,这个位置竟然打算让他坐吗? 燕从昭其实没那么高兴,旁人若是有这个晋升速度,早就名满京城,但皇上提拔他,却又出手压制他的存在感,常常让他怀疑,皇上提拔他是不是因为出于某种愧疚,所以要补偿他。 压制他的存在感,是因为觉得他的出身上不得台面,是皇上那段荒唐过往的污点,所以才不敢大张旗鼓让世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燕从昭吧! 第116章 不过分 既然觉得丢脸,那当初就不要见色起意,燕从昭暗暗嘲讽几句,到底是没有把不满说出口。 皇上对着燕从昭絮叨了一阵,最后才心满意足放他离开。 燕从昭在宫里待了足足三天才轮值休沐,一出宫门,燕从昭就骑马一路出城直奔弘法寺而去。 柳氏和祝卿安已经在寺里等他,其实,在祝家碰面更方便一些,但是祝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燕从昭频繁出入到底对女眷的名声不好。 寺庙就不一样了,不拒八方来客,男女老少都是众生平等,在寺庙碰面被别人看见了,也只道是一句巧合,不会让人多想。 燕从昭到来之前,柳氏和祝卿安刚刚安排好替身姐妹花的去处,这姐妹俩也是遭了大罪,同时染上天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脸上身上却留下一些疤痕。 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有可能会影响这两个姑娘将来的婚事。 两个女孩子却毫不在意,挺过这一遭,她们得了自由身,手里又有大笔钱财,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也能过好。 她们对柳氏和祝卿安感激涕零,祝卿安想想就和柳氏商量培养这姐妹俩,说不定将来能够成为左膀右臂。 柳氏就问这姐妹两要不要去学门手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钱再多也有花光那天,手艺在身却有赚不完的钱。 这姐妹俩当即就给柳氏和祝卿安跪下砰砰砰的磕头,随后,就跟着祝家的管事去了绒花店做学徒,在学成之后,直接就被雇佣成了的大师傅,一辈子也算是过得圆满。 刚刚处理完这件事情,燕从昭就来了三人坐下就直奔主题,怎么收拾罪魁祸首金氏和柳清雅。 想要正大光明制裁她们很难,因为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销毁,他们空口白牙去告官,说柳清雅和金氏用天花害人。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说不定还会金氏和柳清雅被反咬一口,说他们陷害官女子。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燕从昭直接跟皇帝告状,让皇上下旨彻查,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也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届时,天子一怒,别说金氏和柳清雅,整个定国公府都得人头落地, 以儆效尤。 可这样一来,燕从昭之前的话就成了欺君之罪。 天花本就是皇上的一个痛处,何况皇上年事已高,日渐多疑,他再怎么看重燕从昭,要是知道自己被瞒报,还不知道会怎么恼羞成怒。 普通人或许会因为血缘关系而隐忍退步原谅,但皇室不一样,看重时是真看重,可是要翻脸不认人,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燕从昭无法承受天子被欺瞒的怒火,届时他自己大祸临头,这件事所有参与者都会被牵连。 祝也不会有好下场,别以为她们倾尽全力不让天花爆发就没事,因为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和柳氏祝卿安脱不了干系。 所以天花这事不能抬到明面上来说,这样一来,自然就无法用律法去惩罚金氏和柳清雅。 可要这样放过她们,别说柳氏和祝卿安咽不下这口气,燕从昭也不能纵容凶手逍遥自在。 那么该怎么收拾这两个人呢? 三个人最后商量出一个三管齐下的办法,断前路,断后路,断人心。 断前路是燕从昭提出的,断后路是祝卿安的办法,断人心则是柳氏出的主意。 商定好办法,三人就各自行动起来。 远在定国公府的柳清雅忽然从午休中醒过来,屋子里摆放了冰盆,还有丫鬟在羽扇轻轻扇风,十分凉爽的一间屋子,柳清雅硬生生生出了一身的热汗。 她又做噩梦,只是这一次的梦境却不像往常那样清晰可见,反而扭曲模糊成一片,让她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一个激灵醒过来。 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柳清雅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现在的她却全无头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自保,怎么会这样? 柳清雅的惴惴不安很快就应验,先是弟弟柳明桓出门去赴六月的文会,结果,直到天黑,文会的人都已经散尽了,柳明桓包括他的小厮都没有回家。 这样过了一夜,柳明桓的丫鬟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回归,才急急去报给金氏知道。 金氏当即大发雷霆,然后差人去找,结果却得知柳明桓根本就没有出现在文会上。 邀请他的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既不见他的踪影,又没有见柳明桓派人告知不去的消息,那人以为自己被柳明桓给涮了,很有些不满。 得知柳明桓不见了,他才赶紧找人和金氏的人一起去寻找失踪的柳明桓。 定国公府因为这个宝贝蛋的失踪乱成一团,因为金氏和老夫人折腾着家里大部分的下人去找柳明桓。 甚至老夫人还折腾两个儿子赶紧写帖子去衙门报官,让官吏也帮忙寻找。 大房的柳文茂。觉得老夫人和金氏就是在小题大作,他觉得柳明桓可能就是年纪到了,躲到哪里寻花问柳去了。 家里这样急着找他,他知道了,可能还会因为害羞躲起来,不如先等等,说不定他玩够了就会自己回家。 柳文茂的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一盏茶盏扔到身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见到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 让你写帖子就写帖子,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柳文茂被骂了一通,气哼哼写帖子去了。 柳文盛是稍晚才得知儿子不见的消息,工部员外郎虽然是个可以重要,也可以不重要的职位,柳文盛就属于后面那一挂。 虽然不重要,但他却得天天去工部点卯,每天早早出门,一整天都泡在工部里,到日暮时分才回家。 对家里的消息变化,自然就不灵通,或者金氏从来没敢指望这个丈夫能顶什么大用,所以连这事都没人跟他说一句。 还是老夫人指使大儿子指使得的心肝脾肺都来疼,才想起还有听话的二儿子,快赶紧派人去通知他。 柳文盛一听自己的儿子不见了,说不着急那是假的,因为在金氏的控制下,他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嫡子备受宠爱,被教养得极好,是典型的世家子弟。 庶子被主母打压,长期畏畏缩缩,甚至都不如一些体面的管事来得有排面,柳文盛看重谁,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着急忙慌写了帖子去衙门报官,和柳文茂的小厮碰上,这兄弟俩的帖子,再加上金氏让人送出的辛苦费。 衙门的官吏开始出力帮忙找人,在时隔两天之后,柳明桓和他的小厮被找了回来,他已经不成人形。 双手双脚被打断,两只耳朵被人齐根削掉,精神也不太好,嘴里一直说着胡话,见到亲人先是“哇”一声哭出声,随后就晕了过去。 和他一起晕倒的,还有金氏和老夫人,柳清雅看见这一幕如坠冰窖,模糊的梦境开始有一点点的清晰,但还不完全,所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心肝宝贝被人这样虐待,被割掉两只耳朵,本朝科举不录取身体有疾之人,何况柳明桓这不是疾,而是残! 甭管柳明桓是否才高八斗,天资绝艳,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踏上仕途,甚至在文人之中,他也是遭受排斥的那种。 因为本朝的律法规定,犯了盗窃,抢劫,诈骗,侮辱,不孝,赌博这些罪名,严重者割耳为罚。 走在路上,别人一看他耳朵就知道他大概犯了哪条罪名,一般人见了都是敬而远之。 定国公府总不可能逢人就去解释柳明桓的耳朵为什么会被割吧! 再说,解释了也不一定有用,你家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被人报复到你的孩子身上呀? 正常人都会有这个疑惑,当这种疑惑的目光看向定国公府的人或者看向柳明桓时,一次两次或许还撑得住,次数多了,谁能受得了? 柳明桓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待在后院里,当个深闺大公子,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有亲娘和亲姐姐护着能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可要是钻了牛角尖,他这辈子只能在无边地狱里度过了,柳明桓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他根本就没有那种浴火重生的能力,一旦废了,就再也捡不起来。 这就是祝卿安给予金氏和柳清雅的报复,她始终认为争斗不应该牵扯旁人,但金氏和柳清雅越过了这条线,弹指间就要生灵涂炭。 既然她们如此践踏人命,那就别怪祝卿安断她们的命根子,她们的后路。 子代母过,不过分吧! 有一个不能科举的残废弟弟,对柳清雅也是一个致命打击,不管是对外交际,还是将来选秀,甚至是更多的事情,都会给她蒙上挥不去的障碍。 这个苦果的威力需要柳清雅细细的,慢慢的去品尝,感受其中的滋味。 第117章 前路 柳明桓的残废像是一滴冷水倒进一锅已经沸腾的热油里,从上到下都炸开锅。 常年一副睡不醒的柳文茂,难得出手管教自己的儿子,随便找个借口,把柳明泽打得下不了床。 用柳文茂的话来说就是:“老二家的出事了,谁知道会不会盯上我家的,还是让他(柳明泽)老实猫在家里养着。” 打完了儿子,柳文茂心情大好,带着大房隔岸观火,看二房的热闹,半点没有家人手足受伤的同情和感伤。 老夫人一醒过来,就催着两个儿子去报官,一定要追查出凶手是谁,一定要凶手付出代价。 只可惜老夫人的作为注定没有结果,祝卿安这次出手不仅有庞应虎几个镖师帮忙,还有燕从昭帮着兜底,把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柳明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谁袭击了。 甚至连自己怎么被抓走了,都迷迷糊糊没什么印象,被折磨的过程更是被全程堵嘴蒙眼,根本不知道是谁对于他实施暴行,只知道很痛很痛,浑身都在痛,痛入骨髓痛入心扉。 老夫人看着宝贝孙子语不成调的诉苦,心疼得捶胸顿足,小心翼翼摸着孙子上了夹板的双手双脚,祖孙俩一起哭。 金氏却没有像老夫人一样歇斯底里,她愣愣看着儿子的脸,不声不响像是丢了魂。 金氏是最受打击的一个,柳明桓是她的亲骨肉,在她的计划里,是指望这个儿子成材,和亲姐姐清雅互为臂膀,互相扶持,兴旺二房,荣耀二房。 在计划里,金氏将来会和老夫人一样,高坐明堂,身披诰命,享儿孙福。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金氏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可柳文盛却不一定,只要他想,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他生儿子。 之前的金氏可以压着后院不让生,不让养,但现在,在儿子残废的情况下,她要是再拦着不让生,就说不过去了。 柳文盛不会缺儿子,可她的儿子却要面临被放逐,被舍弃的下场,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二房扒拉多少利益和好处,如今竟然要为别人做嫁衣。 金氏的心就像被火燎过一样,她深吸一口气,谁也别想把她儿子扫地出门,二房的一切除了她的儿子,谁也别想占一个铜板的便宜。 至于,害了她儿子的凶手,金氏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猜测,她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女儿,母女两人的眼神交汇,她们都猜到谁才是凶手。 可是,她们能说吗? 就像祝家抓不到她们的把柄一样,她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祝家害了柳明桓。 这就是祝家的反扑,一出手就让金氏和柳清雅痛彻心扉,她们也不敢跟着老夫人说实话, 金氏不敢说,是担心老夫人会杀了她,她要是死了,儿子女儿就没有依靠,富贵人家自来只有女人做寡妇的,还少有男人做鳏夫的,至少柳文盛绝对不会。 届时,继母进门,自己的儿女哪里还有站脚的地方,所以她不能死,自然就不能说。 柳清雅不敢说,是担心老夫人会彻底放弃二房,放弃……她。 弟弟已经出事,说出那些恩怨也于事无补,还不如隐瞒下来,她还需要老夫人,需要定国公府的支持,以后,她会补偿弟弟的,如今只能先委屈他了。 柳清雅暗下决心,但同时也在隐忧,那个不完全展现出来的梦境里,到底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本能提醒柳清雅要赶紧做出防范,可她却全无头绪,最后只能让二房的人都不要出门,定国公府再不济,也不会让人摸上门打杀。 金氏和其他人可以不出门,柳文盛却不能不出门,柳清雅担忧亲爹出事,硬是说服他多带几个下人保驾护航。 柳文盛带足人手出门,但还是出事了。 柳文盛这个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美色上虽然比大哥柳文茂强些,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然,当年就不会干出和何姨娘在书房红袖添香,冷落新婚妻子的事情来。 柳文茂是来者不拒,只要长得好的,他都想要,柳文盛嘛,就特别喜欢有才气的女孩,他的要求也不高,会些文墨,会作诗,会弹弹琴,重要的是还得长得漂亮,能和他说话说到一块去,这就够了。 只可惜,这些年金氏管得严,后院的妾室都不得他的心,唯一一个曾经得他心的何姨娘,又因为种种事情被他疏离冷落,后来又背主死在外头。 柳文盛其实很孤独,他一直想找个知心人,若是以前,他可能只是想想,但现在,嫡子出事了,他固然伤心难过,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兴奋,金氏这下不能拦着他纳妾了吧! 这一次,他想正经纳个二房,还得是正经的良家子,最好的落魄文人秀才家的姑娘,正正经经过礼抬进门,金氏才不能随随便便折磨打杀。 柳文盛越想越美,在工部坐冷板凳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临近歇响时,柳文盛食不知味用过一餐饭,心里还在琢磨请那个媒人给自己说媒时,偶然听到其他部门的几个老油条说起一件事,说是城外的来了条画舫,里面的姑娘都断文识字,极尽红袖添香之能事。 柳文盛不喜流连烟花之地,但难得听说这么一个有特色的画舫,他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就开始想入非非。 他托媒人找好人家的姑娘,好人家姑娘又不可能站出来让他品头论足,万一抬进门发现这姑娘不合意怎么办,总不能把人家退回去吧! 或许他可以去画坊上找找有没有合眼缘的,再把人家的画像画出来,让媒婆照着那个模子来找,这样应该就能找到合自己心意的。 既然决定要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光看人家姑娘长什么样吧。 柳文盛不觉得自己是好色,他只是事出有因才去到那,顺便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再来一场灵肉合一的鱼水之欢而已。 更何况,甭管姑娘你碰不碰,那都是一个价钱,花都花出去了,要是不那什么,岂不是很吃亏? 抱着这样的想法,柳文盛不到日暮时分就离开工部,溜号子出去狎妓,到底是好说不好听,他一离开工部就换下官服,悄悄摸摸就去了城外。 然而,柳文盛最终也没有享受到什么温柔乡,他在画舫上喝得醉醺醺,搂着美人就要深入探讨某件番茄不能写的事。 据说柳文盛当时连裤腰带都扯下来了,怀里的美人却被人抢走了。 跟他抢美人的,也是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嚣张跋扈,就因为人家想看美人跳水袖舞,竟然就直接闯到房间里来抢人。 抢走美人还不算,那世家子还丢下一张轻飘飘的银票打发柳文盛,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要是平时,柳文盛肯定不敢说什么,但是他这一会儿喝了酒,房间里还点了助兴的熏香,他热血上头,当即就和那世家子打起来。 两人越打越上火,最后柳文盛竟然拿起酒坛子就砸在了世家子的头上,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世家子头上当即就见血。 柳文盛一见到出血当即就清醒过来,有些发懵,可那世家子却被头上的疼痛激起怒气和血性,也抄起东西就往柳文盛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呼呼喝喝叫人。 柳文盛躲闪不过,被砸得眼前冒金星,这还没完,等那世家子叫来玩伴,一群人围着他就是一顿狠揍。 最后,是画舫老鸨叫来龟公才把人给分开,柳文盛被打的浑身是血,老鸨让人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才惊愕发现柳文盛的鼻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大块,洒了一瓶止血散,才把血给止住。 柳文盛彼时还晕晕乎乎的,直到龟公从地上找到那块被削掉,还被踩得稀烂的鼻头肉,他才反应过来,随即白眼一翻就不省人事。 第118章 御史 老鸨急了,这事可不能赖在画舫,她赶紧让龟公赶紧去找柳文盛的下人,把柳文盛给抬回去。 定国公府的下人一见到二老爷这样子,脸色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 他们不敢就这样抬着柳文盛走,急急忙忙回去叫人,甭管是谁,总得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吧! 但比定国公府来得更快的是御史,而且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老鸨也想不通,大晚上的,这些当官不睡觉,就为了来抓其他官员作风不正的事儿,平常也没看这些御史这么努力,难道,这个被打的人大有来头? 于是,在御史询问老鸨事情的来龙去脉时 ,老鸨就一五一十,不偏不倚都说了一遍。 御史们很满意,老鸨心有坠坠,怎么感觉和她想得不一样? 这天晚上的闹剧,是以柳文盛被抬走做了结尾。 定国公府的人根本不敢找那世家子的麻烦,因为那世家子本身就家世不凡,还有个姐姐是顺王的侧妃。 定国公府已经式微,哪里敢跟人家掰腕子,只能先把这个大仇记下,然后灰溜溜走人。 柳文盛在半路就已经醒过来,他悔不当初,鼻子被削掉一半,他……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工部的上官要是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说? 难道说,他溜号子去狎妓,结果跟其他嫖客杠上,所以才这样的! 柳文盛说不出口啊! 可要是说谎,今天这事闹得这样大,根本瞒不住,早早晚晚别人都会知道,自己岂不是连坦荡君子的名声都落不着! 柳文盛发愁的这些都是小事,等回到定国公府,一大家子人没有睡觉,都在等着他回来。 老夫人严厉质问你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得知事情所有经过,老夫人勃然大怒:“你还有脸担心不能见人,你还是想想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官帽吧!” “这……这去画舫的也不止我一个,怎么就……”柳文盛结结巴巴,话没说完就闭上嘴。 是啊! 别人也去,但别人也没有被削掉鼻子,没把御史给招来啊! 柳文盛急得额头冒汗:“我……我现在备礼去几位大人通融一下。” “你是想罪加一等吗!”老夫人疲惫嘶吼,御史岂是能随便贿赂,柳文盛要是敢贿赂,人家绝对敢收。 不仅敢收,人家还敢把这事写进奏折,给自己增添功绩。 柳文盛这一下是真着急,都鼻子上的疼痛都被他忽略掉了:“那到底怎么办啊?” 老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以前,定国公府还能依托一些老交情,把这事给用压下来,可现在,谁都知道定国公府气数将尽,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了。 再去求这些人,只怕结果也是不尽人意。 可是再难也要去做呀,总不能真的看着儿子就这样被摘了官帽吧! 二房这根顶梁柱要是垮了,那宝贝孙子该怎么办? 孙女还指望着选秀呢! 于是,老夫人让人备了重礼,带着二柳文盛和金氏连夜去拜访一些老交情。 而结果也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多数人都是推脱不见,少数会出面相见的人也不敢给老夫人打包票,只是说着会帮着柳文盛说说好话。 奔波了一夜,送出去的礼物只有几份,多数还堆积在马车里,看着这些,老夫人心中涌起悲呛,年轻时从来只有别人来求她的,如今轮到她去求人,却总是频频坐冷板凳,说到底还是朝中无人,后宫无人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把孙女清雅培养出来,只要迈过这个坎,家族重新振兴,她将来闭上眼才有脸去见定国公府的列祖列宗。 天终于亮了。 老夫人和二房夫妻回到定国公府,老夫人疲惫不已,话都说的不多,早膳也没用,就被下人扶下去歇息了。 金氏也是憔悴不已,却顾不上洗漱休息,她要先去看看儿子的情况怎么样。 柳文盛的状态很不好,被人割了鼻子,流了那么多血,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整个人本就有些摇摇欲坠,再奔波一晚没休息,他的脸色青白的就跟鬼一样。 可这时候他还不能休息,因为今天刚好是大朝会,文武百官包括一些官职不是很高的小官员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齐聚金銮殿面圣。 平常的小朝会,官职较低的官员可无缘进宫,以往的柳文盛会这一天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每根头发丝每根胡须,他都要打理的整整齐齐,官服不仅要熨烫齐整,还得熏香。 之所以如此的大费周章,是因为整个定国公府,只有他穿着官服昂首阔步走进宫门,他才是定国公府的第一人! 可现在,顶着脸上这副尊容,而柳文盛是真不想出门,如果可以,他想告假在家,一辈子都不出门。 可是那些御史可不会因为他不到场,就放他一马。 柳文盛用一种去上坟的心情到宫门口,又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忸忸怩怩走进宫门,最后站在金銮殿的角落里,全程死活不抬头。 大朝会上,先是大臣禀报家国大事 等到这些暂时处理完毕,才轮到御史拿着笏板,唾沫横飞激情发言。 御史监察百官,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不讨人喜欢,百官之中也不单单只有柳文盛被御史写进奏折里,只是,相较于他人而言,柳文盛的原因比较瞩目罢了。 百官们听到御史的话,纷纷扭头往后看,想看看狎妓被割了鼻子的仁兄是哪位,但柳文盛已经伏趴在地,旁人再是好奇,也不能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看。 这是生平第一次,柳文盛在朝堂上备受瞩目,也是第一次,让龙椅上的皇上注意到他,并且记住柳文盛突然增添的个人特色。 被皇上记住是柳文盛的梦想,皇上记住不一定是好事,但是皇上若是连你这个人都记不住,那一定是坏事! 柳文盛努力这么多年没达到目的,到今日,被燕从昭“帮”了一把,不仅是皇上,连文武百官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但柳文盛高兴不起来,他想哭,真的想哭,从现在开始,他“名扬天下”了。 皇上听完御史的禀报,让柳文盛走上前来,他想看看这位为美人被割鼻的奇才长什么样,细看之下觉得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高公公在一旁提醒一句,皇上才恍然想起,哦,这个老小子是老定国公那厮的儿子! 这倒霉催也算是功臣之后,那自己要不要放他一马呢? 皇上有些犹豫,但提前和燕从昭谈过心的几位御史却步步紧逼,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功臣之后怎么了啦,功臣之后就可以溜号子出去狎妓,这要是以后大家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虽然本朝没有律法规定官员不能出入烟花之地,但为妓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还破相,若是不给予惩罚,这种风气若是盛行起来,来朝贡的番邦异客还以为本朝的官员是这样式的,有损大国形象。 况且,柳文盛的儿子出了事,如今还追查不到真凶,家中老母着急上火,做儿子的看不见老母亲心疼着急,做爹的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逍遥快活,半点也没有为子的担当,为父的责任,实为不孝不慈,不配为官。 那几个收了礼的人家,见这个阵仗,对视一眼,没一个敢出声,御史这么多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呀! 唉,看来回去得把收下的礼物加厚一份给定国公老夫人送回去,柳文盛是救不了了,不过定国公府还有孙辈,他们倒是愿意出些力,还上这份交情,以后也不用再多来往。 几个御史巧舌如簧,几个大棒子下来,成功说动皇上将柳文盛训斥一番,摘了他的官帽,让柳文盛滚回家自己吃自己。 柳文盛被内侍半拖半扛送到宫门口,他头发有些披散,整个人还有些还浑浑噩噩,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到后面大批下朝的官员从宫门口走出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惊醒柳文盛,他紧张摸向自己的脑袋,上头已经没有官帽了。 柳文盛连滚带爬爬上自家的马车,然后催促着马车夫赶紧回家,他不要留在这里,他不要留在这里,他没脸见人了! 第119章 踏实 柳文盛还没回到家,他被罢官的消息就长了翅膀先一步传回定国公府。 老夫人早有预料这个结果,只是深深的哀叹一声,没有说出一句话。 金氏却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摔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金氏痛哭流涕,柳文盛被摘官帽,二房的顶梁柱塌了,以后,京城大小宴会不会再有她的请帖。 以后,二房说话也别想硬挺起来,以后,怕是要和大房的日子掉个个了,这可怎么办呐? 柳清雅怔怔发愣,她下意识以为是祝家所为,可仔细想想,祝家又没这样的能耐。 那到底是谁? 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柳清雅的脑海里,她浑身一震,难道是晋王世子! 是了,晋王世子位高权重,走到哪里,想做些什么,谁都得给几分面子,那他如此整治二房是为什么? 难道祝家把天花的事情告诉他了? 可是,祝家没有证据,晋王世子怎么就这么昏聩,偏听偏信? 柳清雅想到自己在淮扬见到晋王世子的模样,那样一个人,不像是能被随便糊弄的。 况且,当今皇上眼里容不得沙子,世子要是如此糊涂好骗,又怎得皇上的器重。 除非,世子手里有证据,可是,也不对啊! 要是有证据,祝家和世子为什么不告上金銮殿,让定国公府都人头落地,这样岂不是更痛快省事! 难道,这事和世子无关,和祝家的无关? 不然,这说不过去啊! 而且,上次弟弟出事,自己一下子就看清梦境一部分模糊的地方,这次父亲出事,梦境看不清的地方还是看不清,所以,应该,或许,真不是祝家和世子所为吧! 柳清雅想来想去,心里更愿意接受后面的推测,也许是有人看父亲不顺眼,刚好定国公府式微,所以故意设局陷害他! 父亲也真是的,这么多年的工部毫无寸进,连交心的同僚没有,平常花团锦簇时凑在身边的所谓文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平常嘴上说的好听,可暗地里谁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说不得父亲倒霉,就有他们的谋算在其中。 若不是父亲亲近的人,怎么会如此准确地把握父亲的心态,一步一步将他推进地狱。 柳清雅自认为看透真相,可却束手无策,老夫人手里握着人脉都无法挽回亲爹被赶出朝廷的颓势,她又能做什么呢! 之前之所以能表现的智珠在握,是因为亲娘金氏处处帮她,定国公府的钱和人可着她用,只除了在祝家的事上跌跤,其他时候,她都是万事顺利。 但在亲娘手伸不到的地方,在银钱都不起作用,在更大的权势面前,她的聪慧就变得微不足道。 重要的一点是,父亲不再为官,会影响她将来选秀。 以前,她是员外郎之女,即便不靠定国公府也能参加选秀。 但现在,父亲没了官位,她就不再是官女子,只是普通勋贵的嫡系旁支,不在必须选秀之列。 她想要选秀,就得走定国公府的举荐路子,要看大房脸色都是小事,就怕弟弟和父亲的事会被让她的前路不明。 在今天以前,柳清雅只需担心父亲的官位太低,定国公府不肯出大力会导致她找不到合心意的婚事。 现在她担心的是她的名字报上去会不会被人直接给涮下来? 谁让她有一个残疾的弟弟,被罢官的父亲,怎么看都不算是个好命的人。 皇室选秀最忌讳这些,万一被克到呢! 就算没有被除名,侥幸被留牌,她也很难达成心中所想,皇上的年事已高,近几年几乎不再宠幸新人,重要的是皇上后宫这些年没有再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定国公府的目标是东宫,柳清雅也是,之前她虽然觉得进入东宫很困难,却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老夫人愿意支持她,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就够了。 但如今,定国公府如今这个光景,二房如今这个光景,她几乎是不可能达成心愿。 选秀是一个重要的标杆,根据秀女的身份一轮轮的筛选,把选秀的女子分成三六九等,婚事也因此被划出圈层。 最上层自然能得到最好的,基本上能风光大嫁,最低层基本上只能做侧室,而她如今大概就在最低层。 柳清雅一想到这些就坐立不安,连父亲昏迷着被人从马车抬出来,她都疲于做表面功夫。 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太子是皇上的心头肉,东宫没正经名分的侍妾都要看八字,据说旺夫旺子好生养的清白良家女子才有资格入选。 当初选太子妃时,皇上是看了又看,看了好几年才选中如今这位,自己不说想要什么名分,只想进东宫当个伺候人的洗脚婢的资格都没有。 那她的前途在哪里呢? 皇上膝下,除了太子就是顺王,可顺王是只是个闲散宗亲,因为身体有疾,从不插手朝堂之事,富贵至极却无半点权势在手。 重要的是,顺王妻妾成群,却无子,自己要是去到顺王府做妾,才是真的完了。 至于其他的宗亲,这些年都被皇上打压的不成气候,真正成才的都没几个,况且年龄相差太大,有的已经做爹很多年,自己去了,也捞不到什么好位置。 只除了晋王府! 上次在淮扬见到了晋王世子,柳清才惊觉原来宗室里还有这样一个见之难忘的少年郎,等回到京城她再仔细一了解,才知道祝家到底靠上了一座什么样的靠山? 柳清雅虽然被晋王世子惊艳过,但之前她一心奔着东宫,从未考虑过晋王世子,但如今世道不同,她也不应该好高骛远,做事踏实一些未必不好,祝家能攀上晋王世子,定国公府也可以。 其实想想,东宫不一定是个好去处,太子妃嫁进去这么久没听到孕信,虽说之前有侍妾怀上过,但因为胎弱没能留住,但也能证明太子身体孱弱到子嗣艰难。 万一,太子要是没有孩子呢! 万一,太子要是没有子嗣就…… 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总得重新选一个继承人。 这样一想,好像嫁入宗室也是不错的选择,柳清雅想到那个英俊不凡的少年郎,脸颊突然泛起红晕,世子还未娶妻,正妻和侧室的位置都空着,她现在开始努力,若是世子对她另眼相看,主动请旨赐婚,自己就能够跳开选秀的限制了。 柳清雅想到这里,顿时浑身又充满干劲,心中又活泛开了,当初祝家是怎么攀上晋王世子的? 当时她被困在客院里,多余的消息打听不到,不过没关系,她完全可以走另辟蹊径的路,让世子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世上的男人哪个没有抱负? 生在皇室宗亲的子弟从小看着皇权富贵长大,心里绝对有那么一刻想着,若是我能坐上那把椅子该多好! 想必世子也一样,若自己扮演贤内助,帮着世子除掉拦路石,届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柳清雅想到那个画面,眼中就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仿佛看见自己凤冠霞帔受命妇朝拜的景象。 祝家母女也得匍匐在她脚下,任她宰割,柳清雅整个人都陷入迷离的幻梦之中,但还没等她的美梦做多久,院子外面响起吵闹的喧哗声,尖叫声,打断她的幻想:“这是怎么啦? 怎么吵吵嚷嚷的? 不知道二老爷和明桓要养伤吗? 这样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柳清雅难得急言厉色,几分是为了家里人的身体着想,也有几分是被人打断幻想的恼怒。 柳清雅身边的丫鬟赶紧出去跑探听情况,没多久就折返回来,她哆哆嗦嗦告诉柳清雅:“二太太……二太太,她,她……” 第120章 剪刀 丫鬟哆哆嗦嗦,也不知是真被吓到,还是不敢说,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话。 柳清雅起身急步往外走,丫鬟紧跟着她来到出事地点,只见紧邻花园的一条小道上一片狼藉,地面竟然还滴滴殷红的血迹,此情此景十分不详。 柳清雅心中猛地一跳,她尖声问:“二太太呢!” 丫鬟这下不结巴了:“在老太太那。” 柳清雅提起裙子就往老夫人的院里跑,花园距离老夫人的院子很近,她穿过月亮门就到了。 院里很乱,下人们有的探头探脑往屋子里张望,还有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到柳清雅来了,俱都慌乱站直身子,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柳清雅觉得怪异,但顾不得细想,屋子里传来金氏痛苦的叫喊声,她赶紧走进屋子绕过花厅,来到起居室,才见到定国公府的女人们。 柳清雅骇然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把剪刀直愣愣插进左眼里,戳进去很深很深,几乎只剩下两个手把露在外头。 金氏在痛苦吟叫,不断有血水从眼眶流出,氲湿了枕头,旁边的人都不敢去碰她,唯恐一个不小心会加深金氏的伤势。 “娘!”柳清雅心中一痛,小心叫了一声,缓步上前,走近了,她才发现金氏不仅是眼睛受伤,她的脖子上都是一道道的血楞,有的甚至连皮都没有了,渗着血把衣领给柳染红了 这一看就是被女人的手指甲硬抠出来的。 柳清雅眼里霎时涌出泪水扑簌簌往下掉:“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谁干的? 谁干的? 大夫呢? 大夫怎么还没来?” 柳清雅声嘶力竭地叫喊,语气里满是凌厉与狠辣,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狰狞面目,她一定要把那个伤害母亲的人挫骨扬灰。 再怎么狠毒的人,内心总有柔软的地方,金氏就是柳清雅心里柔软的那一块,因为只有金氏会无条件,不择手段为儿女奉献一切,这一点就连老夫人也比不上。 “是个在园子里打理花草的丫鬟,你娘去看明桓,回院子经过那里的时候,那丫鬟突然暴起,一剪刀就戳进你娘眼睛里,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老夫人刚才已经给你母亲吃保命的药丸,也已经派人派马车去请大夫了,只是这马车也没长翅膀,再着急也得等。” 给柳清雅解惑的,是大房的大伯母谢氏,以前,府里几乎没有大房说话的份,但现在,谢氏的存在感倒是越来越强了。 这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柳清雅心中大恨,抿着嘴没说话,就站在床边看着听着自己的母亲痛苦呻吟,眼中的泪水一直就没能停止,帕子湿了一条又一条。 直到回春堂好几个大夫被下人连拉带拽跑进来,她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把位置让出来。 老夫人把其他的人都赶走,只留下自己和柳文盛谢氏三人在屋里看着,柳清雅也想留下来,奈何老夫人没同意,她只能到外面去等着。 结果却遇到被人抬着过来的柳明桓,他伤势很重,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可听到母亲遇险,还是折腾着要过来看看。 柳清雅先是把弟弟哄回去,然后就让人查那发疯的丫鬟到底为什么袭击金氏。 “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她吐口,记住,别把人弄死了。 要是让她痛快死掉,我就把你们全家都卖到窑子去。”柳清雅语气阴狠,听命的嬷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连应是。 审讯丫鬟需要时间,没那么快知道真相,柳清雅就在老夫人的院里走来走去,因为屋里时不时传来忍痛的闷哼声,听得柳清雅揪心不已。 在担忧的同时,她又在想,二房最近如此不走运,都是从端午节过后开始的,除了弟弟出事,她看清是祝家所为,后面这接连两件事,她都无法看清梦境里那模糊的场景,而且越到后面越模糊,她越是努力回想,梦境就越模糊,甚至开始记不清了。 难道说这世上真有什么阴司报应? 还是说老天有眼? 因为天花,所以就要剥夺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可是凭什么呀!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要置祝家于死地,从一开始,她只是顺着心里的指引,去淮扬接她的东风而已。 柳清雅敢捂着自己的心发毒誓,她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姑母和祝卿安的命,是她们步步紧逼,后来所做的一切,自己也是迫不得,她只是想把那错误的一切掰回正道而已。 柳清雅摸着心口,小声地问自己,她难道做错了吗? 胸腔里那个怦怦直跳的心,弥漫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她没有错,她是这样特别,是独一无二,是万中无一,就应该得到全天下最好的。 有错也是别人的错,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有人不肯认命,她就应该帮对手认清事实才对,只要掰正错误,一切就能够回到正确的轨道,她怎么可以消沉呢? 她不应该消沉的! 柳清雅放下手,她的心都告诉她没有错,所以她就没有错,这一切都是别人害的。 柳清雅说服自我没多久,关闭许久的房门终于打开,几个大夫都走出来,他们身上就带一股血腥气。 大夫身后的丫鬟都端着用过巾子水盆等物,上面全是浓郁的红色,血腥气浓重,让人见之心惊。 金氏眼眶里的剪刀被大夫们联手拔出来,因为及时的施针用药,金氏的伤虽然严重,却没有危及生命。 但以后,这只眼睛就要戴上眼罩过一辈子了。 送走大夫,柳清雅和老夫人去了起居室,金氏已经皱着眉睡着了,拔剪刀的时候,大夫开了麻沸散让金氏喝下,减轻她的痛苦。 只是,拔剪刀时,麻沸散的药力还没达到全身,又或者是药力不太够,金氏硬生生挺过拔剪刀的痛苦,之后或许疼晕过去,或许是累得睡着了。 但眼睛上的疼痛并没有因为她的昏睡就消失,金氏皱着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松开过,想来也睡得不踏实。 她身上的衣服,脑袋下的枕头也已经重新换过,屋里点了去秽的香,已经清新一片,闻不到半点的血腥气。 老夫人看了几眼,只留下两个丫鬟看着金氏,其他所有人都出去,不要打扰金氏休息。 一群人来到花厅坐下,老夫人开始处理今天这事,她虽然不管事很多年,但影响力还在,她得到的消息比柳清雅要快得多,也准确的多。 事情的起因简单也不简单,在柳明桓和柳文盛接二连三出事之后,定国公府其他的大小主子们心神都牵扯到这上面来,并没有注意到下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也不知道何时起,府里的下人间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二房那个何姨娘之所以要背主,是在为家里人报仇,何姨娘的家人不是逃奴。 是二太太把何姨娘的家人给卖了,据说男的卖进边关的煤矿,女的卖给边关的红帐子,一家子都没落到个好下场。 何姨娘在二房蛰伏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家人的消息,却发现被二太太害的家破人亡,她自然要发疯。 何姨娘的故事一出来,就有府里的老人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说是常有下人出门后就不见的,而且多数还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下人不见,府里自然要查,可每次查出来不是发现这个姑娘预谋私奔,就是发现那个姑娘弄坏主子的东西,怕被责罚才偷偷跑走。 第121章 做太绝 因为当时证据充分,大家也没有多怀疑,就是觉得定国公府的规矩应该改一改,下人不当值,要出门也得跟嬷嬷们禀告一声,要拿东西出府也要检查一遍,拿了嬷嬷给出的条子,交给看门的小厮才能出门。 自从这规矩改了之后,府里再也没有下人做逃奴,大家也就忘却这件事。 如今再提起来,府里的老人细细一对,才发现,那些做逃奴不见的姑娘,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孤身一人的,这些人竟然都是弄坏主子的东西犯错做逃奴的。 还有一类就是有家里人在府里干活的,这些姑娘都是在外头有了相好,所以私奔的,这一个两个可以算是巧合,这次多就不算是巧合了。 而且,这些姑娘做逃奴之前,好像都跟二老爷有点子关系,虽然不是个个都爬床,但跟二老爷暧昧过是真的。 这样的传言都是瞒上不瞒下,二房主子们个个焦头烂额,大房的主子忙着看热闹,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金氏这次遇袭就和当年这些被迫“逃奴”的姑娘有关。 那些孤身一人的,结局怎么样,也没人给她们报仇,但那些有家有口的家生子可就没那么好说话。 拿剪刀刺伤金氏的丫鬟叫春秀,算是半个家生子,因为她的父母和姐姐是因为家境贫困,不得已,才自卖自身来到定国公府。 春秀是她的父母来到定国公府之后才生的她,亲娘生下她没几个月,就因产褥病去世。 春秀是在姐姐春香的背上长大,虽然是姐妹,可是这个姐姐跟亲娘也没差别。 春秀长到几岁大,姐姐春香已经是十多岁的大丫鬟,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在园子里干活时,被柳文盛给看上了。 原本柳文盛只是有些心痒痒,他喜欢有才情的女子,春香长得再漂亮又不识字,柳文盛也不是非要她不可。 但倒霉催的是,柳文茂也觉得春香很漂亮,也想收进房里的做小,柳文盛原本是可有可无,可一见大哥要跟自己抢,突然就觉得这肉骨头抢起来是真的香,于是,这兄弟俩就争上了。 倒不是真对春香有多么的喜欢,纯粹争的就是那口气而已。 一个漂亮丫鬟竟然惹得府里的两个爷们争风吃醋,女主人们哪里能够容忍? 大房那时候的女主人是柳文茂的原配嫡妻,她看透丈夫的性格,要是为这种事情生气,她就气不过来了,所以也懒得搭理这事,反正有人会管的。 二房的金氏却不能不管,她的骨子里透着好强霸道,生平又最看不起妾室之流,哪里能容忍一个狐媚子在眼皮底下晃荡 ,于是,她出手了。 春香就被伪造成和外男有情私奔了,至于她真正的去向,除了当初动手的人,没人知道。 这春香“私奔”不见人影,留下一个几岁大的春秀,这小姑娘的日子就过得苦不堪言。 这姐妹俩的亲爹觉得大女儿丢人现眼,是个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的贱皮子,但奈何大女儿不见人影,他一肚子气就冲着小女儿春秀去。 春秀从那以后的日子就过得水深火热,后来又娶了一个婆娘,这有了后妈更是有后爹,春秀好悬没被磋磨死。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春秀终于进府做了丫鬟,才结束被挨打受饿的日子,但比起其他丫鬟,她的日子仍然是过得一般。 有关系有父母的丫鬟,通常干些轻松的活计,像她这种没根基没家底的丫鬟进来就只能做粗活了。 春秀从前也从未抱怨过这些,但没过上两年清静日子,后娘就想要托关系把她弄出府嫁出去,因为后娘连彩礼都收了,由不得她不嫁。 就在春秀要认命时,她却听到这些传言,心中顿时就有疑虑,再细细一打听姐姐春香当年的事情,春秀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来姐姐不是不要脸,不是跟别人私奔,是有人害了她,还毁了她的名声。 原来自己可以不用吃这么多苦的,是有人间接害姐姐的名声,才害她受这么多罪。 春秀想到这些年在后娘手里讨日子的艰辛,真真的是眼泪拌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又想到姐姐春香还在时,自己是如何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如果当年姐姐没有出事,就算后娘进门,有姐姐护着,自己也不用受那么多磋磨。 姐姐如果还在,到了如今也算是定国公府的老人,自己进府是不是就不用干粗活,是不是就不用被那些颐指气使的嬷嬷,丫鬟们欺负了! 如果姐姐还在,后娘是不是就不敢轻易收门口马婆子的彩礼,要把她嫁给马婆子的疯儿子! 春秀是越想越怨愤,她和姐姐的一辈子都被二太太给毁了。 在怨恨痛苦的煎熬中,春秀决定要杀二太太金氏给她和姐姐报仇,而且,这事不管她做没做成,定国公府肯定不会放过她爹和后娘,还有后娘生的那几个崽子。 让这一家子给她陪葬,自己死了也是值了。 于是,春秀一改逼嫁时的失魂落魄,和往常一样,继续在园子里干活。 天天就守在走道边上,假装修剪花枝,看着府里的主人来来去去,春秀等啊等,终于等到二太太金氏路过园子。 春秀看着二太太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两人只相隔一棵花树的距离,她捏紧手里修剪花枝的剪刀就扑了上去。 春秀的忽然发难,金氏和她身后的丫鬟嬷嬷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金氏被春秀扑倒在地,一剪刀就戳进金氏的眼睛里。 金氏顿时哀嚎不已,春秀却觉得可惜,她原本是想戳金氏的脖子,因为杀猪杀鸡一般都是从脖子开始的,脖子破开口子放血,基本上就没那么活命的机会了。 可奈何,她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压根就没有准头,失手戳错地方。 春秀还不死心,想把剪刀拔出来,再接再厉,但奈何金氏后面的嬷嬷丫鬟已经反应过来,扑上前去阻止她。 她没能再摸到剪刀,只能伸手要去掐金氏的脖子,结果,就把金氏的脖子挠出血愣子,十指的指甲缝里全是金氏的皮肉,但是春秀最终也没能得逞,她被人打晕拖走了。 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很清楚了,金氏有今天,说到底,是她把事情做得太绝造成的。 春秀作为奴才,袭击主人,自然没有好下场,柳清雅想把人抓在自己手里,慢慢收拾,要让春秀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老夫人却先她一步,一杯毒酒送春秀上路,春秀死得不甘心,不过有一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告诉她,她的家里人一样都要死。 这是一件欣慰事,春秀死不瞑目的双眼好像稍微合上一点点,负责搬尸的小厮有些害怕,赶紧用一张席子给裹上,和另外两人一起抬上板车,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处理完春秀,老夫人决定重出江湖,拿起管家大权:“以后就让老二家的,好好在府里养着。 这要出面的事儿,就让老大家的去。 老大家的,从明天开始,你过来给我帮手。 老二家的现在当不了家,我老了,也管不过来,你过来给我打打下手。” 谢氏是喜不自禁,二房的一干人都觉得嘴巴苦涩异常,连掌家权都要丢,以后二房在府里怎么立足啊? 柳清雅深知这其中的厉害,而且她还想查一查传言的源头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祖母,孙女也想给你打下手帮忙。 我听府里的老人说,祖母当年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我从未见过,如今有机会,孙女也在一旁观摩学一学。” 柳清雅赶紧毛遂自荐,在母亲没有大好之前,她得替母亲把管家权先抓着,至于大伯母谢氏,她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谢氏要是个聪明人,管家权也不至于旁落这么多年。 “也行,多个人来帮帮手也行,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学着管这些事了。”老夫人没有拒绝孙女的请求,让柳清雅心中欢喜,老太太心里还是偏向二房的! 第122章 静待时机 谢氏不是很高兴,但没人理会她的感受就是了。 定国公府的混乱在老夫人的强势插手下,在短时间内恢复平静。 二房除了柳清雅,其他人都得休养生息,她借着管家的名头,开始查传言的源头,但这回她用人,却觉得力不从心。 下人也是人,在二太太那些事曝光后,他们哪里还敢效忠,万一哪天得罪了二太太,或者因为知道太多,会不会步那些“逃奴”的后尘? 二房在定国公府已经人心尽失,所以,柳清雅让他们做事,他们不敢拒绝,但能出五分力解决的事,绝对不出十分力。 活都干了,就是不尽心不尽力,敷衍了事,柳清雅气得肝疼,只能先着手调教一批得用的人再考虑其他。 可问题是想要培养忠心的奴才,除了平时调教立威之外,还得有钱! 没有钱没有油水,谁会跟着你混呢? 奴才也是人,虽然定国公府包吃包住,还会按月给月例,奴才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滋润。 但是要忠心不二,这些待遇还不够,奴才没有人权,他们得到的银钱也有可能会被随时收缴,他们也可能会被随时打杀发卖,因为他们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主家的财产。 那些脑子愚笨的,长年累月的洗脑之下,会自然而然忠于主家,但那些脑子稍微活泛一些的,想要他们的忠心可就不容易了。 愚人虽然也能用,可到底不是那么得心应手,想要得心应手的人手还得是那些脑子活泛的。 可这些聪明人却又身不由己,他们的心动荡不安,想让他们交付忠心谈何容易,尤其是二房全方位口碑崩塌的情况下,柳清雅要驯服这些人可是有的磨。 至少她现在正在为钱而头疼,现在可不比以前,定国公府的银库可着他想花就多少就花多少,一分钱能够难倒英雄汉,自然也能够难倒柳清雅。 柳清雅一边要照顾母亲,照顾弟弟,一边还要跟大伯母谢氏抢管家权,一边还得想办法培养忠心的人手,还得想方设法找钱,忙的焦头烂额,自然就顾不得如何追查真相。 老夫人却查出来了,她可不比柳清雅一无所获,她查到散播源头的人。 “怎么会是文薇? 老二家的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儿? 她就不能来找我告状吗? 可是我亲生女儿,我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她吃亏吗? 一声不吭算计回去也就算了,下手机要这么狠。 她有没有想过,金氏要是死了,明桓和清雅该怎么办? 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打算,她怎么敢这样忤逆不孝! 她这真是要跟娘家断道啊!”老夫人越说越气愤,最后她一跺拐杖吩咐身边一个丫鬟:“去,你去替我问问姑奶奶,二太太做错了什么。 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以后,我死了,也不许她登门!” 在儒家思想里,父母去世,作为外嫁女理应为父母奔丧,守孝,祭祀,除服,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即便因为各种原因,无法亲自到场,也应该派人前往娘家告知一句,人不到,但礼得到,花圈纸马,三牲祭品,这些都是不能少的。 老夫人要是发下话,不让柳氏回来奔丧,不许外嫁女儿履行礼节,其实就是在变相指责柳氏不孝。 柳氏不仅会受到舆论的谴责,祝卿安也因母受连累。 连祝家也会被人说三道四,甚至,那些注重礼节的人家会因此拒绝往来,老夫人这是在逼着柳氏给交代。 柳氏听到丫鬟转达的话,只冷冷道:“回去转告老太太,别忘了柳清雅那张宗卷,还有,柳清雅在弘法寺的事,定国公府可以忘了,那天去上香的香客可没忘。 至于我为什么收拾金氏,有本事就让金氏自己说出来,她要是不敢说,什么意思,老太太精明一辈子不会不知道吧! 还有,让老太太别忙着操心身后事要怎么安排。 再纵容二房折腾下去,这一府的子孙都得跟着老太太整整齐齐去见老祖宗。 要是不让我去奔丧啊,那正好,我还省了买棺材的钱呢。 这一口气买上十几二十副,那是挺费钱的。” 柳氏敢说这样的话,丫鬟却不敢一字一句的转告,她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二太太到底干了什么呀? 怎么让姑奶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这让她怎么转告老夫人! 老夫人要是知道姑奶奶这些话,不得被气死啊! 丫鬟的着急,柳氏看在眼里,却不肯向老夫人说一句软话,何姨娘的传言的确是她安排在定国公府传播的。 女儿卿安断二房的后路,晋王世子断二房的前路,她就负责让二房失尽人心。 柳氏一直让人寻找何姨娘的家人,想给已经去世的何姨娘一个交代,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很多人很多事都成过眼云烟。 要从这些遗失的线索里找到何姨娘的家人谈何容易,柳氏往这里头不知道砸了多少钱,才找到一点消息。 何姨娘家人的遭遇,并不是柳氏让人胡编乱造,而是真真实实何家人的经历。 何家人一个活口也没有撑下来,个个都不是正常死亡,柳氏让人收殓他们尸骨送回京城,和何姨娘葬在一起,也算是一家子团聚了。 不仅是何家有这样的遭遇,那些定国公府的“逃奴”也多是这样的下场,都是不得好死。 金氏收拾这些人就跟收拾鸡鸭猪一样,做事这么绝,却又无法将这些人的亲人连根拔起,留下后患。 柳氏只需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就足够让她身败名裂。 柳氏也料到了,金氏一定会遭遇报复,毕竟下人也是人的,都是有血有肉,爹生父母养的,有那懦弱无能的,也有那烈性强硬的。 金氏瞎了一只眼算什么? 在柳氏原本的预料里,金氏就应该没命的,如今还活着,算她命硬了。 丫鬟左等右等,左磨右磨,还是没能从柳氏的嘴里掏出一句半句的软话来,最后只能遗憾离开。 且不说,丫鬟回府后,老夫人强逼着丫鬟把柳氏的话一字一句复述出来后,如何地怒不可遏,又是如何地鸡飞狗跳? 祝卿安和柳氏已然不关心这些,柳清雅和金氏这次可是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她们倒是想要乘胜追击,但老夫人现在接管定国公府,再加上柳清雅也有所警惕,她们想要再得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能暂时偃旗息鼓,静待时机! 第123章 郑重其事 定国公府自从那丫鬟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派人来过,也不知道是老夫人查出些什么,还是被柳氏的话气到。 总之,定国公府没有再上门找麻烦,柳氏和祝卿安也乐得轻松! 事情暂告一段落,柳氏和祝卿安好好在家休息了几天,整个五月,她们天天往外跑,两人都累得瘦了一圈,好不容易事情解决,又忙着收拾金氏和柳清雅,真没有一天闲下来的时候。 两人好好的歇息了几天,直到杨姨娘和乳母抱着则哥过来,说泽哥会抬头了,两人才恍然,原来泽哥都出生三个月了。 乳母笑着禀报近况:“泽哥爱动,这小胳膊小腿就没个闲的时候,中午一醒过来还试图翻身呢! 一跟他说话他就咿咿呀呀的,还总爱笑,和县主不愧是姐弟,这一笑起来,甜得人心都化了。” 柳氏取下手上的首饰,伸手接过泽哥,这孩子也不认生乖乖被抱着,眼睛滴滴溜盯着柳氏头上的步摇看个不停。 谁都看得出这孩子眼睛里的好奇渴望,柳氏还有些担心这孩子可能会伸手去抓,却没想到他只是一直看着,却没有伸手去抓,乖的让人心软。 祝卿安就摘下端午节佩戴的五彩手绳摘下,手绳上面还拴着两个小铃铛,在泽哥面前一晃,“叮铃铃”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这孩子的注意。 泽哥一开始没动,眼睛就随着手绳转,每当铃铛响起,他就笑个不停,果真如同乳母所说的一样,笑的很甜,甜的让人心软。 祝卿安把手绳拿近一些,泽哥好像明白东西拿到他眼前才能抓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干看着,直接伸手去抓,祝卿安顺势松手,泽哥小手紧抓手绳一甩,铃铛一响,他乐得口水直流。 柳氏和祝卿安又和泽哥玩了一会,直到他开始打哈欠,才让乳母和杨姨娘将他带回去睡觉。 母女两人坐下来,开始复盘先前对付金氏柳清雅的手段,两人还记得之前在弘法寺时,祝卿安让珠帘把柳清雅推下水,还扒了她衣服的事。 那一次,珠帘这个打手差点被毒蛇咬死,幸亏祝卿安出手及时才保下珠帘一条命,饶是这样,珠联被送走后,也是休养了一个月才好全乎。 杨姨娘还有更早之前听从祝卿安命令,在船上给柳清雅煮药渣水喝的下人,都是因为间接和直接原因遭到“报应”。 祝卿安都不敢想,她要是手里没有兰草露珠这个宝贝,是不是早就一败涂地了。 所以这一次要收拾金氏和柳清雅,母女俩表现得十分谨慎,家里家外看得极严,就怕他们这一头算计柳清雅,转头,自己人就被柳清雅的诡异运气给伤到。 祝家有祝卿安在,就算遇上什么不测,她也能及时应对,但燕从昭那边就很让人担心,祝卿安可没忘记燕从昭身上还有隐疾,也不会忘记祝家是怎么和燕从昭结缘的,他身边并不太平。 万一燕从昭出什么事,导致他旧疾发作,或者燕从昭又遭遇什么刺杀,祝卿安和柳氏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祝卿安为此思前想后,决定小小冒一把险,将自己常年带在身上掺了露水的百用丸送给燕从昭。 之前,珠帘被毒蛇咬伤,就是吃了掺和高浓度露水的百用丸才撑到药僧们救他一命。 祝卿安琢磨着,燕从昭要是有个万一,及时服下百用丸,怎么着也能撑到得救。 只是要只能把东西送出去,才让祝卿安苦恼许久,要是之前天花一事还没解决的时候,她送药丸倒是合适。 但天花都解决完了,才要送药丸,怎么看都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祝卿安和柳氏商量过后,决定向燕透露柳清雅运气诡异的事,然后,祝卿安再把药丸和一些药材送给燕从昭。 她给出的解释是,祝家和柳清雅交手多次,很多次,身边的人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备上一些成药在身上有备无患为妙。 只是,祝卿安不是很能理解燕从昭看到百用丸的表情,有点深沉有点严肃,甚至还有点迟疑! 祝卿安都不明白他在迟疑什么,难道是嫌弃百用丸是民间用药太廉价了,他不敢轻易服用? 可是,其他的药材,祝卿安也不好往里面掺入露水,每一种药材的用途都不一样,重要的是,谁出门,会背着一堆药材出门? 所以,祝卿安才考虑到成药丸子,装在小瓷瓶里,小巧玲珑,携带也方便,出什么事情随时都可以拿出来服用。 结果,却没想到燕从昭会因此挑剔这个,祝卿安有些懊恼自己疏忽大意,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法补救,也只能盼着燕从昭可以收下。 燕从昭当时在迟疑过后,才吩咐福豆把东西收起来,语气很是郑重其事,让祝卿安至今都不能理解,燕从昭为什么那么郑重? 如果燕从昭知道,祝卿安竟然是这样想他,他一定会大呼冤枉,他当时只是在想应不应该收姑娘家的东西。 虽然回春堂用来装百用丸的瓷瓶都是一样的描字白瓷,但他就是看出祝家送他的百用丸是祝卿安之前佩戴在身上的。 因为这瓶子沾染了一丝淡淡的兰草香,这个香气只有祝家才有,也是燕从昭唯一不反感,闻了也不会觉得难受的,相反还很舒适的香味。 燕从昭当时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就下意识看向祝卿安,她腰间原本挂着的瓷瓶不见了。 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瓷瓶是祝卿安的贴身之物,他顿时就觉得这个瓷瓶有点烫手,因为他还没明确自己的心意。 要是冒冒然接受人家小姑娘的东西,万一,他们没那个缘分,岂不是要让祝卿安难受伤心! 再一个,世上男儿多为心胸狭隘之辈,自己可以风流倜傥,却见不得枕边人另有她爱。 哪怕只是婚前心有所属,发乎情止于礼的年少情感,也会让男人心生疙瘩,继而冷落甚至厌弃枕边人。 燕从昭担忧的正是这一点,他要是收下祝卿安的东西,要是将来祝卿安另嫁他人,因为她,让祝卿安婚姻不睦怎么办? 就在那短短的迟疑里,燕从昭想了很多很多,不收吧,好像心里有点舍不得。 收了吧,又怕伤害到这个一心倾慕他的姑娘,思来想去,燕从昭决定收下瓷瓶,要是他们将来真的有缘无份,大不了,他帮着给祝卿安挑一个人品俱佳的夫婿好了。 还得他能管得住的,要是那人敢对祝卿安不好,就让那人知道为什么花儿那么红,这样,祝卿安就会幸福美满了吧! 燕从昭是下定决心,才让人把东西收起来,祝卿自然不知道燕从昭心里这些想法,未来的很多年大概也不会知道真相。 只是从那过后,燕从昭就时不时让人给祝卿安和柳氏送宫廷点心,进贡的各类稀罕水果,各地进献的糖果,点心,腊鸡腊鸭等等。 有些听过见过,有些甚至闻所未闻,柳氏告诉祝卿安:“这些闻所未闻的一般都是产量极少的好东西。 下面的人怕进贡上去,贵人吃了还想再吃,数量太少就容易引起争端,下面的人很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干脆就昧下来自己吃。” 皇上皇后,一众妃嫔都不一定能吃得到的东西,燕从昭却轻易能得手,好像那装贡品的仓库是他家的一样。 真的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跟不要钱一样,被燕从昭送到祝家来。 祝卿安还注意到,燕从昭让人送来都是守制期间可以吃,不犯忌讳的东西,这样的细心,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一开始,柳氏和祝卿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燕从昭怎么突然间如此热情? 第124章 利益牵扯 福豆一句话让两人茅塞顿开:“世子说,县主做的东西好吃,无痕和两条狗天天在家里闹腾,想托县主再给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做一批点心。 要劳动县主做这些活计,实在是不好意思,世子就让小的送这些吃食过来,让县主和夫人也尝尝各地的美食。” 柳氏和祝卿安恍然大悟,福豆却在心里纳闷,两条狗闹腾也就算了,无痕什么时候折腾过要吃的? 等到祝卿安费大功夫不仅给马和狗都准备点心,还另外单独备了一份给燕从昭,福豆才直接想明白:哦,原来是世子嘴馋了,不好自己直接开口,就找了马和狗来背锅,世子真是太那什么了。 燕从昭哪里知道福豆暗地里的腹诽,兀自把祝家送来的点心一口一个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盼着祝家下一次送点心过来。 祝家母女哪里知道燕从昭心里的小九九,她们复盘这次收拾金氏和柳清雅的计划,发现她们担忧的“报应”没有发生,祝家平平安安,燕从昭那边也是风平浪静。 这也就是说,只要不直接伤到柳清雅,她们就不会有事,祝卿安兴奋得很,她们好像摸到收拾柳清雅的正确方法了。 这不就可以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的把柳清雅的墙角给翘断,等到她手里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什么没什么的时候,她难道还能继续神通广大下去吗? 首先,祝家得先壮大自身力量,这次的天花事件,要不是燕从昭从中插了一手,事态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说到底,还是祝家太弱势。 想要壮大一个家族,首先就得有钱,有钱才能培养人手,有钱有人才能充实根基。 祝家先前那笔横财还没捂热乎呢,就花用干净了。 如今家里的收入让一家子舒服过日子是没问题,但要大动干戈就有些捉襟见肘。 柳氏和祝卿安就商量着,莲花山的泉水是不是也该动起来了。 这事儿原本早就该动起来了,但是前前后这么多事就耽搁了。 于是在第二天,柳氏和祝卿安就坐马车直奔城外的莲花山,莲花山拿到祝卿安手里之前,原本的几个东家被抄家投进大狱,山头无人打理。 到了祝卿安手上,她又忙着别的事,再加上当时抄家的风波还没过去,祝家不想引人注意,也就没派人过到这边来看一看。 如今风波已经平息,抄家所得的田庄宅子铺子被官府发卖不少,祝家这时候冒头修整莲花山,也就不会太过于人瞩目。 祝家的马车一路来到山顶,祝卿安和柳氏带着人四处看了看,建造在山顶的凉亭房屋之类的,里面那些昂贵的装潢已经不见,只留下空空的房子和厚厚的灰尘。 这个打理起来倒是不难,但麻烦的是,莲花山除了山上的泉眼和半山腰的莲花池,其他地方都被种上果木,桃树和樱桃树,李树,杏树,六月正是水果成熟的季节。 不说漫山遍野,至少祝卿安目之所及,这些果树上都挂满果子,可见之前莲花山的东家们对这些果树照顾的很是精心。 但因为后期的照料没有跟上,果树是长满果子,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不少果子都长了虫眼,熟透后掉在地上的也不少,果树的身上还有不少虫子爬来爬去,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着是硕果累累,可是实际上,最多只有两三层的果子是完好的。 采集果子除掉树上的害虫是个大活计,不是一朝夕一夕就能完成的。 而且几个月,山上没人打理,地上的藤蔓杂草长得都有小腿高了,说不定里面还有蛇蚁鼠虫,除草也不是个容易事。 除了这些,祝卿安和柳氏来到泉眼处,这个莲花泉眼是在一处岩洞内,冒出的泉水积攒成的一个小池子,潺潺的泉水再顺着岩洞四通八达的缝隙流到半山腰的莲花池。 祝卿安来的时候还让人带了瓦罐,想着到时候装些泉水回去尝尝,看看和别的泉水到底有何不同。 没想到,她们刚走进岩洞,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恶臭,柳氏让人点了火把,火光一下子照亮岩洞内部的情形。 祝卿安才发现,岩洞里有一头大野猪死在里面,看着身上还插着削尖的木棍,大概是附近山里哪个猎人打猎,结果让这猪给跑了。 跑到这里来,却死在这里,野猪的身子有一半泡在水里,有一半露在外头,大概还有别的什么野物闻到味追到这里来,这头死野猪被开膛破肚吃了不少。 剩下的就被遗弃在这洞里,由于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发臭,泉眼污浊不堪,甚至还有蚊虫的叮咛声,简直不能看。 污浊的泉水流到半山腰处,污染了莲花池,原本应该满池葱郁,六月份开花的莲花,如今几乎不见花朵,叶子发黄发蔫,都是一副无情打采的样子。 原本祝卿安还在发愁,之前煮防治天花的汤剂,她手里积攒的兰草露珠已经消耗一空。 如今泉水售卖在即,可是她还来不及改造泉眼,现在倒是不用愁了,这泉眼要清淤,泉水从清理到再一次可以饮用,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她有时间慢慢攒露珠的了。 祝卿安还是放松了,可柳氏却愁眉不展,她一算账就头疼不已:“当务之急是要先给泉眼清淤,这个月就甭想靠泉水挣钱了。 还得让人赶紧来看看这一池子莲花能不能救回来。 这五色莲花要凑齐不容易,我原本还打算再把这里修缮一下,租给别人办宴会,这莲花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可是这千头万绪的,第一个就是需要钱,这么大一座山,从山头修缮到山脚,这得花多少钱啊! 柳氏一算着账就觉得眼前一黑,她们原本是想挣钱的,怎么越算还越花钱了呢? 祝卿安只能劝慰柳氏:“钱不够那就先紧着要紧的事先做呗,先让人来给泉眼清淤,还有这个莲花池,先找人看看吧。 最近这满山的果子,咱们就先派一些下人过来,还能吃的都摘回去,剩下的就别管了,落地上就当是肥地了。 这也就是开头要花些钱,等以后恢复好了,这处处都是挣钱的地方,” “也只能这样了。”柳氏叹气,心里琢磨着,家里的田地和铺子租子是不是快要收了,要不先让人来干活,等租子到账再结算工钱。 “娘,你有没有想过找人合伙。” 柳氏被打断思绪,告诉祝卿安:“倒是想过,莲花山的收益是惊人的,咱们也不可能只进不出。 原本是想好,等泉水有进项,京城衙门里,专门管这方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得去拜一拜山头。 找几个说得上话的和他们合伙,有钱一起赚,才不容易被人找麻烦。” 这不就是向上的孝敬吗! 在淮扬时,亲爹祝文彦就是这样收孝敬的,商户人家的分红孝敬,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诸如此类的项目还有很多,是官员捞灰产的主要途径。 下面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些孝敬,其实最终都落入官员自己的口袋吗? 当然清楚,但是不孝敬又不行, 所谓阎王好见 小鬼难缠,这些条条框框要是不疏通,别人就有理由天天来找麻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柳氏会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但祝卿安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找真正的东家,拿钱合伙入股的那种。 比如,晋王世子,要是有他入股做靠山,衙门那些官员就不敢太为难我们。 跟咱们要孝敬的时候,就不敢太狮子大开口,这样岂不是省时省力又省心。” 重要的是,这样和燕从昭有利益牵扯,燕从昭指是谁呀? 未来皇帝呀! 能和皇帝直接做生意的有几个,祝卿安想想就激动! 第125章 入股东家 燕从昭要是成了莲花山的东家之一,那他还会去买别家的泉水喝吗? 肯定不会! 自家的东西,还用客气, 燕从昭要是长年累月饮用掺了兰草露珠的泉水,他的隐疾就会神不知鬼不觉慢慢好起来。 短命皇帝不短命,祝家往后几十年还用愁吗! 祝卿安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回城去拜访燕从昭,从他口袋掏出钱来,签订契书才好。 柳氏眼前一亮:“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那赶紧的,我们现在就下山写帖子。” 柳氏风风火火,拉着祝卿安就往外走,带着下人又一路回到城里。 一到家,柳氏都来不及喝上一口水,就让人铺纸磨墨,斟酌着话给燕从昭写帖子。 一写好,就让人赶紧送去晋王府,母女俩人就在家里伸长脖子等消息。 祝卿安足足等了两天,才等到燕从昭出宫休沐,他洗去一身疲惫,眼睛半睁半阖,昏昏欲睡。 福瓜把帖子送到他眼前,一见是祝家的,他立刻就精神了:“什么时候送来的?” 福瓜小声禀报:“两天前送来的,那时候你还在宫里,小的就走了一趟祝家,跟祝夫人和县主说了一声。” “嗯,备马,我要出去一趟。”燕从昭起身抬脚要走,又说了一句:“把进贡的那筐荔枝装起来。” “是。”福瓜表面应和,暗地里却咋舌:这荔枝可是南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总共也就几筐的量。 进献到了宫里,皇上给宫里的妃嫔分一些,皇上膝下那几位金贵的皇子公主分了一些,剩下的全被皇上赐给世子,世子还一口都没吃到呢,就全部要送到祝家去,难道,以后的世子妃会是萱宜县主吗? 福瓜觉得自己窥探到天大的秘密,对此事有些喜忧参半,世子的婚事是他能自己做主的吗? 晋王做不了主,宫里的那位可没那么好说话呀! 燕从昭不知道自己下属心中的忧愁,福豆带着一筐枝叶绿油油的荔枝跟着燕从昭骑马就到了祝家。 柳氏和祝卿安早早等在门口恭候,燕从昭抬手制止:“不必多礼,请起。” 随后双方走进待客的大厅,燕从昭让福豆的一直盛上来:“这是南方来的荔枝,皇上赐了一些给我,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就送些给夫人和大姑娘尝尝吧。” 祝卿安好奇看向这筐荔枝,荔枝这个东西她也是听过的,但从来没尝过,淮扬那个地方没有荔枝,有钱想买都买不到。 京城每年这个时候倒是有,但这玩意是贡品啊,寻常人可吃不上,但祝卿安的父母年轻时倒是吃过。 柳氏就不说了,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赫赫扬扬的时候,大宴小宴经常进宫去拜见娘娘,多少也能得些赏赐。 祝文彦父母俱在的时候,祝家还是列侯,祝家的老家是水乡,水路南来北往有许多船只,是连接北方和南方枢纽的重要地域。 而且,水乡靠近南方,与盛产荔枝的浙地、福地等地相邻,在夏季,荔枝成熟季节,南方的荔枝通过江河航道运往水乡,水乡的许多大户人家都能吃得上荔枝,祝家当然也就不例外了。 唯有祝卿安,她出生在淮扬,老家和京城两边都捞不着,所以至今都不知道荔枝是什么味儿。 见到小姑娘眼巴巴看着荔枝,燕从昭就知道今天这水果他是送对了。 柳氏急忙起身谢过:“多谢世子相赠,这荔枝我也就年轻时尝过一二,至今还对那个味儿念念不忘呢。 小女自幼长在淮扬,那地方也不长荔枝这东西, 小时候,她问我们那个是什么味儿,我们说了她也听不太明白,如今倒好,倒是能让她自己品一品,是什么味儿了。” 祝卿安也紧随其后道谢,闲事聊完,燕从昭就问:“夫人下帖子请我又是所为何事?” 柳氏也没有拐弯抹角,就直接说出目的:“莲花山是宝山,将来正经挣钱的时候,那钱就跟泼水一样泼到自己家里来。 可是这钱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我们现在孤儿寡母的,虽然不担心被人欺负上门,可遇到要出面的事情还是不方便。 所以就想请世子入股莲花山做东家,有世子的名头在前,别人有所顾忌,总比我一个女人出面要强。” 燕从昭听明白了,这是变着法子要给他送钱呢! 这要是别人送钱上门,他收不收都无所谓,主要是看心情。 但祝家不能潦草对待,燕从昭瞄了一眼祝卿安,发现小姑娘正看着他,他赶紧正襟危坐,这说不定会是岳家,这收岳家的孝敬,这听着也不是那个味啊! 于是,燕从昭拒绝柳氏的好意:“夫人,不必多虑,莲花山赠予大姑娘,山上的一切就是大姑娘的。 之前,我已经跟各方打过招呼,夫人,只管打开门做买卖就成,不会有人刻意刁难。 入股就免了,若是真有什么为难事不好解决,直接找我身边的福豆福瓜,他们要是解决不了,会有办法联系上我。 这京城地界,还没几件事是我解决不了的,夫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燕从昭这话原是想不动声色展现自己的实力,孔雀开屏也莫过如此了。 但柳氏和祝卿安却是心中一紧,燕从昭可以不要钱,可她们却不能没有这条金大腿啊! 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可不一定再有! 祝卿安赶紧开口:“世子,多谢世子的一片好心,只是,我们请世子入股,也是想着,能和世子有些利益牵扯。 而且世子莫要笑话我们,祝家在京城到底是根基浅薄,能攀附世子已是祝家大幸。 只是祝家满门弱小,世子有事也帮不上是什么忙,反而还要仰仗世子照顾,实在是受之有愧,心有不安。 所以才想借着这个机会向世子投诚,祝家别的帮不上忙,只有微银钱能表表忠心。 还请世子给祝家一个机会啊!” 祝卿安说着,就对着燕从昭福了一礼,她嘴上的话说得坦荡又直白,十句有九句都在拍燕从昭的马屁,说一声谄媚也不为过。 可这种一听就听出来的事情,偏偏燕从昭就吃这一套。 好听话燕从昭从小听得不少,各种恶意奉承,小心谄媚,见得太多听得太多,燕从昭对这些马屁话真心不为所动。 可是祝卿安太过真诚,太过直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时,让燕从昭莫名就耳根子红起来,眼神也闪烁不定,这……这小姑娘是在拍马屁吗? 他怎么听着,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心意吗? 大……胆,怎么这么不矜持! 这种事情不是得他来做的吗? 现在被小姑娘抢了先,他该怎么办啊? 燕从昭心乱如麻,在祝卿安的注视下,半天才强装镇定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就入股吧!” 第126章 暴利 等燕从昭回过神来,他已经拿着自己的印章和柳氏签好契书,就差拿去官府盖个大印了。 燕从昭:“……” 木已成舟,如今再反悔更加不像话,燕从昭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几分不为人知,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离开祝家。 燕从昭很快就让人给祝家送钱过来,有钱在手,柳氏就马不停蹄开始修缮莲花山。 先是泉眼清淤开始,泉眼和莲花池的污水经过长达半个月的大淘洗,污浊已经尽去,剩下的就得依靠泉眼涌出的活泉慢慢把盘活。 然后就是采收漫山遍野的果子,以及除草,后者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前者,祝卿安以为只有两三成的收成,没想到最后竟然有五六成的果子都是是完好无损的。 这些果树都是前东家移栽过来的好品种,采摘下来的果子不仅品相好,味道也不错。 祝家自己根本消耗不完,柳氏让人给京城的故交都送了一些,甚至连定国公府也没落下。 尽管很不愿意,但是老夫人还在,之前泽哥满月,定国公府还送满月礼过来,柳氏要是略过娘家不送,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祝家和定国公府暗地里早就撕破脸,可表面上,却还得维护一二,因为祝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正大光明和定国公府断绝来往。 好名声积攒起来不容易,可要毁掉却是轻而易举,柳氏绝不干这种亏本买卖,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让人给老夫人送果子。 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剩下的就被祝卿安提议要做成樱桃酒,桃子和杏子做成果脯,李子做成甜酱,留着自家慢慢吃。 柳氏也遂祝卿安的意,就这样,柳氏忙着莲花山的大小事宜,祝卿安就负责打下手和处理果子,这不知不觉,就忙碌到七月,莲花山总算是大变样。 泉眼清澈了,莲花池也养好了,就是可惜折腾这么久,今年的莲花可能看不到了。 果子全部采收完毕,果木也派了果农时时维护,地面的杂草丛生也已经收拾干净,山顶山腰处的房屋也重新装潢过,终于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柳氏看了好几个黄道吉日,让人送去给燕从昭过目,燕从昭似乎很忙,只让福瓜给他带话,让柳氏自行选定日子即可。 柳氏和祝卿安两人都觉得,这事越早越好,于是就选七月初三这天正式营业。 六月整个月份,祝卿安零零总总也攒到十几颗兰草露珠,趁着开业前要再去巡视一遍山,一个人去了岩洞。 趁着四下无人,她小心翼翼从随身携带的瓷瓶里倒出三颗兰草露珠,改造仙家玉泉这个想法,到今时今日总算可以实现。 过程虽然曲折,但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靠拢,以后她就不用太过忧心家里人的身体了,祝卿安这样想着,捏着露珠看准泉眼就投进去。 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落进水里,就瞬间融化消失不见,只剩下泉眼咕噜噜冒着泡泡,也不知道是不是祝卿安自己的错觉,好像露珠落水之后,泉水好像更加澄澈剔透了。 祝卿安拿起一个水瓢,打一口泉水尝了尝,好像是比往常要更加甘冽润甜一些,露珠原本的神奇疗效被这么大一池泉水稀释后,已经做不到立刻起死回生的效果。 若是想把三个露珠的功效给吃出来,除非现在立刻就把这么大一池泉水一口气吞进肚子里,要是能够实现,但这不现实。 这一点一点的喝进肚子里,不会有人察觉这里面的好处,但天长地久,总会有人发觉这一眼泉水养人的好处。 祝卿安也无所谓被别人占便宜,她所求的不过是让家里人可以正大光明天天都喝上灵泉水而已! 莲花山在京城是名山,只比玉龙山要稍稍次一点,靠着以前的名气,一开张就有不少以前的老主顾找上门来,还有祝家在京城这些有交情人家也愿意来捧场。 除了这些,还有燕从昭那边的一些人脉,头一天,光是卖泉水,祝家就收钱收到手软,大户人家买泉水哪有抠抠搜搜的,少的有几十斤,多的甚至上百斤。 莲花山的泉水和玉龙山泉水品质相差不多,价格只有一线的差距,这一天下来光是泉水的收入就有上千两银子,这只是一天的收入而已! 一个月下来就得两三万两,这是表面上的收入,柳氏还找下人当黄牛,倒腾一些泉水“暗地里”卖给商贾之家,这才是暴利中的暴利,价格都是翻倍卖,还有些供不应求。 最后在柳氏的控制下,明暗两边维持在三千两银子左右,一个月就有小十万两的银子收入。 除去燕从昭这个第二大东家的分红,给衙门各个官员的孝敬,还要打点小吏的润手费,最后落到自家手里的也就两三万两。 然后就是莲花山半山腰处的莲花池改造成的园子租出去给人家办宴会。 山顶那些掺了兰草露珠的泉水淅淅沥沥流到莲花池,那神奇的功效虽然已经很微弱,但对于池里莲花还是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原本已经状况大好的五色莲花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部精神抖擞起来,有的还冒出花梗,隐约还能看到一两个花苞。 柳氏看着这一池的莲花,笑得合不拢嘴,京城隶属北方,莲花一般从六月开到八月中旬左右,现在好好养着,还能赶上这最后一茬的花期呢。 莲花一开花,这半山腰单独建起来的园子就能租出去让人办宴会了。 虽然宴会不是天天有,可租一次也得最少也得几天,长则半个月,价格也是浮动,从几十到几百两左右,虽然比不得泉水暴利,但这细水流长的,也是不错。 祝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定国公府却是一片的愁云惨淡,归结原因就是:没!钱!了! 去年年底关外田庄收的租子撑到如今,已经是弹尽粮绝。 大房二房之前被老夫人抄了底子,还上朝廷欠银,两家目前也是捉襟见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哪哪都需要钱,却有哪哪都找不出钱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大房的谢氏愁的睡不着觉,她不是一个特别精明的人,整个六月,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和侄女柳清雅抢管家权上,结果没抢着几回就被坑的满脸血,如今只是老夫人身边一个打下手的丫鬟。 虽然用不着她管家,可是这定国公府是大房的呀,如今这样的日子还能撑得下去吗? 柳文茂却是万事不过心,看着谢氏发愁还劝了两句:“放心好了,垮不了,二房现在正需要府里的名额去选秀。 哼,以前二房就靠着大房过日子,逼得我没处站脚,如今一个让我这个做大哥的,靠靠二弟了。 你就好好等着吧,二房会找出钱来的。” 谢氏还有些不信:“二老爷能有什么本事弄钱? 自从那次从宫里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门,难不成他坐在书房里,那钱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老二是没本事,可老二家的和闺女有本事啊! 这俩娘们心狠着呢,你没事离她们远一点,要是被她们坑了,老爷我可救不了你。” 柳文茂慢悠悠说完,靠在躺椅上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谢氏这人虽然不精明,但是她听劝了,尤其劝说她的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她也就没再往二房身边凑,老老实实窝在大房过自己的日子。 大房也就不知道二房里面的风起云涌,但祝卿安和柳氏却没错过,一个月的休养时间,让金氏的伤情大有好转,这人一好,柳清雅压力大减,就有精力出来作了。 第127章 印子钱 不仅是谢氏知道定国公府没钱,柳氏和祝卿安也知道。 一开始,定国公府有老夫人插手管家,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但因为府里银钱周转困难,下人领不到月例,人心就开始浮动了。 柳氏之前收买的下人为了挣外快,没少把定国公府的事情透露给柳氏和祝卿安知道。 于是,两人就知道,柳清雅这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和谢氏的斗法里,柳清雅大获全胜,重新把中馈大权掌在二房手中。 但在她的照料下,柳明桓的状况大有好转,金氏据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失去一只眼睛,被迫戴上眼罩,金氏的脾气大变样,以前她还能装出一副慈和态度,如今却是本性暴露,常常一个不好就惩罚下人,一个月的时间,她身上就多了一个刻薄的名声。 柳文盛的鼻子也好了,只是鼻头肉被削掉,再也长不回来,他不愿再出门见人,据说整日整日借酒消愁,喝醉就耍酒疯,整个人疯癫的很。 柳明桓倒是没那么崩溃,他就是个天真烂漫爱玩的,从前被父母逼着要读书上进,反而他不开心。 如今没了耳朵,他再也不用上进读书了,还有一堆漂亮的丫鬟哄着捧着,有吃有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喝用度都是最精细的,他过得还挺开心的。 不过也有不开心的时候,没有耳朵他想出门就变得畏畏缩缩,以前的朋友也不好进内院里来看望他,几乎都没了来往。 柳明桓想起这些就会闷闷不乐半天,不过但也很好哄,找几个漂亮的姑娘陪他逗乐说话,很快就好啦。 老夫人和金氏成日发愁柳明桓将来的婚事,他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私心里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神仙日子啊! 金氏自从有所好转后,就接过柳清雅手里的中馈,府里账上已经没钱了,金氏大概是自己掏了腰包,弥补了一点亏空,让府里的日子还能继续转下去。 所以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重新让金氏掌权了。 不过,金氏掏出来的也不多,主要还是靠典当府里的东西换钱用,须得紧巴着过日子,不过也就紧巴别人,二房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因为,金氏偷偷摸摸在放印子钱。 不要问下人是怎么知道的,在金氏尽失人心后,除了她的陪嫁,定国公府的下人愿意跟着她干的,都是奔着钱去的。 这一来二去的,秘密就从这里抖落出来了,不过定国公府一向是瞒上不瞒下,所以下人间的传遍了,老夫人和大房还一无所知。 “二房在放印子钱!”柳氏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 印子钱,也称高利贷,是一种满是罪孽血腥的行当,利息高,九出十三归,挣钱挣得很快,基本上不会亏本。 一方面是因为有抵押,比如:人,房屋,田地等,另一方面便是,敢干这行的,就是家大业大的人家,普通人没人敢赖大户欠印子钱。 放印子钱伤天害理,做的都是下作事,借出去的钱多数都是赌徒,或是走投无路的小户人家。 前者都是一群没人性的东西,输急眼卖儿卖女卖妻卖子,极易引来官司。 后者,小老百姓没有多少来钱的渠道,一旦欠上印子钱,就很难摆脱这还也还不完的利息。 债主是有权有势,欠债者俱都是弱势者,轻而易举就能逼死人命,一旦有官司,都是人命官司。 但因为回报很丰厚,还是有不少人家都在做,极受一些大户青睐的灰产之一,但因为手段太黑太血腥。 本朝明令禁止,皇上要是想不起来还另外一说,要是想起来了,参与这些的,很少有人能够全身而退,二房敢这样顶风作案,这是真想带着全家老小去赴黄泉啊! 祝卿安也很惊讶:“上辈子,定国公府没有干这个。” 说完,她就不说话了,上辈子定国公府这时候已经在悄摸转移祝家的钱财,手里有钱,哪里看得上这不体面又容易让人诟病的行当。 但如今,没有祝家可以吸血,又想维持好生活,可不就得动歪门邪道,就是不知道这个主意到底是谁想到的,金氏? 还是柳清雅? 不过,不管是谁想到的,知道的那一方不仅并没有阻拦,估计还在帮忙出谋划策,谋取更多的利益。 金氏这人一旦从这上面尝到甜头,可不会收手,将来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少惨剧出来。 柳氏叹气:“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事难道要这样干看着不成,那要弄出多少人命来? 二房真是死不足惜!” 祝卿安觉得,这真真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们完全可以在旁边拱火,一定能让定国公府死得更快一些。 但这件事情到底会涉及无辜百姓,她们要是为了让金氏和柳清雅死,就在这事上火上浇油,那她们和之前柳清雅用天花害人有什么区别! 柳清雅越过这条底线,但她可不能这么做,迟疑好一会,祝卿安就出主意道:“不如把这个事情跟世子说一说吧。 世子找御史揭发的话,趁着这件事情还不严重,赶紧遏制住,二房这时候大概只把钱给借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利息害人,应该是来得及。” 柳氏点头,母女俩人立刻铺纸磨墨给燕从昭说明情况,差人送去晋王府。 晚些时候,祝家收到燕从昭的亲笔信,正巧泽哥今天胃口不好不怎么吃奶,柳氏请了擅长小儿症状的大夫看诊,她亲自坐镇主场,等料理完这些,祝卿安已经把信看过一遍了。 柳氏也懒得自己看信,就问女儿:“世子在信上怎么说?” “世子,让我们不要管这事儿,这种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让祝家不要掺和其中,他也不愿意沾这个手。” 祝卿安的话出乎柳氏意料,她愕然问:“怎么这样说,是有什么缘由吗?” “世子说,放印子钱不止定国公府,京城还有不少人家都在干这个。 就连太子和顺王,甚至三公主都多少牵涉其中,虽然可能不是主谋,但孝敬没少收。 皇上膝下也就两儿两女,都是宝贝疙瘩,损伤哪一个都舍不得,只要不涉及大事,皇上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世子,让我们别折腾了,没用的。 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等皇上要计较的时候,必定是已经出大事,大势所趋,皇上才不得不处理。 这事,世子管不了,也让我们明哲保身,能劝就劝,要是好言相劝不听,那就都是该死的鬼。” 燕从昭的信自然不可能这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把这件事情给揭开了,皇上说不定还会帮自己的儿女擦屁股。 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定国公府捞足好处,还能逃过一劫,这听着真是不是滋味。 柳氏和祝卿安也没办法了。 连晋王世子都不能管,不该管,不可以管,祝家又有什么分量,掀起什么风浪呢? 第128章 自寻死路 “这……别人也就算了,那几位皇子龙孙又是为何? 皇上难道还会少了他们钱花?”柳氏真真是不解,收这种钱平白无故背上一个坏名声值得吗? 祝卿安摇头:“别人不知道,但我想太子一定是不知道内情,毕竟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又何苦为了这点钱折腾。 怕就怕有人扯着虎皮唱大戏,狐假虎威呢!” 太子自己不会干这个,可是太子还有外祖,有表兄弟姐妹,有门人,还有妻妾,谁知道是哪个扯着太子的名头干的。 太子纵使不知情又怎么样,扯了他的旗号,他身边的人或是他自己收了孝敬,这事就和他有关。 柳氏皱眉:“所谓投鼠忌器就是这样,皇上舍不得,自然有人顺势而为,二房果然擅钻营,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二房要是有钱,必定死灰复燃,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要不,跟老夫人和大房说说?” 柳氏摇头:“大房不会管这事,老太太不一定,这会朝廷不管,府里又缺钱,说了也不一定有用。” 嘴上这么说,柳氏还是差人给老夫人送些料子和点心,顺嘴就把印子钱这事跟老夫人说一声。 结果,也如柳氏所料,老夫人保持沉默,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柳氏冷笑数声:“世子说的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就是多余那么一问。” 人家不珍惜机会,一心要自寻死路,这就没办法了。 祝卿安从犄角旮旯的记忆力,翻出上辈子的一件事来:“我记得就在嘉丰十年的秋天,也就是明年。 九月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毁了即将收成的庄稼,京城附近的田庄几乎被摧毁殆尽。 而且,冬天天气又变得极冷,大户人家少这一茬收成也不会饿肚子,天气冷就多烧些炭火,多做两身厚衣裳,多用几个汤婆子,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可是,被毁了庄稼的老百姓却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少人家过不下去,纷纷找大户人家借印子钱捱冬。 可是,到了来年,嘉丰十一年又还不上本钱和利息,老百姓卖儿卖女卖田卖地搞出好多命案。 据说,还有人家明明已经凑齐本钱利息,结果债主看上人家的闺女,硬是拖到逾时才收账,不仅钱和利息要,人家的闺女也要。 不把闺女送出去,就说人家利息翻翻,抵押物不还了。 老实人家只能割地赔款,烈性的人家却是一头碰死在衙门前,这事儿闹大了,才引起上面察觉。 朝廷下旨彻查此事,才知晓是印子钱搞出来的。皇上下狠手清理一波放印子钱的。 那个时候,被查出来的人家不仅不许他们再收回钱,条子一把火全给烧了不说,涉及其中的人家,敛财的主谋从犯一律斩首,其家族被贬官的贬官,被削爵的削爵,牵连甚广。 “上辈子这些事情跟定国公府无关,等到定国公府的下人谈论起来,这事都已经结束了。 下人间传话多少有些不真实,我只听说原本事情不用那么严重,因为按律只需没收财物,流放充军或者宁古塔。 但皇上很生气,据说是因为嘉丰十年的冬天太冷,太子病了很长时间还是怎么了。 总之,皇上迁怒之下,就严惩这些贪得无厌的人家 。” 祝卿安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一停下来,就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才又借着道:“我猜想,是不是那时候太子因为印子钱的事被气病了。 太子原本身子就不好,这一病只怕是颇为凶险下来,所以皇上才如此大动干戈。” 柳氏点头:“估计八九不离十,看来,这件事不用我们出手,只需等到明年九月份的天灾出现,后年春天左右,就能置二房于死地了。” 祝卿安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吧,不过也不能让金氏和柳清雅太得意了。 我打算找人去跟金氏借印子钱,只借不还的那一种。” 印子钱的赚钱方式是先把钱借出去赚取利息,但为了防止借钱的人跑了,同时还要用东西去进行抵押。 普通老百姓面对这种情况只能听话照做,任由人摆布。 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可以钻,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祝卿安心中已有计划,但不是现在行动。 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我打算先找人金氏是借钱,借了钱等利息翻上几翻,再把钱给还给她,帮金氏把盘子给做大。 要等金氏尝到甜头,愿意把老底掏出来扩大买卖,我再来个釜底抽薪,只借不还。 到时候,金氏落不着一分钱,存起来的条子却有一堆。 到时候事发,钱借出去越多,利息越高,罪行就越重,到时候,哼哼!” 柳氏一听点头:“你心里有数,我就不管了,需要钱就跟桂嬷嬷说,多少都划给你。” “不着急,至少今年不用着急,金氏也是刚刚做这一行,还在摸石头过河,说不定还得跟别人抢摊子抢份额。 现在又没有什么天灾人祸,老百姓的也算安居乐业。 要是无端端印子钱的生意好起来,金氏不怀疑,柳清雅也会怀疑,我可不能让柳清雅心生警惕,最后逃出生天。 现在且得有得等呢!” 祝卿安和柳氏在密谋如何除掉仇敌,定国公府里,柳清雅也在和金氏说话。 “娘,这真要做这个盘子吗?” 柳清雅有些忧心忡忡,印子钱的事,她提过一嘴,主要是管家的时候被钱给逼急了,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么一句。 却没想到,亲娘金氏却听进心里,重新接过中馈的同时,竟然就对这件事情付诸行动,等柳清雅知道的时候,金氏的生意已经开张了。 柳清雅心里焦急啊! 放印子钱是伤天害理的买卖,说这种行当的,人家手里就没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 只出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寺庙,人家也放印子钱,但人家不叫这个名儿,那叫做借佛债。 借出去的银钱总是能够连本带利收回来,因为老百姓愚昧,害怕有因果轮回,有报应。 老百姓害怕自己欠佛祖的债不还,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所以砸锅卖铁,甚至把自己卖了,也会把这钱还上。 寺庙根本就不用动那些脏手段,人家干干净净就把钱给赚了,转过头来,又是慈悲为怀,甚至不触犯律法。 可普通的大户人家哪有这样的能耐,没有那样的本事,却想要收这样的钱,无疑是饮鸩止渴。 没人追究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可一旦追究起来,自家就得千人唾万人骂,严重一些,甚至可能会…… 这又是何苦呢? 定国公府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娘,收手吧,若是银钱周转紧张就裁减人手,府里那些老物件儿留着生灰也不是个事儿啊。 一家子都俭省一些,这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柳清雅苦口婆心劝阻,但金氏却不为所动:“清雅,你爹已经垮了,你弟弟如今也…… 我要是再不出力,这定国公府还有咱们站脚的地方吗? 现在是咱们要求着大房出力助你上青天,我要是撂挑子不干,你信不信大房就敢闹着要分家。 别说什么有老太太在,距离下届选秀还有两年多时间,时间太长变数太多。 自从先前差点被抄家,老太太进宫去求情回来后,整个人就精神不济了,人老了,更得保养,不能操心。 要是,老太太这两年就…… 到时候一家子不仅要守孝,你错过花期,一辈子耽误不说,到时候咱们二房又何去何从啊! 总之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心里有数。” 第129章 替罪羊 柳清雅还是不死心:“娘,这事真不好做。 你为着全家殚精竭虑,可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是满身罪责,他们不火上浇油就是好的了。 娘,你得三思啊!” 金氏叹气:“我当然知道,可是不想着钱生钱,难道要我掏腰包养着一家子? 你也知道,藏在外面那些可都是你和你弟弟的,谁也别想沾染一分一毫。 你可不能滥好心拿出来,府里这多人多少金山银山都是不够的。” “娘,我知道。”柳清雅心里又酸又软,知道亲娘心意已决,她只能帮着出出主意:“做印子钱说到底都是为了一家老小,总不能让你一人担事。 你看,要不要让大房也赚一点,这条子什么的,不如就让大房保管。 大房免不了浑水摸鱼多拿多占,但风险也在大房那,要是有个万一,咱们就只是从犯,罪责不大。 有个转圜的余地总是好的,娘,你说呢? ” 金氏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见亲娘有所意动,柳清雅就继续道:“不过这事儿不能让大老爷知道。 大老爷虽然不管事,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金氏点头:“你说的对,这赚来的钱大房也是有份,是该大房出一份力。” 说着,金氏就吩咐身边的下人:“大老爷是让人去拿酒,就把那两台上好的梨花白给他送过去。” 梨花白是烈酒,两坛下去,酒量再好的人也得醉上一整天,没有大老爷碍事,她才好蛊惑谢氏不是! 见亲娘已经有所安排,柳清雅这才稍稍放下心,金氏很快就有所行动,在大老爷柳文茂醉酒的一个普通日子里,她去见了谢氏 。 谢氏一见到金氏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因为金氏的双手带着几个笨重粗大的金镯子,头上的金簪也是又粗又长,金闪闪的,给人一种暴发户的味道。 这一身打扮,说实话真上不得台面,但谢氏就是喜欢这样的首饰,她不讲究样式,她就看这个东西值不值钱,只要值钱的,长得再丑的都是好东西。 金氏深知谢氏的秉性,所以今天才如此打扮,见谢氏眼睛都直了,就知道她的计谋成功了:“大嫂,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 “弟妹,你今天怎么……怎么这样打扮?”谢氏眼睛从金氏的头上手上挨个溜过一遍,心里满是羡慕嫉妒:“看着真实在。” 金氏心生鄙夷,几件首饰就把谢氏迷的找不着北,果真是眼皮子浅的:“大嫂,要是喜欢,送你两件又何妨。” 谢氏愕然:“送我?”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的天色,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这二房这是想干啥? “是啊,其实是不太喜欢这些粗苯的首饰,只是最近赚了点小钱,想着许久都没有添戴首饰了,就买了几件粗苯一些的,想压一压霉运。 结果东西戴上头才知道有多沉,平常我哪里会带这么重的东西,想着以后也不戴了,不如送给大嫂,反正大嫂喜欢嘛!” 金氏极力在说好话,但是她在面对谢氏的时候,长年累月已经习惯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即便是在说好话,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解释谢氏只是不精明,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听不出来! 想到六月的时候自己被侄女几招就打回原形,唾手可得的管家权再次和自己失之交臂,谢氏心里就来气,平常一点好处都不漏的人,今天竟然要送她金子,她难道看上去很傻吗? 谢氏郁闷地自我腹诽心谤,随后就拒绝金氏的好意:“还是算了吧,我成日也不出门,再金贵的首饰给了我也是浪费。 弟妹要是有钱花不出去,不如放在账上,这一日三餐,餐餐几乎都不见油水。 我连出恭都不顺里,好歹让饭菜都做的好一些,免得我天天扒在马桶上下不来。” 金氏脸都绿了,她是来游说谢氏入伙印子钱的,不是来听谢氏说屎尿屁的,果然是小门小户出生的,这种事情也要拿出来说。 金氏张嘴想说些什么,谢氏却先一步站起身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哎呦,来了来了,终于有感觉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我得赶紧去出恭,要是错过这个感觉,我这一整天就别想有个顺畅的时候。 ” 谢氏借口屎遁了,金氏无功而返,但是她并不气馁,连续去两天,次次都被谢氏找借口给打断了。 所以她就反应过来,谢氏也不是好拿捏的,金氏气得扯了扯帕子,到头来搭进去几坛梨花白,却没能达成目的,难道大房就这样坐着等着接好处了? 柳清雅想想就道:“娘,大堂哥年纪也不小了,你看是不是该张罗说亲了。” 金氏烦躁地说:“说亲,说什么亲,没钱说什么亲,我偏不管这事,等大房自己急起来求我。” “娘。”柳清雅加重自己的语气:“你是掌管中馈的人,怎么能说不管呢?这事儿你还真得管。 你想想要是大堂哥媳妇儿是咱们自己人呢!” 金氏脑中仿佛惊雷乍现,她高兴的团团转:“对啊,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要是明泽媳妇是咱自己人就好啦。 明泽跟大老爷一个样,就爱个花儿粉儿的,谢氏又是填房又是那种样子,连大老爷的管不了,更别说管明泽了。 明泽媳妇在大房的日子必定不好过,早晚就得跟咱们一条心。 到时候我就不管家了,让明泽媳妇当家,要是被钱逼急了,这不就……” 领悟到这层的金氏将心中烦一扫而空:“明泽媳妇咱们得好好物色,得门当户对,娘家还帮不上什么忙的,才是最好的。 这孙辈娶媳妇儿,明泽还是承重孙,老太太手里捂着的总得拿出来,不用府里出钱,怎么都好说。 还有祝家那边,柳虽然跟咱们二房闹翻了,跟大房那边还没怎么闹过呢,想必也会出钱,明泽倒是好命不用操心,大家伙就帮他把给办好了。 可怜你弟弟呀,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金氏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眼泪就“唰唰”往下掉,金氏自从儿子受伤就没少哭,哭的多了就伤眼,更何况她的伤眼才刚刚痊愈,哀伤过度,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柳清雅只好转移话题:“娘,你听说了吗? 莲花山重新开张了。” “开张了?”金氏用帕子擦干眼泪:“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是想喝莲花山的泉水了吗? 那我现在找人去买。” “不是。”柳清雅摇头:“我不想喝莲花山的水,我只是刚刚打听到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 柳清雅一双妙目里涌出湿滑又黏腻的情绪,语气晦涩难明道:“莲花山现在是祝家的。” 金氏失手打翻一个杯子,尖声道:“你说什么?” 第130章 效仿 “莲花山是祝家的。”柳清雅再次重申,语气很是苦涩,定国公府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费尽心机却只换来苟延残喘的功夫。 可祝家却如日中天,没有当家的男人一样蒸蒸日上,这样的对比,让柳清雅怎么心平气和? 金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莲花山是祝家的,他们哪来那么多钱买莲花山? 难不成祝家家底有千万之巨? 而且,莲花山那么挣钱的一个产业,怎么会让祝家拿到?” 金氏说话的声音尖锐无比,刺耳的很。 柳清雅摇头:“我打听过,说是和晋王世子合伙,我想着是不是世子在里面出了力。 至于,祝家有多少钱,大概没有作假,当初是我亲眼见证过的。” 金氏哑火了,她眼神发直,脑子里有个算盘在啪啪算账,越算她越呆滞,到最后她狠吐出一口气,用一种扼腕怨愤的语气开口:“柳文薇凭什么那么好命!” 金氏和柳氏的时候年龄差不多,都说高门嫁女,低头娶媳,两人年少时就相识,但因为那时的定国公府赫赫扬扬,柳文薇这个天之骄女一直都是被人追随追捧的那一挂。 金氏虽然出身也不低,但比起柳文薇却多有不如,是个人就会有攀比,有嫉妒心。 金氏不会嫉妒公主郡主,因为这些人起点太高,嫉妒了也没用,人家就是命好。 但金氏就是会嫉妒柳文薇,因为差不多的出身,差不多的地位,有人却是那么耀眼,有人却黯淡无光,有人夫妻恩爱,有人同床异梦,桩桩件件都让金氏对柳文薇极不待见。 好不容易,祝家垮了,金氏还来不及高兴呢,人家又起来了,眼看着下半生富贵依旧。 自己却一步一步由盛转衰,到头来,她还是得和年少的自己一样去仰视柳文薇,金氏一想到这个,忍不住咒骂:“这个贱人凭什么那么好命,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现在是骂人的时候吗? 柳清雅叹气:“娘,不要再说这个了,咱们应该想想祝家为什么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能否效仿?” “你的意思是?” “祝家能攀上世子,我们也行。”柳清雅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要是定国公府也能靠上晋王府,还有什么可愁的。” 金氏愣愣发问:“可……可是,咱们家要钱没钱,要钱没钱,晋王世子凭什么看得上我们呀!” “祝家之前不也是没权没钱吗! 世子不也对她们另眼相待,如今祝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可见世事无绝对,只要有心人。” 金氏脑子还转不过弯来:“那……那你打算怎么做?” 柳清雅脸有些红,略带隐晦提醒她:“娘,世子的年纪和明泽堂哥差不多,堂哥都要张罗着说亲了,世子自然也该……” 金氏这一下终于是回过味儿了,她连忙摇头:“不行,绝对不行,算命说你是凤命,将来是要娘娘的。 你怎么能自毁前程呢? 这件事情我绝对不答应。” “娘,你先听我说……”柳清雅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给金氏听:“咱家这个状况,就算搭上定国公府在的推荐,估摸着也没用。 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咱们家已经没有好高骛远的能力,脚踏实地抓住能抓住的好处才是正经道理啊。” 金氏不蠢,柳清雅稍稍一点拨,她就明白了,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女儿很可能就无缘凤位了。 毕竟太子也是刚刚娶亲,谁就能笃定太子将来无后了,都说太子挺弱,可他不也活了这么些年吗! 要是有自己的亲孙子,皇上怎么会立别人做皇帝! 想到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一炬,金氏眼中满是挣扎的情绪:“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柳清雅也不催促:“那娘,你就先好好想想吧。” 金氏前前后后思索好几天,又让人密切注意祝家的动向,每每得知祝家如何的蒸蒸日上,她就要咬牙切齿咒骂几句,骂完之后,脑中又是不停的思虑,最后她才叫来女儿:“你打算怎么和晋王世子攀上关系?” 柳清雅心中早有腹稿,金氏一问,她张口就侃侃而谈:“从世子身上直接下手大概是不行。 在淮扬的时候,世子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再贴上去,估计效果也不大。 说不得还会让世子觉得我轻浮,于我无利。 再者,要是咱们的小动作被祝家发现了,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娘,你说,从晋王身上下手怎么样? 要是晋王看重我,想请旨赐婚让我做世子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就算心里不愿意,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怎么说?” “我找人打听过了,晋王和世子虽然是父子,但是他们的关系却不怎么样。 好像是因为晋王妃去世后,晋王想将一位侧夫人扶正,世子不同意,所以父子俩闹僵了。” 柳清雅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金氏听,金氏就点头:“这事儿我好像也听说过,那位侧夫人好像育有一子对吧!” “没错。”柳清雅点头:“世子是嫡长子,那位侧夫人要是扶正,就会有嫡次子,会威胁到世子的地位,他不同意才是正常。 世子好像也是为了违抗父命,才一直亲近皇上,得到皇上的看中,所以晋王府才一直没有晋王妃。” 金氏眉头皱的死紧:“这么说,世子和晋王关系一定很僵硬,在晋王眼里,世子就是个逆子。 晋王一定不待见世子,又怎么会帮咱们呢?” “就是因为这样,晋王才有可能会帮我。 晋王想要扶正侧夫人,世子不同意,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稳。 要是有人游说晋王,只要世子娶亲生个儿子,只要世子后继有人,晋王就算是扶正侧夫人,侧夫人的儿子也不会继承王府。 世子心里安稳,不就不会拦着吗! 可是这父子俩关系僵硬那么多年,想要缓和,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 这时候晋王就需要一个听话的长袖善舞的儿媳妇。 一个上敬公婆,下怜小辈,又能想办法缓和晋王和世子关系的儿媳妇可不好找。” 毕竟,闺训女子的教条中,首先是以夫为天,若是儿媳妇和儿子一条心,晋王就得被儿子打压一辈子,他喜欢的侧夫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侧夫人。 想必晋王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就得先下手为强,物色一个出身不错又和他一条心的儿媳妇请旨娶进门。 柳清雅刚好就符合这样的条件,因为定国公府有求于人,多少委曲求全她都能吞得下。 “就算晋王愿意帮咱们,你这样嫁过去,哪里有你好日子过! 儿啊,你是不知道做女人的苦啊。 要是世子存心给你没脸,存的心要折辱你,你就算占着正妻的位份又怎样?” 金氏可舍不得捧在手里养大的女儿受这样的苦楚。 柳清雅眼圈有些发红,这不是没办法吗? 要是有办法,她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啊:“娘,试一试吧,人这一辈子有苦有甜,说不定我熬过这些苦,将来就能甜一辈子了呢。” 金氏就嚎啕大哭:“都是我没用啊,都是你爹那个废物没用啊。 我们做爹娘都帮不上你,还要你殚精竭虑去周旋这些事儿,是我对不起你。 你若是托生在柳文薇的肚子里,哪里需要受这些苦,都是我没本事啊!” 柳清雅也哭:“娘啊,你别这样,能跟你做母女是我最大的福气。 你也莫要伤心,这事能不能办成还另外两说呢。 算办成了,娘也要高高兴兴送我出嫁才是。” 第131章 花柳病 金氏和柳清雅在密谋过后,就开始有所行动。 她们一动,祝卿安和柳氏就接到定国公府眼线传来的消息,因为柳氏给钱给得痛快又大方,那个传消息的丫鬟都快成情报贩子了。 只要不是特意遮掩,这丫鬟都能打听得到,上至老夫人早上吃了几口粥,下至晚上起了几回夜,只要柳氏想知道,就得拿到第一手消息,这次也是! “二房要给柳明泽说亲,金氏有这么好心?”柳氏一边小心修剪花枝,一边和祝卿安说话。 祝卿安仔细一想就大致明白金氏的打算:“上辈子,柳明泽没这么早就说亲,柳明泽一旦成亲,老夫人可能把定国公府的中馈交给孙媳妇。 金氏自然不愿意,所以一拖再拖,如今嘛,定国公府就剩一个空壳子,要啥没啥的烫手山芋,金氏不想要也是正常。 而且,还有印子钱的事,也许金氏是想大干一场,不想让琐事打扰她赚钱。 又或者金氏不打算自己做,想找替罪羊干这脏活,她留守幕后,有钱花用又不用脏手。 要是前者,必定是金氏自己的主意,要是后者,那必定是柳清雅给金氏出谋划策。”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柳清雅的所思所想,祝卿安不说能猜个十成十,七八成还是有的。 柳氏放下小剪子,一边用巾子擦手,一边说话:“不管是哪种,都不能让二房得逞。” 祝卿安发愁:“那怎么办? 将柳明泽打一顿也不管用,就算把他打残了,就剩一口气,新娘子也能抱着公鸡嫁进去。” 柳氏半点不担心:“不用担心,这事找大老爷就行了。 大老爷虽然在府里说话没分量,也担不起事,但只要把印子钱的厉害跟他说清楚,做爹的想管住儿子还是绰绰有余。” 事情果然如柳氏所料,她修书一封悄摸摸给柳文茂送去,宿醉醒来的柳文茂看到亲妹子写来的信,倒是没有拖延,雷厉风行就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柳文茂是怎么解决的呢! 他也没干什么,只是放任柳明泽拿走他书房的一个钱匣子出去沾花惹草。 等柳明泽搂着美人玩到骨头酥软,满身疲惫回定国公府准备睡觉时,柳文茂神出鬼没出现在他床边,把柳明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亲老子发现他顺了钱匣子要揍他出气呢。 可没想到柳文茂根本就没提钱的事儿,从身后拽出一个大夫给他看诊,张大夫装模作样号了半天脉,然后就跟柳文茂说:“贵府大公子这是染了花柳病啊! 这病的不轻啊,好好调养,或许……唉!” 花柳病可是传染病,不仅传男还是传女,一旦染上这个病,治好的概率微乎其微,重要的是,这个病严重起来会导致不育。 这话直接把柳明泽给吓清醒了,他一下子就窜起来,张口就想骂大夫是庸医,他好的很呢,什么时候得了花柳病? 但还没等他骂出口,柳文茂就率先行动起来,他对大夫的话竟然是深信不疑,竟然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把马鞭,一鞭子就抽在柳明泽身上,一边抽一边骂。 柳明泽直叫唤,偏偏又不敢还手,只能东躲西藏,柳文茂似乎很生气,竟然不顾形象追着儿子打。 从屋里打到了屋外,从屋外打到了院子外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定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柳明泽得了花柳病。 而且这个花边消息,还一路从定国公府直接传到外面,大家都知道定国公府的大公子柳明泽在外头沾花惹草染病了。 其实世家大族那些花花公子其实。得这种病的人不少,大家都是遮遮掩掩,毕竟说出来也不光彩,影响名声不说,还会影响婚事。 真正疼爱闺女的人家,哪里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除非有利可图。 但定国公府现在有什么呢? 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柳明泽又有这样的病,门当户对的那些人家疯了才会把闺女嫁到这样没前途的人家。 除非柳明泽不考虑门第,不考虑女子的出身,或许在短短几个月内能娶到一个妻子过门。 可是柳明泽他身份不一样,他是大房的嫡长子还是承重孙,他的妻子将来必定是宗妇,要是撑不起来,定国公府的嫡支就废了。 两相为难之下,老夫人只好叫停给柳明泽张罗婚事的进度,大孙子也才十几岁,再晚个两三年说清也不晚,现在先好好治病吧。 等外头的风声消停了,再好好做一门上得台面的婚事才是要紧。 老夫人插手其中,金氏的算盘就打了水漂,短时间内,她别想把印子钱这个锅甩给别人。 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让她得了好处,却又片叶不沾身吧! 祝卿安听到这个结果,都惊得张大嘴巴:“柳文茂这么损,那可是他亲儿子呀!” 柳氏也是一脸的一脸一言难尽:“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这效果还真是不一般,至少几年之内,柳明泽是别想娶妻生子了。” 柳清雅和金氏的阴谋在柳文茂的骚操作下彻底粉碎,柳明泽据说,事后反应过来跟柳文茂大吵了一架,到处嚷嚷着自己没病,要重新请大夫给自己看诊。 定国公府自然不会拦着,但不知道柳文茂是怎么操作的,看诊的大夫都说柳明泽没病,身体健康能活到八十岁。 但是那个眼神和说话那个语气就是那么让人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联翩。 当柳明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钉在花柳病这根耻辱柱上下不来了。 这一下是真被气病了,急火攻心,再加上天气热,之前又挨了亲爹一顿揍,直接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柳文茂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严谨,很快就被老夫人察觉出来,于是,柳文茂很快就步了儿子的后尘,被自己的亲娘揍得鼻青脸肿,罚去跪祠堂了。 得知消息的祝卿安和柳氏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解决了金氏找人背锅的阴谋,母女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定国公府的情报贩子又传了消息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内容就有些语焉不详,并不明朗,祝卿安和柳氏双双发问:“金氏在准备柳清雅的嫁妆?” 穿着灰色布衣,扎着小辫,面容极其普通不起眼的一个十来岁丫鬟点头:“是这样的,二太太有个专门的小库房,里面的东西都是给大姑娘准备的嫁妆。 平常就派人看守,每一年都会往里面填些好东西,什么首饰头面的,翡翠玉石珊瑚的盆景,古籍字画,还有什么桌椅板凳,什么上好的木料,还有布料什么的,虽然不是最好的,但都是精贵的好东西。 通常都是年底年头一年只有这么一回。 可是现在才年中,二太太就又让人才买东西放进去,实在有些奇怪。 托不少姐妹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是个什么原因,好像二太太在谋什么事,但不在这内院里头,出了二门的消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打听不出来。” 第132章 小娘 柳氏让桂嬷嬷给丫鬟一个厚厚的封赏,送她离开。 “金氏在给柳清雅准备嫁妆? 柳清雅要嫁给谁? 定国公府不是一心要让柳清雅做娘娘吗?” 柳氏困惑发问,祝卿安想了想说:“这嫁娶嫁娶,柳清雅要嫁,总不可能偷偷摸摸嫁掉。 总得和男方走三书六礼的流程,先从这方面查一查吧,看一下柳清雅到底想要嫁的人是谁。 她总不会连对象都还没有,就开始准备嫁妆吧!” 说句不好听的,柳清雅就这么笃定她能嫁出去。而且多年的夙愿不能成真,难道她里就真的心甘情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诡异。 柳氏派人去查,结果却一无所获,根本就没人提及柳清雅的婚事,外面也没有打听到有谁要和定国公府联姻。 可定国公府的情报贩子传递消息过来说,金氏还在继续往小库房里填东西,以前填进去的一些东西还要抬出来擦洗收拾。 分明就是一副要嫁闺女的准备,可在外面有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这事看起来矛盾得很? 柳氏都怀疑是不是祝家的能耐不够,所以才什么都没查到。 祝卿安也暗觉不妙,难道说柳清雅的诡异运气又发挥了什么作用,让她搭上什么大人物不成? 这可不成,她绝对不能让柳清雅有翻身的机会,但要怎么阻止柳清雅呢? 柳氏和祝卿安商量过后,决定要是再也查不到什么,就把金氏这些年在定国公府的所作所为都宣扬出去,尤其是要重点宣扬那些“逃奴”和金氏的关系,金氏又是怎么瞎了眼的。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有这么一个娘,难道能教出什么好女儿不成。 这样一来,不管是谁要和柳清雅议亲,都得多思量思量吧! 就在柳氏和祝卿安要有所行动时,福豆突然到访,他奉命给祝家送来一些御膳房新鲜出炉的点心和燕从昭一封亲笔信。 柳氏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急急忙忙就把信给打开,一目十行把内容看过一遍之后,她的表情变得古怪又难以言状,嘴巴张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祝卿安见状,把信接过去一看,顿时愣住,燕从昭信上的内容竟然和定国公府有关,准确来说是跟金氏和柳清雅有关。 金氏竟然托付娘家去晋王府游说晋王,想让柳清雅嫁给燕从昭!!! 其中细说了种种柳清雅嫁给燕从昭的好处,燕从昭都在信中一一列举清楚。 这要是换一对父子,柳清雅说不定就成功了。 但晋王和燕从昭的关系似乎很复杂,复杂到上辈子燕从昭被过继继承大统,晋王府也没能搭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这句话放在燕从昭和晋王身上是行不通的。 是燕从昭这个短命皇帝死了之后,晋王府的庶子成为皇帝,这才一飞冲天炙手可热。 祝卿安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一辈子祝家还抱上燕从昭大腿,种种便利的条件下都不清楚燕从昭和晋王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但她清楚外面那个小道消息绝对不可靠,或许是晋王或者燕从昭放出来迷惑外人的假消息。 保真不一定,保假就是百分百,毕竟哪有儿子对老子身边的事情了如指掌,燕从昭这是在提防监视着晋王呢。 柳清雅和金氏从前一心扑在东宫,对晋王府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被小道消息迷惑,从而作出错误的谋算,被燕从昭识破,好像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燕从昭对于柳清雅不知死活觊觎他的事情,字里行间表现的十分厌烦,他决定成全柳清雅。 嫁谁不是嫁呢! 二房既然搭上晋王的路子,想得到晋王的看重,还有什么比枕边人更得晋王看重的! 祝卿安眨眼,再眨眨眼,燕从昭要送柳清雅做自己的小娘! 不,不对,本朝对于男子娶妻纳妾有明文规定,妻只有一位,正经的妾室是要看男人的身份地位,官位高低来决定他可以纳几个妾室。 晋王已经有两位侧夫人和几位小娘,后院已经满员,柳清雅要是进晋王府的后院,那就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的侍妾。 若是做成这件事,对柳清雅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可祝卿安却不像柳氏一样高兴,她心情沉重,心里想的是,兜兜转转柳清雅还是要进晋王府吗? 虽然这一辈子的进府的身份和上辈子的相比更加不堪,上不得台面,但柳清雅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人,而且她还有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草菅人命毫不手软,以及一身诡异的运气,谁说侍妾就不能做王妃了! 世上的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柳清雅擅长利用规矩为自己谋利益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安生在侍妾的身份上活到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别到时候弄巧成拙,还是按着上辈子的命运轨迹线,燕从昭到最后还是会死在帝位上,最后登基为帝的却成了晋王。 祝卿安一把抓住柳氏的手,严肃开口:“娘,柳清雅绝对不能进晋王府,不能给她这个机会,不能让定国公府借到晋王的势。” 她简洁明了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要跟世子再说一声,想要怎么收拾柳清雅的可行,但绝对不能让她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绝对不能让她进晋王府,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行。 不要做多余的事,让二房和定国公府牢牢紧绑,让他们和定国公府这艘大船一起沉底就够了。 不动不错,动了不一定就是好结果。” 柳氏听女儿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马上修书一封,让人追上已经出门的福豆给燕从昭送去。 送信之后,两个人也无法插手晋王府的事,只能密切关注金氏和柳青雅,金氏娘家的一切动向。 从蛛丝马迹里想看看燕从昭接下来要怎么收拾她们。 燕从昭很给祝家面子,果然没有让柳清雅以小娘的身份进晋王府,因为金氏再没有采买东西进府,还火速将柳清雅送去城外的寺庙清修。 对外宣称是她之前受伤,柳清雅作为女儿心痛母亲和弟弟的遭遇,所以在佛前立下誓言,只要母亲和弟弟好转,她就要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天还愿。 如今金氏已经大好,柳明桓也在逐步好转,柳清雅就要兑现承诺,所以不顾酷暑难捱,提前去还愿。 祝卿安和柳氏都在好奇燕从昭到底干了什么? 竟然把金氏和柳清雅吓成这样,还要躲出去避祸! 第133章 三人行 燕从昭做了什么呢? 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只是让人把柳清雅的事情透露给晋王的女人知道而已。 只不过将她的目的换成从他换成晋王,听到晋王后院女人的耳朵里,就成了,柳清雅托人游说晋王,想做晋王妃。 晋王那些女人自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是真是假,总得先看看晋王的态度。 但晋王听到侧夫人们听到的版本是不一样的,所以晋王对于金家提议的事情,倒是颇为意动。 至于在意动什么? 就只有晋王自己知道了。 晋王的反应直接刺激了他的女人们,她们跟了晋王那么多年,两位侧夫人还有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晋王对她们的付出熟视无睹,却愿意为了一个柳清雅要去得罪燕从昭,这搁谁谁受得了! 于是针对柳清雅的算计就开始了,柳清雅要进晋王府可以,但不能爬到她们头上,柳清雅既然这么得宠,那就一直宠下去吧! 男人都是贱骨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得不到的,背德的,高高在上碾落成泥随意践踏的,才是最刺激难耐的。 她们联手想让柳清雅成为晋王的外室,还要让她永远也进不了晋王府,生下的孩子也不被承认。 这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承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呢? 看看青楼里的女子就知道了,说白了,就是给晋王制造一个玩物找刺激感。 而且这样一来,柳清雅没有清白之身,她就再也不能参加选秀,免得落下欺君罔上的罪名。 在本朝符合条件的女子若是不去选秀,都会被默认成身体有疾,传出这样的名声,柳清雅还想嫁个好人家,简直是在做梦。 柳清雅只能牢牢扒着晋王不放,一个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人,想要拴住一个男人,除了靠自己的肚子,似乎也没有别的其他办法,但这时候的她还值得晋王上心吗? 她在男人之间来回纠缠,谁知道柳清雅生出来的儿子究竟是谁的种。 即便能够笃定那个孩子是自己的种,那也认不回去呀,宗人府不是吃素的,不会承认一个血脉存疑的孩子。 到时候谁都不承认柳清雅的儿子,孩子受母连累成了杂种,待到来日,柳清雅的孩子都长成,受到别人的白眼,必定母子反目成仇。 届时,才算是柳清雅的报应来了。 不得不说,晋王的女人整治情敌的手段和金氏和柳清雅也是不遑多让,一样的心狠手辣。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晋王后院的女人们同心协力要收拾柳清雅,面对这样的算计,据说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她们先是假意对柳清雅示好,将人哄到晋王府做客,就开始设局,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柳清雅看出晋王那些女人对她抱有恶意。 她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对她有浓重恶意,只除了祝家,所以祝家让她吃大亏。 晋王府这些女人对她有同样恶意,是不是也要让她吃亏,柳清雅心生警惕,时刻不让自己落单,不敢吃不敢喝,如厕更衣也要自己的丫鬟紧紧跟随自己。 柳清雅有所防范,计划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晋王的女人们的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柳清雅自己不入局,那就别怪别人帮她一把,于是她就被打晕带走 。 接下来的计划一切顺利,柳清雅衣遮蔽体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以酒会友喝得醉醺醺的晋王和友人推门而入,两人喝酒喝的太多,走路都有些不太稳当,晋王就招呼友人去客房歇息。 两人绕过屏风,却不想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小美人,友人还以为是晋王叫来共乐的通房丫头。 在谢过晋王后,手摸向柳清雅就要进行三人行之时,柳清雅就在这时醒来,一声尖叫将两人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 醉醺醺的两人直接就撞到屏风旁边的高脚花几上,上面摆放的两樽珊瑚盆景齐刷刷砸了下来,把晋王和友人的脚给砸个正着。 两个养尊处优的人冷不丁被砸这么一下,顿时疼的跳脚,两人就跟瘸脚僵尸一样蹦来蹦去,一个不小心,脑袋直接磕到一块,硬生生给磕晕过去。 柳清雅见着两个人已经晕倒,手忙脚乱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爬上客房的的窗户跳出去,然后就着急忙慌跑出晋王府,随后就被金氏送到寺庙清修去了。 还真就就只差一点点,柳清雅就要万劫不复,可惜最后让她逃了,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她跳窗逃跑后竟然是一路顺畅离开了晋王府,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阻拦她的人,就这么让她逃离了,这现象确实是诡异。 而且,在这个计划的最后是柳清雅和晋王以及晋王的友人三人行之后,后院的女人们会恰逢其会去捉奸,将人摁在床上,彻底断绝后路。 可偏偏在人们要出发的时候,主谋的几个女人都齐刷刷的肚子疼,一个个疼的几乎都站不直身子。 等她们吃下药丸子缓过肚子那阵疼痛再赶过去时,客房一片狼藉,却没有出现她们想要看到的画面,计划彻底失败。 福瓜和福豆奉命把这件事讲给柳氏和祝卿安听的时候,两人脸上也是充满困惑,因为,晋王府不是没规矩的人家,不说三步一岗,至少另外所有的大小门都有人看守。 可偏偏在那一天,柳清雅所走的那一条路,在另一个时间段,就是那么巧合,竟然就没有人看守。 给人感觉就像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柳清雅,或者说老天爷都觉得柳清雅命并不该绝。 别说福瓜福豆难以置信,就连燕从昭知道了都很吃惊,晋王的那些女人可都不是善茬,竟然能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下逃出去,柳清雅可真是不简单呢! 祝卿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就知道柳清雅这个人没那么容易解决,晋王那些女人们这一次收拾柳清雅,不仅没有得逞,只怕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就像是祝家前几次收拾柳清雅一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报应”反噬。 就是不知道晋王府这一次会不会死人? 祝卿安这么想,就打听了一下:“晋王府里可是出现了什么不妥当? 那几位侧夫人手段如此了得,心性只怕是非同常人。 按照我的推断,这一计不成,她们只怕还会再生一计,如今却风平浪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福瓜福豆一脸愕然,萱宜县主也太料事如神了吧:“还真就让县主给猜中了,主谋的两位侧夫人还有几位小娘不知为何,都腹痛不止,上吐下泻。 现如今个个都卧榻在床,看病吃药呢。” 第134章 干粮 那就对了。 因为始作俑者都全军覆没,所以,才没人继续找柳清雅的麻烦。 而接下来晋王府发生的事,果然不出祝卿安所料,侧夫人和几位小娘病得糊里糊涂,最后死了两个小娘和一位侧夫人,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好转。 大概是“报应”完了。 但燕从昭还不打算这样放过金氏和柳清雅,他让人把几位侧夫人和小娘的汤药花销,晋王和友人的疗伤费,丧事的丧葬费都列出单子给金氏送去。 意思很清楚,花钱买恩怨一笔勾销,要是不愿意给钱,那就后果自负。 最后的最后,听说金氏含泪送出五万两的银票破财免灾,这事才算完,但柳清雅现在还躲在寺庙不敢回来。 想必从今往后,金氏和柳清雅见到和晋王府相关的人或者事都会绕道走,再也不敢打燕从昭的主意。 祝卿安听到燕从昭从金氏那里讹了五万两,顿时心生羡慕,瞧瞧人家这能耐,收拾敌人还能捞到好处,啥时候她才有这样的能耐? 二房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面对强权,她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定国公府的情报贩子传消息过来说,金氏这两天的脾气阴晴不定,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撒气,可见是气狠了。 大概是小金库被挂下一层皮,金氏为了回本,放印子钱的步子迈得更大一些,原本只是小范围试水,只是把钱借给做买卖的小商贩,放出去的钱不多,利息也不算太高,大部分人努努力还是能还清债务。 而且逾期的利息也不算太离谱,还债的人少不得倾家荡产,但至少能保下一家子的性命。 但现在,金氏开始来者不拒,赌徒也借,老百姓也借,借出去的多,利息高不说,逾期的利息更是翻了好几倍,这一下是直接淌血海里刮钱了。 祝卿安思索一番,就和柳氏商量:“不如,我们开个铺子做干粮吧!” “端端的要做什么干粮啊?”柳氏不解。 “我是在为明年做准备,明年九月份的冰雹要是按时出现,必定有很多人会流离失所,尤其是那些借了高利贷的人。 我就想现在做些干粮,到时候灾情出现,也方便我们对外施恩。 穷苦老百姓要出人头地,虽然难,却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救的人足够多,总有人会知恩图报的。“ 祝卿安自觉自己不是个好人,但就像亲娘所说的一样,好名声需要积攒的,何况她也不是白白付出,没有利益的事,她才不干呢! 施恩只是第一个理由,还有第二个理由:“而且我还想到时候咱们能不能拿这个干粮去向世子请功啊? 虽然世子不负责朝廷赈灾这件事,可是他要是向皇上献上干粮的话,他立功了,相当于咱们也立功。 要是他在皇上面前为咱们美言几句,对咱们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事儿。 这一桩买卖亏不了本,顶多就是亏些钱罢了,可咱们家现在又不缺钱,我觉得这事儿真能做。” 柳氏沉吟:“你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总得有一个正经的理由储备干粮。 要不然天灾一出来,你就拿出储备好的干粮,就看有些人会多想。 毕竟以往的朝廷和权贵的施恩都是施粥,还没有人施舍干粮。 咱们家是施舍干粮,更不会太出风头了?” 祝卿安摇头:“我说的干粮不是那种粮食做的干粮。” 她说的干粮是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合成的干粮,与其说是干粮,不如说是勉强能吃的备灾粮。 把能吃的野菜蘑菇,无毒榆树,柳树,槐树的根树皮树叶都收集起来,别管是老得嚼不动,还是发苦得发慌,只要能吃的,都收拾起来,焯水之后晾干。 等到晾干之后,就在干这菜里头加上炒制过的粗糙小麦麸糙米豆粉,配比一定量的食盐,再有一个就是骨粉。 这骨粉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合成,地里的蚂蚱,水里田螺泥鳅,树上的秋蝉,大户人家酒楼丢弃的各种骨头,也是焯水晒干,然后磨成粉 。 把干菜和这些东西按照比例混合之后,就可以放在模子里压成砖块样,这玩意要是保存的好,能存放好几年的时间。 这玩意极其难吃,上辈子,在柳清雅嫁给晋王庶子之后,寺庙被金氏收买,里面的尼姑就用这样的法子磋磨祝卿安。 人家也不饿着你,也不冷着你,但你就别想过得舒坦,这灾粮就是其中之一,据说还是一个已经去世的老尼做出来的,留着在灾荒年间救命用的。 是因为后来风调雨顺,寺庙用不着这些,这些灾荒粮就被人扔到角落里,无人问津。 因为存放的时间过长,上面都发霉发臭,祝卿安吃这灾粮时,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入口即吐,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会让你吐得昏天暗地。 但是不吃又不行,因为不吃就没得吃,祝卿安那时候真的是吃一口吐一口,到了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强迫自己咽下去。 那个味道,祝卿安到今生还忘不了,她现在要复刻这个灾粮,倒不是为了报复什么的。 纯粹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够难吃,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才会饥不择食,不然都不会有人乐意吃这玩意。 重要的是,这么难吃的菜砖制过程又繁琐又麻烦,完全不值得把人力物力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因为足够难吃才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成为牟利的工具,更加不会出现中饱私囊的现象,才会被真正有需要的人吃进肚子里。 因为它真的不好吃啊! 真到断顿要饿死人的时候,一块菜砖加上水熬煮是一个人两天的口粮,要是水加多了能吃三天混个水饱。 这东西的好处是容易饱腹,但因为里面都是菜干子,所以不耐饿,稍微干点活,基本上就把吃进去的东西给消耗干净了。 风调雨顺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吃这个,但是到了饥荒年间,有的吃就算是天大的福气,要是挑剔这个,那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这种干粮一般人做善事都看不上,到时候我们拿这个出来,说不定还被别人笑话小家子气呢,风头可轮到轮不到我们出。 就是这理由还真得好好想想,不如就说是明年九月是爹的周年祭。 爹生前常做善事,我们就想延续爹爹生前的善行,开个干粮铺子,不卖只送,而且只送给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家,想必不会引人多想。” 祝卿安细数种种好处,连做干粮的理由都找得天衣无缝,柳氏想想也就同意了。 开一个干粮不需要大动干戈,一间小铺面和一个掌柜两个伙计,以及一笔长期要支出的铜子就足矣。 现阶段铺面也没有干粮可以出售,祝卿安就让让掌柜安排人去收野菜树根,田螺泥鳅之类能吃的材料。 等材料收集得差不多了,才好继续后面的步骤。 这些活根本不用掌柜亲自跑腿,找几个小童出去吆喝一番,自有听到消息的老百姓上门问询。 野菜,树根树皮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是,打猪草的功夫就能够捡出来不少,这都是顺手的活,还能换点钱,大多数人都乐意干这个活。 虽然要洗干净焯水晒干,这个过程麻烦了一些,但是平时不值钱的杂草能换钱,还是有很多人抢着干活。 甚至还有小童专门去大酒楼,大户人家的后门蹲泔水桶,就为了从里面捞骨头,因为骨头的收购价格要比野菜要高一些。 祝卿安盯着看了几天,见掌柜处理这事游刃有余,她就不再时刻盯着,把注意力放在别处,比如去寺庙清修的柳清雅身上。 第135章 避风头 柳清雅去弘法寺清修走得很匆忙,带去的人也没有祝家的眼线,去到弘法寺之后也是深居简出,祝家想要打探她的消息,一时间还真没那么容易。 而且,还因为弘法寺里能自由活动不引人注意的,只有里面的僧尼,外人也不是不能走动,但是过于瞩目,不利于消息打探。 所以,柳清雅去弘法寺这些天,祝家对她的动向竟是一无所知,按理说,金氏已经破财免灾,柳清雅已经可以回来了。 如今,她却待在寺里不回来,弘法寺究竟有什么在吸引她呢? 祝卿安想到柳清雅那诡异的运气,难道她攀上什么高枝不成? 想到这,祝卿安就坐不住了,她找到柳道:“不如,我们也去上香吧! 柳清雅在弘法寺没有回来,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柳氏很痛快就答应祝卿安的请求:“那就走一趟,这眼看也要到中元节,我也想给你爹做几场法事。” 如此,弘法寺之行就定了下来,主家发话下来,下面的仆从很快就安排好出行的马车。 在第二天一大早,柳氏和祝卿安就坐上马车往弘法寺而去。 马车踢踢踏踏迎着朝阳到达弘法寺,因为临近中元节,寺里的香客又多了起来。 祝家的马车就不能像替身姐妹花那回一样长驱直入到主殿,只能绕道到事先订下的院子里歇脚,再走着去大殿上香。 祝卿安和柳氏上完香出来,就迫不及待向僧人打听柳清雅在何处,那僧人四处看了看,随即向远处一指:“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就在那。” 祝卿安顺着僧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距离大殿不远的一个高坡上,有一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枝繁叶茂间挂满了红色的绢帛,迎风飘曳,蔚为壮观。 树下有个少女,有兰草露珠滋养身体的缘故,这样远的距离,祝卿安眯着眼就看清她的穿着细节,真红色的软烟罗抹胸大袖曳地裙子,裙面没有多余的刺绣,但衣领袖口裙边边缘却点缀着大小一致的雪缎一般的珍珠。 软烟罗又名霞影纱,是上等的贡品,布料如烟似雾,宛如烟霞,霞影纱做的衣裳薄而不透,宛如蝉翼,视若烟霞。 这真红色的霞影纱远远看着宛如灼灼其华的日出红霞,美不胜收。 少女梳着飞仙髻,戴着鎏金镶宝嵌珍珠的步摇小冠,长长的流苏,从发际一直垂到肩膀,一颗颗红宝石,一穗穗的珍珠,如火似荼一般,错落有致,长短不一的坠在流苏上。 小冠和少女的裙子交相辉映,瞩目非常,让人一看就知道此女不仅富还贵。 少女面向菩提树,手持许愿用的红锦帛,在看准一个角度后,踮起脚尖,将锦帛用力往树上一抛。 红色的金帛被高高抛起,然后快速坠落,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挂在高高的树枝上,锦帛随着山风不断飘逸。 少女很是高兴,转过身时,祝卿安发现少女脸上蒙着细纱,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身上一件东西却出卖她的身份。 祝卿安把目光放到少女腰间,她的腰间系了一条宫绦,上面有玉雕的蝙蝠,色泽淡黄至金黄,油润艳美,有镂雕牡丹纹样的玉锁,牡丹纹玉锁淡绿至黄的色泽,又显得华净妍雅。 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瑞兽衔珠玉牌,那瑞兽衔的那颗珠子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金色珍珠,玉牌下方打孔,坠了长短不一,错落有致,金、绿、两色的流苏小圆珠,旁边还系着一条红色流苏穗子。 宫绦在本朝是一种身份象征,可以根据上面的装饰判断对方的身份,蝙蝠代表好运幸福,牡丹寓意富贵吉祥等等,更别提那颗龙眼大小的金色珍珠。 由此可见,此女必是宗室贵女,重要的是,这条宫绦主体是金黄色。 本朝以明黄色为尊,她敢佩戴这样一条宫绦,身份已经不言而喻,她和皇上绝对有很亲近的血缘关系。 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荣宠的人祝卿安只想到一个人:瑾宁郡主! 祝卿安心中顿生不妙,下一刻,预感成真,菩提树后走出一个身影,柳清雅穿着一身紫薄汗如意暗纹的内襦百褶裙,缃叶黄的对襟薄纱外衫,头上没有珠翠只用丝带编了辫子,全身上下都十分清简,没有半点出色的地方。 定国公府得脸的丫鬟穿的都比现在的柳清雅富贵,但她毫不在意,笑着走到瑾宁郡主身边,将手里的红锦帛送到瑾宁郡主手边,方便她想用就可以拿得着。 那小心谨慎又讨好的姿态,祝卿安在下人的身上常常见到,如今也出现在柳清雅身上,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谁能想到柳州在燕从昭那里吃了瘪,转头就能搭上瑾宁郡主,她只是短短几天没注意到而已啊! 就被柳清雅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祝卿安心中无奈又恼火,当即拉着柳氏重新退回大殿,甭管柳清雅是怎么搭上瑾宁郡主的,如今人家算是有主人的狗。 有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又有一句话叫做狗仗人势,现在不是她们要找柳清雅的麻烦,是柳清雅有可能会撺掇瑾宁郡主要找祝家的麻烦。 瑾宁郡主身后又站着三公主和淑妃,上次在宫里又因为赛马输给祝卿安,瑾宁郡主要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再加上柳清雅刻意挑拨离间,她要是想为难祝家,还真是轻而易举。 祝家背靠燕从昭又如何,他到底不能和皇上的亲骨肉相比,要是闹出事来,燕从昭不一定就能够保她们全须全尾。 所以祝卿安选择避让,甚至她还想现在就和柳氏离开弘法寺:“娘,法事什么的,过几天再做也成。 瑾宁郡主如今在弘法寺,咱们现在得罪不起她,还是先避一避风头比较好。” 柳氏却不是很愿意:“弘法寺香火鼎盛,咱们好不容易才排到一个院子做法事。 今天要是不做,又得等好几天,那时候中元节都过了。 接下来只有提前过节的,哪有延后过节的! 你担心也不是没道理,但是咱们老百姓要过节,这些皇亲国戚的节日只会更盛大,说不得还得进宫去朝贺祭拜,瑾宁郡主不会在弘法寺长时间逗留的。 何况咱们手里还捏柳清雅的把柄,她不让我们好过,她也别想有个好下场,不是吗! 她最多就是让郡主找一找我们的小麻烦而已。” “郡主找麻烦最多也是折辱我们的颜面,这点屈辱真算不得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能把这笔账给算回来。 我就怕柳清雅算计瑾宁郡主出事,最后栽赃到咱们头上来。” 祝卿安这话绝对不是在家危言耸听,柳清雅干得出散布天花这种灭绝人性的事,算计瑾宁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祝卿安恨不得将柳清雅挫骨扬灰,而柳清雅只怕不仅要将祝家挫骨扬灰,只怕还要拿祝家的骨灰去填粪坑才能平息她心中的不平。 如今柳清雅正有机会,祝家绝对不能去跳这个火坑! 祝卿安继续劝说:“瑾宁郡主天潢贵胄,自小就有淑妃和三公主撑腰,被养得目下无尘,温室的花朵心机手段恐怕也是一般。 柳清雅要是摸清她的秉性,要算计她也是不难,到时,祝家被栽赃嫁祸,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算是捏柳清雅的把柄也无济于事了。 娘,我这不是怂,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得先摸清柳清雅和瑾宁郡主是怎么认识的,再做其他打算。” 柳氏到底被女儿说服,放弃继续做法事的打算,母女俩匆匆忙忙坐上马车就离开弘法寺,只留下两个小厮收拾东西断后。 也亏得她们走的及时,祝卿安和柳氏听到随后回来的小厮禀报,在她们走后没多久,瑾宁郡主就派了七八个大力婆子找她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得知她们已经走了,这才作罢。 第136章 人情 对于瑾宁的找茬,祝卿安早有预料,她在意的是,柳清雅在这件事里占据多少份量? 瑾宁郡主是本性跋扈还是因为想替自己的狗出口气? 若是前者,大不了祝家避一避锋芒就是了,但要是后者,她们就得想想办法了。 柳氏找了一个长相很不起眼的下人去弘法寺探听消息,下人去了弘法寺却只打听出一些不算隐秘的事。 瑾宁郡主是昨天才到弘法寺,和柳清雅认识还没有超过两天,不过,两人自从认识就经常同进同出,瑾宁郡主似乎很喜欢柳清雅。 至于其中原因,下人就打听不出来了。 不过即便是没打听出原因,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让祝卿安和柳氏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两人凑在一起琢磨柳清雅接下来可能的动作,祝卿安认为柳清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对祝家做些什么。 不过好在祝家已经及时远离瑾宁郡主,柳清雅就算要栽赃嫁祸也没机会了。 但不能嫁祸不代表不能找麻烦,要是瑾宁郡主“不小心”伤了祝家人,祝家难道还能讨回公道不成! 柳氏却认为柳清雅可能是帮过瑾宁郡主什么忙,但绝不是什么救命之恩,要是真出这样的大事,瑾宁郡主不可能还滞留在寺庙游玩。 既然不是救命之恩,柳清雅和瑾宁郡主的交情其实也就那样。 瑾宁郡主的人情很珍贵,所以才要小心谨慎消耗这份情分,用在祝家身上,虽然会很痛快,但柳清雅这样擅长权衡利弊的人,首先要考虑的是值不值。 “我是觉得柳清雅不会舍得把瑾宁郡主的人情浪费在祝家身上,毕竟二房现在更需要一份助力不是吗!” 柳氏的话让祝卿安焦躁的心冷静下来,到底是她焦躁了。 从知道柳清雅攀上瑾宁郡主开始,她就有种挫败感,让她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来压制柳清雅,心里火烧火燎的,自然就不像亲娘那么冷静理智,站在柳清雅的考角度去考虑问题。 祝卿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娘说得对,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先看看瑾宁郡主愿意帮二房多少再做打算。 人情这东西有大有小,要是小的,自然不足为虑。 要是大的,那我们就该把珠帘祭出去了。” 柳氏表现得胸有成竹:“柳清雅的名声要是坏了,三公主作为母亲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跟人家沾上关系,说不定还会主动撇清。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瑾宁郡主和柳清雅这样的人玩到一起,对她的名声也是一种伤害。 三公主要是爱女,届时,必定会出手,咱们的危机就解除了。” 祝卿安茅塞顿开,放下心中的紧迫感,和柳氏一起查看二房的变化。 定国公府有祝家的眼线,所以二房的变化没有逃过祝卿安和柳氏的眼睛。 中元节来临之前,柳清雅终于回到定国公府,比起离开时凄凉惶恐,她这一次回归变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金氏大概也得到一些消息,一改之前的阴沉刻薄,恢复几分从前的慈和,看样子,瑾宁郡主颇为抬举柳清雅。 中元节过后,金氏紧急找了彩绣坊的绣娘上门给柳清雅做衣服,据说,瑾宁郡主给她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宴会。 这张帖子给死气沉沉的定国公府注入一剂强心剂,整个府里都沸腾起来,能被郡主看重,是多大的殊荣啊! 大房也不好拦着不让金氏在柳清雅身上挥霍,反正现在府里就靠着金氏的印子钱过日子,金氏花的都是自己的钱,自己不心疼,谁会心疼? 大房的谢氏还趁机把大房的女儿拉出来,二房的闺女要做衣服,总不能落下大房的吧! 咱也不要求穿的多么华丽,跟大姑娘差不多就行! 金氏气得脸色发青,大房一个庶女也敢跟她的闺女比,谢氏莫不是年纪大了,头脑发昏了。 可是气归气,金氏是到底还是给大房的姑娘也做了衣裳,女儿说得对,瑾宁郡主这里的人情只有一回,用过了,就没有了。 说到底二房现在还要靠大房的爵位指望着将来呢! 到了宴会那日,柳清雅穿戴一新去赴宴,柳氏在此之前拿出一笔钱给情报贩子,让她去和跟随而去的丫鬟套近乎,想办法从她们嘴里掏出柳清雅去宴会的具体情节。 有足够的钱开路,那丫鬟还真就买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武安公世子。 三公主的夫家是武安公薛家,薛家也是跟随太祖皇帝起义的大将之一。 只不过比起定国公府的落寞,薛家每一代当事人都十分头脑且精明,所以到了如今还鼎盛不衰。 在和三公主联姻之后,薛家越发如日中天,尤其是三公主的一双儿女得了皇上的青睐就更加不得了了,简直是炙手可热。 如果说瑾宁郡主只是嚣张跋扈,有些任性妄为,虽然相处起来比较难,却也还是能相处。 她的哥哥武安公世子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他从小聪明又暴虐,而且因为长相上有几分和皇上相似,一直想要抱孙子的皇上对这个外孙就有几分移情。 所以,他刚满月就被册封为世子,几岁大的时候,因为习武小有所成又被皇上加封了一串的封号。 十几岁能够进朝堂后,皇上又给了他实权,年纪轻轻就手握实权,可以说他是继燕从昭之后,最被皇上看重的人。 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和武安公世子交好,想要办什么事,只要求一求他,奉上丰厚的筹码,基本上都能办成。 按说这种买官卖官的事,本来是朝堂禁忌,但是他因为聪明,这种事每每都踩在底线上,擦着边把事办了,把钱收了。 让满朝堂的御史对他无可奈何,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在这次宴会中,关键是因为瑾宁郡主,让柳清雅认识上这个人。 柳清雅在赴宴回来之后,和金氏关起门来说了好长一阵的悄悄话,之后,金氏就派人去打听武安公世子的喜好,似乎是想要投人所好为二房谋好处。 柳氏和祝卿安分析:“所以,柳清雅和瑾宁郡主的交情只能说还过得去。 瑾宁郡主只愿意牵个线,连自己兄长的喜好都没有告知柳清雅。 这一次宴会过后,瑾宁郡主只怕是不会和柳清雅再有多交集,两个人的交情到此为止。 我们之前担心的已经不足为虑,但现在,柳清雅搭上武安公世子,估计还是想要振兴二房。 我们也去打听打听这位世子的喜好,要是能截胡或者从中作梗,破坏柳清雅的计划就再好不过了。” 第137章 打动 祝家很快就派人去武安公世子的喜好,这位年少成名的武安公世子打听起来不难。 可以说是喜好广泛,赛马,狩猎,蹴鞠,斗鸡走狗,都是充满血腥又奢靡的消遣,因为这里面的赌资就是一个个奴隶。 武安公世子的每场游戏,都要折损大量奴隶进去,但因为奴隶没有人权,身家性命都捏在主人手里,玩弄死了,去衙门补上一笔银子就能了事。 据说,武安公府最大的一笔支出就是买人的费用,别人家的下人是多到用不完,还要放到田庄里去干农活。 武安公府的下人却是常常空缺,很多人看不惯,却又对此毫无办法,祝卿安和柳氏查到这些也是充满厌恶,打从心里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沾上关系。 祝卿安语气满是嫌恶:“我们都能查出来的事,金氏和柳清雅只怕比我们要更早知道,一定会投其所好,我们要怎么从中作梗? 京城有专门买卖人口的人牙子,还有一些专干一些黑勾当的,这么多口子,我们就算是长八只手也没办法堵上啊!” 话是这么说,但祝卿安觉得柳清雅不太可能会干出送人奴隶这种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散播天花,却在金氏的放印子钱的事情上进行阻拦,可见她多爱惜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 再怎么想攀上武安公世子,柳清雅也不会做这么跌分的事儿。 柳氏把收集来的消息放下,她也赞同祝卿安的想法:“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武安公世子又不缺奴隶,他的喜好到底被人诟病。 男人嘛,最是看中面子,自己喜欢可以,却不愿意让人赤裸裸送到脸上来,那传出去多丢人现眼。” 那柳清雅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祝卿安就问桂嬷嬷:“定国公府那边还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桂嬷嬷就道:“说是二太太和之前一样,一直在联络人牙子要买几个人。 只不过,二太太极其挑剔,人牙子送去的人总是不满意挑挑拣拣,据说只留下两个,还要人牙子继续送货上门相看。” “还要继续看人。”祝卿安喃喃自语,皱眉思索,手指无意识扣着腰间一个荷包,一不小心把上面的刺绣给勾出丝来,好好的一只白兔就这样被挂花了。 看着荷包上的白兔,祝卿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桂嬷嬷,金氏选的是女孩还是男孩?” 桂嬷嬷一怔,然后才道:“是男孩,都是十岁左右的男孩。” 祝卿安一拍手:“柳清雅不是在给武安公世子送奴隶,是在给世子选床伴。” “你是说,武安公世子是兔儿爷!” “十有八九,从咱们打听那些消息来看,也没有听说谁家给他送过女人,也没听说他的后院有女人。 世子迟迟没有成婚可能是在等选秀,让皇上指婚。 但以三公主溺爱儿女的态度来看,不会不让世子碰女人,由此可见,世子没有红颜知己方面的烦恼,不是因为他洁身自好,是他自己不愿意。” 祝卿安说出自己的猜测,柳氏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这样看来,我们晚了一步。 金氏和柳清雅恐怕已经把人给送过去了。” 祝卿安一怔:“不是说,金氏还要看人吗?” “区区几个奴隶,怎么能够打动武安公世子。 那样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奴隶于他而言,就跟路边的杂草一样,连猫猫狗狗都不如。 想要就有的东西,谁还会浪费时间去多看一眼。 柳清雅要想打动武安公世子,至少得送猫猫狗狗那个级别的,至少还能当个宠物。” 柳氏这样一说,祝卿安顿时就反应过来:“金氏选人或许是个障眼法,又或许只是给“猫狗”选伺候的人。 因为这些没有根基的小童才不会和定国公府联系得太深,才不会泄露秘密。 金氏和柳清雅真正要送的,难道是二房的庶子。” 虽然这些金氏严防死守,可是二房后院还是有女人生下孩子,她平常视这些庶子庶女为眼中钉,几乎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却又死死的抓住他们,关键时刻就可以用来铺路。 国公府的庶子打包送出去做床上玩物,这份量确实能打动武安公世子。 柳氏觉得倍感羞辱,武安公府要是敢羞辱定国公府,她一定要…… 她铁青着脸吩咐桂嬷嬷:“嬷嬷,你赶紧传消息去定国公府,让人找一找二房的庶子还在不在府里。 要是不见人影,又是从哪天开始不见的,希望……还来得及。” 祝卿安没说话,心里清楚,只怕是来不及了。 事情果然不出祝卿安所料,桂嬷嬷直到天黑才回来,给她们带来确切的消息:“二房的三少爷前几日因为不敬嫡母,被二太太送去家庙清修,说是三少爷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少爷的母亲倒是闹过一阵,可二老爷现在成日里买醉消愁,根本就不管这些事儿。 三少爷的母亲被二太太打了一顿板子,也就消停了。 现在那府里都知道三少爷去家庙了。 老奴接到这个消息,当即就往家庙赶去,三少爷也根本就不在家庙里,他的小厮倒是在。 找人一问才知道,说是三少爷吃错了东西肚子疼,送回府里去治病了。 这些小厮就代他受过留在家庙里清修。” 也就是说在柳清雅弘法寺没有回来之前,金氏就已经知道柳清雅的计划提前把庶子送了出去。 因为金氏之前也没少责罚庶子庶女,祝卿安和柳氏当时也听过一耳朵,因为这样的事情听得多了,两人也就没有放心上。 现在两人才反应过来,瑾宁郡主对柳清雅是真的挺抬举,连自己兄长隐秘的爱好都透露给她知道,所以柳清雅早有准备。 又恰逢,祝卿安和柳氏出现在弘法寺,还因为双方都没有隐秘行踪,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柳清雅知道,祝卿安和柳氏一定会寻根问底,所以她将计就计,做出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来迷惑祝祝家,又担心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火速将庶子送出去,达成她的目的。 这一次是她们被柳清雅摆了一道,祝卿安吐出一口闷气,柳氏咬牙切齿:“这两个贱人,竟然敢这样折辱定国公府,我一定要将她们挫骨扬灰。” 说着,柳氏暴怒摔了手边的茶盏,祝卿安看着地上的碎片道:“要不,去求求燕从昭,看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第138章 自救 柳氏摇头:“不用,这种家丑,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先修书给老太太,看她怎么说。” 桂嬷嬷指挥下人送来笔墨纸砚,柳氏挥毫泼墨,很快就写好一封信,让桂嬷嬷亲自走一趟定国公府。 目送桂嬷嬷离开,柳氏颓然坐在椅子上,祝卿安给她顺气:“你又何必气成这样,老太太不一定领你的情。” “你不懂。”柳氏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激动道:“武安公和定国公都是武将出身,当年都是手握实权的人家。 为了避免皇上猜忌,所有武将之间关系,不管真假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态度。 但武安公和定国公关系是真不太好,概因当年论功行赏时,太祖皇帝想封异姓王,被你的曾曾外祖父谢绝了。 因为这一点,两府一直交情不深,在朝堂上没少针锋相对,几代绵延下来,两府的关系不说势如水火,也是相看两厌。” 二房把庶子送给武安公世子换好处,根本就是把定国府老祖宗们的脸送给武安公世子踩。 不然,武安公凭什么要帮积怨已久的定国公府,他们侮辱的不是一个庶子,而是柳家几代祖宗的脸面。 柳氏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士可杀不可辱! 定国公府的人可以上刑场,可以被流放,但不能让老祖宗长眠地下还要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践踏颜面。 “先不说如今的定国公府如何,若没有当年赫赫扬扬的定国公府,没有你外祖父的爱护和祖宗的余荫庇佑,我也过不上人上人的日子。 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冷眼旁观。” 柳氏说到这样,语气慢慢冷静下来,她要等,等老太太的态度。 桂嬷嬷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她两手空空告诉柳氏:“老夫人知道后,先是晕了过去。 丫鬟给她掐了人中,见老夫人清醒过来就要去找大夫,结果,老夫人却不让人出去找大夫。 她吃了一把成药丸子,恢复了一些精神,就让人去家庙找三少爷,但没找到。 二太太身边的心腹和柳大姑娘的丫鬟就被老夫人绑去动刑,她们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是零零散散的口也拼出真相。 老夫人一开始很生气,可是二大大知道之后,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不知道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之后,老夫人就沉默了,随后就让我走,我刚刚踏出定国公府的大门,里面就传来消息说,二房的三少爷因为急病去世了。 一听这消息,我就没有急着走,转身要回去给三少爷上炷香。 结果,遇上三少爷的母亲闹事,被老夫人的人带走了,说是三少爷的母亲得了失心疯,要送到乡下去。” 桂嬷嬷的话越说越小心,说到最后已经声如蚊蚋,柳氏的呼吸声开始加重,到了最后竟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好一个掩耳盗铃,哈哈哈,这竟然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我一定不是老太太生了,一定不是,我可没她这么软骨头,安安,你说呢?” 柳氏笑得涕泪交加,她嘴里不停发出笑声,可眼睛里的哀伤痛苦,任谁看了都能够感同身受。 祝卿安顺着亲娘的话劝慰:“娘说的对,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伤心,从今往后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柳氏又是哭又是笑,把心里的出来的痛苦发泄出来之后,她的情绪才好不少,表情有些木木的。 祝卿安拧干热巾子给柳氏擦脸,又拿了脂粉要给她敷脸上妆,柳氏被有些冰凉的玉轮碰到脸,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由着女儿和桂嬷嬷联手给她重新上妆完毕,才道:“安安,我们去求世子,想办法给那个孩子带句话,问他要不要给自己报仇。” “娘,你是想……” “哼。”柳氏冷笑一声:“柳清雅想靠着武安公重新爬上高枝,我偏把他们送进地狱里。 武安公敢这样折辱定国公,那我就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氏说罢,就让祝卿安磨墨,她执笔给燕从昭写信,将信封封好交给桂嬷嬷,柳氏交代她: “要是世子不在,交给福瓜福豆即可,告诉他们不用急着告知世子。 世子什么时候有空,再看不迟。” 桂嬷嬷应声而去。 另一边的定国公府里,柳清雅心不在焉搅着面前的一碗粥,双眼无神看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忽然,静谧的院子有了动静,金氏带人走进来,她立刻就站起身来出门去迎接,笑意刚刚浮上脸庞就僵住了:“娘,你的脸……” 金氏的脸青紫一片,两颊高高肿起,完好的一只眼睛肿成一条缝,两个嘴角都被打破了,老夫人这一次是半点脸面都没有留给她,打完她之后,还让她继续主持中馈,不给她躲起来的理由。 柳清雅心疼的直掉眼泪,一边给金氏敷药一边抱怨:“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府里,但凡有人能够撑得起,还用得着咱们用这些手段吗!” 金氏也恨得咬牙:“别哭了,把人送走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老东西也就敢窝里横,真要是心疼孙子,怎么不去武安公府把人接回来。 老东西自己年轻的时候把后院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收拾个把庶子,就这样折辱我,早晚……嘶!” 金氏被药蛰得一声痛叫,等忍过了疼痛,她才问女儿:“武安公世子真能让你爹重新为官吗?”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世子虽然性情暴虐,可是他答应下来的事儿很少有做不到的时候。 礼物他也收下了,想必在耐心等一等,就会有好消息过来。 只要爹爹有官职,二房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 咱们再想办法帮爹疏通一下,要是能让我达到选秀的标准就再好不过了。” 柳清雅说到这里,长长叹气一声:“可我没想到,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情竟然就让三弟暴毙了 我原本是想着等将来世子厌倦了三弟,就把他接回来。 怎么说也是给咱们家立过功的,都是一家人的骨肉血亲,我怎么也得照顾他一辈子过得顺遂。 可惜如今老太太这么做,是要绝了三弟的后路啊。 他有家不能回,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柳清雅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她在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庶子也是她的弟弟呀! 真真的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骨肉相残这种事,她不应该做的 。 可是,自己的一母同胞亲弟弟没了耳朵,前途已经尽毁。 亲爹如今又没了官职,费心机想要攀上晋王府,却又被刮下了一层皮。 柳清雅是走投无路了。 在下定决心之前,柳清雅也曾煎熬挣扎过,一个人在夜里不知道悄悄落过多少泪。 她是真心想做个善良好人,可是上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啊! 她得自救啊,她就是不自救,二房这一家子就真的要危险了。 第139章 又羞又耻 从亲娘放印子钱的第一天开始,柳清雅心里一直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是一个致命的泥潭,非常危险。 尤其是定国公府如今没什么权势时,更加危险,不出事还好,一出事绝对是第一个刀下魂,但无奈手里没钱,明知山有虎,却还得偏向虎山行。 柳清雅比谁都清楚,这事不能长做,要么及时金盆洗手,要么有权有势,所以她昧着良心做下这件事。 将三弟送走时,她就暗暗发誓,将来会给他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报答他的恩情。 却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金氏一脸不以为然,甚至对着女儿有一点恨铁不成钢:“你就是经历的事太少了,一个低贱的庶子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你就是太好心了,你把人家当弟弟,人家可不会念着你的好。 为了这一大家子,几条贱命有什么不能牺牲。 这好处还不是落到你爹头上,就当是他尽孝了。” 柳清雅没说话,也许,三弟真是这么想她的吧,可她……唉…… 桂嬷嬷给燕从昭送信回来,告诉祝卿安和柳氏:“皇上去避暑行宫小住,世子也跟随皇上走了。 世子休沐了,才会回城,我们要等上几天。” 柳氏点头:“无妨,事情已经出了,早几天晚几天结果都一样。 嬷嬷奔波了这么久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从这一天开始,柳氏和祝卿安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天过去,两天过去,眼看着再等两天,燕从昭就要回来了。 定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柳文盛收到吏部的公函,再度为官啦! 柳氏这一次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听完,只是平静的摆摆手让人退下去。 祝卿安却没有像柳氏那样没有耐心,她仔细盘问下人:“二房老爷是官复原职,还是换了一个位置啊? 几品的官? 柳家人高不高兴啊?” 下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祝卿安才让人离开。 柳文盛这一次并没有官复原职,柳清雅和金氏拿定国公老祖宗的脸面送人践踏,最终换来一个太仆寺主事一职,官职八品。 太仆寺专管皇家车驾、马匹及牲畜的饲养和调度,监督地方州县的畜牧生产,以及负责道路维护和驿传系统的管理等。 说重要也重要,要说不重要也可以说不重要,因为里面的官员并不多。 太仆少卿:官居从三品或四品。 左、右监丞:一般为五品或六品官员。 最后才是主事,通常为七品或八品官员,正经科举出来的举子,同进士出来谋官,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小官吏。 但人家只要勤恳工作,评等良好,就有升迁的机会。 但柳文盛这个是靠走后门得来的,想要通过正经途径升迁,几乎是没可能。 重要的是,太仆寺除了太仆少卿,其他的都不是什么有前途的职位,最关键的是还根本没有油水可捞。 要知道,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被玉帝封为“齐天大圣”后,又被任命为“弼马温”,负责管理天宫的马厩。 虽然管马不好听,但孙悟空的职位却类比太仆寺少卿一职,换句话说,柳文盛如今还比不得一个专门管马的。 武安公世子这一脚直接把定国公府的脸面都踩到烂泥里头,还要人家感恩戴德。 顾及柳氏,祝卿安憋笑憋得很辛苦,十分可惜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没能看到定国公府一众人的脸色,那一定是精彩纷纭,让人见之难忘吧。 定国公府也的确如祝卿所料,在公函送来后,好一阵鸡飞狗跳。 老夫人好半天没说话,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又被气晕过去。 大房的人也觉得脸面无光,柳文茂一甩袖子就让大房的人该干嘛干嘛去,何必陪二房丢人现眼。 金氏也脸色难看,但柳清雅倒是神色平静,武安公和定国公两府的恩怨,她也是清楚的。 这么一今日这么一遭折辱,她也是一朝有预料,但是没办法,只要能破局下来,起点再低都不怕,总比窝在定国公府这一潭死水里沉沦的好。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总有一天,她会把今天承受的百倍千倍的还回去,柳清雅眸光暗沉沉地想。 柳文盛酗酒了很长一段时间,拿到公函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有些迷瞪,压根就不知道今夕何夕,等到他醒酒,才知道自己又当官了。 一阵欣喜若狂之后,等回过神来才问是几品官,是不是官复原职? 等知道真相,他用袖子捂着脸,死活都不想去,他怎么说是堂堂的世家子弟,结果却沦为一个专管牧畜的小官员,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他的地位。 何况这还是牺牲了儿子才得到的,柳文盛又羞又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原来他的儿子这么不值钱啊! 那在外人眼里会怎么看他呢! 柳文盛一想到这些就浑身不自在,根本就不想出门,只想一醉解千愁。 金氏只能带着一双儿女跪下来求他:“老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咱们二房,你看看你儿子再看看清雅,他们的前程可都挂这上头了。 他们那可是你嫡嫡亲的亲骨肉,你要是连个官身都没有,明桓以后要怎么说亲。 还有清雅,满京城的贵女有几个比得上咱们女儿,从小就聪慧过人,老爷是知道且夸过的,老夫人对清雅是什么心思,你也是清楚的。 她命里合该是个锦绣堆里的娇贵人儿,将来要做娘娘的。 将来的富贵日子还在后头,咱们做爹娘的得先替咱们把前路给铺好了。 他们要是连前路都没有,还怎么谈论将来呀! 老爷呀,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求过你,我今天就求你这么一件事儿,我给你磕头行吗? 我只求你为孩子们想一想,如今不过是卧薪尝胆,熬过这一劫就好。 老爷,我求你了,去任职吧!” 柳氏说着,真就“砰砰砰”给柳文盛磕头,这动作又快又狠,几下之后,金氏的额头就肿了一个大包出来。 她脸颊原本就有伤,如今多了这么个大肿包,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美艳模样,但是金氏并不在乎,为了子女,她可以豁出去一切。 柳明桓半瘫在地上,他的手脚还没好利落,都打着石膏,站也站不起来,跪也跪不下,只能趴在地上懵懂的听着父母说话。 柳明桓是整个二房里心思最干净的一个,金氏将他保护的很好,那些龌龊事全然没有让他知道,所以他的如今都还不知道究竟了什么。 见到亲娘涕泪交加跪地磕头,他顿时就心疼不已,也学着去求情,但因为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老爷求你了,娘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啊!” 柳清雅膝行到柳文盛身边,双手去抓他的袍角,一双眸子里全是泪水:“爹爹,女儿求你了。” 第140章 油脂 柳文盛要是个心思坚定的人,就不会让金氏搞出这么多事来,在妻儿跪地哭求半天之后,他终于熬不住了,不得不答应下来,很快,他就走马上任了。 就在柳文盛穿着袍服畏畏缩缩走进太仆寺的官衙时,燕从昭终于从避暑山庄回来了。 他洗去一身风尘,坐下来歇息时,才拆开信纸一目十行扫过去,看完,他伸手把纸张丢进书案上面的水碗里,任由字迹被清水氤氲,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燕从昭召来福豆:“咱们有没有在武安公府安插眼线,要是有,想办法给里面递消息。 要是没有,就想办法插个眼线进去。” 福豆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天,福豆骑马来到祝家,拜见柳氏和祝卿安:“夫人,县主,消息已经递进去了。 那位少爷答应了,他还要求要夫人照顾好他的母亲。” 柳氏毫不犹豫点头:“可以,我会让人把他母亲接出来,有丫鬟伺候她颐养天年。” 谁都知道,那个孩子要报仇,很大可能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即便侥幸活下一条命,武安公世子的暴虐人尽皆知,只怕余生也是难以康健。 柳氏拿出一个小瓷盒,里面是一块色泽粉红的油润脂块,她告诉福豆:“我少时爱看书,曾看过一本小记,书中说,断袖之人行那事时,会用油脂涂抹那个地方,据说,这样方能得闺房之乐。 这里面是血枯草,五石散和猪油做成润滑脂,你托人交给那个孩子,想办法让武安公吃进嘴里,或者把这个给武安公世子用在那个地方。 血枯草毒如其名,达到一定剂量后,人就如树木枯萎,日渐消瘦。 五石散会成瘾,尤其是用在那个地方,效用会比口服更甚。 这一盒的量要是全被武安公世子吃了,能送他入黄泉。 就算他及时发现,只要连续使用这油脂三天以上,就能留下药瘾,药瘾发作时,钻心入骨的痒,痒入骨髓,且无药可解。 这种药瘾戒不掉,只能饮鸩止渴 一步一步送自己去死。” 柳氏的话说得平静,福豆却听得下意识夹紧屁股,虽然这东西不是给他用的,但是他却能感同身受武安公世子将来悲惨的下场。 福豆接瓷盒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他敬畏地看着柳氏和祝卿安,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祝家的女人都是毒妇啊! 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世子要是知道这瓷盒里面东西的功效,对萱宜县主还喜欢得起来吗? 福豆把瓷盒带回晋王府,然后把这东西的功效一字不差说了一遍,然后他小心翼翼抬头偷瞄,果不其然看到自家主子脸色那叫一个五彩斑斓,想必被吓到了吧! 燕从昭的确是被福豆的话给惊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阴狠毒辣的东西去,七月的天气炎热难耐,可他的下半身却有种凉飕飕的感。 他下意识夹紧的双腿,努力忽略从心底生出来的毛骨悚然,语气平静道:“给柳家的三少爷送去吧。” 等屋里没人,燕从昭立刻走到外晒太阳,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驱散心里的阴霾,怕是有些怕的。 但另外想想,祝卿安有这样的心机手段,自己倒是不用担心她被晋王府的女人给吃了。 人无完人,祝家母女虽然手段狠辣,却也从不主动害人,这就够了。 柳氏把那盒油脂送出去之后,她拿出一根麻绳打了一个结,见祝卿安不解,就解释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一天打一个结,直到武安公世子死了为止。 到时候我会把这根麻绳送到柳家老祖宗的坟前烧了,告诉他们,我替他们把颜面拿回来了。 也算是尽了定国公府对我的养育之恩。” 祝卿安恍然大悟,想了想,她开口:“武安宫世子要是中计,柳家那个孩子想必是没命可活。 有燕从昭替咱们打掩护,武安公世子出事,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 二房必定要承受来自武安公府的全部怒火,也算是间接帮我们铲除二房这个祸害。 我想着,要能把他的尸首找回来,就找回来,给他的母亲送回去,也算是母子团聚了。” 祝卿安心里其实清楚,柳氏再怎么和娘家人决裂,对无辜的小辈心中始终有一份不忍,只是顾及她的心情,所以一直表现得不咸不淡。 重生回来这么久,祝卿安心里的仇恨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迫切浓烈,恨不得将定国公府连根拔起,除之而后快,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她也学会了放下。 柳氏听完立刻就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做吧,生在柳家,也没能享受多少好日子。 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安康一生也未尝不好。” 祝家在耐心等待武安公世子的报应,却没想到,不过才半天的功夫,福豆又有去而复返:“夫人,那一盒油脂太少了,柳家三少爷说不够分。” 嗯? 柳氏和祝卿安面面相觑,这一盒的量就能够弄死人了,怎么还会不够分呢? “武安公世子的脔宠不止一个,那些人里面有世家的旁系子弟,也有平民百姓,戏子。 因为武安公世子性情暴虐,在外头要是有什么不顺心,就拿这些男宠出气,先是床上然后是床下。 衙门审讯犯人的那一套也被他用在这些孩子身上,常常有被打残打死的。 他的这些男宠,基本上就没有一个活着超过十二岁,这些孩子恨武安公世子入骨,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报仇。 三少爷为了能够报仇,成功煽动其他的男宠一起下手,那盒油脂就不够分了。 三少爷就传话出来,想要多弄几盒油脂。” 柳氏和祝卿安听完都沉默了,那些孩子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必然也还有父母亲人存在。 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仇敌,至亲必然遭遇连累,他们连这一点都不在乎,可见有些人是真该死。 柳氏痛快拿出为数不多的存货:“这东西制作麻烦,我手里也只剩下两盒多一点,都拿去吧。” 福豆拿着存货离开了,就在他离开之后的第五天,武安公府传来噩耗,武安公世子死了。 据说死的时候,他全身不着寸缕,和一屋子的脔宠光天化日之下在院子里行苟且之事。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癫狂,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当众表演起了某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据说他当时已经眼眶雀青,身材消瘦的可怕,却依旧没有停下寻欢的脚步,不仅要捅人,据说发起疯来,拿着玉祖连自己都捅,不让捅就呲哇乱叫还打杀阻拦的下人。 后来被强行打断之后,直接缩阳,全身上下不停的战栗发抖,最后昏迷不醒。 找了大夫来看病,却发现他服用过量的五石散已经伤及脑域,而且喝不进去药,一灌药就会呕吐。 宫里的御医联手也只是将病情稳定了些,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刚刚平稳下来的武安公世子突然就发药瘾。 在抓心挠肝的痛苦中,他让下人偷偷去购置五石散,一个人偷偷服用,等到下人察觉不对时,他已经断气了。 第141章 一场空 好好一个大活人,前几日还龙精虎猛,结果就短短几天时间,人就没了,还是吸食五石散而亡,怎么看怎么蹊跷。 三公主当场昏厥,醒来就开始发疯,要查出儿子的死因,要报仇。 武安公世子的死因不难查,御医和仵作只花了两个时辰,就查出致死因,竟然是因为几盒润滑的油脂。 武安公世子的暴虐不仅仅体现在酷刑折磨人上,在做那事时,兴奋上头还会对着面前人又咬又撕,不咬得鲜血淋漓不撒嘴。 脔宠都知道他的癖好,所以,他们只需把油脂涂抹在皮肤上,就能让武安公世子神不知鬼不觉中招。 五石散的功效又会让持续亢奋不止,不停想做那事,连续几天的纵欲后,毒入骨髓,人自然就没救了。 缘由查出来了,但“罪魁祸首”却已经伏诛,在武安公世子出事的第一时刻,三公主就迁怒到“不走正道的贱坯子身上”,将人全部杖毙了。 当尸首抬回来重新检查,却发现每一个人身上都油脂的痕迹,很难从这些痕迹查出,究竟是谁把这油脂带进来的。 如今,死无对证,三公主哭着进宫找皇上,想让皇上下旨,她要彻查此事,诛了谋害儿子凶手的九族。 皇上没下旨,表情有些神秘莫测,不仅没有下旨,还呵斥了三公主教子无方,不然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三公主都惊呆了,死的可是皇上的亲外孙,是他一直很看重的外孙啊! 皇上怎么就对此无动于衷呢? 怎么还会训斥她呢? 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她的儿子不过是玩弄一些贱奴而已,又没有触犯律法,怎么就叫教子无方了? 丧子之痛的三公主本来就没什么理智,因为皇上的训斥让她大受刺激,再加上皇上对儿女一直颇为宠爱,让三公主一下子就失尊卑体统,说话开始口不择言,埋怨皇上冷血无情。 听到消息赶来的淑妃匆匆忙忙拉着三公主认错,将人给带走了。 据说,三公主被带走时还疯疯癫癫的,是淑妃捂嘴把人拖回自己的宫殿里,才没有闹出大祸患。 淑妃只跟三公主说了一句话:“你是皇上的女儿没有错,皇上不会伤你。 那你别忘了你的夫家,武安公府也是世家,你以为皇上就看武安公府很顺眼吗? 你莫不是忘了皇上是怎么登基的,一个外孙在皇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不想连女儿也保不住,就老实一点。” “那我儿的死怎么办? 母妃,你可尝过骨肉分离,天人永隔的痛,我的心好痛,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真的好痛啊。” 三公啼哭不止,淑妃也只能劝慰:“再着人仔细查一查吧,那毒的用料总归是有迹可循。 只要能找到真凶,你就算要将人凌迟处死,皇上也不会拦着。” 可柳氏敢拿出这样的毒物,就不怕被查,一来,血枯草并不是多么稀罕的毒物,乡下地方草木茂盛之处就有,如今这个时节更是常见。 五石散本朝严令禁止散播服用,但还是有人寻求刺激,偷偷服用五石散。 祝卿安之前为了给旺财旺妞辨毒的,费了好些功夫辗转才买到一些,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 油脂只是普通的猪油,没什么出奇之处,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厨房都会有这样的油脂,三公主想要通过这点线索就找到凶手,可以说是在白日做梦。 在反复查询,无果之后,三公主就把一腔的怒气怨恨撒向已经成为尸首的男宠们,如果是这些人把有毒的油脂抹在身上,他的儿子也不会死。 不管幕后凶手是谁,总之和这些男宠都是有联系有关系的,她只要顺着这些男宠背后的家族摸过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凶手隐藏的再好也都是要死。 这些男宠里面有平民老百姓有戏子,还有少量的世家旁支子弟,前者,三公主就算是草菅人命,弱势的那一方也拿她无可奈何。 可后者,却不是三公主想杀就杀的,毕竟是官家子弟,就让他们为了上进,把自家的子弟送上别人的床榻,供人寻欢作乐,但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一点实力都没有。 尤其是这里面有一个柳清雅,武安公世子暴毙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知道要不好了。 她立刻果断,让柳文盛去找其他世家联手,不然要是被三公主逐个击破,定国公府绝对没有好下场。 到了这个时候就已经顾不得的什么脸面什么体统,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走后门的人,谁也不用看不起谁。 这些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他们一起求到御史那里,然后三公主就被一众御史弹劾了,告状的褶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向皇上的御案。 随便翻开一本折子,里面都是在弹劾三公主草菅人命,皇上的态度却。十分奇怪,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置之不理。 他让人把这些折子送到东宫去,让太子全权处理这件事,太子虽然病弱,可是做事却不弱势。 身为储君,他明白皇上心里的隐忧是什么,他更清楚如果放任世家做大,他将来想要管束世家,就是有心无力。 所以得趁着皇上如今还健在,一举拔去隐忧,皇上才能睡个好觉,他也可以少喝两碗药。 所以太子并没有因为三公主就网开一面,直接剥夺三公主的封号爵位食邑降为郡主不说。 武安公府也受到严厉的惩罚,直接降爵为武安侯府世袭两代,武安公世子的死被判为自作孽不可活,任何人不得再追究这里面的事情。 死去男宠的家人,平民老百姓和戏子就被网开一面,领了尸首和赔偿银两各自回去安葬了事。 但那些世家的旁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通过走后门得来的权利地位,直接被太子打回原形,简称回家喝西北风。 金氏看着走马上任没几天的柳文盛再次被赶回家里,只觉得丢人现眼,没用的东西,装满米饭的碗都端到手边了,他愣是不会伸筷子扒拉到自己嘴里,竟然还弄丢了官职。 要不是弄死柳文盛,自己的女儿就守孝三年。金氏在恨不得把柳文盛这个没用的东西拿去祭天,改变二房一家子一家子的命运。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柳清雅和金氏汲汲营营,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因为二房的卖子求荣,直接在京城里声名远播了。 祝卿安还让说书先生把二房所做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出去,在她添柴加火,添砖加瓦的努力下,二房的名声烂到泥地里,柳清雅想要翻身,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142章 未雨绸缪 定国公府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有人嘲笑大房立不起来,竟然被弟媳妇拿捏的死死的,真是白长了那叁条腿。 也有人嘲笑二房卖子求荣,结果求了个寂寞,如今,嫡子废了,庶次子也是死了,就算将来有儿子送终又怎么样? 死了能享受多少香火? 以后到了地下注定做个穷鬼喽! 柳文盛都被人这样嘲笑,更别说这件事情的主导者金氏了,人们都在传唱金氏的儿女沾不得,做母亲的言传身教,儿女肯定都是一肚子的蛇蝎心肠,害人害己的东西。 要是粘上了,会家门不幸,会是会衰三代的。 就连金氏的娘家也被传言所害,金家的女儿,没有出嫁的,婚事变得异常艰难,定亲的,遭遇退婚,出嫁的竟然开始被婆家刁难。 总之就是各种不顺,据说,金氏的娘家还上门打了金氏一顿,闹出好大一场戏。 要不是城里一户商户突然传出公公和儿媳妇扒灰,被儿子抓个正着,儿子气不过,一碗砒霜,把一家老小都给毒死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出来。 定国公府还不知道要被人议论多久!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柳氏把打了五个结的麻绳拿出来,让家里的老仆送到定国公府的祖地去焚烧祭拜。 又辗转从衙门里把侄子的尸首给领走,更衣入殓,请法师做法事抚慰亡者,再把棺材给他的母亲送去。 从头到尾,定国公府没人出现,像是彻底忘了还有个孩子死在外头一样。 仅此一事,柳氏再一次对定国公府失望透顶,越来越不爱提起娘家,连时不时给老夫人送东西的表面功夫都懒得亲口过问,都是交给桂嬷嬷去打理,可见她心中有多么的厌烦定国公府。 祝卿安宽慰她几句后,就去了厨房,燕从昭在这事里帮了祝家大忙,无以为报,她只能动手做一些点心,聊表感谢。 祝卿安这回做得认真,把之前从莲花山采摘的杏子做了果脯馅饼,祝家如今所有吃的水都是从莲花山运来的泉水,祝卿安每隔半个月就会过去投放两次兰草露珠,也不知道什么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泉水的味道越来越好,泡茶做饭做点心格外的有滋味。 再加上这些果脯在腌制的过程中也被祝卿安加了露水在里面,所以这点心做出来格外勾人食欲。 已经五个月大的泽哥闻到这个味连奶都不肯吃了,直勾勾就盯着盘子里的点心口水哗哗直流。 这孩子吃的好养的好,早早就长出一个奶牙,但也还不到可以吃东西的时候,但点心的味道实在诱人,泽哥怎么也不肯放弃,柳氏想了想,就让人把一块点心化水,将化出来的水涂在乳母的口粮袋周边,泽哥闻着味终于愿意吃奶了。 祝卿安除了给燕从昭做点心,也少不了无痕和两条狗做零嘴,柳氏再让人添上一些重礼送到燕从昭手中。 燕从昭对于那些重礼只是简单看了几眼,就没有再多关注,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祝家送来的点心上。 果脯馅饼不像其他的点心那么甜腻,淡淡的甜味还有杏浦的酸味,综合起来十分可口,燕从昭两口就把一块点心吃光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遇上合口味的饭菜能吃的更多了,一份点心竟然被他一口气就被吃光了。 吓得福瓜福豆,赶紧给他泡浓茶消食,但他俩显然是有些顾虑过多,怨燕从昭吃完一份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觉得还能再吃些东西溜溜缝。 又把眼光放在给无痕和两条狗的零嘴上,这些零嘴就粗糙难看得多了,但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很诱人。 燕从昭也不是第一次从马嘴里抢吃的,上一次他都从容不迫,这一次就更加坦然自若了。 就着浓茶开始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等到燕从昭心满意足停下嘴,给无痕的杂粮窝窝头只剩下半篮子,给两条狗的肉干少了三分之一。 福瓜福豆在心中痛骂晋王府的厨子没本事,让主子吃不到满意的饭菜,竟然沦落到跟宠物抢零嘴的地步,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啊! 燕从昭可不知道下属的心思,他临时想起一件事,就交代道: “下个月就是八月,中秋宫里要办宴会,我只怕没空出宫。 福豆福瓜,等临近中秋,祝家送节礼过来,就把皇上赐给我的犀牛角手串和西洋来的镜子,再弄几盏好看的宫灯和宫里的月饼点心给祝家送去,就说回礼。” 福豆福瓜福豆对视一眼,犀牛手串和西洋镜子是贡品,宫里的后妃都没有,皇上只赏给了自己的儿女以及世子。 这样的好东西,世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送人了,而且还是在知道祝家人秉性的情况下,世子对萱宜县主是真爱呀! 福瓜福豆恭敬应是,心想,回礼这事上得多上点心,得让萱宜县主看出自家世子的诚心才是。 祝卿安可不知道晋王府发生了什么,她在和柳氏商量要不要再找一条出路: “世子很好,但毕竟是男子,许多事情许多场景他都不方便出面,这人情用一次少一次,咱们也不能时时都求到世子头上。 柳清雅这一次攀上瑾宁郡主给我提个醒,她能够攀上郡主,我们也可以呀!” 祝家现在没那么多交际,是因为在守孝,等三年的一过,必定会有女眷的应酬。 细数一下她们来京城得罪了多少人,淑妃一脉,还有在淮扬时献家产一事,让皇帝有借口向世家逼迫欠银一事,那些侥幸还上欠银没有被抄家的,不敢得罪皇上,难道还得罪不起祝家吗! 还有莲花山的旧东家,虽然正主被流放的流放,被砍头的砍头,但是人家也是有姻亲故,就没准哪一个就记恨着祝家“拿”了他们的东西呢! 除此之外,定国公府也算一个,大房大概率不会跟祝家作对,但是二房就不一定了,金氏和柳清雅如今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金氏的娘家也不是个善茬,要不然也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来。 这样一数,她们林林总总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将来出席宴会什么的,少不得要被人刁难。 谁让祝家现在在朝廷上没有什么话语权,别人刁难就刁难了,陷害了就陷害了,又不用付出多少代价,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祝家也有不少人脉,但靠山山会倒,也不能一直指望着别人不是! 柳氏认同祝卿安的话,问:“你看上谁了?” “八公主。”祝卿安念出一个她深思熟虑的名字。 皇上一共就两儿两女,太子和顺王,轮不到祝家找机会讨好接近,三公主,不,现在是三郡主,她那样的秉性,犯不着和解恩怨讨好。 倒是这八公主可以试一试,因为根据打听来的消息,都说八公主和嚣张跋扈三郡主不是一个路数。 八公主性情温柔敦厚,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到了年纪就会嫁出去,还会给陪嫁。 这些宫女出嫁后,逢年过节常常去拜见八公主,光从这一点上看,八公主的性情倒是和打听来的没有多少出入。 当然也有可能是八公主性情太过温和太好骗,下人借着拜见的名义从八公主那里捞好处也说不定。 但这种情况几乎是微乎其微,皇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天真愚钝。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性情,都不妨碍祝卿安想要抱八公主的大腿的打算。 燕从昭不是不好,只是她现在觉得能多抱几条大腿就多抱几条,这可不算是什么三心二意,最多只能算是未雨绸缪而已! 第143章 好命 再一个就是,八公主要是真如传闻中那样,性情温柔敦厚,那大概率和燕从昭没什么恩怨。 燕从昭也就不会因为她们的“叛变”心生什么不满。 而且,祝卿安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想起一件关于八公主的事,定国公府当时可是利用祝家的东西攀上八公主,因而受过不少益处。 这好处本就是祝家的,上辈子接住,祝卿安可不会错过这一次。 祝卿安把种种理由列举出来,柳氏认真琢磨,也觉得可行:“要是能交好八公主,将来咱们出行宴会时,有八公主这座镇山太岁在。 别人要为难我们,就得掂量掂量是否得罪得起八公主。” 八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据说,她的母亲贤妃虽然貌美,但在后宫天花爆发之前,并不是特别受宠。 当年,贤妃还不是贤妃的时候,跟着皇上去行宫避暑,然后有孕,就被皇上留在行宫养胎。 直到贤妃生下孩子,皇上都没把人接回来,后来有新欢的皇上更是把人忘到脑后,这一忘就是好几年。 直到天花爆发,行宫反而成了乐土,八公主在行宫无忧无虑长大,后来,皇上的儿女都死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想起行宫里被他遗忘的母女俩,连忙把八公主和贤妃接回宫。 因为失去太多,皇上从那以后,对仅剩的儿女就十分疼爱,八公主之前没有经历过什么明争暗斗,后来又是被宠着长大。 大概是这样的原因,所以,八公主不似三郡主那般秉性恶劣,温和的性格不仅皇上喜欢,太子和顺王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颇有好感。 八公主顺风顺水长大,后来又嫁给官宦之家的嫡次子,虽然夫家的家世不如三公主所嫁的武安公府显赫。 但因为有太子和顺王的另眼相看,八公主的日子和出嫁之前没什么区别。 八公主的生活和睦,唯一一点不顺心的是,成婚多年,她一直没有孩子。 孩子一直是皇家的一块心病,太子和顺王至今膝下荒凉,两人盼孩子盼得眼睛红。 太子的孩子与他总是有缘无份,好不容易怀上一个,总是因为胎弱的问题没能留住。 顺王更是连这点期盼都不曾有过,也是因此,八公主和两位哥哥的妻子很有话聊,平常没少结伴烧香拜佛,看大夫吃偏方,几乎所有求子的手段都用了个遍,却总是不见什么好消息。 一晃就是好几年过去,八公主因为长期吃药,长期的煎熬焦虑,让她的青春不在,人也苍老臃肿不堪,甚至还闹出假孕的笑话。 只是这事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皇上要抄世家,闹得满城风雨,八公主这事才没有多少人注意。 仅此一事,八公主终于放弃求子的念头,决定放过自己,她是公主,就算没有孩子,谁还敢指责她不成! 但祝卿安却知道,八公主多年求而不得的孩子,会在今年的十月份悄无声息来到她的身体里。 但八公主因为吃药太多,导致月信混乱,再加上之前有假孕的笑话在,八公主也就没对身体这点异常放心上。 直到年底宫宴上,八公主闻到一道金鳞炖玉食的宫廷名菜时,吐得昏天黑地,经过御医诊脉,才确定她是真的怀孕了,都已经两个月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八公主激动的哭晕过去,开心自己终于苦尽甘来,那些年的遗憾痛苦在这一刻,终于是烟消云散。 但也许是八公主的身体耗损严重,又或者是孩子比较皮,八公主自从查出怀孕后,就开始孕吐,吃什么就吐什么。 御医开药也好,施针也好,让医女按揉穴位也好,俱都收效甚微。 八公主之前因为吃药变得痴肥的身体,在那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瘦了一大半,可见孕相有多艰难。 太医院的太医齐齐联手才让八公主熬过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八公主有胃口想吃东西。 八公主口味变得异常娇弱敏感,荤的不吃,素的不吃,甜的不吃,就想吃酸的,而且还是新鲜腌制的蜜饯青梅。 可是北方春天来的晚,青梅结果基本都要六七月份才可以采摘,就算不计较青梅的青涩,也可以提前一月采摘。 生在南方的青梅,倒是四五月份就可以成熟采摘了,但是这一来一回也耗费不少时间,现在这个时节根本就找不到八公主想要吃的新鲜青梅,只能拿去年腌制的青梅给八公主献上去。 可八公主却吃不了去年腌制的这些青梅,东西一进嘴就能够吐得昏天暗地。 因为什么呢? 因为八公主觉得这些腌制的青梅里面有一股土腥味,导致她孕吐更加猛烈,连水米都吃不进肚子里,只有喝白开水的时候才不会想吐。 可一个孕妇不吃饭哪里行啊! 太医院的御医再次联手,这一次的效果更加微乎其微,这事儿连皇上都被惊动,甚至下旨搜集全城能找到的青梅以及各种孕妇爱吃的零嘴,一些特殊的偏方,就为了八公主能够胃口大开多吃几口饭。 皇上这样大费功夫,八公主的胃口也没有改善多少,她总是说果脯里面带了土腥味,光是闻着那个味儿,她就不想吃。 上辈子的定国公府也参与其中,打算将府里腌制的各种果脯都献了上去,甚至柳清雅还跑到祝家居住的院子翻看祝家的藏书。 最后她找到一本前朝一位诗人编纂的美食志,这位诗人是个老饕餮,喜好各种美食,甚至精通厨艺,里面详细记载前朝一些地方的特色美食,其中就有一篇教人腌制果脯。 柳清雅也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出了没有土腥味的腌制果脯,原来腌制果脯得用上等的泉水清洗,青盐和上等泉水浸泡,洗去里面的涩味,然后在佐以上等的蜂蜜腌制,然后再经过一系列的蒸煮,暴晒,做出来的果脯才不会生出一股土腥味。 王公贵族平常是用上等泉水彰显身份,但人家一般都是用来煮茶做饭,谁会舍得用几百斤甚至上千斤的上等泉水去给果脯去涩味啊! 即便是皇家,也没有这样奢靡的时候,因为皇上要喝的泉水自然是不同凡响,怎么能拿这样的不同凡响的水去洗果子呢! 会拉低泉水档次的! 所以,无论是皇家还是达官贵族,做果脯用的都是甜井水的井水,味道也是甘冽可口,但比之山泉水还是要差上一些。 但一般人也尝不出这里面些微差别,可偏偏八公主因为怀孕,舌头变得异常刁钻,因为这一点点细微的差别,就吃不下饭,给定国公府一个崛起的机会。 因为这本美食志,定国公府在柳清雅的主张下,把去年自家腌制的果脯全部撤下,重新腌制重新制作,最后献上去的果脯得到八公主的另眼相看,八公主止住孕吐,胃口大开,总算能够好好吃饭。 定国公府也因此受到了皇上的嘉奖,尤其是柳清雅他爹柳文盛,靠着女儿直接升官了。 上辈子所有人都羡慕柳文盛,他虽然平庸,但是人家命好啊! 少年时靠爹,老了靠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什么也不用愁,这得积多少辈的善德才有这样的好命啊! 第144章 名气 但没人知道,二房的荣耀辉煌, 所谓的好命是汲取祝家的血肉长成的。 祝卿安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柳清雅和金氏的肉。 柳清雅借着八公主怀孕一事,在京城风头无两,为她将来抬入东宫做打好了基础。 而为柳清雅贡献一份力的八公主却没那么好命,她虽然因为果脯开了胃,吃得进去东西,但她身体早些年耗损太过。 随着孩子的月份越大,怀相就越不好,七个多月时就早产了。 这个满载多人期盼的孩子却没能长大,出生后,因为体弱多病,不到满月就夭折了。 八公主为这个孩子吃下数不尽的苦头,可到最后却是一场空,她大受刺激直接血崩,也跟着那个孩子一起走了。 也是因此,二房没能再借着八公主再谋得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上辈子的柳清雅和金氏有没有心疼失去一座靠山而捶胸顿足过? 祝卿安不得而知,但若是祝家能和八公主搭上关系,八公主给祝家做靠山,她肯定能保那个孩子安然无恙,也算是双赢了。 打定主意,祝卿安就开始忙碌起来,如今正是青梅成熟时,颗粒饱满的青梅可着她采买。 祝卿安一气买了上万斤的青梅全部送上莲花山,从头到尾都用莲花山的泉水进行制作,然后照着家中翻出来的那本美食志,做出了梅脯,梅子露,蜜渍青梅,梅子酱,梅粉。 到八月中秋,梅脯和梅子酱已经可以吃,祝卿安就拿这两个东西做点心给家里人品尝,还另外做了一大份以及一些中秋节礼给燕从昭送去。 柳氏一个平常不爱吃酸的人,却难道对这梅子点心颇为喜爱:“这个口味我喜欢,没想到都做成果脯和果酱了,梅子的香气竟然还能保留下来,还这么浓郁。 又酸得刚刚好,还有甜味来中和,十分开胃可口。 原来不是我不爱吃酸,是以前吃的不合口味呀!” 六个月的泽哥又长出两个小米牙,含着蘸了梅子水的花椒棒爱不释手,又啃又舔,亲姨娘的怀抱和乳母的哄劝都没用,谁要是敢跟他抢,他就跟谁急! 家里大的小的都对祝卿安的梅子点心表现出好评,祝卿安就和柳氏商量:“我想要再开一家点心铺子就专门做果脯类点心的。 之前莲花山上我们自己留下的果子也不少,也可以用来做点心。 我们虽然想攀上八公主,但也不能太过刻意,免得被怀疑别有用心。 要是开一家点心铺子,把咱们祝家的点心名气打出去,然后就坐等八公主愿者上钩,这样自然而然的认识八公主,我觉得更好,娘,你觉得如何!” 柳氏点头:“也行,多门生意,多项收益,就是这果脯供应得上吗?” “分档次卖吧。 价格便宜的点心,果脯就从外面进货,卖给平民老百姓的点心,太贵了,人家也买不起。 价格贵的,就用咱们家自己做的,还不能多做,一天就卖个十盒二十盒就够了。 这些王宫贵族都是一个秉性,东西要抢起来才觉得香,虽然咱们家的东西也好,可是要被争夺争抢的东西,才能更快的打出咱们家的名气。” 祝卿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这个决定,京城的点心铺子不说成千上万,从百上千还是有的,其中还有一些是百年的老字号。 论名气,祝家一个刚开出来的点心铺子根本就不能比。 祝家的点心要想将来送到八公主的眼前,不使点手段怎么行。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不过要给八公主的那一份记得留出来。 不然,等打出名气,八公主想要的时候却没法献上,那就不好收场了。” 柳氏末了还交代几句,祝卿安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 随后,祝卿安想要忙活点心铺子的事情,却赶上燕从昭派福瓜福豆送中秋回礼过来。 祝卿安之前不管这事儿,迎来送往的人情故交都是柳氏一手操办,真没想到,柳氏看到晋王府的回礼,却把祝卿安也叫了过来:“世子这次的回礼也太重了。 这犀牛角的手串,还有西洋来的镜子可是贡品啊! 和以往送来的那些点心可都不一样啊!” 柳氏的眼神灼灼,来京城这么久,她多少也了解到晋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儿子能能把老子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人,绝对不是表面上温和有礼,善解人意。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对祝家却总是礼遇三分,由不得柳氏不多想啊! 祝卿安却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亲娘话里暗含的意思,虽然两世为人,可是她对感情却真是一窍不通:“可是咱们家给世子送个礼也不薄啊,都是费了心思找来的。 虽然不是贡品,可有些东西却比贡品还稀罕,更何况娘你又擅长打理家里这些买卖,莲花山一个月的收入让世子赚个盆满钵满。 世子对咱们礼遇一些,也没什么出奇的吧。” 见女儿懵懵懂懂压根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柳氏没有把心中的那点猜测出来,反正女儿还小,何必让女儿早早就懂了男女情感的事呢。 还是再看看吧,她是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若是能做王妃自然是好,有个得势却又不会觊觎祝家财物的女婿护着自己的女儿,她将来也能放心。 可晋王府的门槛太高,内里情况太复杂,柳氏作为寡妇,哪能时时上门叨扰,可又担忧自己女儿一个人会吃亏。 可要是选个普通的宗室人家,以祝家的底蕴,柳氏倒是不用太过牵肠挂肚,但普通人家也有普通人家的苦楚无奈。 可是普通人家的门槛不高,就算女儿被欺负了,柳氏也能挺着腰板去给女儿撑腰,可是换到晋王府,柳氏根本就没这个能耐呀。 可晋王世子明显就是对自己的女儿有意啊,这是个好消息,代表着如果女儿将来嫁晋王府,或许会夫妻恩爱。 虽然说,夫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在世上的夫妻多数都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自己的女儿经历过上辈子的事,性情冷淡,不是一个会主动热情的人,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好。 但若是有个人能够贴心贴肺说得上话,总比一个人孑孑独独行要好的多吧,毕竟一辈子那么长,路上连个说话的人没有,未免也是太寂寞了。 这样看来,晋王世子好像更胜一筹 可是晋王府,唉………… 两个方向两个抉择,柳氏看着犀牛角手串和西洋镜子陷入苦恼纠结之中,祝卿安没能理解亲娘的烦恼,她见不说话就风风火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全副精力放在点心铺子的事上,找店面,重新装潢,研究点心方子,忙得祝卿安团团转。 等到铺面彻底落成,已经是金秋九月,做点心的大师傅也已经就位,祝家的点心铺子就开张了。 第145章 沽名钓誉 点心铺子的匾额龙飞凤舞写着冠香园三个大字,还是燕从昭得知祝卿安要开点心铺子,挥毫泼墨起的名字,上面还盖了他的印章。 相当于在向世人宣布,这间铺子是他燕从昭罩着的,要麻烦的,先掂量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说。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冠香园开张的第一天,生意就好的不得了。 有莲花山买泉水的老顾客,有祝家交好的人家,还有燕从昭那边的一些人脉一个个都来捧场,最后点心都卖完了。 原本祝卿安还预备出一批点心要走人情来往提升冠香园的名气,原本是预备着三天送完的,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就送了个一干二净,店里竟然一点存货都有没有。 甚至还有买家去而复返的,对着冠香园的高价点心赞不绝口,不仅想做回头客,还想下定金做长期的买卖。 关键是这样的买家还不是一家两家,也不知道是真心觉得点心好吃,还是冲着燕从昭来的。 祝卿安倒是很想接下定金,但是高价点心的果脯果酱的成品制作需要不短时间,她到底是没有接下定金。 但由于回头客不少,祝卿安和柳氏商量一番,之后决定每天多增添十盒高价点心售卖。 当然也不是天天如此,逢年过节,大户人家需要采买大量的礼品人情来往,高价点心倒是可以大批量制作,这正是打名气的时候,这时候可不能故作矜持清高,该卖就得卖,谁还会嫌弃钱多咬手啊! 冠香园的买卖很不错,开张小半个月,银钱流水一直都很平稳,高价点心更是日日售空,平价的点心随着冠香园的名气也卖的不错。 祝卿安穿着雪缎缠枝纹长衫,衣领边处刺着忍冬花,这清新的绿意和蜿蜒的忍冬藤蔓顺着衣领一路蔓延到下身的雪缎裙摆上。 雪缎颜色雪白纯净,宛如上等的珍珠,散发着如水一般的莹润光泽,忍冬花与叶经过绣娘的巧手,清新淡雅中带出几缕俏皮活泼之意,在一身的素白的衣裙中,显得尤为独特吸睛。 这样恍如仙娥的装束,本应该在拿着羽扇或是花篮漫步在花丛中嬉笑打闹,可祝卿安手上没有拿羽扇也没有花篮,而是拿着账本和算盘不合时宜“啪啪”算账,把身上那点仙气全给带没了。 柳氏在心里叹气,女儿身上全是实实在在的烟火气,她原本是想培养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才女来着,如今这么务实,她也不知道到底算好还是算不好? 柳氏就担心将来女儿成婚,成日只知道踏实过自己的日子,却不懂得和丈夫红袖添香培养感情,一潭死水的日子会让男人厌倦,很容易被小狐狸精们钻空子的。 柳氏各种忧心忡忡,为女儿将来嫁人之后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而发着愁,思索着各种对策,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大抵就是如此。 祝卿安完全不知道亲娘为将来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不好的事情愁的睡不着觉,开开心心继续打理着冠香园。 等到十九月末,正是粮食丰收的日子,冠香园在京城中已经小有名气。 定国公府里,柳清雅穿着去年的袄裙和披风来给金氏请安,她又长高了些许,去年合身的衣裙,今年穿上身短了不少,但府中如今的光景容不得她挑剔。 来到金氏的院子,丫鬟掀开门帘,她一走进就闻到一股香气,梅子微酸的香气混合着糯米糕的气息并不腻人,反而让人生出想要尝尝的感觉。 “娘,厨房做了新糕点吗? 这个味道我从来没闻过,感觉应该挺好吃的。” 柳清雅说着,走进花厅,却花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食盒,里面放着几块雪白的糕点,香气就是从这里面冒出来的。 金氏见女儿过来就招呼道:“不是府里做的,是祝家送来孝敬老太太的。 柳文薇现在是越来越虚伪,连自己老娘都随便糊弄。 竟然给老太太送梅子糕点,整个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牙口不好,不吃酸的。 她这个女儿倒是孝顺的很,老太太不吃什么就送什么,还大张旗鼓送上门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孝顺似的,沽名钓誉的贱人。” 金氏骂人骂得痛快,柳清雅却从这几句话语里嗅出异常:“娘,祝家那边给老太太送的礼有单子吗? 你给我看一下。” 金氏有些不解,但见女儿脸上神色不好看,就赶紧让人把人情来往的礼单拿出来。 柳清雅找到祝家的那几页,一目十行,很快就把礼单给看完了。 金氏就问:“怎么啦?有什么不对的吗?” “姑母是对老太太寒心了。”柳清雅指了指礼单说:“你看七月之前的礼单,上面送的那些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合老太太心意的,一看就知道是姑母亲自操办过目的。 可是七月过后,你老太太的东西就变了,虽然还是一样的价格不菲。 可是,这上面的东西十样就有九样是表面光,中看不中用,就是个摆设。 肯定是下人做主拿主意的,完全不考虑合不合老太太的心意。 所以我才说姑母对老太太寒心了。” “那不是正好吗。”金氏冷笑道:“那老货被亲生女儿这样捅刀子,一定不好受吧! 活该,谁让她分不清里外人,要是老太太肯帮忙,府里发个几十万两的横财,咱们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在金氏的眼里,老太太不肯帮自己的儿子算计女儿就是罪大恶极,定国公府之所以会轮得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没钱啊! 祝家的钱财明明就摆在眼前,伸手就能拿到的好处,老太太只要心狠一些,如今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也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儿了。 “顾念所谓的亲情有什么用啊? 柳文薇和府里是一条心的吗? 如今被亲女儿捅刀子,老太太怕是气的,吃不下饭吧!” 金氏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柳清雅却重重叫了一声:“娘!” 见金氏不解看过来,柳清雅语气急促道:“姑母跟老太太寒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您是不是忘了珠帘和那张宗卷还被祝家捏着呢。 姑母之前没有发作是因为老太太的面子,如今她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看了,难道还会顾及我吗? 娘,二房一个个都出事了,要是我也…… 那二房以后就真的翻不了身了呀!” 第146章 那该怎么办? 金氏像炮仗一样窜了起来:“她敢!” 柳清雅没说话,敢不敢是定国公府说了算吗? 她有一种直觉,祝家对定国公府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哪天要是不想忍了,就是定国公府覆灭之时。 而巧的是,柳清雅也在忍耐,她怎么会任由别人捏着她的七寸一辈子! “那现在怎么办?”金氏有些慌,她之前不是一个容易慌张的人,但今年她们事事不顺,在连番打击之下,让金氏不自信了,现在遇事就有一些自乱阵脚。 “左右还有老太太呢,姑母再怎么对老太太寒心,也背不起气死老太太的骂名。 只要老太太还在,那些事儿就不是事儿,可要是老太太没了,那些事儿就是事儿了。” 见亲娘终于知道怕,想来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口出狂言骂人,柳清雅才软语安抚她,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祸从口出,让亲娘在家里这样骂习惯了,哪天要是在外头这样口不择言就遭了。 金氏一想也是,就稍稍放下了心,想到祝家的一切还是一脸的不忿,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喜怒形于色,话语里到底是收敛不少。 柳清雅用帕子包起食盒里的一块点心慢条斯理送进嘴里,白色的糯米皮进嘴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当舌头触碰到里面的梅酱时,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柳清雅细细品尝手里的糕点,心里突然怦怦直跳,直觉告诉她,这点心里的馅料是好东西,若是遇到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抓在手里。 上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淮扬祝家,祝卿安脖子上那块盈绿的平安扣让她生出魂牵梦萦的占有欲。 只可惜那块平安扣才刚到手,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碎掉了,柳清雅心痛了好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错失一个天大的机缘。 如今这种感觉再次出现,直接告诉柳清雅,她从前痛失的机缘如今又出现了。 “怎么不吃了? 糕点不好吃吗? 也是,柳文薇拿来糊弄老太太的,只要好名声赚到就够了,好不好吃她哪里会在乎。” 金氏说话忍不住尖酸刻薄,柳清雅摇头:“不是,是很好吃,特别好吃,我是在想这个馅料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个啊,我怕人打听过祝家放出来的噱头,说是这馅料都是用莲花山的泉水清洗腌渍的。 还说什么能够保留果子的清香气,不会产生什么土腥味儿。 我听说莲花山的泉水可是供不应求,祝家哪舍得拿来洗果子,就是噱头而已,当不得真。” 金氏对祝家那些噱头嗤之以鼻,柳清雅却不这么认为,她让金氏想方设法给她买一坛莲花山的泉水回来,而且还得静悄悄的,最好别让别人知道。 金氏很不乐意花这个钱,倒不是不愿意给女儿喝泉水,只是不想把钱花到祝家身上。 但看女儿眼睛里有渴望之色,金氏再是不乐意,还是花大价钱钱拐弯抹角弄回来一坛莲花山的泉水。 柳清雅亲自打开坛子就迫不及待就喝了一口,那清冽甘甜的滋味竟然让她生出一种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的感慨。 这样的好东西是她的机缘,这本应该是她的东西啊! 可现在却成了别人家的,为别人家牟利,柳清雅没有办法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因为横亘在她面前的困难,不仅仅是祝家,还有晋王世子。 想要从这些人手里把自己东西抢回来何其困难,定国公府做不到,二房更做不到,单靠她自己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柳清雅失魂落魄扔下杯子,想到祝家如今的风光,想到自家如今的落魄,她慢慢的捏紧拳头,目光逐渐变得滑腻冰冷,属于她的机缘,自己得不到,就算毁掉也不能便宜别人。 金氏坐在桌边指挥着丫鬟把泉水小心存好,转头正要嘱咐女儿几句话,却看见柳清雅恍恍惚惚在走神,就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柳清雅摇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我没事,只是想着姑母靠着泉水发家致富心里就不舒坦。 娘,你知道吗? 我刚才喝到这泉水的时候有种直觉,觉得这笔水财就应该是咱们家的。 只可惜,中间出了岔子,如今只能看着别人过红火日子,我这心里难受的紧。” 柳清雅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真的很疼很疼,那种错失机缘的痛谁能懂! “可不是,要是咱们手里有钱,想想办法把莲花山买下来好好经营,既赚钱又清贵还能结交不少人脉。 要是有这样一桩买卖在手,我哪里还用去放印子钱。 唉,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呀,我心里也疼,晚上就该睡不着了。”金氏说着说着也捂住自己的胸口,心疼那些没有流进自己口袋的钱。 “可是,我不甘心啊,这泼天富贵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呀。 被人抢走也就算了,可不曾想,抢走我东西的那个人,还处处为难我,处处想要刁难我,处处想要拿捏我。 祝家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娘,我也睡不着啊,你说我为什么要让我的东西去供养别人呢? 我的东西不应该由我做主吗? 我得不到的,凭什么要让别人得到呢?” 在柳清雅一句句的问话中,金氏被成功挑起火气,是啊,他们家的东西凭什么不能自己做主,凭什么要让别人得好处啊! “那要怎么办? 外人只看到咱们家想要抢占祝家的东西,你说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缘,谁能作证呢?” 柳清雅擦擦泛红的眼角,叹气道:“我也知道这话说出去别人不会信,,我也没指望着别人相信,也没指望着能把东西要回来。 我想给祝家一个教训,让她们知道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强抢去的东西不仅烫手,还会反噬自身,我要让她们悔不当初。 娘,你要帮我。” “好。”金氏毫不犹豫点头:“你说想让我怎么做?” 柳清雅十分依恋的靠近金氏的怀里:“这世上也只有娘对我这么好了。” 金氏也顺势抱住女儿:“你是我生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撒娇了,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咱们母女俩好好谋划一番。” 柳清雅靠着金氏的肩膀上,嘴唇贴近她的耳边,用极轻极细的话语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要是,祝家的东西吃死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人。 晋王世子要是兜不住这事,那姑母和祝卿安该怎么办啊?” 第147章 将计就计 金氏的眼睛发亮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就按照你说的做。” 母女俩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将计划完善,屋外负责打帘的丫鬟贴近门边认真倾听,可惜的是屋里的人说话极其小声,屋外还有风雪,她努力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偷听的计划,将冻得发红的双手在嘴边呵气暖暖,二太太待下人越来越苛刻,这么冷的天当值,连口热水热姜汤都没有。 冻坏了手和脸,自己那点被拖了又拖才发下来的月钱来买冻疮膏都不够用,跟着这样的主子有什么前程,还不如多卖些消息出去,等攒够钱就出府嫁人。 小丫鬟眼睛转了转,虽然她没有听到什么重要消息,但是,二太太骂人的时候可没有遮掩,中气十足的很,可见有多么恨姑太太。 把这事儿卖出去,应该也能赚不少钱吧! 小丫鬟打定主意等到轮值的小姐妹来打帘,小丫鬟离开院子,顾不得全身冻得发僵,一溜烟跑去定国公府的下人房里找到一个面容不起眼的大丫鬟,赶紧把这个热消息卖了换钱,才美滋滋回家了。 正在密谋的金氏和柳清雅根本就不知道,阴谋还没实施,消息就已经漏出去。 而且因为定国公府的月钱拖欠,急需银子的丫鬟趁着风雪连夜把这个热乎的消息送到柳氏和祝卿安手里,而她也得偿所愿,换来了一个厚实的丰赏荷包。 扣除掉从别人手里买消息花出去的钱,还能剩一大半,顶自己好几个月的工钱,大丫鬟也美滋滋走人了。 柳氏抱着敦实的泽哥和祝卿安说话:“金氏和柳清雅因为咱们家的点心骂了咱们,还在屋里说了一下午的悄悄话。 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得派人盯着她们,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怕没那么容易查到,上次咱们派自己家的人去查柳清雅和瑾宁郡主的,结果却被柳清雅摆了一道。 人家上次就有防范,这一次只怕也不例外,咱们自己培养的那些人还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我可不想等人家把事情做成了,咱们才反应过来,我想着不如去请这方面的行家查探消息,多出些钱也是值得的。” 柳氏赞同点头,于是,她托之前的镖师庞应虎帮祝家介绍几个行家出手,在大笔银子的诱惑下,很快就查到了消息。 金氏和柳清雅做事再是小心,但也耐不住有人趴在屋顶偷听偷看,柳清雅那边是没露出痕迹来。 她只负责出主意,出力的还得是金氏,但是金氏要搞事总不会自己亲自出手,她要指挥人帮她做这些事,这来来回回的,就被人看出异常。 金氏让人采买水仙花,说是冬日里要把摆屋里观赏,可最后却没有送到各房屋里,而是谎称因为花房屋顶破了。 水仙花被冻坏了,最后被送到各房的却是常见的梅花。 但实际上金氏采买的水仙花是被人为冻坏的,然后再被割下球茎装袋,然后半夜时,扔到后门专门焚烧垃圾的垃圾窑里。 再然后,这些被“扔掉”的水仙球茎被几个“饥肠辘辘”来翻垃圾的贫苦百姓找出来带回家。 在“发现”水仙球茎不能吃之后,又被那几个老百姓送到城西一个偏僻道观卖掉,这个道馆里只有一个老道带着两个道童生活。 这名老道痴迷炼丹,没日没夜守在丹房企图能够炼出仙丹,但是炼丹的材料大多数都不易得且昂贵。 所以他为了有钱炼丹,常常接外单,给窑子青楼炼制各种的丸药汤剂。 调情取乐用的迷幻药,事前事后用的避孕药堕胎药,甚至伪作处子的凝红丸等,甚至,只要钱到位,还能定制五石散之类的禁药。 除了接这些私活,老道平常还会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用来炼丹,那几个老百姓把这些水仙球茎卖给他赚点钱,似乎也不奇怪。 老道拿到这些水仙会拿来炼药,好像也更不奇怪,因为他常常这样干,在这个过程里,金氏和柳清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留下证据。 若不是有行家盯着,柳氏和祝卿安也不会想到,那几个贫苦老百姓是金氏的爪牙。 这几个人之所以听命金氏,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印子钱,不过这几个人不是向金氏借钱,而是向别家借的钱。 他们逾期还不上印子钱,翻倍的利息和本金压得他们快要走投无路要一家子去跳河。 金氏只是承诺他们,会帮他们把本钱和利息还上,这几个人就成了金氏的傀儡,替她卖命替她干活。 而且还不担心这些人会反水,因为他们一旦反水,一家老小的命就得因为印子钱整整齐齐去见阎王爷。 只要他们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把金氏和柳清雅摘出来,一家老小的命能保得下,欠的钱能还得上。 不用一家老小去赴黄泉,他们什么也做得出,也能够带着秘密去死。 金氏通过这些人的手,把那些水仙球茎送到老道的手里,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水仙有毒,最毒的就是球茎,如果少量的误食,只要及时的催吐和施救就不会有事,可要是大剂量吃进肚子是会死人的。 柳氏和祝卿安把事情前后一联合,脑子一转,就大概猜出金氏和柳清雅要干什么。 “这两个贱人。”柳氏没有外人在场,就直接开骂:“合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祝卿安却没有像亲娘那样气愤难当,她在想能不能从这件事情里面抓住二房下毒害人的把柄。 要是能一举把金氏和柳清雅的脑袋给摘了就好了! 柳氏也是这样的想法:“莲花山和铺子那边要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那两个贱人钻了空子。 东西损失是小,害人命才是大事。” 祝卿安也跟着查漏补缺:“来回的路上也不能掉以轻心,旺财旺妞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让旺财去山上守着泉眼,让旺妞在铺子里看着。 只要有一点异常,宁可亏本,也要把东西全部销毁掉。” 母女两人商定如何解决内在隐患,又说起要怎么抓金氏和柳清雅的把柄。 “欠印子钱的那几个老百姓不能指望,金氏在府里故意冻坏水仙花也很难找到确实的证据。 倒是那个老道或许能够撬开他的嘴。 这个老道练这种下作见不得光的药物,还能混迹这么多年不怕翻车,手里一定捏着证据。 就是不知道庞应虎庞师傅他们,认不认识这方面的行家,只要拿到口供和证据,证明金氏和柳清雅与他有这方面的交易。 再做个局引君入瓮,说不定能够一举除掉这两人。” 祝卿安想想就眼神发亮,金氏和柳清雅要害人,她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反将一军,送这母女俩一起去死! 第148章 跑了? 祝卿安和柳氏说干就干,立刻寻了庞师傅,托他找行家撬老道士的嘴。 庞师傅很快就给祝家找来两个行家去会一会那老道士。 结果,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因为…… “人跑了?” 柳氏和祝卿安异口同声用意外的声调喊出这三个字,她们之前想过很多,但唯独没有想过,人会跑。 柳氏和祝卿安面面相觑,这都叫什么事啊? 庞师傅介绍过来的杨师傅,一脸尴尬解释: “那老道士是老江湖,我们白天过去踩点,预备晚上摸过去把人绑了拷问。 结果,就这几个时辰的时间,老道士连带着两个道童就跑了。 还好老道士到底年纪大了,又带着两个小累赘,还拖着一堆家伙什,速度不快。 我们牵着猎犬寻找踪迹,花了半宿才找到他们。” 杨师傅抓到人经过一番拷问,那老道士才吐话,原来,那老道士根本就没想过要帮金氏炼毒。 老道士也是混江湖多年的老油条,轻易不会涉险,他以往给青楼炼药,给富家子弟制作五石散,这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只要不过量,都不会轻而易举吃死人。 就算是有个什么意外,烟花之地的女人本就命运坎坷,身份低微,吃药吃出意外也不会有人追究。 至于后者,偷偷服用禁药,把自己给吃死了,只会偷偷把这事情给掩埋了,哪里还会到处宣扬,因着这两点,老道这些年也算过的平安。 可有些事情要是做了,想要回头就难了,用老道的话来说就是,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在金氏通过掮客找上老道时,老道就偷摸给金氏算了一卦,知道她这是在自作孽不可活,掺和进去绝对没有好下场。 老道当即就想到,坑金氏一笔钱然后跑路,反正金氏离死不远,他外出游历两年再回来就行了。 于是,老道向金氏索要了高额的定金,在收到水仙球茎之前,老道就已经在偷摸收拾东西,原想着,等钱到手就跑路。 然后老道就等来了那袋水仙球茎,金氏的定金就夹在球茎里面,里面的钱被老道收起来,水仙球茎被老道直接扔在垃圾窑里,一把火给烧了。 做完这些,老道就想要跑路的,但因为他这些年为了成仙,没少磕自己炼制的各种丹药,在体内积攒了不少丹毒,天气一冷,老道喝几口酒暖身就引发丹毒,才没有立刻上路。 老道原想是等几天,等身体好一些才走人,结果,他就发现杨师傅等人在道馆附近踩点。 老道还以为是金氏派人要杀他灭口,哪里还敢逗留,赶紧收拾细软拖着病体就跑路了。 往后就是杨师傅带着猎犬费劲把人找到,拿到口供回来见柳氏和祝卿安。 柳氏和祝卿安也没想到,金氏这次找的人这么不靠谱,虽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但两人还是很开心,面上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得意表情,看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金氏柳清雅这两个人同流合污的。 开心过后,祝卿安就提议:“把这事儿透露给金氏知道,看看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柳氏面带鄙夷之色:“这个不行就换一个,这么大一个京城,又不是只有老道士会炼毒。” 更何况有些毒物也不需要提炼,像是什么断肠草,砒霜,乌头这些,药铺就有得卖,只不过不会大批量售卖,而且卖多少都会留下记录。 不过也不是没有空子可以钻,金氏大不了多派几个人乔装打扮,一家药铺买一点,凑一凑也能够买到不少。 只不过这样要是不小心露出痕迹,容易被人顺藤摸瓜找上门。 但金氏被老道坑了一大笔钱,再想要再花钱去买水仙,然后再找人炼毒,靠着印子钱维持整个定国公府生计的金氏,只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封口。 直接买现成的毒物是金氏最好的选择。 听柳氏这么一分析,祝卿安突然就不想把这件事情闹上公堂,因为祝家已经有了防范,即便是拿到证据,没有弄出人命,最终最有可能只是扔出一个金氏来背锅而已。 柳清雅依旧会逃过一劫,没了一个金氏,不过是断了她一根臂膀,难道没有一根臂膀,她就没机会作恶了? 别忘了,二房还有一个柳文盛,他读书很多,可是真正论到才智,真的比不过柳清雅,柳清雅有很多种办法将柳文盛玩的团团转。 柳文盛的心智自然要比金氏要好对付,收拾起来也不费劲。 可是,收拾一个柳文盛,还有一个老夫人呢! 这些人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保护罩,将柳清雅牢牢护在其中,不管柳氏和祝卿安有多少计谋,只要柳清雅不离开舒适区,她们就伤不到她分毫。 柳氏和祝卿安就跟打妖怪的孙悟空一样,打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摸不到正主的衣角,祝卿安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那你想怎么做?”柳氏就问。 祝卿安先是看了一眼亲娘的脸色,才道:“要是因为金氏放印子钱害得老百姓走投无路。 继而心生怨恨,给二房投毒报复怎么样!” 说白了就是拿柳清雅的主意去对付他们自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除了柳明桓,甭管哪一个被药倒都不算无辜,药倒一个算一个,死一个够本,死两个是血赚。 祝卿安要让二房自食恶果,追悔莫及:“重要的是就算是死了人,定国公府也不敢去报官。 印子钱朝廷明令禁止,他们明知故犯,最后自食其果,又能怪得了谁。 老夫人为了避免被御史攻讦,失去定国公府的爵位,必定会努力把这件事情给遮掩下去。” 苦主自己不说话遮遮掩掩,难道朝廷命官还会多此一举替他们追究真相吗? 听到女儿的计划,柳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比起报官追究真凶,这样做法,无疑更让人感到痛快。 毕竟你这样对我,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对你呢!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柳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因为女儿上辈子受的苦,因为这辈子娘家人的种种对待。 她嘴里口口声声的说要送定国公府都去死,可真到要骨肉相残这一步,柳氏终究做不到一口就答应下来。 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是柳氏觉得她是个人,不是金氏柳清雅那种丧心病狂的畜生,心里终究会有几丝不忍生出来。 但柳氏也清楚,这件事情容不得她退缩 ,沉默良久,她才嘶哑着声音开口:“这件事情由我来办,有些羁绊是时候该斩断了。” 祝卿安伸手握住柳氏微凉的手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静静的陪着亲娘熬过心里那道坎。 第149章 做梦呢! 一旦下定决心,柳氏的行动力是迅速的。 她一边派人紧盯着金氏和柳清雅不放,一边着手找合适的人选双管齐下。 金氏在不久后,就发现自己被老道给唰了,钱没了不说,炼毒的主要材料也成了飞灰。 生平第一次,金氏被她曾经看不起的小人物给耍的团团转,这种耻辱比柳氏当众打脸还要严重。 要不是因为没钱,金氏必定要雇佣杀手宰了那个老道,吃了这么大的气,金氏自然不会默默忍受, 在发现那天,她在府里用各种理由打了好几个丫鬟板子出气。 等到气顺,才和柳清雅商量怎么重新更改计划,原本,她们是打算从水仙球茎里头提取毒物,只是防止有个什么万一,不会被人怀疑。 冬日里头,雪花纷飞,大户人家就喜欢用这些花花草草来装饰房间,耐寒且会开花的花草不多。 水仙就成许多人家的选择,每年都要采买回去装饰,定国公府混在其中采买水仙根本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且,水仙毒素经过水稀释后,吃进肚子不会立刻毙命,才会有更多不知情的人中毒而亡。 金氏和柳清雅计划得好好的,水仙球茎炼成毒物,再让那几个替死鬼摸上祝家的铺子,把东西丢进水缸里头。 通过水源投毒,死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两群人,这样一来,祝家必定家破人亡。 但这一切都被一个该死的道士给毁了。 柳清雅阻止金氏再去采买水仙的打算去,之前购置的就已经够多了,一个府里用完都还有剩余,再去采买,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是算了吧! 但要她们放弃计划是不可能的,最后的最后,金氏只能选择采买现成的毒物来完成计划。 待到金氏派人偷偷摸摸购置不少砒霜,就开始安排之前干活的爪牙继续之前的计划。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几个衣着单薄的老百姓借着一盏烛火摸向冠香园的围墙。 只可惜他们出师不利,一出现在周围就被庞师傅等人给摁住了。 庞师傅等人从他们身上搜出分量不少的砒霜,交给坐在马车里的柳氏和祝卿安看,几个纸包的砒霜合在一起,能直接毒死好几头大水牛。 那几个老百姓被摁住了还不死心,嘴里还嚷嚷着:“把东西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个活命了,还给我们啊!!!” 几人的语气里有说不出来的悲呛和绝望,如果完不成金氏交代的事情,他们一家子,他们一家子就要………… 几个大男人想到绝望之处,忍不住呜咽哭出声,但柳氏祝卿安等人都不为所动,这几个男人以为替金氏办完事,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死了,就能保一家老小平安吗? 想的太美了! 这要是毒死十人以上,绝对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子。 负责案件的官员会掘地三尺彻查此事,这几个男人的家小都得走一趟牢房里招供,就进了牢房,受了刑,有哪个有好下场? 而且还极有可能因为这一起惨案背锅,柳清雅敢利用他们,就已经做好榨干所有价值的准备,还想着死自己一个人换全家老小平安呢! 做梦呢! 柳氏让庞师傅把人带走,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已经被遵守在附近的镖师给抓起来。 虽然都是被逼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可是助纣为虐,柳氏就不能放过他们。 等天亮就以盗窃的罪名将这几人的一家老小都送去衙门,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不过,他们有谁愿意离开京城,去蛮荒之地开荒落户,倒是可以免了这场灾祸,只能躲过印子钱的高昂利息的迫害。 机会给了他们,就看他们当中有没有聪明人了。 做完这些,柳氏看着茶几上的几个纸包,眸中神色已经没有任何迟疑之色,她朝着桂嬷嬷一点头,桂嬷嬷就心领神会带来几个同样遇上衣衫褴褛神色紧张的男人。 在柳氏的示意下,桂嬷嬷把纸包分别分给几个人,那几个男人抖着手接过纸包一把攥紧了。 几个男人的身后,几个背着包袱家当的妇孺哀声低泣。 他们和刚才几个被带走的男人一样,都是借了印子钱还不上,同样要走投无路的贫苦人家。 唯一的一点不同是,两边的债主不同,柳氏眼前的这些人是向金氏借钱的,金氏放印子钱才几个月,就能够逼得人家快要家破人亡,这手段也是了得。 所以在柳氏派人找上他们的时候,这几户人家就毫不犹豫答应柳氏的条件,出一条人命换一家老小平安不说,还能得到一笔吃穿不愁的钱财,也……不算亏了。 见几个男人听见哭声回头去看自己的家小,桂嬷嬷就道:“你们后悔还来得及,你们不做,多的是人做。 不过之前答应你们的条件肯定是要收回来的,反正你们自己想清楚吧。” 几个男人赶紧回头连连摆手:“不后悔,不后悔,只要家里的婆姨和孩子好好的就行了。” “好不好的,你们不是自己看过了吗! 我们可是厚道人家,给你们的家小置办新的户籍,新的身份,还有田有地有房有屋,还有钱。 以后孩子要是努力上进些,三代出个读书人改换门庭也不是不能够。 你们最好也别有什么埋怨,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自己,靠自己,能给家小这样好的生活吗?” “俺们知道,知道,要是没遇上夫人,我们这一家老小都得没命,如今就已经很好了,我们不敢怨不敢怨的。” 几个男人赶紧表忠心,桂嬷嬷就很满意:“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去做吧。” 几个男人点点头,捏紧手里的纸包,回头再恋恋不舍看一眼家小,然后转头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身后是家小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风雪这么大,派几辆马车,送他们离开吧。”柳氏淡淡吩咐了一句,就和祝卿安离开了。 两人回到家里几乎是一夜没睡,就等着定国公府那边的消息。 在天边微亮时,定国公府就乱成了一团,一大早,几个轮到要出门扫雪的下人,睡眼惺忪打开定国公的侧门,拿着大扫把走出来。 为首的下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前走,可没走两步,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他迷迷瞪瞪的抬头去看,就看到了几只在空中晃荡的脚,以及几张狰狞不甘面孔和几条长长的也在晃荡的舌头。 下人僵硬在原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后头的人纳闷他怎么不前走,天气这么冷,不赶紧干完活回去烤火,愣着干嘛呢? 后头的几人不耐烦的抬头看去,瞬间也僵在原地,不一会儿竟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夫人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在贴身丫鬟哆哆嗦嗦,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她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瞬间睡意全无,赶紧让人给她着装。 随后就急匆匆去到前院,挂在大门上的尸首已经被放了下来,身上盖着席子,遮掩了面容。 “掀开。”老夫人一句话落下,就有老仆上前拨开席子,胆小的丫鬟躲得远远的,老夫人却半点不惧,走上前仔细观察尸首。 看了几眼,老夫人就判定对方的身份身份,出身贫苦的老百姓,只是为什么会吊死在自己家门口? 老夫人的心中顿时有一个不好的联想,她抬头左右看看,大房的儿子儿媳都在,可二房的人呢? 第150章 吐血 老夫人不知道的是,二房不是不想来,而是他们来不了。 金氏掌管府里的中馈,无论冬夏,都习惯每天早早起床,先梳洗打扮,吃一些早点垫肚子,然后再去花厅发对牌料理家事。 而今天她起得更早,因为想早一点得知祝家那边的好消息,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踏实,所以早早就起来了。 一通梳洗打扮,等她在饭桌前坐下喝下一杯暖身的桂花蜜枣茶,柳清雅也冒着寒风赶了过来。 金氏自从伤了眼睛,在料理家事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需要女儿过来给自己帮一把手。 见到女儿过来,金氏赶紧招呼她:“快过来,厨房熬了桂花蜜枣茶,先喝一些暖暖身子。” 柳清雅脱去身上的披风坐下,金氏就将送到女儿手边,柳清雅接过茶盏就想喝,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突突直跳,让她下意识停止喝茶的动作,低头去看茶盏里的茶汤,汤色浓郁味道香甜,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太烫了吗? 现在天气冷,得喝热一点的暖身子,快喝吧,尝尝好不好喝。” 柳清雅被亲娘这么一说,想着亲生母亲总不会害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加之身上确实感觉到冷,也就没有再多想,张嘴就喝了半杯。 柳清雅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金氏挥退身边的伺候的丫鬟,张嘴要说些悄悄话,外间突然传来喧哗声,打断两人间的密谈。 柳文盛带着一身臭烘烘的酒气走了进来,他自从被朝廷二度赶回来自己吃自己,就颓废得没有人样,天天买醉消愁。 金氏一开始还管着他喝酒,可柳文盛是彻底没了心志,不让他喝酒,他就发疯砸东西打人。 金氏说得多了,柳文盛甚至还想动手大打她,金氏一气之下就不管柳文盛的死活,想喝就喝吧,早点喝死,早点了事。 府里的下人对柳文盛喝酒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紧张兮兮,只放任他喝酒,醉倒了,就近拉进房间里去躺着,别让人冻着热着就行了。 于是,醉酒后的柳文盛经常会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现,花园花房,书楼库房里,甚至是茅厕马桶上。 定国公府所有人已经见怪不怪,如今见到柳文盛一大早突然出现,金氏和柳清雅也没多少意外情绪,估摸着是喝醉了躺到哪个厢房里头了吧! 柳文盛走进门,一双迷瞪眼左顾右盼,宿醉醒来的他头疼又口渴,急着要喝水,根本就顾不上其他什么事儿。 看到桌子上满满一大桌的早点,柳文盛眼睛一亮,两步上前,抓起桌上的茶壶,壶嘴对口,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 结果也不知道是喝的太急,还是喝酒太反胃,柳文盛刚放下茶壶,一个饱嗝刚打出来,整个人就半弯下腰发出呕出时的“yue”声,刚才喝下的蜜枣茶全部吐了出来。 茶水混合着呕吐物弄脏了地毯,那味让金氏和柳清雅也隐隐反胃,两人站起身,连忙远离了柳文盛。 金氏脸色黑漆漆,好心情被柳文的冒失给坏了个一干二净,看向丈夫的眼神里像是带了刀子,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柳清雅脸色也不好看,她实在不想和这个一无是处的父亲多说什么,见金氏要发怒就赶紧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何必吵吵闹闹让下人们看笑话,看不习惯,看不顺眼,那就不要看不要想,亲爹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是亲爹,有爹总比没有的好。 柳清雅拉着母亲出了正院到厢房里劝慰她,金氏满腹的心酸委屈,咬牙切齿诉苦:“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扶不上墙呢? 坏名声咱们给他背了,路都给他铺好了,结果这个废物,连到手的东西都守不住,白白浪费我们一番心血。 我受了那么多罪,都没说委屈,这个废物竟然比我还委屈,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嫁给这么一个窝囊废。” 金氏越说越是怒火中烧,只觉得脑子里有一股血往上冲,头晕目眩不说,腹中泛起阵阵恶心,甚至有点想吐,心口也莫名心悸心慌,渐渐地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金氏难受地捂着心口,柳沁雅赶紧给她拍背:“好了,好了,你就别气了,你瞧瞧,把自己气成这样值得吗? 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一定给你挣来凤冠霞帔,让你以后就跟老太君一样风光,在府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 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金氏被女儿的话熨贴到,收起脸上的怒容勉强笑了笑,可身体里的不适却是越演越烈,不仅肚子痉挛疼痛的厉害,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看不清,喘气也得用嘴呼吸,这样子不像是被气到的。 柳清雅也察觉出不对,她正想赶紧去请大夫,金氏突然伏倒在桌子上,喉咙里发出浓重的咳嗽声,有暖融融的液体从金氏的嘴角流露出来。 金氏慌忙摸出袖子里的帕子去擦嘴,她以为是自己咳嗽的太急,把茶水给呛出来了。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的金氏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可柳清雅却看得清楚,金氏嘴里流出来的分明是血,是腥红发黑的血! 这哪里是气性大,分明是中毒了! 柳清雅面色骇然,可还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房间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连滚带爬闯进了厢房,嘴里大喊大叫:“太太,不好了,太太,不好了,死人了,厨房里死人了。” 金氏这时已经听不清来人说了什么,传进她耳朵里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再迟钝,她也知道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她迷迷糊糊抓住女儿的手:“找大夫,快找大夫。” 说完这句话,金氏浑身一个抽搐,整个人像是喘不过气一样,张大嘴拼命的抠着自己的喉咙,越来越多的黑血从她的嘴巴里涌出来。 金氏倒在了地上,双腿拼命的挣扎,到最后没有动弹,像是死了一样。 柳清雅这时候根本就顾不得地上的金氏,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她拼命抠着自己的喉咙,强迫自己把刚才喝进去的那杯蜜枣茶给吐出来。 “呕,呕,咳咳……” 一滩液体在柳清雅的干预下,从腹中涌向喉咙口,最后喷薄而出,柳清雅狼狈不堪,衣襟和裙摆都沾满了呕吐物。 不过这时候,柳清雅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看向屋里屋外已经呆若木鸡的下人们,声音嘶哑叫嚷:“快去煮绿豆水,快去找大夫。” 下人们如梦初醒,慌慌张张煮绿豆水的煮绿豆水,找大夫的找大夫,还有几个冲进屋里,把金氏从地上拖起来给她灌水,掐人中。 柳清雅摸着自己的肚腹,她虽然及时吐出不干净的东西,但还是中招了,肚子开始痛起来,脑袋有些晕晕沉沉,喘气也有些喘不上来。 就在这时院里也乱了起来,又有下人慌慌张张来报:“二老爷吐血了。” 柳清雅心惊肉跳,是谁? 要杀她全家! 她恶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舌尖瞬间就出血了,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去弄些粪水过来,给太太和老爷灌下去,赶紧让他们把有毒的东西给吐出来,快去。” 第151章 输了 二房这样的生死攸关,自然顾不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柳清雅强撑着身体看着下人给金氏和柳文盛灌粪水,恶臭的味道逼得他们吐得昏天暗地。 “煮绿豆水不要用府里的水,用雪和冰块煮绿豆水,所有的器皿也都用雪擦洗一遍。” 即便身体已经强烈不适,柳清雅却还头脑清晰做出最好的防范, 之后又是一碗一碗的绿豆水往嘴里送,等老夫人带着人赶到时,这一家三口喝绿豆水喝得肚子都大了一圈。 见到能主持大局的人来了,柳清雅才放任自己倒下。 她的状况虽然没有金氏的严重,但因为她没有喝粪水催吐,体内仍然残留余毒。 在等来绿豆水之前,余毒就已经深入体内,腹痛,头痛,吐血,呼吸困难的状况渐渐出现,柳清雅全靠坚韧的毅力强撑着才没有晕倒,如今,见到老夫人才敢放心闭眼。 等到柳清雅再度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 二房一家四口倒下三个,但竟都奇迹般没有死,状况最为严重的是金氏,她中毒最深,虽然有及时催吐和绿豆水解毒,但到底只能缓解毒素的侵害,吊住她最后一口气。 等大夫赶来救治,金氏已经脸色发紫,呼吸几乎是细不可闻,虽然被大夫侥幸捡回一条命活着,但她却陷入昏迷之中,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醒过来。 柳文盛的状况反而是最轻的,桂花蜜枣茶他喝得最多,但后来又吐出来不少,之后的粪水和绿豆水帮他把余毒都逼了出来,几贴中药下去,人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柳清雅的状况很不好,余毒伤了她身,从此以后怕是很难恢复康健,若是不仔细将养还会妨碍寿数。 “事情都查出来了。”老夫人一脸疲惫坐在柳清雅的床边,跟她述说查到的东西:“ 你们的中毒那天,有几个人吊死在府门口,从他们身上搜出包砒霜的纸张还有印子钱的借条。” 老夫人默认金氏做印子钱,也是迫于无奈,可她万万没想到,金氏竟然比周扒皮还狠,她做这行才多久,竟然让一个贫苦百姓背着百多两的欠债。 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就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一年,这还是出门能雇个小骡车,牛车代步,家里能雇佣仆妇干活的小富之家。 真正贫苦的老百姓一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银锭子,金氏竟然敢这样扒皮刮骨,根本就没给借债人一条活路 也难怪会被报复。 “天气太冷,夜里又下雪,巡逻的下人偷懒,让几个百姓半夜从下人房那边的围墙翻进来,摸进厨房把砒霜倒进水缸里。 之后又跑到大门上吊,打着要和定国公府同归于尽的时候主意。 查到这些时,我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只差一点点,咱们这一家子就得整整齐齐去见老祖宗。 以后,印子钱就别做了,府里都节俭一些吧,总归不会饿着冻着。 那几个老百姓的家里我已经派人去看过了,已经人去楼空也没必要追究下去,就这样吧。 ” 柳清雅没说话,她双眼发直望着绣蝶恋花的纱帐,砒霜,害他们一家三口差点没命的竟然是砒霜,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要算计祝家家破人亡,也是用砒霜,可祝家那边没传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自家却差点挂白,柳清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相绝对不是这样子的,老夫人查到的这些只是有心人想让她看到这些而已。 几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贱民竟然能那么巧,从下人房的后墙翻过来,还能那么巧就摸到厨房去下毒。 要是这里头没猫腻,柳清雅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祝家早就洞悉她的计划,却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让人在厨房下毒,看似是要送定国公府所有人上路,可是天气太冷,老夫人不会早起。 大房不当家,再加上老夫人没有要求儿媳妇必须每天去请安,大房所有人更加不会早起。 唯有要当家理事的二房要早起,要先吃东西垫肚子,才有精力调理家务事。 而且,祝家还精准把控了她和亲娘的心理,算出她们一大早会起来等好结果,所以会比以往更早的聚到一起吃东西。 厨子做菜一般都会留下一些好菜“试吃”,但因为金氏和柳清雅突然早起,厨子来不及试菜,就把做好的菜品送到主子的桌上。 所以没人知道送上去的菜品有毒,等到厨子“试菜”试出人命,下人匆匆忙忙来报已经来不及了。 二房的主子已经中招了,这就是一个针对二房的死局,祝家真是好算计,要不是亲爹半路搅局,恶心得她和亲娘吃不下饭,这事只差一点点就让祝家给办成了。 柳清雅盖在被子下的手握成拳头,这件事的真相她能说吗? 她不能说,一旦让老夫人知道二房的打算,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二房。 二房却没有办法舍弃定国公府这根救命稻草,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捂盖子捂得死死的,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 这一局,她输的彻彻底底,输的无话可说。 至于老夫人说的印子钱,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法停手了。 金氏这几个月将自己小金库三分之一的金钱都投了进去,目前还没回本呢! 柳清雅哪里甘心那大笔银子就这么白白打了水漂。 而且,自己这一家四口被毒倒三个,亲爹就不说了,自己总得想办补养身体,还有亲娘如今还昏迷不醒,也需要好药材吊命。 桩桩件件都是要钱的地方,定国公府现在哪里还有钱让她花用,不指望印子钱这点出息,还能指望什么? 柳清雅躺在床上却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印子钱的事只能由明转暗,偷偷摸摸的来,这个以后再处理也不晚。 可亲娘的病情该怎么办?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吃?怎么喝? 水米未进又能捱得了几天? 亲生母亲要是就此长眠,自己就得守孝三年,没有参加下一届选秀,自己还能找什么样的好人家呢? 柳清雅心中忧心忡忡,根本就躺不下去,稍微好一点就赶紧下床去照顾亲娘,只希望她能够早一点醒过来。 祝家里,柳氏和祝卿安在定国公府大乱就得到消息,原想着步步为营,计划缜密能要了金氏和柳清雅的命,结果,这都已经中毒了,还能让她们能活下来。 柳氏在不可置信过后,不顾形象跑到庭院里大骂老天爷没长眼,凭什么祸害遗千年! 老天爷到底看上了金柳清雅什么地方,为什么总是包庇这个贱人! 柳氏骂得痛快,话音刚落下,院子里一株榆树毫无征兆倒塌,那合抱粗的大树树干直挺挺往柳氏身上倒,眼看着柳氏就要命丧黄泉。 “娘!”祝卿安目眦欲裂,疯了一般扑过去,这还是晚了,榆树倒在庭院里,发出轰隆的声响。 第152章 长生牌位 祝卿安当即腿软,整个人扑在地上,她哭也哭不出来,叫也叫不出声,只下意识手脚并用拼命爬向倒塌的榆树,去寻找被压在树下的柳氏。 祝卿安以为自己会看到刺眼的血红,可是没有,树枝、雪屑和被撬起来的僵硬土块,没有沾上任何可疑的红色。 就在这时,祝卿安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祝卿安扭头看去,就看到柳氏趴倒在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上,满头满脸都是雪屑,正狼狈不堪地咳嗽不止。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滑过脸颊,祝卿安哽得硬邦邦的喉咙里总算有声音冒出来:“娘!” 发软的手脚重新涌入力气,祝卿安在翡翠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柳氏的方向跑过去。 柳氏也被下人扶起来,母女俩劫后余生,哆哆嗦嗦抱在一起,好半天在下人的劝慰下,两人才平静下来。 祝卿安这时才有心思关心亲娘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是福豆小哥。”柳氏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看向另一个方向,祝卿安看去,只见福豆也是一身狼狈正在拍雪。 经过柳氏的讲述,祝卿安才知道,原来在榆树要砸到她身上时,福豆正好被桂嬷嬷领着走进门,桂嬷嬷见到柳氏遇险,整个人被吓得不知所措。 福豆看似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但这个身份只是其中之一,要是没点实力,燕从昭又怎会留在身边。 福豆和福瓜从小就跟着燕从昭习武,两人也是练家子一个,见到柳氏遇险,福豆当机立断抓起托盘上的一物,将其中一端用力掷了出去,卷住柳氏的腰腹用力拽出险地。 柳氏才躲过致命危机,不过因为拉扯,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就摔倒在灌木旁边,脑袋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而福豆在救下柳氏后,手里拿着的东西因为他用力过猛直接崩断了,然后也摔了。 祝卿安走过去,认认真真给福豆行礼:“福豆小哥,受我一拜。” 福豆吓得连连后退,哪里敢受祝卿安的礼:“县主快快请起,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一件小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但祝卿安还是坚持行礼,她真心实意道:“对小哥来说是小事,对祝家对我来说却是大事。 救命之恩受我一拜,天经地义,小哥无需推辞。” 虽然有祝卿安这一番话,福豆却没有正过身来,只敢半侧身受半礼。 等祝卿安行礼完毕,一干人等才回转进屋,柳氏和祝卿安赶紧把一身狼狈的衣裳给换了。 这才去花厅见客,福豆也重新换过一身衣料,衣料是上等的,还被请着坐下喝茶,上好的信阳毛尖和冠香园最贵的点心就放在他手边不说。 桂嬷嬷还准备了一份厚厚的谢礼答谢福豆,每个下人都对福豆礼遇至极,让福豆受宠若惊,他依稀记得,世子来祝家好像都没这么如沐春风过,好像! 因为所有人对世子都是恭敬有余,却不敢过于接近他,免得失礼冒犯。 但对于福豆,下人们不需遵守从上的礼节,却让人在随意之间感受到真诚。 柳氏和祝卿安出来,和福豆寒暄几句,福豆才正式说明来意,他一指旁边的一个托盘道:“世子得了几条素锦披帛,自己用不上。 说是放在库房里也是吃灰浪费,就让小的给夫人和县主送来,但刚才一条已经不小心毁了。” 柳氏和祝卿安看向托盘里面一共有四条披帛,其中一条已经丝丝缕缕,是刚才福豆情急之下用它救了柳氏后断裂的。 柳氏和祝卿安没去注意那几条完整的披帛,反而盯着那条断裂的披帛看个不停,嘴里不停感谢燕从昭的好意。 要不是燕从昭,要不是披帛,要不是福豆,柳氏压根就没可能逃过致命一击。 冥冥之中,祝卿安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想法,燕从昭其实是祝家的福星吧! 祝家一开始死皮赖脸赖上燕从昭,现在后来因为旺财旺妞帮了他一把,人家就一直帮着她们。 祝家能在京城安稳立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也少不了燕从昭在其中照拂。 如今还救了自己亲娘一命,祝卿安就暗想,要不和母亲商量一下,给燕从昭立个长生牌位,好好烧香供奉,期盼他长命百岁登上皇位,保佑祝家平平安安,顺风顺水,无灾无难! 祝卿安想事情想得出神,只余柳氏和福豆说话,她在感谢燕从昭和福豆的救命之恩后,就开始不动声色打探披帛的来历。 锦是一种缎纹的提花织物,用染色桑蚕丝织造而成,大多图案繁复,色泽绚丽。 但素锦不同,用色较少,且并不艳丽,如福豆送来的几条披帛,上面只有黑白灰三色。 说是黑白灰其实还不太准确,披帛的底料近看是素白,远看却有螺钿的幽彩。 底料之上盘踞着黑色和灰色的梅、兰、竹、菊图案,颜色看似素淡,可要是有光照到上面,就能隐约看到斑斓的炫黑炫灰。 整条披帛有工笔画的精湛美感,又有水墨画的写意自由,飘逸不浮夸,正合适守制柳氏和祝卿安使用。 燕从昭是男子,根本就用不着这些东西,要说是皇上赐的,也不太可能,他又没有成婚,皇上赐这些东西下去也没什么用。 那么,燕从昭是从哪里得的这几条披帛? 柳氏的打探,福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也是有心替自家主子吆喝挣面子,就道:“这素锦的披帛是前个江南进贡来的。 远瞧着颜色素淡,但有一种飘逸灵动之美。 宫里几位娘娘据说都争到皇上面前去了,闹着跟皇上要披帛。 当时世子也在场,见了披帛连声夸赞说是好东西,哪怕用不着呢,也能留着欣赏其技艺。 皇上听见世子夸奖,就把披帛都赏给世子观赏。 世子觉得这东西真的不错,就分了梅兰竹菊这几条过来送给夫人和县主赏用。 这可是京城独一份,宫里的娘娘们可是连一条都没有呢! 就是可惜损坏了一条,不然,梅兰竹菊凑在一起观赏,该多赏心悦目啊!” 柳氏一听就明白福豆话里的意思,燕从昭是冒着得罪宫里娘娘们的风险把披帛拿到手的。 而且,一得了好东西就眼巴巴的送到祝家来,对自己女儿肯定是放心上的,这么好的女婿要是错过就没有啦! 第153章 照拂 这么明显的暗示,柳氏自然听出来了,说实话,她心里挺高兴的,看向几条披帛的眼神更加柔和,和福豆说话,三句不离燕从昭如何如何好,处处夸赞,简直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把福豆高兴得,也礼尚往来开始夸祝卿安,各种好词好句往她身上堆,等祝卿安回过神来,发现在福豆嘴里,她都快成下凡的仙女了。 祝卿安:………… 她迷茫不解看着亲娘和福豆,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吹牛了? 没人给祝卿安解惑,她就只能看着柳氏和福豆寒暄到结束一直在互夸,而且这话这词是一套一套都不带重复的。 柳氏自小饱读诗书,能引经据典不奇怪,但福豆却也能跟上柳氏的节奏,说得有来有往 。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从下属身上也可以窥见主子的行为习惯,燕从昭必定也是个爱读书的人。 想到这一点,柳氏心里就更欢喜几分,自己的女儿从小读书长大,以后两个爱读书人凑在一起,总不会没有话可说吧。 柳氏心里暗戳戳又满意几分,笑容越发慈和,和福豆说得越发起劲。 等送走福豆,祝卿安才问及缘由,看着女儿压根没有长出那根筋,柳氏想了想就道:“世子很有心,什么事都想着照拂咱们。 这份殊荣不是谁都有的,咱们要珍惜才好。” “娘说的是,我刚才心里冒出个想法,想听听你怎么说。” 祝卿安就把想给燕从昭立长生牌位的事说给柳氏听。 柳氏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她一言难尽看着女儿,燕从昭把自己闺女放心上,自己的闺女却一心想把人家放供桌上,虽然也是一片好意,可……这……她怎么觉得有点对不住燕从昭呢? “娘,你觉得怎么样?”祝卿安眼睛亮晶晶,她都决定好了,等牌位做好,她肯定日日虔诚上香,希望燕从昭保佑她们早日扳倒柳清雅和金氏,大仇得报才好。 柳氏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好吧,好像显得不把燕从昭的恩情放心上,说好吧,又有说不上来的古怪。 柳氏嘴巴张合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桂嬷嬷解了她的围:“姑娘,世子还年轻又是宗室子弟,立长生牌位会不会犯忌讳啊? 要不,做点什么点心,吃吃喝喝送过去,也是一种心意不是。” “这样啊。”祝卿安一想也是,皇上都不一定有人给他立长生牌位,要是让这位多疑的帝王想多了,给燕从昭穿小鞋就不美了。 “行吧,那这事就暂且押后,我现在还是做些吃食备上厚礼表示感谢,等将来……” 等将来燕从昭做了皇帝,再立长生牌位供奉,就没人能说什么了吧! 柳氏眼皮跳了跳,还是得想想法子打消女儿这个主意,毕竟没有那个男人会高兴自己年纪轻轻就被摆上桌供奉吧! 就算是长生牌位大概也是不行! 说完燕从昭的事,祝卿安和柳氏才把注意力放到那棵突然倒塌的榆树上,这个榆树在祝家的宅子里少数有几十年的时光。 从前一直好好的都没事,今年夏天,下人还从树上撸榆钱做菜吃,可见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倒塌,真是惊掉众人的魂,祝家负责花木的下人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撅过气去。 入冬前,明明他检查过的呀,树之前还好好的呀,怎么就突然就倒下了呢? 花匠战战兢兢来检查树干的情况,这一看都傻眼了,树是一点问题没有,花匠甚至敢拿自己的脑袋保证,现在把树重新栽好,绝对能活下来,要是养得好,明年夏天又能吃上榆钱。 花匠说得信誓旦旦,柳氏和祝卿安也亲自检查了一番,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树干和树根并没有什么蛀虫,也没有被掏空的迹象。 榆树在倒下去前,是一棵完好的没有生病的大树,突然的倒塌,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蛮力把这棵树连根拔起,然后推倒一样。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这一次差点让柳清雅殒命,自然会有“报应”降临。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柳氏和祝卿安其实早有防范,严格提防到进嘴的任何东西都要先让旺财闻一闻,没问题,她们才敢吃进嘴里。 除了吃,穿住出行方面,柳氏也是尽可能做到杜绝意外出现。 没想到还是差点就中了招,柳氏和祝卿安一想起那险而又险的关头,仍然是心有余悸,但是她们放弃收拾柳清雅和金氏等人,那是不可能的。 柳氏道:“经过这件事儿,我想要找几个会武的进府伺候。 这次是万幸有福豆小哥刚好来送东西,下一次谁能保证咱们还有这般的好运,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祝卿安也很赞同:“不仅你,我,泽哥那边也要安插人手过去。 我看庞师傅的身手不错,还有不少的同门师兄妹,他们所在的镖局名声也好,做事情也牢靠。 我看不如就托庞师傅给咱们介绍几个把稳的。” “也行,等庞师傅过来结算工钱的时候,再把这事跟他说一说。” 如此,雇佣镖师的事情就这样商定了。 祝家那棵倒塌的榆树并没有被挪走,在柳氏的授意下,花匠和下人的努力下扶起来重新栽种,只希望这棵榆树还能存活,明年夏天还能吃上榆钱。 这一次意外之后,祝家过上长好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 因为柳清雅忙着照顾金氏,是的,金氏到底是没有死成,这得归功于柳清雅亲力亲为的照顾,和大把大把的好药吊命。 金氏在昏迷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醒了过来,看诊的大夫直呼是万中无一的奇迹。 金氏虽然醒过来,但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柳清雅可不想有一个瘫痪的娘亲,所以还在努力帮亲娘恢复身体。 除此之外,她还接过了金氏手里的那摊印子钱和定国公府一部分中馈,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空出来作妖。 再加上这次的事情过后,柳清雅对身边极度防范小心,一个不喜欢猫猫狗狗的人,竟然在身边养了几条小猫小狗。 饮食方面都要先让猫狗吃过之后,自己才敢吃。 定国公府要是办个什么家宴之类的,柳清雅也一定会把自己面前的东西先夹给老夫人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吃,他们吃过没事,她才敢动筷子。 而且她也不用熏香,也不涂脂抹粉,就连首饰在佩戴之前都要扔进水里泡一泡,再把泡过的水给猫狗喝,猫狗喝了没事,她才敢带上身。 衣食住行方面小心是一方面,柳清雅自从上次在弘法寺被珠帘扒光衣服之后,她就深居简出。 即便出门,柳清雅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单,而且都是早去早回,绝不逗留。 柳清雅谨慎到这个地步,柳氏和祝卿安有心想要下黑手都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清雅缓过这口气,连带着金氏也在慢慢恢复。 让柳氏和祝卿安倍感无奈却又束手无策,纷纷感慨,这两人的命怎么就那么硬呢? 第154章 生活琐碎 因为无从下手,柳氏和祝卿安也只好暂时放过柳清雅,一心打理经营家里的产业。 祝家来到京城后,先是因为太子妃有了一个绒花铺子,再然后就是莲花山,又为了嘉丰十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天灾,又折腾起一间干粮铺子。 为了攀上八公主,又多了一间冠香园的点心铺子,不知不觉就置办出这么多产业,除了干粮铺子是只出不进之外,其他都收益不错。 再加上祝家手里原本就有的田庄土地之类的粮食出息,柳氏和祝卿安盘了好几天的账,发现这一年就收入将近十万两银子。 不过,因为雇佣镖师,培养眼线收集消息,安置珠帘等这类人的一应需求,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再加上祝家自己这一大家子,从上到下的日常生活开销,所以,最后进账的纯收入大概只有五六万两。 柳氏和祝卿安商量着,要拿一笔银子出来置办山地种果树,果子做成果酱可以储放很久,总要预备着有一天因为意外而断货,供应不了铺子的需求。 商定明年的大事,给下人发过年的利钱和糖肉布料,祝家开始准备过年的一切事宜。 因为守制,一切也不必隆重,倒是准备过年给故交的节礼要多费一些心思,这也是一门学问,地位不同,身份不同要预备的节礼也不同。 还有祝家老家那边,淮扬书院那边,鲁家兄弟也不能少了礼数。 祝卿安拟下礼单给柳氏过目,柳氏添添减减后,就把这事交给祝卿安处理。 等把这些琐碎事处理好,已经是十二月十五,再过十余天就要过年了。 宫里也在准备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年宴,宫门口每天都有络绎不绝达官贵族进宫参加宴会。 柳氏和祝卿安盼呀盼,她们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八公主在宫里被查出有孕,用梅子点心和八公主打上交道。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柳氏和祝卿安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天天就盼着有喜讯传出来。 直到年二十八这天,宫里终于传出八公主怀孕的消息,据说皇上皇后很是高兴,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八公主。 柳氏和祝卿安。放下吊着的一颗心,总算得过安生好好过年了。 八公主才刚刚查出怀孕,孕吐的反应也才是刚刚有,还没有厉害到让所有人重视的地步。 现在还轮不到祝家登台献丑,还是先好好过年再说。 大年三十,柳氏和祝卿安带着已经七个月大的泽哥祭奠过祖宗牌位,就阖府好好热闹了一番。 翻过年就是嘉丰十年,才刚刚过完正月三,宫里突然传出圣旨,说是八公主孕吐不止,要天下人搜集各种酸甜果脯进献,只要能让八公主止住孕吐,宫中重重有赏。 这个消息一出,全城哗然,谁也想不到皇上会为了女儿下圣旨,就为了寻找一味符合八公主口味的果脯,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大。 城里不管是百年老字号还是稍微有点名气的点心铺子都想在这件事情中拔得头筹。 除了这些点心铺子,京城里有名的那些酒楼厨师也开始纷纷拿出祖传的手艺,都想做出让八公主满意的果脯。 世家勋贵们也闻风而动,他们相当自信,因为手里有不少密不外传的传家菜谱,不管公主的口味有多么挑剔,百种千种总有一种适合公主的口味。 八公主府门口,献点心,献果脯的人排起长队,真的是一眼望不到头。 祝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头,而是先找人打听这些送进公主府的点心果脯,要经过什么样的流程才能送到公主面前。 也并非是什么机密,祝家花点钱就当听出来了,那么多点心果脯,八公主现在孕吐严重,要卧床休息,自然不可能一一尝试。 都是宫女太监先过目检查,有名气的就比较容易通过,没名气的就需要塞钱过关。 通过的点心果脯有专人品尝,觉得好吃的才会留下,不好吃的通通退掉。 然后这些留下来的还不能直接就拿给公主,而是要先给太医检验。 因为公主的身体十分虚弱,很多东西碰了就会对身体有对胎儿造成影响,所以还要经过近一轮的筛查。 等太医筛查完毕,确定这些东西公主吃了没问题,才能送到八公主的眼前 ,八公主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退掉。 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一家的点心果脯得到八公主的欢心。 搞清楚流程,祝卿安也开始预备着要往公主府送点心果脯,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八公主的大腿她是抱定了! 不过在办这件事情之前,祝卿安要先告知燕从昭一声,毕竟冠香园在他的照拂下才一直安然无恙。 祝家要送点心去八公主府,到时候人家询问来历,说不定还得打出燕从昭的旗号,拿人家的名声来办事,要是不跟主人说一声,怎么也说不过去。 于是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祝家备上厚厚的节礼以及冠香园最好的几种点心,还有柳氏的亲笔手书一封送去晋王府给燕从昭。 祝家的节日送去的时候,燕从昭刚刚从宫里回来,作为御前侍卫,他的职责就是守卫在皇上左右。 每逢年节前后,皇上要宴请大臣,皇宫的守卫总要翻上好几倍,燕从昭从去年到今年的元宵一直都是守卫在宫里轮值。 好不容易过了这个大年节,他才有休沐歇息的机会,洗漱过后,燕从昭坐在躺椅上,看着福瓜福豆一边整理他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 别的侍卫住的都是班房,但因为他的身份,皇宫有他专门的寝殿居住,是他自幼进宫见皇上就有的,一直保留到如今从未撤销,里面奢华舒适程度不比晋王府的璟瑄堂差。 当年年幼的燕从昭并不喜欢待在宫里,那时候的他总觉得皇帝虚伪冷漠得很,并不愿意和皇上多亲近 。 但是后来,等燕从昭稍大一点就想通了,皇帝要给他补偿,他凭什么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呢? 现在不要,等皇帝死了,那时候他想要都没机会了。 现在不多捞一些,更待何时呢! 所以皇上给什么,他就接着,想要什么的时候,多跟皇上亲近两句,基本上都能够得偿所愿。 所以,别人都是捧着东西进宫去孝敬皇帝,空着手出来,就连太子和顺王也要时不时去孝敬皇上。 唯有燕从昭不用,他不仅不用捧着东西去孝敬皇上,每次出宫都能带出来一大堆好东西,都是皇上用各种名义赏赐给他的。 燕从昭就像是去皇宫进货似的,好东西多到堆在库房里吃灰,不过,如今它们倒是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燕从昭拿着库房的账本翻看,随手挑出几样适合女子用的东西:“这几样单独拎出来,祝家是送节礼过来就把这个当回礼送过去。” 第155章 受宠若惊 银錾花卉纹镶珠宝如意式香薰子母对一对,翡翠莲子米珠帘一对,琉璃山水鱼缸一对,牛皮錾刻皮影戏一套。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 福瓜福豆还没有应和,门外就传来跑腿小厮的声音,禀报祝家送节礼过来了。 燕从昭一下子就坐直了,挥手让福瓜把人带进来。 祝家送来的节礼也很丰厚,花房里培育出来的新鲜青菜四筐,上等的皮子整整一箱,金丝楠木的马鞍一套,上等的药材一份。 除了这些,还有祝卿安精心准备的糕点,燕从昭别的没看,先吃了两口点心,才拆开柳氏的亲笔书看里面的内容。 一目十行略过内容,燕从昭拿点心的手都顿住了,祝家想要交好八公主! 柳氏在信里直接了当说明想交好八公主,原因也简单说明了。 这是她和祝卿安商量之后作出的决定,因为不说,燕从昭也能想出祝家的心思。 如果祝家跟燕从昭的交情只是平平,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祝家来到京城之后,和燕从昭的交集越来越密集,几乎已经打上他的烙印。 不把事情说清楚的话,往小了讲,燕从昭可能会生出芥蒂,往大了讲,祝家很可能会被视作背叛。 因为,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有人拼命讨好祝家,在祝家的照拂下过上好日子。 可是转头发现另一条比祝家还粗的大腿,跟祝家打声招呼之后,就去讨好别人家了。 咋滴,用得上我的时候就百般讨好,用不上我的时候就踹到一边去,推己及人,柳氏想想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燕从昭惦记自己女儿的时候,柳氏更不想让他心里有结,世上不知有多少恩爱夫妻最后形同陌路,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点一滴的小事积累而成。 能够事先消弭的问题,为什么要留成隐患呢! 所以,为了避免任何不利的可能发生,柳氏才和祝卿安商量,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祝家想要左右逢源不是不行,但怎么着也得让燕从昭知道原因,她们只不过是想避免将来被京城勋贵女眷们刁难而已。 燕从昭想来就不会跟祝家计较这些小事,说不定还会帮祝家一把! 柳氏也的确猜对燕从昭的想法,他还真没因为这事生气,想想祝家目前的情况,也就了解祝家以后的窘境。 无论哪个朝代,女人的地位都是由男人决定的。 皇帝的庶子不是庶子,是皇子,庶女也不是庶女,是公主,走到哪,地位不如他们的人都得行礼问安。 柳氏是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祝卿安又是萱宜县主,看似身份显赫,但祝家到底没有当家的男主人,在朝廷上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在位高权重者面前,祝家母女的身份更像是一个摆设,别人想尊重就尊重,不想尊重也可以不尊重。 祝家难道还会因为这件事,告上金銮殿不成! 燕从昭真能护着祝家在京城立足,但在这些事情上,他还真就无法替祝家周全,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祝卿安虽然倾心于他,但祝家如今正在守制,他不能在这时候去请旨赐婚,两人到底没有正式名分。 他冒冒然插手祝家的事情,别人不会说他燕从昭什么话,但却会对祝家母女名声有所损害。 就像是当初他的母亲一样…… 女子处世本就不易,他又何必徒增阻碍,让人家为此烦恼呢!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即便有能力也应该远离才对。 不过他也可以稍稍出一点力,燕从昭想想,就吩咐福瓜:“走一趟祝家,跟夫人和县主说一声,就说我要去看望八公主。 让祝家做些好点心好果脯过来,我好拿着去送礼。” 福瓜领命而去,带着燕从昭特意挑选出来给祝家的节礼走了。 福瓜的来意和节礼让柳氏和祝卿安放下心中那点忐忑,将精心准备的一批点心果脯交给福瓜。 送走福瓜,柳氏和祝卿安开始盘点家中库存的各种果酱果脯,要是八公主真的喜欢祝家的点心果脯,冠香园的生意以后就不用愁了。 买卖收益能赚的更多,柳氏自然高兴,但就是:“低价点心的辅料想要多少都可以买,就是这高价点心的材料存货不太够。” “我就想办法研究新的点心呗,大户人家的点心都是天天不重样,咱们也得更新换代,不然,最好吃的点心吃腻了,也就不新鲜了。” 祝卿安信心满满,祝家也是书香世家,压箱底的书籍不知有多少,找出几个点心方子并不难。 让厨子从方子上进行研究,一次不行就十次,一个方子不行就换一个方子,总能研究出独属于祝家的点心方子。 柳氏和祝卿安还想再深入讨论一下,送福瓜出门的桂嬷嬷回来了:“福瓜小哥在府门口跟我说了一句话,说世子很少和皇子公主打交道。” 桂嬷嬷一句话让柳氏和祝卿安的陷入沉思,福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说燕从昭和皇上的子女的关系一般吗? 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呀! 燕从昭是宗室子弟,按照地位之分,应该是他主动交好这几个天潢贵胄才对。 更何况他还得皇帝看重,又还是御前侍卫,应该时常和这些皇室子女打交道才对,怎么福瓜会这样说呢? 母女俩都意识到这里面有秘密,有故事祝卿安这时候才意识到,燕从昭上次利用金砖的事情算计三公主一事有多么地不同寻常。 她原本以为燕从昭只是讨厌三公主,毕竟淑妃一脉的人的确是惹人厌。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祝家这一次就真的是欠燕从昭大人情了。 柳氏心里暗暗高兴,看来燕从昭是挺看重自己闺女的嘛! 祝卿安不知内情,反而显得忧心忡忡:“娘,要不,把冠香园的分红送一些给世子,咱们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柳氏摆手:“用不着,这三瓜两枣的,世子哪里看得上。 以后年节礼什么的,咱们用心些就行了。” 祝卿安没能理解,柳氏只好道:“世子不缺钱,你老给他送钱,人家又不需要这个。 把这个恩情记着,将来世子有需要,咱们再进咱们一份绵薄之力也不晚。 恩情放着又不是个印子钱,世子难道还会跟你算利息!” 祝卿安就不说话,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而另一边,燕从昭派福豆往八公主府邸送帖子,接到帖子的八公主十分诧异:“晋王世子的帖子,他竟然想来拜访我?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八公主诧异问身边的宫女,宫女陪笑道:“公主说的是什么话,太阳竟然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世子来看望你,也许是因为皇上的态度呢! 毕竟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世子的亲侄子不是吗!” “是这样吗?”八公主还是有些不相信:“从小到大,他就不爱和我们打交道,礼数有余,亲近不足。 除非是不得已,否则恨不得离我们八丈远,他突然说要来看我,我竟然还有一些受宠若惊!” 第156章 目的达成 “公主何必妄自菲薄,您平易近人,素来不和人结怨。 世子想来也是因为如此,才来看望您,公主应该高兴才是。” 宫女小心哄着八公主,把发现怀孕后,情绪变幻不定的八公主哄得眉开眼笑:“你说得对,帮我更衣梳妆。 世子难得来一趟,快去请驸马过来一起相陪。” 等燕从昭大包小包来到八公主府时,八驸马已经候在正门处,一见到他,见礼过后,八驸马就热情将人往里面迎。 来到大厅,燕从昭给八公主行礼后,双双落坐。 燕从昭就指着带来的东西道:“我在宫里当值,就听说公主身体不适想吃果脯点心,但一直没遇到合心意的。 刚好,我名下有家点心铺子,就送了几样卖得最好的点心果脯过来,希望能帮上公主一点忙。” 八公主很是意外,燕从昭来看望她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记着她想吃点心果脯,还特意送东西上门。 八公主心想,其实,这个弟弟就是面冷心热的吧。 不管燕从昭送来的东西她用不用得上,这份心意,她心领了。 “从昭你有心了,我听闻你在宫里当值时喜欢喝茶,就让人泡了这药茶。 滋味也是不错,还养身,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要是喜欢,就拿些回去。” 八公主言语温柔和燕从昭寒暄,燕从昭也很给面子,细细品尝茶水之后,表现出对药茶的喜爱, 之后又让人准备席面宴请他,但因为八公主孕吐还没好,闻不得饭菜味,就只留八驸马陪同燕从昭一块用席。 和人交际这一块,燕从昭做得不差,一顿饭的功夫,八驸马就和他相谈甚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子弟,虽说读书识字但君子六艺都不甚出奇,唯有一张脸拿得出手。 因为一张好脸,让八驸马娶到八公主,靠着八公主,八驸马这辈子是可以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 这些年八公主到处求神拜佛,八驸马也是暗地里没少偷偷喝药,但就是等不来一个小娃娃。 苦求多年,别说八公主颓丧,八驸马也是满心无奈,可谁也没想到这个他们都放弃的时候,这个孩子就悄悄摸摸地来了。 有些醉酒的八驸马拉着燕从昭一把鼻涕一把泪,述说说着知道八公主怀孕,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忍着回到府里,他高兴得抱着管家又跳又叫,终于,他有自己的孩子了。 可是八驸马高兴不过两天,就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因为八公主孕吐原因迟迟得不到解决,八公主这些年的身体被折腾得很不好,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可能那个孩子………… 醉酒的八驸马只要一想到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很可能没见天日就没有了,一直在佯装坚强的他拉着燕从昭的衣袖嗷嗷哭。 把燕从昭都整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不知道八驸马酒量这么浅,更不知酒后是这种德性。 在宫里见到的时候,人都是一副老实有礼的稳重模样,感情都是装出来的,感情八驸马这些年在宫里,宫宴家宴上喝的酒全是水啊! 燕从昭有些后悔,他干嘛要和八驸马喝酒啊? 不喝酒不就没这些事儿了吗! 最后,是公主府的内侍和宫女上来照顾八驸马,燕从昭才得以脱身,他略带几分落荒而逃的匆忙离开八公主府,短时间内,他大概不会想和八驸马打交道了。 等八驸马醒酒,知道自己乱说话,大概也不会想见到他吧! 半但燕从昭,没想到元宵节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刚刚换上一身便服要去演武场练武,八驸马就不请自来了。 八驸马一点也没有昨天乱说后再见面时的尴尬,他一脸急切的拉着燕从昭:“从昭,你昨天送去的点心果脯还有吗? 还能让人再做出来吗? 能不能割爱把厨子借我几天,什么条件你都可以开,只要我能做到。” 看着八驸马急切的样子,燕从昭就知道祝家想要谋求的事情多半已经成了,祝家母女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心中生出与有荣焉的小得意,燕从昭面上却没有表现什么,反而假装不解问:“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八驸马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他稍稍平静一下心绪,才道:“吃了,吃了,公主能吃东西了。” 这句话说完,八驸马又忍不住咧嘴笑:“昨天你送去的点心和果脯,公主人让人拿出来尝尝。 没想到这一口下去,她胃口就开了,一连吃了好几块梅子果脯,不像以往那样嫌弃果脯里面有土腥味儿。 吃完还喊饿,想要吃饭,喝了整整一碗的碧梗粥和一盘小青菜,一个鸡腿啊。 公主也不嫌油腻了,吃完也不吐了,抱着你送去的点心果脯吃个不停。。 而且,半夜睡醒,还用了一盏燕窝羹,我从来没有见到公主的胃口这样好。 太医说公主这是见好了,只要公主喜欢那点心果脯,想吃就吃,只要公主吃得下。 所以我就想请从昭帮我这个忙,想借厨子用几天,让府里的厨子跟着学学,不知道行与不行?” 没想到燕从昭竟然摇头了,八驸马顿时有些急,燕从昭赶紧道:“驸马,我实话与你说吧,这点心铺子虽然挂着我的名,但实际上却并不是我的。 是一户人家的,孤儿寡母无所依靠,又与我有些交情,在京城依托于我的庇护。 因为我常常吃他们家的点心,觉得味道不错,所以才想着送一些给八公主。 若是他们家的点心果脯真能得公主的青眼,也是大功一件,不如我引荐她们与公主驸马拜见一番。 驸马想要多少,想必她们一定会双手奉上。 ”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从昭引荐一下。 只要他们能够让公主的胃口大开,好好养胎,立了大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届时一定禀明圣上,不仅皇上有赏 公主府及我也一定重重酬谢。” 八驸马立即给出承诺,燕从昭就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现在要派人去说一声,驸马请别急,你一大早赶过来,想必还没有用早膳吧,不如坐下来一起用些。” 八驸马摸了空荡荡的肚子,他的确是饿了。 他昨天和燕从昭吃席喝醉酒,醉的不省人事,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公主胃口变好的好消息。 是到半夜,他醒酒,下人赶紧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他听,八驸马登时就精神了。 顾不上其他,赶紧就跑去看八公主,正好就看见八公主吃完一整盏的燕窝羹,八驸马喜极而泣,高兴的睡不着觉。 等到天微微亮,他就赶紧出门来找燕从昭,这一晚上的折腾,如今歇下来,他是又累又饿,也没有和燕从昭客气,坐下来两人一起好好用了一顿早膳。 而祝家那边,知道福豆的来意,柳氏和祝卿安顿时就眉开眼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达成想要的目的, 有贵人相助就是不一样,燕从昭就是祝家的福星,祝卿安心中更坚定想要为他立长生牌位的想法。 再等等吧,等他当了皇帝,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做这件事了。 到时候他会用最好的木料给燕从昭用最好的牌位,她一定会天天认真虔诚地祈祷燕从昭万万岁的。 祝卿安如是想着! 第157章 送方子 柳氏和祝卿安最终是在酒楼包厢里见到燕从昭和八驸马,之所以选在外头见面,是因为祝家现在正在守制,当家做主的又都是女人,不好随便登旁人的家门。 八驸马经过燕从昭的引荐,很快就知道来者何人,他很是意外:“原来夫人是祝大人遗孀,祝大人心系社稷,献出一半家产于朝廷,当时可是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波。 当时,有不少文人墨客及我遗憾祝大人走得早,不然定要把酒言欢敬祝大人一杯。” “驸马谬赞了,先夫本无意挑起风波,只是为家小着想,毕竟怀璧其罪。 担忧我们孤儿寡母会遇上什么不测,所以,才早早做下安排,引起风波实在非我们所愿。” 柳氏略带苦笑做出解释,真相如何自然不重要,只要内容是八驸马愿意听的就行。 毕竟,八驸马出身官宦,也属于世家,皇上去年扫荡世家,涉及其中的家族不知有多少,柳氏也拿不准八驸马家族有没有被累及,言语间赶紧把姿态放低。 八驸马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祝大人也是性情中人,竟是早早做好安排,可见品性之豁达,没能结识祝大人,着实有些可惜。” 柳氏和八驸马又寒暄两句,就转到正事上来:“夫人家的点心果脯很合公主口味。 所以我厚颜想向夫人讨要制作方子,夫人做出的点心果脯虽然也很不错,但公主这一胎至关重要,容不得出一点点的差错。 只要夫人肯割爱,条件任你开,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给你办好。 届时只要公主的胎位稳定,我还会向皇上禀明,不仅皇上有赏,公主及我也有重酬。” 柳氏和祝卿安对视一眼,她们原本的计划是由祝家给公主府供给点心果脯,这样有来有往,和八公主才会有更深的交情。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都是这么来的,要是八驸马直接买到方子,祝家以后怎么攀上八公主呀! 但八驸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公主这一胎期盼多年,这中间要是出一点点的岔子,导致公主的胎保不住。 很多人都会被迁怒出气,祝家若是插手其中,自然也不例外,八驸马想要保证万无一失,在吃食方面不想假他人之手,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没了这个孩子,他还能不能等待第二个孩子。 祝卿安交叠放在腹间的手,手指稍动了一动,和母亲迅速交换眼神,柳氏很快就做出决定: “能为八公主出一份力是祝家的荣幸,方子祝家愿意双手双脚奉上。 只是,希望这方子公主和驸马不外传,毕竟,我这铺子……” 八驸马心领神会,立刻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方子我们只自用,绝不外传。 除了这个,不知道夫人还有什么需要,一并说出来不必客气!” 柳氏摇头:“暂时没有了,我们孤儿寡母依托在世子的照拂下,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衣食住行都富足,现在是真不需要什么。” “这样啊,那行吧,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夫人将来要是有需求,尽管找上公主府,我定当尽全力而为。” 八驸马说完,他身边的下人捧出好几个托盘上面是厚厚的礼物,八驸马做主往上面放了两张帖子,祝家将来有事尽管拿这些帖子上门求助,就可以畅通无阻见到八驸马或者公主。 八驸马的诚意满满,柳氏也不推辞客气,让身边的下人接过礼物:“还请备出笔墨纸砚,我们现在就把方子默出来。” 笔墨纸砚自然是早就备下,八驸马和燕从昭原本以为是柳氏坐下去写字,却没想到最后动笔的却是一直没有出声存在感极低的祝卿安。 “这……?”八驸马疑惑看向柳氏。 柳氏就用一种得意且自豪的语气说话:“不瞒驸马,我家这一摊点心铺子是我女儿的主意,这方子什么的也都是她一步一步做出来的。 配方配料也只有她清楚,我只是一个管账的。” 柳氏这么说,当然是故意的,现在正是给女儿扬名声的好时候,祝家因为守制一直在京城默默无闻,对于有一个适龄的闺女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默默无闻就代表着,那些有适龄儿郎的人家在考虑婚配的时候不会考虑到自己的女儿。 虽然说燕从昭对自己女儿很上心,但只要燕从昭一天没有说破,没有请旨赐婚,这件事情就不能百分百算数。 柳氏总要多做打算,免得自己女儿将来没有退路,然后不得不下嫁一个不称心的夫婿。 除了这个原因,默默无闻还代表着祝家很难融入京城的勋贵圈子,她是寡妇,年纪又大了,融不融入圈子也无所谓了,可自己的女儿不行啊! 往近了说,小姑娘家就应该有三五好友,偶尔串串门嬉笑打闹才对,成天一个人闷着,等到自己将来老去,她会孤独的。 就算有夫婿有儿女,那还是不一样的,毕竟至亲至疏是夫妻,儿女有时候也未必就贴心。 总有那么一两个好友,在心情苦闷的时候可以互相诉诉苦吧。 往远了说,人脉至关重要, 没事的时候或许不显眼,可在关键时刻却能够起大用。 这事在柳氏的心里琢磨好久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遇上八公主的事情,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柳氏才不遗余力给祝卿安扬名,她的目的可不是八驸马,而是八驸马带来的这些人,这些可不是普通的下人,是八公主的陪嫁,是宫里的宫女和内侍。 相信她这么一说,这些宫女那时回去之后一定会禀报八公主,只要八公主在人前夸上祝卿安一两句,可比柳氏自己摇旗呐喊要好上千百倍。 八公主素来和善,又和太子顺王的关系不错,多的是人卖八公主的面子,到时候花花轿子人抬人,祝卿安的好名声就有了。 届时,女儿融入圈子结交朋友就容易多了。 只要祝卿安名声在外,就不用担没有合适的儿郎婚配,自己的女儿有路可退,柳氏才会心安一点。 八驸马果然因为柳氏的话,对祝卿安刮目相看,他张嘴正想要夸一夸祝卿安,一打量却发现,祝卿安已经不小了。 她正处于小女孩往少女的方向转变的一个时期,个子抽条,身体线条开始有所变化,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得出来,她会很快就长成一个标致漂亮的大姑娘。 八驸马顿时咽下要夸祝卿安的话,这可不能随便夸,要是被人以讹传讹,害了人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他转而开始称赞柳氏教女有方,反正都是口水话说多少都没关系。 柳氏和八驸马你来我往的寒暄,燕从昭没有加入其中,他默默的看着祝卿安写字,她的书法很好,一手簪花小楷写出自己的风格,看似乖巧的字体里,潜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 果然是字如其人,人不可貌相,燕从昭在心中默默点评,然后他又看向祝卿安的手,那一双手不像是一般闺阁千金那样保养得细腻无瑕,长长的指甲上染着各色各样的丹蔻。 祝卿安的手也是好看的,手指根根分明却又骨肉匀称,看上去软乎乎的,指甲没有半点装饰,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感觉……有点好摸!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燕从昭就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去看旁边花瓶里的梅花,好像是打算从这几只普通的红梅看出金子一样,看着那叫一个专注,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祝卿安并不知道身边三个人各有各有的心思,全神贯注,把心里的方子都默写出来交给八驸马。 八驸马急着要把这些方子做出来,客气了两句后,就收起东西走人了。 燕从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的也很匆忙,祝卿安和柳氏也没有在酒楼多逗留,也其实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祝卿安笃定的告诉柳氏:“方子虽然给了他们,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八驸马和公主一定会回头再找我们的。” 第158章 成功了 祝卿安给出的方子里详细写明了制作过程,所有的果子都要用上等泉水浸渍洗去涩苦,这样做出来果脯果酱才不会有土腥味。 八公主府的厨子一定会按照方子制作,天家御用的泉水其实也很不错,相信做出来的东西滋味也好吃。 但比起祝家自己做的,也绝对少了几分滋味,以八公主如今那刁钻的舌头,可不一定会接受,谁让御用的泉水里面没有兰草露珠呢! “咱们家的果脯果酱用的都是莲花山的泉水。 用别的泉水可一定合心意,既然公主和驸马不愿意外头的吃食,那跟我们做点泉水买卖也是可以的。” 祝卿安甚至想着,八公主要是入股莲花山做东家也不是不行,钱是赚不完的,但合适靠谱的靠山却不是想找就立刻就有。 祝家怎么打算都不亏,就看八公主愿不愿意了。 自这日过后,又过了半个来月,嘉丰十年的花朝节,八驸马在燕从昭的陪同下,登门拜访祝家。 八驸马登门的理由也和祝卿安之前猜想的分毫不差,御厨按照祝家方子做出来的果脯点心,并不得八公主的欢心。 “公主说,御厨虽然做出来没有土腥味的点心果脯,味道也不错,但和世子之前送去的点心还是差点滋味。 公主吃上一两块就腻了,也没胃口再想着吃其他东西,无论换几个厨子做出来的都一样不合八公主的胃口。 公主的胃口原本见好,如今又隐隐有孕吐的状况,所以我就想来问问县主,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注意到的?” 八驸马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公主府的厨子以及厨子们做出来的点心果脯,让柳氏和祝卿安品尝。 祝卿安拿起一块梅子点心浅尝了一下,其实认真来论,公主府的厨子其实做得更加好,毕竟各种用料都是最好的,再加上厨子多年的经验结合到一起,这梅子点心的风味极佳,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感觉。 这一点点感觉就来源于稀释了兰草露珠的泉水,毕竟是仙家之物,御用的泉水再好也是比不过的。 祝卿安和柳氏都对这些点心果脯表示赞赏,祝卿安甚至名着扬言:“这点心做的比我们自己做的还要精致,还要好一些。 从里到外我都找不到一点有瑕疵的地方,实在是不知道有哪里不好。” “可……可是公主她不喜欢呀! 都是一个方子做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公主她就不喜欢呢?”八驸马很愁,愁的都快要揪头发了 。 祝卿安和柳氏隐晦的对视一眼,知道机会终于来了,祝卿安就道:“这点心我都仔细尝了,里里外外都好,可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用料公主府肯定是用最好的,我想来想去唯一一点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水质,我想,或许是水的问题!” “水?”八驸马疑惑出声。 “对,水。”祝卿安点头:“冠香园的作坊在莲花山上,所有的果子都要先运到莲花山上,用山上最清澈透亮的泉水进行清洗制作。 我想的就是这一点的不同,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上有所差别吧。 要不,多换几种水试一试!” 祝卿安没有急着推销自家的泉水,总要让公主府的人多对比对比,好饭不怕晚嘛! 被祝卿安这么一提醒,八驸马还没有表现什么,他身后的厨子就一个个眼睛放光,对呀,水!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是水的问题呢! 雪水,雨水,露水,泉水,井水,溪水,河水,味道都是不尽相同的,他们怎么就忘了,要先试试八公主喜欢哪一种泉水呢! 看见这宫里来的御厨这么激动,八驸马才知道水质对食物的影响有多大,既然找到了原因,他也不再耽误时间,向祝家索要不少莲花山泉水,就匆匆回府了。 几天之后,八驸马再一次登门,这一次他无比确信,八公主就是喜欢莲花山的泉水,只有这个泉水的味道让她吃了浑身舒服,不会反胃难受。 只要用莲花山泉水做的东西,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八公主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能一气吃到饱。 八驸马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向祝家订购泉水,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和祝家交易,用以山换山的方式把莲花山纳入自己名下的。 他甚至都已经规划好要把自己那些山头跟祝家交换,虽然不是带泉眼的山,但是有矿的山也是来钱快的行当,祝家不会吃亏。 但等八驸马把产业划分好,才意外知道莲花山另一个东家是燕从昭,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毕竟他受皇家供养,平常只喝御泉,公主府不需要购买泉水,自然也就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等知晓后,八驸马就打消了主意,这外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燕从昭是谁吗! 都说皇上看重子嗣,那也的确是事实,但也许是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疼爱的人,才更得皇上的偏心。 只要皇上还活着,燕从昭只要不造反,在京城他可以横着走。 八驸马并不愿意去得罪燕从昭,所以他才来祝家订购泉水。 知道八驸马的来意,柳氏和祝卿安心中早已有数,柳氏这一回就直接多了,没有说什么弯弯绕绕的话,直接开口: “驸马看得起我们祝家的泉水,我们自然是高兴。 八公主的情况我们也是略有耳闻,驸马之前忧心忡忡,也不是没有道理。 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所以才想请公主入股莲花山,公主可以派人到莲花山亲自监管,这样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公主放心,祝家也不用战战兢兢的,岂不是两全其美。” 八驸马怎么也没想到,祝家竟然是这个打算,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据我所知,莲花山晋王世子也是东家之一,不知道,这件事他知不知情?” 柳氏点头:“世子知道,只是世子事务繁忙,莲花山一直由祝家打理。 自从驸马那天取走泉水,我们就想到驸马可能还会再回转,所以在那天就已经问过世子的意见,世子也让我们自己做主。 所以,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八驸马还能如何,他当然是一万个乐意了,不过他并不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能不能成还得回去问问八公主。 八驸马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很快又急匆匆的回转,因为八公主同意祝家的提议,很愿意入股莲花山做东家。 “公主的意思是,她有孕期间,莲花山泉水都必须有宫人进去监管。 等公主顺利生产完毕,就会让人退出莲花山,一切事务还是由夫人和县主打理就行。” 八驸马拿出装着银票的盒子交给柳氏入股,并转达八公主的意思,柳氏自然是一口应下来。 如此,祝卿安和柳氏筹谋几个月的事情总算是成功了! 第159章 嫁妆 八公主有莲花山的泉水,再加上太医精心调养身体,胎位稳了,精气神也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因着八公主对莲花山泉水的青睐有加,让不少人家闻风而动,泉水买卖比之以前要更加热销,每月的进账翻了一倍有余。 除去给燕从云昭和八公主的分红,余下的,反而比之前的还要多一点,柳氏喜滋滋点着银票,有两大靠山在,祝家这一下挣再多的钱,也不用担心有人虎视眈眈,她也可以放开手脚花钱了。 “明天,就让人去打听江南还有西洋那边有什么新鲜货。 要是有好样式的东西,得好好采买一番,该给你备嫁妆了。” 柳氏的话让祝卿安一愣:“这……不急吧!” “怎么不急? 你今年都十二了,明年守孝结束就十三了。 要是选秀提前,你还能拖一拖,参加后年的小选,要是选秀比较晚,你明年就得进宫选秀。 你是县主,婚事基本上是不会拖延的。 等选秀结束,你就差不多就定下来了,就该嫁人了。 现在给你准备嫁妆,我都还嫌太晚了,幸亏当年在淮扬时,和你爹已经给你备下了千工拔步床和其他的家具,瓷器摆件。 当初献家产前,还把好一些有来历的老物件写进嫁妆里。 要是没有这些大件准备,我这会儿都要火上房了,哪里还有心情慢悠悠跟你说。” 柳氏说着拿出几个书册给祝卿安,祝卿安翻看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她的嫁妆单子,竟然写了好几本,零零碎碎写得特别全。 只看家具这一本,什么博古架,角柜,桌子,凳子,酒桌,书案,茶几,书柜,衣箱,镜台,盆架,屏风,插屏,太师椅,罗汉榻,甚至是子孙桶应有尽有。 而且还不是一套,而是两套,一套黄花梨苏式,一套紫檀木京式,且都是老手艺,贴金,描金,镶嵌螺钿,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千工拔步床更是从祝卿安满月开始就请匠人精心雕琢,不违制极尽装饰,到现在还没好,估摸着还得等个一年半载。 除了这些,甚至还有一副棺材还没动工,而这,只是祝卿安嫁妆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后面的摆设器皿,什么琴棋书画,什么锅碗瓢盆,田庄铺子山地更是只多不少,祝卿安粗略一算,光是目前这些就价值十万两银子左右,满京城去比一比,大概除了公主郡主,也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的。 而这笔嫁妆,祝卿安上辈子根本没见到,柳氏上辈子倒是提过两嘴,但因为已经没有了,也就没有详细说明。 祝卿安根本不知道自己名下有这么多东西,现在翻开本子这么一看,发现里面好些东西都特别的耳熟。 上辈子,柳清雅的嫁妆在也很丰厚,定国公府里不少丫鬟都羡慕不已,引起不少议论,丫鬟嘴里讨论的东西和自己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对比,竟然有七八成的重合,内里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用猜,就已经能够想到了! 祝卿安已经能冷静面对上辈子金氏柳清雅对祝家的掠夺,想清楚这件事情也没有太过意外,反正也不差这一件,这些账就留着慢慢算吧。 现在,看着母亲拿着名册挑挑拣拣,一副打算买买买的架势,祝卿安觉得没那个必要,先前置办的那些东西,她一辈子都用不完,哪里还需要再买: “娘,这就已经够多了,哪里还需要再买。” “多什么,你爹说,祝家几代单传,你是嫡又长,又是几代才有的闺女。 得好好备嫁妆,将来好让你风光出嫁,去到哪,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因为你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用自己的,谁也别想压你的腰板。” 祝卿安眷恋摸着这些嫁妆本子道:“可是,我爹也没想到,我将来会嫁进宗室,这腰有时候不弯都不行,爹爹的打算到底是落空了。” 柳氏眼神闪过异色,心说那可不一定,但到底没说破燕从昭的心思,转而说起其他:“大件的东西是有的,小件的东西还差很多,布料,香料,药材,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也不能落下。 哦,对了,还有车马,你是县主,马车的规格可以做得好一点,还有马匹也得挑好点的,这事还多着呢! 好货总要慢慢挑,慢慢做,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 柳氏无比兴奋,出手极其豪爽,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完全不问价格。 祝卿安拦不住,宗室和世家大族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前头有个太子妃在那里摆着,后面那些嫁进去的人,基本上都得比照着太子妃的嫁妆来,不能超过了,这样表示尊重。 世家大族倒是没这个规矩,女方的嫁妆有多少就可以带多少。 祝家是按照祝卿安嫁入世家的规矩来,准备嫁妆自然是丰厚无比,但如果到时她嫁进宗室,这些嫁妆大部分都是要削减的。 亲娘也不是不知道,但还是想买买买,那就随她去吧,反正东西买来也不会坏,慢慢用就是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日子就在柳氏花钱如流水的时间里过去了,不知不觉就来到嘉丰十年的清明节。 亲爹祝文彦已经去世快两年了,祝卿安和柳氏带着快满周岁的泽哥祭拜过祖宗后,一家子去了弘法寺给故去的亲人做法事。 比起去年的多事之秋,殚精竭虑,祝家今年因为柳清雅的龟缩不出,日子显得平静又安宁,安安静静做完法事,柳氏就带着一双儿女回城了。 清明节过后,就到泽哥的周岁,柳氏原想办周岁礼,虽然还在守制但已经不是热孝,小办一场还是可以的。 原本的事情都张罗的差不多了,泽哥却生病了,一周岁的泽哥已经会爬会说话,放屋子里根本就闲不住,非要到屋外去玩。 三月天变化大,泽哥玩得一身汗,再被天气一激,人就有些不好。 也许是这个孩子之前从未生什么病,这一病起来就是大病,来势汹汹,吃药也不是很管用。 祝卿安偷摸在泽哥的药里兑露水,也只是让泽哥舒服很多,但还是不见好,急得柳氏和杨姨娘上窜下跳,大夫起了一个又一个,药方开了一张又一张。 最后是桂嬷嬷去寺里请了符回来,化了符水给泽哥又是洗又是喝,这病才好了。 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符水的原因,还是之前吃的药起的作用,还是祝卿安的露水起效了。 总之泽哥的身体是慢慢好起来了,不过这么一折腾,这周岁礼就办不成了。 柳氏只好取消办宴,让冠香园做一些喜饼糖包点心去各家报喜,就在安排事的当口,一道圣旨突然从天而降,直接把柳氏和祝卿安砸懵了! 第160章 反骨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祝家柳氏,贤良淑德,解八公主之忧,朕心甚慰,今加封祝柳氏为“淑敏”超一品夫人。 祝氏女,萱宜县主,才貌双全,德行兼备,特嘉奖县主皇庄百亩,白玉万事如意一对,粉彩珍珠头面一套,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宫灯一对,碧玺双耳瓶一对,钦此!” 宣旨的天使小高公公捏着嗓子读完旨,柳氏和祝卿安伏地谢恩,接过圣旨。 祝家的管事立刻给宣旨的几位天使塞上一个厚厚的红封,请几位天使喝茶。 捏着手里厚实又软绵的荷包,装的不是银子,而是厚厚的银票,几位内侍脸色变得和蔼可亲,和柳氏寒暄时,透漏不少话出来。 原来,是因为八公主坐稳了五个月的胎,和八驸马上表宫中给祝家请功,八公主对祝家大加赞赏,丽妃娘娘据说也很是说不少好话,所以才有这次的恩赏。 柳氏和祝卿安之前讨论过宫里会给什么赏赐,原想着,最多给些田庄珠宝首饰之类的财物,这些,祝家并不看重,因为最想要的,已经得手。 宫里的封赏,她们就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皇上竟然赐了柳氏超一品夫人的诰命,甚至还有“淑敏”的封号。 超一品的诰命夫人不是没有,但像柳氏这样年轻的,有封号的超一品诰命夫人还是头一个。 定国公府老夫人就是超品诰命夫人,也就是说,将来柳氏进宫去拜见皇后,柳氏是和老夫人平起平坐的。 想想在一群鹤发老夫人里,窜出柳氏这一张嫩脸,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柳氏这一下在京城里算是红透半边天了。 这完全大大出乎柳氏和祝卿安的意料,两人接旨的时候都是懵的,超品的诰命夫人像廉价的大白菜说册封就册封,真像是在做梦! 八公主和丽妃娘娘说话这么有分量的吗? 直到送走宣旨的天使,柳氏和祝卿安捧着圣旨去祖宗牌位前供奉,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安安,上辈子,定国公府用咱们的方子讨好八公主,有这个待遇吗?” 祝卿安摇头:“没有,上辈子,八公主虽然因为定国公府献上去的方子解了孕吐反应。 皇上给柳文盛升了官,但他先前不过是工部员外郎,升了一级成了五品的工部郎中,官位说到底还是没有权的闲职,白拿俸禄不干活的。 即便是这样,也是羡煞不少人,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封赏,但没想到,轮到咱们时会这样,真是有些奇怪!” 母女俩百思不得其解,但还不等她们探究出什么来,八公主和驸马派人上门了,给柳氏和祝卿安送了不少礼物,多数都是珠宝首饰,布料香料等物。 大部分都是贡品,样式新颖又喜庆,这些东西,现在祝家谁都用不上,但留着给祝卿安做嫁妆是极好的,这明显就是八公主有意为之。 这些礼物虽然不是八公主亲手准备的,但也一定是她细心嘱咐下面的人,才会准备的如此合适。 柳氏感慨:“龙生九子,子子各不同,八公主真是难得心性纯善,待人细心周到。 公主派去莲花山监管的宫人也没有盛气凌人的跋扈姿态,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 也难怪八公主声名远播,这样的品性在皇室中,实在不多见。” 天潢贵胄多数还是像三郡主那般嚣张跋扈,毕竟皇权凌驾于众人之上,他们目空一切才是常态。 想当初,祝家第一次见燕从昭时,他也是端着架子见人做事,这一对比,八公主在皇室中实在是一个异类。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八公主,才值得柳氏和祝卿安费尽心思攀上关系 。 柳氏和祝卿安在家中窃喜自己的英明决策时,宣旨的天使回到宫里,为首的小高公公更衣换服,就赶紧到御前侍奉。 御书房里,精神矍铄的皇上正带着太子在批改奏折,小高公公悄无声息来到义父高公公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皇上的召见。 皇上和太子忙碌半晌,终于把手头的事情做完,高公公赶紧让人把午膳端过来,一群宫人伺候着这天下最珍贵的两人用膳。 小高公公也在其中伺候,皇上一个抬眼看见他,忽然就想起一事,伸手将小高公公召到眼前:“给祝家的旨意传下去了?” “回皇上的话,旨意已经颁下,奴才回宫时,淑敏夫人和县主已经让人往宫里投拜帖,想必就这几日,夫人就会携县主进宫谢恩。” 女眷进宫谢恩,通常都是皇后的事,但皇上这一回却对祝家的女眷颇感兴趣: “嗯,这几天注意着些,祝家的夫人带着她那个闺女进宫的时候,说一声,这人我也要见上一见。” 他虽然之前见过祝家母女一面,但以他的身份,不会特意去记住两个与时局无关的人物。 但现在多少是有些不同,他得看看,祝家的闺女长得是圆是扁是胖是瘦。 太子一边夹起一块芙蓉酥进给皇上,一边笑着道:“父皇,何必如此着急,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说不定昭弟没那个意思呢!” “唉,这小子难得有点开窍,却这样温温吞吞的,我看着都着急。 我还不敢明着问,这小子从小就反骨,要他干什么,他偏偏跟你反着来。 我要是明问,就怕他反骨劲一上来,不要了。 那得等到何年何月,这小子才愿意娶妻呀!” 皇上发愁啊,这没娘的孩子,他不得多操几分心吗! 可偏偏燕从昭性子反骨,从小就热衷于跟皇上反着干。 皇上喜文,燕从昭就重武,皇上喜爱吃咸,燕从昭就爱吃甜,皇上爱美色,这小子就把自己活成和尚,别说女人,连一只母蚊子都不能随便靠近他。 样样都跟他对着干,皇上没少被气得七窍生烟,有时候真气得恨不得打死这个…… 可等皇上冷静下来又觉得心疼,到底是他亏欠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还从小就有隐疾,那脾气也不是天生就反骨,多数还是病情引起。 为着燕从昭不走歪,皇上可是没少费心思,讲真的,太子顺王包括两个女儿的加在一起都没有燕从昭这孩子来得让人操心。 磕磕绊绊盯着这小子长大,皇上想,这孩子长大明事理就好了。 结果,人家是明事理了,以前的老法子不管用了,皇上想摆布他摆布不动了。 人家就是对女色不感兴趣,就是那般清心寡欲,皇上心里愁啊,难道这小子反骨到要跟他对着干,喜欢男色吗! 第161章 相看 皇上真没觉得自己想多了,燕从昭这小子是真干得出来这事。 因此皇上根本就不敢逼着燕从昭成婚,一年又一年,眼看这小子都快要二十了,还没有成家立业。 太子和顺王还没有子嗣,燕从昭连终身大事都没解决,皇上看着自己的白发陷入愁绪,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死了,怎么闭得上眼呢! 但这些忧虑他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自己藏心里愁着! 皇上原以为,可能得拿自己的安危说事,这小子才有可能妥协成家。 却没想到,转机就这么突兀出现,让皇上感觉意外又惊喜。 他是在燕从昭夸赞那几条素锦披帛时发现不对劲的,宫里的好东西千千万,燕从昭从不短缺这些东西。 以往给燕从昭什么好东西,他收下归收下,也不见得有多喜欢,都堆在私库里头落灰。 可素锦披帛那回,皇上却是看出,燕从昭是真喜欢这东西,要不是这小子浑身阳刚气十足,皇上又忍不住要想歪。 当时不动声色把这素锦披帛赏了燕从昭,随后就派人紧盯着,很快就查到祝家身上,祝家什么情况,皇上自然清楚。 刚接到这个消息时,皇上吓了一跳,还以为燕从昭是看上祝柳氏,这真不怪皇上这么想,毕竟他喜欢的是鲜嫩水灵的姑娘,一向爱跟他反着干的燕从昭看上熟妇,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就在那么一瞬间,皇上都想好要怎么让寡妇合理合法改嫁,熟妇就熟妇吧,至少是个女的,走水路总比走旱道强啊! 等下面的人把事情说清楚,皇上才知道自己是虚惊一场,原来那些披帛都是给祝家的丫头用的。 皇上立时就舒心了,想着这小子要是对祝家丫头上心,立刻赐婚也行。 可这小子怎么回事,东西尽往那府里送,人却稳如泰山不去宣誓主权,这到底是看上还是没看上啊? 皇上心里纳闷,琢磨着燕从昭的心思,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只默默关注燕从昭和祝家的事情。 再然后,皇上就知道燕从昭给祝家向八公主牵线搭桥的事情,这要不是对那丫头上心,这小子能这么心甘情愿? 得知这个好消息,皇上的忧愁瞬间少了一半,恨不得把祝家丫头召进宫里来看看。 只可惜,祝家没有当家人在朝堂,女眷闭门不出守制,皇上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把人叫进来看看,只能一直忍着。 好不容易等到八公主进宫请表,皇上登时就激动了。 这机会终于来了。 激动想要相看儿媳妇的皇上,直接抢了皇后的活计颁下圣旨,这也是祝家收到的是圣旨,而非皇后懿旨的缘故。 皇上打破规格给柳氏抬身份不说,还给祝卿安厚厚的封赏,因为,在皇上眼里,祝家俨然已经是半个“自己人”,多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 祝家自然不知道皇上的打算,两人开始投拜帖准备进宫谢恩,原想着怎么着也得等几天,却没想到,帖子刚送进宫不久,就有宫人来通知,说是明天一早进宫拜见皇后。 这时间未免太赶,柳氏作为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本应该穿着超一品诰命服进宫的,但因为旨意来得突兀,尚衣局来不及赶制诰命服,柳氏到时只好穿一品诰命服进宫。 祝卿安这个萱宜县主只是一个地位象征,名下没有食邑,也就没有专门的县主服饰,她只需系上代表身份的宫绦即可。 只是,进宫不能穿得太素,在孝中又不能盛装打扮,柳氏和祝卿安挑了大半夜,才定下要穿进宫的衣裳。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柳氏和祝卿安就起身洗漱整装,北方的三月天春寒料峭,祝卿安上身是蔻梢绿的小夹袄,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细密的白兔毛,毛茸茸的触感为她增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下身着一条荔肉白的百褶裙,裙身处用蔻梢绿的丝线绣着缠枝团草纹,裙摆同样滚了一圈的白兔毛,彰显少女豆蔻年华的俏皮美好,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宫绦点缀身份。 身上没有繁复的首饰,头上挽了双平髻用珍珠珠花和绒花稍作修饰,既不过分素淡也不分张扬,取得就是一个刚刚好。 柳氏换上一整套的诰命服和首饰,她的装扮隆重了些,不过诰命服整体用品蓝,靛蓝这样庄重的颜色,隆重倒也不艳丽。 母女二人坐上马车前往宫门,原以为会像上次那样等着召见,却没想到她们刚一到宫门口很快就被迎了进去,这待遇着实是不一样。 祝卿安和柳氏被宫人一路迎至皇后的坤宁宫,两人低眉敛目给皇后行礼,随后才被叫起赐座。 直到这时,柳氏和祝卿安才抬头去看凤座上的皇后,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皇后并没有着皇后正装,而是穿了一身的家常服。 枣红色的交领长袍,袍服绣着连绵的锦地开光花卉蝙蝠纹,看着十分大气端庄,因为没有叠穿云肩或者褙子,只着袍服的皇后看着多了几分随和。 这种姿态,柳氏和祝卿安都很熟悉,上位者肖拉拢下位者时就会表现出自己的亲和,一般就不会穿着太过隆重正式。 但祝家有什么值得皇后做出这副礼遇姿态? 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虽然有点钱,但皇后是差钱的人么? 柳氏和祝卿安心里都在犯嘀咕,心中闪过无数猜测,柳氏想了想心中多少有几分猜测,心中略略淡定几分。 但祝卿安却是真不明白,她看着凤椅上的皇后,这位出身一般却一路摸爬滚打走到后位上的女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亲切随和。 但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不叫,越漂亮的蘑菇越毒,越是慈眉善目的女人越可能是蛇蝎心肠。 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祝卿安心中暗暗警惕起来,浑身都紧绷绷的,仿佛下一秒皮肤就要长出尖刺,把周围人扎个遍体鳞伤一样。 皇后什么样的人物啊! 一眼就看出祝卿安乖巧笑容下的警惕防备,便出声安抚:“昨个儿,丽妃特意来见我,说夫人和县主帮了小八大忙。 她原本想要亲自要见一见夫人和县主,奈何这阵子春寒料峭,丽妃不小心染上风寒起不了身。 丽妃便请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二位,夫人和县主不必拘束,来,都尝尝这杏仁茶。” 皇后这么一说,祝卿安稍稍放松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心中仍旧对皇后的话存疑。 就算是丽妃托付的,皇后就是皇后,除了皇帝,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女人,她用得着这样礼遇吗? 就在祝卿安思索之际,坤宁宫宫外突然响起内侍的唱报声:“皇上驾到!” 皇后立刻领着众人到宫门口行礼迎接。 一队人马由远及近走到坤宁宫门口,柳氏和祝卿安跪在皇后身后,向皇上行跪拜大礼,叩首伏地。 一个带着龙涎香的明黄人影从祝卿安身边走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那个明黄的人影在路过她身边时,她感觉到一个探究的眼神好像打量她? 第162章 合适 “平身吧!”皇上一句话,众人才敢起身落座。 屋子里安静一片,皇后就笑着暖场:“皇上今天过来得巧,祝家的淑敏夫人和萱宜县主进宫谢恩。 皇上上次见过她们一面,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皇上还有没有印象?” 皇后的察言观色是皇上最满意的地方,他顺着皇后的话摇摇头:“祝文彦的妻小还真是有些没印象了。 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祝文彦年轻时候的脸,那是真真是玉树临风,文质彬彬。 我当时在金銮殿一见他,就想着前三甲要是有他的名,就把他点为探花。 祝文彦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些年也兢兢业业,就是可惜走得早。 不知道祝文彦的闺女长得像不像他?” 皇后微微一笑:“那皇上亲自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皇后朝着祝卿安招手,语气亲昵:“孩子,过来,走近些,让皇上好好瞧一瞧你。” 祝卿安没想到皇上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微微一愣神,才小心走近了些,在距离皇上皇后有四五步距离停下。 皇后却还在继续招手:“再近些,再近些。” 祝卿安只好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距离皇上皇后只有两步之遥距离停留下来。 皇后就转头笑问皇上:“皇上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像不像祝大人?” 皇上半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小少女,说实话,祝卿安跟亲爹祝文彦只有眉眼有几分的相似,其他地方大概是更像亲生母亲。 祝卿安并不是一个天生长得胖的人,但因为之前年纪还小,再加上有兰草露珠调养好身体,来到京城后,她竟然长出不少肉,整个人看着有些圆乎,带着一些孩子气。 不过,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这一过年,年满十二岁的祝卿安个子开始抽条,身上的肉开始消减,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窈窕来。 祝卿安长着一张巴掌大的脸,看着有点像瓜子脸,但整张脸却肉肉的,不见半分的骨相嶙峋。 她的肌肤极其细腻,从里透着一种康健的粉白,这是无论抹多少胭脂水粉都抹不出来的效果。 挽成双平髻的头发乌黑浓密,那光泽就像是上好的墨缎一样,从肌肤,从头发上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被养得很好,身体十分健康的姑娘。 祝卿安完美继承父亲祝文彦的睡凤眼,眼尾似凤尾微微上挑,眉目间秾丽暗藏,眼中含烟,目内含情,似喜还嗔,喜怒哀乐都能从这一双眼睛演绎出来。 眼睛下半部分开始像母亲,挺直秀巧的鼻梁,小巧檀口红润甜美,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可以想象等少女彻底长成,会多么惊艳四座。 祝卿安因为抽条,身上看着比较瘦,可手和手腕处却是骨肉匀称,肉乎乎,几乎看不到经脉,就知道这姑娘将来的身段不会差到哪里去,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会生养的。 皇上越看心里越是欢喜,连连点头:“有几分像祝文彦,长得好,养的也好,就是有点瘦。 回去要多吃点,太瘦了,到底影响寿数,要多吃多喝健健康康的才好。”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叮嘱孩子一样,这一次的皇上和上次所见的皇上实在是大相径庭。 祝卿安觉得古怪,忍不住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惊悚发现这位精神矍铄的帝王正在看着她露出一种平易近人的慈和笑容。 吓得祝卿安赶紧低头,妈呀,她是不是在做梦还没睡醒? 不然怎么会看见高高在上的帝王对着她笑,而且笑得这么慈祥? 还是说,她爹显灵了? 祝卿安胡思乱想之际,皇后开口说话了:“萱宜县主现在才十二岁,正是长个的时候,这个年纪的孩子瘦一些是正常的。 等过了抽条的时段,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皇上不必担忧。” 皇上就笑着点头,和皇后说起该怎么养孩子才能把孩子养得好,趁着帝后说话,祝卿安行了一个礼,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眼角余光瞥到祝卿安举止的皇帝心里又暗暗满意几分。 察觉到这一点的皇后,心中把祝家母女记得更深了些,不出意外的话,将来………… 柳氏见到这一幕,心中原本几分的猜测变成了七八分,她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看重燕从昭这个侄子,竟然在百忙之中出来相看自己的女儿。 这种殊荣,让柳氏惊喜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她是不是得重新审视燕从昭和皇上的关系了? 可这关系到皇室的密辛,想要挖出来只怕不容易,要是没和定国公府翻脸,或许还能知道些什么,如今就只能靠祝家自己去试试能不能知道什么内幕。 而祝卿安的想法更加离奇,她想起祝家没有进京之前,母亲曾经说过,朝廷想要派人和亲,皇室若没有合适的或者是舍不得。 可能会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加封一些什么好听的封号送出去和亲。 祝卿安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只有这个价值值得皇上放在眼里,不然皇上凭什么对于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和颜悦色,这本来就说不通嘛! 都怪她最近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太好了,都没有注意到朝堂有什么动荡,若是猜测成真,那她该怎么办? 老老实实去和亲吗? 可是千里之外,她的母亲该怎么办? 祝家该怎么办? 还是说去求燕从昭,可这样的朝廷大事,燕从昭能帮得上忙吗? 他只是皇上的侄子而已,又不是皇上的儿子,就算是皇上的儿子,该牺牲的时候还不是照样牺牲,她该怎么破解这个危局? 祝卿安想事情想的头都快炸了,精神都有些恍惚,被柳氏带着向皇上皇后谢恩,亦步亦趋跟在母亲的身后,由宫人带着送出宫去了。 看着祝家母女离开,皇后这时才和皇上说起正事:“皇上,可是定下了祝家这个丫头?” “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的,身份上也配得上从昭,又是从昭自己喜欢的。 回头拿着两人的八字去钦天监对对,没问题的话,找个合适的机会就下旨吧!” 皇后眼神闪了闪,轻声细语开口:“祝家那丫头年纪到底小了一些,身子骨还没长开,只怕难以孕育子嗣。 从昭年纪不小,还是世子,成婚最要紧的就是子嗣,这两人要是结合,只怕…… 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呀?” “哎!”皇上摇头:“这又不是在选太子妃,需要太子妃面面俱到。 从昭也不会是太子,家国大事都压不到他身上,哪里会不合适,我看合适的很。 他们想几时生孩子就几时生孩子呗,那混小子要是着急子嗣,早些年就成婚了,哪里还会拖到现在。” 皇上很是高兴,因着对燕从昭有一份无法言说的的愧疚,皇上对于这个孩子,就只有一个期盼,希望他能够过好余生,只要他开心就够了。 女方的身份是高是低,有没有来历都无所谓,哪怕是个小乞丐呢,皇上都可以不眨眼给她抬身份抬地位,只要燕从昭喜欢就够了。 第163章 威胁 皇上想得高兴,恨不得马上就颁下赐婚圣旨,明年就能抱上孙子。 “从昭的婚事,皇后多费些心思,虽然不能和太子顺王相比,但也不能差了。 还有,等旨意一下,就派几个医女人去祝家,好好给那丫头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将来能够一举诞下麟儿。” 皇后点头:“我会亲自过目,必定尽善尽美。” 皇上满意点头:“辛苦皇后了,辽东刚刚进贡一批上等的东珠,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做件珍珠衫,等天气回暖时穿正好。” “谢皇上赏,这时间也不早了,可要用了午膳再走?” “可!” “来人,传膳!” 皇后一声令下,坤宁宫的宫人们将膳食一一奉上,帝后和和美美用了一顿午膳。 吃完午膳,皇帝就摆驾回御书房,人刚刚坐下,就听到高公公传报,说是燕从昭求见。 皇上一听就笑:“这是听到消息来找我了,传进来吧。” 高公公亲自到门口将燕从昭迎进书房,小高公公亲自去端来茶水,正想要送进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咣当”一声,紧急着皇上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为什么不成亲?” 小高公公的脚步顿时停下,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盘,咦,怎么这茶汤颜色有些不对,还好没有端进去,赶紧回去换一杯。 小高公公轻手轻脚退后,避开御书房里浓重的剑拔弩张。 “她还在孝期,年纪还小,不急着这一时。”燕从昭面对皇上的火冒三丈一点也不虚,语气平静做出解释。 “放屁。”皇上气得跳脚:“现在下旨,还要经过三媒六聘,选定良辰吉日成婚,这快则一两年,慢则两三年 。 祝家那丫头到时都有十四五,快要及笄的姑娘哪里小了?” 燕从昭却是死活都不肯皇上现在下旨:“祝家现在正在孝中,距离出孝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功夫。 再多等几个月也不晚,何必现在就下旨,我又不是要死了,急着成婚冲喜。” “你放肆!”皇上气得胡须都翘起来,抓起桌上的一本奏折就往燕从昭身上砸。 燕从昭没有闪避,由着奏折打到自己身上,还是一如既往坚持自己的想法:“总之,我的婚事不急于这一时。 你若是一意孤行,那我只好去请太子殿下出面劝你了。” 皇上这会眼睛都瞪大了:“你在威胁老子?” “谈不上威胁,我位卑人微没有话语权,就只能请太子出面劝和了。” 太子贵为储君,虽然身体不好,但脑子分外好使,在他没有自己的子嗣之前,自然是希望别人暂时也别生养。 燕从昭只要去请,太子必定会出面,但这会春寒料峭,太子一个不慎又病倒了,这来回折腾必定加重病情。 燕从昭是拿捏了皇上的心态,知道他舍不得太子再出差池。 被拿捏的皇上这会的鼻子里呼哧呼哧喷出粗气,再度抓起奏折往燕从昭身上砸:“滚滚滚,马上给老子滚蛋。” 燕从昭顺势起身离开,屋里的咆哮终于安静下来,刚刚换好茶汤的小高公公这才敢蹑手蹑脚走进御书房送茶。 离开御书房的燕从昭轻吁一口气,赐婚的事是拖下来了,他不愿意此时赐婚,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按照正常的婚礼流程也确实需要几年的功夫,但那只是民俗,何况民俗之外还有一个事急从权。 皇上年事已高,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一道旨意,管他是不是良辰吉日,人也必须嫁进来。 皇上嘴上说得再好听,也得先看看他怎么做! 他都要让医女去给祝卿安调养身体了,能有耐心等个两三年才抱上孙子? 扯淡呢! 说句难听的,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两三年后,如今说的话,不过是骗人骗己糊弄话而已,随便听听就行,谁信谁就傻瓜。 说不定今天圣旨一下,很可能年底祝卿安就得戴孝出嫁。 娶祝卿安为妻,燕从昭不是不愿意,但成婚就意味着洞房花烛夜,燕从昭自己久病成医,虽然无法像大夫那般望闻问切,但却懂不少医理病理。 祝卿安还太小,小小年纪经历这些极其伤身,燕从昭并不愿意祝卿安受到这样的痛苦。 虽然,他也可以不和祝卿安圆房,但拿不到元帕,皇上皇后那关就过不去,祝卿安少不了要被说教。 他要是死犟着不圆房,皇上拿他无可奈何,说不定会把怒气发泄到祝卿安和祝家身上,说不得还会给他的后院塞一二三四五妾室,只为了开枝散叶。 燕从昭无所谓女人多少,但到底会影响夫妻感情,除非,他和祝卿安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实在过不下去,否则他还是想试着能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何必急着成婚呢! 何况,并不是迈过洞房花烛这一关就万事大吉了。 子嗣才是重中之重,皇上着急想要抱孙子不算错。 但太子和顺王还没有孩子,要是万一,这两人真无所出,那祝卿安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给谁生的,还说不定呢! 就算不是给太子和顺王生的,祝卿安要是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要是还是个孙子,在他人迟迟无所出的情况下,这孩子就是个活靶子。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让他的孩子面临多舛的命运,燕从昭太清楚那种无处安身的彷徨无措,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体会那种滋味。 所以,他真不着急成婚,更不着急要孩子,只是皇上的态度坚决,燕从昭也只能使用拖字诀,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拖到太子有子落地为止。 唉,燕从昭悄悄叹气,要是他的隐疾还在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借着病再拖上几年,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宫里的风云纷争,柳氏和祝卿安自然不知晓,母女俩坐上自家的马车远离宫门,祝卿安就把自己的忧虑说给母亲听。 柳氏这才方知女儿误想了,难怪一直魂不守舍的,她连忙安抚:“不是这样的,朝廷没什么大事。 就算要和亲,瑾宁郡主也比你合适,首先年岁上,她比你大,更适合婚配。 和亲不是儿戏,送一个没长成的姑娘过去,这不是打脸吗!” “那皇上皇后今日为何如此平易近人?”祝卿安实在是想不通。 “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要相看你啊!”柳氏不得不点明原因,面对女儿再胡思乱想下去。 “相看……我?”祝卿安愕然! “皇上皇后对你的婚事有安排,所以,提前想要看看你。 皇上皇后对你和颜悦色,自然是对你很满意,我猜想,赐婚的圣旨大概就快要来了吧!” 祝卿安皱眉,并没有什么害羞喜悦之情,对于宗室子弟,她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皇室如今适龄的男儿不多,晋王府有三子,还有安王府两个庶子,康王府也有一子适龄。 晋王府就不说了,燕从昭没有成婚,底下两个庶子就别想成家立业。 燕从昭作为世子,婚事不能儿戏,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推算,只怕他的妻子人选已经有眉目。 咱们家靠着燕从昭,所以我绝对不会嫁给燕从昭的弟弟,晋王府已经可以排除。 剩余就是安王府和康王府,只要查查这几个人哪个比较得皇上或者皇后看重喜欢,大概率,就和我的婚事有关。” 毕竟,皇上心系社稷,哪有空为侄子们一个个相看侄媳妇,这份殊荣不是谁都有的! 第164章 惊吓了 柳氏忍不住伸手去摸女儿的脑袋,把发髻都给摸乱了,前前后后都没有破洞呀! 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这孩子怎么还能想劈叉了呀? 被打断思绪,还被揉乱头发的祝卿安懵逼看着亲娘:“娘,怎么了?” 柳氏再次叹气:“你平常那么聪明,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排派不上用场了呢? 你刚才说的这些人,为什么第一个就把晋王世子排除掉了? 要得最得皇上看重,不就是他吗!” “娘,你在胡说什么呀!”祝卿安意外又嗔怪看了母亲一眼:“我怎么可能会嫁给燕从昭,你忘了,我今年才十二,燕从昭都快二十了。 燕从昭是晋王世子,晋王府还没有王妃当家,他的妻子作为宗妇,可不是去享福的,嫁过去就要立刻派上用场。 不仅要接管中馈,管起晋王府那一滩乱象,可能还得尽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你说说,我和燕从昭岁数相差这么大,有这个可能吗?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再一个就是,燕从昭上辈子的发妻陈氏就在下一届的选秀当中,这也就是明年的事情,燕从昭就能定下婚事了。 虽然宗室子弟由选秀指定婚配,但不少宗室都会事先偷偷相看出几个合心意的,再往宫里透个口风的,等着选秀赐婚。 而往往十之八九,宫里都会答应下来,燕从昭想来也不例外,就算晋王不上心这个儿子的事,皇上皇后也会多关注一二。 他们手里又捏着秀女名单,给燕从昭挑几个十全十美的姑娘出来,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说不定燕从昭这会都要挑花眼了,合适的人选那么多,燕从昭为何要选她一个还没及笄的丫头片子? “娘,虽然你闺女出身长相不差什么,但咱也得有自知之明不是!” 祝卿安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但前提是燕从昭不要想太多,把祝卿安想进心里。 是没有一个溺爱,一心想成全孩子的皇上,祝卿安的想法可能成真,但一切就是这么巧合又奇妙,偏偏祝卿安本人却是怎么也不相信真相就是如此。 或许,应该说,她并不觉得这些皇室子弟有真情实意,甭管他们是长得玉树临风,还是歪瓜裂枣,女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伸手就有的物件。 谁会对这么一个唾手可得的东西用心用情呢? 硬要举例子,唐玄宗对杨贵妃是真爱了吧! 可安史之乱过后,唐玄宗好好做他的皇帝,可杨贵妃在哪里? 话本是话本,现实终究是现实,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柳氏被亲闺女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世子要不是对你上心,又怎么会往祝家送这么多吃的喝的用的? 怎么不见他给别人送?” “啊?”祝卿安一愣:“多数时候不是节礼吗? 而且,还是我们先送的世子,世子才回的礼。 平常那些点心披帛什么的,虽然送来不少,可咱们什么时候只收礼不回礼的? 不是也送了不少回去吗? 世子的,无痕的,福豆福瓜两位小哥的,而且,还都是翻倍了送,里面有多少还是我亲手做的。 都是正正经经的人情来往,你怎么还能想到那事上去了呢?” 祝卿安越说越严肃,她是真没想到亲娘还在这事上拐不过弯来,要是被燕从昭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还是赶紧打消亲娘的主意为妙。 祝卿安再次长篇大论,字里行间全是在劝说柳氏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燕从昭再好,但却是别人家的,千万千万不要眼馋别人家的女婿。 念叨得柳氏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她只好闭上嘴,什么也不想说了,算了,算了,等圣旨下来,看这丫头有什么话可说。 见柳氏像是妥协一般点点头,祝卿安这才大松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而思索,安王府和康王府几位适龄的子弟来。 她一直都有关注这几个人,在他们各自的王府里,都是不受重视的一群存在,总的来说品性都是差不多。 都是走鸡斗狗的纨绔子弟,因为有一层皇室身份能够让他们安逸富贵。 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到王府的世子当家, 他们这些旁支子弟就被分出去,到了那时候,是龙是虫,是顿顿吃肉,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得看这些人的本事了。 如果指望他们挣钱养家,估计是不太够,花钱他们倒是挺有一套,祝卿安不管是闭着眼睛随便找还是睁大眼睛认真找,货色就在哪里,成色都差不多,再怎么找也找不出花来。 对于未来夫婿,祝卿安完全没指望,想吃软饭就得听话,要是不听话就打断腿,敢赌就打断手,想花花肠子就喂生棉籽油。 要是这样还不老实,祝卿安眼中凶光闪现,她也不介意做寡妇,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有皇室宗亲这层身份在,还是能过得很潇洒的。 远在安王府和康王府几个适龄的子弟,在同一时间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都不自在四处张望,怎么感觉心里毛毛怕怕的? 他们自然不知道,祝卿安已经替他们想好将来的死法,祝卿安也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只是在心里默默将这个想法慢慢归纳成型,等待着实施的那一天。 回到家里,柳氏就开始盼着赐婚圣旨下来,可结果,没等到圣旨,却等来了燕从昭的突然到访。 他来的非常突兀,都没有事先通报一声,柳氏来不及和祝卿安说一声,就急匆匆去前厅见燕从昭。 柳氏刚走进大厅,燕从昭就立时起身,也不给柳氏行礼的机会,反而主动给柳氏让出主位,这一番举动,顿时让柳氏心花怒放,眼角都笑出褶子。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燕从昭就挥退伺候的下人,向柳氏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想想要告诉夫人,宫里的赐婚圣旨被我拦下来了。” 柳氏一愣,差点挂不住脸上的微笑,啥意思? “这……这是为何?”柳氏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语气有些发抖,燕从昭是不愿意吗? 那之前为何做出那般姿态? 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 好像燕从昭从来没有正式提起婚事,难道真是自己一厢情愿? 柳氏藏在袖子里手都开始发抖,心里有些慌,那祝家的脸可就丢大了,她自己倒没关系,可女儿家的脸面怎么办? 燕从昭的声音低沉:“因为,这涉及到一些皇室秘闻,如今赐婚于我和县主而言并非好事,所以,我便进宫推拒了。 但请夫人放心,我既心悦县主,自然不会辜负县主的一番情意,只是,这事不能急于这一时。” 柳氏绷紧的背猛地放松下来,什么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就是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毁了女儿的名声,还好,还好,万幸,万幸! 柳氏赶紧低头喝茶,让自己镇定下来,再回想燕从昭的话,就顺着他的话问:“世子,恕我冒昧,不知你这话里的秘闻究竟是为何事,怎么就关系到婚事上了?” 第165章 承诺 “因为子嗣,太子还没有子嗣。”燕从昭眉眼深沉,说出一个理由:“皇上年事已高,距离太子掌权其实也不远了。 但因为没有子嗣,东宫的境遇很难,近宗若有子嗣诞生,可能会被抱养。 若是……” 燕从昭的话没说完,柳氏就已经懂了,要是太子从此以后真没有子嗣诞生,那个被抱养的孩子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要是太子有自己的亲骨肉,那个抱养来的孩子就…… 而晋王和当今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比起安王府康王府要加亲近一些,太子若是要抱养孩子,自然要从近宗考虑。 所以,燕从昭不愿意此时提及婚事,一是不想卷入皇位纷争,二也是为自己那个傻闺女着想。 只是,燕从昭不会知道,太子将来死的比皇上还早,而且没有一儿半女留下,顺王也是一无所出,最后竟然他自己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不知将来事的燕从昭此时的打算也没有错。 柳氏却希望自己闺女能尽早成婚,把持住正妃位份,女儿是注定要嫁进宗室,寻常男子稍微有些家底都想要一妻几妾,更别说皇室子弟了。 即便是燕从昭自己不愿意,又怎么敌得过大势所趋! 所以,与其等燕从昭成了热灶再去跟人抢,不如把大头占了,坐在高处手握实权看着别人斗,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距离太子去世只剩下三年时间,之后,燕从昭就会被皇上过继,留给自己闺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可以,小女也愿意多等几年,毕竟她到底还小。 只是,明年九月,祝家就出孝了,而且还赶上明年是大选之年。 这……不知,世子有何打算。”柳氏这话是阐述事实,也隐隐有提醒燕从昭的意味,毕竟,宗亲子弟里面可不止燕从昭一个人到婚配年纪,要是一个不慎,很可能祝卿安就成别人家的。 燕从昭若是真心实意,总要提前做好打算才是。 “夫人说得是,所以,我打算明年选秀之前再去请旨赐婚。” 燕从昭这句话让柳氏瞬间柳暗花明,心花怒放:“能得世子一句承诺,是小女之幸,那祝家便恭候旨意降临。” 说完这件紧要事,燕从昭都不等着见祝卿安一面,很快就离开了。 毕竟来日方长,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让太子快点好起来,让东宫快点传出喜讯,解决隐患,他才能高枕无忧。 祝卿安等燕从昭走了,才姗姗来迟,原本她应该早点到的。 没想到更衣完毕出来的时候,遇到出来玩耍的泽哥,被杨姨娘和乳母教着喊人,祝卿安就顺势逗逗他,没想到这孩子看着祝卿安,突然就开口喊了一声:“姐姐。” 简单两个字,语气清晰,把在场几人都叫得一喜,祝卿安一愣过后,一种欢喜无限的感觉盈满心头,她都忘了要去见燕从昭,和泽哥玩起了“叫姐姐”“姐姐”的游戏。 等祝卿安回过神来,才急匆匆往前厅赶来,可没想到燕从昭已经走了。 见母亲一脸惬意正在品茶,看样子没什么大事发生,祝卿安也放松了心情 问:“娘,世子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柳氏脸不红心不跳语气淡定说谎,:“啊,没什么,就是无痕不知道什么事闹脾气,世子想托你做点零嘴哄哄无痕。 因为世子有事要出城一趟,刚好要路过咱们府,就顺便过来说一声,没什么大事。” “哦。”祝卿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没问题,我收拾收拾就去做零嘴。” “可别落下世子那份,得做精致一点。” “知道了。”祝卿安点点头,然后用一种喜悦亢奋的语气和柳氏分享:“娘,泽哥会说话了,他刚才叫我姐姐了。” “哦,我估摸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先叫了你,你是高兴坏了吧!” 祝卿安频频点头,笑容满面:“是啊,他叫我的时候,我这心里酸酸软软的,可高兴了。”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你刚会说话的时候,先学会喊了娘,我乐得向你爹炫耀, 你爹吃醋,天天抱着你教你喊爹。 结果,你这丫头,最后倒反天罡,你爹喊一句 ,你就哎一声。 硬生生逼得你爹喊你叫爹,把你爹给气得不行,还以为是自己教得不好,把你教坏了。 结果,后来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骗糖吃。” 柳氏说起祝卿安小时候的事,越想越想好笑,说起女儿小时候的种种鬼机灵,祝文彦被女儿欺负得委屈巴巴,最后,偷偷掉眼泪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小时候有这么皮吗? 娘,你莫不是在诓我?” 祝卿安对小时候的事完全没印象,她三岁就开蒙识字了,三岁的记忆她记得清楚,她怎么记得自己小时候挺乖的呀! “诓你做什么,你自幼早慧,还不会爬就已经咿咿呀呀要学说话,不到一岁就会喊人了。 你一两岁的记忆,能记住多少?” 祝卿安真记不住,但在柳氏滔滔不绝的回忆下,隐隐约约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嗯,好像,她还真看过爹爹掉眼泪! 母女俩坐下来,开始回想以前的幸福时光,对比现在的泽哥,猜测这孩子以后会不会像祝卿安,两人说得开心,但有人的心情却阴云密布。 柳清雅听到祝家又受到皇上嘉奖时,脸上面无表情,可包在帕子里的一块酥皮点心却被她捏得稀碎,最后被她丢到池子里喂鱼了。 她就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才想着要让祝家一蹶不振,可谁知道还是功亏一篑,自家却差点………… 这事过了很久,柳清雅才腾出手查找原因,费不少功夫才查到真相,竟然是因为丫鬟不满府里的吝啬,所以,才“另投明主”出卖二房的消息。 而这样的人在定国公府里还不在少数,柳清雅还不能随便杀鸡儆猴,二房在下人里头几乎尽失人心,要是再拿下人开刀,就真要被诟病名声,难以有立足之地。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啊! 有钱都能使鬼推磨,更别说收买人心了,只可惜…… 柳清雅只能想办法先安内,把不忠心的人或赶或换弄出二房,好不容易才把二房那些不干不净的贱婢给清理干净,她便开始考虑攘外。 嘉丰十年开始,她的日子过得艰难,一边要不动声色经营印子钱,还要分出精神照顾母亲金氏,还得想办法当家理事。 这么多事压在身上,她心力交瘁,柳清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之前被精心培养出来那种人淡如菊,恍如仙女的气质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表露在外的精明能干。 身上的衣裙首饰款式不再新鲜款式,而是去年的旧款,这样的衣服,从前她有很多,有的只穿过一两次,有的甚至都没穿过,款式过时就拿来打赏下人,邀买人心。 可如今,她却做不到这样的阔气,心里再不愿意,柳清雅都得承认定国公府落魄了。 她如今就是一个落魄世家的落魄千金,一个连一年四季的新衣裳都买不起的世家小姐。 柳清雅恼怒砸了手里的梳子,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想想办法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不然,迟早要被困死在府里。 柳清雅看着镜子的自己发呆,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第166章 翻身的机会 祝家是再不能去招惹了,至少,在二房没有别的靠山之前,二房所有人都得避着祝家走。 可整个京城满打满算又有谁能和晋王世子和八公主抗衡? 之前费尽心思攀上三公主,结果,死了一个武安公世子,三公主这条线就废了。 除了三公主,如今也就只有太子和顺王能凌驾晋王世子和八公主之上,可以柳清雅如今的身份又怎么见得到这两位贵胄! 定国公府有什么拿得出手让人另眼相看,什么都没有! 想清楚这一点,心中万千疲惫涌上心头,柳清雅刚才冒出来的怒气在这一瞬间泄得一干二净,气除了伤身又有什么用? 就在柳清雅神伤之际,丫鬟芙蓉来禀:“大姑娘,老夫人正找你呢!” 老夫人通常不问世事,但一旦找人必定是有事,柳清雅不敢耽误,赶紧让芙蓉给她梳妆打扮,急匆匆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正听着孙子孙女说笑,再加上丫鬟们也时不时逗趣,场面倒是热闹的很,这繁花似锦的模样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柳清雅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但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冷静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前一刻还笑眯了眼,可看到柳清雅来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收敛了。 她对这个大孙女感观极其复杂,柳清雅是老夫人最看重最疼爱的一个孙女,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府里的第一个孙辈,还因为柳清雅非常愿意顺着老夫人的安排进宫做娘娘。 而且,柳清雅自幼聪慧,八字也好,大师算过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就这几点就足够老夫人对柳清雅另眼相待,而这个孙女以前也没让她失望过。 也因此,在老夫人心中,亲生女儿柳文薇都不能和柳清雅相提并论,因为,女儿会忤逆她的话,可孙女不会,她百依百顺,乖巧懂事,愿意为家族荣光去努力。 老夫人一直以柳清雅为荣,期盼着她能给家族带来新生。 可世事难料,谁知道定国公府如今会变成这样,而老夫人也充分见识到柳清雅的手段。 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夫人要说没察觉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出手的都是儿媳妇金氏,但是隐隐绰绰间,老夫人还是看到有柳清雅的身影在其中。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定国公府已经没有时间和资源再去栽培下一个合适的姑娘。 柳清雅这个孙女做事虽然狠辣非常,可好歹对自己的血脉至亲还是很看重,金氏那样一个濒死状态都被她硬生生捞回一条命,这个孙女也并非草木无情。 也是因此,老夫人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现如今,她倒是不敢真把金氏弄死了。 金氏和孙子明桓都是牵制柳清雅的绳索,只要这两人不出事,柳清雅被亲情桎梏,反倒是件好事。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看着又瘦了。” 老夫人语气慈祥,伸手去摸柳清雅的脸,原本就巴掌大的脸现在清瘦得看得见颧骨,十分的美如今只剩六七分不说,这浑身气质也是大变样。 精明能干也不是不好,但这不是一个宠妃娘娘该有的气质,老夫人看得心塞不已,可家里这个大窟窿,离了柳清雅和金氏还真就玩不转。 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盼着金氏快点好起来接过这摊事,好让柳清雅好好休养,重新找回那份丢失的纯真无邪。 柳清雅半靠在老夫人身边问:“祖母,你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老夫人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让身边的其他孙辈都回去,又遣走身边伺候的丫鬟,待到屋里只剩下老夫人和柳清雅,老夫人这才让柳清雅凑近,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几句隐秘的话说完,柳清雅瞪大眼睛,眸中闪过意外和惊喜,她不可置信看向老夫人:“祖母,这可是真的?” 老夫人笃定点头:“自然是真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柳清雅肯定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祖母的期望。” 老夫人欣慰点头,这个孙女总是最顺她的心意:“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办成这件事,定国公府的危机也就解决大半,之后,就看你的决定如何了。” 柳清雅重重点头:“是。” 随后没多久,柳清雅就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她一扫脸上的沉闷,多了些春风拂面的笑意,带着好心情,柳清雅去见了亲娘金氏。 金氏因为砒霜之毒的侵害,容颜不再,瘦得吓人,一天不吃人参这类精贵药材就整日精神疲短,昏昏沉沉。 而且,她的脾胃变得极其脆弱,稍微的生冷,比较难克化的东西一吃就胃痛,只能吃熬得稀烂的各种米粥米汤。 吃得金氏越发瘦骨嶙峋,看起来像个八十岁老妪,阴险刻薄,人见了都不自觉要避而远之。 柳清雅却对金氏身上的阴郁死气视而不见,扶着她坐好,然后在金氏耳边耳语几句。 只剩一只眼的金氏眼睛里突然迸发出精光,骨瘦如柴的手抓住柳清雅的手:“此事当真?” 金氏的声音就跟破锣嗓子一样,带着激动的颤音,就像指甲刮擦那样难听,但此时的母女俩注意力都不在声音上,柳清雅肯定点头:“祖母也在等着翻身的机会,这事绝对千真万确。” “那就好,那事不宜迟,你快些准备起来。”金氏说着,从床上的暗格里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几把沉甸甸的大钥匙:“这是小库房的时候钥匙,你的嫁妆都在里面,现在不是节俭的时候,你要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 柳清雅也没客气,现在真的是需要一些银钱和行头,要不是府里实在没银子,她又怎么会去动用嫁妆! 那可是亲娘金氏花费心思和时间一点一滴为她准备的,柳清雅颇有些不舍,金氏却难得看得开:“事情要是办成,多少嫁妆都有。 要是办不成这些东西,只怕也是难以保住,用不着舍不得,等将来娘在给你备更好的。” 被金氏这么一安慰,柳清雅心情好了许多,打起精神忙活接下来的事情。 几天以后,定国公府的马车不紧不慢来到城外香云山山脚下停下。 丫鬟芙蓉从马车里钻出来,掀起马车门帘,让里面的人从容走出马车,她一出现就夺走附近人的目光。 柳清雅今天可谓是精心装扮,她穿着浅葱青的衣裙,瞧着清新淡雅,衣上裙上却绣了层层叠叠的粉白一片,便宛如绽放的一树粉桃,夭夭灼灼,惹人眼球。 脸上的妆面也是精心雕琢,唇间含着一抹粉艳,将淡极始知花更艳的精髓,展现到了淋漓尽致。 柳清雅的芊芊素手执着一把和衣裙相配的团扇轻扇,美眸欣赏着春日的美景,一举一动间真像一个出门踏青的千金小姐。 只是,凑得近些的丫鬟芙蓉却注意到,柳清雅的心思根本不在赏景上,她的眼角余光在注意一辆由远及近的马车。 随着马车的靠近,柳清雅拿着团扇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一点,她似乎有点紧张! 第167章 墨驰 柳清雅确实有些紧张,毕竟成败在此一举,她眼角余光瞥见马车越走越近,那是一驾四马雕花檀木描金镶玉石辂车,车身彩带飘扬,奢华至极。 马车中卧着一只浑身漆黑,看起来十分凶猛而矫健的猎犬,猎犬身上披挂的护具以及脖颈处的皮质项圈都是精心制作,甚至还用金珠银料做装饰。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狗打扮起来也是霸气十足,柳清雅甚至还听到身后几个小家女子在感慨猎犬命好。 这话,柳清雅倒是赞同,这狗可不是命好么,车驾周围拥簇随侍和宫人多数得靠脚走路,这狗却可以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威风凛凛睥睨周围的一切。 这狗命可不是随行的宫人能比的! 车驾前头有宫人负责清道,香云山山脚下出来踏青赏景的人都被驱赶到道路两边,跪王驾而过。 柳清雅也不例外,周围有人借着周围花木的遮挡在窃窃私语,不少出身比较小户的女孩都在好奇这经过的王驾是谁? 就有自诩见识大的女孩给出答案:“这是顺王的车驾,整个香云山都是顺王的跑马场。 包括咱们现在跪着的地方也是顺王的。 只不过顺王仁慈,平民百姓只要不越过香云山的山门,只在山脚下活动,顺王是不管的。 所以,这山脚下才会有这么多人来赏景。” 小户女孩们懵懂点头,都觉得顺王是个好人。 柳清雅也觉得顺王是个好人,要不是个好人,她也没机会翻身了。 她等着王驾慢慢越过山脚下跪着的人群,眼看着就要走上山之时。 柳清雅假装整理袖子,右手将左手腕佩戴的一个五彩线编制的小巧福袋捏了捏,一声轻微的声响过后,小福袋顿时散发出一股甜甜的杏仁味道。 恰好这时吹来一阵微风,福袋的香味依附在风里四处扩散,这带着味道的缕缕清风也有一些飘到王驾上。 王驾周围的宫人都没感觉什么,可卧在马车上的漆黑猎犬却在嗅到这缕香味后,突然警惕起身。 高大健壮的身躯在马车上四处走动,鼻子使劲在空气中嗅闻,负责伺候狗大人的小内侍就问:“墨驰祖宗,怎么了?” 被唤作墨驰的猎犬没有理会小内侍的话,它顺着清风吹来的风向锁定了目标, 漆黑的眼睛里冒出狩猎的凶光,然后在小内侍的惊呼声中,风驰电掣窜出马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把路边跪着的一个青衣姑娘扑到,一口就恶狠狠咬在手臂上,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只须臾间,那青色的布料就冒出点点的红色。 周围跪着的人尖叫连连,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跪着的人连忙手脚并用逃离危险场面。 王驾的随从队里分出两个侍从赶到猎犬墨驰身边,试图让它松口,但这位祖宗不知怎的,竟是死活不肯松嘴,被它扑到咬住的姑娘连连痛叫,眼看着手臂上的肉都快被撕咬下来时…… “墨驰!”一个严肃严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还有一阵破空声,一条鞭子抽向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响。 猎犬一抖立刻松开嘴,原本立着的犬耳无精打采耷拉着,尾巴也低垂碰地,眼睛里的凶光消失不见,漆黑的眼睛小心翼翼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讨好声。 但墨驰的讨好只换来主人的一瞥,然后径直去看地上的青衣姑娘,她的手臂的衣料已经破烂,被咬的地方血肉模糊,因着剧烈的疼痛让青衣姑娘低声哀叫连连。 丫鬟芙蓉这时才手脚并用爬到柳清雅身边,看到她的伤口,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唰唰往外涌,她对着来者磕头祈求:“王爷,救救我家姑娘吧!” 来者看了看地上楚楚可怜的青衣姑娘,心中生出一点怜悯,又想知道自己的狗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人,对于芙蓉的磕求,他并没有拒绝:“来人,把这位姑娘送上香云山,让医女给她看看。” 听到这句话,地上的柳清雅这会才敢放任自己晕过去,她从未受过皮肉之痛,被狗咬住的每一秒都让她痛不欲生,但好在,她熬过来了,也达成目的。 现在,她可以稍微歇息一会了,柳清雅放任自己闭上眼,陷入暗沉的梦境里,躲避手臂上的阵阵的剧痛。 一阵忙碌过后,柳清雅被几个宫人抬着上顺王的车驾,一路往香云山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清雅被一阵袅袅香气唤醒,她发现自己置身在床榻之中, 身上只着中衣,她动了动左手,发现受伤的左手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之前从未受过伤一样。 再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手腕上的丝线福袋已经消失不见,不过她却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担忧,一脸的淡定平静,她只不过是在丝线福袋里放了一些香料熏香而已。 谁知道会惹得猎犬发狂呢! 她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坐在床那边守着自家姑娘的芙蓉一听床上有动静,就探头去看,发现柳清雅清醒,芙蓉一高兴就跑出门去叫人。 没多久,大夫和医女被宫人簇拥着来到房间,重新为柳清雅看脉。 柳清雅手臂上的伤看着可怕,但不算太严重,好好养着最多半个月就能痊愈,但多少会留疤。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儿,只要有钱去除疤痕的好药还是有的,等伤口愈合后,好好涂抹养一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知道自己的伤情,柳清雅表示会谨遵医嘱,再加上芙蓉适时送上红封,大夫也就多嘱咐了几句饮食禁忌,随后也走了。 等外人都走了,柳清雅才有精力询问芙蓉,她昏迷后的事情,芙蓉是她辛调教起来的丫鬟,不如之前的夏竹等人好用,但胜在老实听话,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人比较容易被人取信。 经过芙蓉的讲述,柳清雅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后,很快就被送到香云山上。 这里是顺王的跑马场,休息的住所和驻守的大夫药物都备得齐全,柳清雅一送上山就得到及时的包扎治疗。 从头到尾,出面指挥宫人照顾柳清雅的是顺王身边的大宫女,而顺王一上山就不见人影。 芙蓉不过是个丫鬟,没有资格乱走乱动,所以也不知道顺王如今在哪。 柳清雅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失望,顺王可是皇帝的亲子高高在上,就算自己的猎犬咬伤人,也用不着他出面致歉。 若是平常人可能被大宫女一份厚厚的礼就给打发了。 但柳清雅受这么多罪,可不是为了一份厚礼,她有备而来,顺王一定会见她的。 柳清雅露出一个清浅自信的微笑,如今的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即可! 第168章 白纸 柳清雅的预料十分准确,在大夫给她复诊后不久,就有人来请,说是顺王要见她。 柳清雅恭顺应下,随后穿上宫女送来的衣裙,芙蓉搀扶着她跟着宫人来到顺王的休息之所。 柳清雅婷婷袅袅又略带弱柳扶风要向顺王行礼,端的就是一个顺王在她跪下去之前就抬手阻止:“免礼,起来吧!” 柳清雅这才被宫人领着落座,到了这时,她才敢正眼去看顺王,他脸上带着一小块面具遮去一只眼睛,这是因为幼年时天花的侵害,让他瞎了一只眼聋了一只耳。 耳朵听不见,别人看不出来,但眼睛却只能用面具遮挡,那面具用金丝楠制成,用银箔刻上猛兽图案,乍一看上去,顺王也是威武非常,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不过是错觉。 顺王年纪不算大,毕竟太子才二十出头一点,作为弟弟的顺王今年也才二十岁左右。 只是,他看起来却不如他的年纪那样青春蓬勃,反倒透着一股子远超其年龄的浮肿与憔悴。 身材消瘦不说,只显露的一只眼睛下方已经显出眼袋,哪怕敷了细粉粉饰太平,但也能看得出眼圈发青,显然是被酒色掏空身体了。 顺王的眼里的几丝昏黄让眼睛十分无神又轻佻,柳清雅虽然没看到顺王走路,却能想象出他走路脚步虚浮的气虚之相,使他原本还算是俊雅的容貌多了几分猥琐阴沉之态。 柳清雅还注意到,顺王身边几个内侍腰间不是别着大刀软剑就是别着鞭子,敢情在山脚下她被狗咬时,听到的鞭子声不是顺王发出来的。 这想想也正常,就顺王这一副虚浮的样子,怎么有力气发出那么有力的鞭子声。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柳清雅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脸上全是女儿家初遇上位者的羞怯和惴惴不安,把一个十几岁的纯真少女应有的情绪表现得刚刚好。 顺王果然很吃她这一套,开口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家宠顽劣不懂事,让你受伤受惊,实在是对不住。” 柳清雅像是有些惊讶,看向顺王时不由得微张了嘴,那震吃惊意外的表情像是没有预料到顺王会向她一个小女子致歉一样。 惹得顺王有些失笑,柳清雅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摆摆手:“哦哦,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也许是哪里有误会也说不定呢!” “说到误会,本王有件事情想问问大姑娘。”顺王说着,身边的内侍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条手绳,正是柳清雅之前丢失的那条五彩小福袋手绳。 柳清雅之前戴在手上十分精致漂亮的手绳,这会儿却被拆解得丝丝缕缕,尤其是小福袋,几乎是整个被拆成一团线,早已没有先前的小巧玲珑。 在拆成一团的线团里,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被挑了出来。 “敢问大姑娘,你这个福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香料?” 虽然柳清雅先前的表现取悦了顺王,但涉及正事,他说话不免带上质问怀疑的语气。 柳清雅先是迷茫,反应过来后,然后赶紧阐述:“这是用蕙草,佩兰,安息香,一点点的檀香和苦杏仁做成的熏香,是我在一本香籍发现的香方。 这方子制成之后,其气味是一种甜甜的杏仁香气,与平常的熏香略有不同。 不过我却很喜欢这种比较单调的香料,不会闻着气味繁杂,便随身携带着熏香。 王爷这样问,是这香料是有什么问题吗?” 顺王没说话,端着托盘的内侍开口了:“大姑娘有所不知,你之所以会被墨驰大人咬伤,正是这香料引起的。 墨驰大人平时十分听训,只是这一回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 柳清雅闻言一怔:“这怎么会,我在香料里可没有放什么别的东西呀,都是寻常的材料,怎么会?” 可内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顺王怀疑今天这一场闹剧,是柳清雅别有用心。 柳清雅惊慌失措站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请王爷明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柳清雅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吭哧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最后,已经是泪盈于睫都快哭出来了。 顺王看着地上的少女,就像看到一株在风雨里摇摇欲坠的白荷花,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他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且酸甜苦辣都喜欢尝一尝,面对柳清雅这样一个娇弱女子,顺王心里的怀疑不由得减少几分。 倒不是说他有多蠢,见过后宫争斗并且活下来的人,再蠢也蠢不到哪里去。 只能说柳清雅足够貌美,就算真是个蛇蝎美人,顺王扎嘴也想要尝尝咸淡,所以,他一个眼神过去,就有宫人上前扶起柳清雅。 顺王眼神摩挲着柳清雅的脸庞,说话的语气却分外正经:“大姑娘不必如此,事情还没查清楚,等一切水落石出再盖棺定论也不迟。” “是。”柳清雅仿佛是一只惊弓之鸟,小心翼翼的坐着,连喘气声都变得非常轻微,像是一支的琉璃花,再被惊吓到可能就要碎了。 沙漏里的细纱窸窸窣窣往下掉,等到日将落山,顺王的人终于查出原因前来禀报:“小的们经过细细查证发现,墨池大人发狂,是因为苦杏仁的味道。 墨驰大人好像极其仇恨这个味道,无论是苦杏仁味的点心香料,一闻到就要发狂。 大概是墨驰大人来到王爷身边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让它记恨上这个味道。” 所以,柳清雅当真是受了无妄之灾,谁知道佩戴一个香囊会被狗咬呢! 被狗咬了不算,还被王爷怀疑是心机深沉之人,真的是冤枉至极呀! 她是清白无辜的。 听到来人的禀报,柳清雅一直紧绷着的脊背,终于稍微放松一些,脸上露出一种真相大白的轻松。 顺王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姑娘怎么什么情绪都上脸,定国公府怎么会养出这样单纯如白纸的姑娘! 就是不知道这样单纯着如白纸的姑娘要是被一点点涂上颜色变得绚丽多彩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169章 小黑犬 顺王的眼神根本没有收敛掩饰,柳清雅又怎会不知,她假装羞涩低头不语,可低垂的眼帘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滑腻腻的情绪。 她怎么可能如顺王的意,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要是轻而易举被得手,那将来要被弃如敝履也是分分钟的事。 何况,顺王不过是闲散宗亲,虽然富贵非常,可朝中没有半点实权,又早早成婚,妻妾俱全,还有诸多莺莺燕燕红颜知己。 柳清雅疯了才去跟一堆女人抢一个不能生的男人,所以,这个度她得把握好,这无异于走钢丝绳,但再难也得走,只要过了,前途一片光明,若是停下,她将后悔终生。 顺王的确是想入非非,柳清雅知道不能让顺王继续盯着她看,适时提起刚才的话题: “这墨驰大人怎么会对杏仁有那么大的敌意,这……这该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这话一出,让屋子里的人瞬间头皮一紧,这要是那天王爷心血来潮想吃杏仁,被墨驰闻见,要是它发狂,这岂不是惨案一桩! 顺王也没了尝咸淡的心情,这事还真得好好查查,若真是有人居心叵测,哼! 柳清雅低垂了头,右手伸手去摸左手的伤口,趁着没人注意,右手用力一掐,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颤动了几下。 身后的宫人注意到柳清雅的不适,发现她的左手臂的衣料有一点晕红,顺王见状,已经打消想入非非的念头,挥手让宫人先送柳清雅去休息。 柳清雅回到暂时歇息之所,手臂重新换药包扎,宫人送来膳食,等一餐饭吃完。 顺王就派人将柳清雅送回城里,顺王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她上马车,车上还有提前预备好的厚礼。 柳清雅看了一眼,那些贵重的不说,但小几上还有一个小首饰盒,没有盖上盖子,里面是琳琅满目的手绳手链,粗略一看,估摸着都有十几二十条。 大宫女就笑着解释:“大姑娘,王爷说,弄坏你的首饰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些是王爷命奴婢给你准备的,给大姑娘的补偿。” 柳清雅伸出手随手在盒子里拿出了一条手链,然后让芙蓉把盒子合上交还给大宫女:“这一条手链就足够王爷的补偿了。 这多的,还请姐姐收回去吧,莫要让这多余的财物折煞了我,王爷的心意我领了便是。” 大宫女见柳清雅的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嘱咐跟车的下人要小心照顾好柳清雅,然后就目送她离开。 离开香云山时,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城门已经关了,要不是有顺王的腰牌,柳清雅和芙蓉这主仆俩今晚就得找个客栈暂时歇脚。 今天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芙蓉并不想在节外生枝,就想赶紧回到府里:“大姑娘,你这一天可太遭罪了,是让二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芙蓉的忧愁是真真的,大姑娘遭了罪,二太太肯定是心疼得要命,虽然是无妄之灾,可自己这个丫鬟,只怕是免不了要被责罚一顿。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会在二姑娘身边伺候呢? 别人都羡慕她是大丫鬟,可这定国公府二房的大丫鬟可不好当呀! 芙蓉的忧愁,柳清雅看在眼里,往常她都不屑跟这些丫鬟解释些什么,但如今不同了,她身边得用的人没几个,该安抚的时候还是得安抚: “不用担心,回复之后我自会向太太陈情,不会让你受罚的。 你跟着我也是受了一天的惊吓,这支支珠花拿去戴着玩吧,回去后,你歇息两日吧,好好养养精神。” 芙蓉拿着珠花,又得了柳清雅的承诺,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见柳清雅的心情似乎不错,芙蓉就把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姑娘,那条……墨驰大人为什么那么恨杏仁啊?” “这谁知道呢!”柳清雅轻声细语,谁知道皇室内务府的“养狗处”会有内侍胆大包天虐待狗呢! 顺王的墨驰在来到顺王身边之前,只是“养狗处”的一条小黑犬,和它同胞的兄弟姐妹个个都强壮无比,唯有它瘦弱得不行,亲生的狗娘都不太爱喂养它。 但它还是活了下来,可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注定不会被那些贵人看上,负责“养狗处”的大内侍就把这条瘦小的小黑犬丢给小内侍照顾,只要别养死了就行。 可那大内侍也不知道那小内侍是个心肠恶毒的,平常也是一日三餐照顾着,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针去扎它。 小黑犬能挣扎着活命,心里就是个硬气的,被虐待了也不服软,这来来回回,小黑犬在小内侍手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直到顺王去“养狗处”选狗,别的身强力壮的狗没看上,反而看上这条眼神不一般的小黑犬,于是,它终于脱离了苦海,有了一个属于它的名字:墨驰。 墨驰在顺王身边没人敢虐待它,但小时候积累下来的痛苦却不会轻易忘记,只需一个引子就会让它发狂报仇。 杏仁香就是一个引子,那小内侍有些小背景,兜里常年有钱,人又爱干净,所以常常会给自己熏香,遮挡净身之后的尿骚味,熏的就是这种杏仁香。 墨驰别的没记住,却把杏仁香和仇人划了等号,这种隐秘之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柳清雅能知道还多亏了老夫人。 想当年赫赫扬扬的定国公府,老夫人也是常常出入宫闱,那些年没少乐善好施,也是结识了不少善缘。 只不过人走茶凉,定国公府落寞之后,不少人都对定国公府避之不及,但也不是个个都那么没有良心。 所以,老夫人才知道这桩隐秘事,柳清雅费心谋划,才和顺王搭上关系。 顺王到底是对她上心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嘱咐宫女给她准备那么多手链,如今计划已然成功。 接下来她要琢磨的是,怎样在顺王的心目中脱颖而出? 怎么和顺王保持若即若离? 距离拉的太远,顺王会没有兴致,拉的太近,会让柳清雅名声有损,毕竟她还打算选秀呢! 等柳清雅回到定国公府已经夜深,老夫人和金氏俱都没睡,都在等着她的消息。 柳清雅将事情娓娓道来,老夫人和金氏听着“好消息”都双双松口气。 老夫人又细细叮嘱了不少事情,才回去休息了。 金氏却心疼柳清雅受伤,一边又痛恨定国公府的男人都是窝囊废,不然,何至于让一个姑娘家去休息筹谋周前这些事啊! 柳清雅想起顺王那毫不掩饰的摩挲目光,也觉得委屈恶心,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的人上人,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凤凰涅盘前的劫数,只要渡过,便是光芒万丈,无人可挡! 柳清雅深夜归家的事情,祝家是在两天之后才接到消息。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砒霜事件过后,柳清雅费尽心机拔出不少吃里扒外的下人,又一面舍出财物留住人心,才堪堪止住漏成筛子的定国公府。 祝家的消息也就因此滞后不少,柳氏摸着旺妞妞的狗头和祝卿安说话:“二房才消停几天,如今又要出来作妖了。 就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什么?” “找人打听打听柳清雅那天是在城里还是城外呗。 如果是在城里可能还比较难找,但是她是出了城,深夜归来,没点牌面的人可做不到这一点,一查就能知晓。” 面对敌人,祝卿安的脑子转得飞快,轻轻松松就说到事情的关键,压根没有说起自己婚事时的迟钝,若是这样论,柳清雅和金氏的才是她时刻放在心上的人。 燕从昭目前还没这待遇,柳氏在心里叹气,这个未来女婿……嗯……着实有些可怜啊! 第170章 消遣 祝卿安的话让柳氏轻而易举查到事情的关键,也不需要动用多大能量,只需要找看守城门的官吏打听打听即可。 顺王又没有让人闭嘴不言,柳氏花点钱就探听到消息。 “柳清雅攀上了顺王!”祝卿安要说意外也不意外,无论前景多艰难,柳清雅总是能钻营到她想要的东西。 顺王虽然没什么权势,可他是皇帝亲子,柳清雅届时打着顺王的旗号狐假虎威,不管是钱财,还是弄权弄势,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差。 柳氏皱眉:“老太太和金氏这是认命了? 可是,顺王也不是个好去处,难道要让柳清雅跟一群女人去争小妾的位置?” 是的,小妾的位置,顺王有正妻和侧夫人,位置都已经满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唯有小妾没有正经位份不上玉碟,多一个少一个都行。 “这绝无可能,就是老太太认命,金氏和柳清雅也不会认命。 顺王富贵却无权势,柳清雅要是进了顺王府,得沾多少血才能当上顺王妃。 柳清雅骨子里傲得很,她要是的别人跪她,而不是卑躬屈膝去跪别人。”祝卿安对柳清雅了解得真真的:“她多半只是利用顺王罢了。” 柳氏想了想问:“要不要从中作梗?” “那就找个机会,把这事透给顺王后院知道,就算顺王妃不在乎,其他女人总不会不在乎。 这么多人凑一起总不会斗不过柳清雅吧!” 祝卿安可不想自己动手,柳清雅和金氏必定防着祝家,她们动手费劲还不一定有效,还不如就交给顺王的女人们去处理。 定国公府再怎么落魄,柳清雅也是官家女眷,样貌才情心机手段样样不差,进顺王府也是一个劲敌,那些女人们要是坐的住才怪。 届时,顺王的女人和柳清雅斗得有来有往,没有精力顾及其他,祝家再伺机而动,找准机会再捅刀子更好。 柳氏觉得有理,便和祝卿安说定了此事,随后,柳氏就说起要给祝卿安请几个女先生做教习的事。 “教习! 教什么?”祝卿安不解,她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但浅谈一二还是拿得出手的,跟着亲娘又管家理事快两年,账本,银钱出入等闲人骗不过她。 家族之间的人情来往,外头田庄铺子的旱涝收成,她也都心里有数,祝卿安自觉自己将来不过是普通宗室妇,能把控这样就已经够用了。 她还要学什么? 柳氏振振有词:“要学的东西可多了,将来你出门交际不得会一两样消遣玩意啊。 像什么打双陆,投壶,茶艺,插花这些,你不说精通,至少别人玩的时候,你得看得懂吧! 等城外那个小跑马场弄好,我亲自给你露一手,教你怎么打马球! 你年岁到了,多动一动,身子才能长得好。” 布置这些功课还嫌不够,柳氏又絮絮叨叨:“还有啊,这皇室宗亲最是看重礼仪规矩。 虽然你自小礼仪规矩是学过的,但到时你别忘了还要选秀。 还是多请个女师傅回来好好再温习功课为好。” 虽然女儿的婚事已经有谱,但没到最后一刻,柳氏就不想透这个口风,免得女儿害臊,还不如拿选秀的借口让她好好学一学。 祝卿安眼睛都直了,这么多事,要在明年选秀之前小有所成,算不算临时抱佛脚? 祝卿安忍不住抱怨:“这时间也太紧了,之前您怎么不安排安排,我这还打算给旺财旺妞配种呢!” 旺财旺妞已经长大了,两岁多的狗配种正合适,之前祝卿安琢磨的养狗大业才刚刚起步,这就要夭折了。 “这事找几个懂行的下人照料,你常不常过去看看,教一教就行了。 家里又不急着等米下锅,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柳氏先前也没想过燕从昭惦记自家女儿,做个普通的宗妇,自然不需要那么十全十美,她就由着自己女儿的性子来,不喜欢就不学。 等到柳氏知道燕从昭的心思,又联想到燕从昭的未来,这才开始急起来,这些日子里就一直在寻摸合适的女先生女师傅。 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看似不能填饱肚子,可有时候就是培养夫妻感情的一大助力。 虽然这样不免有讨好之嫌,但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有什么不足兴的! 柳氏没有表露真正的意图,祝卿安也只以为是为了将来出门交际,也就同意了。 没想到她一点头,柳氏就一伸手把人给叫进来,祝卿安这才知道柳氏已经把人给找好了。 自这日开始,祝卿安就忙得不可开交,早上从睁眼就没有得闲的时候,等到城外之前买破庙找金砖的那几亩都修整成小跑马场。 祝卿安更加水深火热的日子就来了,柳氏亲自带着祝卿安从骑马开始一点点教起。 燕从昭闻讯,往祝家送了一匹枣红色的温驯小母马,连同马鞍一起都给配置齐全了。 用的都是上等货色,保证骑乘的时候能舒服一些,可是不管东西如何舒适,从没骑过马的祝卿安可是吃了好一番苦头,才渐渐摸到打马球的门道。 祝家这边的动静并不遮掩,就像祝家着人盯着定国公府二房一样,柳清雅也在想方设法监视祝家。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祝家的家财并不是那么好谋取的,之前三番四次的谋算,哪一次成功过了? 可是她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只要祝家倒下了,只要祝家的家财到她手里,那么她飞黄腾达的日子就来了。 从小到大,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因着这个原因,柳清雅在不知不觉间生了魔障,她一定要让祝家满门挂白! 想法是很好,但首先,柳清雅得先稳住顺王后院的女人们,那些人把顺王当成个香饽饽,联起手来整治她。 柳清雅一开始被折腾的手忙脚乱,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但只要不去对付祝家,她的好运仿佛就回来了一般,做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甚至是事半功倍。 顺王那些女人们不仅没能拿柳清雅怎么样,反而让顺王对柳清雅有几分上心,一开始顺王对柳清雅就只想尝个咸淡而已。 后来发现,此女多才多艺,谈天说地样样能和他说到一块去,顺王自觉柳清雅是个红颜知己般的人物,不自觉动了心思,再不愿拿尝咸淡的眼光去看柳清雅。 顺王想和柳清雅谈心谈感情,这正合了柳清雅的心思,柳清雅也才有空关心祝家的动向,然后,她就食不下咽了。 打马球看似粗鄙,可却是京城盛行的消遣,是富贵权势的标签,寻常人可没机会玩。 因为要打马球,首先自己的家里得有场地,得有马匹,得有马鞍,还得有专门教习的师傅和陪练的下人或者玩伴。 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消遣得起的,定国公府如今就消遣不起,如此明晃晃的对比,柳清雅怎么吃得下东西? “孝中这样张扬,这个不忠不孝的贱人要是骑马摔死就好了。”金氏恶毒诅咒,柳氏要是死了,作为舅家是可以直接接管祝家的,到时,看祝卿安还怎么张狂! 第171章 毁去 柳清雅微微垂头,听着金氏的叫骂,心中有些意动,是啊,姑母要是这时候死了,家中没人支撑门面,作为舅家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外甥女和外甥无依无靠。 任凭祝卿安有再多能耐,到了定国公府的地盘上,还不是任由人搓圆捏扁,且父孝没完就受母孝,轻而易举就耽误她的花期。 错过选秀,父母双亡,这样的孤女谁家敢沾惹! 就算郁郁而终,想必也不会引人注意,祝卿安要是死了,剩下一个几岁的孩子,出个什么意外实在正常。 或者,明桓现在不愿意出门,总和丫鬟们淘气嬉闹,婚前弄出孩子也不好,可要弄掉也是舍不得,要是那孩子姓祝也行,这样,定国公府还能落个不贪恋亲家家产的好名声。 “娘,我有话跟你说…………” 柳清雅低头和金氏耳语一阵,金氏先是眼神发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祝家防得那么紧,这事可不好办,万一要是像上次那样……” 柳清雅抿唇,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上次是她们失算,原以为自己嘴巴紧就可以了。 却没想过,人心也是重要的一环,上次失败是因为人心,同一个坑,她不会再跌第二跤。 这母女俩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咱们动手总是出师不利,不如,这一次让别人动手吧,直接花费大价钱永绝后患。” “这个费用可不低呀,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一成功还好,要是失败了,你的嫁妆可是要缩水了。” 金氏有些迟疑,这也是和顺王的事还不一样,顺王的事是百分百能成功的,钱花的物超所值。 可是雇凶杀人,可不一定能成功,甭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得把钱利索付出去,要不然可是要坏事的。 如今可不比从前呐! 虽然如今搭上了顺王,印子钱的生意更好做了,还入股了几家商户的做东家,银钱上宽裕许多,但这要花的可不是小钱啊! 金氏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柳清雅却心意已决:“娘,我没有这样的门路,你暗地里帮我寻摸寻摸,只要口碑好得,哪怕搭上我全部嫁妆,这事儿我也一定要办成!” 见女儿心意已决,金氏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只是专门干这种事的人向来见不得光,想要找到并且还要口碑好的,着实不易,进展缓慢得很。 而另一边,骑马小跑一场的祝卿安和柳氏正坐下来歇息,四月的天已经见热,虽然只是骑马小跑,两人身上还是有些汗津津。 被丫鬟们伺候着梳洗,又喝了一盏紫苏饮,母女俩才有闲心说闲话,话题的中心不是别人,正是柳清雅。 柳氏和祝卿安都没有想到,顺王府的女人的千般手段尽使出,不仅没能伤到柳清雅分毫,反而让二房有翻身的迹象,两人都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柳清雅翻身势不可挡就不说了,这人真是一朝得势便猖狂,又要出来作妖了。 柳氏和祝卿安为什么知道,只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柳清雅拔除不少二心奴婢不假,但耐不住柳氏给的钱多呀! 柳清雅先前忙着和顺王府的女人们斗法,一时顾不上家里,震慑力一过去,又有人忍不住想多赚钱。 于是,柳清雅和金氏再怎么密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耐不住有人的眼睛天天看着她们,再把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记住,转头讲给柳氏和祝卿安听。 下人或许看不出这里面的异常,可柳氏和祝卿安是什么人,愣是从金氏柳清雅这些日常活动之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柳清雅和金氏绝对又要折腾事了,而且绝对还是冲着祝家来的,不然,怎么会听到柳氏教祝卿安打马球就食不下咽呢! 母女两人开始思虑对策,如今想要背后捅刀子已经没机会了。 只能选择正面收拾柳清雅,之前因为珠帘的事情,柳清雅吃了教训,不再自己动手做事。 后来祝家的种种手段都用不到她身上,一是因为她身上的诡异运气,那也是因为柳清雅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 躲在长辈背后,所有的火力都有人挡着,自然伤不到她。 现在还有顺王维护着,如今要伤到柳清雅可不容易,终究还是祝卿安大意了。 祝卿安有些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她就应该自己上的,就算不能扒下柳清雅一层皮,也不会让她借到顺王的势啊! “现在恼也没用,虽然老天爷不站在我们这边,好在咱们之前算计的事情一直在顺利进行。” 柳氏的提点让祝卿安回转过来:“对呀,我怎么忘了还有印子钱的事儿。 现在是四月份,等九月份的天灾冰雹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就等着二房自寻死路了。” 祝卿安一想到这些心情就特别好,不过她并没有为此放松警惕:“等印子钱的事情发酵起来,少说也得到明年。 柳清雅要作妖,这一段时间够她做作几回的了。 我可不能指望着印子钱给她来个大的,柳清雅心思诡谲,说不定她这一会儿正在想着怎么让咱们家挂白呢! 要是让她得逞,我可就看不到那么大快人心的场面了。” 柳氏满意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面对敌人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柳清雅虽然躲在地宫功夫做缩头乌龟,但想要治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再好好想想!” 祝卿安喝着饮子,眼神无意间看到桂嬷嬷头上的鎏金簪子,脑中顿时灵光一闪:“是钱,柳清雅不管要做什么,都是离不开一个钱字。 只要断了他们的钱路,柳清雅就算有千般智计,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虽然二房还放着印子钱,可现在因为老夫人的不认同。 柳清雅和金氏只能由明转暗,偷偷摸摸,就注定她们不敢挂得太狠逼出人命来。 这样每天收着利息,虽然日日都有钱进账,可都是小钱,柳清雅是想要做什么事必须需要花到大钱,一二百两不算少,一两千两不算多。 定国公府现在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钱,只除了金氏和柳清雅的嫁妆! 她们也只能动用自己的嫁妆了。 因为金氏那些年暗地里置办的小金库,在祝卿安有意的托盘下,金氏在印子钱上尝到甜头,这生意是越做越大,借出去的钱就不少。 这借出去的钱想要一次性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啊! 再加上金氏和柳清雅都因为砒霜之毒烧坏了身体,不得好吃好喝再加上好药补一补啊! 二房已经没有什么小金库了,如今能动用的,就是嫁妆。 只要把他们两个人的嫁妆都给毁去,柳清雅就别想成什么事! 第172章 飞灰 毁嫁妆这事,要说好办也好办,不好办也不好办。 柳清雅的嫁妆要毁很简单,只把库房给烧了就行,但金氏的,就有些麻烦了。 她嫁进定国公府多年,大大小小的嫁妆铺设在房间里,重要的金银等物必定是与床铺等物置在一起,时时刻刻有下人看管屋子,要一把火毁了,就怕伤及无辜。 这事得好好算计一下,祝卿安和柳氏窃窃私语许久,终于商量出一个对策,预备着端午节发难。 一转眼就到端午节,与祝家只能去寺庙做法事不同,定国公府自有定例,一大早拜过祖宗牌位后,大大小小的主子就要出门去看龙舟竞渡。 今年原也是不例外,但是因为去年的诸多事情,老夫人对出门这件事有些怯布,她不想见到昔日的老姐妹,不想被奇怪的目光包围着,便借口自己老了,受不得颠簸受不得热,不想出门了。 除了老夫人,二房的柳文盛,金氏,柳明桓还也不愿意出门,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脸上的伤残,逼迫他们不能不龟缩在府里。 如此就只有大房一房人,再加上一个柳清雅出门游玩。 柳清雅临出门之前心情就有些不好,心头和眼皮开始突突直跳,直接告诉她,今日最好别出门。 可是自从定国公府落寞之后,柳家的女眷已经许久没有接到外头人的帖子了。 平常时候柳家的女眷没有帖子,不好随意登别人家,别人家也不一定就待见。 可是端午节大家都直接出门,不用拜帖就能重新结交人脉的机会,柳清雅不想错过。 可是直觉在告诉她,千万不要离开家,在柳清雅犹豫迟疑之间却接到了外面的帖子,说是顺王妃邀请她一起去坐龙舟。 顺王妃当然不可能给她下帖子,但顺王却可以借王妃的名义把柳清雅约出去。 一边自己的直觉,一边是顺王的邀请,柳清雅在反复犹豫过后,到底还是没能拒绝顺王给她带来的好处,选择出门赴约。 待出门的主人带着下人也浩浩荡荡离开之后,定国公府就显出几分冷清寂寥。 老夫人见不得这种情形,想想就让人把柳文盛和金氏,柳明桓都叫去她的院子里作陪。 金氏和柳明桓倒是早早就到了,唯有柳文盛又不知道喝醉躺在哪个地方下,下人分了好几波才把他找到,又是换衣服,又是灌醒酒汤,才把半醉半醒的柳文盛送到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把儿子儿媳孙子叫来,本是想一起吃顿饭,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看到儿子这副烂泥样,好好的心情瞬间就被糟践了。 老夫人指着柳文盛就是一顿臭骂,柳文盛也不知道是还没有醒酒,还是觉得人生无望,无论被老夫人怎么骂,就像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金氏在一边看得痛快极了,这该死的世道害了她,嫁给一个窝囊废,就得在窝囊窝待一辈子。 她不甘心认命而已,所以拼命的培养女儿,培养儿子,就指望着有个翻身的机会扬眉吐气,荣华一生。 她步步为营,处处算计,时时殚精竭虑,结果呢,这个窝囊废正经的事帮不上,他尽帮倒忙,要不是守孝要三年,她一定………… 想到她这里,金氏赶紧低头,不想让老夫人看见她眼里的不善。 唯有柳明桓小心翼翼劝祖母消气,老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孙子,柳明桓一开口,老夫人再大的气也得消停,这做爹的再不成样子,到底还是要在孩子面前给留点面子。 老夫人消气了,这一顿迟来的午膳才被送上桌,因为过节,也因为是在老夫人院里,这午膳的菜色极其丰盛。 鸡鸭鱼肉,牛羊鱼虾,酸甜苦辣的菜色放满了一桌,每个人喜欢的口味都有,就连金氏也能在这桌上找到几道她能吃的菜色。 几人在丫鬟的伺候下,吃菜吃得高兴,吃罢一餐饭,除了金氏,其余三人都有些累。 老夫人原想开口让儿子儿媳带孙子回去休息,就有下人来逗趣,说是过节有些冷清,不如让梨院里几个唱戏的戏子来上几折戏,他们这些下人也可以借光热闹一下。 梨院里的戏子是老夫人养着的消遣,去年发生了太多事,老夫人这个消遣就被冷落许多。 如今下人们提醒,老夫人也觉得今年的端午实在是有些冷清,也就点头同意让几个戏子出来唱戏。 正经摆一出戏,少不了有锣鼓喧天,铿铿锵锵,一时间老夫人院里热闹无比。 专注看戏的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院子里的前后门被人悄悄下了钥,把整个院子和定国公府隔开了来。 听进耳朵里的全是戏子或清脆悦耳,或沧桑有力,或悲苦无奈的唱戏的声,再搭上锣鼓,二胡等乐器声,院里的人根本就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而外头的人喊破嗓子,既没有把门给叫开,也没让里面的人发现院外的异常。 等到看戏的众人发现院子外头有滚滚的浓烟冒起,眼尖的人赶紧叫停了唱戏声,与此同时,下钥的前后院门借着这最后的一点嘈杂声,赶紧大开门叶。 唱戏声音停下来,众人就听见外头呼呼呼呼的叫嚷声,这才知道大事不好。 老夫人和金氏等人着急忙慌的冲出院子,这才发现,是二房的地方着了火,五月端午节本来就天干物燥,这一着火就绵延成了一整片,火势和浓烟滚滚。 下人们打水救火根本就救不过来,好在因为过节,不少下人都跟着主子们出去了。 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人,在着火的时候就已经及时跑出来。 倒是没有出什么人命,但是这房子大部分是救不回来了。 包括这里面的东西,只怕要被烧得一干二净。 金氏红着眼睛看着着火的房子,其中烧的最旺的一间就是小仓库,那里面装的正是女儿柳清雅的嫁妆,那可是整整准备了十几年的嫁妆啊! 烧的第二旺的就是她的房间,那里面也是装着她从出嫁到现如今的所有嫁妆,暗地里的一些积攒。 虽然下人们在火势没有旺之前,抢救出来一些,可是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剩余的都在火场里,金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成为飞灰。 她们母女的……那可是……那可是……可是足足十几万两的财物啊! 没了,都没了! 金氏只觉得喉头腥甜,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涌了上来,然后“噗”的一声喷涌而出,再然后,她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173章 老底子 待到金氏悠悠转醒,天已经擦黑,她躺在满是檀香的床榻里,只觉得喉咙似被沙子碾过一样疼。 她不自觉动了动身子,守在床边的人立刻就感觉到了,她赶紧对外大喊:“二太太醒了,醒了。” 外头立刻传来嘈杂的声音,跑在最前面的是柳清雅,老夫人这处的烛光不少,让金氏看清女儿的脸庞,她双眼哭得红肿,憔悴不堪,母女俩刚对上一眼,就“唰唰唰”又流下了泪。 什么话也不必多说,这飞来的横祸是该好好哭上一场的。 尾随其后的老夫人和谢氏等女眷等着这母女俩哭了一会,才过来劝慰:“再难受也别哭了,伤身啊!” 柳清雅先前已经哭过一场,不稳定的情绪已经随着哭泣发泄出去,老夫人这么一说,她就收住眼泪。 但金氏却难以抑制自己,任谁白白没了那么多财物,也不会哭一场就心平气和,她真的哭得比死了爹娘还伤心。 大房的谢氏等人也是愁眉不展,这场火让大房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态,二房没钱了,那接下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唉呀,你哭有啥用,还是想想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吧! 这家可是你们在当,这一大家子可都还……”没吃饭呢! 谢氏咋咋呼呼的话,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给扫没了。 谢氏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没过脑,不过也不能怪她,二房要是把这大摊子扔给大房,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钱要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 谢氏想想就头皮发麻,她现在只想坐享其成,可不想干这种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搭上自己的嫁妆! 柳清雅眼中含着恨意看了谢氏一眼,她顾不得跟大房的人理论,现在要紧的是,让亲娘振作起来,先清理残局,揪出幕后凶手才是。 “娘。”柳清雅握住金氏的手,劝慰道:“快别哭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 只要你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金氏呜呜咽咽地哭泣,老夫人就叹了口气,把屋子里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留下金氏和柳清雅母女俩在屋子里独处。 直到这时,柳清雅才收起脸上的悲痛:“娘,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印子钱的借据可都在我手里。 那些借出去的钱才是大头,只要咱们把钱收回来,咱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您可快别哭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原本这印子钱是金氏在管,只是因为砒霜之毒,金氏没有这个精力,柳清雅就接管这摊生意。 因为老夫人先前叫停过这事,柳清雅在经营印子钱时就偷偷摸摸的,不敢让人知道。 收上来的借据全被她藏进暗格里,这把火肆虐不少财物,却始终没把暗格里的借据给烧掉。 只要这借据还在,金氏和柳清雅就不算一无所有,因为金氏这些年的小金库都投入到这里面,足有二十多万两的本钱,要是算上利息,至少得翻上一倍不止。 可这同时也代表着,柳清雅和金氏会在印子钱这个浊坑里越陷越深,柳清雅从前想着捞上一笔就赶紧金盆洗手,但如今她却是想也不敢想,印子钱已经成为她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金氏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悲伤绝望的情绪瞬间被抚平了大半,她语带哽咽:“你是说,那些借据没有被烧掉?” “没错,咱们的老底子还在。” 听见女儿的肯定,金氏喘出几大口气,也不哭了,反握住女儿的手:“这事,不能让府里知道。” 柳清雅点头:“我明白,所以你看,我哭的眼睛都肿了,大房和老太太肯定就相信我们一无所有了。” 金氏彻底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咱们越可怜,老太太就越是心疼咱们,对咱们就越有好处。” 说不定,老太太会把她的体己钱全部给二房补亏空,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毕竟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积攒呢! 金氏之前就在眼馋这笔钱,老太太也常说她的体己钱要留给明桓,可是一天没有落袋为安,这话就不能算数。 如今能正大光明占为己有了,金氏也高兴不起来,老太太的体己再多,能有她和女儿的嫁妆加起来的多吗? 只能说聊胜于无,多多少少让金氏的心里有些安慰罢了。 说罢钱的事,金氏又想起被烧成废墟的屋子,她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狠声吩咐女儿:“这一场火烧得蹊跷,无缘无故就烧了起来。 而且还烧的那么猛,还偏偏只烧了咱们的屋子,清雅,这事儿,你得好好查一查。 甭管是谁,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金氏是疑心是不是大房做下的事,毕竟二房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却还霸着大权不放,毕竟谁管家谁手里就有油水。 柳文茂那一房自然比不得二房过得滋润,说不得这个混不吝反骨一上来,觉得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一把火把二房的财物给烧了,也是有可能的事儿。 柳清雅却觉得此事与大房无关,柳文茂要是有这样的缜密心思,也就不会让二房在定国公府耀武扬威这么多年了。 不要忘了,二房的财物有损失,老夫人必定要补贴二房,柳文茂不同意也说不过去。 柳文茂就算再冲动看着钱的份上,也会忍上忍一忍的,所以这件事情不大可能是大房做下的。 柳清雅另有怀疑的目标,顺王妃或者祝家! 前一段时间,因为顺王对她的另眼相看,导致顺王府的女人们没少使手段要收拾她,虽然都被她一一回敬或者躲避过去了,但是顺王妃一直对其冷眼旁观。 柳清雅曾经一度以为顺王妃对此已经麻木,毕竟顺王府那一堆女人手牵手都能够把王府给围起来,说不定还有剩余,可能对于顺王妃来说,多一个妹妹少一个妹妹都不重要吧。 如果这件事情是顺王妃做的,那就代表这个女人心机深沉,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石破天惊。 就是柳清雅想不明白,顺王妃要是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一把火把他们一家子全给烧了? 这样岂不是更加永绝后患! 又或者是因为时差问题,自己的父母和弟弟被老太太叫去享天伦,所以那一把火并没有烧死自己的亲人,自己侥幸逃守孝这一劫。 另一个怀疑目标就是祝家,在这么一个关键时刻,在她需要大钱花用的时候,这火就烧起来了,把她的底气全给烧没了。 导致她后面的计划也进行不下去,是不是家中还有内鬼? 是不是自己和母亲的计划又走漏了风声? 让祝家提前下手断了她的后路,这么一想,又似乎更加合乎这件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 那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第174章 热的 真相究竟是什么,柳清雅还得一一去查证。 不过,在此之前,柳清雅得先把借据转移藏好,烧毁的院子将来要重新修缮,她可不想这东西落入别人的手里。 她一动,自然瞒不过定国公府的下人,这消息就准确无误传到祝家耳朵里。 柳氏请了在祝家做护卫的庞师傅师弟去一探究竟,然后就得知,那悄摸摸运走的是一张张的印子钱借据。 柳氏和祝卿安俱都无言,在烧嫁妆之前,她们考虑过这事,毕竟借据要是烧没了,将来,印子钱的事发,官衙要靠证据给犯人定罪,可能二房的罪责不会太重。 但考虑到金氏和柳清雅在这事上尝到甜头,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她们只会想办法东山再起。 再加之,祝卿安原本就打算在最后关头,找人向金氏借印子钱,只借不还的那种。 金色和柳青儿手里的借据越多,到时候就量刑就越重。 要是金氏和柳清雅在经此一事过后,借不出那么多钱,祝家也可以像之前一样,拿钱出来给他们托底,让她们把盘子做大,只要让她们手里有足够多的借据就可以了。 先前那些借据烧了就烧了吧,就当做是祝家日行一善了,帮先前那些借用印子钱的贫苦百姓做一个解脱。 却没想到,这印子钱的借据竟然还保留着,这大大出乎柳氏和祝卿安的预料,老天爷这会怎么就不知道帮柳清雅避过这一劫? 是因为柳清雅的气数快要尽了吗? 祝卿安会这样想,也是因为这次烧火过后,祝家紧绷了两天神经,结果,就只是一家人在吃饭时,正院的屋顶突然塌了一块,还是在屋角,就只是屋里的花瓶被砸碎了。 把闷声用小米牙吃肉糜的泽哥给吓哭之外,并没人受伤,然后祝家也没有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这个发现让祝卿安很是兴奋,之前的种种谋划总是没能要了柳清雅的命,现在她气数将尽,是不是就能够送她下地狱了? 怀揣着这个猜测,让祝卿安心情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好,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教习先生时也不喊苦不喊累了。 认认真真完成先生留下的作业,待到七月份时,祝卿安各项功课都小有所成,但想要真正拿得出手,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这一段时间,金氏和柳清雅安分许多,没敢对祝家再生出什么不轨之心,又或者说忙得很,没空! 被一把火烧光了嫁妆,不得赶紧想办法把烧没的的荷包重新填起来呀! 老夫人果然如同金氏所说的那样,把自己的一部分体己钱补贴给二房,拿着这笔钱,金氏和柳清雅重新投入到印子钱的放贷大业中,连同之前借出去的钱,已经足有三十多万两。 如果能够连本带利收回来,少说有六十万两的进账,虽然她们恨不得置祝家于死地,但迫在眉睫更重要的是,弄钱! 有钱才有底气,有底气才能横行霸道,没钱对于金氏和柳清雅来说,不亚于没穿衣服出门,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恐惧感。 她们讨厌这种感觉,所以需要数不尽的金钱武装成自己的铠甲,走到哪里才不需要仰人鼻息的活着。 柳氏和祝卿安是掰着指头数月份,七月份的,距离九月份就差两个月,天灾快要来了。 金氏和柳清雅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发横财的机会,发吧,发吧,发的越多,到时候就死的越快! 说不定能赶上头一茬的铡刀,应该磨得比较利,一刀下去应该是不会疼的吧! 七月中元节这天,祝卿安和柳氏去寺庙给祖宗做法事,添灯油。 不曾想,路上遇上同样来寺庙的燕从昭,柳氏和祝卿安赶紧上前见礼,行礼过后,柳氏和燕从昭在寒暄。 祝卿安站在柳氏身后稍稍抬头打量着燕从昭,今天见到人,祝卿安才恍然想起,她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燕从昭了。 好像是从……母亲被册封“淑敏”夫人那天开始,燕从昭就升了御前侍卫统领,比之以往好像要更忙了,很少出现在祝卿安面前。 两家还常有礼节往来,但都是福瓜福豆负责来往传达。 燕从昭的模样变化其大,去淮扬宣读圣旨时,燕从昭还能看出一些少年的青涩,将近两年的时间洗涤,再加上手里掌了兵权,他身上的少年气息荡然无存,全身充斥着十分阳刚正气的男子气概。 从前的燕从昭是一树青松,如今的他像是一棵坚韧的凌云巨杉,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与力量。 虽然他今天只是穿着寻常低调的烟墨色袍服,没有半点彰显身份的装饰,却还是频频引起路人的瞩目。 就寒暄的这一会儿时间,祝卿安就已经看到有十数个姑娘看着燕从昭红了脸,然后一脸羞涩远远走开。 祝卿安看的有趣,在心里偷偷数着那些红脸姑娘,就这么一会的时间足足有十个呀,十个! 燕从昭将来如果能登上帝位不死的话,政绩如何尚不得知,但他大概是本朝史上最俊美的一个皇帝了吧! 现在想想有机会的话还真得多看几眼,毕竟是真长得养眼。 等将来燕从昭当上皇帝,自己就不能随随便便抬头去看人了。 这少有的男色以后都不能随便看,祝卿安心里就觉得有些可惜,于是她就遵循本心,抬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瞄了瞄燕从昭。 然后祝卿安就发现燕从昭不知道怎么的,耳根子突然有些红,说话也有些仓促,再和柳氏寒暄两句之后,便在寺庙门口分开了。 目送燕从昭离开,祝卿安就道:“没想到世子还挺怕热的,我看他耳根子都红了。 娘,咱们也快点进去吧,这天是真的热呀!” 柳氏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自己闺女,真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啊,人家分明是被看害羞了,这眼睛得瘸成什么样,才能把害羞看成是热的,谁家好人热起来是先热耳朵的? 张嘴好几次,柳氏最终还是没有捅破这张窗户纸,急什么呢! 圣旨还没下来呢,等圣旨下来了,这未婚夫妻再慢慢培养感情也不迟。 七月的中元节过后,很快就迎来了八月的中秋,中秋一过,天气开始慢慢转凉,柳氏就不让祝卿安出门了。 祝卿安上辈子的记忆里,那一场天灾冰雹是九月份来的,可是具体是哪一天她也不记得了。 为了安全起见,柳氏就开始约束一双儿女待在屋里,祝卿安实在是坐得住,年纪尚小的泽哥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折腾着要出去玩,把照顾他的人乳母丫鬟折腾得满身大汗还按不住他,祝卿安一看这也不是办法,就把这个弟弟抱到跟前来教他识字,唱各种识字的顺口溜小游戏,还勉强把泽哥关在屋里。 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月,在八月底九月初的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打破了京城的喧嚣热闹,带来了不祥与恐惧。 看着那碗口大,甚至有脸盆那么大的冰雹,从天上扑簌簌的落下来,人们除了躲避没有任何办法面对这场天灾。 而接下来,那些放印子钱的人家迎来了他们的狂欢,殊不知,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场盛宴,这条路的前方,黑白无常已经磨刀霍霍等着勾魂索命了。 第175章 筹功 这一场冰雹毫无征兆落下来,城外种地的老农都来不及抢收,只能眼睛通红看着冰雹肆虐地里的庄稼。 京城附近的农田几乎被摧毁殆尽,天灾如约而至,种地为生的农人不知有多少哭瞎了眼,那声声泣血让人听之不忍。 尽管朝廷有赈灾的旨意下来,但却无法方方面面顾及到,还是有许多佃农,黑户走投无路,这些人都是家里没有土地向地主佃地种田的。 若是地主心黑手狠不肯减低租子,所有损失只能由佃农自己承担,京城里的牙行里多了许多廉价的丫鬟,小厮。 都是被父母所卖,有的甚至还有一家子自卖自身的,端是一个可怜无奈至极。 嘉丰十年的这个十月才刚刚入冬,就已经滴水成冰,京城的柴碳米油盐酱醋茶贵了好几成。 有钱的大户自然没什么感觉,可刚经历天灾的老百姓欲哭无泪,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去借印子钱过冬。 那些放印子钱的大户人家迎来了大买卖,借钱的人数不胜数,二房也收借据收到手软。 虽然两人做的隐秘,但到底做不到风过水无痕,老夫人有所察觉,就连整个醉醺醺的柳文茂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味儿来。 柳文茂这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大出息,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老实,玩归玩闹归闹,那都是躲在屋子里干的事儿,从不去外面惹是生非。 谢氏作为填房,不得宠,又出身比较低,属于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很少出门走交际。 所以这些年大房的名声不显,等到柳明泽长大了,学着亲爹开始沾花惹草,大房才有这些名声,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大房没做过什么好事,坏事的事情做得也不少,但不曾主动去加害人命,到底也算不上有多么的穷凶极恶。 柳文茂自认为和二房相比,大房算得上是干净如明月了,因为他们做的那些事儿影响不了定国公府的根基。 大房的平庸无能虽然不能振兴定国公府,但至少不会闹出大乱子,柳文茂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但二房这是在作死啊! 而且还是打着定国公府,填她自己的腰包,大房啥也没得,到最后却得到一堆臭名声。 可千万别说什么现在大房靠着二房养着,二房那些年私吞掉的东西,再养大房十年都还绰绰有余,如今只不过是让二房还债而已,柳文茂理直气壮! 妹妹柳文薇之前写给他的信,那里面的内容还历历在目,柳文茂深感不妙,可他却又无可奈何,只要老夫人还活着,就无法摆脱孝道给他的枷锁,大房二房就得死死的捆绑在一起不得解脱。 难得吃不下睡不着的柳文茂思来想去,只能去求助亲妹妹柳文薇。 这还是自祝家来京后,柳文茂第一次登门,他来的时候没有打一声招呼,柳氏和祝卿安正在看干粮铺子的账目。 天灾突降,祝卿安和柳氏就去了干粮铺子查看这一年存储起来的菜砖,因为这东西不值钱又不好吃,所以也没有什么贪污迹象。 准备了一年的菜砖,足足堆满两个仓库,虽然用的都不是什么好材料,但因为里面加了盐巴,所以保存得不错。 柳氏就让人捡几块菜砖收好,剩余的就让人开仓煮菜砖糊糊汤,不要钱,但一人一顿只能喝一碗。 原本门可罗雀的干粮铺子排起长龙,原本还有不少人存着想要占便宜的心思,可忍着寒冷,辛辛苦苦排队,好不容易把菜汤喝进嘴里的时候,不少人都吐了,甚至被难吃哭了。 这菜糊糊汤都不只是简单的馊或者臭,而是酸甜苦辣涩馊臭咸,什么味道都不缺,难怪叫百味汤,这人生百味尽在这样一碗糊糊里头,什么也不少,什么也不缺,唯独失了一味甜。 真真是难民吃的东西,之后,除非家里实在没得吃,否则不会有人去了跟难民抢这一碗百味汤。 减少许多占便宜的人,祝家每天熬煮的两大锅糊糊也是丁点没剩,虽然别家也有开粥棚施粥,但因为是不难吃的粥,大家都抢,很多难民根本就抢不到食,即便抢到,一小碗的量还不足以抵消抢食所出的体力。 有脑子的人就会选择祝家的菜糊糊,虽然难吃,可不用费力气去抢,一次一大碗就能吃饱。 只要不干活,还是能够顶很长一段时间,优劣对比之下,难民们自然更喜欢祝家的菜糊糊。 也是因此,仓库里的菜砖消耗得很快,柳氏和祝卿安正在算着存货能不能撑到明年开春,如果不能,又应该做什么打算。 柳文茂就在这时登门求助,对于亲大哥的请求,柳氏也无能为力,老太太和二房已经疯魔,早就劝不住了。 而他们还很缺德的,要绑着大房的人一起去死,只能说柳文茂上辈子没积德吧! 不然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亲生母亲和兄弟! “大哥,要是听我一句劝,不如把几个小的小辈过继或者逐出家门,他们年纪尚小,没犯过什么大错。 又已经被赶出了家门,和定国公府再无干系,将来即便是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明泽他毕竟是下一任国公府的继承人,别人走得掉,他只怕是……” 柳氏的话没说完,但柳文茂却明白其中之意,柳明泽只怕是要和定国公府一起走向末路。 醉生梦死半辈子的柳文茂唉声叹气走了,他没有求亲妹妹帮一把,虽然不知道二房和老太太对祝家做过什么,但同一个屋檐下,他还是很了解二房和老太太的性格。 定国公府早就把亲妹妹给得罪狠了,如今妹妹愿意指一条明路,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多的,求了也没用,还不如保存最后一点脸面离开。 柳文茂如何打算,柳氏和祝卿安都没兴趣知道,之前她们计划在拿菜砖去换功劳,如今也到部署计划的时候,两人正忙着呢! 柳氏之前让下人收拾的菜砖被她小心包装好,和一封亲笔信送到晋王府燕从昭手里。 等燕从昭接到信,已经是隆冬十一月,太子因为天气病倒,几度高热惊厥,宫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燕从昭也被困在宫里出不来,直到太子稍微好些,他才能出宫休息。 看到祝家送来的信件,燕从昭第一时间就打开看内容,等他看完,就露出思虑之色,筹功吗? 他又看了看被油纸包裹的菜砖,最后他拿出一块让福豆煮成菜糊糊品尝。 福豆看着煮成的菜糊糊一脸嫌弃,讲真的,猪吃得都比这个好,至少猪食里头有米糠麦麸,这菜糊糊里头的米糠少得数得出来,这真是人能吃的东西? 见着燕从昭要吃,福瓜福豆大惊失色,世子金尊玉贵,怎么能吃这种下贱之食,万一要是吃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燕从昭却我行我素,还真把那菜糊糊吃得一干二净,不得不说,味道真是令人深刻,不过也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知道菜糊糊的功效到底如何。 吃过之后,燕从昭心里就有数了,但他现在却不能拿着这个东西去筹功。 太子这头正病着呢! 这个聪明还没有孩子的病人最喜欢多思多虑,万一,让他想多了,加重病情就不好了。 在皇上眼里,再大的功劳都得给太子让步,菜砖这事还是再往后抻一抻吧! 第176章 出事了。 提笔给祝家去信,燕从昭不动声色拿起蜜饯压下喉咙里涌上来的恶心感,这菜砖吃一块就够了,以后,他是不想再碰这个东西了。 祝夫人说这东西是祝卿安弄出来的,嗯,真是个天才的想法,为了能让贫苦百姓吃饱也是煞费苦心了。 若是菜砖能推广出来,以后朝廷大可以大批量制作储存菜砖用于赈灾,再也不用担心有贪污腐败,层层剥削的问题,因为这东西除了难民,不会有人要吃,贪污了也卖不上价。 贫苦百姓就多几分活下去的可能,人口才是一个朝代繁茂的根本。 稍稍调整配方,甚至可以作为行军打仗时的备用粮,携带方便,可以减轻多少车马劳顿,这菜砖真真是一举多得的好物。 若他真只是皇上的侄子,现在帮祝家筹功也没什么,但………… 燕从昭如今也只能盼着太子能早日好起来,他好给祝家请功。 祝家这边接到燕从昭的信,都有些意外,原以为会顺顺利利的事,没想到卡在太子这儿了。 两人有些意外,等等就等等吧,反正有燕从昭在,祝家的功劳不会被抹除,早晚的事,用不着担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嘉丰十年冬天的严寒只需要多穿两件袄子,多加几个炭盆,多用几个手炉,多吃几个暖身的锅子,这冬天就过去了。 但对老百姓来说,严寒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刮骨刀,无情地削减着他们本就单薄的生活希望。 身上的衣物早已补丁叠着补丁,难以抵御刺骨的风霜雨雪,虽有取暖的柴草,却得算计着用量,唯恐一个不小心用光存货,一家子难以捱过冬。 转眼,就来了到嘉丰十一年,这年一过,严寒的天气终于缓和下来,底层老百姓总算能松口气。 待到过完正月,泽哥会跑会跳会调皮捣蛋时,东宫太子身体终于大安。 燕从昭瞅准机会,把菜砖一揣就往宫里去了。 御书房里,皇上靠在龙椅上,御医站在椅子后面替皇上按摩穴位放松,听闻燕从昭求见,皇上有些意外:“这小子不是休沐吗? 这会儿进宫了,还是有什么事儿啊?” 高公公小心翼翼给皇上整理鬓发:“许是世子有什么东西落在宫里了,回来取东西呢! 陛下是皇宫的主人,世子进宫自是要求见陛下。” “是吗?”皇上却不信高公公的话:“这小子要是真要这么惦记我就好了。” 高公公只是赔笑,不敢顺着皇帝的话去说燕从昭什么。 等衣冠整理完毕,皇上这才召见了燕从昭,君臣见礼后,不等皇上开口问话,燕从昭就直截了当把菜砖献上去,说明菜砖用途。 燕从昭几句话说完,御书房里安静一片,皇上放松的神色严肃起来,高公公及时清左右服侍的宫人,方便君臣谈话。 “这事儿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祝家的菜砖,我已经找太医看过,并且自己吃过,后来还向祝夫人要了一些去喂猪,那猪吃完之后虽然瘦了一些,但却没有生病。 一块菜砖能顶一个大人两天的口粮,所需的材料成本却不超过五文钱,比之粮食饱腹要节省得多。 重要的是……” 燕从昭的话条理分明,侃侃而谈,显然,他在面见皇上之前已经做过非常详细的调查,把菜砖的方方面面都尽数挖掘出来。 皇上越听,神色越是高深莫测,别看只是一块小菜砖,这里面的意义却是非同小可, 干粮自古有之,比菜砖更加饱腹,更加耐储,更加携带轻便不是没有,但都有一个现实问题,那就是造价昂贵。 所以,直到现在,不管是行军打仗也好,朝廷赈灾也还,用的还是粮草居多,粮食是值钱的好物,这样就不可避免一个问题,那就是贪污腐败。 再清正廉洁的朝堂也会有这样的问题,根本就避免不了,但是现在一块菜砖的出现,似乎能够遏制这种现象,让天下的黎民百姓能顿顿饱食。 皇上已经能想象到,菜砖的推广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功绩,什么样的名声。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想带着一身荣誉飞升,如今的天子也不例外,他看着桌上颜色和气味都诡异的菜砖目露精光。 虽然知道燕从昭不是个爱说大话的人,但皇帝还是要亲眼见证菜砖的实效。 于是,他当即下令:“来人,宣……”皇上一口气召了好几位朝中重臣进宫,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燕从昭作为举荐者,他也得参与到这件事里面,身上还挂着御前侍卫统领的责衔,在菜砖事情没有落定之前,他是别想再出宫了。 祝家这边,在燕从昭进宫献菜砖之前,就已经得到他递出来的消息,宫里是一定有赏赐出来的,而且很有可能是重赏。 祝家须得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接圣旨的排场,请内侍喝茶的荷包等等的琐碎事。 柳氏和祝卿安齐心协力忙活了两天,就把这些东西给预备好了,就等着圣旨出宫,可是她们等了一天又一天,足足小半个月过去了,宫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忐忑,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有些担忧的两人在花朝节这一天,全家出动去弘法寺上香祈福,想安安自己的心。 柳氏捏着香佛前念念有词好长一段时间,才把香插进香炉,然后就是竹筒摇签,抽到一支就找到寺里的大和尚解惑。 祝卿安对此不感兴趣,泽哥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得不行,迈着两条小短腿,一个劲的要往大殿门外跑,祝卿安就带着他到外面走走。 泽哥兴奋无比,一会看着放生池的锦鲤乌龟目不转睛,一会追着寺庙的狸奴要摸猫,一会看着光头的小沙弥学人家双手合十,嘴里磕磕巴巴念阿弥陀佛,总之就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 祝卿安一开始还紧跟着他,奈何这个孩子精力过于旺盛,走了一段路之后,泽哥还能继续跑,她却慢慢落在泽哥的后头,只有乳母和小厮紧跟着泽哥往前头走去,一行几人转过假山拐角离了祝卿安视线。 祝卿安其实也就慢了七八步远的功夫,等她走到拐角处,去追寻泽哥的身影时,却发现拐角后面空无一人,泽哥,乳母和小厮俱都不见了。 第177章 走 拐角后空荡荡,祝卿安不由得快走两步:“泽哥? 泽哥?” 没人回应,出事了? 祝卿安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正要开口让人四处搜寻时,却发现跟着祝家而来的几个护卫没什么着急反应,甚至神色之间还有些惬意,估摸着是已经发现泽哥的踪迹。 祝卿安就安定下来,四处查看这拐角处的情况,就在这时,一声突兀“嘿”从祝卿安背后响起。 她赶紧转头望去,只见拐角后有一丛长势力不错的爬山虎,就在那爬山虎后面,在爬藤和叶子间有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正狡黠盯着她。 发现祝卿安并没有被吓一跳之后,那对狡黠的眼珠子露出有些失望的情绪。 见到这熟悉的眉眼,祝卿安虎着脸道:“还不快点出来。” 泽哥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从爬山虎后面钻了出来,等他出来,祝卿安才发现爬山虎后面别有洞天。 等人高的一个隐秘洞口,不仅容纳泽哥躲在里头,就连服侍泽哥的乳母和小厮都缩在里头陪着泽哥胡闹。 “大姑娘,泽哥非要我们躲在里头。”乳母讪讪然解释一句。 祝卿安也没有多加责怪,祝家本来就没打算让乳母长期伺候在泽哥身边,如今的玩闹也只是暂时的。 再过一两个月,泽哥就满两周岁了,也差不多到开蒙的时候,有嬷嬷书童伺候就行了。 乳母和杨姨娘到底见识浅薄了些,长期待在泽哥身边,只怕会歪曲他的心思,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祝卿安牵着泽哥的手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言语教育泽哥,等回到大殿,见到柳氏,泽哥就委屈巴巴扑到柳氏怀里撒娇。 “这是怎么啦?怎么好端端出去,这副样子回来?”柳氏搂着泽哥问。 祝卿安就将泽哥的恶作剧说了一遍:“在家里他怎么闹就算了,到了这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得了! 回来的路上就被我说了几句呗,这小东西越来越娇气了,说几句就委屈巴巴的。” 泽哥继续哼哼唧唧,柳氏只好两头安抚,把一碗水端平之后,才带着他们去提前订好的厢房歇息用斋饭。 等到祝家从厢房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日头已经西斜,正是要归家之时。 祝家的马车等候通知在山门前,等主子们坐上马车朝山下渐行渐远,看着这一幕的一双小眼睛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弘法寺另一条山路下有个茶摊,茶摊的老板很会做生意,在路边上盖了一间小茶楼,楼下供散客喝茶歇息,楼上就供贵人们包房。 小眼睛的主人一路奔到茶楼,熟门熟路来到二楼的一个包间,向里面坐着的人汇报情况:“事情我都办成了,他们也坐上马车走了。” 座椅上的人没有说话,直到这包厢里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着第一个进来汇报的人道:“事情办的不错。” 随即,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叠纸张,从中抽出两张递给小眼睛:“这个拿去吧!” 小眼睛迫不及待接过手,仔细辨认上面的内容,没错,这确实是自家的借据,可是,还差了两张啊! 小眼睛抬头去看座椅上的人,少女鲜妍明媚,宛如春日枝头最绚烂美丽的梨花,那他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只有深深的恐惧:“这……这还差两张!” 少女点头:“我知道,你事情还没办完,剩下两张自然不能给你。”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锯了祝家的马车,也给马匹喂了药,也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走了。 你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完了,你这是说话不算数。” 小眼睛语气激动,为了赎回这几张借据,他连良心都不要了,做下这等害命恶事。 如今事情办妥,对方却想翻脸不认账,心情激动之下,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可一说完,他又有些后悔,要是惹怒面前的人,让他还钱可怎么办? 座位上的少女脸色依旧柔和,半点都不为小眼睛的话而动怒: “你也不想想你欠下了多少钱,做完一件事就能拿回两张借据,已经是我仁至义尽。 剩下的想要拿回去,自然需要你多多出力了。 你若是不想做,多的是人做,只要你能把钱还上就可以了。” 小眼睛的眼里通红,他根本就还不起这利滚利的高额利息,所以,才…… 他死死看着少女手里属于他的另外两张借据,艰难地点头:“只要能把剩下的借据还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就对了,要你做的这事儿也简单。 祝家是世家,要是出了人命,官府必定会查案。 早晚会查到你身上,我要你把罪责都承担下来。 就说你是因为和马夫争吵,所以才泄愤锯了祝家的马车,就想让马夫受到惩罚,却不曾想害了人命。” 小眼睛的眼瞳孔瞬间缩小,整个人瞬间就发软:“这样,我会死的。” “欠了钱,还不上,你也一样要死,不仅你要死,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儿都要死。 你也不用说是我指使你之类的话,官府要判案,看的是证据,你没有证据,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只要你把罪责承担下来,死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会把借据给你家人送去,还会给你家里人一笔钱,让你们家能够重新翻身过上好日子。 就看,你怎么选了。”少女的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因为她知道小眼睛最终会怎么选择。 小眼睛瘫倒在地上,眼中闪过万千的情绪,挣扎,悔恨,痛苦,无奈,万般纠结过后,他只能认命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去官衙自告,不会让这件事情扯到你身上的。” 少女满意点头:“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安心我办事,你的家里人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是,那我就先走了。” 少女端起茶杯:“去吧。” 小眼睛站起身,打开厢房的门,却没能走出去,因为一排年轻力壮的大汉,将厢房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声音从大汉身后传进包厢里:“走,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我说的对不对呀? 表姐!” 第178章 薄待 这个声音让包间里面的少女面色大变,她忽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从大汉身后现身的祝卿安,说话的声音里有被算计的愤怒:“你诓我。” 祝卿安看着柳清雅:“我只是和家人出门上香而已,谁知道你会这么心狠手辣谋杀亲戚,真是让人心寒。” 其实一开始,祝卿安还真没想到柳清雅要作妖,因为定国公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人感觉异常的地方。 祝卿安和柳氏是在厢房歇息时,才感到不对劲,因为泽哥太兴奋了。 虽然孩子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但泽哥本性还是个乖巧的孩子,尤其先前还被祝卿安说了一顿,本应该老实下来的孩子,却还是很折腾人。 一直这么好动爱折腾就不是泽哥的性子了。 柳氏和祝卿安给他检查身体,没发现哪里有异常的地方,他们从出门开始直到到厢房休息这段时间,也没吃外头的吃食,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柳氏和祝卿安两人不是小门户出身,深知有些算计防不胜防,开始一一排查他们进弘法寺之后,接触到的所有东西。 最后是几个护卫看出这里面的关窍,这几个护卫是镖师庞师傅的是兄弟姐妹,先前也是镖师出身,行走江湖见识过不少世面。 有他们帮着,柳氏和祝卿安才很快找到根结,泽哥是因为大雄宝殿的熏香才如此兴奋的。 因为那熏香里头含了麝香和肉桂,麝香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的功效。 肉桂有补火助阳、散寒止痛、温通经脉的作用,两者结合有芳香开窍、温通经脉、散寒止痛的作用,没有毒,反而对身体有益处。 但这属于药香暖香,只适合体寒之人在冬天使用。 但春夏有燥热之症,用这类熏香并不合适,因为香炉里的用量很少,大人闻了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幼儿的耐受力很弱,闻了这活血助阳的熏香后就兴奋异常。 查明这些,就已经足够证明不对劲了,肉桂好得,麝香却不易得,因为贵重,那玩意是论一钱两钱,一分两分来卖的。 弘法寺再阔气,也舍不得用这么昂贵的香料放在大殿熏香啊! 柳清雅算计这些的时候,没有想到柳氏和祝卿安会把泽哥带出门,忽略了大人和小孩的体魄差异,这才被提前看破阴谋。 之后,就是寺庙送来的斋菜,山楂茶,木耳,茄子,葛根,桃仁,油菜,黑豆做成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但这些菜都有一个特点,都有活血通络的作用,也就是说,闻了熏香,吃了这些菜,一旦受伤,会在短时间内流血不止。 但是,祝家的主子不仅有丫鬟仆妇伺候,还有护卫保护,想要她们受伤并不容易,那就只能是不能抑制的外因所致。 护卫分遣出几人去探查马车,山路,然后就发现马车的车轴被人锯伤了,拉车的马匹被喂了曼陀罗。 祝家人要是坐在这马车上,马匹在曼陀罗的刺激下发狂乱跑,暗伤的马车很容易塌陷侧翻。 山道本就不宽,马车要是翻了,摔下山崖是必定的,受伤也是难以避免的。 届时,施救不及时,光是失血就能要了她们的命,这背后之人好深的心机,步步为营谋算人命,要不是因为泽哥这个变数,祝家今天真的要栽了。 和祝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不多,三郡主算一个,但因为燕从昭插手,把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三郡主至今都不知道真凶是谁,自然不会找麻烦。 剩下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位,避开这个麻烦容易,但柳氏和祝卿安已经厌烦这样无止境的算计,打算来个人赃俱获。 所以,她们将计就计,柳氏和祝卿安一琢磨,写了一封亲笔信让护卫快马回城送往八公主府,向八公主澄清原因,托公主出一个人作证。 护卫紧接着就去官府报案,然后带着八公主身边的一个公公返回弘法寺,等人到齐。 柳氏和祝卿安才顺着柳清雅的计划走下去,等暗地里监视的人一走,柳氏立刻带着一双儿女离开马车暂且躲避。 护卫和官差连同公主府的公公一起,追着小眼睛才终于摁住了柳清雅,这一下人证物证俱在,她别想逃脱。 祝卿安就想看看,柳清雅的运气能不能和朝廷的浩然正气相抗衡! 柳清雅只要进了官衙,就失去选秀做娘娘的价值,定国公府还会保她吗? 老夫人和金氏两人在柳清雅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已经像孤注一掷的赌徒,她们一定会保下柳清雅,保下她的名声。 柳氏和祝卿安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让柳清雅伏诛,但却能够榨干定国公府最后一丝人脉。 顺便正大光明和定国公府断绝来往,不是柳氏不孝,不是祝家不认亲戚,而是亲戚想要谋财害命。 祝家理所当然的断绝来往,正大光明,情有可原,无人可以指摘。 老夫人也别想拿着孝道来压迫柳氏,再是天地君亲师,也没有要儿女原谅杀人凶手的道理。 老夫人要是做得出来,别人不会说柳氏如何,只会说老夫人老糊涂了。 祝家名声得以保全,而且,现在都已经是二月份了,再过一个月春天就要过去了。 印子钱的事情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等事情发出来,朝廷彻查始末,太子被气病,皇上震怒,再一次血洗世家。 世上若真有仙神,那么天子口含天宪也应当是真,柳清雅上辈子那般顺利都得跪天子,这一辈子难道还能反抗了不成? 届时,耗尽人脉的定国公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是她们的穷途末路。 祝家还要添柴加火,之前被柳氏和祝卿安藏起来的宗卷,阴阳人珠帘终于可以现世。 祝家要把柳清雅和金氏彻底打落尘埃,死无葬身之地,永世都不得翻身,只有这样,过往所受的屈辱,仇恨,疯狂,痛苦才能得以慰藉。 柳清雅看着门口堵着的人,狠狠的闭上眼睛,心知已经大势已去,她本不应该亲自冒险处理这件事的。 但是因为之前的种种谋算总是失败,让她对办事的下人极度不信任,又不愿意把自己的把柄暴露给别人知道,所以才冒险亲自出手。 全程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欠印子钱的小眼睛和丫鬟芙蓉了。 可谁知,她不做还好,一做竟然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柳清雅看着祝卿安,一时间间产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荒谬感。 世上只她一个被老天眷顾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有人跳出来和她争斗,老天为何如此薄待她!! 第179章 为何他不能? “几位大人,此人心狠手辣谋害官家女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我们祝家绝不会放过她,还请几位大人秉公办事,为祝家主持公道。” 祝卿安落落大方站出来和官差打交道,官差一早得了八公主的招呼,再加上祝卿安还是被皇上嘉奖过的萱宜县主,祝卿安一发话,他们就行动起来。 官差走进厢房就要缉拿小眼睛和柳清雅,柳清雅面色大变,大声呵斥出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我是顺王的客人,不怕得罪顺王,你们就尽管动我试试!” 柳清雅可不是虚张声势,为了抱牢顺王,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虽然没有逾矩男女大防,但也没少一起弹词说曲,吟风弄月。 柳清雅今天出门除了要除掉心头大患之外,还要和顺王见面,她现在也顾不得自己的另一面会被顺王看见了,她决定不能进官衙。 官差们一听这话顿时动作有些踟蹰,他们也想秉公执法,可对上天潢贵胄,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与此同时,一个略带诧异的男声从众人的背后响起:“这是怎么了?” 众人回头,只见楼梯上一个戴着金丝楠面具,身上穿得紫色蟒袍通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男人正脚步虚浮往这边走来。 本朝贵族都喜着蟒袍彰显身份,皇室用黄,宗亲用紫,此人的衣着打扮让柳清雅面露喜色,祝卿安面色微微暗沉,她转头看向一旁矗立的内侍,拿了她五千两的喝茶钱,这时应该出点力了。 八公主府上的公公立刻上前拜见:“奴才拜见顺王爷,王爷吉祥。” 其余众人立刻上前见礼,顺王扫了周围人一圈,摆摆手:“免礼,免礼,都起来吧。” 说完这句,顺王没去看泫泫欲泣的柳清雅,反而看向第一个请安的公公:“你不是八妹府上的小狗子吗? 怎么在这里?” “回王爷的话,是公主让奴才到这儿来做个见证。”小狗子公公声音尖细,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王爷若是感兴趣,不如移步,让奴才好好跟你讲一讲。” 顺王这人虽然贪花好色,脑子却没被酒色完全腐蚀,二楼包厢这奇怪的情景,已经让他心生疑窦,再加上还有八妹府上的奴才出来请他移步。 比起柳清雅,顺王更加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于是他狠心无视柳清雅楚楚可怜的哀求目光,和小狗子转身去了另一间房间。 内侍小狗子小心翼翼把自己看到,听到,查到的东西一一讲述给顺王听,他这会儿才知道为什么,祝家人会去求公主插手家丑之事,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顺王在当间。 自己今天就是代表八公主在这里挣场子的,要是没有八公主出手,顺王出现,官差还真不一定能拿柳清雅怎么样! 倒不是说顺王有多么的昏聩,主要是天潢贵胄的面子金贵啊,轻易伤不得。 如今有小狗子在场,保全顺王的脸面,又让他知道柳清雅做了什么样的恶事,顺王再怎么不挑食,喜欢挑战各种扎嘴的美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消得起受这样的美人恩。 就算顺王不介意,香的臭的都乐意嗦一遍才放手,那……那也不是不行。 回头八公主再找个模样性情差不多的补偿顺王,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反正顺王妃也不介意多几个弟弟妹妹。 只要顺王不要插手今天的事情就可以了。 顺王很愿意给自己妹妹一个面子,他身边的女人多得数不过来,柳清雅虽然特别,却也不是无可替代。 “唉,没想到柳大姑娘竟是这样的人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既如此就让官差秉公办案吧。 回头等我有空再去府上看望八妹,她生了孩子好久都不出府,我都不知道外甥和她如何了。” 小狗子就笑着道:“小狗子替公主谢过王爷的关心,公主和小公子吃得好睡得也好。 就是小公子来之不易,公主和驸马难免有些紧张,还请王爷见谅。” 提到孩子,顺王原本的好心情渐渐消失殆尽,孩子,孩子,他至今还没有孩子啊! 顺王也没了寻花问柳的心情,带着一肚子的惆怅回到顺王府,八妹能生,东宫也偶有孕息传出,为何他不能? 难道说他命中注定无子嗣,顺王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一定是他平时出力不够,先回府让人炖上滋补汤药,待他好好补一补,再大战三百回合,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顺王大张旗鼓来了,却悄悄地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狗子亲自送顺王上马车,目送他远去。 二楼包厢里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的官差,这一下便毫无顾忌,小眼睛和柳清雅包括丫鬟芙蓉被铐上镣铐,拉出包厢直接招摇过市出了茶楼。 茶楼楼下还有不少喝茶的散客,对着被上了镣铐的三人指指点点,尤其是其中穿着明显富贵华丽的柳清雅,堆砌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密密麻麻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洞穿了。 真是活久见啊,到底犯了多大的罪呀? 才会被当街示众,散客们零零散散地讨论,都在揣测柳清雅到底犯了什么罪,唯一遗憾的一点是看不到柳清雅的长相。 虽然顺王已经走了,但官差们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允许柳清雅戴上面纱遮掩容貌。 面纱之下的柳清雅是又羞又气又恼又恨,千般情绪在她心中轮个翻涌,最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体现在眼睛里,那像墨一样浓的化不开的恶毒狠辣,让人见之心惊胆颤,不敢与之对视。 出了茶楼,柳清雅和芙蓉被关进囚车,小眼睛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拴住了手绑在马匹后头跟着走。 小狗子公公也要离开,官衙要审讯需要苦主的状纸和人证物证,作为证人小狗子免不了到时候要去衙门走上一趟。 这事儿,八公主早已有数,但没想到柳清雅会和顺王有点瓜葛,小狗子觉得他得回一趟公主府,跟公主说明情况,看公主接下来要怎么打算。 祝卿安再次让身边的人奉上一个厚厚的喝茶红包,轻声细语和小狗子寒暄几句,托他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小狗子看着手里的红封,心里很是满意,对于自己被“算计”一事也就不多计较,心里也打消了在八公主面前给祝家上眼药的想法。 送走小狗子,祝卿安这才和柳氏会合,重新折返回弘法寺,天已经黑了,城门已经快要关闭,虽然赶赶也能赶得回去。 但是定国公府今天晚上注定不安宁,祝家为什么要回去再找麻烦呢? 第180章 混账话 柳氏携带一双儿女在弘法寺吃斋念佛,一片的岁月静好。 但京城之内,定国公府已经不能用乱成一锅粥来形容了。 接到柳清雅犯事被抓的消息,老夫人先是晕死过去,但她晕不过三息,就被金氏掐人中给掐人中醒了,如今能救柳清雅的就只有老夫人了。 金氏绝不允许老夫人在这关头装聋作哑,真病也好,假病也好,老太太都得起来保住她的女儿。 二房的一干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只除了柳文盛这个人喝醉了又不知道躺在哪里去,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闺女出事了。 老夫人清醒过来,吃了一大把成药丸子,脸色才勉强好转,在下人的搀扶下坐直身子,急急询问金氏,柳清雅这段时间到底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 金氏也顾不得遮遮掩掩,她生怕自己要是有所隐瞒,没有把女儿救出来就糟了。 所以,柳清雅这些天暗地里的盘算,小心布局终于大白在定国公府的主人们眼里耳朵里。 老夫人最是割裂痛苦,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亲生女儿再怎么不看重,那是亲生的。 孙女虽然隔了一辈,可却是从小看着长大,从里到外都和她贴心贴肺的亲孙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双方私下里竟然相煎何急到这个地步。 老夫人痛得只能流泪,大房的谢氏听到金氏的话,不可控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躲到柳文茂身后,一脸惊惧看着二房的人,这……这是豺狼虎豹啊,这是! 柳文茂脸色冷淡,只垂眼看着脚下的地砖,对二房的哭天抢地不为所动。 可等到老夫人要更衣出门去求人时,柳文茂却一挥手让人把老夫人的院子给围了。 看着这些围了院子的陌生人,老夫人心下困惑又气恼,冲着大儿子语气冰冷质问:“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咱们家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清雅要是出事了,咱们家的闺女还用得着出嫁吗?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拎得清一点!” 柳文茂抬起眼皮看了老夫人一眼:“想让我放你们走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你是想跟我提分家吗?”老夫人语气笃定,觉得大儿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那肯定就是因为这件事儿。 “行,我答应你,把清雅救出来,回来我就给你们分家。”老夫人又自顾自的说出了这句话,她现在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柳清雅被抓进官衙之前把人捞出来。 听到这句等待了十几二十年的话,谢氏一脸喜色,柳文茂却不见得有任何高兴,如今分家了,难道就能逃得一命吗? 就如妹妹所说,已经太晚了,大房已经在劫难逃,他自己死不死无所谓,反正他这辈子,荣华富贵过了一生也不算亏了。 可几个还不省事的孩子,柳文茂却想尽一点为父的能力,保他们一命。 他对着老夫人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分家,分什么家,大房二房在一起了多少年了,以后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儿。” 听着这略显怪异的话,老夫人心中顿感不安,可这一点微末的感觉却被着急想要救孙女的心给掩盖了,老夫人没有深究柳文茂这话的深意:“那你倒是快说呀,磨磨蹭蹭的!” “我近来觉得自己身体不太好,唯恐活不到抱孙子的年纪,想着名下那几个小的孩子,想让他们都出家修道为我祈福。 争取让老爷我多活个十几二十年,就当是他们为我这个做爹的尽孝了。” 这话听起来就很混账,后来自己能够多活几年,让自己的儿女都出家去做道士道姑,这也是柳文茂能干得出来的混账事儿。 大房谢氏一愣,差点就跳起来,就连一直沉默不言的柳明泽都用一种有病的目光看向自己亲爹,在坑害儿女的事上,这人倒是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怎么能不算是一种一视同仁呢! 老夫人胸膛起伏,就连着急救女的金氏都忍不住鄙夷柳文茂,大房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事你要是不答应,今天你们就一个也别想走。”柳文茂继续他的混账宣言,把老夫人气得差点又要撅过去,金氏赶紧给她顺气,才让她缓过来。 金氏赶紧哀求:“老太太,不妨先答应大老爷吧,等此间事了,再回头安内也为时不晚。” 老夫人一想觉得也行,事情分轻重缓急,安排家里的孩子出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儿,那就先哄一哄柳文茂吧。 “好,我答应你,你不要后悔就行,别等到将来……” 老夫人话没说完,就被柳文茂给打断了:“那就把府里的大印拿来,免得你出尔反尔。” 老夫人不想把大印拿出来,可是不拿出来她又走不了,多方权衡之下,她只能妥协。 柳文茂看着到手的大印,这才挥手放老夫人和二房的人离开。 等人一走,柳文茂就即刻下令,给大房几个孩子收拾衣物,竟然是刻不容缓就把人送出门。 谢氏和柳明泽都看傻眼了,她这才知道原来柳文茂早就打着让孩子出家的心思,各种文凭度牒都已经办好了。 谁也不知道柳文茂是什么时候办成这件事的,又或者是说是谁帮他办成这件事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差盖个府里的大印,再送到官衙盖个大印,这个事就办成了。 没有了老夫人这一尊镇山的大佛,还真就没人管得了柳文茂,不管是谢氏的阻拦也好,妾室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好,还是柳明泽的说情也好,都动摇不了柳文茂的打算。 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大房几个年幼的孩子就被送出门,当天晚上拜师入门,进行皈依仪式。 出门的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一切,她吩咐马车先去了祝家,只要祝家不追究这件事儿,柳清雅自然就能平平安安。 虽然希望渺茫,可老夫人还是想要去试一试,哪怕要她给闺女下跪,他也是在所不惜。 可惜的是,柳氏早就知道老夫人会来这么一出,所以避在弘法寺不回来。 老夫人又不敢出城,生怕城门关闭自己进不了城,柳清雅那时候就真的要进衙门了。 无奈之下,老夫人只能舔着脸去求先前的老交情,这一个晚上,老夫人如何把脸面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蹂躏,除了跟出门的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曲折和委曲求全。 等到第二天,老夫人领着二房以及耗干人脉捞出来的柳清雅回府时,一切已经木已成舟,大房除了柳明泽这根独苗幸存之外,其他孩子已经成了方外之人,和红尘俗世再无半点瓜葛。 得知消息的老夫人再次气晕过去,这一次的情况分外凶险,毕竟,她年纪大了,在此之前又被气晕过,虽然吃药勉力支撑,奔波了一天一夜,再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这样的操心劳力。 第181章 熬油 老夫人这一倒下就开始缠绵病榻,每天仅剩的一点精力,不是关注朝廷什么时候放出选秀的风声,就是把柳文茂叫到床前大骂一通。 柳文茂气人也是真有一套,他竟然在老夫人的骂声中睡着了。 打也打不着,骂也骂不通,老夫人把自己气个好歹,完全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把柳文茂给赶走了。 至于二房的一切,老夫人反而不再过问一句,为着柳清雅这个孙女,老夫人已经倾尽所有。 老夫人已经做了她所有能做的事儿,接下来是好是歹,就得柳清雅自己去趟路子了。 若是还像之前那样执迷不悟,不走正道,老夫人也无能为力再做些什么了 一切都是命啊,都是命啊! 远在城外弘法寺的柳氏和祝卿安接到老夫人病重卧床不起的消息,并没有什么表现,甚至连打发人上门问一问都没有。 老夫人压下柳清雅算计谋害祝家一事,就该知道,祝柳两家再无情分可言,别说老夫人病重,就算是老夫人死了,柳家人求着,祝家也不会再上门。 柳氏和祝卿安把定国公府的事抛之脑后,带着泽哥去看寺里的狸奴。 自从见到这狸奴,泽哥就十分喜爱,天天都要跑过去看,要不是身边的人拦着,泽哥还想伸手摸摸抱抱。 柳氏见儿子这样喜欢,就想着,要是有刚断奶的小狸奴,倒是可以抱两只回去养。 泽哥就天天追着母狸奴跑,拿着小鱼干要跟母狸奴换崽,母狸奴一开始还带着崽子到处躲着泽哥。 但在泽哥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母狸奴最近好像有些软化迹象,开始接受泽哥的投喂,想必在不久的将来,泽哥能够如愿以偿。 按理说祝家这会儿已经不用在弘法寺寄住,可以正大光明回城里了。 但考虑到二月快要过去,春天最后一个月份已经近在眼前,印子钱的大雷随时会炸开,太子一旦病倒。 届时城里必定混乱,祝家虽然不在这趟浑水之中,可家家关门闭户的压抑气氛实在不舒服。 柳氏就决定继续在寺里住下去,等风波停歇再回城也不迟。 二月一过,三月突然下了一场春雨,种地为生的农户开始春耕,就在这生生不息的春日里,京城里有老百姓鸣冤击鼓,却没等到官员升堂审理案件,就一头碰死在衙门前,而且,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家子的老弱病残。 只留下一张破烂的,写满字的血衣向世人倾诉冤屈。 那潦草笨拙的字迹里,字字句句在述说在印子钱是如何扒皮刮骨吸食老百姓的血泪肉髓。 他们每一日都在恐惧与绝望中度过。 利滚利的债务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倾尽全力弄得一个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下场,还是没能把这债给还清。 如今他们也不想还钱了,连命也不要了,只求一个公道。 负责此事的官员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上达天听。 皇上原本沉浸在菜砖可以推广的喜悦之中,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个消息,顿时败兴,立刻着令监察司,刑部等几个司署一同查办此事。 人多有时候能浑水摸鱼,但有时候也就代表着不容置喙,皇上这一次就是要彻查清楚究竟是谁,敢在皇城根下知法犯法。 然后这事情就闹大了,因为这事儿越查越深,越查越深,几乎京城大半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插手了这个灰色产业,最后还隐晦指向了东宫,顺王以及三郡主都有所掺和。 查到了这一步,官员们就不敢再继续下去,再查下去,石破天惊的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啊! 可要是拿不出让皇上满意的结果,他们也讨不了好,几个官员思来想去,决定露些风声给太子知道,只要太子把首尾处理干净。 事情不涉及东宫,不动摇储君根本,他们再把证据呈上天听,再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即可。 可坏事就坏事上几个官员的“好意”上,太子得知风声,很快就查清东宫门人和良娣都有所染指,仗着东宫的势力,暗地里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事情没少做,太子当场就被气吐血。 这一下,事情可就大条了,去年的严寒让太子病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如此好一些,元气还没补回来多少,结果就因为这事,一口元气全给泄得一干二净。 太子再度卧床不起,太医院一干太医和院首守在太子床前足足两天两夜,才把太子这条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太子虽然活了,但身体就像破漏的水桶,养出来的元气根本就存不住。 身子就跟熬油一样,这命是熬一滴,少一滴,什么时候油尽灯枯了,命就没了。 这个噩耗院首没敢实话实说,向皇帝禀报时,只十分委婉表示太子不能再多思多虑,更加不能动气。 从今往后,每日必须用好药温养身子,饮食药浴针灸一样也不能少,总之,就是要精细精细再精细,才能保太子安然无恙。 可是作为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哪里能够不操心劳碌的? 皇上一下子就明白了院首的潜台词,要是想保太子平安,那就不要再当太子了,做个富贵闲人,集天下万民供养,或许能够长命百岁。 可要是……,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皇上当即脚下发软,险些站不稳,高公公赶紧上前搀扶,却被皇上一把挥开,他看着床榻上面白如纸的太子心如刀绞,他可以剥夺太子的储君之位,可是,没了储君的位份,他就能平安吗? 将来坐在龙椅上的新帝能容忍一个前太子活着吗? 哪怕这个前太子身体病弱,愿意自我幽禁,就算新帝能容忍,那新帝的臣子能容忍吗? 要是有一些人自以为是想要立功,一个废太子就是筹功最好的选择。 自古以来,不管是被斥夺,还是自愿请辞的储君,有哪个有好下场? 更何况就算是太子愿意,太子的门人愿意吗? 有多少人已经拿着身家性命和太子这辆战车绑在一起,是容不得太子反悔下车,要么一起载入史册,要么一起烟消云散。 无论怎么选,怎么做,太子都难逃寿数有限的命运,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一国储君可能要走在自己前头,让他眼睁睁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上在悲伤过后,又不可以抑制的冒出怒火,天子一怒,自然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烟雨蒙蒙的清明节这天,皇上下达圣旨,要彻查印子钱一案,但凡相关涉及人员,不管是何身份,一律打入天牢审问,违者,一律杀无赦! 第182章 挫骨扬灰 四月的天已经渐热,弘法寺的山脚下,祝家的马车正有条不紊往城里而去。 清明节时,皇上的圣旨像一个惊雷,把京城不少有头有脸的世间给炸懵了。 皇上这回竟然是来真的,甭管先祖为太祖皇帝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只要犯上这个印子钱这事儿,一律严惩不贷。 而且朝廷根本就不给别人反应的时间,彻查此事的官员早就掌握了证据,只是因为太子的事情耽误下来。 如今旨意一下,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调查,只需要按照名单抓人就够了。 顺王,三郡主这两个皇上的亲生儿女,被查出和印子钱沾染关系之后,都被皇上狠狠训斥一番,罚去跪皇陵,无召永不得归京。 而东宫,据说杖毙了几个妾室,连同她们身后的娘家也受到连累。 太子门人更不必说,直接投入诏狱审讯,皇上连太子顺王都这样毫不留情,更遑论是别人了。 京城世家再次迎来血腥扫荡,不知有多少府邸在一夜之间空无一人,只余什么都不懂的猫猫狗狗在府邸游荡。 定国公府这一次终于是在劫难逃,朝廷的极速反应根本就不给二房转移罪名的机会,官差直接抄了定国公府,目的明确搜查了二房上上下下所有的院子,就连马桶茅厕也不放过。 最后从柳清雅几个丫头的床底下,搜出一摞厚厚的借据,细细一数,竟然只有几千两银子的借贷。 关键时刻,是柳文茂站出来,给官差引路,去了金氏安置在外头的宅子,找到隐藏起来的小金库。 不仅找到了成箱成箱的借据,还有不少定国公府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各种意外,而“碎掉”“蛀虫”的老物件,件件价比千金。 柳文茂靠着卖掉二房的微末功劳,再加上这些年也没犯过什么重大的罪责,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房从上到下必死无疑,尤其是罪魁祸首金氏和柳清雅,不仅放贷印子钱,在祝家呈上足够的证据,来京城时的宗卷,阴阳人珠帘,以及最近的弘法寺谋杀人证物证,种种证据都在证明,二房意图谋害谋杀官家女眷。 金氏和柳清雅这两个主谋,被判以极刑,连死都不能死痛快。 而老夫人据说,根本就没有撑到审讯那天,在官差拆家,柳文茂卖出卖二房保全自身之时,就一口气上不来,没了。 最后,一卷破席裹了要被扔到乱葬岗,是祝家的老管家遵从柳氏的意思,给老夫人置办一副薄棺,在城外简单找个地埋了。 “我想她大概也没脸和你外祖父合葬,偌大一个国公府,败坏的根源就在她身上。 你外祖父要是知道了,大概九泉之下会把她再掐死一回。 就这样分隔两地也好,我给她选的那个地方能看见道观,大房那几个孩子就在那里,她要是还有几分悔意,就保佑着那几个孩子平安吧!” 柳氏神色淡淡,不见任何悲伤之色,老夫人是戴罪之身,死了,柳氏也不用替她戴孝,母女缘分就这么尽了。 印子钱一案轰轰烈烈折腾到了四月,其他世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充入教坊的充入教坊,总之是生离死别。 定国公府也不例外,大房的柳文茂,谢氏和柳明泽直接流放宁古塔,以罪奴之身充入军户屯田。 其他的侍妾和其他的下人因为都是奴,所以下场竟然要比主子们要好一点,被朝廷卖到别的地方继续做奴才。 二房的柳文盛和柳明桓菜市口砍头,金氏和柳清雅被赐凌迟处死。 不过因为,这次涉及其中的人太多,流放,杀头,极刑等罪都需要排队。 柳家排在比较靠前那一波,事情刚落定不久,处决就开始了。 祝家就是挑着这个时候回来的,在城门口,柳氏和祝卿安看到戴着镣铐的大房三口,被吏卒拿鞭子驱使着往外走。 祝家的管家上前去交涉,在收到厚厚的红封后,吏卒也不再凶神恶煞,给柳氏和祝卿安向大房阔别的机会。 柳氏给大房备了包袱和衣裳鞋袜,夹层里有上等的成药丸子和一些铜子,这点钱一路上的花销肯定是不够的,但是给多了又招祸。 不如给些药带在身上,需要时,也能换东西,虽然曲折,但不会遭人觊觎。 柳文茂收下东西,末了只央求一句:“妹妹,那几个小的,求你多照看几分。” 柳氏刚想答应,一旁一直呆滞的柳明泽却发疯对着柳文茂大喊大叫:“你好偏的心,那几个小的,你想办法护他们周全。 我也是你儿子,为何不肯护我一护?” 柳明泽满腹委屈愤慨,觉得先前给那几个弟妹求情的自己是个傻瓜,蠢不可及的傻瓜,活该被人这样愚弄。 “你自小顶着定国公府继承人的名头长大,享受鲜花着锦的富贵生活。 你竟然还天真以为,是我偏心不护着你! 实乃蠢材,蠢材啊!”柳文茂叹气摇头,不怪大房被二房压制多年,大的小的都不是聪明人,活该大权旁落。 “二房缺德啊,她们干的那些事都是拿定国公府的名头去办事的。 好多事盖的都是定国公府的大印,这大印本就代表大房的意思,可不就连累了大房吗! 二房和老太太才是害惨大房的罪魁祸首啊!” 谢氏到这时反而清醒过来,给父子之间描补关系,几个小的已经出家,自己这把年纪也生不出孩子了。 此去千里之外,说不得以后就得靠柳明泽给养老送终,可千万不能让这父子俩决裂啊! “不用管他,可以娶妻的年纪要是还想不通这事,你也不用指望他给咱们养老送终,走了,早死早超生。” 柳文茂说起,就率先跟上流放的队伍,谢氏紧随其后,只余柳明泽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他不是想不通原因。 他只是怨,怨亲爹为什么连试也不试一下,就笃定他逃不过一劫,只要他试过,最后失败了,柳明泽都不会这样怨怼。 只是如今再怨,好像也已经于事无补,柳明泽最后还是跟上大房夫妻的脚步,慢慢的,慢慢的走远了。 目送大房走远,祝家人才进了城,柳文盛和柳明桓已经问斩,尸身被祝家下人收殓好送到义庄,等着超度后,再作安排。 整个二房目前还没死的,就只剩下在刑部大牢受刑的金氏和柳清雅,凌迟处死是要在犯人活着的情况下,一片一片割下血肉,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 而这期间是不允许犯人自戕,也不允许犯人没有受完刑就死了,必须到最后一刀,才允许犯人咽气。 经验老道的刽子手会根据犯人罪行的轻重,控制下刀的力度和数量,以达到让犯人受尽痛苦而死的目的,所以,行刑的过程比较长。 托燕从昭是这次印子钱一案的督办者,柳氏和祝卿安才能得知金氏和柳清雅两人的最近近况,据说两人四肢的血肉已经被削干净,就剩下躯干了。 再过两天,就能把躯干的血肉掏空彻底死去,若是无人认领遗骸,届时,这两人的血肉和骨架就会被扔到乱葬岗。 柳氏和祝卿安早早就打好了招呼,这两人的遗骸千万别留给祝家,说要挫骨扬灰,就一定要挫骨扬灰。 柳氏和祝卿安要让这两人再无往生来世! 第183章 兴风作浪 两天后的义庄里,柳氏和祝卿安捂着口鼻,戴着帷帽,在福瓜福豆的带领下,见到了金氏和柳清雅。 应该说,是两副血淋淋的骨架和一堆散发异味的臭肉,根本无法分辨其样貌。 祝卿安却没多少高兴情绪,她就担心有人李代桃僵,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逃之夭夭。 别人可能没这个本事,但柳清雅这人的运气真的很难说,两家虽然斗了几年,柳清雅的运气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百试百灵,但也难保没有绝处逢生的机遇。 要是真让柳清雅给跑了,以后她躲在暗处蛰伏,祝家在明处一无所知,哪天被她坑得满门挂白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听见祝卿安和柳氏的小声对话,福瓜就笑着道:“县主请放心,这两人的的确确是金氏和柳清雅。 这两人还是世子亲自审讯,亲眼看着刽子手上刑,从头到尾,世子都盯着呢! 没人敢在世子眼皮子底下换人,您就放心好了。” 祝卿安有些意外:“世子亲自审讯,难道金氏或者柳清雅暗地里还做过些什么?” 而且可能做的还不是什么小事儿,不然,以燕从昭的身份地位,怎么会专门审讯金氏和柳清雅,要知道这两人可是掌控定国公府多年的人物,从前的定国公府和现在的定国公府可不能比。 虽说老定国公去世后,柳家的势力式微,但这人走茶凉也不是一瞬间就凉下来的,总会有一段时间一个过渡。 说不定,金氏拿着这些过去的人脉给自己换了什么好处也不一定。 祝卿安心中种种猜测没有说出口,柳氏眼含无奈,看了女儿一眼,自己这个女儿不蠢,但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了。 福瓜福豆也哽了一下,世子爷不是为着给县主出气,才亲自审问了金氏和柳清雅的吗? 怎么成了金氏和柳清雅做过什么事儿? 究竟是县主想多了,还是他们两个没有仔细听审讯,听漏了些什么? 柳氏就道:“世子许是护短,不喜欢她们算计祝家,才亲自审讯她们。 如果真是这样,等一下要向世子好好道谢才行。” “哦,好。”祝卿安嘴上应着好,心里却觉得怪怪的,燕从昭什么人物啊! 就算护短也不用自己动手,一句话吩咐下去,多的是人替他干活。 祝卿安还是更坚持自己先前的想法,然后就反应过来:“世子,要过来?” 回答祝卿安问话的是福瓜:“是,世子督办印子钱一案,常常在刑部一待就是一整天。 那地方县主也是知道的,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世子就趁着运送尸首到义庄的时候,出来透透气,松快松快。”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燕从昭更大的目的是想见见祝卿安,先前因为菜砖一事,他在宫里待了好长时间都不能出来。 好不容易菜砖的事得到解决,却又出了印子钱一案,皇上不知道怎么想到,竟然临危受命,让燕从昭督办这件事儿。 燕从昭刚从宫里出来,又一头扎进刑部,忙得脚打后脑勺,有段时间甚至直接住在刑部没有回府。 直到现在,案子差不多可以了结了,祝家又从弘法寺回来,燕从昭这才逮着机会,想见一见祝卿安。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燕从昭看着双宿双飞的燕子,耳根开始发红,不知道几月不见,少女又多了什么变化? 义庄这边的祝卿安知道燕从昭要过来,就想着赶紧把事情给处理好,免得拜见燕从昭时,身上还带着腐烂的尸臭味。 确定这两副尸骨是金氏和柳清雅,柳氏和祝卿安忍着让人恐惧的腐尸臭,看着义庄的人把尸骨收拾好。 柳氏本想让义庄的人帮忙抬尸骨,福瓜福豆却自告奋勇要帮忙,而且还不给柳氏和祝卿安拒绝的机会,扛着东西就往外走。 一行人来到义庄附近的乱葬岗,那里无名的坟头堆了一个又一个,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 祝家的下人在当间选出一块有日头的空地,堆上麻麻烦烦的柴火,上面还淋了油,保证一点火就能着。 福瓜福豆按照柳氏和祝卿安的意思,把金氏和柳清雅的尸骨丢到柴火堆里,就等着柳氏一声令下就可以点火。 柳氏和祝卿安并没有在柴火堆旁,焚尸骨那味光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两人回到马车上,掀开窗棂探头张望。 柳氏手里的帕子远远挥了一下,祝家下人见此就一把火往柴火上丢,沾了油的干柴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一点点往中间的尸骨舔舐而去。 柳氏和祝卿安目不转睛看着,耳边这时却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却见一匹神俊无比的马儿正风驰电掣往马车这边奔袭而来。 骑在马上的人,两人也很熟悉,祝卿安露出吃惊之色,燕从昭怎么到这来了? 母女俩赶紧从马车里出来,准备和燕从昭见礼,结果,两人刚刚双脚沾地,忽然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没有站稳两个人当摔就倒在地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拉车的马匹受惊,带着马车开始跑动,那车轮眼看着就要碾在柳氏和祝卿安身上。 柳氏目眦欲裂,赶紧扑在女儿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护女儿无恙。 祝卿安被母亲压制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车轮就要碾在母亲的腰上时,一个黑影猛地窜过祝卿安的视线,直挺挺插进车轮里,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铿锵”声。 滚动的车轮不动了,被一根木棍卡住了,但前头受惊的马还在用力刨地,被柳氏卡住的车轮发出一阵牙酸的咯吱声,那根木棍撑不了多长时间。 柳氏和祝卿安赶紧挣扎着要爬起来,但两人受惊不少,免不了手软脚软,动作根本没自己想象中的灵敏。 笨手笨脚再加上地动还在继续,两人就像两只刚出生不久的狗崽子,笨拙得让人心惊胆战,唯恐两人还没爬起来,车轮就挣脱木棍的牵制碾了上去。 好在,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没有发生,神俊马匹上的燕从昭从马上一跃而起,借着周围树木几个踢踏落到马车附近,他一弯腰一伸手,像拎鸡崽一样,把柳氏和祝卿安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两人刚被放到地上,卡在车轮里的木棍“咔嚓”一声终于断裂,马匹带着马车在柳氏和祝卿安面前呼啸而过,跑得不见踪影。 火堆旁边的祝家下人和福瓜福豆这时候才连滚带爬来到主子跟前,见着主人安然无恙,还没来得及高兴。 旁边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槐树忽然倒塌,来势汹汹就往这一行人身上砸去。 燕从昭眼神一凛,伸手抱起祝卿安迅速后退,福瓜福豆联手抓起柳氏的双臂紧随燕从昭步伐。 剩余的祝家下人也赶紧四散奔逃,槐树倒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期间还夹杂着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待周围的尘土散去,地动也安静了,众人才发现,祝家的一个下人被树干压着,身下流出了一大滩的血,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显然已经没救了。 祝卿安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认出是刚才点火的下人,她又想到自己和母亲差点遭遇险境。 不由得暗骂一声:柳清雅这个该死的祸害,死了都不安声。 衙门里的刽子手奉命给柳清雅上刑,取她性命,什么事都没有,她和母亲一把火下去,差点一起去见阎王。 柳清雅这个人果然只有借天子之力才能杀了她,如今成了一把灰,就不信一把灰,她还能再兴风作浪! 第184章 他……他抱我! 祝卿安转头看向远处的火堆,透过烈如红霞的焰火中,隐约能看见里头起火的骨架。 两个骷髅头正好面向祝卿安这个方向,这最后的反扑也没能够伤害到仇人,四个空洞洞的眼眶似乎述说着不甘,然后被烈火吞噬什么也不剩下。 这一下,金氏和柳清雅是真成一把灰了,祝卿安忍不住回想起上辈子遭遇的种种苦楚,屈辱和仇恨。 被推进河里淹死,成为徘徊不去的冤魂,那些日夜不得安宁的痛苦悔恨,在这一刻,终于是大仇得报。 眼泪一滴滴落下,这并不是伤心难受,而是喜极而泣,祝卿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松快,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从此,她不再囚于过去的记忆里不得解脱。 她终于有闲情逸致去过好自己的日子,这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啊! 祝卿安擦干眼泪,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那柴堆堆得可高了,她坐在马车上都看不见高处的尸骨,怎么这会儿看得这么清楚呢? 还没等祝卿安反应过来,视线突然就转移了,等一下,她……她没动啊? 就在祝卿安愣神之际,眼前的景象从火堆变成了抬头仰望着她的母亲,祝卿安终于反应过来,她好像脚没有沾地?! 她猛地低头,然后就看见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正托着她坐在一个人的肩膀上,而那人不是别人,正从出现到现在都没吭声的燕从昭! 祝卿安大惊失色,她这一会儿终于想起了先前的惊险,她们母女差点被马车碾压,是燕从昭从远处抛过来一根木棍拦截了一下,随后,又救她们母女脱离危机。 然后就是槐树突然倒下,兵荒马乱之际,是燕从昭抱着她再一次躲过一劫,然后燕从昭就这么抱着她不放了!!! 还任由她“居高临下”看风景看得出神,想到周围人可能像看猴一样看着她,祝卿安面皮就涨得通红,有羞有恼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世子,请放我下来。” 燕从昭闻言,还真就半蹲下身,好迁就肩膀上的祝卿安好安然落地,这落在旁人眼里,顿时个个眼中意味不明起来。 柳氏是眼里带笑,福瓜福豆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欣慰眼神,祝家的下人则受到惊吓,不是,大姑娘和晋王世子? 这这这……这真是太好了!!! 终于脚踏实地,祝卿安声如蚊蚋,低声说了一句:“多谢世子相救。” 然后,不等燕从昭有所反应,祝卿安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到柳氏身后,低着头根本就不敢去看燕从昭的表情。 燕从昭长得高,即便祝卿安躲在母亲身后,他还是看清少女红如鸽血宝石的脸,便温声道:“县主不用客气,既是举手之劳,也是应当应分,无需不好意思。” 祝卿安听着这话不对的味儿,什么叫做应当应分?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他什么人似的! 脑子里这个想法一闪而逝,蓦然间,脑中响起一阵电闪雷鸣,祝卿安想起柳氏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为什么你第一个就把晋王世子排除掉? 要得最得皇上看重,不就是他吗!” 母亲说过,燕从昭对她有意,但当时的祝卿安根本就不相信,还扯出一堆大道理试图打消母亲那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是母亲自作多情,一直以来想岔的其实是自己? 祝卿安难以置信,燕从昭看上她什么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跟有一万只猴子在脑子里乱窜一样,压根就没回应燕从昭的话。 柳氏便开口和燕从昭寒暄道谢:“世子,小女面皮薄,又刚受惊吓,一时反应不过来,还请勿要见怪。 刚才若不是世子出手相救,我与小女只怕已遭逢不测,还请世子受我们母女一拜才是。” 柳氏说着,就拉着祝卿安要给燕从昭行大礼,燕从昭自然不敢受礼,连忙躲开,连连让柳氏和祝卿安不必如此。 随后,又提议让柳氏和祝卿安先行离开乱葬岗,刚才地动山摇的混乱,除了燕从昭和福瓜福豆却武功高强,没受什么影响。 其他人都受惊不轻,个个形容狼狈,再加上又压死了人,委实不是个好地方。 柳氏自然附和燕从昭的提议,但祝家的马匹带着马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祝家下人倒是有骡子代步,但都是两人一骑,何况现在还要收敛下人尸身,骡子根本不够用,更别说匀出给柳氏和祝卿安代步了。 柳氏和祝卿安要回去,还真是犯难。 “我听福瓜福豆说,夫人和县主马术颇有造诣,若是不介意,不如骑马回去如何……”无痕载两人正正好。 燕从昭话还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一旁就伸过来一个马头,一把把燕从昭给顶开了,蹄子小步踢踏走到柳氏和祝卿安身前,那双充满灵性的马眼看着两人,好像在说:香喷喷的女主人,快上来,马载你们呀! 被顶开的燕从昭看着面前的马屁股,无奈拍了拍:“没良心的,白对你好了。” 无痕马尾巴嫌弃一甩,跟马抢吃的坏主人,它才不要太喜欢,讨好了女主人,就有好吃的零嘴,孰轻孰重,无痕还是很清楚的。 最后,柳氏和祝卿安共乘了无痕,福瓜福豆两人共乘一匹马,匀出一匹马给燕从昭,一行人这才离开乱葬岗。 燕从昭因为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便久留,便把无痕和福瓜福豆留下照顾祝家母女,自己先行回城。 柳氏带着一行人先行到祝家在城外的小跑马场歇息梳洗,祝卿安恍恍惚惚被柳氏带下马,又木偶似的被牵着进了屋子。 直到冰凉的湿巾子敷在脸上,祝卿安一抖总算是回过神来,看着母亲一副看戏的表情,祝卿安结结巴巴又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委屈纠结,告状道:“他……他抱我!” “嗯,我看见了。”柳氏不以为意,燕从昭那时候要是不把女儿抱走,自己的女儿还焉有命在! 见母亲不在意,祝卿安一下子就急起来:“我是说……是说,他抱着我不放!!!” 两世为人,祝卿安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接触,尴尬害羞这种陌生情绪让她无所适从,试图从母亲这里获取点什么,谁知柳氏却不在意,让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知道啊。”柳氏一边给女儿解发辫,一边道:“本朝的贵族女子那个不是八九岁开始,父母就开始相看亲事。 不用选秀的女孩到十一二岁,火候差不多了,就会定下亲事。 需要选秀的,要是不想女儿去博前程,再加之有看好的小郎君,就会想办法落选,然后回家另议亲事。 原本,你也该是这个流程,你爹没去世之前,就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只是你爹去世,你要守孝,后来又被加封县主,这事就不了了之。 知道你将来的归宿是宗室,我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毕竟,宗室子弟多数还是纨绔居多,你嫁进去,不过是在受委屈罢了。 可是想要得到什么,总要失去什么,人嘛,没有谁生来就是十全十美的命。 我原本琢磨着,到时候想办法疏通一下宫里,在宗室子弟中尽量给你找一个好的。 却没想到,世子对你露出了意思,我越琢磨越觉得世子是难得的佳婿,何况将来他………… 这样的好人选错过了实在可惜,便隐晦答应了世子……” 柳氏就把上次去宫里谢恩,皇上的差点赐婚的事情讲给祝卿安知道:“要不是世子有其他的顾虑,这个时候我就该给你张罗嫁妆了。” 祝卿安听的目瞪口呆:“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是我亲闺女,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世子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氏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她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第185章 卿安 “我……”祝卿安哽了一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柳氏的话。 天知道,在此之前,祝卿安一直把燕从昭当成是菩萨来供奉的。 她都想好了要给燕从昭立长生牌位,现在她要和菩萨成婚,这……这这让她一时半会怎么接受嘛! 祝卿安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燕从昭哪里不适合做夫婿,人家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还年纪轻轻手握实权,这样的人,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如果硬是要挑剔的话:“他……晋王府很乱!” “乱不乱的,只要世子跟你是一条心,他站在你这边,晋王府那些侧夫人就拿你没办法。 能名正言刁难你的,只有晋王,但是世子能压制晋王不让他续弦,难道还看着你被晋王欺负不成。” 柳氏解开女儿的发辫,用梳子梳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明面上你是不用怕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暗地里,他们用不见光的手段折腾人。 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等印子钱的事情过去,想必皇上就该想起菜砖的事儿了。 我这已经是超一品的夫人,封无可封,你弟弟又还小又无寸功。 皇上要是真看重世子,必定会加封于你,县主之上便是郡主。 皇上再小气,不给你食邑,赐你一座郡主府总是不多的吧。 届时,世子进宫当差,你就找个理由搬到郡主府去住,他们的手再长,还能伸到郡主府里去。 男主外女主内,晋王不好直接管你这个对朝廷有功的儿媳妇。 侧夫人更加没资格,皇后倒是能管你,可你只是皇后的侄媳妇,人家真没那么闲,把手伸得那么长。 你只需要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柳氏语气轻描淡写,女儿婚后的生活,她早就已经想到了。 比起嫁到别人家去,要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燕从昭的好处就更多了一点。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哈! 祝卿安又想想:“可是,你忘了,上辈子他可是短命那什么,你就不担心我守活寡吗?” “本朝律法严令禁止规定活人殉葬,不存在夫死妇陪葬的事,那么你到时候就是太后,新帝要是年纪小,你可以垂帘听政。 新帝要是年纪大,不管是真心也好假也好,逢场作戏必定要敬着你。 你受万人敬仰,荣华一生,难道不好!” 这寡妇和寡妇也是有区别的,守寡的太后就是一个吉祥物,母慈子孝能给皇帝加分,载入史册也能得个好名声。 这样的政绩甚至不需要多费心思,好吃好喝供着,和和气气的敬着就行了。 皇室又不差那点钱,只要皇帝不是傻子,作为吉祥物的太后,也不要多管闲事。 活着的太后能享尽荣华,死了还能哀荣下葬,有什么不好的呀! 至少柳氏就觉得,真挺好! 女子嫁人,不就图一个过得好吗! 祝卿安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说点什么反驳的话吧,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反驳的点。 可是要让她这样顺势接受这桩婚事,祝卿安又觉得别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世子挺好的一个人,你咋就这么别扭呢? 想不通你就慢慢想,现在赶紧把衣裳给换了。 下人都煮好艾叶菖蒲水,快去洗一洗去一去晦气。” 柳氏劝说女儿,心里却在叹气,自己这个闺女前世今生经历了太多。 上辈子,老太太为了遮家丑,压迫柳明桓和安安定亲,女儿孝期被逼和自己的仇人定亲,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折辱和折磨。 所以,安安满心满眼只有仇恨,情爱于她心中根本就没有萌芽,猝不及防要她成婚,的确是有些为难她了。 但总不能因为她没有生出这根筋,就一辈子让她这样啊! 柳氏很清楚自己的女儿要是不开这个窍,将来无论嫁到谁家,她都很难和夫婿圆满。 诚然,没有男人,一个女人也能过得很好,但毕竟是要夫妻两个过一辈子,能够相处融洽一些,总比貌合神离要来得好吧! 所以,柳氏才拼命说燕从昭的种种好处,虽然实际上也是如此,只有这么一个让女儿无可挑剔的人,并且曾经还十分崇敬的一个人,才有可能让女儿对情爱有所期待。 即便是不成,燕从昭的品性也不会对女儿做那种赶尽杀绝的事情,相敬如宾也能够让安安好好的过完这一生,这也就够了。 祝卿安,卿安,做父母的也只是希望儿女平安而已! 泡在温热的水里,祝卿安不由得想起燕从昭的种种,若不是依仗他,祝家也不可能在京城过得这般舒服。 但就是因为依仗太过了呀! 祝卿安想起这几年,她拼命讨好燕从昭的种种狗腿行为,讲真的,说一句狗腿子也不为过。 她要是和燕从昭成婚,将来,他不会拿这些事来笑话她吧? 祝卿安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黑,人生无望! 祝卿安用水拍了拍脸,实在想不通,燕从昭是怎么看上她的? 难道是靠她的狗腿吗? 等等,祝卿安突然想到一个让人惊悚的发现,燕从昭该不会是以为自己的狗腿行为是对他有意吧!!! 所以,在自己拼命狗腿燕从昭的时候,他都会错意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太作孽了! 祝卿安整个人沉进水底,不敢想象,燕从昭要是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祝卿安都没办法再舒舒服服泡澡,她匆匆沐浴净身,急匆匆去找柳氏。 她等不及柳氏更衣完毕,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她听。 “不会吧,世子这么单纯么?” 柳氏不敢相信,原以为是自己闺女的品貌吸引了燕从昭,现在才发现竟然是因为闺女的狗腿让他误会,这……这……这作孽啊! 祝卿安脸色绿绿的:“我哪知道给马和狗做零嘴,他也能够想多呀! 这可怎么办嘛,要是有一天他发现真相,那咱们还活不活了?” 燕从昭可是未来皇帝呀,她们把未来皇帝给骗婚了,这可怎么整啊! “事到如今……”柳氏一把抓住闺女的手:“就只能继续骗下去了,能骗一辈子那就不是骗!” “你是说?”祝卿安试探性发问。 柳氏丧心病狂发言:“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继续奉承他狗腿他,只要你表现的和之前别无二致,那就不是骗了!” “这能行吗?”祝卿安忧心忡忡。 “不行也得行,世子也是一桩好姻缘,咱不亏!” 第186章 萱宜郡主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了。 祝卿安这么一想,反而没了那些别扭情绪,一心琢磨着怎么不让燕从昭发现真相,或者说,怎么继续狗腿燕从昭,把他哄得五迷三道的,这的确是个难题。 就在她思索之际,在乱葬岗收尾的下人回来了。 那个被树压死的下人,柳氏一气拨了一百六十六两银子,让他的家人好好安排后事,选个风水好地安葬。 至于金氏和柳清雅的骨灰,柳氏和祝卿安的亲眼目睹下,直接被扔进粪坑,和秽物相互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待到里面的秽物发酵过后,就会被老农泼洒进田里,被禾苗吸收殆尽,世间再也找不到这两人的一点痕迹。 回到城里,随着蝉鸣五月的到来,印子钱的风波终于停歇,京城少了许多曾经赫赫有名的世家,多了许多初展头角的小家族。 大世家的家产全部充入国库,户部在盘账过后,很快放出一批不违制的宅子,铺子,田地,古董首饰出来贩卖。 因为都是好地段,这消息一出,就被人们疯抢,祝家,柳氏也趁机买到几座宅子和铺面,预备着一半给女儿做嫁妆,一半充入家底。 过了端午节,朝廷推出一种适合老百姓的干粮,还有个好听的名,叫百味砖。 据说其味让人刻骨铭心,一生难以忘怀不说,重要的是,成本极低,哪怕是个乞儿,都能拿三个铜板换一块百味砖饱一天的腹。 此消息一出,天下人哗然,本朝这是要进入盛朝了吗? 与此同时,祝家再次接到朝廷的旨意,柳氏携儿带女聆听圣旨,宣旨的天使先是长篇大论将祝家献菜砖一事说一遍,再夸了一遍,最后才说了封赏。 祝卿安从原来的县主升为郡主,不仅被赐了郡主府邸,还有三座千亩以上的皇庄,包括里面的农户,都赐给了祝卿安。 她不必向朝廷缴纳赋税,相当于祝卿安个人的食邑。 除此之外,还有金银珠宝的赏赐若干,皇上还特赐泽哥将来可以到国子监进学,种种厚赏,让旁人眼红不已。 接下圣旨,不免要给这些宣旨天使喝茶红封,一波银票撒下去,这些内侍才离开。 紧接着,祝家就热闹了起来,虽然还在孝中,不能大宴宾客,但那些和祝家有人情来往的,还是登门道贺。 门房的礼品收了一筐又一筐,柳氏免不了要出面待客,回礼的事情就交给祝卿安打理。 这众多礼品中,祝卿安一眼就看到燕从昭送来的贺礼,那是一架蜜脂色的琴,琴身光滑润泽,美妙绝伦,流转之间魅力尽显。 它拥有五音的同时,还配有文弦和武弦,合共七弦。 以春蚕丝为弦,光莹如贯珠瑟瑟,祝卿安轻轻一抚琴弦,音色如春水消融,流水潺潺,又清又冽,这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祝卿安的嫁妆里头也有一把叫“逸梦”的古琴,比起燕从昭送来的这一把要稍逊一筹,就这,柳氏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要小心保护好这把琴。 要是让母亲知道燕从昭送了一把更好的琴过来,肯定要啰嗦一大堆话。 祝卿安觉得麻烦的同时,心里又不可抑制冒出丝丝缕缕的甜,手指搭在琴弦上,很有些爱不释手。 “郡主,这琴名为“流韵檀心”,是用三百年的绿檀木经过几年的斫制而成。 是齐大师晚年所制,齐大师因为年逾古稀轻易不出手。 这“流韵檀心”是大师目前为数不多的作品。 我们世子托了好些关系,才得来这琴,说是郡主与这琴相得益彰,专门送与郡主做贺礼。 原本,世子是要亲自道贺的,可职责所在,实在分不开身,便让小的前来道贺,愿郡主能喜欢这份心意。” 燕从昭忙完印子钱的事,很快又回到宫里当值,轻易出不得宫。 送来贺礼的福瓜这时不忘给燕从昭说好话,什么叫做牵丝引线,这就是了。 祝卿安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替我转告世子,我多谢他的好意。 我抽空做了不少零嘴,你带些回去,就当做是我的谢礼了。” 福瓜最后是大包小包离开了祝家,祝家的热闹持续了好几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柳氏和祝卿安就把心思放在郡主府上,皇上赐宅子是某个被抄世家的宅子。 三进的院子占地不小,还有花园后院等消遣的地,将规制改一下,重新翻新,祝卿安就能搬进去住了。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因为宅子和武安侯府相邻,自从宅子成了祝卿安的所有物,隔壁的瑾宁郡主就看祝家分外不顺眼。 原因无他,祝家是燕从昭的狗腿子,而燕从昭和瑾宁的母亲三郡主不合,还曾让三郡主吃瘪,这就足够瑾宁郡主讨厌祝家。 一个天之骄女,从小的环境也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头,对于一个讨厌的邻居,她会做些什么,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在宅子修缮完毕后,柳氏和祝卿安带着泽哥前去参观,结果,在当天,在府里抓出了一窝毒蛇,还是北方比较少见竹叶青。 好在,祝家的主子出门,总会带着旺财旺妞一起,这两条祝卿安亲自训练的狗,一进门就察觉不对劲,旺妞吠叫着不让祝家人进门,旺财直窜一个角落,不多时,就叼着一条活生生的蛇出现了。 然后就是旺财旺妞大显身手的时候,那些莫名出现的毒蛇被它们比赛似的找了出来。 知道主人害怕,它俩抓到蛇还会叼在嘴里,疯狂甩动,直把蛇给甩晕了,才叼回去交差。 偌大一个宅子,旺财旺妞竟然找出了十数条竹叶青,这要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奇怪了。 祝家在抓蛇的时候,可没有遮遮掩掩,反而敞开大门让附近的邻居看得一清二楚,柳氏还挨个对着上门看热闹的人做出解释:“我们初来乍到,这窝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就怕这些东西到处乱窜,这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下了蛋就不好了。 我们就想让你们也看看,你回去也去查一查,免得有个什么不好的。” 看热闹的人瞬间就没看热闹的心思,这竹叶青可是有毒的,若是跑到自家的府邸,哪天窜出来以后咬伤人就不好了。 也就是因为各人回府自查,瑾宁郡主才暴露了出来。 因为祝卿安的府邸和武安侯府相邻,在对着祝卿安府邸的这一侧,武安侯府不仅种上了如凤仙花、七叶一枝花、蛇灭门这类具有驱蛇作用的植物。 房前屋后还撒上了驱蛇粉或雄黄粉之类的药粉,这要是武安侯府要是一直有这个习惯倒也罢了。 问题是,那驱蛇的植株都是刚种下不久,药粉也都是撒下不久,味道还特别强烈,祝家下人先前还见到过他们忙活这事。 先前没有多想,如今和府邸里突然冒出竹叶青一对上,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武安侯府后台最硬的也就是三郡主,武安公世子,还有瑾宁郡主,三郡主现在跪皇陵回不来,武安公世子已死去多时,就剩下一个瑾宁郡主有底气做这样的事。 真不愧是天天潢贵胄,有皇上撑腰,这底气就是不一样,谋害人也是光明正大的。 不仅祝家看出来了,这附近的人家也都不是傻子,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可就算怀疑又如何,祝家没证据,就算有证据,办事的官员都不见得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祝家最后不过是白白吃闷亏罢了。 众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可柳氏和祝卿安是这样轻易认怂的人吗! 第187章 求赐婚 曾经嚣张跋扈的武安公世子都死在柳氏的谋算里,收拾一个瑾宁郡主当真不难。 但还不能现在就着急下手,容易惹人怀疑。 柳氏和祝卿安就琢磨着等一等,至少得等竹叶青的风波过去再说。 可,柳氏和祝卿安愿意等,休沐出宫的燕从昭却不乐意等,他想收拾瑾宁甚至都不需要过夜。 骑着无痕就一路风驰电掣来到武安侯府,也不等人通报一声,就直接进了内院,拎起因为计划失败正在发脾气的瑾宁郡主,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燕从昭是习武之人,他气急之下的一巴掌,把瑾宁扇得眼冒金星,一边的脸颊红肿了不说,连牙齿都被他打掉了一颗。 要不是福瓜福豆拦着,瑾宁郡主可能就要变猪头。 燕从昭打了瑾宁,武安侯府的其他人连一句不满都不敢有,还得替她小心赔不是。 “明知道祝家投靠在我名下,还敢来挑衅。 这一次是一巴掌,下一次,我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燕从昭的狠话可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去跪皇陵的三郡主,他打了,皇上知道也当做不知道。 更妄论一个瑾宁,只要不死不残,燕从昭想怎么收拾她,皇上都不会多一句嘴。 武安侯府的人只能连连点头,表示会严加管教瑾宁郡主,不会让她再犯下同样的问题错误。 燕从昭这才收手,拿着武安侯府奉上的大笔赔礼,离开了。 随后,这笔赔礼就被大张旗鼓送到隔壁的萱宜郡主府,明晃晃告诉众人,他燕从昭护着的,谁也别想欺负。 柳氏看着武安侯府的赔礼,拍拍女儿的肩膀:“看,世子多好,见不得你受委屈。 虽然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这一巴掌真是扇得我心情舒畅。 回头得备些礼,好好谢一谢世子才是。” 祝卿安没说话,不过,那悄悄翘起的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掌心的兰草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叶瓣舒展摇曳,美轮美奂。 燕从昭这样做,是直截了当给瑾宁郡主定了罪,两府本来就是相邻,自然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比起祝家的喜形于色,武安侯府的脸色就跟死了爹妈一样难看。 瑾宁郡主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就让人安排进宫,向淑妃哭诉告状。 淑妃见着外孙女这副惨状不心疼是假的,可她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要给外孙女讨回公道,而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情获得更大的利益。 比如,把被贬去皇陵的女儿给召回来。 先前淑妃不敢开这个口,是因为太子病情一直反复不定,再加上,贵妃曾经试着给顺王求情,结果贵妃却被斥责教子无方。 亲儿子,皇上都这么不留情面,更别提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淑妃只能做出大义灭亲之举,对着柔煦驳斥怒骂不说,还亲自让人盯着柔煦天天跪陵念经,如此,才消了皇上打算连坐的念头。 淑妃一直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女儿接回来,如今,看着外孙女红肿的脸颊,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捧着瑾宁的脸颊,淑妃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开口:“孩子,好孩子,你想不想你母亲回来?” 瑾宁郡主一愣,随即点头:“当然想了,要是我母亲在府里,燕从昭那个贱……怎么敢这样对我。” “这就对了,听外祖母的话,你母亲很快就能回来了,就是你要吃点苦头。” 瑾宁郡主一脸大义凛然:“我不怕,外祖母,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当天,宫里就传出瑾宁郡主的脸被燕从昭都打烂的事情。 可不就是烂了吗! 皇上看着外孙女脸上清晰的五指痕有溃烂流水现象,也不知道淑妃究竟往孩子脸上抹了啥,也不怕孩子最后毁容了。 淑妃想要什么,皇上心里也清楚,想着老三在皇陵那是真真切切吃了苦,半点没有掺水分,加之心里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皇上就顺着淑妃的意愿,把三郡主和顺王召了回来。 达成心愿,淑妃一喜,就能带着外孙女离开,却不想,瑾宁心里还憋着一口气,见着皇上好说话,当即就告起燕从昭的状。 淑妃有些着急,这别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知道燕从昭是什么身份吗!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何况这个死人还给皇上生了一个样样优秀却无法“认祖归宗”的孩子,燕从昭的份量也就太子能与之相比较。 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见好就收,怎么还犟了呢! “从昭打你,确实不对,朕从小教他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倒好,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上说起这个就生气,要教训人,多的是办法,自己动手,留下话柄有什么好处? 也就是现在,自己还坐在这龙椅上,能兜得住事,可将来换了太子登基,这小子再这样冲动,太子可不一定会容忍他啊! 皇上思及此,就吩咐身边的高公公:“去,把那小子给我叫进宫来,我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高公公应声而去,临走前,瞥了一眼瑾宁郡主僵硬的脸色,何必自取其辱呢! 做错事,皇上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了,还这样咄咄逼人,现在面皮摔到地上,摔个稀碎,就不知道还硬气得起来吗? 燕从昭进宫的时候,淑妃和瑾宁郡主已经不见踪影,正在品茶的皇上一见到燕从昭,开口就是一顿臭骂。 燕从昭低眉顺眼由着皇上骂,等皇上骂累了,他还挤开高公公特别殷勤给皇上斟茶倒水。 看着送到眼前的茶水,皇上瞅瞅茶水,再看看燕从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是想干什么?” “再过一个月,祝家就出孝了,你该给我赐婚了。” 每一道圣旨,都要经过繁琐庞杂的工艺,从圣旨的第一个字开始,每一笔每一画都充满了玄机。 这个字并非普通的书写,而是由专门的绣娘以丝绢手工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几十上百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有相关的人,进行工艺、监督、查验,确定无误之后,才会秘密送往下一个环节。 每一道圣旨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才能完成,其制作过程和材料选择充满了严格的规定和复杂的工艺,是每份圣旨独一无二的标识。 燕从昭自然得提前提醒提醒皇上,赶紧下旨,免得到时候只有口谕,这未免不美。 至于,三郡主和瑾宁的告状,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皇上要是真有心要责罚他,就不会只动嘴皮子了。 “哼,你不说不急吗! 我看,祝家那丫头也还小,还是再等等吧。”皇上想起去年自己兴冲冲要给这小子赐婚,结果,却被这小子气得不轻。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这小子有所求,不让这小子急一急,他都平不下这口气。 第188章 争抢 燕从昭其实不急,谁让太子至今还没有子嗣,对此他只能心里暗暗的骂一句:真是没出息! 原本他还想再拖一拖的,但奈何宫里已经在商量今年的选秀的事情,因为先前太子的病情状况。 皇上想在秀女里面挑几个生辰八字旺夫利子嗣的秀女充入东宫,试图用采阴补阳的方式给太子续命。 祝卿安到九月份就出孝,到时候免不了要选秀,万一,祝卿安的八字太好被皇上看上了,他岂不是要跟太子抢人! 虽然这个情况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可能,谁让祝家在没有男主人的情况下,女眷频频受封,这本身就代表了很多,比如:能力,比如:运气。 所以,燕从昭才想着早早定下名分,太子可不是皇上,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围绕,他没精力也干不出抢夺弟媳的事来。 燕从昭也干不出为了媚上讨好,把未来媳妇送人的事,万一真发生争夺的事,他不会退步,到时承受恶果,背负骂名的的人,只会变成祝卿安,早早消除隐患,对谁都好。 燕从昭瞅了皇上一眼,心知去年惹恼了皇上,现在想要达成目的,没那么容易,不过好在他还有杀手锏:“还请皇上成全我,我沏的茶您喝了。 娶个媳妇也好让我母亲喝上一杯媳妇茶。” 此话一出,皇上脸上不满的表情一僵,盛气凌人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行了,行了,我现在就给你下旨,误不了你的事。” 燕从昭这才心满意足,再给皇上沏了一杯茶:“不急,只要赶在九月底完工即可。” 皇上气哼哼喝了茶:“知道了,知道了,还用得着你再三叮嘱,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燕从昭还真就滚了,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皇上一个人坐了一会,突然起身:“走,摆驾去皇后那一趟。” “是。”高公公连忙高声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御驾就准备齐全,浩浩荡荡往后的坤宁宫而去。 接到皇上御驾消息的皇后,早早在宫门前迎接皇上,皇上一挥手免了皇后的礼,两人缓步往殿内走去。 “皇上,快尝尝这桂花酒酿圆子,是身边一个宫女捣鼓出来的一个新味,我尝着味道实在不错。 原想着要献给皇上尝尝,就没想到皇上自己就过来了。”皇后一边说笑,一边让人端来茶盏,把那所谓的桂花酒酿圆子给皇上看。 皇上很给皇后面子,尝了尝,赞了几句,又赏了宫女,这才提起正事:“从昭今日进宫来请我赐婚,我已经答应下去了。 圣旨就等祝家出孝就下,晋王府那边管不了这小子的婚事。 我琢磨着让这小子以亲王的规格成婚,让内务府拨款出钱,届时,还请皇后多多费心,把这事给办好了。” 皇后惊讶:“从昭求你赐婚? 他这是开窍了!” “要是再不开窍,朕都要找人教他了。”皇上无奈叹气。 皇后就笑着安慰:“如今可好了,从昭自己求来的姻缘,想必会夫妻和谐,皇上可以放心了。” 皇上点头,确实撂下一桩大事,可他心中却不见得轻松多少,太子那边的情况,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东宫没有子嗣诞生,太子还病弱至此,东宫地位已然不稳,再不愿意,皇上都得提前思考后路。 皇上眉头深深褶皱在一起,皇后心知他心中的忧虑,但她聪明地不去触这个霉头,转而道:“皇上,你看,何时把选秀的消息放出去。 要是太晚,入了冬,就怕有些秀女路途遥远,就怕耽误了。” 原本,今年春夏就该把消息放出来的,但因为太子和印子钱的事,选秀的事一拖再拖,直到这会已经有些太晚了。 要是拖到明年,有些秀女就要耽误花期了。 “那就现在放出消息吧,赶在年底选好就行,抬人,赐婚就放到明年吧! 现在要紧的,是从昭的婚事。” “是,臣妾必定竭尽全力。” 帝后对话飘荡在宫殿内,很快就会让京城迎来一场热闹。 宫墙之外的当事人之一,祝卿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自从竹叶青事件后,旺财旺妞就出名了。 在柳氏的嘱咐下,祝家的下人就往外透露旺财旺妞的种种好处,会辨毒,会寻物,会护主,打猎也会一点,抓蛇抓老鼠也算是打猎。 而且还会带孩子,我们郡主的弟弟除了奶娘,丫鬟小厮照顾之外,就旺财旺妞妞看得最多,这样的好狗,世间难寻啊! 一时间,旺财旺妞的身价倍涨,甚至还有人想出千金要买狗。 祝卿安往旺财旺妞倾注多少心力,又是从小养大的,自然是不可能卖掉的。 但是旺财旺妞的崽子倒是能卖,尤其是旺财的崽子,作为公狗,不用亲自孕育崽子,祝卿安又让人买了几条卖相好,机灵的母狗。 这些母狗全被旺财给糟蹋了,一窝一窝的狗崽子,连同旺妞的崽子,二三十条小狗崽已经断奶会跑会闹。 城外的小跑马场,最能闹腾就是它们,马是一种需要陪伴,需要热闹的动物。 但它们遇到一群闹腾的小狗崽也是没辙,因为太吵了,吵得马儿要躲着狗崽子走。 可这群狗崽子是有些天赋异禀在身上的,无论马儿躲在哪,它们都能找到,把马吵得生无可恋,见到祝卿安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 祝卿安过去马场练习马术,就只能先安抚好马儿的心情,再趁机用兰草露珠稀释过的露水去训练狗崽子,几次大棒加甜枣规训下来,这群总算狗崽子总算不那么闹腾了。 虽然不像旺财旺妞这样聪明机警,但已经达成祝卿安想要的基本的条件:辨毒! 甭管是食物里的毒,还是熏香上毒,只要它们闻过,基本上都能认得出来。 其余的能力,就得主人后期慢慢培养,毕竟,要是祝家全部给培养好,这狗崽子也认主了,别人买回去还有什么用? 不过这些狗崽子在售卖之前,柳氏和祝卿安做了一个很黑心很缺德的决定,那就是喂药让这批狗崽子尽可能失去繁育能力。 别的生意不好做独家,但狗崽子这事上,祝家可不想别人来抢分额,不然这项买卖怎么传家啊! 祝家的狗崽子因为旺财旺妞的名气,成了京城的富贵圈的新鲜事物,越是钱有事势的人越怕死。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争着抢着要买狗崽子,重金相抢常有发生,但好在柳氏足够八面玲珑,这一批狗崽子没了,可以等下一批嘛! 何必这样相争,现在买不到的,等下一批狗仔就出来的时候,肯定是先卖给他们,可着他们先选! 如此,争抢的风波解决了,狗崽子也卖得一干二净,还有买家预定了下一批的狗崽子,这收益可不比绒花铺子挣得少呢! 重要的一点是想要买狗崽子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家族,祝家可以趁机结交人脉,一举多得才是柳氏欢喜的缘故。 第189章 安排 祝家做起狗贩子这事,也不是没人鄙薄,他们觉得祝家有失格调,多多少少有嘲讽或是嘲笑的声音出现。 柳氏把这些话转给女儿知道,祝卿安听完却淡定的很:“他们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打算。” 一开始,祝卿安琢磨繁育狗崽子,的确是为了钱,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她一又没有偷,二又没有抢,凭着真本事赚钱,别人有什么好笑话她的! 至于繁育狗崽对狗娘狗爹伤身一说,别人家或许有这个可能,但祝卿安手里有宝贝,怎么会让它们伤身,就是祝卿安舍得,柳氏也舍不得啊! 何况,训练狗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情,要是让旺财旺妞接连不断地繁育,一年生个五六七八窝,那祝卿安岂不是要忙死! 物以稀为贵,稀罕才卖得上价钱,所以,祝卿安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让旺财旺妞繁育,搁平常,还得找人看着它们,免得它们情不自禁做番茄不能写的事。 再者,历朝历代的皇室都会有一个专门养猫猫狗狗等宠物的部门,今朝的养狗处和前朝的猫儿房就是这样类似的存在。 里面不仅养了猫猫狗狗,还有诸如鸟,鱼,乌龟等等的小宠物,原是供给后妃皇子皇女消遣的。 但时间长了,繁育的宠物过多,后宫消耗不了那么多,就只能往外卖,卖给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每年能得不少进项。 皇上都能赚这个钱,她祝卿安凭什么不能跟着赚呢! 这些人是没有直接问到祝卿安脸上,要是问了,祝卿安肯定说,这都是跟着皇上学的,看这些人敢不敢去质疑皇上! 在祝卿安眼里,说些闲话的人都是赤裸裸的嫉妒,不用理会。 但是后来,在知道燕从昭要娶她时,祝卿安的心态就慢慢发生变化,应该说她开始着手安排,将来她可能要面临的生活和挑战。 晋王府没什么好说的,祝卿安在意的是,在将来太子因病去世,燕从昭被过继之后的日子。 母亲之前向她述说的种种荣华富贵确实不假,但宫闱之地,哪有那么简单,她须得向唐僧一样,先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行。 这别的不说,燕从昭过继后,祝卿安头上就多了一个正儿八经能管她的皇后婆婆。 祝天安对上辈子的记忆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在将来太子死了,皇上死了,可是皇后还活着,以及那几个育有子嗣的妃子都活着。 他们一个成了皇太后,另外几个成了太妃,都是祝卿安将来要面对的人物,而且还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 皇后能够无子封后,并且这些年深得皇上看重,这本身就是一种卓绝能力的表现。 皇后执掌后宫多年,难道在成为皇太后之后,难道就甘心放手权利,安心做个颐养天年的皇太后? 所以,在将来,祝卿安必然和皇后有争夺权利的那一天,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皇后掌权后宫多年,祝卿安作为一个“外来者”,想要争权夺利,前期必定艰难。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真正麻烦的是贵妃和淑妃,这两个,一个生育了顺王,正儿八经的皇嗣却不能继承皇位,贵妃难道就没有半分的怨言? 可能在贵妃看来,顺王不能生育又如何,也可以过继子嗣嘛! 孙子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位上坐着的是自己的儿子! 祝卿安常常在想,燕从昭上辈子登基不久就暴毙,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贵妃的手笔在? 而淑妃就不说,和燕从昭和祝家都不合,积怨已深,这两人要是联手对祝卿安做些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皇上如今的几个妃嫔,大概就只有八公主的生母丽妃不会对祝卿安产生敌意,但最好也不要指望她能帮手一二,因为靠山山倒。 除此之外,后宫另外几个巨头都算是祝卿安的劲敌,想到这些,祝卿安哪里还能心安理得过悠闲日子! 现在糊涂,将来很可能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些事情得早早做好安排才行。 祝卿安思忖许久,看到旺财旺妞的狗崽子,才觉得自己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因为“养狗处”养出来的狗不会辨毒! 祝家完全可以这个噱头去“勾搭”养狗处的内侍啊! 内侍无根无后,想要过得好,就得往上爬,世家大族贪生怕死之辈多如牛毛,难道皇宫里的皇上后妃就不怕吗! 祝家有现成的梯子摆在这里,就不信这些内侍不上钩! 祝卿安的目的明确,要和养狗处的内侍进行合作,赚钱都是其次的,主要是想通过此,选择合适的人手,扶持他或者她往上爬,不动声色耕耘钻营人脉,好为将来做准备。 祝卿安之所以选择养狗处,是因为这地方不是个“肥差”,足够不起眼,有足够的空间时间可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布局。 如今,鱼饵已经抛下,就等着鱼儿咬钩了。 在等待的过程,祝卿安也没有闲着,她开始准备繁育第二批狗崽。 旺财旺妞就跟着她天天出入跑马场,旺妞只需找看的顺眼公狗恩爱个一天半天基本上就稳妥了。 但是旺财就辛苦多了,五六条身强力壮的母狗都需要旺财出力,差点没把旺财给累瘫下去。 跑马场如今的饮用水也是莲花山的山泉水,祝卿安还偷偷往里头搁置了浓度较高的露水,喂养旺财旺妞,确保它们不会因为繁育而伤身。 旺财靠着喝水,才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府里带孩子,宁愿回府被泽哥揪毛“骑大马”,死活不肯再来跑马场,可见在跑马场的这段时间给旺财留下多么厚重的阴影。 随着先前那批狗崽子去到新家,因为会辨毒的噱头,不少人家将之作为一个炫耀的手段,会辨毒的狗在很快一段时间内风靡京城。 养狗处很快有人就闻风而动找上祝家,来者不是专管养狗处的大内侍,准确说,是等级较低的一般内侍。 这一次来的内侍,姓周,人称周禄,二十来岁的年纪,他不像之前的内侍那么眼高于顶,说话客气有礼,年纪轻轻,言语间却自有一种老道的圆滑自在,即便是寻求合作,也不显得低声下气。 但看得出周禄在养狗处大概是有些过得不好,身上的服饰都有些老旧褪色。 与周禄主动寻求合作,柳氏并没有着急的应下来,祝家是希望从养狗处打开宫里的局面没错,但也要选好合作对象。 周禄处事圆滑,这样的人应该是个老油条,在宫里混那么多年,应该不会把自己混的那么差才对。 可他通身的打扮又看起来像混得不好的那一波,极大可能是得罪了上面的大太监之类的。 柳氏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想先查查周禄的为人,再考虑其他。 重要的是柳氏还想再抻一抻,看看有没有其他识货的人上门,说白了就是待价而沽,谁值得合作她就找谁! 第190章 除服礼 连续几天,养狗处陆陆续续有人上门,祝卿安和柳氏经过仔细的筛选,最终确定两个可以千金买骨的人选。 一个是最先上门的周禄,他当时的窘迫,倒不是因为得罪上头的大太监,所以过得不好。 而是因为他在宫外头的屋里,安置照顾他的干爹,周禄干爹是宫里的老太监,在养狗处养了大半辈子的狗,原先是养狗处的大太监。 但因为对一条弱小的小黑犬没有上心,导致这条小黑犬被下头的小太监虐待。 后来,这条小黑犬有了主人,它的主人觉得大太监玩忽职守,于是大太监就倒了霉,被打了十个大板赶出宫。 大太监年纪不小,因为是做错事被赶出宫,身上的积蓄也不被允许带走,又伤又老,差点就死了。 是周禄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安置干爹,这才保住老太监一命。 这几年,老太监一直都是周禄在奉养,但他因为是老太监的干儿子,属于被连坐的人。 在养狗处受到排挤,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月的那点钱都花在老太监身上。 没有钱去打点上头,周禄的处境才每况愈下。 而另一个人也是一个太监,同样在养狗处干活,叫陈喜,年纪尚轻,只有十多岁。 陈喜比之周禄还要倒霉些,他一进养狗处干活,就因为不小心踩到新上任大太监干儿子的脚,那干儿子也是不饶人,竟然要陈喜跪下舔干净鞋面。 年轻气盛的陈喜不从,于是他的苦日子就开始了,什么脏活累活都得他干,平常还被人捉弄消遣取乐。 这样的日子,陈喜过了好几年,苦痛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而挑起他心中的野心,一心一意就想往上爬。 周禄和陈喜两人的处境正需要祝家这把梯子脱困,柳氏和祝卿安商量过后,决定把驯狗的技法和周禄合作。 周禄这人年纪较大且记恩,和养狗处的人恩怨不深,适合在养狗处慢慢深耕。 陈喜可以拿钱让他脱离养狗处,广撒网积一个善缘,至于将来他能到那一步就不好说了,也许时来运转一步登天,也许处境更加恶劣也不一定。 做好决定,柳氏和祝卿安等到这两人再次上门时,就隐晦透露出她们的意思,不出意外,两人没有多做思考,就抓紧这根突如其来的救命稻草。 祝家和养狗的很快就达成合作,周禄因此在养狗处有一点权力,日子在慢慢变好。 不用柳氏和祝卿安再说什么,他就自发努力想要的更多。 而陈喜拿着祝家资助的钱财疏通,很快就离开养狗处,去了内廷,成了御花园打理花木的粗使太监。 至于他能不能再进一步,除了钱上点给力之外,也得靠他自己是否足够机灵应变。 这两个人将来如何尚未可知,祝家除了给钱,其他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很快,祝卿安就顾不上这两个人如何挣扎浮沉,兽医确诊给马场里的狗怀上时,已经是中秋佳节,祝家几个主子在过完中秋后,就大包小包匆匆忙忙离开了京城。 不知不觉祝家守孝快要三年,等到九月底就出孝了。 在此之前还有个重要的仪式要举办,那就是除服礼! 首先得祭祀,去坟前和祠堂祭祀祖先,向祖先禀告守孝期满,表达对祖先的敬意和感恩。 祭祀完,就可以更换服饰,脱去守孝期间所穿的素服,换上正常的彩色衣物,象征着守孝结束,生活回归正常。 然后还要宴请亲友,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共同见证除服这一时刻,也表示对亲友在守孝期间支持的感谢。 最后一步,宣读祭文,由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宣读祭文,回顾守孝期间的经历,表达对逝者的怀念和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当年在淮扬,祝文彦去世,祝家屋里没有一个男丁,只能有鲁家兄弟这对义子扶灵回乡。 后来因为执着要报仇雪恨,柳氏没有带着家小回老家守孝,而是选择来京城。 这些年不回去,也是因为当初闹翻脸,如今却是不同,早在柳氏二度册封“淑敏”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时,先前在淮扬闹翻脸的祝氏以及姻亲故交都送来贺礼,意图重新交好。 柳氏那一回没有搭理他们,可在祝卿安晋升为郡主时,那些人带着贺礼大张旗鼓上京道贺不说,还十分诚恳向柳氏和祝卿安致歉。 柳氏经过多番考虑,最终和这些人达成和解,祝卿安很不乐意,上辈子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着实可恨。 但柳氏有句话说得对:“咱们家眼看着又要重新起来了。 你要是不和善一些,难免有那些个眼红者嫉妒你,这些人对活人做不了什么。 别忘了,这些人可都在老家生活,他们要是半夜三更去动祝家的祖坟呢? 或者埋个什么东西进去,影响祝家的风水,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氏之前不担心,是因为祝家的家产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大半都献给了朝廷,余下的不多,还有一半捐给书院,供贫寒学子读书。 祝家的资产缩水不止一半,祝家骤然“穷”下来,虽然那时的柳氏和祝卿安一个诰命,一个有爵位,可谁都知道,那都是用钱买来的,又是一个面子货,中看不中用,不能吃又不能穿。 也没谁会去嫉妒一个“穷光蛋”,所以也没人惦记祝家。 毕竟为这点钱,当着淮扬一干官员和书院先生学子的面去争抢,未免嘴脸难看,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可如今不同,柳氏的诰命再度得封,祝卿安还是皇上亲封的萱宜郡主,名下还有食邑,这般荣宠,自然有人会嫉妒。 柳氏想来想去,这才和这些人和解,不仅得和解,还得从矮子里挑将军,选些品性不那么差的,给些大饼甜头。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才会维护祝家的利益。 也是和老家这些人“重归于好”,柳氏才会带着儿女回乡准备除服礼,在京城这边也不是不能办,但到底不是很名正言顺。 自己的闺女将来可是要做…… 柳氏不愿意留下一点点的话柄,让别人在将来攻讦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一趟回乡之旅势在必行。 而且回老家除了除服礼这件事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儿,柳氏要将泽哥正式记在自己名下。 原本这个事儿,柳氏是不着急的,反正就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家里将来的家宴都是他的,是不是嫡子,是不是庶出都不重要。 可是人心易变啊,杨姨娘因为产子有功,柳氏给了她诸多优待,竟然养大她的心,竟然背后悄悄教泽哥喊她娘。 柳氏在发现的时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怒,而是查清杨姨娘如此变化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杨姨娘喜欢听人讲古,有一次听到别人讲鬼故事,吓得好几天都没睡好, 柳氏在得知之后,就让一个识字的丫鬟定时定点去给杨姨娘说书,柳氏原是想话本子的故事总不会吓到人。 却没想到,杨姨娘在听到一个关于小妾被扶正,最后和夫婿合葬,牌位立在祠堂受子孙百年香火的故事后,心就变了。 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柳氏心里是怒不可遏,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泽哥和杨姨娘慢慢隔开,并且打算将泽哥记在自己的名下。 泽哥已经记事了,杨姨娘这时候要是不明不白死了,就怕泽哥心里有疙瘩。 所以柳氏根本就没打算让杨姨娘就这么没了,人要是死了,经过时光沉淀,回想起来想的全是好处。 活人怎么能够争得过死人呢? 所以得让杨姨娘好好活着,好好享受荣华富贵,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定要把她养得肥头大耳,睁眼就是叶子戏,掷骰子,深深养成她的赌瘾。 让她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但就是别想离开后院一步。 让泽哥知道他的亲娘是一个多么拿不出手的人物,将来才不会对柳氏和祝卿安产生怨怼。 第191章 回京 所以,这次出远门,柳氏用看家的名义把杨姨娘和桂嬷嬷留在京城,桂嬷嬷最明白她的意思,想必等她们回京,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祝家这次离京,燕从昭也是知道的,但无奈他有要职在身走不开,最后只能让福瓜福豆随行保护。 一行人在路上没什么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因为朝廷已经放出选秀的消息,祝卿安符合条件,也是要参加选秀。 但好在,因为今年的选秀比较晚,要等到其他地方的秀女进京,秀女的遴选才会开始,最早是在十一月,最晚是在十二月。 祝家得赶在这个时间回京,所以,这一趟远门走的是水路,用的还是官船,一路急行,途经不少地方,只除了补给,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就这样奔波十天,官船终于抵达老家码头,来接人的,除了祝氏和鲁家兄弟,还有老家当地的官员。 鲁家兄弟虽然是祝家义子,但因为当年扶灵回乡,所以也跟着祝家守孝三年。 在京城这几年,祝家和鲁家兄弟虽然没有见面,但并没有断的联系,四时八节,柳氏总会打发人往淮扬给这两兄弟送东西。 鲁家兄弟也记恩,逢年过节就会提前到祝家老家祭拜祝文彦,顺便还会给祝家的祖坟割草填土。 根据留守祝家老宅的老仆所言,祝家的祖坟以及祝文彦的坟茔,这些年被这两兄弟维护的很好。 柳氏大为感动,鲁家兄弟这份品性难得可贵,也不怪闺女当初凭空给自己和丈夫认义子,这两人确实是难得。 下了船,因为祝卿安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来者都得先向她行礼问安,而祝卿安则是看对方的身份,还以福礼,半礼,或者不用还礼。 互相一番折腾才算是全了礼数,之后又是半天的马车行程,祝家的一干主子才到老家的宅子。 祝氏一干人等这回变得十分有眼色,且礼数周到,称祝家车马劳顿,便不登门打扰,等改日祝家安顿好,再上门讨杯茶喝。 送走祝氏一干人,柳氏带着儿女以及鲁家兄弟进宅,进了家门,柳氏发现家里一切都可以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说,就连除服礼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预备得七七八八。 老管家告诉柳氏,还没接到柳氏的信,老家这边鲁家兄弟就登门告知情况,老宅就赶紧忙活起来,赶在主子们回来之前将东西备好。 原来是因为先前柳氏往淮扬那边送中秋节礼,给鲁家兄弟的信里说起除服礼的事。 这两兄弟一算时间,发现柳氏的信要寄到老家还需要一段时间,还不如他们从淮扬出发,只需两三天工夫就到祝家老家,通知这事更快一些。 于是这兄弟俩就出发了,到了老家之后,为着除服礼这事也是忙前忙后没个停歇。 听完老管家的话,把柳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恨鲁家兄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赶紧让祝卿安和泽哥给这兄弟俩行礼致谢。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义父对我们恩重泰山,要是没有义父的资助,我们兄弟俩这会儿早已学业中断,遗憾终生。 义母这些年对我们兄弟俩也是嘘寒问暖,让我们衣食无忧,义父义对我们比之亲生父母也不差分毫。 我们别无长处,出些力本来就是应该的。” 鲁家兄弟连忙将祝卿安和泽哥扶起,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方才各自歇下。 第二天,柳氏就开始忙活除服礼的一干事宜,祝卿安负责内务,鲁家兄弟负责外头的奔波,事情很快就办成了。 祭祀,更换衣裳,宴请,最后的宣读祭文,一共花费了十天的时间,这除服礼才算是真正完成了。 柳氏紧接着就带着泽哥去上族谱,再和这段时间挑出来的几个“矮个子将军”进行洽谈,或者可以说是画大饼。 适时给出一些甜头,再加上柳氏那张巧嘴就把这人忽悠得迷迷瞪瞪的。 做完这些,已经是九月中旬,柳氏一行人也要准备北上归京。 鲁家兄弟也要返回淮扬,据说要参加明年的府试,过了府试,再过院试,就能获得秀才功名。 能不能改变家中门楣,成败在此一举,两人对此十分重视。 祝卿安听伺候鲁家兄弟的下人说,这两个人忙活的时候,嘴里还常常念念有词,什么这乎那乎,文绉绉复杂拗口的话从不停歇,晚上休息之前,还要就着灯光先看两页书才睡下。 努力到几乎拼命的地步,也难怪这两兄弟瘦巴巴的,吃进去的东西全用在脑子上,身体哪里会长肉呢! 祝卿安和柳氏觉得这样不行,就在这两兄弟临行之前收拾出一大包补身体的药材,以及另外一些衣食住行的琐碎物件,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 还雇佣了镖师护送他们,这两兄弟不要还不行,收下了,柳氏才肯放他们走。 送别了鲁家兄弟,祝家几个主子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妥当,老宅照旧留下几个老仆照看,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回京了。 这一次,他们的行程更快了,比起之前南下的形单影只,江面有不少船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其中一部分是商船,一部分则是待选的秀女船只。 有些消息灵通的秀女在船只停泊时,还会递帖子想结交祝卿安。 祝卿安一开始还有些兴趣接见一些人,后来,发现开头都是大同小异的虚热闹,也就不再感兴趣,借口晕船不见人了。 九月底,船只终于又回到京城,因为快要入冬,天气已经冷下来,大家都棉衣厚袍加身御寒。 祝卿安穿着石榴红的夭袄,上袄,下裙,上面用金银两色的丝线绣了大片大片蝶花缠枝纹,繁华堆砌,夺目耀眼。 衣领,袖口,沿边都镶了白兔毛,和头上一顶玲珑兔毛绣彩宝的暖帽交相辉映,贵气逼人。 这样艳色的打扮,人其实很容易被衣服压垮,但穿在祝卿安身上没有丝毫的突兀,她天生就是适合这样的错彩镂金。 闪亮的饰物反而衬出少女初初展现的绝代风华打马而来的燕从昭都看愣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祝卿安打扮起来是这样好看,热烈明艳,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簇烈焰篝火,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想小心呵护,想………… 被盯着看的祝卿安脸皮突然有些发烫,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燕从昭这眼神活似要吃人,让她有点无法招架,只好赶紧转移注意力: “多谢世子前来相接,我们并未传消息回京,世子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我估摸着你们也快要回来了,便天天过来这里守着,今天就让我等到了。” 燕从昭的话让祝卿安意外:“世子,不用去宫里当值吗?” 燕从昭闻言,突然就笑得,嗯,很奇怪:“不用,皇上说,喜临门,让我休息几天。” 第192章 赐婚 祝卿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柳氏突然笑得分外慈祥欢喜,才明白燕从昭嘴里的喜临门是什么意思。 她不再吭声,柳氏却说话的欲望高涨,对着燕从昭一顿的嘘寒问暖,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满意。 被燕从昭一路护送回到祝家,柳氏的嘴一直高高翘起,那笑容是遮也遮不住,好心情是人人皆知。 在看到胖了不止一圈,迷上抽烟,摸叶子戏的杨姨娘时,泽哥愣了好半天,然后嫌弃杨姨娘身上浓重的烟味,而躲着她时,柳氏的心情更好了。 等杨姨娘露出伤心的表情,柳氏敷衍安慰两句,就不再理会这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预备接旨的香案,打赏的红封,散喜的铜子等,柳氏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不知道圣旨什么来,不过早些做准备总是好的。 待到十月中旬,三年一大选的选秀终于拉开序幕。 一个适宜出行的吉日,祝卿安坐上马车一路去到宫门口,领了代表身份的花牌,就走进高高的宫墙里。 虽然大选的秀女有很多,但最终能住进储秀宫待选的秀女并不多,很多女孩在第一关挑选时就落选了。 或是因为容貌,或是因为身高,或是体态,或是有无隐疾等等,过了这一关,女孩们才能住进储秀宫。 不过比起其他秀女要经过细致的检查,祝卿安这边就顺利多了。 虽然赐婚的圣旨还没正式传出来,但宫人们已经事先被提点过,所以没人特意去为难祝卿安,检查时也都是做做样子。 再加上祝卿安像财神爷一样散红封,就更加没人为难,早早就到储秀宫歇下。 一开始,储秀宫还人满为患,但随每一天都有秀女离开,到了最后,留下的秀女已经不足百人。 直到这时,这些秀女才会见到决定她们命运的人,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慈和,点着名让秀女上前和她说话。 皇后对秀女一视同仁,唯有面对祝卿安才稍显亲近些。 贵妃有心想挑两个宜男相给自己儿子,希望能让她早日抱上孙子,所以也点了几个看着顺眼的秀女到她跟前。 丽妃对此毫无兴趣,她只有女儿,挑选秀女做什么? 给自己的女婿? 而淑妃这个同样只有女儿的,却在兴致勃勃看秀女,倒不是她要给自己女儿添堵,事实上,她是想给祝卿安添堵。 要是当初,祝家应下郑南伯府的婚事,自己的娘家也不会因为欠银和金砖一事而被清算。 淑妃心中对祝家那是有一万个疙瘩在的,她倒是是对祝家做些什么,但又有一个燕从昭杵在那,她不好动什么手脚。 祝卿安来宫里时,淑妃也曾动过心思,最好弄得这丫头终生不育才好。 可皇后不知道为什么,把这届秀女看得极严,祝卿安自己也警惕,淑妃最没能做些什么,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干不了破坏,淑妃就琢磨着给祝卿安添添堵,要是侧室比正室先有孕那就好玩了。 皇上现在盼着孙子盼得眼睛发绿,甭管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那都是他的孙子。 被庶子压在头上,将来嫡庶相争,她倒看看,祝卿安到时候的日子能有多好过! 淑妃正琢磨着怎么做成这件事,宫殿外传来传唤声,说是皇上驾到了。 皇后率领众人给皇上行礼,之后一帮人回到殿里,皇上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亲自过目一下这些秀女,选几个合适的给太子。 皇后办事,他虽然放心,但事关太子,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皇后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于是点了名册,让待选的秀女上前再给皇上见礼。 这个环节,祝卿安在列,被点名后,上前问安,听着皇上念着留牌,接过一块花牌,就没她什么事了。 皇上将看得顺眼的秀女一个个留牌。几十个秀女,在皇帝的快速阅览中很快就看完了。 留牌的和没留牌的都可以出宫回家了。 没留牌的,出宫就可以自行另嫁,留牌的,就留在家里等消息,祝卿安也跟着秀女们一起出宫去了。 这边皇上和皇后正商量着留牌的秀女要如何分配,淑妃就凑上去:“皇上,怎么这般的厚此薄彼。 太子的秀女只怕得两个厢房来装人,晋王世子却一个也没有,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一些吧。” 皇上瞟了淑妃一眼:“你觉得我偏心?” 这皇上像是没生气的样子,淑妃的胆子又更大了一些:“世子妃还小呢,将来和世子只怕还有得磨合。 可世子年纪却不小了,总不能在这些事上委屈了他。 皇上好歹也疼一疼世子,给他赐两个人下去。” “也不是不行。”皇上把手里的名册放下,淡淡道:“我原想着,从昭小子自己求赐婚,大概是想有个好开头,所以就没给他赐人。 既然淑妃都开口了,那就以淑妃的名义给他赐两个下去吧。” 淑妃一愣,这事儿这么顺利就办成了? 皇上就紧接说道:“就是不知道这小子领不领情,要是他不愿意,这秀女大概是进不去晋王府了。” 淑妃一想还真是:“宫里赐人,世子还能退回来不成,这也不符合规矩啊! 皇上可得好好说一说世子,他都快成婚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了。” “退回来是不可能退回来的,保不准这小子转手就送人了。 秀女有身份,他想要送人,只能是送个有身份的,我记得柔煦没了嫡子。 这武安侯府也没有庶子,说不定淑妃这一番美意,要让柔煦夫婿接住了。 这样也好,柔煦虽然是我的女儿,可她要是再不能生个儿子出来,总不能让武安侯府没了后吧!” 淑妃一听就急起来了:“可之前八公主多年未孕,也没见夫婿纳妾生子啊,轮到柔煦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淑妃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说她管的太多了。 要给燕从昭塞女人,皇上是不会拦着的,只是这女人到时候会在谁的府上就不好说了。 要是真被燕从昭送给武安侯,那柔煦岂不是会怨怪自己这个母亲! 淑妃当即闭嘴,绝口不再提赐人的事情。 见淑妃老实下来,皇上也没有在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转而继续和皇后商量起秀女的事情。 选秀的半个月后,一道道圣旨颁下,留牌的秀女,有六个据说八字极好的进了东宫,剩余的,不是嫁入皇室宗亲,就是被皇上赐给有功之臣为妻。 祝家这边也迎来了旨意,宫里传旨的天使还带来了大批赏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佳人才女祝氏卿安,萱宜郡主,温婉贤淑,聪慧过人; 温顺恭谦,贤良淑德,堪为皇室子弟良配。 特赐晋王世子燕从昭与萱宜郡主祝卿安二人成婚,择良辰完婚。” 柳氏接旨起身,虽然事先就已经知道,可到这会她脚下好像是踩着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本朝最大的一个漏就这样落自己闺女口袋里了,柳氏心中的喜悦根本就抑制不住,开口就是:“快,散喜钱,散喜钱。” 祝家的下人搬起装了铜子的箩筐到门外,将一把把的铜子散给过往的行人。 与祝家交好的人家得到消息,赶紧上门贺喜,祝家足足热闹了好几天,随后就是晋王府请来官媒去祝家纳采。 活生生的大雁,上等的贡品绫罗绸缎,寓意吉祥美满的玉镯金钗等物,还有烟茶酒果品等礼物作为贽礼。 看着纳采礼里那对活生生,膘肥体壮的大雁,来观礼的宾客俱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看来,世子很看重未来的世子妃嘛! 这天寒地冻的,候鸟都南迁了,想找到大雁本就不容易,更别说是一对膘肥体壮,活蹦乱跳的大雁,世子真是有心了。 赚足了面子,柳氏高高兴兴收下了纳采礼,这成婚的第一道流程就完成了。 再然后就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经过钦天监占卜吉凶之后,两人的婚期就定了下来,定在明年八月。 那时,祝卿安还尚未及笄,其实再晚上一年半载也可以,但燕从昭年纪却不小了,但皇上急着想抱孙子,所以看日期时,就可着最近的良辰吉日选。 能等到明年八月,据说,还是燕从昭竭力争取的结果,不然,皇上恨不得他们年底成婚,明年自己就能抱孙子。 走完几个流程,定下婚期,已经是嘉丰十一年的腊月底,都快要过年了。 速度快得祝卿安叹为观止,感觉比流水还快,好像她还没怎么反应,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第193章 预备 这个年,祝家很忙,祝家已经出孝,之前和祝家有人情来往的人家,常常有女眷拜访,祝卿安少不得要应酬年纪相仿的少女们。 迎来送往,管家理事除了这些之外,柳氏还要求祝卿安之前学过的东西故而知新。 得空了,祝卿安还得给未来的公公婆婆做身衣裳鞋袜,虽然不用她真的从头做到尾,可也不能一针都不动一下,多少得做做样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忙得祝卿安不可开交,柳氏却还嫌不够。 在翻过年的嘉丰十二年,请来一位擅长锻体的嬷嬷,教授祝卿安练柔体术。 “让你学这个,是为了你好,大家闺秀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娇弱。 又俱都年纪轻轻就嫁人怀孕生子,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懂这其中的凶险。 不知道有多少千金闺秀没能淌过这鬼门关,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身体太过娇弱,没有多少体力撑到孩子生出来。 想当年,我还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从小不是循规蹈矩长大的,也曾鲜衣怒马过,自小身体不知道有多好。 可是我当年嫁给你爹,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差点要了命。 不仅拖累坏了自己的身体,连同你上头的哥哥姐姐也……” 柳氏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早年的丧子之痛,是她的心里的一道疤,一提起来就痛的厉害。 祝卿安要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当年出嫁已经是及笄少女,又身体健康,尚且在生育上受了大损伤。 自己自小的身体是比较差的,也就是这辈子有兰草露珠调养身体,才渐渐恢复康健。 今年八月份她就要出嫁,尚未到及笄之龄,要是有孕,有宝贝在手,她自是不会殒命,但生育时的苦头却不是兰草露珠能解决的。 “我先前逼着你打马球,让你学这个,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真的有孕,有个康健的身体可以少受些罪。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世子之前向我透露过,不想过早要孩子,生怕碍着东宫的眼。 只是避子汤也不是百分百见效,万一要是有了,也不能让你生生把孩子给打下来。 所以,你得好好学,于嬷嬷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学会了终身受益,可千万不能懈怠。” 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祝卿安自然不会拒绝,但她没想到,柔体术竟是这样折磨人。 首先,在练习之前得先进行用有些烫手的汤浴泡澡,用于嬷嬷的话就是:“得先泡一泡,把筋骨都泡松软了,才好做下一步。” 这个过程倒是不难,初春春寒料峭,泡热水澡也是一件享受事,但等泡完澡,这煎熬的事就来了。 于嬷嬷先给祝卿安按摩推背揉骨,说是这样能辅助她快些长开,还能矫正体态上的一些不美之处,营造出骨相美。 于嬷嬷用药油和十分独特的手法揉按,直把祝卿安搓得连连喊疼,全身上下的骨头烧得慌,像是有蚂蚁在骨头上啃咬一样。 又热又疼,一套按摩做完,祝卿安站都站不住,因为疼啊! 于嬷嬷却没有半分心疼,让丫鬟扶着祝卿安站好,然后裸足在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跟着于嬷嬷的动作比划。 祝卿安笨拙得像只鸭子,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摔倒,于嬷嬷温声劝说::“姑娘,先前的苦都受过来了,就差这最后一步,放弃了,可就是前功尽弃。 只要做完这最后一步,能通经活络,出一身汗就能停下来了。” 祝卿安最后是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完成这最后一步,然后就累得躺床上睡得香甜。 之后,除了每月的月信可以休息几天之外,祝卿安每天都得被于嬷嬷“辣手摧花”,好一顿折腾。 过程很折腾人,可这成效也是杠杠的,至少,祝卿安如今的胃口大开,一天三顿饭,顿顿都得有肉有菜,饭还得是干饭才能吃得饱。 不仅如此,下午和晚上,她还得再来顿小点心才算满足。 柳氏担心女儿吃得太多会积食,于嬷嬷却不以为意:“姑娘这个年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老身的柔身术加持,姑娘能吃能睡才是常理,夫人不必忧心。” 就这样过了半年,祝卿安的个子蹿高了一个个头,看起来更有大人模样。 重要的是,脸上身上竟然也没有因为长得过快的身高而没肉,反而是该长肉的地方长肉,线条玲珑有致。 唇红齿白,眼神有神又灵动,整个的骨相竟是一副美人骨。 经过内廷十多位绣娘精心绣制半年的凤冠霞帔被祝卿安轻而易举驾驭着,真真是人比花娇,貌若天仙。 柳氏啧啧称奇,连连向于嬷嬷致谢:“我先前听过嬷嬷的名头,可没有亲眼所见,我到底是不太相信。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自己孤陋寡闻,小女如今长得这般好,真真是不知怎么感谢嬷嬷才好。” 于嬷嬷看着祝卿安也是与有荣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大姑娘如今长得这样好,也是我意想不到的。 老身出了七分力气,大姑娘自己用了十分心去努力,一起共勉才有今日的成效。” 祝卿安没有听母亲和于嬷嬷互捧话,让翡翠和珊瑚帮她脱掉身上的喜服,这喜服做工是没得说,就是自己长开了,有些不合身,得赶紧让绣娘改一改才行。 这一转眼就六月了,再过一个多月的,祝卿安就要出门了,她的嫁妆早已准备妥当,除了这些年父母为她置办好的。 足够祝卿安衣食无忧一辈子,但因为前头有太子妃在打样,所有的嫁妆都只能一削再削,直至比太子妃差上一线才能写进嫁妆单子里。 看着这些多出来的嫁妆,柳氏灵机一动,把这些东西都搬到祝卿安陪嫁的宅子里,成为宅子的装潢,一起上了单子。 除了家里给她准备的这些,还有一部分晋王府送来的聘礼也被柳氏做了祝卿安的陪嫁。 早在去年纳征之时,晋王府的聘礼就送到祝家,其丰厚程度已经超规格了。 黄金二百两、白银一万两、锦千匹,缎千匹、茶叶百斤、酒百斤、烟百斤等,就这已经要两三万两银子左右的花费。 再然后就是绣以龙凤呈祥图的丝绸被褥十套,苏绣梅兰竹菊的屏风四扇,绫罗手帕一百方。 镶彩宝珍珠流苏錾刻金冠,金累丝嵌宝石凤尾头面,还有成对成对的手镯,发簪发钗,耳环戒指等等,就这些又是几万两银子的花销。 然后还有诸如前朝名家字画,官窑瓷器,玉雕刻摆件等等的面子货,全部聘礼加起来没有十万两根本就办出这样的场面。 这根本就不是按照世子的规制来办的聘礼,而是亲王才有的待遇,但问题是晋王还不是亲王啊! 皇上竟然这样看重燕从昭,竟然破规格为他置办这样的聘礼,要知道,这也就比东宫迎娶太子妃时,要差上一些而已。 一时间,燕从昭在京城变得炙手可热,祝家也因此跟着水涨船高,近几个月来,人缘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随着婚期接近,祝家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都是打着给祝卿安添妆的理由来的,不收还不行。 柳氏只好让人录入人情来往的册子里,等着有一天可以还人情。 而这些添妆统统被柳氏塞进祝卿安的嫁妆单子里带走。 在过完中秋,在一个金桂飘香的夜晚,柳氏来到祝卿安的房间看着挂起来的华丽嫁衣,捧在手心里的小白菜马上就成别人家的,忍不住湿了眼眶。 第194章 出嫁 祝卿安拿起帕子给柳氏拭泪:“娘,别这样,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以后,我常常回来看你,或者你常去看我不就好了。” 晋王府没有正经婆婆,祝卿安用不着对一群侧夫人晨昏定省,晋王也不好越俎代庖管到她和娘家见面的事上,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很自由的。 柳氏红着眼点头:“好,以后要常见面,让娘知道你过得好,我才能放心。” 伤感过后,柳氏想起正事,拉着祝卿安上了床,从怀里掏出一卷图册塞给女儿,语气略有些不自在道:“这个,好好看看。” 祝卿安看清上面的图画,那是密戏图,上面清晰画了男女各异的姿态,每一个部位的清晰可见,说一句画工精湛也不为过。 祝卿安瞬间脸红似血,赶紧把图册合上,柳氏拿出两尊紧拥一处的佛像,那男女身体惟妙惟肖抱于一起。 祝卿安瞄了一眼,飞快转过眼,这一下,她连耳根子和脖子都红了个通透。 柳氏努力严肃正经说道:“害羞什么,这都是正经事。 你好好看看,了解这其中奥秘,对你是受益无穷。” 柳氏是过来人,深知夫妻是否和谐美满和敦伦这事有很大关系,说着,还把欢喜佛摆到祝卿安面前,照着密戏图的图样,一边摆弄,一边讲解:“别不好意思,我可告诉你,人前,你端庄守礼是应该的。 但回了房间,在自己的地盘上,面对自己的夫婿,就不能那么矜持规矩。 尤其是这事上,互相磨合好了,方知闺房之乐,夫妻才能恩爱。 你若是把夫婿当成客人来对待,长期客气有礼,夫婿再热的心也会冷的。 你记性好,仔细想想,我人前人后是怎么和你爹相处的。 你爹曾因为我私底下对他的“不客气”就生疏生气了?” “没有,爹对你一直很包容。”祝卿安如实回答。 “这就对了。”柳氏把欢喜佛和密戏图往女儿手里一放:“不管你和夫婿将来是否会同床异梦。 至少努力开个好头,莫要一开始便冷了情分。 婚姻之事,需用心经营,你马上就为人妇,便要懂得夫妻相处之道。 这欢喜佛与密戏图,虽有些羞人,却也是为了让你知晓夫妻间的亲密与责任。 莫要辜负了为娘的一片苦心,也莫要错失了这来之不易的姻缘。” 说完这些,柳氏便离开房间,只留祝卿安一个人羞赧满面一点点钻研密戏图,嗯,原来,夫妻敦伦竟然还有这么多花样,真是……长见识了。 努力“学习”两天后,祝卿安终于得以“解脱”,因为她的大喜日子要到了。 祝家灯火通明,为了明日祝卿安大婚而准备。 夜半三更,下人们再三检查洒扫,预备各类喜糖喜饼,散喜的铜子,金银柯子。 厨房中更是忙碌个不停,准备明日祭祖宗所需要的供奉。 祝卿安作为主角反而清闲,用过晚膳,下人备好香汤,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沐浴。 头发通好后,用玉簪花头油细细梳理,直至垂下来的头发柔顺服贴。 再用香膏涂抹在肌肤上,用温热的帕子敷着,直到肌肤变得细腻嫩滑才用清水洗去残膏,一身轻松躺上床就寝。 为了避免祝卿安精神紧张,导致睡不好,明天没有体力精神支撑整场婚礼,柳氏让人点了安息香,让她尽快入睡。。 在舒缓的香气里,祝卿安闭上眼睡去,在睡过去之前,她担心自己可能会睡不安稳,毕竟也没有哪个女孩,在这种人生大事上真的能够放心自在吧! 可没想到她一觉就睡到自然醒,此时还未到拂晓,从床上垂下的细纱望出去,窗外有下人把烛火一盏盏点起来。 细听能听到远处的嘈杂声,祝卿安打了个哈欠,全无睡意,她坐起身,发现睡在脚榻边的珊瑚已经起来了。 正轻手轻脚端了水盆进来了,见祝卿安已经起来,便和翡翠一起给祝卿安洗漱更衣。 刚做好这些,桂嬷嬷领了一个会开脸的婆子来见祝卿安,面上被细细涂上雪白的滑石粉。 婆子用细线开始挽面,直至脸上的绒毛被婆子刮干净后,敷上滋润的香膏,就算是开脸仪式完成。 然后就是梳头,全福人一边念着婚嫁歌,一边祝卿安墨缎一样的黑发挽起,垫上发包梳成高鬓。 全福人的声音柔和,在她的唱声里,祝卿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变得成熟稳重,有些焦灼的心,似乎随着头上的重量而慢慢平静下来。 梳好头,祝卿安穿上了层层叠叠,金银丝编织的锦缎礼服,金丝彩线绣凤穿牡丹图熠熠生辉,长长裙摆拖延出数尺长。 在宾相送来催妆诗后,祝卿安的头上,脖子上,手上,腰上,被一件又一件的首饰堆砌,就连脚上的绣鞋都缀满了珍珠,闪烁着莹光。 这就是装点权势的好物件,珠光宝气,恍若神仙妃子! 开脸嬷嬷替祝卿安描眉,点绛唇,脸上抹了细腻的丁香宫粉,两腮匀上淡淡的胭脂,眼部用细腻又有波光的云母珍珠粉轻扫而过,看人时有种波光流转之感。 祝卿安透过镜子看到身后众人惊艳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柔笑容,灼灼风华,无人可挡! 上好妆,柳氏才匆匆而至,祝卿安转头去看她,鬓发两侧的步摇垂着流苏,她一动流苏就一晃一荡。 柳氏看一眼,便眼眶发热:“当初瞧着,你也就丁点大,时间这样快,一晃眼便都要出嫁了。” 说着,柳氏就忍不住想落泪,观礼的众位贵妇人便上前安慰,你一句我一句才劝住了柳氏的泪意。 见还有些时间,柳氏就坐下来,老生常谈嘱托祝卿安种种事宜,她说一句,祝卿安就应一声,尽显母女温馨。 但时间总算像流水不会停歇,不停往前走,很快就临近吉时,柳氏没敢再说下去,让人伺候祝卿安做好最后的准备,她还得前院后院两看顾,忙得很。 祝卿安抱着皇后赐下的玉如意坐好,全福人把盖头放在她身边,只等着新郎来接亲再给盖上。 而另一边,燕从昭穿着喜服带着迎亲队伍已经走在绕城迎亲的路上,掐着吉时到祝家门口。 与一般婚事不同,和皇家结亲,不管是女方还是男方总要谨小慎微一些。 因为祝家的男主人不在,小主人还是个小豆丁,所以在前头充当顶梁柱撑场面迎客的是鲁家兄弟。 两人虽然举止有些拘谨,但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也算是个中翘楚,除非和祝家有仇,不然不会有人为难这兄弟俩。 宾客盈门之时,前院接到迎亲队的消息,鲁家兄弟带着泽哥,祝氏族人和来宾都纷纷出来,整理衣服按照官职和亲疏远近排队成列,在门外等着。 燕从昭的迎亲队伍骑着高头大马终于到来,鞭炮声响起,轰隆隆不绝于耳。 等众人下马,等待的众人立刻上前和燕从昭以及来迎亲的宗室子弟见礼。 祝家的下人们立即将马牵到事先准备好的地方。 另有下人立刻大开中门,抽掉门槛,各处做好准备。 燕从昭带着队伍和花轿走进了祝家,但这时,他还见不到新娘子。 因为照规矩,燕从昭以及带来的迎亲队伍等要留在祝家用过午饭,晌午之后再将新娘子迎回府中,在黄昏之时拜堂行礼。 毕竟,婚礼,昏礼,娶妻正黄昏,纳妾天黑至! 所以燕从昭还有得等,好不容易等来午膳,燕从昭食不知味,只象征性都尝了尝,就撂下筷子。 主人公放筷子,其他人自然也得陪同,撤下午膳,过了晌午,燕从昭快要望穿秋水的二门口,终于出现新娘子的身影。 祝卿安盖着红盖头,一手抱着玉如意,一手牵着泽哥,两边是官媒和全福人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二门。 燕从昭目不转睛盯着,恨不得代替泽哥去牵祝卿安的手,但仪式尚未走完,他想一亲芳泽还得再等等。 在高堂上,祝卿安跪拜父母恩,祝文彦只是一块牌位不声不响,柳氏哽咽着声音说话:“照顾好自己,将来有孩子了,照顾好孩子。” 末了还十分官方加上一句:“侍奉夫君,该尽心尽力。” 祝卿安只应答:“女儿记下了,女儿离开家,母亲多保重。” 之后,祝卿安被扶起要引着往外走时,身边的泽哥不见了,换成一个高大的身影握着她的嫩滑如玉的柔荑带着她往花轿而去。 甫一接触,燕从昭就感到祝卿安的手冰冷柔软,被他触碰时有些颤抖又有些僵硬。 与他火热带汗的手掌相较,原来,紧张的也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燕从昭引着祝卿安坐上花轿,一旁立刻有人高声大喊:“起轿!” 第195章 “抢”回来 花轿晃晃悠悠抬出祝家大门,柳氏嘴角扬着,眼里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被鲁家兄弟轮流抱着的泽哥听着周围人的话,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姐姐被人“抢”走了。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嗷”一声就哭出来,挣扎着下地,迈着两条短腿就要往外冲,他要把姐姐“抢”回来。 鲁家兄弟跟按猪一样,费了老半天,才把人给带回来,明明八月天秋高气爽,这两人愣是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柳氏这时也不得哭了,赶紧把泽哥接过手轻哄:“泽哥,乖,姐姐过几天就回来看你了。 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可不能闹了。” 泽哥委屈巴巴:“真的?” “真的,不骗你。” 得到母亲的保证,泽哥这才不闹腾,这一场闹剧才算是落幕。 而另一边,因为避忌走回头路,燕从昭带着迎亲队伍开始绕路而回,来时走的是西边,回去只能走东边。 而且还不能走太快,不到黄昏便进宅没有好兆头,所以,迎亲队在路上硬是慢悠悠绕到吉时将至,半个城的城墙都铺上橙黄的光晕时,才提速到了晋王府。 晋王府今日席无虚座,王公大臣等有资格来的,一个都不缺。 花轿进了府门,官媒掀开帘子,燕从昭伸手探入,祝卿安把空着的左手放上,燕从昭握紧她的手,将她带出花轿来到高堂拜堂。 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对拜,然后,燕从昭和祝卿安就被送入洞房。 以宗令王妃为首一干宗室之妇进了室内,宗令王妃拿着称杆给燕从昭,示意他用这个挑开新娘的盖头。 燕从昭动作小小心翼翼,唯恐戳到祝卿安,挑起盖头的一角一掀,少女珠翠环绕,灼灼风华的样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祝卿安抬头看了周围一眼,便有些羞怯地低头,一干宗妇俱都好话连篇夸了又夸,燕从昭更是直接看愣了。 少女盛装而来,乖乖巧巧坐着,让他瞬间升腾起原始的冲动。 室内众人见到燕从昭这样子,俱都善意笑出声,宗令王妃让燕从昭坐在祝卿安身边,然后端来糖水和生饺子。 糖水使新娘子喝下了,喻意将来新娘子嘴甜如糖,后者则需要新娘子吃一口说出:“生的,或者生生生。”的话即可结束。 再然后就是喝合衾酒,结发礼,前者,宗令王妃拿出一个形状小巧葫芦状容器,象征着夫妻原为二人,结合后成为一体。 里面已经装了香甜的米酒,新郎新娘一人手执一半,新人手臂相交,同时将酒具中的酒饮下。 饮完酒后,新人还得将酒具合在一起,象征着夫妻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再然后就是结发礼,宗令王妃从两人头上各去一缕头发,将两缕头发用红色丝线缠绕在一起,装进一个红色荷包里,挂在床头,寓意永结同心,忠贞不渝的意思。 做完这些,燕从昭就被宗令王妃“赶”出房门去前院待客,一众王妃宗妇和祝卿安简单说过几句话,也退出房门,让新娘子可以休息洗漱吃饭。 房间里,只剩下祝卿安和两个丫鬟翡翠珊瑚,两人见祝卿安露出疲态,就上前帮她拆开身上的首饰,松发髻。 祝卿安任由两人动作,眼睛打量屋里的陈设,房中一应家具器皿都是新制,样样都是近两年新式样子。 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带金带彩的绘饰,装饰着喜庆的红绸带与金银丝流苏。 身下的床是千工拔步床,这个是祝卿安的陪嫁,但床外侧的多宝格,摆着一只多彩珐琅嵌青玉盛满金银锞子的宝篮,周围还拱卫着红花白地瓷的牡丹花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琉璃花樽。 讲究的是一个彩绣辉煌,奢华富贵,这些可不是祝卿安的陪嫁,根据提前来晋王府铺床整理嫁妆的白芷白术所说,是燕从昭开了晋王府的库房搬来的。 祝卿安从床向西望去,此时天色渐晚,房里房外灯火通明,在灯光映衬下,她看清有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中间四扇开着,可以看见一座紫檀边嵌螺钿的仕女图插屏。 那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宝蓝的琉璃里浮着牡丹金花,那种绚丽彩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夺人眼球,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在这富贵窝里。 这可真真是富贵迷人眼啊! 愣神之间,翡翠和珊瑚帮她把身上的首饰尽数卸掉,发鬓拆下,祝卿安顿觉整个人轻了十多斤,头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白芷从西边的仕女图插屏绕出来:“姑娘,香汤已经备好了,快些洗漱,解解乏。” 翡翠和珊瑚赶紧给祝卿安褪去层层叠叠的礼服,服侍她洗漱。 换上真红色的寝衣,祝卿安走出屏风,花厅的饭桌上已经摆上饭菜,她刚坐下,外头就有嘈杂声传来。 燕从昭带着一身酒气被福瓜福豆搀扶进来,祝卿安被白芷扯了一下袖子,她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接过燕从昭。 祝卿安原担心自己可能会扶不住,没想到一碰到燕从昭却一点也不吃力,燕从昭只是轻轻靠在她身上,然后两人坐下。 等福瓜福豆以及翡翠等丫鬟退出房间,燕从昭醉醺醺的表情立刻一正,坐直了身子。 祝卿安眼睛微瞪,燕从昭就笑:“我要是不装醉,这会还脱不得身。 春宵苦短,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这赤裸裸的话,让祝卿安原本就薄晕的脸“噌”一下红个通透,她慌张转移话题:“世子,可要再吃些东西。” 燕从昭摇头:“不用,我在前头用过了。” 说着,燕从昭伸手拿起祝卿安面前的碗筷,夹起一块卖相很好的虾仁:“来,我喂你。” 祝卿安接触到燕从昭深邃到有些发绿的眼神,只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现在像等着养肥待宰的猪,她咽了咽口水:“我……”我自己来就行。 可是后面那几个字没有说出口,一个虾仁就塞进了她嘴里,祝卿安下意识嚼了嚼,刚咽下去,燕从昭再夹起一块酥杏仁又送到嘴边。 就这样,祝卿安全程没机会说一句话,就被燕从昭一筷子一筷子喂饱了。 “来人,撤掉。”燕从昭一声叫喝,门外的翡翠珊瑚,以及两个晋王府的丫鬟鱼贯而入,两个开始收拾残羹剩饭。 翡翠和珊瑚则是伺候着祝卿安再洗漱一遍,燕从昭就在这个空当,径直去了屏风后面沐浴。 祝卿安这才小小松了口气,放松脊背去碧纱橱梳洗,翡翠疑惑看着祝卿安的后背,这也不热呀! 怎么大姑娘后背全是汗? 梳洗过后,祝卿安又重新换过一身寝衣,她出了碧纱橱,整个人就顿住了,因为燕从昭已经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她。 翡翠和珊瑚立刻低头,赶紧退出千工拔步床,放下床边四周的红色纱幔,掩住床内的人影,就匆匆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安安,过来。”燕从昭对着祝卿安招手。 祝卿安背后又忍不住冒汗,踟蹰片刻,才缓走到床边,燕从昭突然伸手把人一抱就往床上倒去。 祝卿安的惊呼还未出口就被封敛,两人乌黑的发丝紧密相贴,凌乱又迷离。 肌肤雪白光滑的手臂环住喉结滴汗的脖颈,就在床畔,就在地上,是散落的花生,红枣,莲子,就那么迷乱暧昧散了一地。 情到深处,祝卿安口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声音,那声音绵软,尾音带钩。 燕从昭便收不住了,这一刻,简直是天崩地裂一般。 第196章 敬茶 烛光摇曳,鸳鸯绣被翻红浪。 云收雨歇,祝卿安累得直喘气,她全身都是汗,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想要洗漱一番。 燕从昭拉起掉落在床边自己看的寝衣将人胡乱裹进去,包得严严实实的:“我带你去。” 说着,不等祝卿安拒绝,就抱着人大步去到屏风后。 浴池里热气氤氲,红色的花瓣铺了一池子,将两人的身影遮掩在其中。 祝卿安想自己洗,但燕从昭好像对她细白粉嫩的肌肤有瘾似的,一定要亲自动手照顾她。 这一照顾,直到浴池没有水气氤氲,燕从昭才抱着祝卿安出来。 床上的凌乱已经被收拾好,燕从昭轻手轻脚把人放上床榻,被子一裹,两人就这么沉沉睡去。 天色微明时,燕从昭率先醒来,他轻手轻脚套了衣裳出去,见桂嬷嬷已经领了丫鬟备好洗漱的物件,就道:“不用这般早,让她好好睡,辰时再去叫起也不迟。” 桂嬷嬷心想,这俩成婚第一天就睡这么晚才去拜见公婆不好吧? 想说点什么,燕从昭却已经走出院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翡翠忙问:“嬷嬷,这可怎么办呀?” 桂嬷嬷想到昨晚两人的折腾,想着祝卿安大概是累得不轻,就道:“反正也还早,再让姑娘,不,是世子妃再睡一会,等辰时初再叫醒吧!” —— 祝卿安被叫醒的时候,人还有些迷迷瞪瞪,好一会才恢复神智,她想起来,但无奈全身乏力,动都不想动一下。 桂嬷嬷满脸怜爱,伺候着祝卿安更衣洗漱,换上真红色纻丝牡丹纹花裙,乌黑的青丝绾了凌云髻。 一套红宝石金凤头面装点其上,最显眼的就是鬓发中间的金凤,那金凤步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口中衔了颗菩提大小的红宝石。 红宝石下又缀三穗莲子米大小红宝石,在饱满的额间微微晃动,如烈烈火焰般璀璨夺目,让人望之就难以移目。 头上这样隆重,祝卿安就不欲身上有太多首饰喧宾夺主,最后,只腰间配了一串翡翠噤步就梳妆完毕。 等翡翠珊瑚扶着她从碧纱橱出来时,早前不见的燕从昭穿着一身枣红锦袍,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已经在饭桌边等她了。 祝卿安一见到燕从昭,就不可抑制想起昨晚的种种亲密事,她的脸突然就有些红,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要燕从昭直接抢了翡翠和珊瑚的活,把人半抱着送到桌边坐下,原想像昨晚那样喂她吃东西。 见她害羞,也不忍她这时候为难,只好把饭菜夹进她碗里,然后转移话题:“等一下认亲戚的时候,宗令王妃教你怎么认,你就怎么认。 其他的,不必多问,也不必多想。” 这话着实有些奇怪,让祝卿安很快忘却了羞赧的情绪,回想昨晚,翡翠跟她说过的一句话:“拜高堂时,不知道为什么,晋王没有坐正身子。” 没有坐正,那就是侧着身子,这就是只受半礼的意思,谁家儿女成亲,做爹的,只敢受半礼? 当时,祝卿安就觉得奇怪,但因为燕从昭很快就回来,她也没机会多问,现在是不是该问一问? 祝卿安神色迟疑:“世子。” “你叫我什么?”燕从昭动作暧昧捏了捏祝卿安的手,吓得她立刻改口:“阿昭。” 燕从昭不舍松手:“嗯,怎么了?” “我听说……”祝卿安把心里的困惑问出口。 燕从昭点头:“这里面确实有事,等我们认完亲戚回来,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两人很快用完早膳,燕从昭带着祝卿安出了世子居住的璟瑄堂,一路来到晋王府的正院。 待客的花厅已经有不少人,但奇怪的是,正堂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左侧的太师椅只摆了一个牌位和一个托盘。 右侧太师椅本应该是晋王坐的地方,同样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托盘放置在椅子上,里面是装着几个盒子,盒子里面是各种的珠翠首饰。 这情景属实古怪,可在场的众人好像都不以为意,祝卿安也没把困惑摆在脸上。 认真地照着宗令王妃的指点,和燕从昭先给右侧太师椅磕头敬茶,嘴里喊着:“父亲,请喝茶。” 太师椅后面站着的一个内侍代替不见人影的主人接过,然后把托盘给了祝卿安。 祝卿安接过托盘,和燕从昭再次向太师椅一拜,把托盘交给身后的翡翠。 夫妻二人来到左侧太师椅前磕头敬茶,这一回喊的是:“母亲,请喝茶。” 太师椅后面,同样走出一个内侍,接过新媳妇手里的茶水,然后,把牌位后面的托盘交给祝卿安。 如此,拜见公婆的仪式完成了,祝卿安又跟着宗令王妃开始认亲戚,都是宗室的王爷王妃,世子世子妃等等的亲戚。 面见长辈,祝卿安收礼收到手软,轮到小辈时,祝卿安将预备好的红封一个个送出,折腾了一圈,认亲才算结束。 在这当间,祝卿安还见到了三郡主柔煦和瑾宁郡主这母女俩,这两人见到祝卿安显然是不开心的,但到底被收拾怕了,没在今天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已到了晌午,亲也认了。 宗令王妃便主持大局,开了宴席,用过午膳,认亲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随后,亲戚们陆续离开,燕从昭和祝卿安送完最后一个亲戚,祝卿安腰酸腿软有些站不住。 认亲时,见到长辈,祝卿安得行礼,虽然不用跪,可不停行福礼也是累人。 尤其是昨晚…… 运动量过大,认亲宴,祝卿安也不能安心吃饱,避免出什么意外,只略略吃了点菜蔬垫肚子。 这会是又累又饿,祝卿安正想让翡翠珊瑚来扶她,燕从昭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搂住她的腰,一把就把给抱起来,大步往璟瑄堂走去。 “阿昭! 你……放我下来。”祝卿安小声唤。 但燕从昭置若罔闻,祝卿安最后只能埋头在对方怀里,假装掩耳盗铃。 一回到璟瑄堂,燕从昭刚把人放下,祝卿安就跟兔子一样跳远了,一点也不复刚才虚弱的模样。 燕从昭语气就跟逗小孩一样:“怎么躲得这样远,不是饿了吗? 我让人备了点心,快过来用些。” 祝卿安犹犹豫没过去,她可没忘记,昨晚在浴池,燕从昭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的。 “过来吃东西,我不动你,真的。”燕从昭再三保证,祝卿安才缓步到饭桌边坐下,燕从昭就饶有兴致投喂她,看着祝卿安吃得两腮鼓鼓的,就有种养小动物的快乐。 等到祝卿安吃饱喝足,燕从昭才端正了神色,跟祝卿安讲起一些陈年往事………… 第197章 献 在很多年以前,晋王只是先帝第九位皇子,并且还是最小的那一个。 但与一般人家不同的是,作为幼子九皇子并不受宠,相反,先帝十分厌恶这个儿子。 根本原因就出在九皇子的生母身上,九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姓李的宫女,因为容貌俏丽,所以服侍了晚年的先帝。 这个李宫女伺候先帝好几年,却一直得不到的一个位份,更让她恐惧的是,先帝已经年老,若是她不得位份,没有孩子,将来先帝驾崩,侍候过先帝的她极有可能要陪葬。 所以,李宫女急迫想要挣脱身份桎梏。 于是,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装扮成衡阳公主的模样,得了圣宠,一举成为了李贵人。”燕从昭色不明说了这么一句。 祝卿安对于先帝时期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衡阳公主更是陌生,她语气迟疑问:“衡阳公主是?” “是先帝的亲妹妹。”燕从昭这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惊得祝卿安脸色发白,燕从昭继续述说往事,衡阳公主是先帝的幼妹,两人足足相差二十岁。 先帝生母蕙贵妃生下衡阳公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衡阳公主是在先帝膝下长大的。 先帝对这个幼妹比对女儿还要疼爱,只看公主的封号,“衡”有平衡、衡山之意,“阳”自古有山南水,北为阳,衡阳在衡山之南,取阳光充足、充满生机活力之意。 “衡阳”这个封号蕴含着积极向上、充满希望的美好寓意,象征着如阳光照耀般蓬勃发展。 这样美好的寓意,就知道先帝对这个妹妹有多疼爱。 当年,在皇室里头,衡阳公主是最风光的存在,但人,永远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一辈子,哪怕这个人是公主,也一样要经历坎坷。 地位高贵的衡阳公主慢慢长大,露出得天独厚的容貌,而且上天格外偏爱她,不仅容颜绝色,而且极擅歌舞。 在当年,不知有多少少年郎为衡阳公主犯过相思病,一群群的狂蜂浪蝶排山倒海扑过来。 高贵如衡阳公主也是招架不住,她终究对男女之情起了好奇心,情窦初开的她想知道话本里描述的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于是,她选择一个长相最好,最讨她欢心的少年郎欢欢喜喜去见了皇帝哥哥,却没想到,她一腔热情在皇帝哥哥那碰了壁。 皇帝认为少年郎配不上他的妹妹,将少年郎好一顿驳斥,赶走了。 衡阳公主很是生气,作为从小被宠大的公主,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直接就跟自己的亲哥哥吵了起来,甚至还赌气闹绝食。 最后是皇帝反过来向衡阳公主道了歉,才把衡阳公主哄好了。 衡阳公主问及哥哥,为什么要驳斥少年郎时,皇帝只说要替妹妹找一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可,当时的衡阳公主哪里会想到,这世上,谁敢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又或者说,除了皇帝,谁敢承认自己是最好的男人! 就这样,衡阳公主看上一个又一个的郎君,可被她看上的人,似乎总是很不幸,总是因为各种意外,倒霉至极,而退出公主的生活轨迹。 待到公主二十岁时,她才终于明白皇帝哥哥当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衡阳公主做出她的反抗,在公主府里日日招了戏子莺歌燕舞,没多久,她就被查出未婚先孕。 先帝自然是震怒不已,杖杀了公主府所有的面首,公主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是保不住。 自那之后,衡阳公主就变得有些疯癫,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毁了。 先帝痛心不已,最后听从太医的建议,送衡阳公主去避暑行宫休养。 也许是因为不用面对京城的纷纷扰扰,也许是远离了控制她的人,衡阳公主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 先帝也曾尝试将衡阳公主接回京城,可是一见到熟面孔,或者提及京城,衡阳公主就会立刻发病。 无奈之下,先帝只好让衡阳公主长居行宫,就这样衡阳公主的传说渐渐消弭的时光里。 除非是当年的旧人,否则后来的人几乎已经记不清皇室里还有这样一位公主存活着。 那位李宫女伺候先帝时,也不知道怎么窥破先帝的心思,在细细打听过衡阳公主当年的喜好后。 装扮成公主模样极力模仿,满足先帝那些年没有说出口的隐晦念想,李贵人成功让先帝对她盛宠不已,最终如愿以偿,在得到位份不久,就被查出了孕信。 可也是因为李贵人恃宠而骄得罪了高位娘娘,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 总之前,在李贵人怀孕七八个月时,衡阳公主不知怎么突然回京,就那么巧就撞见李贵人装扮成她的模样,向先帝撒娇卖痴。 衡阳公主当场被刺激得疯病发作,误把金饰当成豆子吃进肚子,活生生疼死了。 衡阳公主死后,先帝悔恨不已,可无奈的是人死不能复生,在愧疚心虚之下,他把所有的罪过都加诸到李贵人身上。 觉得李贵人就是个祸乱宫闱的妖怪,迷惑先帝乱了纲常,害死衡阳公主。 要不是她腹中有龙胎,先帝必要将她给衡阳公主陪葬。 虽然李贵人因为孩子得以存活,但下场也好不到哪去,被斥夺位份,锁进冷宫自生自灭。 她在冷宫挣扎着生下九皇子,就因为出血不止,得不到有用的治疗而殒命。 曾经的爱宠死了,还是因为生孩子死的,先帝对此也毫无怜悯之心,甚至都吝啬恢复她的位份,让她无名无姓躺在妃陵某个角落里无人问津。 而刚出生的九皇子连名字没有起一个,就被先帝随意丢给某个贵人抚养。 因为先帝厌恶这个幼子,抚养九皇子的贵人对他就不是很上心。 九皇子就在众人看不上的眼光里长大,待到可以出宫娶妻生子的年岁,先帝已经垂垂老矣,随口给了九皇子一个“平国公”的爵位,就将人打发出宫了。 注意,先帝给这个爵位,这里面的平不是平安的平,而是平庸的平,他是恨不得这个幼子从未出现过才好。 九皇子就这样成了平国公,他没有食邑,只有一座看起来还不错的府邸和起家的几万两银子。 堂堂的天潢贵胄却混得连一般的世家都不如,平国公心里自然是不甘心,总想着要出人头地。 而这个契机很快出现,先帝没多久驾崩,当今皇上披荆斩棘登基为帝,为了表现友爱手足,便对平国公这个最小的弟弟多有提携。 不仅操心他平常的吃穿用度,就连婚事都给一手包办了。 当年的平国公守过先帝孝期才得以娶妻,因为皇上的看重,元后亲自给他指婚秀女,平国公才娶到江南官宦之家的千金闺秀白氏为妻。 可在新婚之夜,平国公揭开新婚妻子的盖头,发现妻子不仅出身好,就连模样也是没得挑剔。 寻常男子见此情景,心中不知如何欢喜才好,可平国公却在看到妻子的样貌后,萌生出一个向上爬的想法。 燕从昭语气冷漠不耻道:“他献妻子于春宫,用女人换得爵位。” 第198章 宗室子 这个计策换成别人或许不会成功,但谁让当今皇上年轻那会是色中饿鬼,如今的顺王正是在这点上,和皇上像了个十足十。 平国公笃定皇上一定会消受这美人恩,所以,新婚之夜,他假装醉酒,并没有和妻子圆房。 在第二天,夫妻二人去宫里拜见皇上皇后时,平国公故意让皇上见到面容美丽的白氏,言语透露出意思,果然让皇上心动不已。 皇上富有天下,环肥燕瘦的女人遍布后宫,但也许是因为正大光明得到手的,觉得索然无味,不新鲜。 也许是先帝和衡阳公主当年的恩怨纠葛给皇上心中留下了种子,平国公的献美计划,让皇上感受到不一样的刺激,毕竟妻不如妾,妻不如偷。 何况,这偷qg对象还是弟媳妇,这伦理纲常,这道德败坏,这禁忌沉沦,想想就刺激。 于是,在皇上的默许下,平国公的野心谋算下,白氏成了案板上的肉,成了皇上的女人。 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时的快意,让皇上对白氏喜爱不已,他是开心了,平国公也因此成了平王。 两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白氏却因为这两个男人的算计,在皇室中没了立足之地。 因为没人敢指责皇上的不是,成为平王的平国公也不会告诉别人,一切都是他的算计,可是这样的的错处总得有人背负。 白氏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宗室上上下下都鄙薄她,后宫女人恨她,平王府,她的地位形同虚设,娘家同样责骂于她。 白氏无处述说自己的冤屈,想死死不掉,因为她若是死了,平王还怎么利用白氏往上爬? 想要威胁白氏实在简单,诸如你死了,我就让你妹妹顶上,或者你死了,就把你媚上的事情公之于众,让你的名声遗臭万万年之类的话,轻而易举吓到当时才十几岁,又是远嫁且在京城举目无亲的白氏。 白氏不得不妥协,但人却一天天郁郁寡欢下去,日日以泪洗面。 那时的皇上对白氏是有几分上心的,知道白氏的心结所在,也不愿她就此凋零,便给出承诺,说是让白氏以身体不适,出家修道。 出家人脱离红尘世俗,白氏便能借此断了和平王的姻缘,等到时机成熟,皇上再把白氏接进宫里,让她能脚踏实地正大光明过日子。 这和唐玄宗为了名正言顺地得到杨玉环,令她出家为道姑,之后再将其接入宫中封为贵妃是一样的。 白氏自然是愿意,总比这样全无立锥之地要来的强,于是,她还真就去了道观静修,以待来日。 只是白氏的运道实在不好,去了道观没多久就被送回平王府,因为,她怀孕了,并且月份还不小。 道观自是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路,哪里敢让白氏继续留在道观。 可是,不在道观过渡,白氏要怎么进宫? 皇上那时是对白氏真上心,不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流落在外,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接进宫里。 可白氏愿意,皇上同意,后宫的女人们却不愿意皇上为了白氏打破先例,她们绝对不能让白氏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进宫。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可要是满宫的女人都众志成城抵制白氏进宫呢! 后宫关系着前朝,就算皇上大权在握,也得考虑考虑后果。 白氏进宫的事情便一再耽搁下来,可她的肚子却不等人,一天天大了起来。 到了最后已经是掩饰不住,而这里面还有平王的手笔在,他唯恐白氏进宫,自己就再得不到好处。 而且,白氏要是得势,会不会用枕头风打击报复他? 所以,白氏不能进宫,他费尽心思给白氏保胎,养身体。 不为别的,就为了白氏能把孩子生在平王府,这样他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女人和孩子在自己手上,皇上自是有好处给他。 平王的算计成功了,再加上后宫女人特意推波助澜,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平王妃有孕,逼得皇上的打算落空,逼得白氏无法逃离平王府。 万般无奈之下,白氏只能重新做回平王妃,因为心情抑郁,孕不到八个月就生产了。 白氏生下来的这个孩子,正是燕从昭,也许是因为母亲孕期过于痛苦,也许是因为早产,燕从昭甫一出生就患有隐疾。 看着儿子病恹恹的样子,看着白氏生产过后,成日躺在床上有时不声不响不吃饭,有时啼哭不止暴饮暴食到吐,太医诊断,是产后气血虚弱导致的“郁证”“脏躁”。 这病光是吃药是不管用的,须得产妇自己心情得以疏解,才能见好。 皇上不是不心疼,但他这个人好色是深入骨髓的,当白氏因为生产之后,容颜褪色,他的心疼也就打了个对折。 没了喜爱和激情,皇上对白氏母子也就只剩下责任二字,他不再提起接白氏进宫的话。 一是喜爱不在,二是前朝后宫都十分抵触,两者相加,让皇上顺势而为,让白氏母子留在了平王府。 皇上不再喜好白氏,但看在白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他没有亏待白氏,除了不能进宫,她和孩子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也是在那之后,平王被晋升为晋王,名下有了食邑,燕从昭没满月被立为晋王世子,只等着将来继承爵位,这个爵位就是皇上给白氏母子最大的弥补。 之后,皇上就很少过问白氏的事,而为了皇上的名誉,燕从昭自然也不能“认祖归宗”,他只能是宗室子。 前九皇子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晋王这个爵位只是挂名在他身上的。 但燕从昭患有隐疾,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哪天夭折了,皇上难道还会把晋王这个爵位给要回去不成! 晋王觉得爵位已经是囊中之物,只美滋滋等着燕从昭一病没了。 说起已经去世的的母亲,燕从昭的语气变得低沉:“母妃生产之后,便一直精神恍惚,了无生趣。 可在得知晋王的打算后,竟然迸发出求生的意志来,她想要我活着,好好活着,然后替她报仇。 她想让晋王遭受万人践踏,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至于皇上,白氏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是皇权在上,她不敢让儿子去弑父,只能自己咽下这份苦楚。 祝卿安忽然就心疼起燕从昭来,想必年幼的他曾经活得很无措吧! 燕从昭没有忽略祝卿安眼中的心疼之色,微微一笑,继续讲起过往。 白氏开始时时关心燕从昭的吃喝拉撒,有了母亲的庇佑,再加上皇上到底没有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燕从昭到底是一路磕磕绊绊长大了。 待到燕从昭五六岁时,后宫一失宠的苗女炼蛊散播天花,以致后宫无数人死于非命。 皇上当年双十之数的儿女,元后,嫔妃尽皆赴了黄泉,存活下来的皇子皇女只有小猫两三只,除了公主安然无恙,皇子尽皆有病,太子病弱,顺王残疾。 并且,在那次天花过后,皇上也伤了身,后宫再也不见婴孩啼哭声。 白氏得知这一情况后,竟然放声大笑,说是皇上的报应来了。 因为,她知道,从前不被重视的燕从昭,从今往后会有不同的境遇,她再也不用担忧儿子被害,她终于可以不用面对这肮脏人世,一口气泄下去,人就去世了。 第199章 拆开 皇上的反应果然不出白氏所料,以前他儿女成群,自然不会在乎多一个儿子少一个儿子。 可现在,活下来的,还不到一个巴掌指之数,且以后都不可能再生再有。 人啊,就是这么贱,泛滥成灾时,不上心不在意,弥足珍贵时,就恨不得捧在手里呵护着,生怕风吹雨淋。 燕从昭这个比较康健,且曾经真心实意期盼过降生的孩子,忽然就变成了心尖子。 但幼时的燕从昭并不领情,白氏虽然没有教儿子报复皇上,可怨恨却是明明白白没有掩饰过。 这也就是燕从昭为什么从小就爱跟皇上对着干的原因,他受到其母的影响,对于皇上的看重,心里只有三个字:假惺惺! 祝卿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皇上为什么看重燕从昭,也明白上辈子燕从昭能顺利登基,敢情他是继承家业啊! “那之前在回淮扬的路上,你的吃食被下毒是?”祝卿安说起当年祝家和燕从昭正式结识的伊始。 “是晋王。”燕从昭说出一个祝卿安意料之中的人。 晋王本原本是打算等燕从昭夭折,好把晋王这个爵位正式纳入囊中,可没想到,先是白氏费尽心思保住燕从昭长大。 等白氏死了,皇上开始看重仅剩的几个孩子,让晋王想要干干净净得到爵位的打算落空。 晋王卖妻求荣,绝对不想只得到一个挂名爵位,他想要把真正的实惠留给自己,传承儿孙,而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一直想对燕从昭做些什么,但在京城,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他即便是有心也无力。 因为燕从昭本身也在警惕晋王,让晋王无从下手,好不容易燕从昭离开京城,有空子可以钻,晋王自然是急着铲除心腹大患。 晋王为此已经筹谋了十数年,个中细节都做得天衣无缝,要不是旺财旺妞识破那盘毒糕点,燕从昭还真得中招。 “那晋王那边,阿昭打算怎么做?”祝卿安想知道燕从昭打算怎么收拾晋王。 燕从昭握住祝卿安骨肉匀称的小手:“弄死晋王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他遗臭万年?” 毕竟,燕从昭现在可是“晋王”的儿子,扣罪名容易,但要达到遗臭万年的那种罪名,显然是不可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能解决的事。 到时晋王固然是遗臭万年,那么作为晋王的“儿子”,他难道就有好下场了? 指望皇上保住燕从昭吗? 可问题是,皇上还能活几年? 将来皇位上的那个人会不会翻旧账?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燕从昭不能留下这样致命的把柄给别人。 白氏教燕从昭报仇,可没教他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事。 何况晋王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干得出卖妻求荣的男人,得势的这些年里,他野心勃勃作为得太多了。 宗室这些王爷世子里面哪个没有承过他的情,佛说钱、权、酒、色、贪、嗔、痴、慢、疑是罪过,世上有谁人没犯过这些罪名? 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人,有时候更加无所顾忌,晋王有意谋划,这些人哪个没有点把柄握在他的手里。 十几年的汲汲营营,这加起来也是一股很庞大的人脉。 虽然燕从昭手握实权之后铲除了不少,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燕从昭也不确定晋王手里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燕从昭要动晋王,除非是天罗地网霹雳手段,抢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之前将人摁住,铁证如山让晋王辩无可辩。 否则,一旦让他逃脱,那么就会功亏一篑,再想摁住晋王就难了。 这也许就是上辈子,燕从昭被过继的其中一个原因,和晋王没了父子关系,收拾晋王就容易多了。 那么上辈子燕从昭的突然暴毙和晋王是否有关? 晋王一定知道燕从昭不会放过他,那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燕从昭就中招了。 想到和这样一个人渣住在一个府里,祝卿安感觉哪哪都不安全:“阿昭,为何一定要扣罪名才去收拾他呢?” “没有罪名,要怎么让他遗臭万年?” 燕从昭烦恼的正是遗臭万年这四个字,这可真是个难题! 祝卿安也觉得棘手,但她觉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事情:“就算现在没有合适的办法,难道要看着他潇洒度日么?” “安安的意思是?” 祝卿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阿昭,既然晋王的爵位是挂名的,那给谁当不是当呢!” 作了恶的人怎配锦衣玉食活着,燕从昭完全可以弄个替身进府,把晋王偷出去受苦受罪,遭受万人践踏,必定要让晋王受尽折磨而死。 这样既报仇雪恨,不用看着仇人碍眼,还能消除将来的隐患。 重要的是晋燕从昭想让晋王怎么死就怎么死,想怎么挫骨扬灰就怎么挫骨扬灰。 燕从昭不必顾及晋王是“爹”的缘故,将来还得给他一副薄棺下葬,这也太恶心人了。 “至于,遗臭万年的罪名,等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再给晋王补上不就行了。 反正,正主已经死了,只要替身“认罪”,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都可以是他做的。 把事情拆开成两件,想要办成就容易多了。” 到时候只要有钱,什么正史,野史,口口相传的小故事,脍炙人口的戏文都可以有晋王的恶臭传说。 祝卿安的话让燕从昭茅塞顿开,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这招呢! 一直以来,是他自己狭隘了,把弄死晋王和搞臭名声捆绑在一起,竟然让晋王白白活了那么多年,要不是祝卿安提醒,燕从昭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醒过神来! 燕从昭一个激动,就把人抱起来转了几圈:“安安,安安!” 祝卿安下意识搂住燕从昭的脖子:“阿昭,停下,快停下,我头疼!” 她今天头上戴了那么多繁重首饰,这一甩,流苏坠子全甩她脸上了,还拽得她头皮疼,难怪无痕性情那般活泼,敢情是像了主人啊! 燕从昭闻言才把人给放下,见着祝卿安头上的首饰乱成一团,赶紧帮她把首饰摘下来,嘴里还不忘给祝卿安道歉:“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一时没了分寸,头可还疼?” 祝卿安摇头:“摘下来就不疼了。 那阿昭要什么时候动手?” 燕从昭眼眸里闪烁着刀光剑影:“当然是越快越好!” 把祝卿安头上最后一只步摇拔下来,燕从昭让翡翠珊瑚先伺候祝卿安歇息:“你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 等晚膳,我让璟瑄堂的人来拜见你,以后,后宅的事情,就劳烦安安多操心。” 祝卿安点头,她是真的累了,送燕从昭离开,她便换下礼服,沾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200章 气急攻心 等她睡醒,都已经是黄昏时分,屋里屋外已经点上莹莹的宫灯。 燕从昭已经办完事回来,夫妻二人用过晚膳,璟瑄堂的下人已经在廊下等候拜见主母。 打头的是福瓜福豆这两人,是晋王妃白氏陪房的孩子,自小就跟在燕从昭身边忠心耿耿。 燕从昭打算将来放了他们的奴籍,并入王府的侍卫队,也不枉跟了他一场。 剩余的下人情况不复杂,两房人口是晋王妃白氏的陪嫁,十几年过去,也是孳生了不少人口,基本集齐了老中青三代。 剩余的下人都是皇上多年前调拨来伺候白氏母子的宫女内侍,如今也都成了老嬷嬷和老内侍,个个资历深厚。 燕从昭驭下自有一套方法,让他们和陪房互相掣肘,暗地里互相较劲,互相监督。 再加上燕从昭对于逾越他底线的人,向不管是谁来不留情面,璟瑄堂倒也算清明,没有多少乱子。 这些下人事先就得了燕从昭的敲打,知道世子妃不是个摆设,拜见时,个个乖觉讨巧。 祝卿安逐个打赏,很快就把人给认全了。 见完人,燕从昭让福瓜福豆拿来厚厚的账册和钥匙:“夫妻一心,以后璟瑄堂的内务就交给世子妃了。” 祝卿安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倒不是因为刚进门就能掌家而笑,而是燕从昭对她的这份信任尊重让她开心,语气郑重:“妾身一定不负阿昭所托。” 夫妻二人关系像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浆糊,让人一看就觉得黏黏糊糊,起鸡皮疙瘩。 做完这些事,天色已然不早,璟瑄堂经过最后的洗漱环节后,各处逐渐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祝卿安是在第二日早上要和燕从昭出门时才见到晋王,这位明面上的公公也许是相由心生,一眼就给人一种精明善钻研的感觉,且眉宇间萦绕着一抹阴郁,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在晋王府的大门口,燕从昭和祝卿安只能上前问安,两人口称却不是父亲,而是王爷,表情语气要多疏离就有多疏离。 晋王勉强扯出一个笑,虽然当年他求前程是他自己卖了妻子,谁都知道他戴着绿帽子,可这么多年也没谁那么不给脸面直接戳穿他。 毕竟他是受害者,虽然不少人暗地里看不起他,但同时又夹杂了几分同情,让他这些年混得顺风顺水。 只除了燕从昭这个眼中钉! 燕从昭就敢扒他的脸皮,还是在认亲宴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让宗室上上下下的人都回想起当年那些不堪事。 是,他是做了对不起白氏的事情,可要是没有他的算计,要不是他当年费尽心思个给白氏保胎,他燕从昭从哪里来? 可恨,燕从昭就是个不记恩的东西,以后,他还能在宗室面前抬起头来吗? 晋王昨天就被气得血气翻涌,本想请太医过来看看,结果,燕从昭却又宣布,说什么他新婚大喜,府中三日内不能请医问药,不吉利,要是有人身体实在受不住,那也得出门去看病。 晋王又被气了个倒仰,他倒是想不管不顾把太医请到府里来,可宫里代替“父母”来给祝卿安赐珠翠的内侍还没走。 晋王的一切都依赖宫里的那位,实在不敢当着人家的耳目,反驳人家儿子的话。 再三忍气后,晋王今早起来,身体的不舒服又加重了,太医不能进府,晋王也只能出门亲去太医署看病,这才和燕从昭夫妻俩遇上。 简单打过招呼,燕从昭就带着祝卿安上马车,一路往宫里而去,今天他们要进宫拜见皇上皇后。 下午,燕从昭还想带祝卿安去弘法寺给生母添灯,时间紧迫,哪有精力浪费在晋王身上。 看着马车远去,晋王眼中满是阴霾狠厉,宽大的袖子里,一双手握紧又松开,半天才把心口的气闷给压下去。 祝卿安这次进宫无需像之前那样需要通报等待,燕从昭一亮出身份,马车便通行无阻进入宫墙。 夫妻二人在坤宁宫门前下车,被宫人引着走进宫殿,皇上皇后已经一身正装在等着他们。 两人跪下行大礼,祝卿安今天穿的是十分隆重的正装,只身上的礼服就很有分量,加之头上的头面,整个人伏下行礼时,差点抬不起头来。 旁边的燕从昭也没避讳旁人在场,一手揽住祝卿安的肩膀,借力让祝卿安起身。 两人这番动作,让高坐上的皇帝笑眯了眼,看着底下那对般配还黏黏糊糊的小儿女,心中欢畅,想来,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抱孙子了吧! 皇后察言观色,嘴里立刻说出皇上想听的话,让燕从昭和祝卿安二人要夫妻齐心,然后又不动声色开始催生。 祝卿安早得了燕从昭的话,无论上头说什么,一律微笑以对,剩余的,就交给燕从昭即可。 燕从昭对于皇后的话也没放心上,嗯嗯啊啊随便应了一通,就带着祝卿安离宫。 路上,燕从昭安慰祝卿安:“皇后的话不用放心上。 晋王很快就会身体不好,作为“嫡长子”,总得侍疾。 要是还想着风花雪月的事情,未免有些不孝,想来皇上能理解我的“苦衷”!” 皇上抱不上孙子是他的错吗? 不是啊! 是谁让晋王身体不争气呢! 燕从昭也只是遵循孝道,为“父”担忧而已,皇上有意见也得憋着,他总不能让燕从昭“不孝”吧! 总之,皇上想要抱孙子,那还有得等,燕从昭不会轻易如他的愿。 马车一路出了宫门,再出城门,一路来到弘法寺,燕从昭带着祝卿安上了灯塔,来到安置晋王妃白氏长明灯的灯房。 晋王府虽然有白氏的牌位,可晋王府对于白氏来说,就是一个堪比炼狱的地方。 燕从昭觉得生母要是有灵的话,大概也不会想出现在晋王府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 燕从昭能做的不多,在自己掌权后,便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寺庙给生母点了长明灯。 这样,生母在天之灵便能通过长明灯去看不同的风景,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夫妻二人给晋王妃打扫灯房,添灯油,又供奉了经文才离开。 等他们回到晋王府,天色已晚,刚坐下,留守府中的下人就过来禀报:“王爷今个儿去了太医署问诊,太医说王爷气急攻心。 往昔素有肝阳之疾,今怒则气上,肝阳暴亢,风阳内动,疑似肝阳上亢之征乍起。” 也就是说,晋王被气得差点中风,祝卿安听着有些怀疑,那么一个汲汲营营的人,真有那么容易被气到? 燕从昭意味深长道:“他当然没那么容易被气到,但太医署那么多太医都这么说,也由不得他不信。” 第201章 侍疾 祝卿安一听就知道,燕从昭准备动手了,也是,他忍耐这么多年,一朝得到破局的法子,急于看到成果,也是人之常情。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祝卿安和燕从昭早早备好礼品出门,今天的阵仗可不比昨天的低调,属于晋王世子的排场一打开,给祝卿安回门赚足了面子。 柳氏是欢喜女儿看样子过得还不错,泽哥是高兴姐姐回家了,就是多一个姐夫感觉有点讨厌。 鲁家兄弟倒是有些诚惶诚恐,谁能想到,他们还能和天潢贵胄做亲戚的一天,而且,这新姑爷说起文治武功头头是道,十分照顾他们的见识。 总之,回门这天大家都相处和谐,直到日落西斜,燕从昭和祝卿安才返程。 柳氏被桂嬷嬷扶着看着女儿远去,见柳氏眼角有泪意,便安慰道:“世子对咱们姑娘很好,夫人就放心吧! 姑娘是聪明人,定会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的。” 柳氏在祝卿安大婚前,总是睡不好,总是梦见女儿嫁人后种种不顺。 所以在大婚前夕,桂嬷嬷被柳氏安排前去安置嫁妆,一来是摸摸晋王府的底细,二来也是想着,女儿和夫婿要是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桂嬷嬷好及时干预,让小夫妻俩有个好开头。 新婚三天,桂嬷嬷就目睹燕从昭和祝卿安是如何相处的,比起柳氏自己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柳氏抹去眼角的湿意:“但愿能一直如此才好呢!” 若是不能,她教给女儿的本事也足够女儿安身立命了。 只是到那时,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帮不了女儿什么,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柳氏正在神伤,泽哥午睡起来,发现姐姐被被姐夫带走了,气得嗷嗷叫,闹腾着要姐姐回来。 柳氏被闹得都没时间悲春伤秋,大的,她想操心也操心不上了,现在这个小的,还有的磨呢! 她得把这个小的培养起来,将来好给自己的女儿做后盾呢! 另一边,祝卿安和燕从昭刚刚回到晋王府就接一个“噩耗”,晋王今日外出会友,许是宴席间贪杯,回来的路上阳亢症发,整个人半身不遂被抬回来了。 做爹的病了,作为儿子儿媳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夫妻二人来到晋王居住的院落,里面窃窃私语声不绝,热闹的跟坊市一样。 晋王的几位侧夫人,有儿女的带儿女,没儿子的带丫鬟在里面守着,还要伺候的下人穿梭其中,当真是热闹极了。 见到燕从昭和祝卿安联袂而来,屋里头的人先是静了一瞬,然后才有下人跪下问安。 至于侧夫人们一个个尽皆站起来,一等燕从昭和祝卿安有行礼问安的迹象,便立刻侧身躲开。不敢受礼。 燕从昭什么身份,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座晋王府,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在场众人,尤其是女人,心中未尝没有想将燕从昭一除后快的想法,可是明面上,都对燕从昭这个真正的王府主人毕恭毕敬。 燕从昭带着祝卿安直截了当坐在上首,才问起晋王的情况如何? 晋王如今不算好,他在路上发病,被下人就近拉到医馆看病,大夫给他施针开药,等人稍好一些才往会回拉。 燕从昭和祝卿安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内室看望晋王。 晋王盖着被子,看不出被子下的身躯如何,但一张脸扭曲歪斜,嘴角隐约有口水流出,据说连话都说不清楚,看样子情况很严重。 燕从昭当即宣布:“为人子,不能不孝,打今个起,我便和世子妃来给王爷侍疾。” 这话一出,侧夫人等人面面相觑,燕从昭有那么好心? 不会是想趁机送晋王上路吧? 晋王要是死了,他们这些“外人”还能继续住在晋王府吗? 侧夫人们纷纷婉拒燕从昭和祝卿安的意愿,好话是一套一套的来,就是不想这两人沾手晋王的事情。 但燕从昭是打定主意要尽“孝道”,压根就不听别人多说什么,手段雷厉风行把人请出门,就开始“侍疾”。 晋王的女人们包括他的儿女都急得直跳脚,但却拿燕从昭无可奈何,璟瑄堂和祝卿安的护卫守住院落,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有侧夫人试图让家仆下人冲开人墙,进去解救晋王。 可结果却是枪打出头鸟,跑前头的人被护卫毫不留情砍杀,弄得鲜血淋漓,吓破一干下人的胆子,再也没人敢挑战燕从昭的权威。 除非调动王府侍卫和护卫打起来,可晋王这些年独断大权,只有他点头,或者拿出王府令牌,才能指使得动侍卫。 不巧,侧夫人们都没这个权利,只能眼睁睁看着晋王落入囹圄,想来想去,只能向外求助。 而院子里,燕从昭和祝卿安正在下棋,对于外头的喧嚣置若罔闻。 他们身旁不远的地方,一个人正应该躺床上面目扭曲,嘴角流口水的人正端着一碗饺子吃得头也不抬,一碗饺子下肚,他起身到一旁的药罐子里盛了一碗饺子汤“咕嘟咕嘟”喝进肚子,然后打个饱嗝,终于把碗给放下了。 燕从昭等人吃过饭,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外福瓜来报,说是宗室来人探望晋王。 福瓜的话音没说完,只见刚才吃饺子的人迅速起身,“嗖”一声就窜进屋里不见人影。 福瓜见怪不怪,赶紧帮主子把棋盘收好,转身往药罐里丢了一包黄连粉,苦涩的药味不一会便充斥整个院子。 等燕从昭和祝卿安迎着宗室的长辈进院子时,一切已经收拾妥当。 一行人走进晋王的寝室,只见刚才还大快朵颐吃饺子的人,这会眼歪嘴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 宗室长辈看了几眼,又让跟着的大夫把脉问诊,没发现晋王身上哪里不对劲,看样子,燕从昭没有虐待晋王,那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儿子给爹尽孝,他们能说什么? 把老底给揭开吗? 这也不光彩啊! 宗室长辈们都怀疑,晋王之所以病倒,很可能是没能出席认亲宴所致,再把内里原因说出口,这不是更加刺激病情加重吗! 最后,宗室长辈只是说燕从昭不能“独霸”晋王,也得给其他儿女一点尽孝心的机会。 燕从昭自然是应下不提,等内室没了外人,床上的“晋王”突然睁眼,眼也不歪了,嘴也不斜了,整个人看上去好的很。 燕从昭很是满意“晋王”的表现,先前祝卿安给了他提点,他便马不停蹄找了这么一个妙人,善易容会装病来做晋王的替身:“做得不错,接下来你就这么演,有人来你就装睡,装不舒服。 只要不和他们说话,便不会露馅,我会从旁辅助你,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让你脱身。” “是,一切听世子吩咐。”替身晋王一脸欢喜,他原本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杂耍戏子,靠着卖艺为生。 没成想,一天他们杂耍时,不小心惊扰了贵人,被打断了手,他没有多少钱治疗断骨之伤。 眼看着要残废一生,是世子的“慈姑堂”收留他,让他不至于饿死,还慢慢养好伤势。 这份大恩大德,他永生难忘,自是要好好出力报答世子恩情。 夜深人静,晋王院子冷寂下来,祝卿安这才悄悄问燕从昭:“阿昭,晋王去哪里了?” 第202章 喷射 燕从昭露出一个诡异笑容:“我把他绑了,割了舌头,挖了眼睛,现在让人给他养伤,等他伤好了…………” 燕从昭让人找来一位擅长调教人的南风馆老鸨,等晋王的伤好了,让老鸨好好调教晋王。 燕从昭要让晋王体会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千人骑,万人踩,求救无门,人人厌恶鄙视是什么滋味。 接下来的日子,燕从昭和祝卿安开始做起孝子贤媳,天天到晋王的院子里伺疾。 白天来,晚上守,侧夫人和其他儿女只有两人去吃饭时,才能得见晋王,但晋王的状况却一直没有好转。 一直半死不活躺床上,有时清醒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根本没人懂他的意思。 更多的时候,晋王都已经喝药睡下了,其他人看到的,都只是晋王那张即便睡着还流口水的脸。 侧夫人们从一开始的忧心忡忡到后来的无动于衷,燕从昭好像不像是要弄死晋王的样子,那他们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忧! 虽然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燕从昭突然这般紧张“亲爹”? 但只要晋王还活着,他们不用被分家另过,慢慢的,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可宫里的皇上放松不了,他想抱孙子啊!!! 可晋王就是好不了,燕从昭一心扮演孝子,急得皇上没少赐下好药和太医,就巴望着晋王能快点好起来。 但晋王这一病就病到秋去冬来,不仅不见好,还因为寒冬而加重了病情。 皇上急得嘴角冒水泡,日日召太医询问晋王的病情,他现在就怕晋王突然病死,那燕从昭就得守孝三年,那他岂不是要等三年才能抱上孙子! 皇上现在就一个要求,那就是晋王千万不能死,不能影响他抱孙子。 除此之外,皇上还写信给晋王,希望他好好规劝燕从昭,早日和妻子生儿育女,这是晋王作为“亲爹”的愿望。 然而皇上并不知道此时的晋王早就不是晋王,他在拿到信的时候就交给了燕从昭,燕从昭看过之后面无表情就把信给点了。 想抱孙子指望他做什么,指望太子去呀! 燕从昭依旧我行我素,皇上一开始急得不得了,但后来他就没精力着急这些了。 因为太子又病倒了。 皇上哪有心思想催生的事情,全副心神都放在东宫里头,这样,冬去春来,嘉丰十三年来了。 燕从昭在元宵节过后,偷偷带着祝卿安出门,两人乘坐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在城里左拐右绕,最后在平民百姓聚居的西城停下。 燕从昭率先下车,然后把穿着一身男装的祝卿安带下车,来到一座没什么特点的大宅子前。 祝卿安满面好奇和兴奋,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逛南风馆,还是夫婿带着她来“寻欢作乐”,这样的经历,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 两人走上台阶,福豆上前敲门,有规律的几下后,侧门打开,一个身材佝偻的龟公拎着他们进去。 因为是白天,还不是开张的时候,院子里寂静无声,燕从昭和祝卿安跟着龟公左拐右拐,来到院子后头的小角楼。 一行人走进去到了西次间,祝卿安一眼就看见了晋王。 与之前见到的上位者气势不同,如今的晋王有种从里到外的媚态透出来,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薄纱,内里还束缚着红色的纱带堪堪把重点部位给遮挡住。 从晋王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看出,在一些特殊癖好的人眼里,这副装相很有诱惑力。 晋王眼瞎口哑,但耳朵却没问题,听到有人走近,他面露惊惧,呜呜啊啊躲进被褥里瑟瑟发抖。 龟公说起晋王接待客人的流程,因为不好露出脸面,毕竟,京城这些世家子弟认识晋王的人也不少。 所以,南风馆给晋王打造了独一份的玩法:“盲玩!” 就是把人的上半身卡在墙里或者用木板隔去,只把服务客人的部分露出来,供客人随便把玩。 没想到这个玩法竟然让客人感觉猎奇,常常点晋王出来陪客,晋王真真是差点被弄死了。 燕从昭不打算让晋王那么痛快死了,花费大价钱让人医治晋王。 等人好了,再出来陪客,如此循环几个月,晋王的身体实在受不住,一陪客就喷客人一身的排泄物,再这样下去,南风馆的客人都被晋王给得罪光了。 无奈之下,老鸨只能让晋王休台,免得生意被毁。 燕从昭得知这事,自然不愿意晋王有喘息的机会,今天他来就是要把人给带走。 晋王被带走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反抗情绪,一度还想着自尽,他知道,燕从昭不会放过他。 既然让他离开南风馆这个火坑,那必定是有更可怕的炼狱在等他。 燕从昭自然没让晋王如愿,晋王最终还是被带走了,不把万千苦难受尽,他是死不了的。 出了南风馆,福豆带走了晋王,燕从昭带着祝卿安回到晋王府,继续做孝子贤媳。 春去,夏来,转眼又是秋天,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晋王的病一直不见好,燕从昭借此不动声色接管晋王所有的势力,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统统都被他收入囊中。 就在他稳固晋王府大权之时,皇上突然急召燕从昭进宫,燕从昭感觉有些不对味,立刻让人去打听东宫的消息。 祝卿安知道原因,太子的时间只怕不多了,偏偏东宫一直未有子嗣,皇上想必已经开始考虑后路了。 但真相不能由她说出口,毕竟,她没有消息渠道,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悄悄为这事做一些准备。 祝卿安把一个小巧的瓷瓶交给燕从昭:“这里面是回春堂的百用丸,要是有个什么磕磕碰碰,内服外敷都是极好的。 我让人排队许久才买到回春堂老大夫亲手所制的药丸子,你可要随身携带。” 瓷瓶里的百用丸被祝卿安掺了少量兰草露珠,以防燕从昭在宫里中了阴招,关键时刻救命的好东西。 “我一定随身携带,我让人把郡主府收拾好了。 岳母和泽哥也被我请过府来照顾你,等我出门,就让福瓜福豆带着侍卫送你过去。 没事就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燕从昭把瓷瓶收好,伸手温柔摸了摸她的肚子,中秋时,祝卿安闻到螃蟹的味道吐了,请了大夫来诊脉,才知道孩子上了身。 两人又是欢喜又是无措,因为不想被皇上看出他们还不想要孩子的端倪,所以两人扮演孝子贤媳以此堵住外人的嘴。 但夫妻在一块,总会有腻腻歪歪的时候,祝卿安的避子汤一直就没断过,但苦药汤子喝多了,总是难受。 祝卿安就是一次汤药少喝了几口,结果药效不够,孩子就这样悄无声息来了。 孕信被查出来时,月份还很浅,但孩子十分娇气,一点腥味都受不了,才让燕从昭和祝卿安这对新手父母得知了孩子的存在。 祝卿安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晋王这边?” “我留了人暗中帮着遮掩,实在不行就让他去弘法寺“养病”。 弘法寺的住持和我有交情会帮我遮掩的。” 第203章 哭灵 燕从昭安排好一切才在内侍的催促下进宫,这一走,就再也没传消息回来。 祝卿安带着自己的陪嫁和一干护卫去了郡主府养胎。 柳氏得知祝卿安怀孕,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自己要当外祖母了。 忧心的是,太子熬不过这一年的冬天,要是女儿进宫去哭灵,唯恐胎儿不稳伤及身体。 柳氏开始小心翼翼给女儿养胎,一边传授自己的育儿经,一边暗暗期盼太子可以晚点死。 但天不遂人愿,嘉丰十三年的隆冬,东宫太子病逝,消息一传出,朝廷皆悲。 皇上病倒,一时间,乱象丛生,毕竟,顺王虽是皇上亲子,可和东宫一样至今无子,一个没有后的王爷如何继承大统! 有聪明人就开始在宗室里头挑挑拣拣押宝,期盼着能搭上从龙之功,飞黄腾达。 祝卿安就在这个时候,踏着雪和晋王府的女眷进宫哭灵。 东宫女眷人人悲戚,皇上还是如上辈子一样,迁怒太子妃以及一干侍妾,太子妃在太子去后,也紧随其脚步没了。 只余一干侍妾在丧事过后,送往感业寺出家为尼。 祝卿安等人在宗令王妃的带领下,给太子以及太子妃上香,之后便跪拜哭灵。 祝卿安一跪在蒲团上,就感觉出有人照拂,她的蒲团不仅厚实里面还暖融融的,一点也冷不到膝盖。 显然是事先塞厚实的棉花和烤热的艾叶灰,这样的待遇并非人人都有,毕竟宗室人员众多,不可能人人兼顾得到。 祝卿安只跪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有宫女来到她身边挪动火盆,火星子跳出来碰到祝卿安垂在地上的孝衣,直把孝衣灼烧出小洞。 这样不雅,祝卿安便有借口离开灵堂,在宫女的带领下,祝卿安终于见到了燕从昭。 看得出来,燕从昭在宫里这段时间不好过,胡子拉碴不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 祝卿安有些心疼,燕从昭却没有提及自身的事情,伸手扶住祝卿安,眼睛看向她的小腹,开口就是问:“你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孩子还听话吗? 还闹腾你吗? 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我都好,孩子也听话,大夫三不五时来看诊,没什么大碍。 倒是你,没个消息传出来,家里都很担心你。” 祝卿安的话让燕从昭心花怒放,他们的家现在也就两人,除了他自己,就剩她了,究竟是谁在担心,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燕从昭扶着祝卿安坐下,跟她讲起宫里发生的事情,原来是太子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着急想要孩子。 可他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一开始只是吃人参之类的补药来维持,后来补药也不管用了,太子便在门人的推荐下服用丹药。 一开始效果确实显着,太子体力见好,病痛也少了许多,在丹药的支撑下,东宫还真有侍妾怀上了。 太子和太子妃欢喜非常,小心翼翼给侍妾保胎,就盼望着能生出一个儿子来。 可没想到:“那位侍妾只是喝了一口点茶,孩子就没保住。” 点茶的历史悠久,制作过程繁琐,先要备好上等的泉水,上等茶叶碾成的茶粉,通过击沸,注汤的手法,最后把一盏茶做成好看的艺术品。 然后一边品茗一边欣赏,便是喝点茶的全过程。 谁也没想到一口茶下去,那孩子就保不住,太医查验茶粉确定东西没毒,孩子没了,纯粹只是胎儿太弱,弱到受不得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而要命的是:“那茶还是太子赐给侍妾的。” 侍妾欢喜非常,当即提出想要尝尝,太子当时也没反对,结果就…… 燕从昭叹气,也是因为如此,太子当场就受不住倒下了。 太子妃急召太医院来给太子看诊,可针灸汤药下来,太子也不见什么起色。 太医守着太子好些天,太子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痛失孩子让他悲痛不已,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想再要孩子。 所以,太子又服用了丹药,并且比先前的量更大,因为少剂量的丹药已经不管用,结果,太子这一吃,就把自己给吃没了。 皇上年事已高,亲眼看着太子断气,当即就受不住,要不是太医就在旁边,这会还不知道要怎么乱呢! 燕从昭作为御前侍卫统领,这段时间也是疲于奔命,好长时间没能好好休息了。 “皇上想把我过继到他膝下,将来好继承大统。” 燕从昭这话说得复杂无比,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能得了这天下。 祝卿安适时露出惊诧的目光:“啊!” 燕从昭继续往下说:“皇上的意思不是商量,是直截了当的通知,我当时很意外,毕竟,除了我,还有一个顺王杵在那。 让我继承皇位,这不是拿我当靶子吗,我当时觉得皇上对我不安好心。” 也不怪燕从昭这么想,毕竟他从小就被剥夺了继承大统的机会,突然这个大饼从天而降,还指名道姓只给他,燕从昭自然要掂量一下有没有毒。 但不等燕从昭多做思量,又有事情发生:“太子妃不知从何处知道你有孕,意图联合自己娘家做两手准备。 因为皇上的怪罪,太子妃担忧皇上会让她去感业寺出家,所以她必须有个孩子傍身以防万一。 她想要过继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她就垂帘听政的摄政太后。 如果是女孩,她隐在幕后,然后联合贵妃扶顺王上位。” 至于顺王有没有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孩子,再过继别人的不就得了! 这样野心勃勃的太子妃,是祝卿安前世今生都不知道的,那么太子妃殉葬是另有隐情了! “没错。”燕从昭动作抚了抚祝卿安微微凸起的小腹,语气轻描淡写:“我假传圣旨,赐死了她。” 祝卿安心头一跳,前世今生太子妃都殉葬了,难道,上辈子燕从昭也对太子妃下手了? 她下意识抓紧燕从昭的手:“她想对我,或者对你不利!” 燕从昭点头,太子妃不知道皇上要过继燕从昭的事,她只是想要霸权,不愿意孩子的父母活着,免得将来养不熟。 燕从昭之所以知道太子妃和娘家这些隐秘话,还多亏了他先前接管了晋王的势力才查到这些。 “她想让人养大你的胎,让你胎大难产。”燕从昭说到这里已经是语气阴郁:“至于我,她找了援手,贵妃正巧也不想我活着,预谋着让我暴毙。” 祝卿安的心狂跳,也许这就是燕从昭上辈子死亡的真相! 燕从昭上辈子这个时候没拿到晋王的势力,很多内幕不得而知,所以他躲过太子妃的算计,却漏下了隐藏得更深的贵妃,因此丧命。 可贵妃也没想到,她弄死燕从昭,最后皇位也没落到顺王头上,呕心沥血筹谋那么多,结果却为柳清雅做了嫁衣,真真是白费功夫。 第204章 料理 祝卿安有些担忧问:“那皇上……” 燕从昭一笑:“不用担心,皇上没有怪罪,就算怪罪,他如今能选的人有限,只能帮我遮掩了。 皇上对外宣称太子妃不贤不孝,才害得太子没有子嗣。 太子妃羞愧之下才追随太子而去,太子妃娘家那些未嫁的女子以后怕是婚事艰难。 太子妃娘家也是颇有来历,是本朝的官宦世家,族中子弟有不少为朝廷效力。 皇上这些话骗骗外人还行,但骗不过太子妃娘家,我弄死太子妃,他们必定怀恨在心,我若是不登上高位,将来,他们一定会伺机报复。” 燕从昭说到这里,一脸严肃正经看向祝卿安:“安安,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平,我既已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可能。 只是,我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对你动心思,万一有个力有不逮的时候,我会追悔莫及。 我决定把你有孕的事情告诉皇上,让皇上派人护着你的安危。” 祝卿安也知道如今正是关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好,就告诉皇上吧! 你放心,我自己也会小心的。 倒是你,一切小心,最好把府中那两条太行犬带上,吃穿住行都要小心再小心才好。” “好,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又叙了一会话,祝卿安换上新的孝衣,才跟着宫女重新回到灵堂。 上香哭灵跪拜,祝卿安只跟着司仪做了不到两圈,就有一队内侍和宫女领着几位太医急匆匆赶到,打头的小高公公和宗令王妃说了几句什么之后。 宗令王妃便一脸紧张来到祝卿安身边:“你这孩子,有身子怎么不说一声。 快别在这吹冷风,让太医给你看看,可千万得好好的。” 祝卿安就这样被小高公公簇拥着离开灵堂,东宫因为丧事到处乱糟糟的,小高公公直接把她带离东宫,直接到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已经将侧殿给安排好,祝卿安一到就被安排进去,躺在床上,太医诊脉之后,激动得胡须直颤表示,祝卿安和胎儿都很好,只要孕妇吃得下睡得香,保证能生个健康的孩子。 不怪太医语气这样激动,真是宫里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一个健康的胎儿出现,太医真是害怕祝卿安这一胎有个什么不测,皇上盛怒之下,真会摘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的脑袋。 祝卿安健健康康的,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不仅太医高兴,就连皇后也高兴,毕竟皇上把祝卿安托付给她,祝卿安是在她手上出了事,她也难逃被皇上责备。 她的一切都是靠皇上给的,皇上能给她也能够收回去,在没有太医诊脉之前,祝卿安对于皇后来说,那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在,听到的都是好消息,皇后也可以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祝卿安就安心待在坤宁宫,由皇后照顾陪伴安心养胎。 东宫那边还是要去的,只不过她得了皇上的特赦,不用过去哭灵,只需要每天过去上香烧纸跪拜一下即可。 在皇后的照顾下,祝卿安的日子岁月静好,等东宫的丧事办完,都已经是年底了。 这段前朝后宫风云变幻,诡谲多变,虽然有人开始在宗室子弟身上押宝,但更多的人,还是把目光放在顺王身上,毕竟比起别人,他继承大统是名正言顺的。 就是看起来不像是个明君,可这样才正好啊! 君主糊涂,有些人才能浑水摸鱼,才能借此壮大自身,因此顺位继太子位的呼声渐高。 在皇上听到这些话,却没有反驳,像是默认这些呼声。 宫里的贵妃行事逐渐得意,但她到底没被眼前的花团锦簇给迷了眼,除了顺王,还有一个燕从昭也是皇上血脉。 与顺王的花天酒地不同,人家能文能武,说话做事不输能臣武将,重要的是,人家身体康健,马上就要做爹了。 反观顺王,只占了一个名正言顺,其他的,要啥没啥,皇上真会放心把皇位交给自己儿子吗? 贵妃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所以在太子妃暗地里寻求合作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可惜,还没达成目的,太子妃人就死了。 皇上对外宣称的话,贵妃是一个字也不信,可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贵妃心中有些惶恐,担忧自己儿子的路不顺,琢磨着要做点什么。 祝卿安便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但贵妃的小动作都被皇后给挡了下来,没让祝卿安受到一点伤害,贵妃和皇后因此也多了不少嫌隙。 祝卿安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多亏她先前的布局,从养狗处离开的太监陈喜靠着祝家的钱财,一步一步去到了贵妃的宫里伺候。 虽然还不是很得贵妃看重,但已经能窥探到不少消息,祝卿安也因此提高了戒备,在宫里愈发小心谨慎。 等到东宫丧事落幕,贵妃依旧没能解决心中忧郁,祝卿安要离宫了。 燕从昭忙完东宫丧事,便马不停蹄过来接祝卿安出宫,皇上想要把人留下都做不到,只能眼巴巴看着祝卿安被燕从昭带走。 出了高高的宫门,祝卿安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段时间,宫里气氛压抑,她住在里头也是提心吊胆,如今出来了,才觉得浑身舒坦。 祝卿安正想和燕从昭说话,却发现他靠着车厢竟然睡着了,他眼下一圈青黑,下巴的胡子拉碴,头发油得紧贴头皮,可见这段时间他又有多忙。 祝卿安将披风盖在他身上,也靠着车厢眯起眼,夫妻二人竟是一路睡回家里。 待到了晋王府,燕从昭率先清醒,见祝卿安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伸手把人小心抱起,把人抱回璟瑄堂歇下。 等祝卿安一觉睡醒,已经是华灯初上,燕从昭已经一身清爽,躺在贵妃榻上看书。 见妻子醒来,便让人摆上饭食,夫妻二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皇上打算年后就宣布过继我的事情。” 祝卿安意外,她记得上辈子这事好像没那么快,还是当时她消息闭塞所以听到的有误? “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太子还……” 燕从昭夹起一块肉片送到祝卿安唇边,看着她吃下去,才道:“一是皇上想抱孙子,自然心急。 二是,皇上自从太子走后,整个人的精神越来越差。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将来朝局混乱,想早点把事办成。” 祝卿安想想就把贵妃在宫里的小动作说给燕从昭知道:“皇位落不到顺王头上,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燕从昭眼中凶光闪烁:“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一回我连她和晋王一块料理了。” 第205章 故事 就在祝卿安出宫不久,嘉丰十三年的冬天走到尽头,转眼就是嘉丰十四年。 过完元宵,皇上御门启政的大朝会上,提出要过继燕从昭继承大统的话,顿时引得天下人哗然,都觉得这事名不正言不顺,把顺王置于何地? 前朝后宫都为皇上的打算掀起惊涛骇浪,甚至有臣子想要死谏,让皇上清醒过来,您看看顺王啊! 这才是您亲生的崽,再不成器,也不能越过他,把家业给侄子啊! 朝中喧哗一片,甚至有官员在贵妃家族的暗示下想让宗室出面,可别人不知道,这宗室谁不知道燕从昭是谁的儿子。 龙椅上的那位要是一个昏聩无能的,宗室自然能拦着,可皇上偏偏不是,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手段狠厉。 当初是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了大宝,幸存下来的宗室哪个没被皇上吓到过,他们拿什么跟皇上作对,命吗? 宗室罕见保持沉默,看那群上蹿下跳的朝臣像是在看傻子,从龙之功谁都想要,可把宝压在顺王身上是不是太儿戏了。 真以为皇上年纪大了,就提不动刀了? 惹恼了皇上,朝堂只怕又要一阵腥风血雨,这些人怎么就学不乖呢! 皇上的确很恼怒,这偌大江山他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一群外人唧唧歪歪,真是嫌命长。 但燕从昭却表示,他有办法解决,让皇上不要管,看着就行。 燕从昭就憋着劲给朝堂和后宫都来了个大的,差点把上上下下的人给创飞了。 他干了什么呢? 他编了一个故事,让人在市井传播,直接一招废了贵妃和晋王。 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大概是二十多年前,贵妃和晋王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两人私定终身,相约等贵妃选秀,晋王就求了先帝赐婚于他们。 可没想到,贵妃选秀期间,被宫里的繁华迷了眼,没有按照约定出宫,反而入了东宫,成了太子的女人。 晋王为此失魂落魄了好几年,期间一直没有娶妻,直到先帝驾崩,东宫太子继承大统,成为如今的皇上。 皇上友爱手足,便先给晋王这个弟弟指婚,于是亲自看选了那年的选秀。 没想到,皇上还没给晋王选中合适的秀女,自己就看上了江南官宦世家的闺秀白氏。 选秀还没结束,白氏就入了后宫,结果,白氏的盛宠却让贵妃嫉妒在心蓄谋报复。 贵妃找到老姘头晋王求助,晋王还真就答应下来,一日进宫去拜见皇上,故意唐突了白氏,又胡说八道他与白氏两情相悦,求皇上成全他与白氏。 皇上在盛怒之下被蒙蔽,忘记白氏自小在江南长大,头次进京便是选秀,而晋王也从未离开京城,两人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被晋王这么一挑唆,皇上是盛怒至极,他厌弃白氏,又恨兄弟惦记皇帝的女人。 皇上那时初初登基不久,不好落下残害手足的名声,在晋王跪地求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给晋王和白氏赐婚。 晋王替贵妃扫除障碍之后,贵妃对晋王十分感激不尽,不久后便有孕,随后生下了顺王,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而嫁给晋王的白氏却因为晋王的胡说八道名声扫地,加之处处被人看不起,终日郁郁寡欢,最后选择出家修道。 却不曾想,白氏出宫时已经怀孕,去了道观不到两月就被送回晋王府,没多久便生下燕从昭。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白氏是早产,实际上却是因为她怀了龙嗣,按照白氏嫁人的时间来看完全能对得上。 只是,白氏已经嫁给晋王,又是在宫外产子,燕从昭无法验明正身,只能以宗室子的身份存在。 好在燕从昭逐渐长大后,模样越发和年轻时的皇上相像,又经过滴血认亲,皇上才确认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可反观顺王,越是年纪见长,反而不像爹,一身的毛病,半点也没有皇上的英明神武,说不得,当年贵妃感激晋王的方式就是给人家生个儿子呢! 不然,怎么贵妃前不生育,后不生育,就在感激完晋王之后就生育了,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这个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等传到宗室的耳朵里,原以为会有人出来反驳,没想到,宗室的人却像是被割了舌头一样,沉默不语。 朝臣开始有些慌,难道这个故事是真的? 却不知,宗室的一干人是有苦难言,燕从昭的故事真假参半,白氏的确是皇上的女人,他也的确是皇上的儿子,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可除了这个,其他都是漏洞百出的屁话,可他们不敢说啊! 谁能想到燕从昭已经接管晋王的势力,连同他们的小辫子也一块到了燕从昭手里。 就算揭开真相又怎么样,燕从昭有皇上护着,肯定不会有事,宗室不少人就难说了。 皇上本来就嫌弃宗室不上进,要是有个合适的借口,他怕是会把宗室所有人都废为庶民,减轻内务府的负担。 宗室所有人保持缄默,让这个传言越发宣嚣尘上,直至传言流进宫里,传进皇上的耳朵,皇上当时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当年作的孽终究是要还的。 燕从昭不仅要给白氏洗刷冤屈,还要给他这个皇帝扣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还要逼着他在两个儿子里二选一。 想要燕从昭认祖归宗,就得承认白氏的身份,废了顺王,废了贵妃。 若是执意要保顺王,那么散播谣言的燕从昭就不能活,那自己还能抱得上孙子吗? 他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 皇上叹气,他如今已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仅默认流言传播,还下了一道敕令:“朕承天序,缵奉皇图,每以道德为心,永怀仁孝之念。 晋王之妃白氏,生于名门,性本纯善无辜。 然朕之生母太后在天有灵,福泽尚缺。 曾闻白氏雅致高洁,有向道之心,朕念其一片赤诚,曾允其白氏脱离晋王妃之身份,特许其出家为女道士,入道观修行,法号太和。 太和为太后追福,以表朕之孝心,亦全白氏之愿。 太和德馨性善,其心至诚,其行可嘉,为朕诞育一子,又名从昭。 燕氏从昭,受其母太和教导,聪慧睿智,有君子之风范,具鸿鹄之壮志。 文能诗赋成章,才思敏捷,尽显儒雅之姿;武可骑射精湛,英武果敢,颇具将帅之威。 于才能,博闻强识,通古晓今,善谋能断,具治世之才略。 太和为朕育此良子,朕甚感激,今太和已飞升多年,特敕建道观一座,道观当集良材,聘巧匠,精心营造,务使殿宇巍峨,环境清幽,以供太和受万民香火。 可着有司速速办理,不得延误。钦此。” 这旨意翻译一下就是,皇上承认了流言所有内容,承认燕从昭的身份,也曾经让白氏出家修道为皇家祈福。 并且白氏把燕从昭养得处处优秀,功不可没,皇上如今想给人家一个贵妃皇后的名分也不合适。 毕竟修道已经脱离红尘俗世,所以修一座道馆观给白氏受香火。 这道旨意一下,顿时让朝堂震动不止,皇上承认了流言,那……那贵妃被晋王是真有一腿了? 第206章 完结 顺王的血脉存疑! 难怪皇上折腾着要让燕从昭继承大统,原来是自己头上绿油油的啊! 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澄清事实,让贵妃和晋王得到惩罚呢? 朝臣们想不通,总觉得是另有隐情,可当事人都承认的事情,宗室也默认的事情,他们好像也没折腾的必要了! 流言和旨意很快就传进了后宫,贵妃当场破防,直接砸了宫里所有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二十几年前宫里的女人争奇斗艳,要不是她命好,生了个儿子,要不是她运气好,儿子在天花里活了下来,如今这宫里哪里有她的位置? 皇上是不是忘了,她是在天花之后才被封为贵妃的,在此之前,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贵人,宫里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皇上和晋王作孽,最后竟然把黑锅扣到她头上,为了断绝顺王继位的可能,竟然还污蔑她的名声,皇上这是要她死啊! 就因为她觊觎那把龙椅就要这样对她吗? 就因为顺王无能,就因为顺王无后吗? 可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要是没有那场天花,顺王根本不会残疾,也不会伤身,这会早就儿女绕膝,明明不是顺王的错,却要他们母子背负,为什么? 凭什么!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对顺王,将来要顺王怎么活啊! 贵妃一边流泪,一边口不择言,把一干宫女内侍吓得瑟瑟发抖,不顾尊卑去捂贵妃的嘴。 也许是打砸东西累了,也许是冷静下来,贵妃不再胡言乱语,宫人才放开贵妃,正伺候她更衣梳洗,内侍进来禀报,说是顺王来了。 贵妃顾不得梳妆,连忙起身去见儿子,站在地面还是一片狼藉的花厅,贵妃听着顺王带来的消息,脑袋嗡嗡作响:“你……你说什么?” 顺王叹气,再次把自己的话叙述一遍:“晋王认罪了,他写了血书,承认是他与你合谋算计白氏,因为和你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所以鬼迷心窍就攀扯白氏出宫。 而且因为燕从昭占据了晋王世子的爵位这些年来,晋王一直暗中谋算燕从昭性命。 证据确凿,皇上已经将他打入天牢,革除爵位宗室身份,凌迟处死。” 贵妃只觉得喉咙处有腥甜涌上来,不受她控制流出嘴角:“皇上当真这样绝情,一点活路都不留给我们母子,天道何其不公,不公!!!” 最后一句话,贵妃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喊出口,喊完整个人就软绵绵往后倒。 顺王伸手接住贵妃,见贵妃一脸灰败的样子,赶紧道:“母妃,父皇没想让我们死,父皇让我进宫来告诉母妃一声,让您去感业寺出家,为国祈福。 他便将我过继到已逝的老敬亲王一脉,从此与大位无缘,其他的一样照旧。 母妃,等将来我承爵敬亲王,再将你接出来,好好孝敬你老人家,母妃,这样可好?” 听见儿子的话,贵妃灰败的眼中勉强燃起一点希望:“真的?” 顺王连连保证:“真的,是父皇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母妃,看开些吧!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自从我起心思是争夺那把椅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如今一败涂地,也没有什么好怨怪别人的。” 贵妃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好,我出家,只要你能好好的,就好!” “委屈母妃了。”顺王和贵妃一派母慈子孝,可他们心里都清楚,所谓的来日是不可能到来了。 燕从昭能让贵妃活命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如今的话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 嘉丰十四年春,晋王死于凌迟之罚,投进天牢的,可不是装病的替身,而是真正的晋王。 燕从昭先前把他从南风馆接出来后,就把他丢到矿山干活,晚上还有伺候那些做苦力的苦力工。 反正那些人不嫌弃脏,没有女人的地方,一群精力充沛的穷汉子只能走走旱道解馋。 晋王真是差点死在矿山里,可燕从昭偏偏就是不让他死去,最后被投进天牢时,晋王竟然有种解脱的快乐。 受刑总有尽头时,这一次,他终于可以闭上眼,不用再饱受痛苦摧残了。 晋王受刑之后,燕从昭让人将他的骨肉化灰埋在城门口,让晋王年年岁岁,日日夜夜被人践踏,如此,燕从昭才算完成生母的遗愿。 而贵妃也在这年的春天自请去感业寺出家,皇上应允之后,顺王很快就被过继。 等这几件事料理完,皇上便迫不及待让燕从昭“恢复”真正的身份,祝卿安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了未来储妃。 等祝卿安坐稳七个月的胎时,皇上正式册封燕从昭为太子,祝卿安为太子妃,夫妻二人将会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主人。 随着地位的水涨船高,烦恼也随之而来,在燕从昭册封太子后不久,就有朝臣提议太子后院空虚不利子嗣,应当采纳良家女子侍奉,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上只是乐见其成,随手就给燕从昭送了诸多美人填充东宫。 柳氏听闻此消息忧心忡忡,趁着初一十五嫔妃可以接见娘家的机会,去见了祝卿安。 却见祝卿安面色红润,并不见浮躁,柳氏才有所放松。 “娘,大婚之前,我就知道这后院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我若是为这个生气就太不值得了。” 祝卿安的确是没生气,见母亲担忧,还反过来安慰她:“阿昭地位如今尊崇,就像一块香喷喷的香肉。 这肉已经在我碗里,总得留点汤让别人分一分,要是连肉带汤都想独吞,惹得天怒人怨,于我并无好处。” 那些女人进了东宫又如何,燕从昭别看如今见着皇上父贤子孝。 可实际上,他那副翩翩君子的皮囊下,是一个浑身反骨的反骨仔,在皇上的某些事上,燕从昭是极其看不惯的。 再加上,燕从昭要钻研为君之道,帝王权术,整日忙忙碌碌,连吃饭都在用功。 两者相加,那些人进了东宫连燕从昭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争宠了。 女人再好,哪有得到整个天下来得有诱惑力,要顾虑,那也得等燕从昭得到天下,说一不二之时,才需要考虑如何制衡这些千娇百媚的花朵。 所以,祝卿安现在是真不担心有人撼动她的地位。 “那我就放心了,你记住,千万别做什么贤惠人,那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万事都先顾着自己,其他的都按照规矩来,便不会有错。 还有,于女色上,他自己想,便不要拦着。 但他只要自己不提及不去找,你可千万不能往外推,可记住了。” 柳氏嘴里说着放心,可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才依依不舍离开东宫。 祝卿安的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待到初秋,她一朝分娩诞下一位小郡主,燕从昭抱着女儿欢喜不尽。 皇上虽然有些遗憾不是孙子,可到底是第一个孙辈,他也是喜爱非常,孩子刚满月就给了封号食邑,昭告他对这孩子的看重。 半年之后,祝卿安再次有孕,相比较头一胎的安稳,这一胎却是爱大闹天宫的孩子,把祝卿安折腾得吃不下睡不着,捱到孩子出生,祝卿安才算解脱。 皇上终于抱到心心念念的孙子,喜得连发三道圣旨,昭告天下。 其一,赏赐祝卿安无数珍宝绫罗,以彰其孕育皇孙之功; 其二,大赦天下,除罪大恶极者外,皆可减免刑罚,令百姓同沐皇恩; 其三,命礼部筹备盛大庆典,邀各国来使共贺,彰显国之昌盛、皇室之荣耀。 许是因为有孙子孙女的存在,皇上心情舒畅,竟比上辈子多活了几个年头,直到祝卿安的长女长子都开蒙读书,肚子里头又揣上一个之时,皇上才闭眼驾崩而去。 燕从昭顺利接过权柄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嘉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嘉顺元年秋,大殿之上,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群臣分列两侧,目光皆聚焦于那高台之上。 皇后身着华丽的凤袍,头戴璀璨的凤冠,在宫女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殿。 身上的凤袍上的金线刺绣闪耀着光芒,凤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衬托得皇后高贵而端庄。 当皇后走到殿前,礼部官员高声宣读册封诏书,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萱宜郡主,祝氏卿安,贤良淑德,品貌端庄,母仪天下,今册封皇后,正位中宫,钦此!” 祝卿安跪地听旨,待诏书宣读完毕,燕从昭从宝座上起身,将大腹便便的她扶起,将象征皇后尊荣的宝册放到她手上。 群臣齐齐下跪,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随后,礼乐齐鸣,欢快而庄重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 祝卿安在燕从昭的陪伴下,缓缓走向上首的后位。 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户洒进来,为这一场面增添了一抹神圣的光辉。 小说至此落下帷幕,留下的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子们一路陪伴,祝各位读者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顺风顺水顺财神,富贵安康又幸福,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