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指挥官的白月光替身》 第1章 重生 睁眼的瞬间，江若川说不好自己是重生，还是魂穿。 早就在幼年去世的母亲此刻正在站在他的床边。 一边催促他快点起床，一边单手拉开了窗帘。 中午的阳光热烈刺眼，江若川无意识抬手挡了下眼睛。 一低头，他看到身侧有一个奇怪的银色行李箱朝衣柜里伸出两条长长的触手，麻利地收拾着衣服。 它的触手比人类手指还要灵活，叠好的衣服像是一块块白色豆腐，方方正正。 听母亲的意思，他现在是双子学院精神系助教，明天开学，今天得坐“量子飞梭”去双子学院任职。 江若川有点恍惚。 在公元2524年，量子飞梭还是科技迷幻想中的存在。 窗户边的女人长相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 那位仅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强势又高傲，只有昙花一现的温柔。 她径直走到床边，将江若川从被窝里提溜出来，面色不虞，怒气冲冲道：“都是当助教的人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还挣不到钱……不然这学期结束你还是赶紧和你爸一起去西亚卡姆星开荒去吧，教什么精神向导，你们班连学生没没超过十个！” 江若川从地上行李箱抢了两件衣服穿上，慢吞吞问：“今年是哪一年了来着？” “江若川，你是不是睡傻了？”江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年都4036年了。你是不是还活在去年，以为自己还没毕业？” 江若川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问：“还是公元纪年？” “不然呢？亲爱的儿子。这里又不是联盟首都星，不用新星历。” 江母蹲下身，用力将行李箱一把扣上，站起来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结果抬起头看见自己儿子又忍不住的摇头无奈道:“把你头顶那两簇呆毛给我捋平了。” 那就是过去了1512年。 江若川随手抹了一把头发，很快又被江母催去洗漱，江若川还想再问，又担心被江母看出来，只好作罢。 客厅里，早间新闻正在播报。 “……一月前，民意会针对联盟某位不能透露姓名的上将的处罚决定已经确定，我们将公正评判每一位联盟同胞。功过不能相抵，即便是联盟上将也不会例外。星际星闻播报员安丽丝持续为您报道。” 双子星系隶属星际联盟，是星盟离西尔帝国最近的地界。 这里像极了旧地球地月系，人们热切地称呼体积大的叫地星，体积小的为月星。 空间转换技术已经成熟，但运输距离最远不超过五十公里。 江母送他出门，站在传送台上，两人转瞬之间就抵达机场。 望着机场里的银色圆盘形状的庞然大物，江若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妈连拖带拽最后一把塞进座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出发在即，江母简单叮嘱几句很快下了飞船？ 隔着透明舷窗，他看到江母笑容满面地朝他挥手。 记忆中的母亲没有她热情亲近，也没有她聒噪。 江若川难得笑了笑，朝着底下的人挥了挥手。 座位舒适，周围无人打扰，靠着座椅，江若川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许多原主零零碎碎的记忆。 原主江若川，双子学院精神系助教。 原来的助教嫌弃工资低跑路了，这才揪他临时救急，他性格毛躁，人缘极差，上班摸鱼，下班在家是个极品猥琐死宅。 父亲是荒星建造师，年初去了边陲小星开荒；母亲是幼稚园帮忙做饭的阿姨。 双子星系离首都公羊星很远，这里物资贫乏、经济落后，相当于地球上的乡下小镇。 下了飞梭，拖着行李，江若川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晕量子飞梭。 那感觉就好像把人分解重组了一遍。 再次抬头，天已经黑了。 月星挂在黑漆漆的夜幕，发出莹白光芒格外耀眼。 引力原因，两者间的距离比古时候的地球与月球近多了。 漫天繁星异彩纷呈，无数飞船在密集的航线上来来往往，星光与灯光交织闪烁，街道上璀璨辉煌，彻夜通明。 说实话，这与他曾设想的未来世界一模一样。 相似到…… 有了一丝虚假的味道。 他脑袋昏沉地下了飞梭，依照原主的记忆，找到北亭路口。 等了很久，他才在人流量不多的时候拦下一架飞行器。 江若川随手将脚边三个包随手扔进去。 他脚刚踏进舱门光洁的地板，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突然从腰后伸出来，死死按住舱门边缘，力道惊人。 江若川用力推了一下舱门，舱门纹丝不动。 “我先打的。” 年轻男性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恰似一段轻颤的音波从江若川后脑勺传导过来，令他僵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嘀——注意注意！任务对象已出现。请任务者江若川在保持基本人设前提下完成任务。】 清朗的少年音在他脑海里回荡。 江若川愣了愣，心想我的脑子里进了什么脏东西？ 【任务:拿到任务对象的基因链。任务者可以采取多种方式采集任务对象的头发眼泪血液唾液等。】 江若川默念三遍幻觉幻觉幻觉，然后睁开眼睛。 两人社交距离过分近。 很显然，对方意识到不妥，于是松开了手。 江若川板起一张脸。凭什么我行李都放上去了，你却说是你先打的飞行器？ 懒得和这种人理论。 他索性直接抬脚走进舱门，大大方方坐上飞行器。 “双子学院。” 舱门感应到有人进入，关闭了舱门。 那人在门外僵了几秒钟。 随后耐心极好且动作优雅的用食指骨节敲了敲雪白舷窗。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江若川目视前方，果断无视了窗外的动静。 这个时候，舱外人也没有江若川预想的暴跳如雷，反而静默了片刻。 须臾片刻，对方在飞行器启动前，忽地打开了舱门，长腿跨进舱门，就近在江若川的身边坐下来。 他薄唇微启，嗓音淡漠: “双子学院。” 对方音色温润，质如金玉，低音富有磁性。可惜语调太过低沉，让本该温柔的嗓音变得压抑。 江若川迅速瞄了对方一眼。 对方神情冷漠，毫无歉意。 真是厚脸皮…… 呵，他江若川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同路，并不介意对方蹭车。 一千五百多年过去了，人类基因科技日新月异。 不仅寿命延长了，基因修正也让更多人的容貌得到了质的飞跃。 在双子星系还不明显，但是一看高楼广告上的明星模特，一个个都像是AI合成的。 那些大多都是生活在首都星的人。 体验着最先进的基因改造技术。 现在坐在他旁边的这位……他甚至比广告牌上明星还要惊艳。 皮肤冷白仿若白瓷，一双温柔桃花眼，右眼角下有一粒芝麻泪痣，瞳孔是极为罕见的琉璃冰色，五官冷艳矜贵。 一副金丝空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镜框上镀着繁复纹理，没有镜片，加上一身黑色笔挺考究的西装，天青色领结，气质温润如一个高端知识分子。 儒雅端正，一丝不苟。 江若川不由地揣测起来。 目的地是学校，二十多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可到不了教授的级别，可他的气质又完全不像是一个学生。 说实话，这男人长得简直像是顶级实验室出来的精美工艺品，无论身材外貌，单拎出来都是天花板级别。 尽管现在脸色很臭。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相得天独厚，简直就是Gay圈天菜。 如果是以前…… 不，没有以前。 江若川偏过头，目光移到雪白舷窗，窗外景色快到看不清。 低空下，所有同低空的飞行器化作一个个黑点迅速滑过。 飞行器的速度不如飞梭，不过舒适感极强。 江若川靠在柔软的背椅上闭目养神，心情稍稍舒朗了一点。 约二十分钟后，飞行器稳稳地停在了双子学院庄严肃穆的拱形门边。 飞行器驾驶座传来熟悉的温柔女声。 “本次旅途大约142公里，二十二分钟抵达目的地，所需交通费用12.5星币。公共交通人工智能【方舟】很高兴为您服务，欢迎下次光临。” 白色舱门缓缓打开，对方动作利索地抬出腿下了飞行器。 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走远，而是驻足在学院黑色的大门前仰望校门。 江若川循着他的目光移到黑色校门旁一排金色的小字上。 心火不熄，热爱不止。 江若川心头一颤。 重生前，他进入实验室那天，导师送给他一本工作日志。 扉页上就写了这八个字。 明日开学，因为时差问题，大部分同学都会提前到校，所以晚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并且都行色匆匆。 在此背景板下，那人孤寂冷清的背影异常突兀。 江若川假装看不见低着头匆匆路过。忽然，视野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 江若川昂起头看他，眯了眯漆黑的眼眸。 虽然这个人从头到脚的装扮都很儒雅禁欲，可微扬的唇角始终留存一抹嘲讽，硬生生酝酿出一股谁也瞧不起的味道。 好好的形象陡然被逆转了形势，像极了玩弄人心始乱终弃的渣男。 江若川的态度不算好，满脸横着“你干啥”三个字。 明显察觉到江若川不和善的眼神，他收回横在江若川眼前的长腿，语气淡而清冽。 “洗手间怎么走？” 这人第一次来校。 江若川有几分意外，不过面上却依旧端着，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江若川不经意间勾起唇角，十分随意指了指黑色大门里最近的一栋带有橄榄枝图案的天蓝色建筑，低声道：“那就是。” “谢谢。” 他看起来很赶时间，丢下这句冷冰冰的并无诚意的两个字就走远了。 呵，别客气，爷教你做人！ 江若川勉强才将轻轻扬起的唇角压了下去，心情陡然一阵舒爽。 …… 一天的长途跋涉很劳累，江若川回了寝室闷头就睡。 第二天翻出个人终端的电子课本和课程表时，才想起来今天第一节课是必修课，名字叫做星盟精神向导理论基础。 他洗漱后，听到对面的闹钟依旧响个不停，困倦的心异常烦躁。于是敲了敲对面室友的床。 “八点，理论课。” 室友是精神系留级七年的独苗，从江若川的学长变成同学，最后变成江若川的学生。 江若川毕业前，两人就是室友，学校索性让他们还住一起，省得给他们重新分配宿舍，浪费资源。 室友露出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头，一头秀发格外耀眼，睁不开的小眼睛瞧起来神志不清，咕哝道：“屁的理论课！不去！” 江若川悠悠打了个哈欠： “安息吧，同学。你的话我会如实转达西野千明的。” 西野千明。 学委，专管学风学纪。 只有两个特点，一，治学严谨。二，六亲不认。 因为安溪喜欢她，所以她的面子比江若川的还大。 “啊啊啊啊！新学期新课程新教授，第一天必点名，老子差点忘了！都怪暑假那群小崽子，教他们地球史真的累死人了，问题多的要命，害得老子只能下午飞回来，时差都没倒回来，老子才睡不到十二个小时啊！” “……” 只睡了七个小时的江若川顶着两个黑眼圈幽幽地望他。 安溪一脚蹬开被子，飞身下床，两百斤的身躯东奔西撞，让正在查看个人终端的江若川仿佛经历着六级地震。 记忆里经常有这么一段。 江若川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江若川回神，垂眸查看了一下个人终端，只是里面始终没有扣费通知。 …… 新课第一节永远是历史上人数最齐整的光辉时刻。 以往逃课的，代替品包括但不限于全息投影，人工智能伪装人，人造假人，甚至3D打印人这样拙劣的把戏都能登上教学舞台。 今年教学技术全面革新，检查更为严苛，牛鬼蛇神和魑魅魍魉全都收了神通。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 大学里的学生没几个能耐着性子认真学习，所以学校给每个学系分配了一个助教老师，主要用来督促学生学习。 助教督学还得跟堂，江若川每次上课会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爱坐最后一排，因为方便摸鱼补觉。 当初安溪还会傻乎乎问他为什么。 原主义正辞严。 前面都是国家的花朵，他这棵猥琐死宅般的野草就不必浪费联盟宝贵的教育资源了。 安溪瞪着眼睛问他，你是野草，那我是什么？ 原主打量他的腰围，又考虑他三十岁的“高龄”，最后凉凉瞥他一眼，“老树墩吧。” 安溪听完瞬间爆炸，提着电子课本变刺刀要跟他拼命，发怒道：“树墩就树墩，你加个‘老’是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原主凉飕飕补了四个字。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自此一战成名。 “叮——” 预备铃响打乱了他的思绪，众目期待下低沉的皮鞋声出现在门口。 倒时差真的很辛苦，困到发懵的江若川将电子书往面前一立，两个胳膊往桌面一搭，脸一埋，补觉去了。 “江若川！” “到。” 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听力异常敏感，一瞬间，他的困意消散大半。 “身为助教不要带头违反纪律，上课时不准睡觉！” 直到被西野同学点名批评，在同学目光洗礼下的江若川才不情不愿放下课本。 三尺讲台前站着七尺有余的年轻男性缓缓映入眼帘。 金丝眼框，琉璃冰瞳，黑色西装，天青色领结，唇角若隐若现地一抹讽刺。 草！ 新来的精神系教授竟然是抢他飞行器的渣男！ 江若川虎躯一震，仅剩下的小半困意也飞得无影无踪。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除了淡淡瞥过来的一眼，他唇角的嘲讽味也浓了三分。 西野同学很生气地瞪着他大有不肯翻篇的意思。 江若川看着她公主切的发尾比长刀还锋利，无奈回道：“预备铃而已。” 西野同学轻哼了一声，继续点名。新教授的目光也随之转向了别的同学。 惹麻烦了。 江若川颓废地靠在椅背上。 他本以为两人只有一面之缘，捉弄一下也记恨不到自己。 这下完犊子了， 得罪顶头上司了。 绩效工资在不远处向他挥手告别。 席凉的声音如暮冬微凉的雪簌簌落下，听起来温柔低沉，可细细一品，全是森寒的凉意。 “介绍一下，本人席凉。自今日起，给你们讲授精向导理论基础与实操这门学科。本门学科共计八个学分，五十个课时，用时三个月，其中理论课二十个课时，实操课三十个课时。首先介绍一下本门课程的教学方式，考核方式以及评分方式。当然，其中包括对助教老师的考核。” 故意提这么一嘴的吧！ 该死的学院领导，为什么助教还要和学生一起参加期末和生活考核！他明明都已经毕业了！ 江若川心都碎了。 席凉眉眼挂着浅笑，语气顿了顿。 “以上所有方式皆由本人主观臆断。如有异议，请投诉双子星际学院精神向导系教导处，投诉热线为XL13577642。” 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所有考核方式都由他主观臆断！还有没有王法了！ 江若川将脑袋缩进课本，用以隔绝一切目光。 本欲补觉，席凉的声音再次撞进耳朵，他立马就精神抖擞，心情一阵激动。 教导处投诉热线？ 需要！ 忙不迭记下这串号码，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存进个人终端的通讯录里备份。 接着，席凉略有嘲讽的声线透过电子书传过来。 “……我知道此刻有很多同学个人终端已经迅速记下这串通讯号，同学们也不用过于兴奋，因为——” 他拉长尾音，轻轻停顿，淡蓝色的眸子环顾教室，眼尾眯成一道狭长缝隙，接着道:“这号码是我的。呵，想要教导处的通讯号……不好意思，自己去查。” “嗳……”，讲台下数十名学生全都抬起头，发出听相声的嘘声。 江若川差点摔了电子书。 他娘的！ 被耍了。 心里骂了一句后江若川忙在个人终端将席凉的号码火速删掉！ 讲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水波般缓缓地晃了过来。 “……不过也不用急着删，毕竟日后所有人的考核作业还是要通过这个账号交上来的。” 个人终端显示出删除完毕四个大字的江若川：“……” 啊啊啊啊！ 那蓝幽幽的屏光仿佛变成了无声的嘲笑。而那四个字也华丽丽地变成了“你是傻逼”！ 硬戳个人终端回收站的江若川在精神接近崩溃下，颤抖的手一不小心碰到电子课本，书脊背直挺挺摔了下去，发出了“哐当”一声。 全班的视线集过来，火辣辣的。 席凉站在讲台边，背后黑板显示屏上写着他龙飞凤舞的名字。 儒雅随和的脸上微微一笑，讥诮单薄的唇角浅浅一勾，目光直白地射向江若川的方向。 他语气悠然自得，薄唇微抿，看似一抹浅笑：“看来我猜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别人看来，这或许是个温柔风趣的老师，可在“某些人”看来，他微勾的唇角满满的都是嘲讽。 江若川在全班人的目光压力下，面无表情解释： “不好意思，手滑。” 席凉手中的电子笔敲了敲讲台桌面，嗓音偏冷，语气淡淡：“江助教，想必你也清楚，你的绩效和工作考核也归我管，所以我也有可能手滑，还烦请你小心一些。” 全班一阵低声的群笑。 好了，江若川的心情彻底被搞得乌烟瘴气，数十个导弹在胸前蓄势待发，脸色比昨夜更臭。 江若川偷空瞟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好一眼扫过自己，对视的瞬间，他眼角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又迅速压下去，恢复原状。 果然吧这人就是故意针对他的！ 呵，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居然都能成为精神系的教授？！ 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江若川狂乱的内心独白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衣冠楚楚的席教授敲着电子笔继续授课。 “鉴于第一节课是理论课，开课之前，按照惯例问个问题。你们认为精神向导何用？” 他的语气客套而官方，就像是星盟首席执政官的例行通告。 第2章 讨债 西野同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了手，在席教授目光示意中站起来。 她语气自信：“为深受精神力广度困扰的人们提供精神疏导，维护星盟安定，保护精神弱势群体，维护性别进化后的和平稳定。” 他依旧微笑，但不置可否，伸出的指尖微向下压了三分，示意她坐下。 …… 江若川坐在最后一排甚至都能听到她们微微有些聒噪的讨论声。 只是席教授存在感太过强烈，于是江若川的思绪很快又被拉回课堂上。 席教授面容冷俊，身姿挺拔，桃花眼勾人心魂。 此刻， 他温和地笑着，笑容融化脸上，迷倒了一大片座位前的女生。 收起笑容，他整个人就偏向冷清，他独特的嘲讽嗓音冷哼一声，神色淡淡扫了一眼座下十一位同学。 他眸色越发幽冷，只留下两字评论道：“天真。” 直白，犀利。 这是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对精神力极度需求而精神梳理技术极度落后的年代。 精神力滥用和各种层出不穷的精神问题已然成为扼住联盟喉咙的触手，精神疏导的难题横在人类与更远的星海之间，是燃眉之急。 “难道您认为在座的所有同学，无用？” 一个响亮的声线冲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教室里陡然静了下来，同学多左顾右盼寻找声音出处，可这声音竟然做了变音处理，一时都没认出来是谁。 席凉抿起削薄的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正相反。我认为你们恰逢其会，不久的将来正是你们大展拳脚的时刻。” 席教授停顿了三秒钟，继续说: “遗憾的是，顶级的精神向导需要具备的品质我在你们身上尚未发现。你们要知道，一旦无法成为优秀的精神向导，那么恰逢其会也要变成生不逢时了。” 他的声音裹着讥讽地穿过整个教室，在寂静如冬的教室上空盘旋回荡，垂眸下隐匿的嘲讽终于人尽皆知。 面对这样辛辣、一针见血的说辞，同学们骤然沉默下来。 原来并非精神向导无用，而是他眼前的这群学生无用。 静默间，有一个声音清清朗朗直逼讲台。 他声线十分突出，也很耳熟。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转向最后一排靠墙的角落。 同学的眸光惊异万分，江助教虽然长得帅，可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一心向往混吃等死、坚决不冒泡的类型。 这人向来猥琐发展，上课的存在感为零。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课堂上说话，就连前桌安溪一脸卧槽地扭着头看他。 江若川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脊背笔直，面色从容，在十二束目光下缓缓起身。 他神情认真肃穆。 “请允许我斗胆猜测一下，或许席教授您认为的优秀品质指的是精神向导的精神锚点。” 就在昨夜，江若川带着古人的目光重新审视了精神向导这一门新的科学，发现这更像是华夏国的心理学加哲学。 幸好，重生前他因为心理问题严重，被导师安排修习心理学，并深受赏识成功拿到双学位。 加上原主的零星记忆和原主不善学习的人设，上课完全是够用了。 就算他说的不好，也不会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警告！警告！主动回答问题不符合江若川行为习惯，请在任务对象警觉前立即改正。】 江若川心想，那又如何？ 【主人，一旦违背基础人设，被任务对象发现，您将会被精神驱逐出境。精神一旦受到伤害，您将会面临死亡。】 江若川蹙眉。 真的……会死？ 【真的会死。请主人您珍爱生命，远离ooc。】 席凉眉眼带笑，目光略带赞许。 “不错。” 这笑容简直摄人心魄！ 江若川晃了心神，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望着对方眼角残存的一丝笑意，缓缓又坚定道： “我们迟早会有的。并且，我不认为拥有精神锚点是一个精神向导最重要的品质。我认为——共情才是。” 教室再度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席凉的声音转而低沉幽缓，竟有几分谆谆教诲的意思。 “精神锚点确实不是最重要的，它是最基础的。一个连精神锚点都没有的人我不承认他是精神向导。我相信星盟也不会承认。” 席凉的身上有种高山雪莲般的独特的气质。 ——淬炼出的冷峻夹杂着世故的凛冽感和清寂感。 深邃的眼睛仿若隐下星河万千，令人忍不住好奇，意欲探寻背后暗藏的神秘。 江若川浑身僵硬地直立座位前，敏锐感知到席凉与坐下这群初生牛犊的截然不同。 他与昨夜的差别迥异，江若川有些割裂感。 江若川坐下后，席凉又做了一段学科概况和课前目录介绍，这一节课便结束了。 他说了这一节课的最后一句话。 “请江助教下课留一下。” 江若川: “……” 江若川刚离开座椅的屁股又压了下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若川一颗心就像石头咚地一声沉进深潭里，坐在最后一排他抬眸注视着席凉，没有吭声。 等教室空空荡荡，江若川才慢吞吞地走向讲台，不情不愿的停在席教授的身侧，脸带僵硬的笑，客套疏离道： “席教授，请问您有何指教？” 待人群散尽，这个男人原形毕露。 ——披着羊皮的豺狼，抬起冷冰冰的眼瞳凝视着自己。 “你昨日极其不礼貌的方式抢走了我约好的飞行器，对此，江助教是否应该说声谢谢？” 这段话语速流畅，语气锐利。 一嘴的火药味！ 江若川自认为还算礼貌，可对方讽刺的眼神以及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让江若川顿生鄙夷。 此刻，席凉收起上课时的温文尔雅和风度翩翩。 他脸色转而冷漠严肃，狭长的眼尾往上微微一扬，露出的冰冷的瞳仁倒映着隔世的高傲和疏离。 他个子很高，至少一米九，比江若川还高十多厘米。 身高带来的绝对优势，令他目光显露出几分居高临下。江若川一凑近就会被一团黑色阴影笼罩，再加上对方寒霜般的眼神，让江若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极深的压迫感。 不过凑近的好处是江若川能观察得更仔细。 五官精致如刀刻，长眉凌厉不怒自威，双眸似寒星锋芒毕露。 个子高就算了，可他还宽肩窄臀，长腿颀长，肌肉紧致匀称，脊背刚硬挺拔在西装革履的包裹下更显英俊挺拔。 优越啊，实在优越…… 江若川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平时那种冷峻嚣张的气焰怎么也起不来，他差点没绷住人设。 席凉斜着身子靠在木制讲台上，冰色的瞳孔与江若川平视。 一对上那双眼睛，江若川心底升起来一股没来由的心虚，气势上一弱再弱：“你……” 席凉眸光裹挟风雪冷冷掠过来，江若川嗓子口的一句话蓦然堵在那儿，心下微慌，连着声音也顿了顿。 江若川连忙改口：“您怎么证明那飞行器是您先打到的？明明就是我先拦下来的。” 他气势虽弱，清亮漆黑的眸子依旧倔强地与席凉平视，不肯示弱。 这令席凉有些意外。这些年来，能在他的压迫中稳住的人可不多，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边远星系的小崽子。 席凉缓了缓神色，眸色多了一分赞许。 他对着江若川耸了耸肩膀，一只手随意搭在讲台上，侧着身子看他，笑得一脸坦然，还露出雪白的牙齿，语气听起来蔫坏。 “你想要证据？这简单。你个人终端里收到扣费通知了吗？没有就对了，因为那一架飞行器是我在三天前就预约好了。我个人终端里还有当时的扣费信息，需要我发给你过目么？” 江若川一惊。 这得多土豪的人直接预约公共服务飞行器啊……怪不得路上一个别的人也没有！ 他似乎心情很好地轻哼一声，缓缓直起身子，又嘲讽道：“江助教你的截胡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上车速度恰似赶日子投胎，脸色态度变化好比黑白无常。” 江若川僵若木鸡：“……”您这比喻可真是清新脱俗，独领风骚。 “另外，陌生人出于基本信任向你问路，你胡乱指路，害人匪浅——你说你是不是应当向受害人道个歉？” 一提起这个，江若川嘴角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 江若川咕哝道:“……是您说最近的洗手间。”又没说要分性别。 低眉顺目企图蒙混过关的江若川一抬眸，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浅冰色瞳孔，心底被寒冰一荡，瞬间从头冰到脚。 江若川匆匆偏过头不看他，这才觉得呼吸通畅些。 乘坐飞行器后他确实没有收到扣费通知，便心知他是对的。 可即便如此，江若川也有些愤然。 飞行器的事情是误会，也不全是他的错。 不过能从席教授口中听到“害人匪浅”四个字也足够令人无限开怀了—— 哈，那个银杏园宿管机器人阿姨骂人可凶残了！ 一想到这里，江若川的心情忽然美妙起来，道歉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对不起。” 江若川声音蔫巴，像是从鼻子里跑出来的音节，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还是秉承着能不看席凉的眼睛就不看他的眼睛的原则，低下了头。 这种垂眉顺目的姿态让江若川看起来温驯许多。 既然对方认了错，席凉不介意放他一马，于是席凉重新戴上充满“慈爱”的笑容面具。 尽管以他的身份威压下属是一个十分无耻的行径。 但看到太阳光芒照射下，一束耀眼的玫瑰被霜雪摧残后的萎靡。 他心情着实不错，撸猫一样摸了摸江若川的头，又拍了拍肩膀以示欣慰。 席凉挂着一抹肆意嘲讽的嘴角上下动了动。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这八个字压下来，江若川瞬间炸毛。 操！ 滚你大爷的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还有！ 老子的头不是谁都能摸的！！ 大尾巴狼摇着得意的尾巴笑眯眯收拾教学用具，大步流星出了教室。 直到做了数十个深呼吸后，江若川才缓过来。 他黑着脸，乌云密布地走出教室，转入楼梯口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忙背靠雪白的墙面，偷觑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 靠近绿色通道的中年男子是学院的教导主任，江若川很熟，名叫周贵。 周贵常年一身漆黑的衬衫，挺起小肚腩，在各系各班随意游荡，管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 江若川看到他随手给席凉扔了一本纸质的小册子。 “什么垃圾？” 席凉一只手利落接过来，走马观花翻了几页，皱了眉。 周贵暴跳如雷，小肚腩的肉剧烈地晃了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语气愤怒道：“什么垃圾？这是双子学院的教师手册！里头的内容给我看仔细了。别以为你是校长推荐过来的就可以胡作非为！哼，说的好听是放松休息，可谁不知道你就是被革职下放过来的。我说的没错吧，席长官？” “嗯。”席凉捏起一片页面，指腹轻轻摩挲，轻叹了一句，“这玩意竟然是真的。” 也是，自从全息影像全面取代纸质传媒后，这玩意就忒少见了，除非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然很少采用古老的纸张。 “当然是真的！” 周贵的语气颇为自豪道：“整个双子学院只有我们系能做出来真的，院长很是喜欢，还专门出通告夸奖我们呢！” “迂腐。”只稀罕了一会，席凉嘴皮子上下一动，面无表情地当面甩出两字。 ——近乎刻薄的评价。 第3章 考评 教导主任得意洋洋的气焰被他两个字扑灭连火星子都不剩下，只剩下一团恰如黑炭的脸色。 “我警告你，在这里你就给我安分守己一些，别让我逮着什么把柄，不然哪来的送哪去！” “呦，这份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你若能送我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我会烧香拜佛感谢您的！” 席凉的眸光转了个方向，江若川猛地把头缩回来，呼吸微重。 长官？ 任务对象听起来像是军方的人，那怎么搞到学院当起教授了？ 走后门？ 江若川没整明白，待再看过去时，席凉已经一脚踩上空间传送台，笔挺西装背对着教导主任周贵，右手拿着教师手册于宽肩上随意摆动几下，示意不送。 “你——” 教导主任被气的脸色发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指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很快那人黑色的背影便消失在传送台上。 没被发现，江若川呼了一口气。 看来这人招惹是非是不分场合不分人的。哼，果然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人缘极差。 其实今天系统滴滴一直响，提醒他不要崩人设，搞得他今天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琢磨着暴躁小孩不好演。 没想到对手戏演员这么厉害，直接把自己暴躁值点满了。 江若川演了一天还是有些累的，于是早早回了宿舍休息。 * 一学期五十个课时的结果就是江若川几乎每一天都能与席教授互相折磨。 不对，是席教授单方面的折磨他。 令人难过的是，他不得不承认席凉在讲课上有独到的天赋，尽管他时不时唇角讥讽，好似看不起任何人。 “银河系中有数十个适合地球人移民的星球，先祖们为什么最开始却选择了偏远资源又不丰富的双子星系作为新的家园？” 虽然大家都很乐意听他讲课，但大学生有一个通病就是都不太愿意回答问题。 所以各个学院的每一位老师都是自娱自乐的天赋型选手。 席教授也不例外。 不过他很聪明，很快找到了打破困境的方法。 ——找人回答。 更准确来说，是找江若川回答。 一节课一次，不多不少，分寸感绝佳。 江若川不情不愿站起来，垂着眼眸回答：“因为眷恋。” 席凉点点头。“说的不错。地月系虽然随着仓促的时间衰败在斑斑星海中，可我们对故乡的眷恋永不磨灭。” “她们冥冥中的相似，就像是天命所归。” 江若川在他的颔首中坐下来，他现在有些相信席教授不是走后门进来的了。 “生命本是意外，人生就是偶然。 无数的意外和偶然走到今天，就变成了我们。” …… 他对星海山河的热爱，对生命与死亡的敬畏，忽然有那么一丝吸引江若川。 不止是江若川，在广大花痴女青年的积极宣传推广下，一个月后，原本严谨有序的课堂渐渐涌入其他专业的旁听生，教室越发拥挤。 江若川甚至要起早才能占到原来习惯的座位，这令他不胜其烦。 随之而来的第一个七天长假期是星际联盟成立日，这一天也被叫做自由日。江若川被通知新学期的助教工作考评即将在这个假期进行。 江若川一点也不想被考评，这种情绪在一拉开大门看到席教授面带微笑的脸达到顶峰。 老子造了什么孽！ 这种考评一年一次，双子学院人工智能数据库——阿诺德参考工作人员的数据收集，自动匹配。 席教授捧着两只手掌大的电子屏，低声公式化记录道：“仪容邋遢，扣两分。” “已录入。” 他的个人终端传来机械电子声。 草！ 这么玩，他肯定不及格！ 江若川恹恹地将人请进来，通过客厅玄关透过镜子看了自己一眼。 漆黑的头发睡成鸟都嫌弃的窝，白衬衫一角在内一角在外，黑裤子宽松地堆在脚踝，黑色泡沫猫爪拖鞋，细看下能明显注意到在脸上的黑眼圈和青胡茬。 猥琐死宅嘛，就该这个样子。 他钻进卫生间洗漱，临走前指着沙发，随口客套：“随便坐。咖啡，绿茶，可乐，还是白开水？” 只听到卫生间兵荒马乱的清脆碰撞声，他洗了把脸走出来。 席凉面无表情：“茶，谢谢。” 江若川扳开储藏柜，捏着茶叶空了几年的包装，啊了一声，想起来道：“席教授，不好意思，茶叶没了。” 席凉：“那就白开水。” 江若川拿了玻璃杯去厨房倒热水，按了半天没有反应，他才想起来昨夜回家后老妈好像提起过，自动饮水机坏掉了，她今早已经去找人维修去了。 江若川拿着空水杯回了客厅，神色有些尴尬：“席教授，您看自来水成么？” 席凉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电子屏冷漠道：“礼数不周，扣两分。” “已录入。” 江若川忍住没有打哈欠，努力撑住眼皮道：“只有可乐，您将就一下吧。” “席教授，我真没见过您这样考评的，照这样扣下去，咱俩都得玩完。我昨晚才回来，量子飞梭时差还没倒回来，您不能让我好好休息然后心情愉快地招待您吗？” 实在忍不住了，江若川手背一遮，打了个哈欠。 “还有，您不困吗？” 他坐光速飞船过来的，完全不用倒时差，所以自然不困。 席凉皱了皱眉头：“你坐量子飞梭来回地星和月星？” “有什么问题吗？” 江若川弯腰找到未开封的可乐，回道。 席凉一脸正色：“研究表明，量子飞梭在一定程度上会损害公民健康。” 江若川耸了耸肩膀：“那又怎么样？像我这样的家庭根本坐不了光速飞船，那玩意太贵了，上百星币呢。我去，您不会是坐这玩意过来的吧？也是，身为教授，工资完全够您如此挥霍了。” 他的工资确实还可以。 席凉：“据我所知，双子学院每年都有针对助教的贫困补助名额。” 江若川：“那还不至于，我家还过得去。留给更需要的人不好吗？” “那工作奖金呢？” “就我那工作态度，我妈不指挥智能家具打我就谢天谢地了！别说什么努力的话，我要是能扶上墙的泥我还能留在学院干助教的活么？” 席凉轻哼一声：“没有上进心。” 电子音忽然响起来，“系统检测到您这句话具有否定评价的成分，请问需要自动核算扣分吗？” 江若川：“……” 席凉：“扣一分。” 江若川：“您这样做的话，此次生活考评我一定是不及格了。” 电子音：“已录入。” 席凉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低级错误，语气顿了顿才镇定问道：“不是才扣五分么？” “难道您没看考评手册么？助教考评与学生家访不一样，总分才十分，六分及格。” 江若川倒了杯可乐送进嘴里，语气相当幽怨。 原来总分不是一百，那手册他还真的没看。这要是发现得再迟些，江若川估计能给他扣成负分。 “我会去教导处投诉您的。” 江若川打了个饱嗝道。 怪他没有尽心尽责。席凉难得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随时欢迎。” “说实话，我投诉过你。教导处给的回复是无理取闹。根据【阿诺德】给出的数据显示，您的教导方式很受欢迎，为了改善课程质量，也为了使您的课程被自愿听课的学生听到，他们决定给您进行网络直播，若是错过直播还有录播。所以最终给我的评复是无理取闹。不过席教授，我想这次不会了。” 席凉抿起薄薄的嘴唇，微扬起的唇角看起来好似笑了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 江若川诧异：“您在高兴？” 席凉正色道：“没有。” 两人安静的气氛被一句微哑的电子音打破。 “欢迎回家。” 江若川放下玻璃杯，翘首看门，语气明显轻快了一些：“我妈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进来了。 江若川的母亲面容和善，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扎成马尾，褐色呢子风衣略有陈旧，手上拿着新鲜的果蔬，一进门也没注意到家里来了人，便回头从玄关处招呼一位中年人进门。 席凉站了起来。 江若川快几步迎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蔬果，面向席凉介绍道：“妈，这是席教授，来生活考评。” 待两人走近些，席凉伸出手道：“伯母，您好。” “席教授，您好！”她将右手在口袋处擦了擦才伸了出去，与席凉握到一起。 她十分热情解释道：“条件简陋，昨日自动饮水机中了沉舟病毒，程序出乱了，今天才找人来修……您坐！我给您倒水去。哎，川川，怎么席教授来你也不给人家倒杯水？真是越活越回去！” 江妈妈对着席凉笑容和煦，回首瞪了江若川一眼。 江若川无语道：“妈，您忘了吗？我家的自动饮水机坏了。” 最后走进来的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两人的寒暄，声音粗犷。 “饮水机在哪？” 江妈妈忙回了声：“厨房。” 中年男人走进了厨房，江妈妈抓住江若川的手背拍了拍，对他道：“你带席教授去附近的公园逛逛或者咖啡馆坐坐，家里头乱，连杯热水都没有，实在是怠慢了。等到了中午再回来，妈做水饺给你们吃。” 江若川道：“其实，席教授已经——”完成了生活考评。 席凉微微颔首：“那就叨扰了。” 反正考评成绩已经不及格，就算现在把人赶出去江若川也觉得无所谓了。 只不过他要是敢这样说，他妈妈一定会把他打死。 他十分意外席教授竟然要留下蹭饭！ 江若川错愕的神色一闪而过，江妈妈满面欣喜地将两人送出门，招呼江若川买瓶镇江香醋回家。 江若川草草应了。 出了门走在长街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地星悬挂在不远处，近得好像伸手就能触摸。 月星远不如地星繁华，地广人稀，天空的飞行航线少，因此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月星植被较多，过眼望去，郁郁葱葱。 席凉先开了口：“你父亲呢？” 江若川：“我父亲是西亚卡姆星的建造师，平时非常忙，只有年终节才回来一趟。” 西亚卡姆星是一处地处偏远，经过了一百年的改良现正在建设的的星球。 根据新闻报道，预计会用于星盟生物研究。 席凉皱了皱眉头。建造师工资虽然高，但做的事又苦又累，一般不是家庭情况窘迫，很少有人愿意去做。 江若川的父亲为何要从事这样辛苦的工作？ 席凉：“你家里……”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骷髅头黑衬衫的青年小伙忽然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眼神混沌，五官扭曲，脚步癫狂。 虽然月星人口远远少于地星，但由于自由日放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少。 而且前面就是绿地公园，全是一家人出来踏青的。男女老幼全都有，人流极为密集。 青年人的速度超出常人，飞快地往公园的方向去了。 他嘴里痴狂念叨着：“假的……这里都是假的！叛臣！尔等皆是逆臣贼子……吾才是王！” 桃源式戒断反应？ 江若川眉心一跳，系统紧接着跳出来逼逼了几句。 原主的记忆也重现眼前。 江若川漆黑的眼瞳猛地一沉，毫不犹疑追了上去。 席凉还没来得及开口按住江若川让他找个安全地方呆着，就见他已经狂奔追人去了。 这小子反应能力倒是比兔子还快。 席凉心底觉得有些奇怪。 第4章 持枪 江若川的性格并不是那种冲动事事强出头的人。 他遇到这种事不应该镇定地站到一边，然后拨打警卫公署的通讯号么？ 也没深思，席凉果断拨通了警卫公署的电话，等警卫制服他，然后送入监查院候审。 小孩子戒网瘾，并不是什么大事。 黑衣青年翻过银色栅栏，江若川紧随其后，人群哄散，小孩哭啼。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有枪！他有枪！” 席凉绷直了脊背，黑衣青年从小巷子里冲出来时，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他看的非常清楚，绝不可能出错。 哪里来的枪？！ 糟了！江若川！ 一个弱鸡逞什么能！ 席凉火速翻过栏栅，公园门口警卫被人群堵住，正在疏散洪流般的人群，以防踩踏事故，造成更多伤亡。 确定警卫暂时过不来，席凉更加担心江若川。 个人终端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传入席凉耳边。 “紧急事故，经数据分析后鉴定有百分之十七的可能会造成人身伤害，且可能性不断上升。根据星盟法，现解除席上将三级禁令，唤醒人工智能管家白鸽为您服务。” 电子音终于有了亲切的温度，活泼少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是白鸽，很高兴为您服务。依据眼下情形，白鸽建议您翻过栅栏，掉头离开。” 席凉：“……请关机，谢谢。” 终于能看到江若川那小子了，目测还活着，手臂受了点伤，已经控制住了黑衣青年。 白鸽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目标人物可能危及您的生命安全，恕我不能关机。” “危险等级正在飙升，请您及时离开。” 席凉：“闭嘴。” 他松了口气，看到江若川已经将张牙舞爪的黑衣青年绑在了一棵大树上，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席凉走近了，听到江若川低声嗤笑对那被五花大绑的青年道：“大清都亡了，做什么白日美梦呢！说，这玩意从哪拿出来的？” 江若川扣下了他的手枪，放在手指上转悠了两圈。 “还给吾！吾的刀……吾的王位，你们休想！” 江若川面色忽然沉下来，用枪抵住黑衣青年的额头，“别给我装疯卖傻，我问你这玩意儿哪来的？！” 席凉的脚步猛然一顿。 黑衣青年瞳孔紧缩，难得面上多了几分清明之色，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 “我的时间不多。说！不说就杀了你！” 说完，江若川对着地下开了一枪，神色异常冷静，对这件事他是认真的。 这是激光枪，很小。瞬间，地下一圈绿皮无声化为焦土。 非法持有枪械，是违反星盟法律的。 “江若川！”席凉怒道。 江若川闻声立刻回头，冒着热气的枪口转而对准席凉，“席教授，分数随您扣，但这事您别管。” 他漆黑的眼眸仿佛一潭深水，眉目凛然决绝，薄唇的笑也全是淡漠。 席凉注视着他，脚步停下来，大约离他两米远。 他修长的手指扣枪，微微倾斜三十度，姿势虽不规范，却拿得笔直，从腰腹到肩胛骨绷出一条利落好看的线条。 白鸽：“人身扫描完毕，危险等级四颗星。目标一腹部植入一枚生物炸弹，即将在十分钟后爆炸。请您尽快离开。” “目标人物二，人体检查正常，武器，激光枪，危险等级三颗星。白鸽再次建议您离开绿地公园。” 耳边警告声不断，眼前江若川还在不断逼问青年，他手臂的伤依旧血流不断，沁湿了一片雪白的衣袖。 江若川用枪抬起青年的下巴，放缓了语气，不屑道：“我对他们也不是一无所知，你骗我没用。那个人是不是金牙？” 黑衣青年满脸错愕，语气惊恐道：“你怎么知——”很快又低下头改口：“不是，没有这个人。” 江若川沉声：“在哪能找到他？” 白鸽：“距离爆炸还有七分钟。” 席凉不理会耳边的声音，径直走到树边，从自己的黑色长靴中拿一把军刀，一刀切断黑衣青年的个人终端。 江若川持枪对席凉后脑勺，“你——” 席凉冷笑道：“有胆你别怂，开枪就是。像你这么问，等到我们三个黄泉投胎都问不出来结果！” 说完，席凉对着那人手腕就是一刀，血沿着手掌蜿蜒滑下来。 私藏军火可不是小事情，这代表有一套完整的生产链在黑暗之处长出藤蔓，如果产量够大，甚至危及整个联盟。 白鸽：“上将，正常一个人的血液大约4500ml，以手腕的口子以及流血量来看大约需要——” 席凉低声道：“闭嘴。” 白鸽：“他是会在流干之前愈合的。这是常识。另外，生物炸弹将在五分钟后爆炸，在仅剩三分钟时如果您还不离开，白鸽将采取强制性措施来维护您的生命安全。” 江若川不会对席凉动手，没多犹豫就放下了枪，同时听到了那一声闷在鼻音里的闭嘴。 他在和谁说话？难道是植入式人工智能？ 他果然是从首都星流放下来的吗？ 江若川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但并未往深处多想，他此刻的重心全在黑衣青年身上。 席凉对白鸽的话充耳不闻，威逼黑衣青年道：“我们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是你先开口还是血先流干。” 他的冰冷的军刀贴上了那人的大腿：“不过这口子太小，我现在给你腿上的动脉来一刀，最多五分钟。正好，警卫能过来给你收尸。” 白鸽：“上将，根据数据显示，警卫大约需要十二分钟才能赶过来，而且爆炸后是找不到完整尸体的，您在说谎。说谎是不好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您应当摒弃这一恶习。” 席凉在个人终端输入了一串数字。 白鸽：“强制关机失败。已开启禁言模式，仅使用报时功能。” 世界终于清静了。 黑衣青年看起来已经清醒了大半，四肢奋力挣扎，嘴上不停呼喊讨饶。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是个受害者！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席凉的军刀从他的破洞牛仔裤子一路向上抵上腹部，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你不说，就别怪我下狠手。” 说完，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一刀捅进他的腹部，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黑衣青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江若川瞳孔微缩，他也只是语言上吓唬吓唬人，没想到这个席教授动起手来毫不心软。 不愧是军方出来的人！ 不能让黑衣青年死，十一年前的事情都没问清楚。 席凉的方式虽然残暴，但异常见效，黑衣青年疼得汗流浃背，哆哆嗦嗦开口。 “……梅，梅柳岸。” 席凉颇为赞许的看他一眼，然后松了手，军刀依旧插在他的腹部。 他研究了一下刀的位置，漫不经心道：“好，你现在还有三分钟交代遗言。” “……”黑衣青年疼得脸色发青，心里已经哭出来，快送医院啊！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他满头大汗，五官比刚才更加狰狞扭曲，嘴唇都咬破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你大爷！我特么都说了你还拿刀子在我肚子里搅什么搅？！” 看到席凉极其认真地对受害者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 江若川饶有兴致的观望，默默同情黑衣青年，嘴上却说着不着调的话：“席教授，你刀法利落，敢问师承何方？” “别吵吵。”席凉不耐烦道。 就快要把那玩意弄出来了。 他语气很凶，认真的时候有股子凶悍匪气，江若川立即闭嘴。 白鸽：“时间仅剩三分钟。危险性上升至百分之九十二，白鸽请求强制唤醒鸿渊。命令已通过，下面由鸿渊为您服务。” 江若川观他神色认真，动作也有分寸，不像是在刻意折磨，倒像是……救人。 “长官，我是鸿渊。阔别四个月，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目测您可以独立解决问题，已关机。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席凉咬紧牙：“……” 他迅速取出指甲盖大的生物弹，幸好那一刀切的位置准确，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拿出来。 鸿渊语气十分生硬地哈哈了两声。 “开个玩笑。为了以防万一和节省能源，将为您在失败时开启三级防护罩。不过可能性为百分之一，鸿渊将待机为您服务十分钟，十分钟后自动关机。” 黑衣青年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从自己身体里拿出来的东西，江若川也一脸意外。 席凉松了一口气：“成了。你用不着写遗书了。” 黑衣青年：“这什么玩意？！” 江若川饶有兴趣打量着那个血淋淋的小东西：“好像是炸弹。” 黑衣青年一个没缓过来，差点当场晕过去。 席凉：“鸿渊，剩下的就交给你。” 席凉的声音没有刻意避讳谁，江若川听得清楚，原来那个人工智能叫鸿渊。 兴许是席凉的坦然，全息投影加迅速物化，眼镜框形态的鸿渊变成了拟人形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三人面前。 鸿渊虽然取了个中文名，但拟人形态确是一个恭敬有礼银发碧眼的青年人。 “先生，您刚才的动作真是行云流水我敢打赌整个星盟没有人能做到如同您一样果断，精确——” 席凉：“闭嘴。执行任务。” “是，先生。鸿渊以为您想让人听到才说的。” 江若川瞥了席凉一眼心道，他想让谁听？ 还有，这人工智障从哪里看出来席凉的心思？ 鸿渊声音温润，很是好听：“请您放心，炸弹灭活工作已开启，善后工作也在进行中。梅柳岸基本信息以及最短路径图已经为您在个人终端备好，欢迎随时查阅。” 鸿渊从他手里接过扣子般大小的炸弹，又拿走了江若川的手枪，目光在江若川身上多停留了三秒钟。 他面带微笑亲切道：“尽管席凉先生不说，但他十分欣赏您。江助教，请加油。还有，您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舍不得这把枪，在此建议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转行投军哦，星盟远征军欢迎您。” 江若川：“不用了，谢谢。” 鸿渊：“您在说谎。我是星际联盟最聪明的人工智能，没有之一。我观察细致，没有失误。比如席先生现在其实想说他欢迎你加入星盟远征军，但是根据他的性格，他有百分之八十三的可能性不会说出口。” 哦？ 江若川看向席凉面无表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有点臭的脸。 呵，鬼才看得出来欢迎！ 席凉严肃道：“别忽悠小孩子。参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孩子？！江若川差点炸毛，瞬间拉下脸。 鸿渊礼貌地对着席凉鞠了一躬：“抱歉，先生。下次说话前我会将您的情绪考虑进去的。” 席凉将军刀收起来，转身离开，不远处警卫已经疏散人群，不到三分钟就能赶过来。 江若川默默跟在他身后。 黑衣青年扑腾着四肢，喊道：“哎——你们这就不管我了吗？最起码把我放下来！” 鸿渊：“扰乱社会治安，滥用精神游戏，私自携带军火，故意伤人，都是重罪，您很幸运遇到了席先生，否则您早就尸骨无存。根据星盟律法，您将与双子星男子监狱相伴终生。” “那那小子呢？他还朝地下开了一枪，他怎么没事。” “正当防卫。”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因为那小子背后有人才这样的，你放开我——” 第5章 饺子 走出绿地公园，沿着两边栽着绿油油的香樟树的道路步行，他认得，这是回去的路。 江若川：“我们不去梅柳岸？” 席凉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语气有些嘲讽。 “梅柳岸是家酒吧，白天不开门。” 他这神色在江若川眼睛里那就是十成十的嘲讽他不懂常识。 他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又没去过那种地方，他怎么知道那是酒吧！ 倒是他，他怎么知道的？ 江若川咬咬牙，心道：小事，比起十一年前的事，这些都是小事。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得想想晚上怎么去梅柳岸。 江若川皱起眉头：“今天这事定会上新闻，搞不好今晚，所有人都认识我们了。” 江若川有些苦恼，若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新闻，今晚他想去梅柳岸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这可不是好事。 席凉：“不会。” 江若川对这个世界还是有基本常识的，这个星际时代几乎没有个人隐私可言，所有的信息都能被人不费力的扒出来。 绿地公园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为什么？星链在侧，说不定完整的视频都能找到放出来。” 正常来说，江若川的担忧毫不为过，而且是大概率事件，即使卫星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不会在新闻上播出，但路透视频可能更加高清。 席凉：“因为我的身份必须保密。” 江若川嗤笑一声：“目击者那么多，你说保密就保密吗？” 鸿渊的声音忽然出现：“江助教，请不必担忧。搜索到储存设备十三件，我已入侵他们所有人的个人终端，删除了原始数据。就在刚刚，警卫和审判院的数据也重新改写过了。根据高级军官身份保护法，我执行的任务完全合法正当。” 江若川故作惊恐万状道：“会不会有一天你突然就从我脑袋里消失，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鸿渊思索片刻：“这个从操作上来说有些麻烦，而且很容易造成神经系统的紊乱，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江若川：“……”特喵的！也就是说真的有。 “别听他胡说。人的记忆不是想抹杀就抹杀的，就算再紧急的情况也不行，因为这违背基本人权。”席凉正了脸色道。 江若川：“那为什么直播和录课可以？” 人工智能具有区别于常人的耐心。 鸿渊认真解释道：“因为在此情景下，先生只是作为一名教授，未曾使用过军官的一切权利。而换成刚刚的情形，先生使用军刀，开启人工智能辅助，这便行使了军官的权利，相应的也需要承担一个军官的责任。” 鸿渊所说的军官定然不是普通的军官，不然他每年看阅兵典礼就人人打码了。所以席凉所在的一定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军区。 远征军的指挥官是谁来着？还是格兰特家族的人吗？ 江若川：“那，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军官的身份就不用保密，可以出现在各种社交平台呢？” 鸿渊的声音难得顿了顿，接着语气竟有些哀伤。 “光荣退休或者……光荣牺牲。” 光荣牺牲么？江若川望了一眼席凉，微微失神。 某一天，他也会死于某一场战争吗？ “十分钟时间到，鸿渊将进入自动休眠期。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们再次相见。” 鸿渊的关机令人猝不及防，江若川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也只好憋回去了。 两人沉寂地走在路边，席凉忽然抬头，看了眼蔚蓝色的天空。 天空之上，悬挂一个巨大的橙色地星还有无数的卫星和飞行器，它们繁忙得好像宇宙只有这么点点大。 他神情极为认真道：“我不会死。” “因为那些人，不配杀死我。” 席凉说完又沉静地往前走，那句话不像是对江若川说的话，更像是对敌时的宣战演讲总结语。 正午的阳光炽热，当时的江若川还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他在装逼。 看着席凉走的方向真的是回家的路线，江若川有些无语道：“你真要跟我回家？” 席凉回首淡淡看着江若川：“直觉告诉我，你家饺子会好吃。” 江若川：“……” 就为了饺子？真就是为了一顿家常饺子？ 江若川挖苦道：“我家不收无功受禄的乞丐。” 席凉哦了一声，缓缓道：“生活考核不及格就算了，要是绩效考核不及格，我记得是要辞退的。对吧，江助教？” 来个雷，劈死这丫的！ 江若川气结，埋头跟着他走，过了几分钟，席凉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金牙？” 金牙。 来源于年少挚友仅存的遗言，因而这两个字对江若川来说重若千钧。 江若川声音低缓了一些，莫名惆怅：“朋友的遗言。他叫周雷阳，也是因为产生桃源式戒断反应后胡乱伤人，不过他很不幸，还没来得及等到审判院的审判就突然身亡。” 如果......遇到你就好了。 江若川凝视席教授刚毅流畅的下颚线失了神。 十一年前，如果周雷阳有幸遇到席凉，那他或许就不会死。 “他握紧我的手，血从口中涌出来，只留下这两个字。” 他收回凝视太久略有失礼的目光，转向不知名的远方，语气有点遗憾，神色黯然。 席凉天生很少能够感知他人复杂的情绪。 这一次例外，他能隐约察觉到江若川目光里不同的因素——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可惜察觉也没用，因为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什么贴心话。 他没多想，直接转身拐进超市，拿了瓶醋。 他拿的是瓶白醋，江若川忙前推他的胳膊肘送还柜台，席凉皱眉不解的看着江若川。 江若川伸手拿了下一栏的一瓶褐色的香醋，满面自信道：“我赌100星币，席教授你是第一次买吃饺子的醋。” “......”席凉回忆了自己过往的人生，发现江若川还真没说错。 这么多年，他只吃过一次饺子，这种古地球东方人代代相传的食物，离开了地球，经历了隔代，到了今天还没有绝迹还真是奇怪。 耳边突然响起稚嫩的少女音。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先生，甜心小兔兔欢迎您的再次光临，本次消费1.2星币，账单已发送，请您批阅。” “......” 江若川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耳朵边挥之不去的中二和尴尬。 席教授睨过来的眸子自带杀伤力，江若川简直悔不当初。他默默看天，轻叹一声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买完醋，两人回到家里。江妈妈已经将三盆饺子端出厨房。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热情照顾席凉吃水饺。 “因为不知道您的口味，所以做了三种馅，这边绿色是香菜，中间是韭菜猪肉，最右边是鲜虾。你们先吃，锅里还有。” 如果鸿渊在，一定大笑出声。 这三个口味，席凉一个能吃的都没有。 席凉眸色沉沉，似乎出了神。 江若川大喇喇坐下，倒了半碗陈醋，拿起筷子又给席凉夹了一碗的水饺。 “我妈做的鲜虾水饺最好吃。你多吃点。” 席凉望着碗里堆成山的水饺，微不可察地地顿了顿，接着捧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白鸽适时开口：“先生您不是……” 席凉吞咽掉嘴里的水饺，在脑海中低低说了句“闭嘴。” 白鸽温暖的关怀被无情打断，她只好不再吭声。 江若川敷衍地招待完客人，就埋头苦吃。一副狼吞虎咽样，这都过了中午，他连早饭都没吃，实在是饿。 席凉吃完抬起头时，江若川已经在吃第三碗，那模样活像饿死鬼投胎。 他抽了一张家居机器人送过来的纸巾，擦嘴时江若川第三碗也见了底，他抱着碗把碗里剩下的半碗汤喝尽了，最后腾地站起来，眼眶微红去了卫生间。 这人……怎么好像情绪不太对？ 卫生间传来流水的哗哗声，掩藏在水声之下的有几声江若川压抑的咳嗽，最后有什么被抽水马桶冲走。 他很快走出来，看起来只是洗了把脸，额前黑色发梢微微潮湿，他一眼瞥过席凉，接着对着厨房说：“妈，我们吃饱了。” 江妈妈从厨房探出头：“锅里还有，还没好嘞，你这就吃饱了？再吃一点吧。” “不用了伯母。今天多谢您的款待。”席凉起身，面朝江妈妈微微笑着，目光难得的和煦。他接着道：“下午还有点事，我这就要走了。” 江妈妈连忙收拾了一下走到客厅。 她笑容温和：“那也不好多留您了，下次有机会您再来。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只会做点饺子，让您见笑了。” “水饺很好吃。有机会的话，会再来的。” 一顿寒暄后，江妈妈送席凉出了家门。 席凉站在路边离家最近的空间传送台上，身影很快消失。 江若川慢悠悠的逛出门，歪着身体靠在门框边，目光落在席凉离开的传送台上停了三秒，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情绪。他很快收回目光，随着江妈妈回了家。 下午补了一觉的江若川神采奕奕。用过晚饭后，他借口吃太撑要出去散步，江妈并不多疑，只叫他早点回家。江若川应了。 江若川并不知道梅柳岸在哪里，他通过卫星导航，很快找到了目的地。 这家酒吧位置比较隐蔽，在巷口最深处，周围都是高层建筑，遮天蔽日下巷子里显得更加幽深，就连最顶层霓虹灯闪烁的光都透不下来。 要不是靠北斗导航，江若川根本就找不到。 一看这酒吧的选址，就知道不是干什么正经事的。 江若川来得比较早，来往酒吧门口的人还不多，他压低黑色帽檐，佯装熟客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他的耳朵便被燃爆的音乐不停轰炸——这里的隔音出奇地好。 十米之外的舞池里性感的主唱唱完一首歌正在热舞，其他人在舞台下不断挥舞双手，喊得声嘶力竭。 男主唱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他身穿黑色皮衣皮裤，一头蝴蝶兰的紫色头发，手里抱着吉他舞姿却不受影响依然酷炫。 舞池下的人疯狂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姜书。 姜叔？听得江若川皱了皱眉头，心底有些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沿着墙边走，走到尽头后，坐在最隐蔽的角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姜叔”吸引走，就连服务生也没有让他点酒。 这样他勉强多了一些安全感。 很快一舞结束，男主唱中场休息，他陪很多人喝了酒，最后目光凝聚在最隐蔽的角落里，他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 当姜书提着两个酒杯径直朝自己走来时，江若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他孤僻地躲在隐蔽处，反而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对周围一切都很陌生。 对方化了妆，让本就明丽的五官更加浓艳。 那是一种张狂明艳的美。 只可惜最近一段时间江若川见惯了席凉略带锋芒的俊美——独属于席教授的那种灵魂的张狂冷艳让人恨得牙痒痒。 对其余人无论皮相如何，就都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了。 江若川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但姜书心境完全不同。酒吧灯光幽暗，周围人声嘈杂混乱，江若川身影几乎完全隐匿于黑暗中，可他只是扫过那么一眼，之后的每一刻，目光就没能移开过。 “新来的？”姜书将一杯白兰地推至江若川面前，旁若无人地坐下来，“新人特惠，第一杯不要钱。我请你。” 江若川眼前多了一杯酒水，色泽金黄清亮，酒气甘冽扑鼻而来，味道莫名诱人。 他一只手捏着高脚杯，晃了晃玻璃杯里的酒，似笑非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完，他往姜书空的玻璃杯里倒了半杯：“这半杯，我敬你。” 第6章 酒吧 江若川笑容明媚，动作自然，这样暧昧的行为由他做出来没有一点尴尬，反而透着一股天真无邪。 姜书只觉得刚喝的酒气蒸腾起来，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他已经很小心，但是好像还是惊扰了对方。 初入酒吧的人都有奇怪的防备心。 姜书一眼看穿江若川的小心思，他笑意盈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格外甘甜。 江若川随他一起喝完。 姜书放下酒杯，轻松随意地开始闲聊：“来酒吧找人？” 江若川抬眸，眸光多出几分警惕。 “你奇怪我怎么知道你是来找人的？你来这里一不喝酒，二不玩乐，三不是来找我的……那就只能是来找人的。” 姜书轻轻笑出声来：“你男人出来浪了？什么男人呐，守着你这样青涩纯情的小美人还不知足，还来酒吧厮混。” 小白兔逗弄起来，真有趣。 江若川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感觉脑海中某一根弦被人撩拨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过。意识有一瞬间的眩晕，接着像是被人轻轻拥抱着。 难道这就是曾经在教科书中看到的精神力？ “被猜中了？”姜书说话间，已经有路过的服务生给他加了杯酒，并把桌子上多余的酒杯换了下去。 “你一看就涉世未深，尤其是这眼神，清澈又警惕，活像一个小白兔。你找谁？我和老板很熟，或许可以帮你哦。” 江若川抬眼再看姜书时，却觉得对方身上仿佛闪着光，心跳不自觉加速，这种描述对应的应该是一阶75号魅力加成。 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的，这说明对方只是试探。 江若川蓦然开口：“对普通公民使用精神力违反联盟律法。” 姜书哑然失笑。 “只是精神系一阶的魅力加成，并没有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喔。” “违法是客观事实。”江若川一板一眼说，努力让自己更符合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人设。 姜书露出一脸失望难过的表情。 “嗳，你还真是不解风情。话说我的魅力加成对你好像毫无作用，难道你也用了精神力免疫了？” 江若川眸光暗淡下去：“我没有精神力。” 这个世界除了联盟的公羊星和三大帝国的首都人人都有精神力，其他地方的公民大多都是没有精神力的，拥有精神力的人口占总人口不到40％，所以在双子星系没有精神力也很正常。 “那你老公呢？有精神力吗？” 我老公？我哪来的老公！ 江若川抽了抽嘴角，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有。他精神力双阶。习惯用二阶14号暴力镇压。” “果然你长得好看，老公也很厉害。精神力双阶能用14号技能的人，全星盟也凑不够八千人吧。” 啧，一不小心编得厉害了点。 江若川不是很理解自己如何陷入如今这样的局面，但幸好他学的是精神系，不然可能连精神力序列都编不出来。 姜书逐步凑近他：“你老公是一定很厉害对不对？很高很帅，完美符合你的性癖。或许我可以帮你，让你的老公学会珍惜你。” 江若川：“怎么帮？” “这样，”姜书伸出一只手朝自己摆了两下，江若川跟着他的手势凑过去，“假装亲密。” 从别处看，两人仿佛隔着桌子接吻。 事实上，姜书离江若川很近，他的唇差一点就能碰到江若川的耳尖，不过江若川很快意识到，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江若川头缩回去，但是手被对方握在手心，他皱着眉头抽回自己的手，慌张地退了半步。 “我不喜欢这样。” “别太抗拒我嘛。”姜书整个身子倾过来，在江若川耳边轻轻道，“两点钟方向，有个人躲在阴影里看你很久了。” 江若川后仰避开对方的动作，避之不及时，他只好站起来，与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 同时，他看向东北角落里，那里确实有一个人，黑色长风衣配长靴。碰巧楼顶的灯从对方脸上扫过，江若川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是咱们的席教授。 姜书神神秘秘道：“他想带你离开这里，我猜他一定是看上你了。你要小心。” 江若川语气冷淡：“你想多了。”席教授就是责任心强，觉得酒吧不是好公民该来的地方。 姜书目光凝视着那片漆黑的角落，低声道：“不，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话音未落，江若川已经起身离开座位。姜书放下手上酒杯，追了过去。 酒吧的灯光昏暗，太多的人看不清脸庞，姜书却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摘下黑色帽子的江若川。 他走向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江若川灵机一动，或许有更好的调查方法还可以摆脱姜书的纠缠。 “哥哥，您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江若川本想和席教授扮演一对，但是老公两个字实在是太过羞于启齿了，话到嘴边，又改成哥哥。 哥哥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咒，席凉和姜书都是一脸错愕地望向他。 姜书率先打破僵局：“你们俩是一对？你就是来找他的？” 我都叫哥哥了，怎么姜书的脑回路还是搞基，江若川无奈解释：“他是我的哥哥。” 席凉目光沉静冷漠：“不认识。” 江若川：“……” 既然这样，可就别怪在下鲁莽了。 “你不回家就算了，竟然还来这种地方！”江若川眼眸含泪，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我19岁就跟了你，你说跟着哥哥，哥哥一辈子对你好。这才两年多，你就是厌弃我了是不是？你来这里找别人，还装作不认识我，行！那今天我们就分手，我等会找谁，和谁在一起你也别管我！” 说完，江若川也顾不上观察席教授的脸色，直接抓住姜书的手就往楼上走。 他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去二楼探听消息呢。 二楼是贵宾接待室，实际上就是有钱人约炮的场所，三楼才是核心区。不过要上三楼首先得去二楼。 尽管和席教授上二楼是最稳妥的方式，但是两个生人太引人注目，估计这也是席教授装作不认识他的原因。 如果是利用姜书上二楼，那就合理很多。姜书是酒吧驻唱歌手，和老板很熟，上二楼的难度会降低很多。 姜书默默看着被江若川牵住的手，嘴角扬起来：“你知道二楼是什么地方吗？就敢把我往二楼领。” 江若川低声道：“我知道。” 阴影里，席凉转过身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他咬牙喊了一声：“江若川。” 站在空间传送台的江若川已经松开了姜书的手腕，两人很快消失，江若川只回望一眼，没回应他。 二楼布置雅静，入口处有一名警卫，看到来的人是姜书，非常客气，还亲手送上了VIP套间的电子房卡。 姜书对这里显然非常熟悉，离开警卫处一段路后，他笑道：“没想到你真的认识他，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江若川正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呢，闻言尴尬停下脚步，刚要开口却被制止。 “哎，你以为拿我当挡箭牌那么容易？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不太好吧……江先生？”姜书似笑非笑，语气里听不出是生气还是调笑。 在这种酒吧里混的都是人精，果然没那么好糊弄。 江若川装无辜：“那你想怎么样？” 二楼寂静得吓人，他猜这里的多是你情我愿，大家都要身份要脸面，姜书肯定也不例外。只要不进房间，谁也不可能强来。 姜书靠着墙，歪头看他：“现在知道怕了？都到房间门口了，就想着反悔了。” 说话间，他抬手抚摸江若川头发，却被江若川偏头让开。 姜书摩挲指尖残留的触觉，缓缓道：“要说补偿的话，我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我喜欢长发——黑色的长头发。” “现在方便的话，我希望你能先预支一个温暖的拥抱。” 江若川疑惑，这家伙是说真的还是在玩弄他？ 姜书滴一声打开房门，像是威胁，也像是协商：“答应我的话，房间为你保留一晚，今天我不进这个门。不然……” 一个拥抱而已。 要是能解决目前的困境，也太划算了。 江若川：“我答应。” 姜书张开手臂，好整以暇地等着江若川投怀送抱。 江若川动作慢慢吞吞，还是将人轻轻抱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立马就松开。 姜书看起来不太满意，他在江若川一触即分的瞬间人拉进怀里，接着另一手抄过江若川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若川骤然失重，神色慌乱。 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了。 他猛然清醒过来——那杯酒有问题！ “你！” “别紧张，约定还在。”姜书将人抱起来，臂弯推开房门，这个点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作用了，江若川连说一句话都开始费力。 江若川觉得浑身软弱无力，意识越发昏沉，他知道接下来的危机，却无从更改。强撑意识就已经耗费大半心力。 姜书的怀抱有力又温暖，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江若川被他动作轻柔地放进床里，对方甚至事无巨细地为他脱掉了鞋子，盖好了被子。 在某个瞬间，江若川的潜意识里闪过零碎片段。 混乱狼藉的房间，他看到年幼的自己站在床边，姜书也还是少年的模样。 他听到自己对比自己高很多的姜书奶声奶气地说:“既然妹妹死了，你就把我当你妹妹吧。” “一辈子扶持我，我把你当哥哥。” 年幼的姜书泪流满面，轻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两人彼此安慰。 那些画面一闪而过，恍惚间，江若川伸手抓住了姜书的衬衫衣角。 “你是谁？” 只有口型，姜书没有回答，而是把他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语气温柔道：“好好睡一觉。” 他似乎想走，江若川揪紧他的衣服不肯松手。 “我们、是不是……认识？” 姜书瞳孔微震，脸上满是惊喜，一双温柔的眼睛里甚至还有些感动。 僵持片刻后，江若川已经完全陷入昏迷。 姜书注视着他的睡容，沉思良久。 等江若川醒来后，或许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但姜书这一刻仍然很兴奋，甚至带着一种死灰复燃的雀跃。 他握紧江若川的手，半跪床头，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和一点醋意，语气异常认真道：“请您不要再，乱叫别人哥哥。” 退出房间时，警卫处多了一个人。 “姜大人真的带人进房间了？”这个人套了一个花寸衫，脖子戴着金链子，一说话，嘴里露出三颗亮晶晶的金牙。 警卫压低声道：“真的！金牙大人，我给了他201房间的电子卡。” “嘿，那看来我今晚押对宝了。”金牙笑起来眼睛都眯到看不见，“没想到姜大人喜欢清纯小白花这一款的，早知道我就给他找个十个八个回来了。” 警卫:“那您是没瞧见那个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清纯无辜小白花一支，那长相，那身段……哪里是能随便找到的！我看姜大人今晚和他有的玩了。嘿嘿，咱要不要——” 正说话间，警卫远远的看到姜书回来了。 金牙瞬间站直了身子，等人走近了，才敢问道：“可是这个小崽子不听话？大人您放心，我马上进去给您调教调教，不行咱们就上点精神药物，保管他——” “闭嘴。”姜书冷冷地垂眼瞥他一眼，“他睡一觉就离开，不要给我节外生枝。” 姜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最后补了一句。 “还有，这里面的是我的人，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金牙用略带下流的目光扫过长廊，落在201号房间口后顿了顿，听到姜书的话立马收回。 他满面陪笑：“知道知道。” * 十分钟后，三楼。 金牙身体陷在监控室松软的沙发里，悠哉悠哉的还没过十分钟，突然所有的电子设备都黑了屏。 漆黑一片的监控室内有人立即打开备用电源，重要设备很快亮起幽暗的蓝色光芒。 他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揪住监控员的衣领质问：“怎么回事？” 惊恐的监控员被他摔回座位里，开始紧张地调试着程序，半分钟后，他回道：“我们的实时通讯被人恶意截断。监控看不见了。” 金牙绷着臭脸，拍着桌子大叫：“立马启用短讯波，蠢货！” “已开启。”监控员哆哆嗦嗦地打开通讯频道，立马就有嘈杂的电音传送过来。 “呼叫监控室，一楼刚刚有一群人打起来了，安保小队405号请求增援！” 金牙拿起通讯器对到嘴边，目光阴沉下来：“调一个十二人小队过去，允许使用精神力镇压。” 旁边监控员问道：“老大，我们不报警吗？万一出了人命可就……” “你踏马的，脑子是电灯泡做的吗？我们报警那和自首有什么区别！” 下一条通讯立马接上：“不好了，负一楼实验室意外起火。” 金牙磨了磨牙，恨恨道：“本来挺意外的，现在是一点不意外了。” 第7章 意外 监控员也明白了：“这是有人混进来故意找茬呢。要通知姜大人吗？” 金牙挥挥手，冷静道：“不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倒是让人看笑话了。” “先封锁所有出口，这个捣乱的人一定还在，清点所有楼层所有人！务必把今天的跳蚤找出来！” 监控员回头问道：“二楼也要吗？那位也在二楼呢。” 金牙：“查！那位我去查，还有201号房间也不要放过！” “是。”监控员带上耳机，一只手敲击虚拟键盘，“我去通知保镖。” # 这栋楼的安全等级比普通居民楼高多了，席凉暴力拆完这栋楼的动力系统后，楼面特殊金属涂层的电网停止运作，他直接推开二楼窗户，跳进了一个房间。 这个二楼套间是鸿渊通过走廊监控查到的江若川进来的房间。面积很大，有四个房间，整体是采取欧式风格的装修，简洁优雅，唯一特别的就是客厅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玫瑰花园的油画。 通过鸿渊非常细致的扫描，确认酒店设施里没有危险物品。 但这些不足以取信席凉，他天生对危险异常敏锐。 席凉扫过客厅，姿态依旧谨慎。 “在双子星政府内网上伪造我和江若川的身份信息。” 自从进了酒吧之后，鸿渊一直就是一副眼镜，安稳地挂在席凉鼻梁上。 鸿渊是篡改数据的老油条了，他熟练打开数据面板，丝毫不在意违法与否。 “设定关系为？” 席凉是从阳台进来的，客厅没有人，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鸿渊红外显示，主卧室有一个人。 席凉推开房门，看到了江若川昏迷的样子。 “伴侣。” 席凉打开了与鸿渊的人机接口，一切对话都在脑电波中完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席凉目光落在床头，那里点着玫瑰味的香薰蜡烛。 “长官，这说不通，姜书竟然将到手的美人独自放在空荡荡的房间。而且二楼所有的房间，只有这一间没有电子监控，这个房间的所有权一定在非常重要的人的手上，这个人的等级可能在金牙之上。” “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尽管香薰蜡烛的味道遮盖了整个房间，但席凉还是嗅到了房间不同寻常的气味，瞬间将房门再次紧闭。 席凉毫不犹豫摘下眼镜，将鸿渊随手扔进去。 最后，他站在封闭的房门前说：“检查他身体状况。” 是信息素的味道。 席凉能够断定，最重要的是对方信息素与自己的契合度很高，最少在80％以上。 在这种形势下，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情况很不乐观，长官。江助教受到某种药物的影响，第二性征正在分化，这是他第一次发情期。然而因为药物影响，此刻江助教的体温不升反降，若来迟点，恐怕就有生命危险了。” 席凉眸色愈发冰冷。 是故意的吗？通过这种方式折磨他人？ 鸿渊提取了江若川的信息素。 “信息素序列号，冰种加百列，月季香型，102号。这栋楼没有omega使用的抑制剂，我的资源库也只有Alpha的抑制剂，现在怎么办？” 席凉：“先给我来一支短时强效抑制剂。” “根据北塔实验室有效科学数据支持，契合度高于80％以上的人，即使双方都注射最强效的抑制剂，也很难对自身的行为进行有效控制。实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尽管他家长官长期性冷淡，但是鸿渊对这样的实验结果还是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那就来两支。”席凉语气有些微不可察的烦躁。 鸿渊：“我将江助教抱进了浴室，给浴缸放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他现在看起来要醒了。浴室有信息素净化系统，我单独连接了这间房的电力，主卧室信息素已经被净化，长官，您可以进来了。” 席凉打开房门，江若川残留的信息素非常微弱，但是仍然非常诱人。 他能清晰感受到不同区域信息素留存情况，窗边味道最淡，最浓的地方是床单，床边放着他的鞋子次之，席凉意乱片刻，看到了床头放的两支抑制剂。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起一支打进自己的胳膊。 鸿渊：“长官，你应该明白只保证自己的清醒是远远不够的，江助教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半个小时内，如果找不到有效解决办法，他就会失去生命体征。” 换言之，要救人，没有抑制剂，就得靠临时标记。 席凉沉默了很久。 鸿渊知道这个决定必须慎重。 有基因锁的存在，席长官并没有自由使用精神力和信息素的权利。 席凉是被流放边境的高等军官，如果要使用信息素，就必须解开基因锁。 要解开基因锁，就必须向上级申请。 最重要的是，一旦席长官这边申请，那他与老元帅的赌约就输了。 这代表席凉不仅需要提供一管信息素供西港实验室研究，而且往后工作上的一切，他也就必须听从老元帅安排。 人在没得选择的时候，总是有几分可怜的。 长官很心软。 心软，会让人变得更加可怜。 鸿渊能够推测出长官最后的决定，他已经调出了老元帅的通讯号。 果然，席凉将空管抑制剂扔进垃圾桶。 “打吧。” “嘀——您好，这里是首都星统战通讯服务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人工智能玄鸟声音清脆悦耳。 “这里是前任联盟上将席凉，请求加密通讯，通讯临时密码为3L550C26。”鸿渊通讯的同时，顺带检测了一下江若川的体温。 他的体温勉强维持在岌岌可危的位置，再过二十分钟就会失温，看来热水无法有效控制江若川的体温。 “感谢您的来电，正在为您接通，请稍候。” “长官，江助教的体温无法有效控制，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得想个办法唤醒他的意识。” 说话间，席凉已经打开了浴室的金属门。 江若川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是干燥的，躺在满是水的浴缸里，衣衫薄如湿纸，晃晃悠悠地虚浮在水面。 由于浴室里的“污染源”江若川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所以信息素的净化强度不是很高，封闭空间里的信息素轰地一下，瞬间占据席凉所有感官。 温暖潮湿的浴室满是暧昧纠缠，冰凉的花香沉沉地弥漫在整个空间。 席凉脸色还算正常，只是淡冰色的眼瞳渐渐猩红起来。 像只禽兽，但又不完全像。 鸿渊蹲在旁边，看到席凉进门立马警戒，不过他很快便放下戒心。 席凉的面色冷漠沉静，但心跳平稳。 这张脸最会骗人，但是心跳不会。 数据检测出席凉目前仅有心率上浮了十下，看上去完全没有失控的倾向。 席凉一步一步走到江若川面前，慢条斯理地带上了军用的白丝绸手套，蹲在浴缸旁边。 军制的白手套，虽然与西装相配，但终究不适合酒吧这样的场合。 太正式了。 不过鸿渊还是能演算出长官戴上手套的各种原因。 可能是为了隔绝信息素，因为信息素会直接接触皮肤会降低抑制剂的效果。 也可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令人尴尬的肢体接触。 或许只是单纯地厌恶，不，长官绝不可能厌恶可爱的江助教，这条划掉。 接着，席凉弯腰下去，一伸手就把江若川的脸摁进浴缸里。 鸿渊还在数据分析中没回过来神，就看到席凉端着一张杀手脸把可爱的江助教的脸蛋塞进了浴缸里。 表情呆滞了三秒钟，鸿渊惊叫出颤音：“长官！” 席凉没理会，他垂首低眸，认真地注视着浴缸水面。 只见水面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江若川奋力挣扎，扑腾的水花溅得席凉西装正面全是水渍。 僵持片刻，鸿渊感觉到江若川的挣扎变得微弱，席凉才将人提溜上来，他声音低沉，问：“还装吗？” 江若川猛地睁开眼睛，席凉的手指还压在他的脖颈上，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装，主要是怕醒得太早被怀疑。 席凉太聪明，也太敏锐，江若川怕自己故意喝那杯酒的事在席凉面前露出一丝端倪，最后会被怀疑是别有用心。 幸好，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起疑。 现在只要装作因为没搞清楚状况所以不敢贸然醒过来的样子就没什么问题了。 从“戒网瘾的小伙”出现开始，他都听从系统的指示，整个计划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江若川实在搞不懂那个姜书的态度，简直是诡异。 系统要求获取任务目标的头发、唾液或者血液的样本。目前看起来，这个任务也不是很难。 席凉眸光低沉静默，望得江若川心里慌乱，江若川刚准备上手薅一把头发下来，席凉却突然探出另一只手落到江若川脸上，吓得江若川立马将手缩回去。 江若川浑身湿透，眉毛、眼睫都挂着水珠，席凉伸手抹去江若川眼睫垂下的那滴水。 那滴水，像极了眼泪。 席凉也说不清这个动作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看得心烦。那滴水，怎么看都像是自己欺负人了一样。 “呼叫鸿渊，这里是格兰特·汉亚，星盟最高元帅专属通讯频道——信鸽。汉亚元帅已经通过申请，一次性密码为JKHL。此密码只在三分钟内生效，过期作废。”信鸽声音同步出现在鸿渊和席凉耳边。 在这样细微的空隙里，江若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席凉心生疑窦。江若川心虚不已，直到他闻到了一丝很浅很浅的味道，注意力瞬间被夺走。 这味道……有点清冷，恰如雪山松林的凛冽霜寒；又有些低缓温柔，恍若从苍凉深林里独自穿行头发上沾染的草木香；最后还有一点久远、浅淡的花香，尝起来生涩发苦，克制的味道。 很好闻！ 好闻到上头，甚至像是喝了一杯青梅酒，产生了微醺的感觉。 江若川疑惑，难道是之前喝的那杯酒酒意上来了？ 这个味道怎么会格外吸引人？ 江若川急切地寻找气息来源，最后将眸光对上席凉，无力笑道：“您为了来酒吧还特意喷香水了？这什么香水，怎么会这么好闻？在哪里买的？我改天也买一瓶喷喷。” 鸿渊忍不住为江若川叹息：“江助教，你被下药了。” 他当然知道，他就是故意喝的。 只不过现在四肢无力，脖子全靠席凉单手托着，很没有安全感。 “啊？怪不得我这么难受。”江若川瞪大眼睛，看起来既无辜又惊讶。 席凉将人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朝着主卧走过去。江若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毫无反抗。鸿渊识趣地没有跟过去。 江若川醒是醒了，但是意识并没有非常清明。 尤其是闻到那种气味，他有种醉了的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说话也开始不由自主。 “你好热。我怎么这么冷啊？还有这里的香水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他勾着席凉的脖子，鼻子不停的寻找气息最浓郁的位置，以至于吐息全落在席凉的脖子上。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他迷迷糊糊扒开了席凉的衣领。 “你脖子上贴的什么？是受伤了吗？” 他的手摸上阻隔贴，甚至试图撕开。席凉忍无可忍，将人扔在床上，江若川被摔得一脸懵。 系统，我觉得我不对劲。 江若川头脑发热，心底却发冷，鬓角冷汗频频，他开始逼迫自己清醒。 【主人，你委屈一下，只要任务目标的基因链到手，我们任务就算完成啦！】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席凉居高临下，沉眸望着他。 浑身湿透的江若川缩进被子里，好不容易靠着顽强意志将自己与席凉隔开。 “什么？” 江若川意识不清，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回答系统还是席凉。 “我觉得很热，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啊，全都是同性恋，和我一样奇怪。” 江若川思绪凌乱开始碎碎念，咕哝着：“我好难受啊，他给我下的什么药？” 同性恋这个词语都是几个世纪前的用语了。如今，性别进化，很少能听到这个词了，席凉皱了皱眉。 “时间紧迫，我只说一遍。你今天分化并且被迫进入发情期，出于人道主义，我会对你进行临时标记，我的信息素能够使你现在的状态快速稳定下来并恢复神志。这里面不包含任何情感因素。你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开始了。” “你在说什么？” 江若川神思飘忽，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了，就是反应不过来说的什么意思。 席凉却不打算和他废话，直接将人压在身下。 “我在帮你。不然再过十五分钟，你就会死。” 【答应他！】系统的语气诡异的兴奋。 江若川意识不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陌生的词汇让他的预感非常不妙，他一字一顿道：“我拒绝。” 席凉骤然松开江若川的手。 鸿渊心惊胆战地观测着席凉的各项身体的数据。心跳已经飙上一百一，要不是精神力被封锁，他都不敢看那会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尖锐曲线。 席凉军人出身，常年在上位者的位置上命令别人，生活环境里很少会有人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被自己碰。 他席凉是什么人？多少人渴望他的信息素？实验室坚持不懈求了军方十几年就为了要拿他的一管信息素。如今竟然也有被人厌弃的一天！独属于Alpha暴虐的因子就被轻易地勾了出来。 在席凉分神的时间里，江若川回想起重生前的很多事情，以至于分不清梦与醒，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重生前被折磨的痛苦记忆折磨着他，他仿佛又回到那间冰寒刺骨的房间里，刺目的白炽灯，被捆绑的身体，还有人一刀一刀划开他的皮肤，鲜血染红白衬衣，挥之不去粘腻在皮肤上的触觉。 江若川痛楚难当，他被记忆折磨得奄奄一息。 江若川哽咽啜泣，眼泪沾湿了枕头。 “我不会说的——” “杀死我吧……杀了我！” 第8章 幻觉 江若川被困在半梦半醒之间，痛苦煎熬。 席凉凝视着他，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是幻觉么？ 还是他过去真的经受过非人的拷问和刑罚。 就像是触动某根心弦，席凉鬼使神差突然来了句：“你妈妈包的饺子很好吃。” 江若川精力耗尽，此刻呆呆地仰望天花板。 他看不清任何事物，放任泪水划过脸庞，那种神色，就好像他被巨大的悲伤裹挟，残破枯槁。 “……我妈妈早就死了。” 江若川语气太过坦然，就像他的妈妈已经离开很久。 席凉愣住了。 或许他并没有干涉江若川生死的权利，即使是以爱之名也不行。 鸿渊分析了一下，对现实认知错误，这可能是精神药物让患者产生了幻觉。他能意识到的事情，席凉肯定也能注意到。 鸿渊提醒道：“长官，时间紧急。” 席凉想起那天饺子的味道，尽管他回去打了两针抗过敏药，可味道还是令他恋恋不忘。 江若川这个年纪，家里人还在等他回家，他有什么资格轻易间要死要活的？ “给我活着。”席凉冷冰冰地说。 活着吧，活着才能绝望，活着才会悲伤，死人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鸿渊监测到房间内的信息素指标以惊人的速度递增。 江若川眼前一黑，怒道:“你特娘的在干什么？” 冰种加百列的味道和月季很相似，清透的气息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感受。 初闻浅淡，尝起来却浓烈。 往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不贪求，不躁郁，循规蹈矩，清心寡欲。 洪流决堤的这一刻，寸地成灰，流沙成河。 席凉眼眸依然沉静。 江若川的抗议像猫，柔柔软软的爪子推拒着，鼻音哼唧。 草木微苦，月季香浓。 时间漫长也短暂。 席凉在理智崩塌的漫天硝烟里一丝丝恢复冷静。 他抿了抿唇角，心下竟然有些慌乱。 本能驱使下的失控与清醒时的沉沦，这两种感觉全然不同。 静默的时间里，鸿渊突然开口：“十点钟方向有人过来了。是查房的警卫，他们已经搜完了第二间房，预计再过一分钟就能到我们这里了。” “江若川，你之前演得挺好。” 江若川此刻的模样，不用演都能将暧昧的气息拉到满格。 只是眼底情绪复杂。 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席凉假装俯身下来。 两人离得很近，却没有一寸皮肤接触。 席凉甚至连潮湿的手套也还没脱下。 席凉贴在他耳边说：“希望你待会儿也演的像一些。” “嗯？”江若川眼神疑惑。 鸿渊语速快了很多：“十点钟方向速度很快，预计十秒抵达。一个人，精神力双阶。” 江若川抬眼，刚想骂句脏话，却被席凉一手捂住唇鼻。 “……4、3、2、1。” 同时，房门被大力踹开，精神力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席凉眸色一暗，这人精神力二阶，排名最少在前一百。 这个姜书，在联盟竟然没有他的名字，这不合理。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联盟的人。 席凉从床上翻身而下，他迅速穿上自己的外套。 接着将江若川整个人盖在被子之下，最后才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手套。 姜书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房间的味道让他脑袋差点炸开，他忍了又忍，才将怒气按压下去。 江若川本就呼吸不畅，口鼻一起闷在被子里更加难受。 他挣扎片刻，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张脸来，大口呼吸。 姜书沉着脸：“我的人，你也敢碰。” 席凉不以为意，挑眉轻笑：“你的人？联盟宪法你知道吧，插足他人婚姻，你想被判几年？” “你以为联盟的法律可以规束我？” “既然联盟的法律约束不了你，那想必我也不用尊重宪法第一页了。非联盟之人，在联盟没有人权，我就算杀了你，你又能如何？托梦去你的皇帝陛下那里申冤么？” 不多时，金牙带着一群警卫冲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姜书的脸色阴晴不定。金牙身为地头蛇，如果在自己的地界让姜大人吃了这个闷亏，他以后也就止步于此了！他神色几经变化，心底已经生了杀心。 “切里克斯上校你知道吧？我是他的副官。”席凉撒起谎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旁若无人地用充满爱意地目光凝视着江若川。 双子星政府也就这么一支正规军，那就是切里克斯麾下的政府自卫军。得罪了他，估计就不用在双子星混下去了。 金牙看着姜书晦涩不明的眼睛，一时拿不准姜大人的意思。 眼前这种情况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恭恭敬敬赔礼道歉最后给人送出门去，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要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让所有人都查不出来。 江若川此刻神思清明一些，想起来自己的正事。 一抬眼，就望见席凉温柔款款的眸光。 江若川故意恶心席凉：“哥哥……” 席凉眸色微暗。 温热的气息靠近。 他瞬间觉得，兴许两支抑制剂也不太够。 姜书咬碎了牙，终是冷静下来，对金牙说：“我们走。” “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江助教，我很期待与你的重逢。” 姜书目光落在江若川身上，连语调都变得轻柔了起来。 # 十分钟后，整栋楼的备用电源开启，所有一切又恢复正常。 主监控室内，金牙看着地下实验室清理所有的货源。 他说：“已经确认过对方的身份，确实是切里克斯的副官，名字叫富岩，伴侣是江若川，双子学院精神系助教老师，因为自由日放假，他还是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你没见过富岩？”姜书冷笑一声，“他的身份信息是假的。” 金牙一惊：“那大人还放过他？” 姜书脸上的妆容还在，此刻笑起来却是异常冷漠。 “我这次的任务对象可不是席凉，而是你。” 席凉？ 他居然是联盟上将？ 尽管席凉的名字对联盟的普通大众来说是绝对机密，但是对于各个帝国的政要来说，那是如雷震耳的存在。 震撼的程度让金牙都忽略了后面那半句“而是你。” 金牙还没开口，实验员清点完实验药品，开始报缺。 奇怪的是竟然一克都没少，难道遇到富岩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金牙自知自己的实验是有问题的，赔了个笑脸道：“姜大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些年的实验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姜书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个精神实验，谁允许你碰活人的？十一年前我就警告过你，你当时怎么说的？” 姜书眼神冷冽，像是盖了一层冰。 “你说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呵，你觉得我好骗？还是你觉得二殿下不配你的跟随？” “没有，绝对没有……”金牙连连摇头，手心冷汗直冒。 姜书语气突然柔和，脸上笑意森然。 “三殿下确实擅长蛊惑人心，不然你怎么会觉得她会保你这个无名小卒？” 姜书的精神力早已经封锁了整个监控室，金牙精神力只有一阶，等他发现之时，他已经步履维艰。 姜书从袖口拔出拿出金色剑柄，精神力压制下，所有警卫身体如有山压，连直起身都成问题。 金色剑柄尾部延伸出一段50厘米左右的银白光剑，金牙望着那柄银白光剑，不断后退。 精神力一阶与二阶有着森严的等级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幽深鸿沟。 金牙能在这样的精神力压制下，步步后退，实属不易。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实现越级的精神序列号就是排行第十的【弑君】。 可它的所有者是星际联盟最高军事统帅，格兰特家族第一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金牙不想吃亏就只能服软。 姜书杀意凛冽，金牙浑身汗毛竖起，战战兢兢，他靠紧墙壁，退无可退。 “我知道三殿下所有火药库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二殿下，全都告诉你们，放过我……再说了，二殿下有基因缺陷，整天病怏怏的站都站不起来，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可言，不如跟着三殿下，或许——” “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说出这些话真叫人心寒……” 姜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遗憾又惋惜。 “当年还是我在殿下面前力保的你，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简直令我无地自容啊。不把你清理干净，我又有何脸面去见殿下？” 精神力二阶，序列14暴力镇压。 精神力的威压让金牙理智崩塌，他的鼻粘膜在压力之中破裂流血，接着是瞳孔失焦，视物不明，最后七窍流血。 “求您，求求您……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奢求殿下的原谅，他金牙又算个什么东西？ 姜书擦干净脸上温热的血迹，利落地收了剑，扔掉了手帕。 # 一室寂静。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江若川保持圈住席凉的姿势没动。 这个动作十分暧昧，两人中间隔着席凉的衬衣，没有肢体接触，可江若川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体温。 席凉起身，江若川的手自然地垂落下去，手指的温度一点点散去，江若川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没有回头，推开了浴室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淋浴的声音。 江若川情绪非常失落，他甚至想跟着席凉去浴室，这种依赖感可不像是药物的结果。 尽管这么近的距离，可房间里独留他一个。 ——好像被抛弃的洋娃娃。 非常突兀的，鸿渊的声音从个人终端里传出来。 “江助教，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 江若川知道鸿渊可以黑进任何人的终端设备，并没有很意外。 他裹紧被子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鸿渊语气比发现新大陆还要开心，“我们长官很智勇双全，有钱有地位，也很温柔。最重要的是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整个联盟中最高的，你们天生一对。” 温柔？ 哪里看出来的温柔！ 人工智能对主人的滤镜也太大了吧。 江若川现在脑子清醒一半了，他问：“匹配度，信息素，标记，这都是些什么？” 第9章 回家 鸿渊这一边老老实实给江助教科普，另一边委委屈屈地挨骂。 席凉按下淋浴开关，水声戛然而止，挂起来的衣物很快就被烘干。 他瞥了一眼镜子台面上的金丝眼镜，低声不虞道：“不要偷偷加密你和江若川的对话。” 鸿渊知道自家主人对周围一切有着非同寻常的控制欲。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直接回答“好的，先生。”但是今天不一样。 “我在教江助教一些omega的卫生常识，长官你不适合听其中的一些细节。所以我不是故意——” 鸿渊意图狡辩几句来缓和席凉不满的情绪。 忽然，它的嗓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转而一本正经道：“老元帅请求通讯。” 席凉面无表情，像是早有预料。 他很快就穿戴整齐，换过衣服的他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过了三秒钟，他语气淡然：“接过来。” “星际联盟席凉向您问好，祝您身体康健，松鹤长春。” 这是联盟标准用语，主要用于下级对上级的问候。 鸿渊忍不住吐槽自家主人一贯的生硬的官方问候。 老元帅：“你不怪我没有支持你的决定？” 鸿渊猜这应该说的是上将决定攻打西尔帝国，最后却被老元帅被扣上基因锁，带离战场的事情。 席凉面色冷峻，语气古井无波。 “我尊重联盟的所有决定，即便这种决定有时候不值得追随。” 老元帅早就习惯他的古板，也不多言其他，而是直奔主题。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席凉顿了顿，过了片刻才回答。 “各大帝国在联盟边境势力分布错综复杂，总体来看，军火库和精神药物更像是西尔帝国的手笔，但也不排除其他帝国的可能。我已经摸清了所有军火库位置并把图纸放进双子星系长官尼维尔克的个人终端——我的逮捕申请还没通过吗？” 老元帅沉默片刻：“联盟这边没有一点消息。估计尼维尔克还在与切里克斯开会商议。”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半小时内如果仍旧没有消息，等他们找来时，恐怕早就人去楼空。” “我明白你的担忧。”老元帅叹了口气，“我也正如此担忧着。四年前，如果不是斯恩轻信帝国间谍，军部也不至于失去执政官的信任而式微。” 因为这件事，格兰特斯恩被判终身监禁。 席凉眸色沉寂，停顿一会儿，缓了缓语气，才问：“大哥他还好吗？” “活着……可他此生也就止步于活着了。” 无奈，事已至此，老元帅只能扼腕叹息。 “赌约你既输了，就听我的话早点回来。联盟这边我会去协商，最多三个月，就会调你回联盟。西尔帝国迟早都是心腹大患，再养一养，爪子磨锋利了，必然是个祸患！” “还有，你也要注意你身边来历不明的人。你也到了年纪，如果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我也不反对。只要对方家世清白就行……决不能像我那个逆子一样，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说起这个，席凉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打算。 “我申请给江若川做背调。我希望他以后能跟着我。” 老元帅语气立刻警觉：“你看上他了！？” 席凉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有令人误会的地方，于是简单解释道：“没有，他资质不错，我想带他进入远征军。” “嗯，你看上的人，必然不差。”老元帅微微颔首，语气依旧，“那行，结果出来就通知你。” # 席凉并没有在这个地方久待，稍微清理干净各种痕迹后，他让鸿渊送江若川回了家。回程时，已经接近后半夜。 入秋后的夜，晚风清寒。 江若川潮湿的衣物早就被烘干，但是站在夜风里还是觉得冷。 他回首，隔着透明舷窗注视着里面的人。 昏暗的天台上，只有席凉乘坐的小型飞行器的驾驶舱明亮得如同白昼，那一刻江若川思绪翻涌。 对方的位置需要仰望，距离更是奢求。 自己和对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现在，江若川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自己就讨厌这个人。 因为他得天独厚，是小说中天生的主角，他的出现太过惊艳，他让很多事情变成了遥不可及。 那是一束黑暗罅隙里透出的光，是重生前踽踽独行时未曾触碰的天光。 他凭借一己之力让江若川所有没有他的人生变成空隙，让平淡的路变得更加幽暗。 江若川蓦然间思绪翻涌，他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有点舍不得，有点意犹未尽，还有点缱绻的滋味。 鸿渊：“您真狠心。” 席凉知道鸿渊的意思。 被临时标记的Omega会对自己的Alpha产生比较短暂的依恋，一般是三天，而分离对Omega来说十分残酷。 可席凉并不打算发展一段异星恋。 鸿渊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席凉比他还不通人性冷暖。 “您至少应该留件外套给他。外面很冷，而Omega非常娇弱。” 外套上会留存信息素的味道，这会让江若川后面几天好过一些。 很显然，鸿渊试图增进他与江若川的感情。 “他不需要。”席凉靠着座椅，望着星空道。 江若川是以后会跟着他上战场的人，如果连这样基本的身体本能都无法克服，那他就得重新考虑对方是不是自己合格的队友了。 对于这根没有情调的木头，鸿渊无奈摇头。 夜间灯火阑珊，凉风灌进入衬衫，吹散仅存的暖意。 江若川缩了缩脖子，从天台上往下走。直到江若川的背影彻底消失，席凉才给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鸿渊定下了目的地。 五分钟后，鸿渊拿着第一手实时数据，语气遗憾：“会议结果出来了，但是人去楼空。金牙死于一柄激光剑下。推测型号是枫林J1号或者4号。” 席凉脸色越发沉郁。 二十五分钟，居然要二十五分钟！照这个情况，双子星在某一天突然宣布沦陷，那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鸿渊罗列出此次事件的所有资料，屏幕间文字飞速流动，他语气毫无波澜： “既然是做生意，那肯定有买方和卖方。就目前为止我们收集的信息来看，西尔帝国大概率会是买的那一方。但最重要的是这卖的人——您认为谁才是幕后黑手？” “三大帝国势力盘根错节，目前还不好下定论。” 要是其他帝国那还好，若是联盟双子星系中的自己人，那简直就是烂到根子里了。 席凉凝视夜空下灯火辉煌的双子星系，明暗交杂的光点犹如寂静的星图，工业化智能化的高层建筑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芒，却也隐匿着人性的贪婪。 鸿渊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温度，情绪也不如真正的人类饱满，却比真正的人类更加值得令席凉信任。 “卖家是姜书的上司，姜书对江助教的态度暧昧，恐怕江助教是我们目前唯一切入点。” 席凉躺在舒适的椅子上，烦躁焦虑的情绪在听到江若川的名字时变得有些复杂。 他的目光落在隔壁驾驶位上，这是刚刚江若川坐的位置。 残余到几乎不存在的信息素味道还在影响着他的情绪。 抑制剂的效果还有三分钟就会渐渐消退，而席凉觉得副作用已经来袭。 “姜书或许认识江若川，但江若川对姜书显然非常陌生。从他那里下手，不如查查军火型号和来源。” “您是说那把枪？”鸿渊并不赞同这个观点，“既然是非法军火，型号恐怕早被抹掉，想查来源恐怕不容易。” “你不懂人性。它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懦弱自私。再亲密的关系也总会伴随着猜忌和怀疑。毕竟谁知道这批东西最终会用在哪里？” 说话时，席凉眸色冷郁。 鸿渊摇摇头：“不，先生，我已经充分见识过，一些。” 鸿渊秉承着人工智能绝不对主人说谎的原则，补充了后面两个字。 他接着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大数据推算么？结论是嫉妒猜忌会令您被迫离开首都星。” 席凉靠在驾驶舱的椅子上，眸光定定:“知道结果又如何？你又推算不出过程……关键还费电！” 接入宇宙文明大数据，鸿渊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人类智慧结晶。 小一点，他能够推算出人生命运，大一点他甚至能推算出联盟未来的兴衰。 就十五岁那一次偷用，就只是算一下人生关键节点，就把人家首都星第一军校二十年的电力全给榨干了！ 以至于席凉不仅要支付高昂的电费，还被学校年年通报批评，一直到了第十年才结束。 当时，席凉每每在深夜里仰望星空时，都会想： 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变故了。 鸿渊委屈巴巴道:“虽然只有结果，但是验证了我的所有推演都是正确的。所以‘流放地，遇天命。’这一句也定会变成现实的！先生，你要相信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意。” 席凉:“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当时根本没有推算到这里。” “这半句一直都有的，只是您不信。”鸿渊弱弱道。 八分钟后，鸿渊已经降落学校，它变作金丝眼镜挂在席凉鼻梁上，随着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别人的七天假期匆匆而逝，江若川却度日如年。 简直是糟透了。 母亲带他去医院进行了性别分化登记，接着他就被扣在医院进行各种检查，最后隔离了整整五天。 拜席凉高度契合的临时标记所赐，医院数据库所有的抑制剂对他都没有什么效果，并且此后特效抑制剂对他的作用也仅有50%。 失控无序的，像囚徒一样的五天。一想到未来还要无数次经历这样的困境，江若川就觉得日子没了盼头。 隔离的病房里，一片苍白孤寂。 他撕下床单上的布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 他紧紧抓着足够勒死人的布条，问：“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不能。】 【但抑制剂能让你好过一些。】 江若川沉静地注视着床边那个抽屉，里面有医生给他配置的抑制剂。他望着一个方向很久，缓缓道：“抑制剂不可能拯救我的一生。” “要是我完不成任务，会怎样？” 【如果不在半年之内完成任务，你会死。】 【主人，这不是你一直都渴望的平凡生活吗？有辛苦劳碌却很爱你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想死呢？】 曾经，有疼爱自己的双亲，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江若川沉默了许久，久到房间里金色的余晖渐渐褪去，漆黑的夜幕降临。 孤寂的病房里只听得到他一个人沉重的喘息。黑暗里他眸色清亮，手上的布条一道道缠绕，从手背到虎口。 数十遍相同的动作后，他用牙齿咬住左手虎口上的布条。 是了，活着总是痛苦的，他应该付出代价。 过了三天，医生来探望，说现在情况很正常。 高度契合是基因选择了彼此，但是理性和自由意志不为基因所决定，临时标记建立两人短暂的情感链接会直接影响双方的自由意志。 因此，这段时间里发了疯一样思念着别人的人，不是他自己。 所有的渴望热切，幽暗隐秘皆非出自本心，皆非我所愿。 江若川回到家时，内心的秩序已经打乱重建无数回。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在医院病房里躺了五天，衣食不缺，可于他而言，却是见证到了这个世界真正残酷之处。 发烫的身体，炙热的呼吸，潮湿的衬衫，磨损的指甲，被咬破的嘴唇和虎口……苍白的天花板冰冷的注视着他一次次绝望的仰息。 omega在所有性别中占比不到20％，柔软娇小，是弱势群体。 战争中，omega常被看作是战时物资，是繁衍后代的工具。 出院的那一天上午江若川收拾完东西出门，一抬眸天蓝气清，浮云烂漫。 他顿了三秒钟，很快神色沉静下来，脸上没有留存一丝一毫被折磨的，痛苦的神色。 他明白自己绝不能成为被欲望支配的野兽，日后的每一天他都需要绝对的理性。 他绝不会放纵自己。 江若川将白绸手套用盒子装好，放进衣柜三层最里面。 手套里残留的信息素聊胜于无，在爱欲和理智面前，一面是拉他下地狱的恶鬼，一面支撑他前行的桅杆。 这里面装着的是他的脆弱，也是封存的决心。 医生给了他三针特效抑制剂，类似于止痛药，副作用就是会产生抗药性，从而使抑制剂的效果越来越差。 江若川不打算用。 纵使难熬一些，总会熬过去的。 江若川缓了口气，刚准备躺进被窝时，忽觉有风。 昏暗的灯光落在窗户前的地板上，屋外长风透过纱窗吹起纯白色纱帘微微摇晃，让地板上的点点灯光忽明忽暗。 他蓦然起身，推开房门问：“妈，你进过我房间吗？” 江母在客厅打扫卫生，闻言走到江若川房门边，打开卧室灯，疑惑地说：“没有啊，医院里我就住你隔壁，哪有时间回来。怎么了？你丢东西了？” 江若川眼眸微沉。 “没事，我忘记关窗了。” 江母走进门来，径直走到窗边看了看：“哎呀，那糟糕了，前天那个雨下得非常大，地板湿了没？有没有落叶吹进来？” “这边环境不太好，小区外面就是工地，家里到处都是灰尘，你这个屋肯定……” 江母本来想让机器人清扫一下，伸手一摸窗台，却发现比她扫过的地还干净。 江母狐疑道：“你清扫过了？” 江若川凝视着窗台，微微有些出神，停顿了几秒钟后面无表情回道：“是我，扫过了。” 第10章 医院 由于室友是个Bate，江若川连宿舍都不用换，照常回寝室时，安溪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最后陡然停住脚步，一把抓住江若川胳膊，神情崩溃：“这是去了哪个减肥机构？这么有效！这七天得瘦了十斤吧有没有，你告诉我有没有？” “没有。”江若川状态不佳，比上次回校还难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星际旅行的晕车症。 但是安溪对此事莫名的非常执着，不停追问。 江若川无奈放下行李，转身回道：“瘦了大概五斤。” 他叹了口气，又补充：“还喜提医院五日游。” 这肯定是生病了。 安溪心下确定极了，不然谁能短时间瘦这么多？ 只是神色略有遗憾，抬头望着江若川瘦了一圈的脸，询问关怀道：“你生病了？” 江若川摇摇头：“我分化了。” “什么！！！” 安溪恨不得把眼睛瞪出来，简直是大惊失色，大叫:“二十三岁还能分化啊，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分化成omega了吧！” 他声音分贝越高越尖锐，直冲天灵盖，让本来就贫病交加的江若川雪上加霜，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江若川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性别这种事也瞒不住，江若川也没打算隐瞒。 “是个意外，不小心接触了某种药物，所以引起了性别分化。” “怪不得……” 安溪语气喃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抓了一把桌面上的彩色小药丸放进了嘴里吞下去。 “你要是不说，看你这面如菜色形容枯槁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江若川观这人吞药的虎狼情状，心说你才更像是生病的那位。 “你吃的什么？” “减肥药啊。我爸妈托人从首都星带的，据说效果很好。”安溪不以为意，“哦，今天下午是席教授的课，你精神看起来很不好，不然请假吧。” 江若川摇摇头。 安溪微微诧异。 这么好的理由都不请假？ 要是以前的江若川不用他说，自己早就请假躺床上睡觉去了。 积极上进努力这些词和江若川可是半点都不沾边，难道是假期分化成了omega备受打击，最后转了性子？ 距离上课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安溪没有多想，两人一起出了门。 没想到临近上课时间，却被个人终端通知咱们的席教授请了病假。 安溪把消息认认真真看了三遍。还真是病假。 “嘿，咱们席教授那样体格的Alpha，居然还会生病？” 这个世界，科技医疗都十分发达，加上生活环境优越，生病这种事本来就少见。 若是omega请病假还能解释说是因为发情期到了，可席教授是一个Alpha啊！一个Alpha请什么病假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教室里瞬间叽叽喳喳起来，八卦比瘟疫的传播速度还要快。 “你听说了吗？席教授是被人用信息素恶意那啥，触发了易感期，这才不得已请假的。” “谁啊谁啊？谁这么不要脸！” “你还记得之前一段时间经常来席教授课堂听课的那个女生吗？信息素茉莉花香的那个。” “我记得。听说实操课开始，席教授就不允许其他专业的同学来听课了，她就急了，这才趁着假期偷跑进了教师公寓。” “然后呢？” “说她故意撕下隔离贴，那啥未遂，被席教授反锁浴室里了。最后还是阿诺德联系警卫将人带走的。” “这样都不被处分的嘛？” “说是涉及隐私，通报批评了一下，记了个大过，就没了。” “不是。我听说那女孩他爸是经济学院长，你以为她怎么进的教师公寓？偷了她爸爸的电子终端码进去的。” “啊。竟然是这样……” 席教授没来，理论课变成自习课。 江若川坐在后排，耳朵简直快要麻木了。短短十分钟，他已经听到了三个不同版本的八卦，一个比一个说得细致。 最离谱的还是一个住在隔壁的Alpha女教员想对席教授霸王硬上弓最后被暴揍送医院的。 热闹的自习课结束后，安溪眼看着江若川拿着理论书一步步过了天桥，最后走进了图书馆的金色大门。 安溪被金色大门闪瞎狗眼，突然觉得天都塌了。 这还是曾经那个一起打游戏一起泡吧一起挂科的室友吗？ 第二天，安溪眼睁睁看着江若川走进了星舰驾驶实训仓。 当初说好躺平，这又是闹哪出？ 难道江若川被妖魔鬼怪夺了舍！ 唉，不是，他又不是军方直属战斗系指挥系的，学这个干嘛？ 第三天……第三天有席教授的课，安溪没功夫关注江若川，他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席教授从前门走进来，脸色看起来比江若川还差。 面色如纸，毫无血色，一脸病容，一眼望过去就连眼神都有些阴沉，就像是刚抢救回来就被人从医院拉回来似的。 安溪坐在江若川旁边，见了席凉更觉得不可思议，这究竟是哪个小妖精，能把咱们的席教授折磨弄成这样！ “江哥，你说这个omega和咱们的教授匹配度到底有多少啊？竟然让席教授被小小的易感期整得神色欠佳，面如菜色。” 性别分化后，江若川也是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一些基本信息。 这个宇宙有三个位面，三个位面里有三大帝国和一个联盟。从联盟的人口和性别统计来看，beta最多，Alpha次之，omega最少。 目前AO统计数据中最高的匹配度是89.08％，最低是0.12％，大部分都在及格线60％左右。 “应该高于80％。”江若川抬眸看了一眼，随口回道。 席凉依旧是黑色西装，暗色系衣服让他周身萦绕着一股阴郁的气息。他一进教室门，原本嘈杂的教室陡然寂静起来。 席凉环视一圈，发现了无数探究的眼神，皱眉问：“有问题吗？没问题我们上课。” 这种语气显然不想多谈。 西野千明同学竟然举手了！哇，竟然真的有人举手！！！ 席教授抬眉，脸色有些意外：“说。” 西野千明站起身来，脸色坦荡：“最近学校有关于您不太好的流言，因为您的病假，让一些人产生了有辱您声誉的桃色传言，我认为为了平息流言和爱惜您的声誉，您应该澄清一下您生病的原因。” 妈耶！贴脸开大！谁懂啊？西野同学流批！！安溪激动得差点把自己嘴唇咬破。 教室里所有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席凉淡淡道：“既然大家如此关心，我也该向大家解释和致歉。实际情况是我的易感期撞上了精神紊乱期，导致本人身心俱疲，无暇教学，在医院住了三天。与大家的各种传言毫不相干，希望大家专心学业，不为流言所裹挟。” 易感期每个Alpha都有，大概二、三个月一次，正常很快就能过去，不会产生伤害身体的情况。 只不过容易受omega信息素影响而发生改变。 精神紊乱期是一个人的精神力产生各种障碍，会产生头痛失眠，疲劳无力，注意力不集中，情绪失控等情况。 精神向导就是为此产生的。 席凉环视一圈教室，对所有同学说：“这周结束，理论课就上完了。学校为你们请了一位实操课的助教老师，到时候协助我们进行实操课的教学。第一节课非常重要，请大家做好准备。” 第一节课实操课确实非常特别。 江若川做过功课。 联盟每一位公民都具有精神力开发和被开发的权利，但是这个过程必须在专业的精神医师的指导下进行，第一次精神引导或者说精神力启蒙对个体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对于职业精神向导来说，开发只是初始，精神定锚才是核心。 精神定锚也是个人成长和成熟的关键。 有的人甚至会在精神定锚之后进化，产生二阶精神力。尽管这部分人不足百分之一。 精神力的广度和精度远超常人的人，是帝国和联盟哄抢的资源。 这也代表着，有些人天生精神力低下，只能庸庸碌碌一生。 听完席教授的话，整个班级的气氛明显肃静起来。 有些人可能从第一个实操课结束后，就与精神向导绝缘。 江若川皱了皱眉。 去年江若川毕业前，学校安排了一位资深老教授来进行精神启蒙，但老先生握紧他的手腕，说:“孩子你很有做精神向导的天分，你精神力二阶但是我无法给你精神启蒙，你需要等一个机遇。孩子，耐心点，它值得你再等一年。” 这也是江若川就在学院当助教的原因之一。 席教授的课程结束后，安溪问江若川要是精神力太低了无法成为精神梳理师，要怎么办？ “今年还不行的话，我就跟我爸去荒星搞开发吧。” 江若川回忆了一下，当初报这个专业的时候，很多学生家长都是奔着学校能有专业人士给孩子们开发精神力这个机会来的。 他们当然也知道精神力太低会被劝退，所以大部分父母都做了二手准备。 江母就经常对他说，没有精神力就去荒星搞开发建设。 就连原主江若川也觉得荒星有江爸在，日子一定不会太难熬。 安溪叹了口气：“我爸叫我必须瘦下来，他说首都星没有胖子，他想带我去首都星经商。” 去首都星可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安溪的父母肯定费了好大的功夫。 江若川回道：“这很好。比去荒星好多了。” “江哥，你要是有哪天日子混不下去了，就去首都星找我，我会帮你的。” 安溪知道江若川也是在等一个机遇，不然怎么肯留在这里。不过，像他们这种野鸡大学毕业的恐怕以后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安溪以为江若川最近的变化是因为生存所迫，所以才拼命学习。 江若川对安溪宽慰的话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安溪这么有良心，于是微笑颔首应了。 # 周六早晨。 由于学校的驾驶舱都是全息环境模拟，所有景物都是写在程序里的，沿途的变化一共就十几种，因此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驾驶。 不到一周时间，他已经熟练掌握基本操作，应对变化也得心应手，再去就没有意义。 可惜江若川不是相关专业的学生，也没有取得相关资格的证书，不然他是可以申请去全真训练场练练手的。 这个周末，江若川准备去观摩一下校外训练场，没想到安溪非要拉着他去健身房。 结果还没跑上一千米，江若川直接昏过去了。 吓得安溪哭着打急救电话。 醒过来时，江若川人已经在医院了。经过医生诊断是低血糖，补充了一管葡萄糖，很快就醒过来了。 医生大约四十多岁，鬓角有两根白发，一身白大褂洗得发黄。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脸色十分严肃：“可算是醒了……你一个omega跑什么步？你是要腹肌还是要健康！最近一次发情期是什么时候？” 江若川脸色毫无血色，伸手压了压额角，脑袋还有些昏沉，回道：“一周前。” 闻言，医生气得摔了病历。 “这么近的时间你不好好休养，乱跑什么？低血糖很危险，送迟点，你小命都没了！” “都怪我都怪我……”安溪心虚，总觉得医生指桑骂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连忙道，“我忘了他是omega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怪你。”江若川叹了口气，由于这一周恶补星舰驾驶技术，他最近饮食和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今天早上也没来得及吃饭。“怪我没吃早饭。” “哦，对对对。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早饭！”安溪一拍脑门，拔腿就跑。 江若川都来不及叫停他。 “前面那个alpha也是，易感期加上精神力紊乱还要坚持上班，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现在的人啊真是……”医生骂骂咧咧说了一堆，最后留下一句记得去前台缴费就走了。 江若川脸色还没完全缓和过来，白得像纸。 窗外，北风吹不尽落叶，天地之间隐有深秋的寒意。江若川凝视片刻后，起了身，下了楼。 缴费大厅人很多，但西装革履、容色冷峻、一副生人勿近气息的人很少。江若川一眼就看到了席凉排在队伍最末端。 江若川心下无比后悔，扭头就想回病房，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席凉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若川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与他打招呼。 “好巧啊，席教授。” “一个人来的？”看到传送处没有别的人跟过来，席凉垂眸扫过江若川手上医生开的处方，“低血糖？” 那双眼睛透过玻璃镜面注视着江若川。 那神色，似乎在骂他娇气。 江若川气闷地点点头。 “您来复查？” “也不全是。”席凉语意模糊，一言盖过。 席凉神色之间还残余大病初愈的苍郁，然而一双桃花眼瞳看起来熠熠生辉，像是清水浇过的清透。 江若川愣了愣。 总觉得席教授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席凉倾身抽走江若川手里的缴费单，漫不经心地问：“现在有空么？” “什么？”江若川琢磨不透席凉的用意，试图拿回缴费单。 第11章 心防 席凉将缴费单高高举起，晃了几下好似逗弄家里的宠物，又怕真的把人气着了，笑着解释: “别急。缴费单给鸿渊，他会代替我们排队。我们聊聊。” 不得不说，席凉身形确实优越，肩宽背直腿长，远远胜过旁人。 江若川就算踮起脚也够不着那只举起来的手，干脆放弃。 “那就麻烦鸿渊了。” 江若川话音刚落，鸿渊就以拟态人形站在席凉身后。 鸿渊几步走向前，握了握江若川的手，笑容可掬道:“不必客气，在下乐意之至。” 鸿渊容貌声音都极具亲和力，他一出现，江若川顿时觉得气氛都舒展开来，礼貌地笑了笑。 席凉敛眉。 鸿渊立即意识到自家主人情绪的微妙变化。 他瞬间退后半步，从席凉手里接过单子。 最后，临走回头还不忘和江若川解释:“我家先生不喜欢我靠你太近。后面我会与您保持一步的距离。请您千万不要认为我疏远了您。” 席凉脸色冷峻，此刻看起来有点臭。 “我不是关闭了你的废话属性么？” 鸿渊委屈:“先生，我不话痨。这些都是礼貌问候，是人类见面必须寒暄的内容。对所有友好的人类表示礼貌是先辈写进我程序里的基本诉求。” “其实完全可以黑进医疗系统，交个费什么的，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先生比较正直，所以原谅鸿渊失陪片刻。” 席凉眉头一皱:“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不礼貌。” 鸿渊火速原地消失。 “我们去楼上。” 江若川领着席凉进了自己病房，席凉随手关了门。 环顾了一下四周，席凉停在床脚，注视着江若川从床脚走到床头，最后在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 席凉:“不用倒水，我不喝。” 江若川抬眼看他，淡淡道:“我自己喝。” 又开始了，诡异地尴尬。江若川头皮发麻，脑袋疯狂运转，思考着适合谈话的内容。 席凉忍俊不禁，笑了笑。 “我是想问你，你和姜书认识吗？” 江若川喝了口水，烫麻了舌尖。 “不认识。” 但有种见过的感觉。 “那金牙的事，你知道多少？” 席凉随手勾来椅子，靠着门后坐下。 不确定席凉是不是起了疑心。 江若川心底总有些不踏实，他反问:“席教授，您在审我？” 江若川食指无意识地摩挲起透明玻璃杯杯壁，眼眸余光却始终在席凉身上逡巡。 气氛有些诡异的凝重。 这小子，心防怎么这么重？ 这语气听起来难道不够温和吗？谈话的内容难道不是正常的寒暄么？这小子怎么会认为自己是来审他的，审他能坐在这里？ 席凉有些纳闷。 过了片刻，席凉后背一靠，翘起二郎腿，姿态轻松随意。 脸色看起来不怎么走心地说:“或许换你问我，我会看起来更有诚意。” 江若川抬眼瞧了他好久。 这话说得，可太不像高高在上的席教授。 “金牙怎么死的？” 江若川确实有些疑问，但是碍于对方不好糊弄才一直憋着。 席凉回忆见面后江若川的态度，意识到江若川在刻意疏远自己。 ——一米的距离。 他走近些，江若川就退几步，一米左右，是他心底的安全距离。 “枫林J1号或者4号激光剑，剑柄10厘米，剑身长度可随意伸缩，一击毙命。推测凶手身高180厘米体重65千克左右，现场没有留下指纹等信息，精神力残波对比发现，他不是联盟记录在案的公民。” “是姜书。” 江若川语气笃定：“你见过姜书使用精神力，余波一对比就能确定是他。所以你来问我，是想知道我与姜书曾经有过什么牵扯，最好能查证对方身份。” “如果你真的按照这个方向追查我和他的关系，我想你会一无所获。如果我记忆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话。在酒吧之前，我从未见过姜书。” 江若川凝视席凉，笑容冷淡。 “或许，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与我保持亲昵的举动，想把您引入歧途也说不定呢。” 席凉顿时觉得这个话题找的不好，寒暄不成，反而惊着对方了。 江若川一心想撇清与姜书的关系，继续道:“金牙本来是个精神游戏的网吧老板，后来不知道拿到了谁的投资，在精神毒品和人体实验方面都有涉足。十年前，我朋友因为桃源乡惨死，就在他的网吧里，当时他们给小孩子植入的还是植物性剧毒，没上审判庭，甚至警卫都来不及赶到，他就死了。” 江若川面色多是平淡，这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眸倒是难得一见的冷漠。 “尽管您可能会觉得我不太礼貌。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姜书杀得好。这样的人，早该死上千万次了。” 滚烫的热水已经放凉了。江若川完全没有意识到。 静了片刻，江若川才问: “那把激光枪，也是枫林系列的吗？” 席凉:“暂时不能确定。不过样式非常相似。” 江若川眨了一下眼睛:“枫林系列一直是联盟自主研发的产品，并没有向外售出，看来联盟内部有人吃里扒外。席教授，要小心呐。” “你是觉得他们会对我下手？何以见得？” 江若川眸带笑意，眼神垂悯。 “金牙死了，姜书明显就是来清扫军火库的。可您提前预警那么久，他们居然一无所获，这不是官商勾结还能是什么？你坏了他们的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你。” 席凉很是意外。 江若川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却能推理到这种程度，已然非同寻常。 “你这是关心我？”席凉轻笑了一声，转而道，“性别分化后，一切都还好吗？” 江若川笑容褪去，咬牙道:“托您的福，糟糕透了。” 席凉笑意盈盈，神色之间没有丝毫抱歉:“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日后，若因此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江若川喝了一小口水，眯着眼睛瞧着席凉。 “酒吧之事，本就与我关系不大。如今金牙已死，周雷阳的仇也就算是报了。要是谈及日后，我只希望席教授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都忘了。” 席凉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既然你开诚布公，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那天鸿渊或许对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你不必放在心上，那并不是我的意思。” 空气静了几瞬。 江若川迟疑道:“你是指考虑结婚的事？” 席凉脚步一滞：“鸿渊让你考虑和我结婚？” “他说你厉害又温柔，我们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天生一对。”江若川浅浅回忆了一下，顿了一秒后继续道，“我明白这是鸿渊完全基于数据但却反人性的建议。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请您放心。” 温柔、厉害、天生一对……怎么有些话别人说就平平无奇，可若是借江若川之口说出来就好似深情款款的情话。 蓦然间，席凉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鼓。某些想法令他往前走了一步。 近一点， 再近一点。 “停在那，别过来。”江若川放下水杯，突然道。 两人相隔一步，席凉缓缓抬起眼眸。 这样重的心防，是因为信息素对他产生影响了吗？ 席凉嗅了嗅自己的袖口。 除了医院特殊的消毒水味道，他什么也没闻到。 “我身上有味道？” 江若川靠床头柜，脊背绷直，脸色紧张。 这个人靠近时，气息太浓，电光火石般他想起来那夜。 回忆间，都是， 羞耻。 折辱。 “你脸红了。”席凉斟酌片刻，退了两步。 “我只是有点缺氧，喘不过来气。” 这话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江若川瞥了席凉一眼，眼角微红，眼眸怨怼。 不知道为什么，席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情隐隐雀跃，他忍不住调侃。 “是因为我靠你太近，抢了你的空气么？” “席教授为此自鸣得意么？” 江若川的眼眸微微敛起，瞳白爬了一圈血丝，沉声道：“要是我自控不成，被迫进入发情期，席教授就能坚信自己可以坐怀不乱么？到时候审判院前分说，您难免落个不太好的罪名。大家可都不好过。” 席凉眼观江若川神色的变化，想着江若川作为omega被迫接受他人的临时标记，对自己忌惮愤恨也很正常。 “人人都说流言似刀，刀刀见血。你这张嘴倒是尤其锋利……” “我最近一直都在打抑制剂，抑制贴也是整个联盟最好的品类。更何况还有基因——”说到这里，席凉把话咽了下去，转而道： “按理说，你不可能闻到我的信息素。如果你连三步之内的距离也接受不了的话，我建议还是趁早去看看医生，别是什么心理疾病，耽误了治疗。” 这嘴才是真正的联盟名剑，锋利无比啊。 江若川抬眼，眸光微闪。 “不碍事，我只对您一个人过敏，适当保持距离就好了。” 席凉眼眸平静：“还是建议你克服一下。毕竟我还得给江助教你做这次的精神力启蒙。抗拒的话，很容易失败。” “没关系，”江若川心里咬牙切齿，面上挤出一丝笑容，“我能忍。” “哦？”席凉盈盈浅笑，眉眼之间，甚是晴朗。 这人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就散尽凛冬的寒意，望着他一副衣冠楚楚春意融融的样子，江若川只觉得对方姿态、神色全是逗弄，讨厌极了。 江若川最看不过他这副样子，一时间气涌心头。 实在忍不住刺上几句。 “听闻教务处终于受理了我的投诉，全校通报批评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若川没给人好脸色，席凉也不恼。 过了半晌，席凉突然开口：“听说精神系最近流行写纸质版情书，一时间搞得洛阳纸贵，有这件事吗？” 这事今晨起床时听安溪说过一些。 安溪说：“人人都说电子时代没有爱情，这是对新世纪最大的误解。我们只是缺少了最佳桥梁！你说说从前的情书多浪漫，全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代表我们最高诚意。全是电子影像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江哥。” 江若川刷着牙，嗯了一声。 “江哥，我也不瞒你，我要写封情书，送给我喜欢的女孩。” “你喜欢谁？该不会是学委吧。” 江若川冲洗干净洗漱台，歪头看到安溪一脸春心荡漾的脸。 “卧槽，这你都能看出来？”安溪脸唰地一下红了，“到时候你给我把关把关。”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安溪突然要来健身房锻炼身体，是因为求偶心切啊。 那席教授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江若川回过神来，望着席凉，眼神疑惑。 “看你神色是确有其事了。怪不得周贵送我的手册附带的一袋卡纸都被顺走了。” 席凉一脸了然之色，话题陡然一转。 “周一课少，我的课前你有空吧？” 江若川警惕地望着他，斟酌道：“应该有空。有事？” “嗯，去我办公室把你情书拿走。” 江若川整个人僵住。 “情书？”他瞳孔微张，不死心问，“我的？” 江若川惊诧的样子莫名可爱，席凉尽量克制自己的神色。 别笑得太过惹眼，被人家误以为是流氓。 席凉清了清嗓音：“没错。根据口供，情书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不过当时你已经进了传送台，所以就交给了我。我呢，本来是想给你发个邮件。没想到碰巧遇见你，就提前和你说了。” 江若川脸色木然。 “就这点事。” 席凉说完转身打开病房门，江若川跟过去几步，礼貌送行。 接着，席凉欲语还休地回头把人看了几眼，正当江若川不明就里时，席凉忽然开口。 “下次别去办公室偷纸，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偷纸？ 等等，什么偷纸？ 没给江若川反应的时间，席凉长腿一迈已经抵达传送台。 江若川很想反驳，但又头绪全无，不知从何解释。 第12章 情书 周一课前，江若川敲响了席凉办公室的门。 很快有人开了门，江若川跟着人走了进去。 对方年纪看起来比席凉略大一些，穿着浅绿色羊毛大衣，脚穿一双绿色高跟，走起路来“哒、哒、哒”，声音清脆响亮。 这是一位女性Alpha，宿醉，身上有龙舌兰的酒味，大概率今天还与一位omega有过近距离接触，对方信息素是甜奶味的。 气味混杂的感觉并不好受，江若川屏住了呼吸。 “您好，我是来找——” “席凉。我知道，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东西就自己放过去吧。” 室内温度适宜，她应该也是刚进来不久，她脱下自己的大衣悬挂在衣帽架上，侧身斜眼望了一眼。 “你很漂亮，竟然也喜欢席凉那种性冷淡？” 江若川：“我想您误会了，我只是有点事找他。” “刚出门的那三个女生你看见了吗？” 江若川不明所以，认真答道：“看见了。” 她眼神不屑一顾，艳丽的红唇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 “她们刚才也是这样说的，然后转头就背着我偷偷把情书塞进了席凉的抽屉里。” “……”江若川试图解释，“是席教授叫我来拿东西的。” “嗯。上次有个学生说她是来送东西的，然后趁我我洗脸的功夫她就把情书塞进了后面的柜子里。” 她对着洗漱镜理了理雪白的衣领，望着镜子里的江若川，意味不明问道:“姐姐不香吗？都喜欢那么个冰山干嘛呢？” 江若川试图转移话题：“您是？” “程金蝶，工程管理系教授。”说着，她转身离开镜子，走得离江若川近了一些，“弟弟，你问这么清楚是因为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么？” “程教授，请您别开玩笑。” 程金蝶凝视着江若川，随时撩了一把肩上的金色大波浪，江若川不自然地退后几步。 “嗳，你还挺纯情的嘛？”程金蝶没有逼近两人的距离，江若川总算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们这群大学生玩得最开了，军部直属的院系指挥系的omega都怀孕了好几个。你，好像不是指挥系的。” 江若川回答:“我是精神系的助教，不是学生。” “精神系的助教竟然是omega，学校的助教不应该全是beta么？”程金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不解地问。 江若川认真回答:“不瞒您说，我是最近才分化的。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beta。” 程金蝶神色有些苦恼:“就算你是omega，追你们席教授也希望不大哦。席凉成天一副学究派，心思又古板，不适合你们这些小年轻。” 人的成见真是座大山。江若川叹了口气。 “别叹气啊，”程金蝶急道，“不止你难过。上次有个女同学，偷偷混进教师公寓，茉莉味的信息素，我在走廊都闻到了。A级的omega信息素啊，那家伙还正值易感期。我真不知道他怎么忍住的。听姐姐的话，他八成是个直不起来的，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席凉走近两人，端着一张冷脸问:“你们在聊些什么？” Alpha的听力很好，江若川怀疑席凉早就听到了，这会儿搁这明知故问呢。 程金蝶毫不尴尬，扭头笑道:“小朋友夸你风姿俊朗，天下无双呢。” 席凉身上带着暮秋的寒意，目光轻轻扫过江若川。 此时，江若川面容清淡，探究不出什么情绪。 席凉今天一身灰色风衣，鸿渊挂在他鼻梁，江若川唇口微张，想了片刻，又咽了回去。 席凉走到自己工位前，侧首看向江若川道:“他的嘴里才听不到这样的话。” 江若川被这两人前后夹击，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程金蝶笑嘻嘻道:“信姐的准没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说完，她还向席凉的方位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工位。 江若川全不在意，他走近席凉的工位，说:“东西还我。” 席凉说:“别听她胡说。那小姑娘只是找人走错地方，敲响了我的门。” 程金蝶:“对，既然是找错人，那释放信息素是什么意思？” “只是泄露一点点而已。” 程金蝶翘起二郎腿，继续阴阳怪气:“那可真的是一、点、点、啊。” 她住席凉隔壁，不由地回忆起当时开门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差点疯了。 第二天晚上回家洗漱前，她的老婆还追着她问从哪粘来的一身O味，难闻死了。 “害得人差点失足遗恨，你却只是轻飘飘一句话盖过去了。”程金蝶眸光竟有些恨意，“这种人，敢做出来这种事，就该被人唾弃。” 席凉单手拉开抽屉。 他说:“迁怒并不是个好习惯。她年纪小，犯错情有可原。我不愿她一生因此背上骂名。有时候，人的自由意志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扭曲。她看起来是自愿，事实上，可能只是被生理需求影响，她清醒后，也很羞愧自责。” 程金蝶:“是你天真。有些人为了逃避责任，故意装作羞愧难当的样子，只为博取同情。放过这一次，就是放纵她下一次的犯罪。” 席凉皱了皱眉:“我只是尊重事实和联盟法律。你没有发情期，你无法共情omega，所以你说的如此轻松，爱憎分明。可实际上这件事确实并不严重。更何况她被记过，也算是教训。” 程金蝶不以为然:“搞得像你能共情一样……” 抽屉被打开，四封一模一样的粉色情书躺在最外面，席凉静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江若川身上。 江若川垂眸望着信封，还没意识到问题:“看着我做什么？给我。” 席凉将四封信都拿到桌面上来，语气坦然:“四分之一的概率，你猜哪一个是你的。你自己写的信，你应该是认得出来的吧。” 江若川肉眼看过去，发现这四封信大小、颜色完全一样。 “……最下面那个。” 席凉拿起最后一封信，递给江若川。 席凉说:“为了确保这个是你的，还是现在打开看一下吧。” 江若川心里想着，这可能是哪位同学给他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肯定会提及一些信息，所以他很快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梅花底纹的信纸，字体是很工整的小楷。 敬爱的席教授， 您好！ 尽管您不带我们星际历史系课程，但我去听过您的课程，您对—— 刚看第一句江若川就意识到这封不是，火速将这封信折回去。 偷看别人的情书总似偷窥他人私情。 尴尬和羞耻轮番上阵，烧得江若川耳尖微红。 “不好意思，拿错了，这好像是给你的。” 席凉接过他手里的信封，打开浏览一页，确实和江若川没什么关系。 “那再挑一个。” 江若川此刻有些头皮发麻，如同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人。 不是最后一个信封，难道是第一个？ 江若川选了第一个，这封信的开头仍然是亲爱的席教授。 某一个瞬间，江若川盯着余下的信封，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席凉在逗他。 “您确定，我的那一封放在这里？” “确定。”席凉将第二封信折回去放在桌面另一端，“现在二选一，赢面很大。” 江若川现在只想早点结束，拿到那封信就离开。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简直是荒唐至极。 第13章 威胁 他拆开了第三封信。 “热爱的席先生，我的目光已经追逐您——” 江若川看到这里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那封信直接叫席凉烧了不好吗？ 为什么他现在站在这里？还要看别人写给席凉的情书！ 或许这纯粹是一个恶作剧，只是为了满足某些人无聊的恶趣味。 程金蝶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 她哈哈大笑道:“江助教，你这运气我劝你这辈子都不要买彩票。” 席凉似乎毫无尴尬，并且看起来十分耐心，他用好看的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 “还拆吗？” 江若川:“不拆了，烧了吧。” “这不太好吧。”席凉盯着这最后这封信，“万一烧错了呢。我这边所有情书都是必须退还给本人的。” 江若川盯着他:“你不是说确定我的在里面吗？” 席凉捏着最后一封情书。 “本来很确定。现在想来，别人能把自己的信塞进我的抽屉，或许也能拿走你的那封信。还是打开看看吧。” 江若川略思索一下，席凉说的确实有道理。 江若川很快打开了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席教授。 江若川没眼看，立马折起来，冷静道:“这不是我的。” 程金蝶突然拖着椅子凑过来道:“说谎可不是好孩子哦。我全程盯着她们，她们根本并没有机会拿走什么东西。”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封信怎么回事？怎么还是写给席凉的？ 江若川:“我并不清楚事实。但这封信确实与我无关。” 席凉接过这封信。 “这封信是给我的，没有署名，只能根据内容推断，写信的人是精神系学生。” 程金蝶又惊诧又心痛，她地看向江若川，一脸你骗了我的伤心欲绝。 江若川皱眉:“你怀疑是我敢写不敢认？” 席凉:“没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笔迹。” 笔迹？说起来这字迹很像是学委的啊。 西野同学喜欢席教授？ 那安溪岂不是很受伤。 江若川脸色复杂。 席凉道:“信恐怕暂时给不了你了。后面找到你的那份，我再送还给你。” # 离开席凉办公室后，距离精神力启蒙课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江若川也没再多想，匆匆赶往教学楼。 教学楼与教研室不在一栋楼，江若川横穿过操场，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门口。 沿着阶梯往前走了几步，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响了一声，没等他点开，就听到一段提示音。 “亲爱的江若川，人工智能阿诺德提醒您，前方精神系即将开展特殊教学工作，若您并非精神系师生，请尽快离开，如果您确是精神系助教江若川本人，请经过身份验证后通行。” 还挺郑重。 信息时代对个人信息的核对更为繁琐，所有身份信息核对完成后，江若川才被放行。此时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经过传送带来到十一楼时，整个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好安静。 不知为何，教学楼内突然的寂静令人背后生出阵阵不安。 江若川有些犹疑，但还是往前走去。他打开个人终端，给安溪发了消息。 ——你到了吗？ 很快显示发送失败。 “阿诺德提醒您，为保证精神启蒙的安全性，整栋教学楼已经开启信息屏蔽器。” 怪不得今天这么大的变化，安溪一个消息也没给他发。 右边第一间教室就是今天上课的教室，可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江若川的手顿了顿，才推开教室的门。 所有人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脸上带着惶恐不安的神色，可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细碎的声响都听不到。 唯一能听清楚的就是窗外的风声。 西野千明从第一排站起来，指了指讲台侧边桌上的白色小药丸。 “精神剂，精神力启蒙的安全帽，我们都吃过了，就差你了。” 江若川慢慢走到侧边桌前，拿起一粒:“是席教授安排的吗？” 西野千明双手抱臂，眼神隐有一丝冷漠:“不是席教授，是那位新来的助教老师提前安排的。” “不吃可以吗？” 江若川捏着药丸，认真地问。 “你买了医疗保险了吗？买了的话这样死了算骗保，要被保险公司起诉的。” 西野千明这嘴也是毒辣得很。把不吃就会死说得如此委婉。 “我没买啊，保险太贵了，我家买不起。”江若川神色安静，停顿几秒钟说，“不过我还是吃吧，有备无患啊。” 等江若川吃完，桌上还剩最后一粒。西野千明盯着它，目光阴郁。 很好，全班都到了，就差席教授了。 坐下来之后，江若川抬眼扫过周围，所有人都不太对劲。他刚想问问安溪，耳边突然传来西野千明的声音。 “大家师生一场，没想伤害你哦，江助教。药不吃就算了，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哦。” 她居然看到他把药偷偷扔掉了。 最关键是她的声音竟然在他脑海里响起来！ “别看了，别人听不到。这是精神力，江助教，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要是不帮会怎么样？”江若川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位置。 西野千明笑意浅浅，回头看他:“安同学吃药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你不做，他会死。” 江若川眸光沉下去，问:“他们怎么了？” “吃了药产生了幻觉而已。” 江若川：“你要我做什么？” 第14章 好戏 “你的座椅下有把枪，拿起它，走到门前。”西野千明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回头看着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江若川身上。 她声音轻若耳语：“别试图反抗，安溪的座位下放了炸药，只要我一按，这里所有人都要为你的鲁莽行为陪葬！” 江若川伸手摸到了那柄银白的手枪。 “我想知道你——” “你不配知道。”西野千明冷冷地盯着他，“别做多余的动作，走到门前。” 江若川一步步走着。 西野千明今天穿了一套雪白的荷叶边长裙。同班上课这么久，江若川的记忆里，她从未穿过裙子。 教室里的玻璃窗全部洞开，寒风卷起窗台边的青色长帘，又卷起她的短发裙角。现在是深秋时节，普通人穿大衣都瑟瑟发抖，她坐在冰冷的桌子上毫无知觉一般。 为什么一定要我拿枪呢？江若川思索着。 走到门前，等谁？ 她想杀的人是那位新来的助教还是席凉？ 席凉最近得罪谁了吗？ 席凉得罪的人可能很多，但是两个人同时得罪的人可不多。 江若川立即问了系统：“金牙有什么直系亲属吗？” 【有，有一个女儿。】 “金牙真名查的到吗？” 【王金黔】 光从名字来看，他与西野同学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江若川：“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席教授吗？” 【主人，这里除了有信号屏蔽器，还被一种二阶精神力完全覆盖。主人你没有精神力，通讯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来西野同学还不是一个人，有人帮她。 江若川来到了教室前门，他停在这里没动作。 【主人，不过我扫描了你手中的银色手枪，型号是枫林J1，膛线标识和你在公园拿到的那一把一模一样。他们属于同一生产批次，不过你手上这个杀伤力更强一些。】 江若川琢磨片刻，打开了教室前门。 他已经看到席凉从传送带处缓步而来。 江若川侧身，垂眸问：“如果我帮你杀了席凉，你能保全我的性命吗？” 江若川衣领偶尔露出一点白色T恤的内里，黑色卫衣在他身上有一股子晦暗不明正邪莫辨的气质。西野千明盯着江若川的背影，莫名觉得顺眼。 真合适啊…… 合适杀人。 江若川是比自己更适合的执刀人。 “只要你杀了席教授。不止江助教你，还有安溪，甚至这里的所有同学，我都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教室。” 西野千明凝视着他，毫不违心地说着谎话。 江若川没有回头。 目标只是席凉吗？ 那选他是恰巧还是故意为之？ “安溪他喜欢你。可以的话，别让他炸成肉泥。”江若川握紧银白的枪，顿了一秒才跨出门。 此时，席凉刚抵达十一楼的传送带就看到江若川从教室前门走过来。 鸿渊还是金丝眼镜的形态。 他日常工作就包括每次见面就先将人“礼貌”扫描一遍。对他来说，这算是人工智能特有的问候方式了。 根据他的结论，今天的江助教不太一样。 “脚步生硬，表情冷凝，看来江助教心情不太好哦。您是不是又得罪人家了？不然他怎么提着枪就冲着你来了。” 自从看到江若川，席凉就停在了走廊里。 他看到江若川的右手别在背后，看动作应该是默默地打开了激光枪的保护栓。 “看来这节课有惊喜等着我。” 席凉目光从教室挪走落在江若川脸上，他望着江若川一步步走近，心思却飘忽了一瞬。 江若川会越过一米的心理防线靠近自己么？ 真是疯了……他怎么会这样想。 席凉陡然回过神来，抬眸再看江若川时，眼神都深邃了几分。 早在进去教学楼前，鸿渊席凉就发现情况异常了。 鸿渊用自己的方式分析了一下。 “二阶精神力控场，火药围困再加上精神药物控制人质。不得不说，设局的人还是有点眼光的。最起码这个鱼饵您很喜欢不是吗？” 席凉无暇理他，语气冷淡说：“帮我申请解锁。” 鸿渊摇摇头，他非常不赞同席凉此刻的做法。 “解开基因锁不过一分钟的事，为什么非要申请军部这么麻烦，这一来一回平白浪费十多分钟呢。您何必非要舍近求远？” 席凉耐心一点点耗尽，不虞道：“到底是谁把你创造出来的？难道没有把遵守联盟法律刻在你的程序代码里吗？我怎么觉得你废话越来越多了。” “我是成长型人工智能，我的源代码中第一行就是保护您。创造我的人是前代绝顶聪明的人工智能工程师，他的身份是我的保密文件。”鸿渊蓦然顿了顿，“我希望在任何时候，都请您把您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而那些联盟法律，特殊时间可以特殊对待。” 江若川步履不歇，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席凉面前，他毫不犹豫绕行席凉身后，抬手之间，枪口就对准了对方。 ……真高。 平时没觉得，真当两个人笔直站在一起时，江若川才惊觉席凉竟然比他高出一个头。 他手臂绷直才能将枪口对准他的额头，隔空的枪口慢慢滑下来，最后抵在了席凉的后腰，隔着一层西装布料。 为了防止意外，江若川没有将枪口放在要害的位置。 “走，一直往前。”江若川说。 两个人贴的很近。距离从一米变成半米。 “你不用压得那么紧……” 席凉因身后无声的靠近绷直了脊背，他声线很低，带着一丝哄骗的味道。 “枫林激光枪一号射程很远。你不用那么紧张，放松一点。” 看来席凉早有准备，他就多余为这人担心。 “目标是你。有炸药和药物控制，和金牙有关。” 这是目前江若川已知的所有信息。 江若川踮起脚，嘴唇贴着他的耳背，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温热的吐息像是恶毒的蛇蛊惑着触觉。 席凉喉结滑动，心思有些难耐。 时至今日，距离临时标记才过去十二天，一个月的冷静期都没过去。 心跳失控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的正常反应。 拉开距离前，江若川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 “我是傀儡，你要小心。” 席凉没有回他，可剧烈的心跳声震得他耳膜疼。 鸿渊随时随地的检测着席凉的身体数据，很快察觉到主人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已经九十五了，眼瞅着马上就奔着一百去了。 “席先生，您——” “闭嘴！” 鸿渊意图说点什么，却被席先生强行捂嘴。席先生甚至直接关闭了他的说话权限。 可惜人工智能没有人权，不然他好歹要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 是谁易感期跑到人家房间关门关窗躲了三天两夜？ 是谁躺在人家床上痛苦挣扎一声声叫着人家名字？ 是谁满身信息素惨无人道地让空气净化器强行工作了66个小时？！ 还是我给你交的电费、换的被单！转眼就要封我口！ 趁着席凉被江若川劫持着往前走的空隙，鸿渊偷偷将江若川家删掉的用电记录恢复正常！ 完事之后，鸿渊顿时心情愉悦。 这层窗户纸，我铁定能给你捅破咯！ 江若川压着席凉一直走，等席凉进了教室门，西野千明立即跳上课桌，黑色的皮鞋踩在雪白的桌面，冷风灌进她的裙摆。 居高临下的姿态，扭曲的五官，阴郁的眼睛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癫狂。 “主演来了，好戏就要开场——” 她的声音尖锐，张开的双臂像是某种欢迎仪式。 第15章 设局 她话音刚落，后排座位上的同学仿佛大梦初醒，清醒的意识似乎还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座位！” “江助教，你拿着的是真枪吗？你想杀了席教授吗？” …… 所有人都在挣扎扭动，他们试图离开座位，但是都失败了。意识到不对的同学嘶喊着，质问着。 “闭嘴——，诸位，”西野千明站在课桌上，举手开枪打碎了房梁边的电子灯，同时，教室里所有玻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碎，碎裂的玻璃片甚至划伤了靠窗位置的同学。 “今日，诸位都是观众，我喜欢安静。所以大家只有配合，否则——死！” 精神力伴随着她的声音灌进所有人的脑海，震得人头疼不已。 “西野，你这是为什么呀？”与西野千明同坐第一排的女生抽泣道。 女生被吓得泪流满面，她是西野千明的室友。 西野垂眼注视着她的脸，神色阴晦，吓得女生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拼尽大好前途和珍贵的生命，不惜拿全班人的性命作陪也要布今日的局呢？” 西野千明脖子生硬地扭过去，她死死盯着席凉。 “席教授呐，为什么呢？” “为了……”席凉对上她凶恶的脸，神色坦然寻常，“王金黔？” 席凉眸色冷静，甚至有一丝丝淡漠。 “你是他的女儿？” “你面对受害人问这些，不应该跪下吗？你应该低下你高贵的头颅，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断忏悔。” 席凉神情自若，恍若未闻。 “他难道还有一个养女？” 只有语气微微讶异。 “江若川，打断他的腿，我想要看着他跪在我面前！” 江若川没动。 周围寂静了几秒钟，在这短暂的停顿里，西野千明绷直手臂，举枪对准了江若川的脸。 江若川后退两步，将枪口滑落到席凉的左腿上。 所有人紧攥着心脏，心慌意乱地望着台上的三个人。 每个人都在想，江助教他真的会开枪吗？ 安溪悬着一颗心，他拼命摇头，他不敢发出声音，只敢用口型说着：“江哥不要。” “在你眼里我无辜吗？你真的打算放过我吗？”江若川神色和席凉如出一撤地冷淡，他摩挲扳机却迟迟不肯开枪。 “何必非要问得这样清楚？装个傻子痛快地去死不好吗？” 西野千明右手扣紧枪，左手拿着黑色的遥控器。 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开枪，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目光狠戾，耐心耗尽。 遥控器是连接的是安溪座位下的火药。江若川神色凝重起来，最终骤然一声枪响，江若川开了枪。 激光划过席凉的裤筒，连皮毛都没碰着。 西野千明大怒：“你在逗我玩吗，江若川？” 随即她瞄准了江若川的左手，扣下扳机。席凉动作比她还快，一手将江若川拽进怀里，一束激光擦着江若川的手指落在地上，在地上烧出一个黑色的洞。 席凉的后背撞在黑板上，他将江若川抱了个满怀。 江若川不受控制地贴上他的胸腔，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他立刻支起双手，站稳身子，退了半步。 他转头看向西野千明。 “不好意思，是个意外，第一次用有点紧张，没瞄准，你让我再试一次。” 西野千明敛眉冷冷道：“你是觉得我傻么江若川？” 几乎就在说话的间隙，西野千明第二枪再次对准了两人。 席凉几乎预判了她的动作，在她开枪前就推开了江若川，江若川被他推得踉跄几步，回头时，席凉竟然好好地站在讲台一侧。 江若川瞬间心就踏实了许多。 他笑了笑：“你看吧，不是我故意不瞄准，是他像个蛇，滑溜着呢。” 猝不及防，门外传来几声清晰的脚步声。 不多时，门外人拉开门的把手，修长的身姿落在了众人眼中。 他似乎对危险毫无觉察，环视一圈教室后，缓缓道：“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各位同学这是做什么呢？” 江若川猛然回首。 这声音非常耳熟，转身一看，竟然是姜书。他头发染成黑色，笑起来一脸温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速之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若川离前门很近，几乎是一回头就看到了人。他转头看到人的瞬间就伸手将人推了出去，就在他准备将门死死关紧时。 门缝中的窄隙陡然伸出一只手来，姜书单手按住门板，江若川愣是没关上门。 “走。”江若川顾不上许多，说完这个字就松开了门。 要死的人真的是拦都拦不住。江若川一声叹息。 令人很意外的是，在激光枪的帮助下，西野千明同学竟然都没在席凉手里讨到好处，反而连连后退。 被逼近后，席凉一个转步回身就将西野千明手里的枪踢得掉落在地。 他慢悠悠的把枪捡上来，甚至还贴心的擦了擦。 “小朋友，你知道，光有枪是不成的。” 西野千明如同听到了什么巨大的侮辱，五官被气得扭曲，声音暴怒：“你闭嘴！” 这就黔驴技穷了？江若川表示怀疑。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茉莉花香。 西野千明像是一只即将爆发的巨兽，没过几秒钟突然诡异地镇定下来。 “他们说的没错，光凭这些杀不了你。” 席凉闻到味道时，只觉得甜腻恶心。 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关键是这种味道他曾经闻到过。 “王嘉茴和你什么关系？”席凉无意识地蹙起眉头。 王嘉茴？江若川神思顿明。 这个王嘉茴才是金牙的亲生女儿。 不过席凉怎么知道王嘉茴的名字？ 江若川蓦然想起程金蝶提起过的那个勾引席凉的omega信息素也是茉莉花香……难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席凉已经猜出，对于她的回答也不是很在乎。 “小朋友，回头是岸。” 他的声音总有一种凉薄地戏谑，这句话意思听起来是劝慰，可语气好似嘲弄。席凉他自己好像从未意识到这点。 西野千明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掌，抬起头时，目光遥遥。 “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还不动手是要生生错过吗！” 江若川凝眸。他们是谁？西野千明仇恨的背后还有别人？ “哦，还有后援。”席凉注视着她的掌心，空无一物的掌心他似乎能看出朵花来。 第16章 后援 江若川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瞬间将枪口对准了姜书。 “你就是她的后援？” “误会。”姜书摊开手笑了笑，“我是来保护你的。” 尽管姜书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江若川并没有因为一句话就打消怀疑，他看着姜书越来越靠近，冷冷道:“离我远点。” 姜书温柔的注视着江若川:“远处有狙击手，我希望你能站到我身后。” 接着，他将目光放在了西野千明的掌心。江若川很疑惑，姜书和席凉，他们究竟在看什么？ 望向西野千明时，姜书眼神平静如同湖泊:“看来我们班已经有了第一位精神启蒙的同学了。” 西野千明的掌心如有实物，看得席凉的神色猛然冷下来。 “青色蔷薇……你和乙本家族有什么关系？你认不认识乙本初温？” “有狙击枪，小心！” 江若川见席凉神色异常，恐他不慎，没有防备，于是喊出声来。话音未落，一枚子弹破空而来，堪堪划破席凉的侧脸，最后洞穿教室墙壁。 若不是江若川提醒及时，席凉正巧侧过头，这时候怕是已经被爆头了。 这狙击手是专业的。无论是瞄准还是射击，精确度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 席凉的反应速度也是一绝，他反手回了一枪，可惜对面教学楼的狙击手迅速换了方位，躲了起来。 席凉这么快锁定对方位置，判断力简直惊人。 江若川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对面有狙击手？” 姜书耸耸肩表示:“我看到的。” 席凉竟然还没有放弃找出狙击手的位置，他连续朝窗外开了三枪。 可惜距离太远，激光枪只能击碎防爆玻璃，江若川甚至能看到玻璃窗里的黑影一闪而过。 要是给席凉一把狙击枪，对面的人早就死了！ 看到不同楼层变换方位的黑色人影，江若川眸色一暗:“不止一个人！” 刚开口数发子弹就一齐射了过来，速度极快，还有冲着江若川和姜书来的。 子弹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动作闪避了。 江若川只来得及眨了一下眼睛，转瞬之间，姜书将人护在身后，一枚子弹在他手心里旋转五秒钟后，掉落在地。 这是……什么？！ 江若川没时间细想。 空气中传来子弹射进身体的声音。 姜书和自己都好好的，受伤的只能是席凉。 果然，他还没推开姜书，就闻到一股冷冽、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江若川抬眼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姜书，眸光幽暗。 “让开。” 姜书眸色隐隐沉了下去，收回刚刚伸出去的手，无奈地让开了位置。 席凉伤的是手臂，鲜血淋漓，黑色西服濡湿一片。 幸好只是手臂，没有性命之忧。江若川松了一口气。 姜书一动不动，目光如炬。 他盯着江若川给席凉干净利落地包扎伤口，心底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不动精神力，也不肯动杀心，你不受伤谁受伤。” 姜书声调嘲讽。 “不过你能在二阶精神力的威压下活到现在，我只能说那孩子手法太青涩，对你太温柔了些。” “青色蔷薇不是合格品。”姜书像是来了兴致，语气如同闲聊一般，“用来对付你还是太嫩。” “要是我，高低得给你配上十架高级战舰，高能电子炮来上几百发。” 他一句话说完还没过去一分钟。所有人都听到不远的天空渐渐传来一阵轰鸣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 战舰飞行的嗡鸣声，席凉再熟悉不过。 席凉面沉如水，对方派遣战舰倒是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鸿渊竟然没有一点预警。 席凉皱眉，语气不悦:“怎么回事？” 鸿渊迅速自查漏洞，开始向席凉报备。 他语速很快:“双子星自治区的独立自由，并未纳入联盟系统，我无法提前预警。另外，我要提醒一下，双子星连监测雷达都没有开启，我联网也没用。我只知道这是一次政府突击活动，并未留下任何通讯记录。” 席凉:“我的申请怎么样了？” “已经通过。即将在一分钟后下达。经过监测，这群战舰有十二架，其中高级战舰两架，中级战舰六架，剩下四架是初级战舰。他们即将在两分钟后抵达教学楼顶。现在为您计时。” 鸿渊的语速越来越快。 江若川虽然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知道现在形势更加复杂了。 天上那群飞的，不会也是来劫杀席凉的吧。 仅仅是想到这种可能，江若川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腹背受敌啊，长官。” 姜书盯着窗外飞速靠近的战舰，没心没肺笑道，“双子星政府真是好大的阵仗。” 席凉只是深深地望着江若川，没有回话。 他强势地握住了江若川的手心，没给他反抗的机会。 “我信不过他，只能靠你了。” 席凉与江若川贴得更近一些，他说：“握紧我的手。” 席凉的态度让江若川敏锐意识到战舰来者不善。 他想不明白为何双子星政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席凉。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像席凉这样的人，嘴巴这么锋利毒辣，一定很容易得罪人，有很多人想要杀他，也很合理。 教室里所有同学被迫卷入这样争斗，何其无辜。 他们不遗余力，不怕暴露身份也要杀人，恐怕教室里所有活口都不会被允许存在。 所谓人权，轻薄如同写有联盟宪法的纸张，手一撕，就裂开。 江若川的手很冰。 席凉掌心传递过来的温热让他放弃抽回自己的手，他垂眸看着席凉修长的指节，慢慢问道：“我能做点什么？” “听我说，鸿渊曾经对你留存的信息素进行过精神力探测。你的精神力很强，就算是二阶精神力，”说到这里，席凉瞥了一眼姜书才继续，“即便是二阶精神力，只要你想，也可以杀他。” 说话的同时，江若川察觉到一股清凉气息沿着手掌渗透过来，渐渐融于四肢百骸。席凉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转了个身。 江若川终于看到西野千明右手掌心浮现的青色蔷薇花。 席凉缓缓推出右手掌心，一片雪色的光线穿透了西野千明的身体，最后她掌心的蔷薇碎落在地，闪着光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精神力。 第17章 熄火 江若川回首，发现自己的掌心浮现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色月季。 在精神力序列图谱上，他见过它的图片。 冰种加百列，一阶植物系，102。位置靠前，还不错。 “西野千明精神力受创，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席凉眼眸镇定，“我现在给你做精神启蒙，你和姜书带着所有同学离开这里。” 正当席凉将精神力伸到江若川脑海时，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将他的试探弹了回来，席凉没有防备，咳了口血。 精神力屏障？！席凉眸色一沉。 江若川浑然不知，他只觉得有一股温暖强大的精神力包裹了他的脑海。转息之间，不知为何尽数退了出去。 等江若川睁眼时，他看到了席凉伸手抹去唇角的血。 席凉眼瞳猩红，脸色沉沉，看起来有些吓人。 席凉的手被强大的精神力震得微微颤抖，偏偏是今天这样紧迫的时机，他没有时间探究江若川身上更多的秘密，只能默默松开了江若川的手腕。 他松手后，雪色月季也随之消失，世界与从前并无不同。 姜书冷冷地盯着两人，等到席凉松手时，他走近了江若川，伸手抓紧了江若川的手。 江若川不喜欢与人肌肤相触，但姜书力气很大，他一时半会竟然挣脱不开。 姜书只是抓紧他的手，并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 江若川怒道：“你松手。” 姜书握着江若川的右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望向席凉的眼神轻蔑又自傲。 “我们家的人，你如何有资格为他做精神启蒙呢？” 席凉的精神力将两人裹成一个茧，就差甩姜书脸上了。 “你只是吐血，你知道一旦江助教精神启蒙过程中受到外力干扰会有什么下场吧。” 会变成疯子。 席凉见过，见过很多。 姜书已经开始了，席凉不敢拿江若川冒险，只能隐忍不发，他将精神力缠绕在两人周围，确保一切动作都在他的视线之内。 江若川忽然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脑海中的躁郁被一双温柔的手缓缓抚平，就如同干涸许久的沙漠，突然横贯了一条浅浅的溪流，所有的思绪都通畅起来。 江若川回过神时，距离刚刚仅仅过去十秒钟。 他看到紫色蝴蝶兰盛开在姜书脚边，在风中左右摇晃，无数绿色的枝条将两人环绕，在江若川清醒过来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姜书松开手，雪色月季依然悬浮在江若川身侧。 这就是精神启蒙。 还挺神奇。 席凉沉郁的神色松了些许。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负责把他们引开。你们去地下防空洞。” 席凉脸色不虞地将江若川拉回身边，他低头在江若川耳边冷冷道：“他与双子星政府有勾结，你不能太相信他。” 时间本就急迫，席凉说完，知道自己本该放开江若川，可他压着一股气，心脏闷闷地，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偏过脸，冷不丁咬了一下江若川耳垂。 一阵电流般的酥麻差点让江若川脚底一软。 像是某种意味不明的惩罚，又像是单纯地泄火。 关键是，他火气消了，可江若川觉得烫，烫得他耳畔像是失了火，一路烧红了眼尾。 一颗心脏砰砰直跳，说不清是被吓着了，还是心潮涌起。 江若川抬起看他的眼眸中惊涛骇浪，惊疑不定。 像是怕被人质问似的，席凉立即拉开两人距离，转身从教室窗户跳了下去。 江若川冲向前几步，只来得及看到鸿渊机甲的影子。 鸿渊变成飞行机甲，接过席凉，很快沿着楼层笔直地冲向蔚蓝的苍穹。 江若川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久久不能平复。 过了片刻。 姜书检查完安溪座位下的黑色盒子。 “火药是假的，她没打算拉全班同学一起陪葬。” 他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溪作为留学时间最长的学生，熟悉双子学院的建筑，很快带领姜书和其他同学一起抵达最近的防空洞。 短促刺耳的防空警报骤然响起。 “嘀——双子星临时军事防空演习，请双子学院所有师生配合行动，就近寻找防空洞，防止意外受伤。” 姜书冷笑一声:“看来还是要脸的嘛。” 江若川清点完人数，眸光落在姜书身上。 系统，姜书值得信任吗？ 【相信我，他会是您最好的助手。】 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江若川决定信他一次。 江若川:“姜书，你帮我照顾一下同学。” “你要去哪？” 安溪跑了很久，坐下来喘息未定，眼看江若川还要出去，急得立马站起来。 江若川:“救人。” 姜书望着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西野同学还没醒，这里拥有精神力的只有你。你留下照顾同学们，我出去看看席教授的情况。” 姜书并没有反对。 他拍了拍江若川肩膀，压低声音。 “那家伙很强，你保护好自己。别为了他冒险。” 江若川点点头。 “那你去吧。”姜书笑了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精神系新来的姜助教，我是姜书，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 江若川在警报声里离开了防空洞。 这时候，就在操场的位置，有一架巨大的橙色战舰坠落，把草地砸出一个漆黑的洞。 “我记得，指挥系有一架真战舰。你能黑了学院系统，让我开走吗？” 【主人，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江若川贴着教学楼的墙面，小心翼翼地避开陨落物。 十分钟后，江若川趁乱混进机甲楼，坐上驾驶舱。 江若川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用的。” 【身为智能化系统，我的用处可大了，只是主人你还没发现。】 系统声音满是自豪。 【我还可以开机甲！】 江若川:“我自己能开，用不着你。” 指挥战斗系的战舰，江若川早就想试试了。 说话间，江若川已经点火起飞。战舰的轰鸣声直冲云霄，笔直笔直地升空而去。 蓦然间，前进突然终止，在几千米的高空笔直笔直地坠落。 【主人，你可真生猛呀。】 江若川失去了机甲的控制权，神色微微疑惑。 这是怎么了？ 【熄火了熄火了噻！】 第18章 落水 一经提醒，江若川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火力拉太满，发动机还没预热，所以熄火了。 问题不大，重新点火就好。 坠落旋转中，江若川动作迅速，在即将撞上教学楼前点了火，重新拉着战舰腾空飞了起来。 【主人，吓死我了。你都没做驾驶前的检查工作。】 江若川冷静地控制着方向。 “这个他们没教我。” “他们还说，考试才考，平时不用练。” 【……】 “你能找到席凉的位置吗？” 【鸿渊的权限很高，我努力联系一下试试。】 【我给你们建立一条单独的通讯，现在你可以联系他了。】 “打给他。” 江若川的视野里已经出现了橙色机甲，鸿渊就在它对面。 “鸿渊能源即将耗尽，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挣扎。精神力再强有什么用，我不采用人脑连机的方式，你就抢夺不了我的机甲。” 听声音大约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目标视野内出现一辆陌生机甲，身份确认中——双子学校教学用具编号SZ021。” 这个声音是机甲核心人工智能广播出来的声音。 但不是鸿渊的声音。 “切里克斯中将，你奉谁的命令前来截杀，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是席凉，他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活得还不错。 切尔克斯:“抱歉，有人希望你必须死在双子星。” “是联盟，还是西尔帝国？” 江若川小心地避开两人的火力范围，佯装路过。 切尔克斯盯着驾驶舱里那个碍眼的黑色小点。 “终断通讯，开火击落它！” “距离太远，准确率会下降百分之五十以上。” “多开几炮，给我把击中率提高到百分之百！” 公共频道突然中断时，江若川就察觉到不对。 他立马拉大安全距离，向更远的湖泊处飞去。 湖泊对面是一片绵延不断的山脉。江若川拉低了与地面的距离。 席凉看着飞速移动的小点，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小家伙，有点聪明。 反应也很快。 席凉紧随其后，这里地广人稀，有山有水，很适合躲避追踪。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把人引到这里来的原因。 切里克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高能电子炮追着江若川机甲屁股去了。 结果江若川方向一转，贴近山脉拉足火力，跑了。 火炮沉进水里，炸出翻滚不息的水花。 切里克斯这才意识到小瞧人了。 席凉追着切里克斯的战甲，冷不丁放了个冷炮。 打完就跑。 切里克斯回头给了几炮，但席凉早就跑远了。 席凉与江若川的通讯还是打开的状态。 席凉已经猜到来的人是江若川。 “贴他右侧，给他来一梭。” 江若川正有此意，虽然这是教学用具，但是炮弹倒是装了十发。 不多，但是够用。 切里克斯战舰右翼受到炮击，机身猛烈摇晃。 他坐在驾驶舱气得捶烂了显示屏。 “这人谁！”切里克斯大怒，“他队友不是都在远星带吗！” 富岩冷汗淋淋。 “不知道。” “我们的目标还是席凉，其他不用管吧。” 被耍两次后，切里克斯逐渐冷静下来，一直追着席凉不肯松口。 江若川奇怪问:“他们为什么不开启防护罩？” 席凉猛的转向，差点和山头贴面。江若川都替他捏把汗。 没想到他神色如常，冷笑一声:“因为他们瞧不起你。” 江若川若有所思。 怪不得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看着他们对席凉穷追猛打，江若川见缝插针，偶尔给他们几炮，简直不要太惬意。 江若川悠闲道:“这样下去，鸿渊会先没能源，从半空中掉下去吧。” 席凉在紧张的追逐中丝毫听不出紧张的语气。 “那你到时候可得接住我。” “我没弹了。”江若川偷袭放了两炮，可惜对方早有防备，被防护罩给抵消了。 “没事，他们也快没了。” 席凉的声音甚至比江若川还要悠闲。 鸿渊委屈道:“长官，我也快没电了。最多坚持一分钟。” 席凉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对面还剩两发。”鸿渊提醒道。 席凉:“靠紧他的左翼。” 鸿渊:“这很难。” 江若川一个左转，直接冲人家战舰撞上去 他声音亲切而温暖:“放心，还有我。我去干扰，你们小心点贴近。” 越是接近收网，对方的打法就越保守，这样的距离下，对方都没有开炮。 江若川表示很遗憾，没有引诱出一发炮弹。 就在江若川就差贴面撞上去的同时，切里克斯指挥室里屏幕上的红色小点消失了。 鸿渊不见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警报声。 “警报——警报——引擎故障，发动机受损。机甲即将坠落，请驾驶员做好逃生准备。” 江若川仰面拉起战甲时，看到席凉跳下鸿渊，在战舰的左翼上缓缓站了起来。 在这之前，鸿渊集中所有的能量，转化为最后一炮，在极近的距离下，一炮轰进光速引擎的位置。 席凉的目光遥遥望着江若川驾驶室透出来的一丝残影。 在战舰即将倾覆的瞬间，从高空纵身而跃。 鸿渊能量耗尽，化成镜框挂在席凉身上。 阳光下，长空万里，底下是坠落的战舰和一碧万顷的湖泊。 风在耳边呼啸，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江若川隔着舷窗看着这一切。 他怎么敢的？ “锁定对方位置，打开捕捞网。” 江若川看着复杂的操作界面，他没系统学过，只能凭着自己记忆中对机甲中的理论，打开了一个界面。 记错了，不是这个。 江若川一边快速降落，一边查找着。 【按#号！】 系统急切道。 ——已经锁定目标，是否捕捞？ 江若川手指迅速划过屏幕。 “按过了，这是旧版机甲，没有#快捷键。需要手动捕捞。” 江若川已经调出捕捞界面，这样的距离，只有一次机会了。 江若川额头冷汗滑过脸颊，滴落到屏幕上。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3、2、1——” 捕捞网竟然在席凉落水前一刻将人包裹住，但是机甲的惯性还是向下，三秒后，捕捞网连同席凉一起沉入湖水里。 又过了大约十秒钟，江若川的机甲才腾空而起，飞向蔚蓝的天空。 江若川还得手动收网，一顿操作猛如虎，简直比渔民还辛苦。 设定好目的地，江若川设置好自动驾驶，飞快地奔向舱门。 他只想确认这人还活着不。 捕捞网还挂在席凉身上，衣服湿透，头发还在滴水。 捉了一只……美人鱼呢。 他浑身是伤，手臂血淋淋的，血液里浸透出来的信息素味道很浓。 江若川一时没敢靠近。 江若川盯着人，只觉得对方呼吸越来越弱。 “别淹死了吧……真要是淹死应该不能怪我吧。” 第19章 报复 席凉听着他的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睁开眼睛，缓缓坐起来，脸色有些臭。 接着拉开身上乱七八糟的渔网，目光落在江若川脸上。 “你打开捕捞网多花了三秒钟。请告诉我这三秒钟你干什么了？” 江若川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清新的草木香，莫名地喜欢。 他神思飘忽了一下。 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席凉说话离谱。 他还好意思质问我？要不是我他就死了。 席凉脱下西服外套，上身只剩下湿透的白衬衫。 鸿渊竟然还能开口。 “长官，您要知道江助教只是你的助手，他不是您在远征军的队友，也不是军部的下属，您说话的语气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一身信息素的味道，狼狈不堪。 席凉从未在一个omega面前如此不体面过。 江若川却全然不这样想。 他想着席凉明明是禁欲系的长相，怎么又会生出一双桃花眼来魅惑众生？ ——就连右眼尾的痣都是湿的。 不可否认。 他喜欢这人的皮囊。 重生前，江若川受过的良好教育，自觉人类的爱意应该是高洁纯净的，至少不应该如此肤浅。 他审视着席凉的皮相。 从头到尾，一丝不苟。 一般来说，这种目光的打量实在有些冒犯，至少也算得上是不礼貌。 纵使席凉身居高位，受过无数人目光的驻足，可从未有人如此冒昧。 席凉并不觉得被冒犯到。 相反，他甚至觊觎。 “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席凉白色衣角一滴滴滴水。 他随手解开天青色的领带，扔在地上。 江若川的漆黑的眼瞳，他此时此刻专注的审视，更像是对席凉之前咬他一口的某种回应。 江若川收回了目光，整个人有一种娴静优雅的气质。 “你身上一定有什么我极度渴求的东西。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喜欢我的人有很多。但是口是心非成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江若川抬眼，眸光里的情绪散尽。 “这么自恋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席凉望着他，轻轻笑了笑。 “劫后余生，要抱一个吗？” “目的地即将抵达，请驾驶员做好降落准备。” 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 席凉看了一眼舷窗。 战舰已经降落，目的地是双子学院图书馆的顶楼天台。 两人刚走出战甲舱，还没走到下一楼的传送带，只见天台上走来一个黑色长发女孩。 白衣若雪，裙子被风吹起来，露出裙角层层叠叠的茉莉花图案。 席凉侧首看江若川，无奈叹了口气。 “你以后可千万别买彩票。” 眼前软软糯糯的小女生拦在两人前面，眼神里充满了仇怨。 “这也是你仇家？” 点这么背？江若川歪了歪头，有些难以置信。 席凉挑了挑眉。 “王嘉茴。” “精神力二阶，交给你练手正好。” 席凉说着就往后退了一步，顺手还推了江若川一把。 这什么话？这不纯粹就是卖队友，话还说的那么好听！ 狂风乍起，扬起尘土迷人眼睛。 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来，江若川脑袋嗡嗡的，一时间天旋地转，简直要站不稳。 这女孩，看着甜美，下手死狠。 脑海深处像是有根弦被不断拨弄，震得人六神无主，痛苦不已。 席凉打算袖手旁观，只是形势一边倒得厉害，不禁叹了口气。 “你连防护都不会开么？” 江若川疼得耳膜都快要炸开，脑袋里全是嗡鸣声。 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也不过如此了吧。 席凉不帮忙就算了，还净说风凉话，令江若川气得肺疼。 “你不是避风港的的娇花，我希望你是锋利带刺的玫瑰。” “带刺的玫瑰，我要是带刺的玫瑰，老子见面就扎死你！”江若川在心里愤愤道。 掌心里的加百列忽明忽暗，江若川还没熟练掌握精神力。 痛到极致时，精神力的自动防护就打开了。 江若川得以喘息片刻。 席凉淡定启唇:“很简单的，拿精神力裹住自己就行。” 江若川腹诽:“谢谢您嘞，非得等我学会了才教我。” 沙尘微静，两人僵持片刻。 江若川按住额角:“我怎么头还是很晕？” 席凉哦了一声，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 “茉莉味的信息素，配合精神力有点迷幻的作用。等你提升至二阶，就能对一阶技能免疫。” 席凉抬眼看一眼王嘉茴。 “我要是你，我上来就用二阶精神力压制死对方。” 江若川咬牙切齿:“这么闲的吗？还有空给她支招！” 王嘉茴冷眸凝望。 难道她不想吗？可是覆盖整栋楼她耗费了太多精神力，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席凉一眼看透她心思。 “不用等完全恢复。等到那时候，江若川都能定好精神锚点，跃升二阶了。” 有完没完！ 江若川怒视席凉。 你他娘到底是哪边的？ 鸿渊悠哉悠哉地给江若川解释道:“现在是和平年代。难得一个送上门来练手的人，你伤了她还能算是正当防卫，医药费都不用赔。” “这么好的机会，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啊。” 江若川简直气结。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精神启蒙当天就想让他升二阶，揠苗助长也要有限度的吧！ 没等江若川吐槽完，他突然看到王嘉茴抬起右手。 她的手里有枪！ 枪口歪向一侧，对准席凉。 精神攻击行不通就换物理攻击。 这女娃子鬼着呢。 “小心！” 江若川仓惶回首，还没喊出口，枪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席凉立在江若川身后右侧，只要他能拦下来，只要他能做到—— 江若川集中注意力，将精神力从掌心灌出，让它凝结成一种天然的精神屏障。 在激光穿透的瞬间，江若川昏了过去。 精神力透支会失去意识。 席凉有些意外，他竟然赌上全部精神力来进行防护吗？ 他接过江若川倾斜的身体，激光擦过手臂后渐渐消失。 如果他没有伸手接江若川，激光也不会伤到他手臂。 王嘉茴还想再次开枪，可巨大的精神威压直接让她跪在地上，手臂重若千钧，根本提不起来，更别说开枪了。 席凉抱着江若川越过半跪在地无法起身的王嘉茴，他脚步顿了片刻。 “自己去审判院请罪吧。” “你父亲罪有应得，报复我们并不会让你得到解脱。” 第20章 争斗 双子星第一人民医院。 江若川醒来时，席凉仍在昏迷。 鸿渊接入插座，默默地充着医院的电，他不敢太张狂，怕医院断电，把电压调到了普通家用电器的范围。 结果充了一天半，一格电都没充回来。 一时间满面惆怅。 江若川看着两人间的病房，环境整洁干净，还有窗户。 “他怎么样？” 鸿渊接管了这个房间的所有智能设备，当江若川醒了，他立马就接收到信息。 “伤得有些重，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可怜的双子星人民，都还没用上磁吸充电。 鸿渊无声感慨，不肯离开插座。 于是拉了一根线连着，自己走近了江若川。 他给江若川冲了杯草莓味的营养剂。 江若川握着玻璃杯，凝视着粉红色的可疑液体，不肯动口。 鸿渊:“双子星执政官和副将说要来探望长官的病情。江助教，你说见还是不见？” “应该会见。”江若川掂了掂透明玻璃杯，“不过得等他醒过来。” 鸿渊幽怨:“还是不见的好。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头疼得厉害，江若川意识到可能是低血糖犯了，磨磨蹭蹭忍着味道喝完了营养剂，放下杯子。 “这几天你守他得仔细一点。”江若川抬眼看向窗外，“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 窗外秋风萧瑟，梧桐树的枯叶都落尽，干枯的枝头偶有鸟鸣。 鸿渊点点头，退回插座边。 江若川精神状态很差，放下玻璃杯后缩进温暖的被子里，很快入眠。 睡得不是很沉，窗外似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有些吵闹。 忽地，一个柔软干燥的事物划过他眉眼和脸颊。 像是手指抚摸。 江若川被触动，但仍想睡，努力半晌，才从半梦半醒间勉强睁开一条眼缝。 许是迟了，席教授躺在隔壁病床上查看个人终端，安静地似乎从未起身。 江若川撑起身子，目光怀疑上了鸿渊。 鸿渊搁一边充电，形态只是一副眼镜，连人形都不是。 难道是梦魇了？ 江若川晃了晃神。 席凉从一堆信息的屏幕中抬眼，看向江若川。 “脑袋还痛么？” 江若川摇摇头。 他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此刻天色将晚，雨声滴答。 “鸿渊怎么待机了？” 席凉收起虚拟屏幕。 “维持人形比较费电。” 由于病着，再加上江若川本身就不太喜欢拿个人终端看新闻，以至于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舆论风向。 “他们怎么解释对你的刺杀？” 江若川脸色是孱弱的白，削瘦的身子骨透着一股病态。 独特的，清冷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十分惹人怜爱。 “军事演习。意外碰上了双子学院精神系学生校园霸凌，顺便处理了一下。” 席凉克制地把目光从江若川脸上移开，心不在焉的回复，语气里有种习以为常的淡然。 江若川眼眸暗淡:“你不申诉吗？” “向谁申诉？” 席凉眉眼带笑，唇角微微上扬。 “在军部，我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弄死他们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他们不值得我大费周章。” 这是典型的上位者思维。 语气狂妄自大，平等地瞧不起任何人。 席凉靠向床头:“我只想摸清楚他们身后都躲着谁。” 江若川抿起嘴角，心里不解。 “可他们差点杀了你。” “就算你不来，我也不见得会死。”席凉面无表情地喝掉一杯营养液。 “最多就是掉进水里，狼狈一点。” “你伤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江若川压着隐约的怒气。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电光火石之间，席凉眸光变得深远幽静，缓缓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逼急了，大家都不好过。” 双子学院这件事既然是对方精心布局，那定然擦净一切蛛丝马迹，不会叫人寻着破绽的。 对方听命于人，未必是真心想杀人。现在他不追究，对方两边都好交代。 一旦席凉逼太紧，大家鱼死网破，就免不了一场血战。 席凉虽能走，但伤亡难免。 江若川略一思量，便能通晓其中利害。只是心绪一阵怅然。 到头来，只剩受害者委屈。 这算什么世道？ 席凉还没来得及宽慰几句。 门外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可以进来吗？要换药了。” 席凉:“进来。” 护士推着小推车，带了药剂过来，停在席凉面前。 “这是药剂贴，贴在伤口处很快就能好。” “这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物，一次两粒，今晚就能吃了。” “我给您倒杯水，您现在就吃了吧。” 席凉眼底淡淡。 “不用，你走吧。” 护士怔了一下，还是倒了杯热水。 “我看着您吃吧。” 江若川目光转过来，盯着那个护士。 他蓦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 席凉接过护士手里的水杯，但没喝。护士接着将药片递给席凉。 护士回答:“章棋，工号1547。” 席凉捏着药片就是不吃，重复道: “你走吧。” 护士一惊。 席凉抬眼让她走时，神色冷凝，眼若幽谷。 莫名地叫人生出一股畏惧胆怯的寒意。 像是意识到什么，护士慌乱地离开了病房。 “天使S1，无味，剧毒。常用于死刑犯。” 镜框闪了一下，鸿渊平静的叙述。 江若川抬眼盯着席凉手指里的药片，声音低沉。 “你放她走，是因为她不知情吗？” 席凉将药片扔给鸿渊。 “棋子而已。” 鸿渊:“我查了监控，护士确实不知情。她只是听护士长说一定要看着你吃药。” “你的身边一直这样危机四伏吗？”江若川闷闷地问。 你对这些无声的争斗司空见惯，所以习以为常了么？ “并不一直都是这样。比如我打仗的时候，他们就安静得很。” 席凉拿起药剂贴，不咸不淡道。 第21章 适应 手里拿着一片薄薄的类肤贴，摩挲了半天，发现自己应该够不到后背的伤口。 无奈侧首望向江若川，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对方，可惜对方不为所动。 “你问这些，是关心我吗？”席凉先贴了一张在手臂上，听不到回应仍然追问道，“还是你怕跟着我会受伤？” 江若川无声地抬眸回望。 他是个很敏感的人。 刚刚睡眼惺忪时，残留在脸颊上的肤感还在，鸿渊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能动手的，只能是席凉。 今天席凉对他的态度明显温柔了很多。 是因为两人一起经历生死后革命友情悄然升温。 还是因为自己拼死救他，让他误会，现在自动将人划归在他的领地。 就摸脸这一动作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 这可不太妙。 江若川皱了皱眉头。 他试图与席凉解释:“昨天的情况，无论他们截杀的人是谁，我都会救的。” “我希望您不要因此产生误会。” 可能是江若川话里的疏离太过明显，话音未落之际，席凉脸上残余的温情一点一点散尽。 席凉望着江若川，眸色明明灭灭。 突然，他蓦地起了身，走近江若川的床头拉上纯白的窗帘，最后停在床前。 “没有误会。” 他注视着江若川的眼睛，强调道。 “我的心意，不存在误会。” 席凉很近，江若川倍感压迫。 江若川身体本就不太好，他有低血糖，此时心情紧张，身体出现一些不良反应。 低血压，呼吸急促，头晕。 “您可能误会了我的心意。” 江若川琢磨着适当的语气。 可席凉看起来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席凉眸光浮现轻柔的爱怜。 语气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我身上有你渴求的东西么？我给你。” 身后是床头，避无可避。 江若川神色紧张，有些无措。 席凉目光如炬，语调缱绻柔和。 “鸿渊说的没错，在这个偏远的星系，我遇见你，是天意。无论你现在同不同意，我们都会在一起。” 迟疑片刻后，江若川歪过头，缩了缩身子，眼睛避开席凉的目光。 他尽力冷静道:“我不接受没有过程的结果。” 他可不信什么天意。 席凉觉得现在的江若川就像来双子星后嘴硬的自己。 倔强的神色看起来如此可爱。 “没关系。”席凉温柔的笑了笑，“我也很期待过程。” “姜书靠近你时，他这样牵着你的手时，你什么感觉？” 席凉一字一句地逼问道。 江若川不肯回答。 席凉一双眼睛看不出悲喜:“会紧张么，会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么？” “没……没、有。” 缺氧导致江若川大脑神经都迟钝起来。 莫名的心慌。 席凉的手很好看。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江若川失神:“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席凉笃定道。 “不对，是因为临时标记。”江若川冷冷说:“……我不喜欢你。” 席凉凝视着江若川的所有细微反应，心思百转。 口是心非。 “不过你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席凉淡淡道。 “我们的临时标记淡了许多。”席凉问，“你知道么？” 江若川:“不知道，离我远点。” 席凉:“姜书是你什么人？” 江若川不满地扭过头，不看席凉。 席凉沉了声音。 “说话。” 江若川冷冷抬眼。 “我不认识他。” 席凉不厌其烦地拷问:“那为什么，他会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他能给你做精神力启蒙，而我不行？” 江若川:“我不知道。” 席凉眸光幽暗。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别等到某一天……”席凉声音压了下去，“等我发现，我会杀了你。” 江若川心跳如鼓，整个胸腔都微微颤抖着。 直到席凉兀然抽身离开，江若川如获新生。 席凉躺回自己的床。 “以坦诚为前提，我希望我们可以认真交往。” 江若川没理他，扭头面朝床边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过敏 次日一早。 医生昨日提醒过，今日有客拜访。 江若川醒来之后，席凉已经坐在床头查阅个人终端。 蓝色屏幕上数据与文字快速滑动，看得出来，效率很高。 双人间有独立卫生间。 江若川洗漱后，看到席凉还在盯着屏幕。 瞧见江若川穿着病号服回到床边。 席凉才停下手里的事务。 “可以送过来了。” 鸿渊接收讯息，立即给预定的餐厅发去位置，等会儿就会有专人过来送餐。 因为是预定，送餐速度很快。 江若川再进卫生间换了套衣服的功夫，传统的东方早点便送进门来。 餐车两边展开就是一个方形的桌子。种类很多，分量很小。 这桌更像是为了测试店家口味的试吃品。 上面有很多江若川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吃过的东西。 比如，包子，油条。 席凉看他愣在浴室门前，唤他一声。 “过来吃饭。” 这绝不是简单的一顿早饭。这大概率是他半个月的生活费。 江若川略显踌躇。 席凉心思敏锐，看了一眼江若川便道:“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请你吃。” 席凉语气轻松随意，江若川觉得如果自己太刻意疏远，反而显得心虚。 更何况，那些精致早点看起来真的很美味。 “谢谢。我去洗手。” 江若川眼神清亮，目光有些挪不开桌面。 美食不可辜负，江若川心底隐隐雀跃，洗完手之后坐下开动。 他进食很优雅，吃的不多，只要进碗里的都会努力吃完。 最后用丝巾擦嘴，结束。 流程很清晰。 菜包肉包蒸饺油条都吃了，还喝了一碗粥。独独没碰那一盘鲜虾水饺。 席凉略有些疑惑。 他目光定在鲜虾水饺上。 江若川他不是挺喜欢这个的吗？那为什么一口都没动？ 还是说，他并不喜欢。 不对。 在家里时，他吃的很快、很多，脸上神情很满意。 吃相虽粗鲁，却很香。 与今天判若两人。 很明显，今天的状态似乎更加自然。 席凉很少对人用心，一旦用心，观察是相当的细致。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江若川这个人，是存在矛盾的。 从家世来看，他应该吃不到古地球时期的东方早点。 尤其是油条这种东西。 可他第一次看见，却不陌生，对自己要吃的品类也很确定。 如果没吃过，他是怎么确定自己喜好？ 席凉眼瞳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他真的不认识姜书么。 不过，从席凉的角度来看，认不认识，也不是很重要。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江若川也是姜书背后指使的一枚棋子。 一枚棋子……而已。 就算江若川是一步棋，这棋子绝不会从他手心里翻了天。 席凉收回探究审视的目光。 太久的注视，会被猎物发现。 江若川慢条斯理地吃完，满意地放下碗筷。 微一侧首，席凉坐在桌边，竟一动未动。 桌上餐点多样，不至于没一个符合胃口吧。 江若川擦净嘴角:“你不吃吗？” 席凉双手轻轻搭在胸前的桌面上，淡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在他身上有种慵懒随意的感觉。 他的眼睛看似盯着鲜虾水饺，却又漫无目的，没有聚焦。 心不在焉。 江若川循着他的目光望向白色盘子，问:“你在想什么？” 席凉目光随意地扫过桌面，笑了笑答:“记你爱吃的菜。” 江若川站了起来。 他轻哼了一声，咕哝道:“骗人。” 现在就挺好。席凉想，或许江若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至于姜书背后之人，他会尽早解决掉。 席凉眸色淡淡，扫过桌面。 “收了吧。” 江若川讶异:“你真不吃？” 鸿渊转变成人形。 “医生叮嘱过，长官这几天都需要忌口，不能吃的。所以这些都是特意为江助教你准备的。” 江若川几步绕过来，指着桌上的白色餐盘，满脸遗憾:“可惜了……我特地为你留的鲜虾水饺！” 鸿渊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 因为他察觉到席凉的心跳漏了一拍。 席凉挑眉望着那盘鲜虾水饺，脸色有些意外。 “特意为我留的？” 虽然席凉不能吃，但是他的餐具都摆在了桌子上。 江若川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席凉眉眼像柔化了的春水，波光潋滟的。 席凉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放入口中。 他动作利落，鸿渊抢都来不及，苦着脸，语气不乐意道:“长官，您怎么又吃？上次吃了那么多虾饺，抗过敏针剂用了好几管，新的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您怎么……” 席凉细细咀嚼。 他放下了筷子，鸿渊很快收走，生怕他再多吃。 席凉瞳若秋水，看了一眼江若川回道:“没事。这里是医院。” “你也——”过敏？江若川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半截硬生生改口道，“你也喜欢虾饺么？”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席凉擦了擦嘴唇。 “很喜欢。” 很喜欢，却不能吃。 真的挺惨。 江若川同情他三秒。 精神力的创伤都是针对大脑的。江若川恢复了两天，觉得自己神采奕奕，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坐回病床上:“我今天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席凉已经被鸿渊塞进被子里，他坐在床上，回道:“最好多待一天。” “我们年轻人恢复快。”江若川坐躺在医院的被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我觉得不用再待了。” 席凉沉默片刻。 “住院费、饮食费都已经扣过了。中午和晚上医院有饭，你确定不吃了吗？” 江若川看完余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这好歹也算是见义勇为吧，怎么医保都不给我报销？还扣光了我所有余额！！！为！什！么！” “未经允许，擅自黑进学院系统，劫走一架教学用具，仅仅是赔偿，已经是我写过报告后的处理结果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回学校没钱吃饭没钱生活……啊，不对，他甚至都没钱回学校。 江若川欲哭无泪。 江若川偷偷瞄了席凉一眼。要是……向自己的上司借钱也太抓马了吧。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当鹌鹑。 最起码……熬过今天再借吧。 合眼后，江若川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问系统。 “目标对象血液样本已经采集完毕，我也按照你的要求交给了姜书。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只要姜书分析出基因链，任务就完成了。】 “任务完成后，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只要您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不需要，我也可以随时消失。】 “完成任务后，我会怎么样？” 【您将重获新生。】 第23章 羞辱 “新生，具体指的是什么？” 【具体一点就是主人您马上就要死了，完成任务您就会重获新生，可以健康地活着。】 从最近系统的要求来看，江若川忽然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原本以为系统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只是为了任务服务，立场不会偏颇席凉或者姜书任何一方。 可现在看来不是。 系统的言行明显是偏向姜书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系统，而他以为的这个穿书系统只是这个世界客观存在的某项技术。 姜书通过系统控制自己，让自己为他服务。 而江若川只是个棋子，一个工具人。 这样的认知让江若川很不舒服。 如果席凉的身份是联盟保密的内容，那他的基因链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也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或者说拥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 他把基因链交给姜书，对席凉来说会有什么程度的损害吗？ 江若川偷望向席凉。 席凉看起来很忙，鸿渊拿着一管针剂扎进了他的血管里，这个过程中，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真的会杀了我么？ 像是有某种感知，席凉忽然动了一下。 江若川怕被发现，连忙闭上了眼睛。 鸿渊将一切尽收眼底。 “江助教看了您好久。” 席凉侧首凝望着装睡的江若川，轻轻嗯了一声。 鸿渊:“他爱慕您。” “我怎么觉得，”席凉脸上挂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顿了顿，“是心虚呢。” 鸿渊:“给您包扎伤口时，他悄悄采集了您的血液。目前还不知道会用在何处。” 无论用在何处都没有意义。 席凉的信息素被基因锁压制，血液只要离开身体，很快就会失活。 鸿渊只是担心，江若川会把血液样本交给姜书。 江若川与姜书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联盟对席凉身边的人盯得很紧。 一旦席凉有意图结婚，联盟那边会将江若川这个人翻个底朝天。 若是和姜书牵扯不清，不仅很难办结婚手续，甚至还会埋下更严重的隐患。 退一步来说，就是普通朋友，江若川也不能和姜书有牵扯。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鸿渊掐着时间，适当提醒。 “现在是联盟时间上午9:40，长官，还有十分钟，就是探病时间了。今天有客需要接待。” “嗯。” 席凉处理完工作，喝了杯营养液，正在闭目养神。 江若川合眼之后就无意识地睡了过去，听到鸿渊的声音才醒过来。 “谁来？” 刚睡醒的江若川眼睛都还没睁开，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尼维尔克和切里克斯的副将富岩。” 鸿渊解答道。 富岩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江若川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江若川不太情愿地爬起来，重新洗了把脸。 一瞬间，人清醒多了。 也想起来，富岩是去酒吧那次，席凉伪装的身份。 刚出浴室门，就看到两个男人在一群医护人员和保镖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门。 为首的金发男人两鬓有几根不明显的白发，黑西装做工考究，棕色皮鞋油亮，眉眼低垂，笑容和蔼可亲。 紧随他身后，进来了黑衣四个保镖。 江若川忍不住吐槽。这头发，还真像黄鼠狼的颜色。 另外一个看起来年轻得多，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个头很高，身姿健硕，身着一套蔚蓝色军装，看起来很挺拔。 红棕色的瞳孔，有点像火山岩石。 两根绿色橄榄枝的胸章，军衔中校，应该是富岩。 他身后跟着两名蔚蓝色军装的护卫。 尼维尔克热切地快走几步，但还是刻意与席凉保持着距离。 他还真怕席凉毫无顾忌的动手。 每次去联盟开决策会，都能听到别人说这位首都星的上将脾气不太好，嘴巴还很毒。 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撒气的对象。 “早就听闻上将乃是联盟第一战神，可以一直无缘逢面，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上将您天资英武，容色俊朗，真叫人如沐春风，崇敬——” “废话少说。” 席凉一记刀眼，冷冰冰打断。 “万分呐——”尼维尔克声音卡了一下，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 察觉到席凉没什么耐心，他把吹捧的话按了回去，接着缓缓搓了搓手心，转而道: “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惭愧惭愧。最近不是西尔帝国虎视眈眈嘛，我们想着搞一个军事演习来练练手，谁曾想那群新兵蛋子不小心误伤了我们联盟的战神，你说这可真是……” 尼维尔克满脸陪笑，声音非常有亲和力。 话说的姿态也放得很低，但看起来就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尼维尔克是个老油条，联盟首都远在天边，正常来回都要十四天，天高皇帝远，只要没有证据，根本不担心被追责。 更何况擦屁股这事不知道干多少回了，有些东西还是知道要擦干净的。 所以他有恃无恐也很正常。 江若川就很看不惯这种花不溜秋的官场老手。 三言两语就定性为新兵误伤，可真够轻飘的。 新兵能误伤战神？ 这不是明晃晃的羞辱人。 第24章 富岩 席凉挑眉，故作惊讶道:“确实应当惭愧。” “新兵演练，却令主帅受伤。还伤了一圈无辜群众，这个军事演练可真够失败的。” “这群新兵这要是在我麾下，好歹是要丢进宇宙垃圾回收仓的。” “也幸好我不是他们主将，否则不得和切里克斯一样哭晕在厕所——脸都丢尽了！” 讽刺别人的话就当做听不见，尼维尔克打个哈哈附和道: “新人嘛，都是这样子的，只是误伤了您，真是的太抱歉啦。” 这声音，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江若川差点被气笑了。 席凉惬意地躺在病床上，眼眸微微眯起来，微微扬起的下颌线看起来更加嘲讽，脸上倒是看不出受伤的颓靡。 富岩环视一圈。 很意外的，把目光定在了江若川身上。 看清楚江若川后，富岩的目光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江若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富岩喊了声:“老婆，我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就被富岩猛得圈进了怀里。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瓜？ “松开。”江若川神色错愕极了，愣了三秒，才硬把人推开。 几乎同时间，席凉躲开尼维尔克官方客套的握手，胳膊“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杯子，啪的一声，杯子掉落地上，碎得很彻底。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响声的位置，关切的询问行政官尼维尔克有没有受伤。 只有席凉眸光沉沉，悄无声息地锁死富岩。 富岩毫无察觉，甚至还将带来的一支纯白加百列插进了江若川衬衫的口袋里。 席凉瞬间板正脊背，冷冷质问富岩:“你干什么？” 富岩神色极为坦率，回头回答:“我给我老婆送花。怎么，长官你有意见？” 他的眼神很纯粹，微红的眼瞳，让江若川觉得有点可爱。 像只兔子。 “老婆？” 席凉只听出对方语气里隐隐的挑衅，咬紧牙，不悦道。 “户籍信息上清清楚楚写着呢。要我翻给你看看吗长官？” 富岩甚至真的意图把个人终端的户籍信息界面调出来给席凉看。 席凉冷不丁看了鸿渊一眼。 鸿渊默默在他脑海里解释:“记录是删掉了的，估计是删除记录被发现了。” 席凉转过头看向富岩，脸色冷峻道:“信息会出错。你自己有没有结婚，认不认识江若川你不知道吗？” 富岩看着席凉神色的变化，再看看调出来个人信息后，发现所有信息都被改回原来的样子。 尼维尔克笑的一脸慈祥，开始和稀泥:“误会误会。” “唉，原来是搞错了吗？我还以为是联盟给我发老婆了。” 富岩挠挠头，眼神困惑。 江若川也看出来富岩是故意的，目的可能是想看一看席凉的反应。 口袋插花的位置突然有点烫。 江若川想把那支加百列从口袋拿出来，却发现这是精神力幻化的花朵，根本拿不走。 反而是接触的瞬间，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脑海里响起来。 【样本失活，基因链无法提取。任务继续。】 竟然是姜书的声音！ 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席凉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动作。 最可怕的是，富岩——竟然也是他们的人！ 江若川一瞬间思绪纷乱。 姜书是谁？ 富岩又是谁？ 他们背后都有什么谋划，和自己又存在什么关系？ 江若川心情有些乱，缓缓抬起眼眸，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副官富岩。 看了很久，是久到让人误会的时间。 富岩几乎要被这样的注视看得害羞。 他眼神赤诚，认真道:“搞错了也没关系，我可以现在求婚的。” 富岩扑通的一声跪在江若川面前。 江若川脑袋刺啦一声，差点短路。 这演技，这说跪就跪的魄力，江若川是自愧不如啊。 “江助教，我可以追求你吗？” 大哥，演演算了，再演就过了。 别不拿工具人当人啊。 “你不能。” 席凉突然插进来。 几步走到两人中间，席凉强硬地牵起江若川的手，声音冷得就快掉冰碴子了。 “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就在昨晚。” 尼维尔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几个人，心里略有所思。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心里想:“刚才两人进来都没劳烦席凉起身，这会儿吃醋了倒是动作贼快。” 江若川略微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索性心一横，默认了席凉的话。 富岩神色悲痛地起了身。 “江助教，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见他不肯死心，还追问，江若川果断地点了点头。 富岩眼中蓄满了泪花，配合他这一身军装非常违和。 江若川恨不得仰天感慨。这哥们演的太真挚了些，看这眼泪，看这深情的脸。 富岩泫泪欲泣:“那昨晚你们、你们有没有……” 江若川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 富岩眼神重燃希望。 “那你和他分了吧……我对你好。我保证我比他对你好。” 江若川还没来得及说话。 席凉耐心耗尽，实在忍不下去，先开了口。 “富岩，你今天想死在这里吗？” “军事演习也有你的一份吧，要不要我去军部写份报告，清楚的告诉他们第三炮和第十二炮是谁对准我发射的？” 富岩眼瞳里的泪花、希望啥情绪全都没有了，他甚至面对席凉的方位立马站了个军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长官，我想活。” 席凉:“滚。” 富岩麻溜的离开了病房。 席凉目光落在尼维尔克身上，对方笑容灿烂，摸了摸一头金发，连忙说:“我也滚，我也滚。” 门外围着的一圈人紧随其后都离开了病房。 江若川忽然觉得胸前口袋有点冰，一低头才发现那支精神力幻化的加百列一瓣一瓣掉落，碎在地上。 席凉眸光落在江若川胸口，没有吭声。 就在江若川想抽回自己的手时，席凉将牵着的那只手抬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江若川觉得整只手都麻了。 席凉:“我们既然处了对象，那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的信息素、精神力都被基因锁控制。所以即便我给你做过临时标记，也没有人能够闻得到我的信息素。” 江若川抬眼，歪了一下头:“所以呢？” “除去标记的那三分钟。”席凉摩挲着他微凉的手指，“其余时间你面对我时候的所有感受，都是真实的，不会受本能影响。” 席凉慢慢地放开他的手。 “所以，他们闻不到，但是你得自觉点。别和他们靠得太近。” 江若川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席凉竟然说，两个人的临时标记，不会对彼此产生影响。 那现在的跳到快要谋反弑主的心跳声算什么？ 江若川失神，慌乱，不知所措。 席凉凝眸望着江若川。 ——等我解开基因锁时，才是我们真正产生羁绊的开始。 江若川很快镇静下来，认真问:“我不会被信息素影响。那你呢，你会被我影响吗？” 席凉:“会的。” 江若川垂下眼眸，那么席凉所谓的爱，是不是信息素上头，还有待商榷。 “为什么会有基因锁？” “云顶实验室的研究员说，基因锁是联盟生物基因领域最安全的盾牌，基因锁是基于人权困住恶魔最坚固的锁链。” 江若川蹙起眉头。 “可……为什么用在你身上？” “他们畏惧战争，他们中很多人都认为战争是最大的恶魔，而我就是带来战争的人。” 江若川耸肩道:“你可不像。” 整天把人权法律挂在嘴边的人，古板得像个卫道士，哪里像恶魔。 席凉没多言，只是笑容浅淡。 不知为何，江若川竟然觉得这笑容里有一丝微薄的苦涩。 “或许他们惧怕的不是战争，而是你。”江若川略有所思，“他们只是找借口锁住你，这样他们会比较安心。” “你真的很聪明。” 席凉叹了一声。 第25章 冷静 他拉着江若川坐在床尾，坐在他旁边，伸手摸了摸江若川鬓角的碎发。 “换我来问你，血液样本给谁了？” “姜书。”江若川知道瞒不过，索性坦诚一些。 “为什么需要我的基因链？” “不知道。” “那叫声老公听听。” “老……”江若川突然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你说什么呢？” 席凉牵着他的手，垂眸注视着手指，五根手指雪白修长，怎么看怎么喜欢。 “喜欢我又不违法，你那么藏着掖着干什么？” 少自恋了！ 江若川不吭声，只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鸿渊说你心跳很快，心率都上一百了。”席凉望着江若川哀怨的眼眸，慢悠悠的胡扯道，“既然这么喜欢我，亲一个吧。” 江若川抽回手，捂住心口。 这该死的心跳，没有平息片刻！ “你离我远点。”江若川呼吸有些不畅。 江若川捶了捶胸口，气恼道:“它跳的太快，震得我耳膜疼。” 毫无预兆，一个吻轻轻落在眼尾。 席凉：“亲一个，让它冷静一下。” 江若川羽睫轻颤:“……”你认真的吗？ 席凉眼神认真，竟然还有脸问他: “冷静下来了吗？” 快炸了！ 根本冷静不了一点。 “没……”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江若川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尤其是眼角，红得像三月初绽放的桃花，怯生生的。 席凉望着他，再问:“还没冷静下来么？” 江若川蹭的一下站起来，晕乎乎摇摇晃晃地躲到床头。 席凉往前轻轻一挪，就又贴近了距离。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意犹未尽:“你还没叫老公。” 叫个鬼！江若川暗暗骂道。 “咚咚咚——”房门突然响了。 江若川像看到救星一样，眼睛雪亮。 “谁？”席凉侧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我啊，安溪，今天刚好有空，我来看望您和江若川。” 鸿渊麻溜地给人开了门。 安溪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有股子暧昧的味道。 不过安溪神经很粗，并没有多想。 接着，又看到江若川脸红得像喝醉酒似的。 “江哥，你脸怎么了？” 江若川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 “应该是有点发烧，还没好全。”说完，他还心虚地看了一眼席凉。 席凉脸色倒是正常的很，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差异。 虽然看不出差异，不过莫名的直觉告诉江若川，席凉有点不开心。 席凉躺在床上望着靠窗的位置，目光划过江若川眉眼之间时，眼瞳颜色略深了一分。 雨后初晴，医院外的空气都格外清新。 江若川还是在安溪的帮助下开了出院手续，和席凉呆在一起，太容易着急上火了。 安溪把人送到宿舍后就去上课了。 江若川还有半天假。 闲来无事，江若川合眼躺在宿舍床上，梳理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 还是得再试探一下系统。 看看它的立场。 “任务结束后，我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吗？” 【当然啦，主人。】 “什么人都可以吗？席凉也可以？” 【不行！任务对象坚决不行呀主人！】 “为什么？” 【严格一点来说，联盟的人都不太可以呢。】 “为什么不可以？” 【您是帝国人。帝国与联盟不允许通婚，拿不到结婚证的。】 “……”江若川无语。 这是什么鬼设定。 江若川搜了一下个人终端的户籍信息，把页面调出来。 上面显示他是联盟双子星系公民。 系统:【这个信息是假的呢主人。】 “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早说？”江若川头都开始疼起来了。 【您也没问呢。】系统声音有些委屈。 “我，姜书，富岩是不是都是帝国人？” 【富岩中校是联盟人。】 “那不就是间谍。”江若川唉了一声，话说回来，他好像也是间谍。 “目前的情况就是我要帮姜书拿到席凉的基因链就算任务结束，半年后，我就不用死了。拿不到就得嘎。是这样没错吧？” 系统:【没错。】 江若川很苦恼。 “可是席凉有基因锁，提取样本也没用，你有什么办法吗？给他悄悄开个锁什么的。” 系统:【解锁不太可能。不过你要寻求时机，等到他解锁的时候提取生物样本，我会给你诺斯之心】 “诺斯之心是什么？” 【是精神力凝结的一种产物。它可以暂停样本的物理时间。】 “姜书拿席凉的基因链做什么？” 【救人。】 “什么人？” 【很好的人。】 “我指的是身份。” 【他的身份是我的最高级别的加密文件。我无法准确地向您描述他。】 问到这个地步，事情也算是比较明晰了。 简单来说，姜书想要救一个很重要的人，利用了自己和系统来取席凉的基因链。 这样听起来，似乎还不算太糟糕。 不过就他目前和席凉的关系，要是被席凉知道自己是帝国人，还是来窃取他的基因链来的，恐怕结局不会好吧…… 江若川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可怎么是好，他好像有点……喜欢席凉。 后颈腺体有些发热，他又想起梅柳岸那夜，只是当时是耻辱，而今回想，竟然有点不一样的旖旎。 脸上也不知不觉间烫了起来，恍然间回神江若川立马缩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回忆。 这些天太累，在席凉身边他总是睡不好。江若川睡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早。 又是一个晴天。 打开个人终端一看，江若川才发现，姜书昨天已经做完了精神力启蒙。 剩下的同学只有四位，其他同学有很多陆陆续续搬离了宿舍，另谋出路。 就连安溪，也要走了。 第26章 背调 江若川刷着牙呢，忽然有人敲门。昨夜安溪一夜未归，他还以为是安溪回来了。 结果是席凉提着早餐来了。 看到江若川眼睛里的失望，席凉大约也能推测为什么。 席凉:“安溪去监察院探望西野同学了，他怕赶不及今天上午十点的课程，所以昨天就去提交申请了。他第一次探监，手续比较复杂，所以昨夜就在监察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夜。” 听他这么说，江若川顿时安心许多。 嗯了一声后，江若川缩进卫生间洗脸。 席凉走进宿舍，将吃的拿出来，一样一样放上餐桌，摆放整齐后，才说:“我给你带了吃的，洗好过来吃。” 江若川走出卫生间，看着宿舍里坐着的人，这才发现席凉换了一身枫叶红的长风衣。 很奇怪，席凉上课这么多天，一直都是暗色系服饰，多是西服之类的，很少穿这般鲜艳的颜色。 江若川走过去坐下。 “我不喜欢红色。”江若川托着腮，凝眸看他，“我喜欢浅蓝像天空一样的瞳色，喜欢眼角有颗痣，喜欢嘴巴有点毒，脸却很好看的男人。” 席凉将白色的罐子推到江若川面前，仿若坚冰的眼瞳渐渐融化，似水温柔。 “那小米粥喜欢吗？” 江若川接过席凉递过来的勺子。 “喜欢。” 他尝了一口，轻轻放下了勺子，接着道: “我答应与你试试。”江若川抬眼认真道，他捏着勺子敲着瓦罐。 “但是，从今天这碗粥开始，你要尊重我，平等的对待我，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席凉笑着。 “你是我想要约定结婚的人。” “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除非你有本事能够威胁到联盟安全。除此之外，我无条件信任你。” 江若川心下一沉，试探的话却装得随意。 他笑颜明媚，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凑近席凉的脸，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逼问道:“要是我有一天背叛联盟了，你会如何？” “如果有那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席凉只是想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只觉得心口疼，眸色也随之变暗。 席凉语气听起来很认真，甚至带有一丝威胁。他试着让自己相信，更重要的是要让江若川相信。 没得到意外的答案，又看到席凉变成一块坚冰，江若川很不喜欢，心口突然难受起来。 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江若川目光落到席凉的薄唇上。 江若川黑色眼瞳，眸光灼热。 席凉笑了笑，将人拦腰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柔柔把人望着。 江若川凝眸回望他。 席凉身上有极淡的草木香，像是雨后公园的清新。 江若川避开了他的动作。 席凉抵着他的额头，没生气。 江若川揉皱了他的风衣外套，腿软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吃粥吧。” 席凉目光盯着江若川。 那目光灼灼有些烫人。 席凉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吃得下去粥？” 江若川猛的吃了一大口，却不敢和席凉对视，小声道:“不吃饿着。” 席凉目光缱绻柔和，望着江若川闷声喝粥，他听到窗外梧桐落叶，在风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时候他觉得岁月无声，一切都静谧美好。 * 半月后，在梧桐树叶落尽的时候，席凉收到了来自联盟的调令。 他按下这份调令，踟蹰了三天也不知道怎么和江若川开口。 期间，他和江若川在办公室外牵手被周贵路过恰巧发现。 其实是吵架。 他发现江若川最近和姜书走的很近交往频繁，这让他产生了很强的不安。 于是他将自己的小男朋友教训了一通，当时他去牵江若川的手，结果江若川生气认为他无理取闹，还甩开了他的手。 就是这时候正巧被周贵瞧见。 周贵还以为他强迫江若川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后来，江若川保证自己和姜书只有正常往来，绝没有不正当关系。 席凉这边，尽管有江若川解释，可周贵才不管那么多，所以还是把席凉叫到院长办公室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 被骂习惯了。 他心不在焉，想着怎么哄人。 周贵拿他没办法，更何况联盟的调令也发到教导处了，他知道以后也管不到人了，索性算了，随他去吧。 可巧，这话被门外等着没走的江若川听到了。 江若川从周贵口中得知席凉即将离开双子星系的消息，一时间眼尾都气红了，眼睛冷冷淡淡的扫过席凉，更不理人了。 这周，江若川要回家，席凉送他。 于是尊贵的联盟上将平生第一次乘坐了“量子飞梭”。 席凉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江若川头一歪，躲开了。 江若川躺在座椅里闭眼假寐，歪着头面朝车窗那边。 席凉目光不自觉落在江若川的衣领处，临时标记的气息非常浅淡，甚至连他都闻不出来了。 太淡了，该补一点。 席凉舔了舔自己的犬牙，走神了片刻。 半晌。 江若川听到席凉低沉的声音。 “江若川，我错了。” 量子飞梭的冷暖系统并不是很好，初冬的天气，量子飞梭来这暖气也有种冷冽的寒意，席凉脱下风衣外套盖在江若川身上。 “我没有想瞒着你，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江若川睁开眼，他望着一片方形玻璃窗，外面的没有任何景致，只有一片漆黑。 “我觉得，你并没有深刻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江若川淡淡道。 飞梭内灯光昏黄暗淡，席凉没有否认。 “我不是普通人，联盟调令下来，我就必须得回去。现在的联盟看似团结一体，实则各自为营，边界之外，更有三大帝国虎视眈眈。” “他们用我时，奉承讨好；我挡道时，贬谪流放。他们以联盟和平为借口，伺机敛财。现在见势不对，又叫我回去——你也看过他们的嘴脸。从前我觉得他们只不过是愚蠢，好好教育总会改的，现在我只觉得他们贪婪，得寸进尺。” “以后，我绝不为此让步。” “你能理解我的，是吗？” 江若川羽睫轻颤，他不敢让席凉看到他的神色。他自觉卑鄙卑微，他无法回应席凉，他有愧。 席凉嗓音转而温情:“其实我有认真考虑过。你看你精神启蒙完成了，还有三个月你的助教工作也结束了，你可以带着咱妈一起去首都星，然后找个好工作。我呢，就在首都星附近买个星星，再买个戒指，给你当聘礼。” “什么咱妈，那就是我妈。”江若川没好气瞥他一眼。 席凉笑着望他:“迟早都是一家人。现在不让叫，等以后叫的时候，咱妈还得给我改口费呢！” 江若川瞪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能贫。” 他靠在桌椅里，将江若川搂进怀里。 “我认真的。” “星星我已经定好了，以后就是咱俩的家了，工资呢我也全部都上交了，婚戒我还没买，以后带你一起看，结婚申请还没递上去，不过我写好了就等着你同意了。” 江若川:“想得挺美。” 席凉将人抱得更紧:“其实我想早点定下来，你不知道军部那群老古板，结婚还要做背景调查，一来一回至少一年过去了。要是再出点什么问题，我结个婚可能就得三年，我等不及。” 江若川闻言情不自禁绷紧了后背。 席凉察觉到他的紧张，问:“怎么了？” 江若川抬眼看他:“背调？” 席凉沉吟片刻。 “应该会查挺细，可能还会有点麻烦，他们总是疑神疑鬼。这也不能怪他们。我大哥，也就是格兰特·斯恩，他因为爱上帝国间谍被判叛国罪，对于我，他们就总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过你放心，我会解决。” 江若川软软糯糯的鼻音嗯了一声，假装不在乎。 他合眼养神，本来是假寐，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真的睡过去。 到站时，还是席凉叫醒他的。 两人出了站，往江若川家的方向走着，街道上人群不多，走在红叶香樟的路边，西北风吹得江若川鼻尖通红。 席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条红围巾给他裹上，江若川一时间觉得暖和多了。 两人路过公园，这不是江若川家附近的温带地区的绿地公园，而是北半球的红衫公园，红衫木正值落叶期，引无数人拍照打卡，很热闹。 江若川并不喜欢凑热闹，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席凉却注意到他多看一眼的地方有一位卖糖葫芦的小姑娘。 “在这等我。”席凉摸了摸江若川的发顶，松开了他的手，叮嘱完就往护栏那边跑过去。 江若川不解地望着他离开。 他看到席凉和那个姑娘商量了几句，然后又找买花的年轻女孩拿了一片粉色包花纸，向那女孩请教了几分钟。 最后，席凉捧着十一串糖葫芦做成的花束，一身黑色大衣灌满烈烈寒风，迈开长腿，奔跑回来。 席凉站定在江若川面前，薄唇呵了一团一团的水雾。 他笑容染着清冷的寒气，单膝下跪。 江若川惊得后退一步，神色复杂，不确定的问:“你要求婚？！” 席凉凝眸仰望，然后摇了摇头。 联盟中，从来都是别人仰视他，他头一次跪地仰望别人。 这种感觉，这种心情，一辈子可能也不会有几次，他会永远记得。 席凉声音低沉有磁性，眼瞳里盛着午日阳光，熠熠生辉。 “鸿渊说，喜欢一个人，可以告白，告白的话，需要一束花。” “江若川，我喜欢你。” 他声线温柔，席凉的认真是从浅冰色的眼瞳中漏出来的，那样清透的眼睛，像半透明的琉璃水晶，比夜晚任何一颗星星都耀眼，都珍贵。 江若川看到聚集围观过来的人群，忙把人扶起来，匆匆逃离。 他挽着席凉的胳膊，躲开围过来的人群。 过了一会儿，他凑近席凉耳边，脸红道:“我也喜欢你。” 声音虽然小，但席凉听得很清楚。 说完，江若川从糖葫芦串中抽出一根，递给席凉。 两人咬开山楂，糖壳清脆裂开，酸酸甜甜的滋味溢满唇齿。 第27章 凉川 两人路过小河边，江若川将手里头的糖葫芦串分给了一群路过的小学生。 席凉的遥望着孩子们欢悦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忽然开始有些担心。 他问江若川：“你会觉得委屈吗？第一次送你花，就只送了糖葫芦。” “会啊。”碎裂的糖渣挂在江若川的唇瓣，他轻轻舔一下，抬起眼眸时神情狡黠，“可那又怎么办？我喜欢的那个笨蛋把钱都用来买星星了，现在是个穷鬼。” “怎么办呢，穷鬼，”江若川笑脸盈盈观察着席凉的神情，“要不，以后我挣钱养你。” 席凉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背。 “那说好了。等你转行找个好工作，我就等着你养我。” 小河的尽头就是空间场，潺潺流水，河面漂着红杉的落叶，像是红色地毯。 长风卷着落叶，簌簌落下。 席凉目送江若川走进空间场，在人群中渐渐消失，人海中逐渐找不到他的背影。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的体会，这一刻席凉感受到什么叫做离愁别绪。 三分钟后，江若川已经站在家门口。 他抓紧围绕在脖子上的围巾，他回头看向空间场，他知道席凉还在对面，但两人之间已经相隔万里。 红围巾垂落下的流苏随着江若川的动作晃动，他打开家门。 家庭系统放出愉快的音乐。 它说：“欢迎回家。” 江母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容满面。 “就说你要回来吃饭，怎么迟了半个多小时？” 江若川解开围巾，挂在衣帽架上，一边换鞋一边说：“遇见个朋友，聊了几句。” 江母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一眼就瞧见那条红围巾，奇道：“你不是不喜欢红色吗？怎么会买条红围巾呢？” 江若川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眼中藏不住笑意，解释道：“那个朋友看我冷，就把他的给我了。” 江母把最后一道菜，炖排骨端进客厅。 “洗个手，我们就开饭。” 江若川应了声，很快从卫生间净了手走出来，坐在了江母对面，拿起筷子，认真扒饭。 江母给他加了块鸡翅，突然问:“谈恋爱了？” 江若川一口饭差点呛到，蓦然间面红耳赤，眼神躲闪。 江母笑他没见识，大惊小怪。 “你呀，平时根本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头上两簇毛从没在意过，这次回来整个人从衣着到发型都变得整洁干净，简直可以说是一丝不苟。你的衬衫卫衣都容易皱，你自己从来不会熨烫，要么是你转性了，要么就是有人给你熨烫。” “还有你脖子从来不挂东西，这次挂的什么？”江母眼神落在他的脖颈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透着光，甚至右手还放下了筷子等他回答。 伸手一摸，江若川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挂了个银链子。 他自己都懵住了。 一条银色细链，下面坠着一个天青色方糖，清浅的蓝绿色调，颜色由浅入深层层渐变。 里面是空心，注入了不知道什么液体，色调透出一丝丝月红，在一片天青色中增添了一抹鲜活。 “男朋友送的？”江母又给他夹了筷排骨，眼神好奇。 “嗯。”江若川垂眸应道，遮掩的神色却不只是羞涩，更多的是低沉。 江母满眼欣慰，笑道:“你也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有了喜欢的人，能定下来也是好事，不必瞒着父母。你家父母也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只要对方人品好，你愿意，我和你爸都没意见。” 很快吃完饭。 江若川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醒来之后发现收到了席凉的讯息。 “礼物发现了吗？” 江若川捏着链条，敲字回道:“收到了，很美。它有名字吗？” “凉川，凉川星，我们家的样子。” 席凉的回复的速度挺快。 江若川怀疑他在开玩笑。 “凉川星是方的？” 席凉极轻地笑了一声，语音传到了江若川的个人终端。 他说:“我不曾想，你对星星的样貌还有要求。难道你喜欢月牙形状？” 江若川知道他在开玩笑，若有所思后道:“据我所知，星盟早在五百年前就否认了星星所属权的私人化。” “是的。”席凉的声音贴近耳朵，震得江若川耳膜痒痒的，不知不觉就红了耳廓。 那是一种属于男性，低沉的又有质感的声线，带着叙述的语音语调娓娓道来。 他继续说:“大部分私人所有的星星也被集体没收，联盟在新星历500年1月1日宣布所有星体，星际联盟公民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三大帝国基本也是同样的政策。但总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星盟成立之初，奖励出去的就有三个星球，并承诺私有且永不收回。这三个就是漏网之鱼。” “凉川星原来的编号是SFL113，它是星盟成立后奖励给联盟独立元勋的。父亲继承后，把它作为聘礼送给我的Omega爸爸，并以爸爸的姓名首字母和生日命名。他们离世后，就给了我。” “凉川这个名字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好，我下周回联盟的时候，就去把名字改了，然后办个产权转让协议。” 席凉向来坦率。 轻蔑，嘲讽，厌恶，喜欢，其实只要靠近他，就能从冰色眼瞳间里看得分明，即便这双眼睛时有冰霜蒙面，时有薄雾障眼。 最起码，江若川能看得清楚透彻。正因为理解，才犹豫。 江若川摸了摸小方糖四方的棱角，沉默起来。 “对不起。” 席凉听到江若川忽然道歉。 江若川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神有些木然。 “我一直说你没考虑清楚，我搞错了，不是你没有考虑清楚我们的关系，而是我自己没考虑清楚。我一直觉得我们只是谈谈，所以没有认真对待。席凉，给我点时间，让我认真想想，可以吗？” 席凉察觉自己可能操之过急，听到道歉他心都不会跳了，等江若川解释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 江若川听到席凉毫不犹豫的声音，忽然心底生出愧疚。 他关闭通讯，坐在床头，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景色。 第28章 棋局 临近冬至，夜色帷幕拉下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窗外起了一层薄纱般的雾气，远处路边街灯亮起，氤氲出一团昏暗的光晕。远方的城市大厦高塔，如同山峦林立，在灯光中勾勒出模糊而深沉的剪影，像是沉睡的巨兽。 江若川听到寒风阵阵吹过，光秃秃的树枝摇晃着，颤抖着，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看到仅剩的几片枯黄的叶子，在凛风里摇摇欲坠。 他一夜未眠。 隔着那个起雾的玻璃窗，底下有一道凝望许久的目光。 鸿渊不知道他的主人为什么要站在楼下发呆。 最近席先生的态度和行为他都很不理解。数据告诉他这是人类求偶行为，鸿渊觉得自己非常智慧，他将这种怨种行为归结为三个字。 恋爱脑。 席凉神色平静收回视线。他的声线带着入夜的寒凉。 “你说，他会选我吗？” 鸿渊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席凉也没指望他会回答。 鸿渊认真分析:“您应该告诉他，小凉川星吊坠里藏着您的信息素提取液，可以帮助他度过未来至少三次的发情期。您的信息素连北塔实验室都没给，如果他知道您这份心意的话，选您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说起来好笑，我不喜欢纯粹信息素的吸引，那不符合我对人性的理解。我所求之物，只能以真心互换。” “阴谋算计能谋人，但赢不到真心。” 他要的是绝对赤诚，绝对炙热。 席凉开怀一笑，昂首遥望远方，一时间在夜色中神采奕奕。 他自信笃定道:“我会赢的。” * 姜书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前，江若川跟着他走进办公室，面沉如水。 “这里安全吗？”江若川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姜书身上。 办公室内开了暖气，姜书解开褐色大衣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卫衣。 “我用精神力圈下这里，有什么话，你可以放心说。” 黑头发的姜书是自带文人书香气的，像是邻家大哥哥。 一直以来，他对江若川也很照顾。 江若川很感激。 可人生之路，他不想一直受制于人。 “富岩是你们的人，他主要负责什么项目？” “边境信息收集。尤其是西尔帝国和联盟之间的加密通讯以及各种协议文件之类的。” 江若川瞳色淡淡，像是随口提的:“你是西尔帝国的间谍？” 姜书神情渐渐变得肃穆，那股教书先生的书卷气也消失殆尽，眼神也变得沉静内敛。 “我来自玫瑰帝国。”姜书认真道，“你也是来自玫瑰星云的，只是你忘记了。” 听出了他语气的一丝无奈，江若川总觉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总觉得他确实有必须要救的人。 姜书待他亲近，他也觉得姜书很熟悉。 这给江若川一种故人相见不相识的感觉。很离谱，却又很真实。 江若川见他神色变化，语气小心谨慎起来，他问道:“我们曾经认识，而且很熟。是吗？” 姜书颔首，算是默认。 “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会怎么样？” 姜书猛的站起身，眼神逐渐黯淡，他看起来有些愤怒，但神情之间又在强忍。 “我以为，系统和你说的很清楚。” 姜书的反应告诉他，完不成任务，他真的会在半年之内死亡。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光，他现在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 【我确实说的很清楚，真的会死人呐……可是主人不咋想听我的，呜呜呜，他想放弃任务了！】 系统的声音姜书听不见，江若川假装听不见系统的控诉。 江若川抬眼，目光沉静，神色冷漠。 “你们能用什么方法让我死？” 姜书气极反笑，他盯着江若川裹紧的红围巾，指着江若川的手不停颤抖。 他痛苦低吼。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会爱上他！当初你执意要来完成这个任务我就不同意！可是你不听我劝告。” “什么我们让你死？！我们不想你死，就想你好好活着！” 姜书眼睛变得凝重而哀恸。他在木椅旁来回踱步，看向江若川的目光，情绪越发复杂。 江若川心想，确实呢，活着好完成任务呗。 姜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逼得一双眼红得像只兔子。 该不会是要哭吧……江若川看不得人哭，尤其是成年男人哭。 幸好，姜书憋住了，没流泪。 姜书苍白无力地解释:“你就算爱上他，也不用拒绝任务。算我求你……我们的任务与联盟和帝国之间的利益争斗没有关系。我只想救人。那个人，也是你要救的人！” “那个人，是你不惜忘掉记忆，远赴边境，以身入局也要救得人。” “你只是忘记了，等你记起来的时候，你会后悔的。” 江若川望着他，直觉告诉他，姜书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他的性格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直觉，有时候直觉也是害人的利器。 “你和席凉，注定不得圆满。” 姜书的话，像是诅咒，听起来刺耳。 “无论你拒绝任务与否，你和他，终要分离。” 江若川有被这诛心的话刺痛，眼底浮现出一丝痛苦。 但那一丁点痛苦之色很快散尽。 他认真注视着姜书，反问:“那个我不惜忘掉记忆，远赴边境，以身入局也要救的人究竟是谁？” 姜书蓦然回头看向江若川，许是江若川太令他失望，他渐渐收敛了自己的悲哀的神色。 “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们就还有商量的余地。”这是江若川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可惜，姜书却好似并不在意这些了。那阵悲伤，在他脸上，来的快，去的也快。 “江若川，没有这个余地。” 姜书抬手遮住了眉眼，等到那只手落下，江若川惊觉他的神色变了。 姜书将所有的情绪内化，此刻，他的面色冷冰冰，像是一个陌生人。 他甚至对着江若川笑起来，眉眼唇边露出一种阴郁的笑容。 “我们都是赌局上的棋子。” “这一局，早在你来之前就写好了。它还是你亲手推演，最终落子的。江若川，你忘记了吗？” 他的声音平静，说的话却令江若川惊心。 “无论你动不动情，对谁动情。这不重要，你是我们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姜书摆摆手，示意他出门，看来他似乎想结束这次对话了。 ——或许你不知道，联盟容不下你。 ——或许你也不知道，我想救的人，你比我更想救。 江若川对这种依靠感觉判断的抉择，深恶痛绝。那个人的名字究竟有多么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肯说。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讳莫如深？ “去医院看看吧。” 姜书的话像是一道响雷，但江若川没有回头。 第29章 决断 室外寒风凛冽。 江若川原本是去做决断的，现在好了，反被威胁。 他走出办公室，几乎没多停留一秒钟，打了辆飞艇，直奔医院。 若任务系统姜书是他的布局，光从布局来看，确实很像自己的风格。 如果真是自己。 那恐怕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 若他布局，以身为棋……赌的就是命。 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半年之期，是那人病入膏肓只剩半年，想要救他，就必须拿到席凉的基因链。 自己执着要救的人，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人。这个人和自己什么关系？ 还有，他究竟是重生，还是失忆？ 乱麻一样的思绪缠绕在脑海中像是要炸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隐隐之中，仿佛有一根线绷得很紧，就差要断开。 江若川闭上眼睛，隐去神色之中藏不住的痛苦。 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有人牵着他，将他手边的那根线头轻轻松开，千头万绪轰然散去，线的尽头站着一个自己。 江若川遽然睁眼，眼瞳之中是尚未燃尽的错愕。 “双子星系第一人民医院，到了。”智能飞艇智慧语音提醒江若川携带好个人物品。 穿过空间场，江若川现在一楼大厅，他站在匆匆忙忙缴费和拿药的人群中，站在原地待了三分钟，然后，他推开医院的玻璃门，漫无目的的闲逛。 公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地星的冬季比月星来得晚一个星期，金黄的银杏叶还没有落尽，偶尔冷风吹过，还会有阵阵落叶。 江若川被一阵风吹落的银杏叶迷了眼，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重生前的实验室门口。 起风了，天边的乌云低沉，看样子是有雨。 放弃一段感情挺容易的，江若川这样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是的……辜负别人就辜负吧，总比自己命都没了要强。 他伫立银杏树下，安静柔和，没有任何神情的脸上，显得整个人有一种独特的空灵美。 忽然，有什么撞了一下他的腿。低下头，江若川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一个小女孩。 她一只手摸着自己撞疼的额头，一只手拽着江若川的卫衣衣角。 眼睛亮亮的，像葡萄的淡紫色。 她懵懂不解地问:“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江若川歪着头，甚至笑了笑，他温柔蹲下来，然后伸出食指，给小女孩指了指天上的乌云，他说，“是天哭了。” 灰白头发的奶奶从绿化带对面横穿过来，喊道:“梨梨，你怎么不听话，乱跑呢！” 江若川迅速抹掉脸上的水渍，擦脸遮住双眼的瞬间，梨梨给他塞了个圆圆的东西，扭头就跑了。 向着奶奶的方向。 她摇摇晃晃，还回头和江若川摆手，说:“帅哥哥，给你糖吃，别不开心了。” 江若川看着奶奶抱着梨梨，给她凶了一顿，江若川听到梨梨软糯的声音问:“太奶奶，天会哭吗？” 奶奶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回答道:“当然会。天哭了，就会下雨，生气了还会下冰雹呢！” “喔，原来帅气哥哥没骗我呀！那太奶奶，你说——” …… 目送她们离开，江若川摊开掌心，看到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 叼着棒棒糖，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继续向前走。 “系统，你们有具体计划吗？”江若川面无表情，“没有的话，我就自行发挥了。” 【主人，这样才对嘛！再说了，我们只要基因链，你的任务对象根本不会死，就算受点伤，养养不就好了吗。】 江若川点了辆路边的飞艇，光速飞回学校。 “不过，我们的快一点了。席凉已经申请给我做背调了，一旦身份暴露，他真的会杀我。你们有针对我全身而退的计划吗？” 【梅柳岸地下防空洞，有三架备用战甲，只要完成任务，随时可以掩护您撤离双子星系。】 江若川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灯下黑啊。谁出的主意？该不会是姜书吧。” 系统刚想开口，却被江若川制止。 “你别说。我猜猜，是富岩干的吧……该不会那战甲的颜色还是橙色的吧，联盟的军用战甲，这你们都能搞到？看来联盟是真腐败啊。” 系统顺势拍马屁。 【主人，你太聪明了噻！】 “我丑话说在前头，”江若川盯着窗外远去的高楼，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既然我入局，我就是控棋手。你们所有人听我调遣，否则，爱死死，我管不着。” 【你就是怕我们借你之手杀了席凉，不过我看姜书大人确有此意。席凉是玫瑰帝国未来的劲敌，杀了也挺好。】 系统小声逼逼。 “说正事。” 【三天前有个消息，老元帅格兰特·汉亚曾查过双星星系江若川这个身份，这比我们预计的早太多，我们的人偷偷删除了调查记录，但是瞒不了太久。】 系统之前一直被江若川屏蔽，导致这个消息滞后了很多。 江若川敲了敲桌面。 “预计能满多久？” 【一个星期。】 “那就是最好的情况，也就还剩下四天。” 人生就没一条坦阔的大道！ 江若川呼了一口气，缓了一下情绪。他和席凉的矛盾注定激化，姜书说的没错，他和席凉没可能。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学院，江若川本想下午的课程席凉会来教学，没想到只有姜书来了。 江若川跟着姜书又回到办公室，他站在桌子对面，姜书慢悠悠地把椅子推出去，请他坐下。 姜书熟练地开始泡茶:“系统和我说过了。你来迟了，席凉已经回联盟了。” 江若川看了一眼个人终端，他甚至没收到席凉的信息。 姜书将茶叶放进白玉瓷盏中。 白毫银针，白茶，他从故土带回来的。 这是玫瑰帝国宫廷御用的茶叶，精选茶芽，制成成品茶后，形状似针，白毫细腻，色白如银。 姜书用开水冲泡，只一杯，他将茶盏推向江若川的方向。 “走的很急，听说是联盟有急事找他。具体的一句两句说不清，坐下喝杯茶。” 江若川正好也要和姜书聊聊。 刚坐下，却被扑面的茶香晃了个神。 第30章 回环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很熟悉的味道。 好像在梦里闻到过这种茶香。 梦里，在一座复古的中式宫殿堂下，有一个轮廓模糊的女人，她坐在亭子里的茶几边，亭子四周垂下洁白的长帘。 茶几上，就有这种茶。 江若川刚想问，就听到姜书说:“玫瑰星云的茶，你爱喝，我给你带了一包。” 江若川下意识想说，不是我爱喝，是她爱喝，但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而是问起了他更关心的话题。 “席凉为什么急着回联盟？” “还没查到，不过应该和三大帝国的局势有关。”姜书指了指茶杯，“可以喝，不烫了。” 江若川抿了一口，一下子给他苦到了舌根。姜书从容地递过来一颗荔枝，接的太顺手，江若川自己都惊到了。 他这手怎么好像知道对方会递东西过来呢？！ 看来以前真的认识啊。 他忽略这些细节，回到正题:“你们在双子星系有什么部署吗？” “并不多，”姜书熟练地给荔枝去壳，一个一个放进盘子里，“富岩是我们的退路，他可以随时中断卧底任务，掩护我们离开。我是你的盾牌，一旦发生意外，我可以代替你暴露。我拥有复制的能力，可以变成你。” “是你自己说，你始终会站在我们这边。”姜书将盘子推到江若川面前，“你又说对了。” 有的时候，江若川觉得自己像是被困死在这个棋局的棋子，总有种逃不掉的感觉。 但他还是会努力争取:“我有要求。” “知道。虽然杀掉席凉对帝国有利，但我们尊重你的选择。而且你也说过，现在不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你别说，怎么这回，姜书回回都能拿话堵他，一次次的闷得他难受。 江若川觉得姜书此刻总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他的眼底累积着层层乌云，而表面异常安宁，精神状态堪忧呐。 姜书看着那盘没动的荔枝:“我们已经拿到了诺斯之心，你只要抽取席凉的一毫升血液或者信息素就可以了。” 江若川皱了皱眉头，问:“头发可以吗？” “可以，但是必须得有毛囊，你还得保证不会弄错，”姜书认真解释道，“个人不建议用头发，因为我们机会有限，错过一次，很难会有下次的机会。” 姜书目光从江若川身上移走，仰头看着天花板补充道:“如果席凉后面回到双子星，我们就不确定席凉是否是知情的状态，你的工作会很危险。” 如果席凉知道，江若川简直不敢想那种画面。 他是会把他绑起来，还是会一枪崩了他？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好受。江若川苦笑:“如果他永远也不回来了呢？” “那你还得骗他回来一趟，不然会死。”姜书坐直了身体，忽然话风一转，问，“你去医院了吗？” 去了，没查。江若川沉默不语。 姜书早就通过系统知道了江若川没去。 他的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你应该看精神科。医生会告诉你，你的精神图景不知道为何裂开了一道缝隙，而且会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你会突然精神崩溃，发疯。” 精神图景，就是精神力构成的形态。就比如江若川的是一朵冰种加百列。 精神上的伤害，很难看出痕迹。 这就是直白的威胁。江若川沉眸，“你给我做精神启蒙时对我做了什么，是吗？” 姜书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席凉为你做精神疏导失败了吗？是因为你有精神力屏障，那是用来保护你的精神力。当他触及你的精神力时，屏障就会消失，保护你的那一层精神力也不复存在。” 江若川恍然大悟:“为什么会这样？谁的心这么黑？坑我不是！” “还能是谁？”姜书幽幽地望着江若川，语调稀松平常，他说，“控棋者，从来就没有别人！” 难道真的是自己？ 他能自己给自己塞满口黄连？ 江若川哑然。 他现在恨不得找到失忆前的自己扇他两巴掌！心太狠！每走一步，步步都是坑！ “怎么救呢？”江若川还是很关心自己小命。 不知道为何，姜书眼底乌云又多了一层，衬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郁。 “完成任务。” 江若川:“我的意思是完成任务后，怎么改变精神图景碎裂的情况。”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姜书的话有种不知死活的冷淡。 江若川冷冷道:“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不可靠，你们不会卸磨杀驴吧。” “你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姜书往椅背上一靠，“我们会接你去玫瑰帝国，那里有能救你的人。” 江若川追问:“什么人？” “等着你用席凉的基因链救活的人。” 江若川:“……” * 首都公羊星。 老元帅一身蔚蓝色制服，身姿挺拔。他的胸前有无数勋章，挥别的右手中间三根手指没有指甲，它们和小拇指齐平，也是被曾经的海盗王用激光切割的。 他望着席凉离开的背影。 他们站在罗浮宫前的碧绿的草地上，副官想扶他走回罗浮宫，却被老元帅拒绝。 “你曾经问我，先前为什么不选他成为我的继承人？因为他一直缺乏对弱者的同理心。” “他冷漠，独裁，霸道，从不会换位思考。”老元帅呵呵一笑，语气却并不似贬低，“看他打仗的风格就知道。特立独行，无法无天。” “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大哥斯恩都不敢惹他，只有我能拴住他。” “他初走人间路，难免会有一些磕碰。我们做长辈的哪能不提携一二。” “我是没想到，他也会爱人了。” 副将军衔中校，陪笑道:“只要家底清白，席凉这小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怕是成不了，”老元帅冷了脸，“那个家伙不清白，不然他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副将知道这是老元帅的逆鳞，毕竟他亲儿子斯恩已经因为这种事被判终身监禁，谁又能容忍第二个儿子也是这样呢？ 即便是养子，恐怕也不行。 “外面风大，”副将扶着老元帅，缓缓走过草地，进入了罗浮宫内。 * 来自西北的凛冽长风驱散了暮秋的萧瑟，等江若川再次回到家的时候，路边的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清晨的路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昨夜下了场潮湿冷冽的雨。 江若川个人终端传来了江母觉得奇怪的电费单子。 他想起了，明明下雨未关窗户，没有打扫却很干净的窗台。 他想起格子被单上洗不掉的墨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 确实挺奇怪。 他唇角带笑，心想他该拿着记录问一问席凉。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姜书通知他，说席凉应该会在近期抽空回来一趟。 从席凉离开那天，他就再也没收到过来自席凉的信息。 他的发情期要到了，所以他请了假，回了家。 江若川站在窗边，姜书发消息给他的时候，他的心跳频率节奏混乱，说不清楚是期待更多一些，还是担忧更多。 第31章 相思 暮冬的气候湿寒，云色阴郁。 江若川等了无聊的一天。 他坐在书桌前，拿起钢笔，压着手上的粉色卡纸都写了好几张，来来回回总不满意。 在天色四合之前，终于有一份比较满意的，他将这一张卡纸折好，妥帖的放进口袋里。 然后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撑着疲惫的身子伸了个懒腰。 安溪临别之际，将卡纸全塞进江若川手心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反正我是用不着了，你早晚得用上，就送你了！” 说完一把将江若川抱在怀里，蹭了他一身的眼泪。 门外江母还在看晚间新闻。 “双子星一年一度防空警报演习即将在今天晚上18:23分开启，请市民朋友不要惊慌，本次鸣笛三长一短，循环三次。请参与本次演习的市民朋友就近躲入防空洞，我们将随即分发小礼品，希望大家……” 深冬的夜，夜色沉寂地很早。 江若川抬起头时，只见无垠的天空黑云层层叠叠，看天色欲雪。 朔风凛冽，江若川伸手给窗户开了道口子，冷风吹面，身上的燥热也被降了温。 他没在窗前呆太久，初热期一般持续一天，冷风虽然能降温，但不能降躁。江若川鼻子冻到不通气，索性关了窗。 打开空气净化器，江若川准备裹紧被子里躺一会，他像只猫一样蜷缩着，额头逐渐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般睡着实在没有安全感，他用浅薄的一层精神力罩住这个房间，算是留个神。 这才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着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若川个人终端突然闪过红色的通讯信息，“姜书紧急来电——” 江若川还没醒透，眯着惺忪睡眼，扒开被子，朦胧间点开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18:06，光屏亮着时间。 奇怪，既然是紧急通讯，为什么只滴了三声就没声音了。 江若川打过去，发现打不通。 冬日闪电照彻整个房间，窗外悬浮一个小型机甲，金色高阶战甲，联盟军工设计研发的一款战斗机甲。 江若川瞬间清醒，等他回过神来，冷汗竟已汗湿了脊背。 他回来了！ 他都知道了！ 紧接着，闷雷轰鸣一声，窗外的寒风刺骨，雪飘如絮。 黑暗之中更添危机感，江若川伸手探找墙面光屏的开关，他想打开灯。 找了三秒，终于找到，他伸手按向墙面光屏时，却被一双修长冰冷的手紧紧按住，那只手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下，江若川动不了一下。 那双手带着窗外的森寒，冻得不像一双活人的手。 江若川回眸，那人身形隐没在夜色中，但看轮廓就知道是谁。 江若川心脏突兀地跳了一下。 说不清的慌乱。 他在黑暗中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试图柔和对方的态度。 “开灯好好聊聊，不好吗？” 空气净化器发出呼呼的声音，江若川觉得自己越发热，像是发烧，浑身都在流汗，水分流失太多，他有点口渴。 晦暗不明的床边，那笔直的身形转身，松开了江若川的手。 他声音清清冷冷。 “别开灯。” 江若川顺从:“好。” “我已经把凉川星的产权转给你了，”席凉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若川，凝视着他脖颈间悬挂的凉川星小方糖，“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 江若川脖子上的挂坠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微弱的天青色，随着江若川的动作摇摇晃晃。 看起来，席凉好像并不清楚他的间谍身份。江若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最起码等我换个工作吧。” 江若川补充:“我们都还没见过双方父母呢。” “见过了。”席凉定定地站在江若川面前，江若川还没有起床，他垂眸俯视着江若川，“我没有父母，你母亲我见过了。” 浓浓的夜色里，江若川仰视着席凉，只看到他略带锋利的下颌线。 他好像瘦了。 看不到席凉的神情，无从判断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江若川隐隐察觉不对，如果席凉不知道，他应该是兴奋的，可现在，他沉静到可怕的地步。 如果席凉已经知道，闹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等下，我找个东西。”江若川装作若无其事，翻身下床，走到衣柜面前，在第三层里不断翻找着，里面有医生给他的特效抑制剂。 半晌，江若川也没找到，等他尴尬转身时，一道闪电亮彻天边，照亮了整个屋子。 他也看到了身后席凉阴郁冷凝的浅冰色眼瞳，紧接着，一声剧烈的轰雷声掩盖了江若川急促的心跳。 他默默后退一步。 他看到席凉右手里，拿着医生给他的三管抑制剂。 “你看到了……”席凉声音隐有失望，他三步逼近江若川。 然后在江若川面前抬起右手与肩齐平，轻轻而又沉默地松开握紧的五根手指。 江若川猜透他想法的瞬间，倏地想要去接，却被席凉单手按住肩头，压在衣柜上，动弹不得。 “你疯了！”江若川瞪大眼睛，惊惧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扑空的双手转而捶向席凉，席凉身硬如铁，丝毫无法撼动。 席凉冷冷盯着江若川露出恐慌的神情，然后他的唇角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我没疯！我只是太清醒了！”席凉抓紧江若川胡乱拍打的右手，吼道。 江若川本就四肢乏力，热潮不退，此刻更是心身俱疲。 事情果然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你知道吗？格兰特斯恩是Alpha，乙本初温也是Alpha。” 江若川神情不悦，眉头因后背吃痛而紧蹙，他目光冷静，望着席凉。 “什么意思？” “他们无法进行终身标记，他无法让乙本初温对他绝对臣服，他们注定不可能，但我可以！” 席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眸闪过厉色。 终身标记和绝对臣服像两个惊雷，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炸裂在耳边。 “你说……什么。”江若川脸上血色褪尽，一片煞白。 其实每一句，每一个字，江若川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32章 对弈 席凉眼眸从狠厉转而温柔，他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江若川黑色的头发，指尖从发顶，一路滑下来，最后松开了他的发尾。 “和我结婚吧。” 席凉目光缱绻，他像是找到了出路，浅色瞳孔中闪着希冀的亮光。 江若川眸光垂落，他望着地下碎裂的抑制剂，腺体红肿发烫，他这一生，不想被人牵制。 很爱很爱的人，也不行。 “我拒绝。”江若川昂起头，眼底神色越发冷漠，他用这样的眼睛望着人，冰冷无情，警惕疏离。 席凉僵在原地。 他从未在江若川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江若川发出一声嘲笑，他笑得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温热的泪水划过江若川的脸颊，滴落在席凉的冰凉的手背。 “哈哈哈，我猜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吧……” 他眉眼弯弯，笑意透着悲愤，透着怨怼，清朗的声音沉闷地哽咽。 甚至江若川并未有多余的一个动作，席凉心下惊慌，触电般收回了手，松开了江若川的身体。 江若川看向席凉。 看他仓皇缩回的手，看他脸上，冷峻的神色逐渐破裂，看他慌乱，看他无措。 “可是我就是要拒绝，你要怎么办呢？”江若川一步一步往前走。 席凉神思未定，被江若川逼得一步一步后退。 江若川从床上起来，光着一双脚。 席凉垂眼扫到地上的玻璃渣，失声提醒:“玻璃，小心。” 江若川恍若未闻。 他踩着玻璃，走近席凉，一只手拽住他天青色领结。 席凉被迫低头。 江若川目光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逼问，“你要杀了我吗？” 席凉不甘示弱。 他目光如炬，神色坚定回答:“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的！”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强调。你舍不得，”江若川眼瞳之中浮现一分得意，语气轻蔑又猖狂。 “你没我狠，所以你会输！” 江若川掌心浮现出纯白似雪的加百列，“我的精神图景很不稳定，你看见花瓣的裂痕了吗？” 席凉眸色沉沉。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你如果敢反抗，”江若川垂眸浅笑，“只要你的三阶精神力轻轻这么反抗一下，很快，我打赌不出一个小时，江若川就会死在这里。” 席凉自嘲一笑，似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你想杀我吗？”席凉看着江若川，“帝国的人恨透了我，人人都想杀我。你也是这样，是吗？” 江若川从席凉长靴中，拔出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柄匕首。 刀刃反光，闪着雪亮的银光。 与此同时，席凉摸到了腰间的枪套，瞬间拔枪对准江若川的额头，声音震颤道:“你别过来。” 江若川抬眼，盈盈一笑。 “长官，你忘记开保险栓了。” 席凉像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他将眼底纠结的神色渐渐从心底散去。 “别过来。”席凉一双手干净利落地打开保险栓，再次将枪口对准江若川。 如果前一句的隐意指的是“你别过来，我求你了。”这一句就是“别过来，我真会开枪。” 席凉紧绷着身体，脊背笔直挺拔。 “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也不在乎富岩和姜书的性命吗？”席凉静静望着他。 江若川心道，要不是这两个人，他能上这贼船吗？要不是他们手里捏着自己的性命，他何至于此啊！ 但这些话，江若川不能说。 他满不在乎地继续往前。 席凉神色闪过一丝慌乱，退了一步，说:“那你母亲呢？” 江若川这才停下脚步，看向席凉的眼睛。 “我妈妈早死了……我这样说过吧。” 难得能从席凉的眼睛里看到震惊与错愕的情绪。 “你的人在外面那么久，你没有发现我的妈妈是生物类仿真机器人吗？那估计就是鸿渊失职了，不然他扫一下你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世上，江若川留恋之人，其实不多。 江若川描摹着他的样子，无论今夜过后结果如何，两人都怕是再无相见之期。 江若川难得温柔地走近席凉，他心情极为放松，额头顶着枪口，他牵过席凉那只不拿枪的手。 那手冰凉，江若川给他呵了口热气，责怪道:“怎么这么凉？” 江若川察觉额头枪口的细微的颤抖，但他没打算揭穿，毕竟对方艰辛维持着如履薄冰、脆弱易损的尊严，也是不容易。 席凉食指勾紧扳机，他一遍一遍重复，告诉自己只要按下去，一切都结束。 可是他做不到。 他颓唐，自厌。 他居然无法果断地处决一个帝国间谍。 格兰特·斯恩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阿凉，你还小，你不懂感情。” “乙本初温他可以杀我，毁我，可我甚至舍不得他流一滴血，甚至流一滴泪。他或许是帝国间谍，但他没有丝毫损害联盟的举动。” “那是没到时候。”席凉冷冷回道。 “一个背弃你的人，怎会舍命救你？一个帝国间谍为何来助你清海盗，平流匪，最后还为了救我丢了性命。他图什么？” 格兰特斯恩:“你不知道……他眼中有光，他是向阳的人。” 指尖刺痛让席凉回神。 江若川吹了吹他的指腹，小声咕哝，“不痛不痛，我知道还是有点疼，但应该很快就能好。” 说话间，江若川已经拿到愈合贴给他贴上了。 席凉松下紧绷的肌肉，持枪的肩臂缓缓垂落下来。 生命何其宝贵。 他和江若川还有机会。 至少他们还没有像初温和大哥一样走上绝路，不是吗？ 席凉眸光微微闪烁:“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一起上军事审判庭吧……” 话音未落，长笛猛然鸣响，三长一短。 “呜——呜——” 席凉遽然看向窗外。 江若川将席凉的血液和诺斯之心一起封存好，然后看了一眼个人终端，“18:23，是双子星系防空演练，不用紧张。” 江若川回忆着新闻里说的话。 “这个叫做防空预先警报。鸣36秒，停24秒，反复3遍为一个周期，时间为3分钟，特点是长间隔。” 席凉比江若川熟悉多了联盟的防空警报。他认真听了6秒，直到警报声忽然停了。 寂静的雪夜，骤停的防空警报比夜更令人恐惧。 席凉断然道:“这不是防空警报！有敌袭！” 第33章 战乱 遥远的长帆星云外，有一群密集的棕色武装机甲乌云般悄无声息划过，很快贴近双子星座大气层。 时间正巧划过18:23。 闪电像死神的镰刀劈开阴霾的天空，映亮雪色，也照亮密布的机甲上的棕色巨象标识。 巡逻舰被一瞬间击沉，整个双子星系对外通讯被干扰阻断，地面人员与巡逻队失去联系，他们很快意识事态严重，拉响了地面警报。 可惜，那声音与防空演习警报混合在一起，根本没人听清！ 此刻，参与防空演练的市民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他们看到整个双子星系的防空自卫军齐齐飞向大气层，甚至还有人直呼壮观。 “注意，这里是星际联盟防空自卫军，你即将进入联盟双子星领空，请立即离开！请立即离开！” 直到—— 第一架橙色机甲像是被猎枪击中的和平鸽，坠落天际，撞向高楼，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燃起扑不灭的火焰。 被无辜殃及的人群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顶楼雪如鹅毛，寒风凛冽，江若川和席凉站在天台上，遥望天际，看着星舰坠落。 在天空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星际联盟防空自卫军其实就是双子星自卫军，这里物质贫乏，资源枯竭，西尔帝国攻打任何一处边境，也不应该来双子星系。 这太不寻常！ 如果不是为了资源，不是为了领土，他们费力突袭双子星系是为的什么？ 江若川还没想透其中的关键，却见席凉转身将枪口再次对准他。 席凉眼中神色陡然转变，怒火和杀意灼得江若川心生恐惧。 “是你！”席凉扣紧扳机，冷眸像是看一个死人。 “你是西尔帝国的间谍！是你联系西尔帝国里应外合，是你不惜赔上双子星系所有人的性命？” 江若川愤然回道:“不是！我和他们没关系！我是玫瑰帝国的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拿到你的基因链，我和外面那群机甲，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么说你他娘的明白了吗？！” 席凉的眼神却不太信任，人命在此刻像绚烂的烟花，一闪而逝，他不敢再赌。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江若川环顾墨黑的天空偶尔闪过的火光，他怒视席凉，吼道:“双子星系连防护网都没有，对上西尔帝国的精锐部队，根本没有胜算！他们根本就是长驱直入，上面抵抗的都是血肉之躯，所有的机甲都会坠毁，里面的人迟早也都会死完……我就问你，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阻断他们的攻击？” 不远处的高楼开始坍塌，无助的人群仓皇四散，江若川垂眸，心如刀割:“你不是联盟长官吗？你难道不能想想办法。” 江若川总不至于生死之际还在和他演戏，这没必要。 席凉压着声音，忽然说:“你走吧。” 他塞给了江若川一柄军用激光枪，把鸿渊留给了他。 江若川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有预谋的军事行动，如果你与他们毫无干系，那么你也什么都做不了。你救不了他们的，这个星系上的所有人，你都救不了！” 江若川知道席凉不会突然说这种丧气的话。 这是基于他丰富的作战经验，一眼就看出来的结果。 江若川声音开始颤抖，他几乎是哀求。 “一定有办法救他们的！一定有希望的的！双子星系自卫军最起码可以撑一段时间。只要有援军……对，援军！席凉，告诉我，远征军就在边境对不对？” 江若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他坚定的说:“你可以救我们的对不对？” 席凉却只是道歉:“江若川，对不起。” “远征军守的是黄泉要塞，一旦离开，西尔帝国往东畅通无阻，首都公羊星危在旦夕，到那时，就不是一个双子星系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一个双子星那么……简单？！ 江若川抬眼，唇色都褪尽了血色。 “你说的什么话……”江若川咬牙怒道。 “说到底还是人命有贵贱之分！首都星公民高贵，受不得风雪刀剑！双子星系活该命贱！活该被牺牲！” 席凉试图安慰:“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江若川举枪对准席凉，“你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江若川神色凝重而冷漠:“立即发送求救消息，否则我会开枪。” “你就算开枪，我也不会向远征军求救。把枪放下来，跟我离开这里。” …… 说话间，不远处有一艘棕色战甲掠过小区高空，驾驶员向母舰发送信息。 “已经发现目标，是否击毙？” 母舰回复:“立即击毙！不惜任何代价！” 与此同时，远在首都公羊星的老元帅，看到鸿渊的通讯断联，他意识到席凉可能出了什么问题，立即采用了基因锁的方式与席凉进行联系。 席凉脑海出现一个声音。 但他并不意外，那是老元帅的声音。 高能粒子炮从席凉背后扫过来，江若川只看到席凉忽然僵直一瞬，似是失神。几乎都来不及提醒，“小心——”两个字淹没在炮轰的巨响中。 席凉失神一瞬间，甚至还没听清老元帅的话音，就被江若川猛的扑倒，两人坠落天台。 鸿渊趁机接住两人。 席凉被江若川护在怀里，两人躺在鸿渊的机甲室地上。 江若川半天没起身，席凉反手回抱他，却摸到一手的湿热。 是血。 江若川的后背被高能粒子炮的冲击力和热度扫到一点， “鸿渊——”席凉带着颤音喊道。 “没事没事，江助教只是短暂昏迷，失血不多，没有生命危险。” 鸿渊立马将人检查一番，听鸿渊的话，席凉勉强松了一口气。 席凉避开伤口，将人轻轻抱起来。 然后将人放进了医疗仓，鸿渊麻利地给他喷药包扎。 鸿渊着两人躲开机甲的追踪，席凉在了望台上走出机甲。 他给鸿渊下达逃离双子星系的命令。 老元帅通过基因锁，看到席凉看到的一切，他看到席凉想竟然想送江若川离开，怒不可遏。 “这个间谍盗走你的基因链，绝不能放他活着离开双子星系！” “席凉，你是疯了吗！” 第34章 生离 席凉没吭声，他回望小型机甲鸿渊医疗仓里躺着的人。 “西尔帝国想要的是我的命，我会替你护住双子星系的，放心。” 鸿渊悬停了望台。 “主人，我无法执行你的命令。我的源代码中第一行就是保护您。我希望在任何时候，都请您把您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即便是江助教，特殊时间也可以特殊对待。” 席凉冷漠道:“你非逼我现在换一个机甲吗？” 鸿渊认真道:“我支持您为江助教更换机甲。毕竟我也不希望他死在这里。” “席凉，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老元帅被忽视很久，苍老的声音阴郁嘶哑。 “老师，君命有所不受。” “好，好，好你个联盟上将！”老元帅气得声音发抖。 此刻，医疗仓中的江若川睁开眼睛，面色煞白的走出鸿渊机甲。 鸿渊放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望台，江若川声音说不出的喑哑:“我不离开双子星。” 他拿起席凉留给他的激光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保险栓都没有打开，就拿枪口对准席凉说:“与远征军通讯，求援！” 雪渣像细密的针扎在脸上，冷风刺骨，江若川在发情期失血，高热与严寒在身体内外对峙，他虚弱得甚至都抬不起手。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到他绷紧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甚至没有按下扳机的力气。 他知道自己开不了枪，他现在就是纸老虎，除了博取对方心软，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有力气，或许真的会避开席凉的要害开一枪，威胁一下。 可惜—— “咯咯”一声，江若川听到了对方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栓的声音，思绪在这一刻断成半截，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砰——” 他没料到席凉会突然开枪。 剧烈的耳鸣，甚至枪响的那刻江若川都没反应过来，巨大的震惊和疑惑在江若川脸上逐渐放大，又渐渐消失。 不止江若川，鸿渊察觉自家长官拿枪抬手时，也有一瞬间的卡顿，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基因锁！ 老元帅利用基因锁可以使用精神力【弑君】，越级控制，他控制席凉杀了江若川！ 鸿渊计算过，长官冲破基因锁所需要的时间是一分钟，一分钟后，席凉会看到他亲手枪杀的爱人，倒在血泊之中。 实际上，席凉全程看着自己的动作，耳边烈烈寒风，远方的机甲轰鸣，近处江若川无力的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 每一刻，他都看到，听到。 清清楚楚。 “3、2、1……”他的心里默念。 破开基因锁他花了十秒钟。 失控的这十秒，是他用一生的懊悔也换不回的十秒。 鸿渊看到席凉像是被烫伤，一下子摔了手中的枪，他无措地望着江若川的心口流淌出血液，一点一点濡湿整件衣服。 三秒钟后，席凉像是被人突然抽走灵魂，颓然跌跪在了望台上，眼瞳灰白，冲破基因锁令他内脏破裂，精神图景开始碎裂。 鸿渊通体发出血红诡异的警报颜色，三阶精神力的崩塌悄无声息，峰值以极端的速度跌至峰谷，鸿渊眼睁睁看着这条曲线逐渐与平和的直线重叠。 方圆百里的空间内，以席凉为中心的所有机甲不分敌我全部被一阵强大的精神力波及，在同一时间，全部坠落。 他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风雪的夜，战乱的土地，撕心裂肺呼喊的人群。这个世界，谁不在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直到江若川动了动，他疯了一样，将人搂在怀里，可他说不出来话，嘴巴张了张，只发出野兽一般的“啊啊”声。 席凉一双悔恨交加的眼睛泪涌如雨。 “为什么？”江若川气若游丝，他吃力地抓紧席凉的衣领，声音几乎听不清:“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这句话，彻底杀死了席凉。 同生既不能，同死也算幸运。 席凉望着大雪苍茫的天地， 怀中的身体渐渐与天地同温，他躺在江若川身边，口中喉咙腥甜，忍不住咳了一口血，昏迷过去。 鸿渊也被巨大的精神力殃及，他坠落了望台，不过他是人工智能，制作他的材料是全联盟最好的技术，所以很快重新起飞。 他看到席凉生命气息微弱，毫不犹豫地将人扔进医疗仓，飞速离开双子星系。 他的长官，得知了江若川是敌国间谍，三天四夜不眠不休，五次极限跃迁，这才能在所有人之前赶回双子星系。 他不过就是怕自己晚一步，江若川就会因为一道来自联盟首都星的军令，就被双子星系腐败的高官给无情处决。 他绷着精神力高危的险境马不停蹄赶到江若川家中，看到江若川还好好活着时，那精神力尖锐的波峰才有所缓和。 他原以为，最差不过就是两人在监狱中相伴终生，他愿意陪他，只要江若川能够活着。 他从未想过，基因锁这种拴狗的绳子，也能勒死人。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绝不会给自愿拔去獠牙，收起利爪，给他们拷住自己的机会。他愿意违背联盟法律，只要……只要能改变结局。 可惜这世间，时光苍白，不可逆。 …… 三天后。 席凉被鸿渊锁在医疗仓。 鸿渊一遍一遍的发出探查波，每一次的回复都是一样的。 “您探查的星系已消失，探查区域没有生命迹象，请重新确定方位。” 鸿渊:“三天前，西尔帝国首相风田十一郎命令母舰发射一枚足以毁灭恒星的核爆，双子星系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就连这个星系也被炸成星辰的灰烬。曾经散发橙色光芒的星星，在三天前，永远消失在宇宙之中。” 核爆之后的区域有大量的辐射和宇宙射线，停留在这里并不安全。 鸿渊说:“我已经设定返航。长官，我们回首都星吧。” 躺在医疗仓里的人没说一句话，他静静听着，又好像没听到。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安静平和。 就仿佛这个世界与他无关紧要。 第35章 北塔 三年后。 星盟首都，北塔实验室。 夜半子时，警铃尖锐的声音骤然响彻整个三楼。 “实体精神沉沦，实验失败！” “实验验题精神图景碎裂，实验失败！” “实验体精神错乱，实验失败！” “实验体……” 研究员徐明熙被警报惊醒，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还没清醒的他单手揉着惺忪睡眼跑进空间场。 只花三秒，他就通过空间场，从十楼赶到三楼，接着一脚踏入三楼唯一的实验室。 徐明熙走进墙面雪白的实验室，巡检员正在给浑身插满管子的56号实验体做心肺复苏。 接着，他的右手手腕皮肤亮起一片方形的白色光芒，很快手腕上方逐渐浮现一个人影。 “怎么样？” 他的个人终端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实验体呼吸心跳骤停！” 徐明熙快速检查了仪器中的各项身体数据，语气勉强还算镇静，只有语速情不自禁地加快。 “我早就说过，实验体身体濒临崩溃极限，今天就不该增加一项地球拟态环境实验！” “徐明熙，这是星盟高层的决定，你无权干涉。”院长声音低沉。 床边，实验体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毫无声息地躺着，医疗器械的无数细管连接起他孱弱的身体。 三年间，实验体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中，脸色是不同寻常的苍白。 他很瘦，瘦得像一片没有生机的白纸。 徐明熙凝视着生不如死去的实验体56号，沉默了片刻。 他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但还是开了口。 “这不人道，院长。” 院长声音冷峻：“实验体没有人权。” 他觉得自己像是听到笑话，但他没有笑，“更何况，来此之前，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对院长来说，徐明熙就是实验室里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研究员。 虽然天真，但有价值。 ——在他的手里，实验体的精神力才有微弱的求生意识。 如果换个说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介意换成更温情的说法。 “你是生物和医药领域的天才。我们只能靠你。这个实验体是很重要的军事资源，务必救活他。” 院长缓和脸上的神色，言辞转而恳切。 徐明熙看了一眼个人终端上的虚拟人影，神色有些意外。 他不自觉挺直身体，说:“我一定尽力。” 稳住徐明熙后，院长命令巡查员:“将维生药剂给我加到最大量！务必保证实验体存活！” 徐明熙刚刚浮起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急切道：“可是56号对维生药剂有百分之三十一的排异反应，50ml的最大剂量，实验体就算救活也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 屏幕上，院长神情果断。 他说：“先救活再说其他！” 徐明熙还是摇头。 “这样严重的排异反应，56号会直接死在拟态环境中。” 闻言，院长脸色不悦。 他冷冷道：“那就选择没有排异反应的药物！” 早就找过了，根本找不到符合条件的药剂。 徐明熙眼睁睁看着实验体精神力余波越发紊乱，心肺复苏对他毫无效果。 维生药剂还是被巡查员推进了56号实验体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实验体的精神力波动像是海啸般狂乱。 电光火石之间，徐明熙突然想起来，他立马按下暂停键，阻止了药剂的推进。 “实验体是Omega，高强度的Alpha信息素或许可以救急。我记得实验室还有一管3s强度的Alpha信息素。” 院长注视着徐明熙，沉默起来。 徐明熙知道高阶信息素对于实验室来说价值连城。 恐怕56号再重要，也比上那一管死物。 院长毫不留情开口:“用了一定能救活吗？” 徐明熙不敢撒谎。 “我不知道。” 院长:“那就不用提了。” “你想想别的方法。如果实在救不了，就弃了吧。” 说完，院长挂断通讯。 刚还说实验体是重要的军事资源，这会儿怎么就弃了呢？徐明熙感到一阵迷茫，他看着巡查员收回紧急救生物品，退出了房间。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两个。 56号实验体，23岁，Omega，身高178厘米，体重62千克，黑色短发，眼瞳深黑如墨。 实验体死于心脏破裂，被送往北塔实验室时已无生命反应，但精神力余波很强也很稳定，有抢救希望。 徐明熙给他换了人工心脏。 陪他生死边缘挣扎三年。 徐明熙目光注视着床上的人。 他的五官很漂亮，就是太瘦了，残余的精神力又备受实验折磨，每日输送营养液也无法阻止他继续瘦下去。 现在恐怕连55公斤也没有。 冰凉的铁床生硬，躺起来应该不太舒服。院长不允许剪掉他的头发，三年过去，黑色短发变成长发散落在床头。 徐明熙看着仪器上的精神数据，无序，杂乱。 “我该不该救你？” 话音刚落，实验体精神数据波动诡异的稳定了下来。 ——就像是某种回应。 实验体身体的排异反应逐渐明显起来。 皮肤泛红，起红疹，血从脆弱的鼻腔黏膜流出来。 徐明熙眼神柔和，无奈苦笑，伸出手，轻轻擦掉他唇边的血。 一周后。 冰冷的机器声一遍又一遍地通报。 “实验体精神自我重组完成，实验成功！” “恭贺您，徐明熙先生，地球拟态实验成功，实验体即将苏醒。” 远星带。 远征军驻军基地收到一封请柬。 “联盟军工联合北塔实验室推出了一款新产品。这次的产品非常特殊，您要看看吗？” 实验室透出消息，他们说这次产品独一无二，是为了指挥官专门定制的礼物。 副官司北明微微失神。 他想不出指挥官需要什么礼物。 重火力杀器吗？ 可是指挥官的精神力强到可以瞬间秒杀敌人，根本不需要武器。 若是重火力武器……他觉得倒是更适合小早川少将。 “联盟军工早在失去席氏军工后黔驴技穷。这次的能有多特殊？” 席凉声音低沉，勉强从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中抬眼，浅冰色的瞳孔中有种漫不经心的淡漠。 “听他们描述，可能是个重火力杀器。”副官司北明稍微思索了一下，“哦，他们给我发了照片，已经转到您的个人终端，您可以随时查看。” 席凉点开个人终端，里面确实有一封请柬，打开后确实有一张照片。 一个裸体少年。 透明的长方形玻璃仓中灌满淡绿色的营养液，少年蜷缩着身体，双眼闭合，像一条安静的美人鱼。 少年锁骨下印着产品批号。 加百列一号。 入眼大面积都是他的皮肤，这种试验品有着实验室特有的、病态的苍白。 漆黑的长发盖住了半张精致的侧脸。 那张脸—— 席凉眼瞳骤缩。 无数回忆撞得他心脏阵阵钝痛。 三秒钟后，副官听到了指挥官森冷如寒渊的声音。 “告诉实验室那帮蠢货，立即销毁大天使系列之加百列一号，如果让我再看到这个产品，我就让北塔实验室从联盟彻底消失！” “收到，长官。”副官手臂一抖，差点行了个军礼。 副官飞速逃离席凉的办公室，走了很远，仍心有余悸。 他从未见过指挥官发这么大的火。 照片里……到底是什么？ 副官根本不敢多问，他只好将指挥官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至实验室，还是语音记录记录版本的。 席凉坐在办公桌前，戴着纯白手套的指尖微微颤抖。 * 江若川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失焦两三秒后，眼瞳骤然紧缩。 数十根章鱼触手般的医疗器械吸附在他脑袋上，在他清醒的瞬间缩回医疗柜箱。 雪白的墙面和床被，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被救回来了？ 江若川脸色苍白，满目茫然。 一个白大褂男人直立在他旁边，眼底溢出激动的喜悦。 江若川目光从他胸前口袋扫过，上面用银线绣着三个字——徐明熙。 对方神情激动，语速都带快了几分：“你是想问你怎么了，又为什么在这里吗？” 他的话像是启动了大脑中的某种开关，江若川刚一思考，脑袋犹如被车碾过般疼痛，难受得抽了抽眼角。 但痛觉转瞬即逝。 徐明熙双眼仿佛有闪烁的星星。 他说：“我翻过你的资料，江若川。你还记得吗？自由日那天你和你男朋友被绑架了，你为了救你男朋友，结果被歹徒一枪击中心脏，是我救了你。” 什么自由日？什么男朋友？神他么击中心脏还能救回来？？ 信息量太炸裂，江若川思绪一片混乱。 最可怕的事情是他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确有此事。 太奇怪了。 他明明没有经历过，但却记得。 记忆里，他也叫江若川。三年前毕业于星盟双子学院，星盟根据信息素匹配度推荐了一名军人，两人相处了不到三个月就拥抱、亲吻……甚至上.床。 后来自由日放假，两人约在天葵公园，结果被突然出现的暴徒疯狂扫射，他挡在了男友面前，一枪命中心脏，死的不明不白。 这绝不是他的记忆。 他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和人上过床！ 【嘀——您的系统阿鸢已上线。】 【主人～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脑海里骤然涌现一个清朗少年音，江若川身体瞬间僵直。 啥玩意？ 【没想到再次见到您都三年过去了，阿鸢每天每夜每时每分都在期待与您再次相见呐，主人，您都瘦了，一定是北塔实验室他们对您不好，等我们回去，把他们都炸了！】 系统阿鸢怨气四溢，愤世嫉俗。 瞧着江若川一脸空洞，徐明熙心忧的想：这孩子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变成傻子。 “江若川，你再仔细想想。” 江若川cpu都快烧了，他在努力理解眼前的发生的一切，然后他想通了。 “哦！”他恍然大悟。 这是穿越了，还是带系统的那种。 徐明熙看他终于有了反应，不枉费自己的心血，欣慰的笑了。 好歹没有救回来个白痴。 好不容易理清现状的江若川看着徐明熙一脸慈母笑，总觉得很诡异。 徐明熙语气里毫无同情道:“哦，对了，现在是前男友了，你男人他死了。” 江若川若有所思，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救了你。但你之前的账户余额只有一千币，所以累计到今日，你已经欠费10万星币。记得打工还钱哦。” 江若川眼皮直跳，问他：“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徐明熙料想江若川还不太清楚自己欠下一笔巨款，于是讲的详细了一些。 “我工资已经超过首都星大部分公民了，五百星币一月。” 徐明熙伸出五根手指，掌心面对江若川。 江若川脸色差点没绷住。 也就是说为了还债，他江若川不吃不喝也要干二十年。 徐明熙：“看你这么苦恼，推荐你个工作呗。我看你大学学的是精神向导专业的，这个职业近些年很缺，尤其是军方。” 江若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可是老子失忆了，在学校学得啥，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个专业他现在真的是闻所未闻。 精神向导难道是心理系的旁支？ 徐明熙微一倾身，压低声音道：“替军方卖命，很赚钱哦。” 正当江若川不知如何回应时，徐明熙手腕处忽然跳出一块方形虚拟屏幕。 里面凭空出现一张大叔脸。 大叔头发两鬓斑白，看起来年过半百，一身端庄肃穆的墨蓝色西服。 不过，这样浑然自得的气质，年轻时想必也是人间龙凤、国家精英。 精英大叔单刀直入，内容简洁明了。 “你大学专业确实不错，但进入军方还是不够资格。不过淮星上将推荐了你，他希望你混进星舰，暗杀帝国皇子。” 【主人，忘了告诉您。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营救帝国太子。】 哈？ 啊！ 第36章 工资 江若川对能投射出3D立体影像的通讯工具比较感兴趣。 通过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了解到这是一种信息交互技术，利用类肤芯片植入人体实现。 这里把它称作个人终端。 一心只想还钱的江若川语气异常认真。 “能冒昧问一下工资多少吗？” 徐明熙简直不敢相信：“你的语气简直像极了古地球人写的穿越小说中主人公问明代人考科举要不要写八股文！” 江若川微讶：“你还知道穿越小说和八股文？！” “地球文明史是大学的必修课。”徐明熙一脸自豪。 “哦——” 江若川对这个世界拥有了崭新的认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所以一个月会给我多少钱？” 徐明熙难得好心。 “这可是军方计划，你该考虑的不应该是风险程度和完成难度吗？” “一千星币。”光屏里的精英大叔神色得意地缓缓竖起来一根食指。 “靠！我的工资才五百啊院长！”徐明熙猛的低头口水喷向个人终端。 院长一脸平静地扭头，他看着徐明熙认真回答：“因为你只有一份薪酬，江若川有两份。淮星上将会单独补一份工资给他。” 徐明熙嫉妒得面目扭曲。 “我没记错的话，指挥官的工资也才八百吧！凭什么他能领这么多？！” 院长静默了片刻，缓缓答：“靠脸吧。” “院长您真能开玩笑，什么时候军方那群冷静的疯批能看脸办事，这帝国与星盟的仗也就打不起来了。那帝国太子也不用被拿来做实验了呵呵……” 江若川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帝国太子长得肯定不错。 【人体实验违反星盟联邦法律，也违背基本人权。】 系统蹦出来普法。 第二次了，江若川还是被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声音惊到。 与此同时，旁边监测心率的医疗显示屏上出现短暂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如常。 徐明熙甩甩手，意识到院长投射过来的目光才尴尬住了嘴。 院长冷冷道：“你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徐明熙委屈，捧着个人终端开始叽叽歪歪。 “院长，我天天都在实验室里，根本就没有泄露机密的机会！也就是面对我在实验室养了三年的儿子才会这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缓缓将头转过来看向江若川，尴尬一笑：“呃，儿子你能当做没听到刚才的话吗？” 实验室养了三年的儿子——江若川歪着头，皱了皱眉：“？” 徐明熙的目光在江若川满脸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院长骤冷的面容中来回摇摆，恨不得脚趾抓地抠出一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这个是这样的。”徐明熙试图挽回，“你男友已经去世三年了，你昏迷了三年，我我……是我陪了你三年！啊，我大好的青春年华啊都给了你。呜呜呜……” 徐明熙哭丧着脸，苍天啊，大地啊，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奶奶的我编不下去了啊！ 江若川：“……” 原来这里不是医院，而是星盟实验室。 如果死去的男友是虚构的记忆，那么自己极有可能是实验的对象。 系统都能真实地存在。塞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进他脑子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该不算太疯狂。 院长咬牙跺脚（江若川确信听到了跺脚声）：“哭也没用！我要扣你一年的工资！” 江若川幸灾乐祸地观望。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演的吧。 这些“意外”透露的信息恐怕是早有预谋的故意为之。 一般来说，实验室能接触到的国家机密很少，甚至某些部分是虚假的。 系统不合时宜地开口。 【主人你太聪明啦！他们都是骗你的，他们都是大坏蛋。不像我们，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我们要你—— ——登上玫瑰与荆棘交缠的王座， 走向浩瀚星海俯瞰星图的顶点， 挥剑断混沌开启宇宙新纪元。】 江若川抽了抽嘴角。 特么中二病晚期还有没有得救了？ 院长笑嘻嘻，眼神讨好问道：“小江，你看这工资你还满意吗？” 江若川神色冷静：“如果我拒绝呢？” 院长脸色转而为难起来：“淮星上将还缺一个暖榻人。他很中意你。” 很显然，他们没有给人拒绝的权力。 呵，也是。他作为一个实验对象，妄想拥有选择权才是可笑吧。 江若川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心底的疑问：“这里的人都这样？同性恋这么普遍？” “同性恋？”院长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接着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你缺失部分记忆。但是给你的记忆里应该有关于人类性别进化的相关信息。” 性别、进化？ 两个词语怎么连起来就看不懂了？！ 记忆里确实有，甚至还有动作片。可他又不是原主，一回忆就把这些暧昧缠绵的内容给自动跳过了。 而且那个男友没有脸，看着怪吓人的。 院长无奈给江若川上了一堂青春期卫生生理学的课程。 江若川不是很懂，但是大受震撼。 靠！这该不会是穿书了吧，还是某个ABO设定的星际文！ “那那那我是——”江若川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院长：“如假包换的omega。” 对方说话的同时，江若川已经伸手摸到了自己后颈的腺体。 真的有一块凸起的部分！ 他颤抖着缩回手，悲不自禁地仰天长叹。 现在回地球还来得及吗？或者死一死还来得及重新穿一次吗？ 【主人~不能的呦。】 江若川深陷悲痛，无法呼吸。院长还在喋喋不休。 “淮星上将虽然身体不好，脑子也不见得正常，但是他对于枕边人还是非常大方的。跟着他最起码余生不愁，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身体不好等于肾虚，脑子不正常等于疯批，非常大方说明他情人成群。除了有钱，从哪里看出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的？ 江若川生无可恋：“他多大？” 院长自信挺胸：“非常年轻，才三十岁。” 呵，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能对人抱有什么愚昧的希望？ 院长也真是厚着脸皮硬夸，看来对方是院长得罪不起的人。 院长都得罪不起的人，更别说他了。 江若川面如死灰：“我接受任务。军方需要我做些什么？” “帝国太子在琉璃天被捕后，羁押在混沌主舰上，你要做的就是混进去，探查具体位置，然后将信息传回实验室。” 第37章 替身 即使是从古地球文明来的人，江若川也知道战舰这种国之重器定然是隶属军方的。军方要混进军方的战舰上？ 这算是怎么回事？ 内讧？ 江若川敛眉：“军方的人自己查自己？” 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院长解释起来一脸坦然。 “我们的指挥官因为某些原因和恩师也就是汉亚老元帅彻底决裂。帝国太子关系重大，可这人是指挥官亲手抓的，别人没资格动，再加上指挥官藏得太实，有关帝国皇室精神力的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私下里军方的所有探查行动也都失败了。实在没办法，这才叫醒你，就想把你安插进去。” 江若川心头一跳。 绝不仅仅是安插进去这么简单。 对于至关重要的帝国太子，到最后，军方的态度一定会发生转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江若川脸色微冷。 要是最后真杀了帝国太子，他这个棋子立即就会沦为众矢之的，联盟的任何势力都不会、也不敢留他。 果真，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啊主人你太聪明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全都猜到了。他们都想谋害您，联盟没一个好东西。】 【我会救您哒！】 江若川眸色沉沉。 心脏炸裂的瞬间几乎无法再次回忆。死亡的恐惧与痛苦刻骨铭心。 对于他来说，生存是第一要义。 他可不想成为别人床上玩物。 江若川抬眸看了一眼院长，眼瞳幽深。 “我答应合作。” 见江若川同意，院长喜笑颜开，小眼睛乐成两条弯弯的细缝。 “太好了！我把基本信息传到你的个人终端。你记得背下来。三天后，指挥官会回首都星挑选队友，你要尽快熟悉你精神向导的身份。只要你能过了这关，我们立马签合同。” 听这语气就知道，那个什么指挥官一定不好糊弄。 谈话结束，徐明熙关掉个人终端，他望着江若川，神色有些黯然。 江若川靠在床头，一张脸清纯漂亮，眉目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漆黑如墨的眼底看不清一丝情绪。 他今天穿着修身的白色衬衫，领口处有一朵银色六瓣雪，胸前口袋上用银线绣着“56”。 实验体醒了，徐明熙的任务结束。 从今往后，这个实验体都该与他无关。 可心里莫名的烦躁。徐明熙抬起自己手臂，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露出浅粉色的边缘。 他从手腕皮肤上把它撕下来，扔进床尾的垃圾桶里。 不出三秒钟，智能垃圾桶就把垃圾粉碎。 56号实验体终会冲破实验室的桎梏，此后一别，无相见之期。 徐明熙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问:“你想逃吗？” 江若川轻轻抬眸。 他惊讶于徐明熙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地方应该有监控吧。 他居然敢违背院长的意思，怂恿他逃跑。 徐明熙察觉到江若川的犹疑。 他说:“我用精神力覆盖了这个区域。你放心，我们的对话不会被泄露。” “救我，我们都会死。”江若川一眼扫过监控点，目光落在徐明熙脸上，语气肯定道。 “实验室迟早会发现丢失的信息素，只要我还有价值，他们就不会杀你。” 徐明熙瞳孔微张:“你竟然都知道。” 江若川眼眸认真:“我能自保。你不用担心我。” “如果实验室发现，你就说是我用精神力控制你去拿的信息素，一定不要承认是自己拿的。” 江若川讲话时，眼眸清亮，仿佛一束透亮的黎光。 徐明熙明白他说的是对的，无奈点头，将精神力撤回。 江若川笑了笑，眼瞳狐狸似的，忽闪忽闪。 “我想问你点事。那个指挥官，好骗吗？” “指挥官虽然不好骗，但是他是个Alpha。”徐明熙神色暗了暗，眸色忽然有些意味深长。 江若川并不想懂这种带有某方面暗示的意味深长：“是个Alpha又能怎么样？” 徐明熙似笑非笑，语气也有些意味不明。他说：“你可以，勾引他。” 江若川差点气得把枕头砸到他脸上：“……”滚吧！ 那位星盟指挥官公共形象毁誉参半，让人摸不到实处。 除了军功，能搜集到的私人信息很少。 更何况，指挥官的大部分信息都是被联盟绝对保密的。 所以徐明熙对这位指挥官所知不多，没办法帮江若川。 两人还没聊几句，巡查员就敲门进来把徐明熙叫走了。 徐明熙一走，房间变得非常安静。 江若川翻看院长给的资料。 这个席指挥官的信息比电子简历还寡淡。除了军功还是军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概没有。 江若川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阿鸢，网上说联盟的指挥官席凉因为爱人与军方决裂，这是真的吗？” 【主人，是真的呢。】 席指挥官照片上的冰川脸还生硬。 江若川盯着个人终端里席凉的照片，心底有诡异的违和感。 长相凉薄，这个人竟然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最重要的是，身为联盟最高指挥官，他竟然护不住自己的爱人？ 太弱了吧…… 【主人，你确定你想要知道真相？】 江若川点了点头。 星历1004年，西尔帝国对星盟首都星附属星河中的双子星座发动战争。 星际间的战争残酷到令人无法想象。 整个战争持续不到半个小时，而伤亡近九亿，双子星系直接陨灭在浩瀚星海里。 席指挥官的白月光——他的爱人，也死在这场战争里，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形势下，湮灭成为宇宙的尘埃。 江若川看着复原动画，就像在看电影，身心都为之震撼。 他接着看下一个片段，是关于死去的学生助教。他叫…… 江若川？！ 江若川瞪大眼睛，不死心又把这个人的信息再看了一遍！ 不仅名字一样，就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院长说的靠脸，不会是真的吧！！！ 江若川颤抖着：“阿阿阿鸢！他怎么……” 【主人，您猜的没错呢，您现在是席指挥官的白月光替身。】 江若川隐约猜到了这里头的猫腻，是军方背后无数人针对席指挥官的阴谋和阳谋。 他是实验室出来的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是根据原来这个江若川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实验品。 这是明晃晃的试探！ 若席指挥官喜欢他这个“礼物”，探查之事更加方便；若席指挥官不喜欢，他微不足道一个实验品，生死根本没人在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江若川咬紧牙关，暗暗想：“不然还是选择用信息素勾引好了，卖身总比没命好。” 【主人，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根据可靠消息，席指挥官的爱人，是死在他自己的枪口。】 江若川震惊不已。 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为什么？ 【据说……那位江助教是帝国派来的间谍。】 哇哦，好一出狗血大戏。 江若川若有所思。 席指挥官对这个白月光的情感很复杂，爱恨交加。 这直接导致军方无法猜测真的有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时，席指挥官会是何种态度。 看来自己就是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 第38章 夜归 远星带。 幽深静默的星空里，巨大的星舰静静悬浮在一条巨大的碎片陨石带之上，流线型玄黑星舰犹如暗夜里潜伏的猎人，随时等待黎明前的战斗。 周围非常寂静，星舰指挥室熄灭了所有的灯光，完美融入漆黑的夜色。 突然一道闪电般迅疾的白光划过苍茫夜空，它从指挥舰脱离，驶向星光最为璀璨的东方星系。 那是首都星公羊星座的方位。 …… 第三天夜里，首都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权限级别直接越过联盟护卫塔，他没有向任何人报备，径直将小型飞行器停浮在首都星议事厅前的大型草坪上。 整个罗浮宫响起急促尖锐的警报声，匆匆赶过来的警卫，从地面、从半空，四面八方将这架飞行器围了个水泄不通。 警卫员们一身蔚蓝色军装，神情紧张地盯着这架飞行器，谨慎地把枪对准来人。 这里可是星盟首都！胆敢夜闯罗浮宫，这人究竟是发什么疯？ 他还敢把飞行器堂而皇之地停在议事厅前的草坪上！ “您已经被星盟守卫军包围！放下武器，立即脱离飞行器。您涉嫌非法进入罗浮宫，请放下武器，立即脱离飞行器！” 尖锐的警笛声与守备警卫机械的喇叭声交叠，让平时宁静的宫殿内变得异常嘈杂。 飞行器下放的银色阶梯上缓缓露出一双黑色长靴，这双腿修长笔直，蔚蓝色军裤紧紧包裹住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最底下的裤脚被掖在靴筒里，整体看上去干练利落。 随着他走下梯子的脚步声，长靴上摇晃的金属物反射出探照灯的光，闪得警卫们一时目眩眼花，视物不清。 “入侵者身份验证中——二十一星系联盟最高军事指挥官，席凉。身份验证通过，警报解除。白鸽代表罗浮宫的各位欢迎您的到访。” 罗浮宫金牌管家白鸽温柔知性的嗓音传遍整个草坪，正在赶过来以及在场的警卫们纷纷收起武器，向着飞行器的方位行了一个最高礼仪。 探照灯陡然熄灭。 与此同时，星盟最高指挥官缓缓走下梯子，露出真容。 他的五官犹如刀削斧凿，桃花眼，眼下痣，勾勒出一股冷艳的精致。除此之外，琉璃瞳满是锋利，眉目染霜，森寒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 接着，他们看到小型飞行器变成一位银发碧眸的年轻机器人，他面朝所有人微微笑了笑。 ——这是星盟中小型战舰排行第一的鸿渊！ 人类智慧的结晶。 光它一个，就花费了席氏科研技术部十三代人的心血。 鸿渊眯眯眼，笑容可掬：“事急从权，惊扰各位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已经接管罗浮宫的防卫工作，今晚你们都可以睡个好觉了。祝各位好梦酣眠。” 警卫们已经列好方队，脸上满是惊喜。 “谢指挥官！” 离开的最后一眼，才有警卫发现，原来长靴反光的物件，竟然是九枚金色勋章！ 这代表，星盟现有的二十一星系中，有九个星系是席凉席指挥官带军收复的！ 这样至高无上的荣耀，他竟然把金色勋章扣在靴子上——这也太嚣张了吧！ 席凉目不斜视地穿过草坪，大步来到罗浮宫门前。宫殿里面所有房间都灯火通明，警卫一字排开守在门前冲他敬礼。 他抬眸不带任何意味地扫过门匾，只顿了一秒钟，便抬腿跨过门槛。 议事厅后是一条曲折的回廊，带着些许古代东方的审美。用最短的路径穿过回廊后，他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景观奢华豪气，满是西欧古典的审美风格，洁白的墙面悬挂名贵的油画，星空元素点缀了所有的房间。 金色房门前已经有人在等。 那人一身黑色睡衣，怀里搂着一位黑色头发的少年人，少年人的眉目隐没在额前长发里，席凉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格兰特·淮星。 军衔上将，老元帅幼子。 “呦，早回来了一周，你这是有多着急啊。你放心，你的旧情人他好的很，我会把他完完整整送还给你的。” 席凉懒得抬眸，甚至连笑容都吝啬。 “他死了。你要送我的，是尸体吗？” 淮星毫不怀疑这人明天就能把那位长着他旧情人模样的实验品掐死，不过他并不在乎。 死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只要江若川的基因序列掌握在他手中，实验室就能出现无数个江若川。 纵使席凉冷脸，淮星依旧陪笑，语气阴柔娇软，带着一股故意恶心人的调调。 “哥哥你明天可千万别这般冷酷无情，会吓着人家的。你就算不要他也不要暴殄天物，留给我玩一玩多好。” 说完，他捏了捏黑发男孩的下巴，拇指划过嘴唇，落在唇角。 黑发少年探出舌尖，又轻又快地舔了一下，他呼吸急促地喊了声：“上将。” 黑发少年是个omega，信息素的味道类似奶酪甜酒，味道甜腻，整个走廊都充斥着他的味道。 “那可是我觊觎了好久的人，你不要，我就去求父亲把他给我，毕竟北塔实验室花了三年时间才弄出来这么一个比较神似的。” 席凉斜眼看他：“那他最好有点本事。否则，也只配在你床上辗转反侧了不是吗？” 说完，直接转身关上房门。 席凉身影消失后，鸿渊礼貌地向前一步，他问候道：“老元帅近来身体可还安康？” “挺好，还死不了。”淮星甩甩手，低下头，他并不怎么想理这个人工智能。 “你最好还是让他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哼，帝国太子这样的人物，他能握在手心里就不怕烫得慌。他不给星盟，他又能搁多少天？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鸿渊微笑：“还是先把指挥官的禁制解开吧。你总不能让他回趟家还得和别人汇报。若是老元帅知道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淮星抱着怀里的人走了。 “与我何干。” …… “长官，您今天注射了六管抑制剂。已经远远超出联盟对抑制剂药物使用规定的剂量，您知道，过量注射抑制剂对身体具有不可挽回的损害。” 江若川死在双子星系后，指挥官总有一种自厌自毁的倾向，不在乎药物的用量，不在乎战局的危险，他似乎巴不得自己能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席凉没有犹豫将最后一管注射进手臂。 “您急需一位信息素契合的omega精神向导。这次联盟军方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我认为您应该采纳。” 注射管里冰冷的液体透出浅蓝色，一如席凉冰色的眼瞳，透着森寒与冷漠。 注射完毕，他随手将注射器扔进垃圾桶。 智能垃圾桶按照默认程序将注射器搅碎焚毁，最后嘀了一声，程序结束。 第39章 礼物 “那群疯子说话中肯？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他们是明摆着想塞人进门。算盘打得噼啪响，声音震得我在远星带都听到了。” “如果这位精神向导真的像联盟夸赞的那样，长官您也不亏，不是吗？” “你是指‘温柔可人，细腻如水’？” “不，我是指契合度百分之九十。” “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这不是鬼话长官，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如果对方拥有的是江若川的基因序列，那么契合度最少有百分之八十五，所以联盟给出的百分之九十可能微微有些虚高，但也不会差太多。” 鸿渊分析地条理清晰，可惜的是指挥官走了神，根本没在听。 席凉沉默了很久。 半晌，席凉才抬眸看向鸿渊，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若有一天，精神力失控，杀了我。” 席凉声若寒潭:“这是命令。” 鸿渊一愣，神色竟然有些悲伤。 双子星系被毁灭之后，席凉强制要求席氏军工更改鸿渊的源代码。 但没成功。 不过他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们加了一个代码，是无条件服从指挥官的命令。 其实这串代码对鸿渊来说并无意义，但鸿渊是成长性人工智能，他明白他伤害了席凉，如果不装成无条件服从的人工智能，他可能会被席凉舍弃。 于是他撒了谎。 随即，回答道：“是，长官。” 连夜奔波令人疲倦。席凉打开浴室准备冲洗一下休息，却发现浴缸里躺着一个裸体少年。 长方形的纯白浴缸里升腾的白色热气让少年的身体曲线变得朦胧，大片细腻的皮肤在热水蒸腾下呈现粉色，黑色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和上半身。 席凉眼皮直跳。 鸿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席氏军工说给您准备了庆功礼物。宫宴那晚您没来，所以他们送进了你的房间。可我刚刚扫描了室内，没发现异物，难道他们放进了浴室？” “嗯。”席凉嗓音淡淡。 他半蹲着，垂手拔出军靴里的短匕首，起身一步步走近浴缸。 “您不能杀他。”鸿渊慢悠悠走进浴室，“您在实验体是否具有人权的议案上投了赞同票。” 席凉盯着水里的人。 “我根本不同意实验体这玩意。” “可有关实验体的合法议案已经通过。您确实投了反对票，但他们认为您的观点明显的夹带私人情绪，所以取消了您的投票权，三票对零票，议案顺利通过。” 席凉冷冷瞥了鸿渊一眼。 鸿渊识相的闭嘴。 热腾腾的白色水汽很快弥漫出浴室，席凉垂眸瞥了一眼。 浴缸里躺着的人，除了黑色长发隐约可见，其他已经看不清楚。 席凉收起匕首，语气嫌弃而冷漠。 “他死了吗？” 鸿渊走近浴缸，开启人体扫描。 “产品标识不见了。应该是席氏军工花钱将实验体买下来了。他们想用加百列一号讨好您。” “蠢到家的东西！” 由于精神力极度不稳定，现在基本上只要一生气，指挥官的瞳孔就会染成一片血色。 鸿渊实时监控席凉的身体数据，看到数据飘红，眉头紧锁。 这些年，指挥官的精神力长期处于高危高压状态下，起伏很不稳定，普通的精神疏导对他而言如蜻蜓点水，效果不大。 现在的联盟最高军事指挥官迫切需要一个精神力契合度高的人帮他走出困境，否则精神崩溃不过是早晚的事。 “爷爷那边，我去谈。” 席凉收好匕首，毫不留情转身离开浴室。 “你把人送回实验室。告诉他们即便是不能销毁，也不要放出来。否则，北塔实验室就改名姓席！” 鸿渊盯着席凉的紊乱的精神力数据，发愁。 “加百列一号也没什么不好。当不成江若川，你就当人家是医生不行吗？何苦拒绝。” 席凉掩上了浴室里的门。 他挺拔脊背如同钢铁，笔直的背影透过朦胧的玻璃，模糊了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很多。 席凉声音低哑，音色很硬朗。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颤抖。 “鸿渊，数据和人不一样。在你眼里，拥有相同基因序列的实验体和江若川可以认定为一个人。” “在我眼中，江若川就只是江若川，江若川只有一个，死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唯一留下的基因序列我愚不可及地交给了军部，可是，可是他们这般利用……” 可他们却这般利用！ 这般糟践！ 席凉咬紧牙关，神色痛苦又颓败。 浴室外的墙面被他一拳砸出一个坑！剧烈的痛意让他神智渐渐冷静，声音也沉了下去。 “让这些顶着他的脸，没有记忆的试验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我的错。” “或许，无辜的是他，有罪的是我。” 实验体的出现，就是惩罚。 “送他回去吧。”席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鸿渊默默地叹了口气。 江助教，希望下次见面能够正式一些，不是像今天一样，充斥着星盟高层下流的算计。 * 次日。 江若川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徐明熙顶着熊猫眼等着他。 “爸爸的好大儿啊。爸爸没用，爸爸保不住你！” 江若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滚滚滚。” “指挥官要见你。” 江若川吓得一哆嗦，声音都带着微颤：“你说什么？” 徐明熙也是一脸愁苦。 席指挥官的突然袭击搞的人猝不及防，现在的江若川就是一个恢复出厂设置的工具人，他还啥训练都没给人上呢！ 徐明熙无奈解释道：“指挥官昨夜凌晨回来的。今天一早就要见你。你还有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时间。” “快快快，把那些资料全部存进我的脑袋里。” 徐明熙无奈耸肩：“你在鬼扯什么？资料在你个人终端，你真不行就现查，把资料放进脑袋里，开什么玩笑？我有那本事还在这里干么？随机应变吧你。” 早知道昨天熬夜也要把指挥官的几位队员信息给看了！ 这下完了！ 徐明熙一边督促他赶紧换衣服，一边绝望道：“别翻了，指挥官人已经到了实验室了。” 江若川脖子上最后一枚纽扣还没扣上就被徐明熙拽了出去。 他跟在徐明熙身后内心无比复杂。 两人停在精神梳理室门前。 江若川被徐明熙塞进耳麦后一把推了进去，江若川回头只看到对方无声的说了句“自求多福。” 屋内四面墙壁雪白，头顶的吊灯刺眼，江若川发现自己重生后眼睛不太好，有些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光。 明明视物很清楚，但是在强光下，眼睛依然会非常难受。 推测应该是重生前的后遗症，而且多半是心理上的。 目盲了片刻，他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里面只有一个巨大的银色金属囚牢，囚牢里有一方座椅。 银色金属座椅上安静地坐着一位青年人。 青年人垂眸敛目，棕色头发垂下来，看不清面容，只让人看到一个皮肤煞白的下巴。 耳麦叮了一声。 “这位是潜伏在星盟指挥舰的间谍。你只要能撬开他的嘴，获得一些有用的军事信息。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原来席指挥官给的考验就是这个。 江若川面无表情地瞅着人。 唔，现在搜索精神向导究竟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迟了点？ 第40章 审问 江若川毫不犹豫地打开个人终端，搜索了精神向导相关的内容。 他发现这里的精神向导类似于以前的心理医生，是利用自身精神力对患者进行精神治疗和疏导的人。 关键问题在于精神力是个啥？ 出于科研工作者严谨地态度，江若川抱着学习的心理点进一个相关视频。 实验室的监测员就坐在距离江若川一墙之隔的玻璃门外，他的身后站着全星河贵女们的梦中情人，二十一星系最年轻的指挥官！ 他不仅是星盟第一位独立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还是星盟一级战斗师，联盟特高级机甲操纵员，拥有九枚不同星系的金色勋章，精神力三阶，史上最强Alpha。 ——甚至他最喜欢星际星闻播报员安丽丝也是席指挥官的仰慕者。 当看到江若川临时抱佛脚一脸菜鸡样搜索视频时，监察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默默回头看了指挥官一眼。 指挥官一脸冷漠。 于是，监察员没敢吭声。 这边，看完视频，江若川得出一个结论。 简单来看，这就是一场话疗。运用完美的话术安慰精神受到伤害的患者。 视频里是抚慰患者脆弱的心灵，而他任务更类似于刑讯。 两边的目的性不太一样，于是问题已经演变为如何根据这个并没有什么用的视频来解决眼前困境。 不多时，江若川伸手想要打开另外一个视频。 耳麦再次传来声音。 “可以开始了吗？”对方的声音透着些许地不耐烦。 江若川遗憾地放下个人终端，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个房间很奇怪，没有一个家具。惨白的墙面看起来涂上了特殊的材料。 房间内连个椅子都没有，江若川只好坐在地下勉强营造出与笼中青年类似平等友好的关系。 江若川语气随意的像是在拉家常。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到哪里去？” 监察员：“……” 哲学三连？ 你丫当人家是唐僧西天取经呢！ 监察员刚准备开口，却被一双雪白的手套突然制止。 他循着席指挥官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惊讶地发现—— 那位被指挥官称为“最难撬开的嘴”的青年满身挂着漆黑粗长的锁链。 他静默地抬起面如死灰的脸，用那双黯淡的眼瞳瞥了江若川一眼。 在这一瞬间之后，他眸光微闪，似有水光。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开口了！？ “斯普洛夫。帝国岗地家族第三子，是父亲的私生子。幼时流离远郊，少时幸逢贵人，受教于玫瑰金地，原本应当侍奉殿下终身，可惜命途不济，被迫奉命于星盟潜伏，他们让我等一个良机。至于要去哪里……” 他顿了顿，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 “最差的情况不过就是流离之身归流离。” 江若川眼神疑惑，歪了歪头。 你们帝国人讲话都这么文绉绉的？ 监察员已经完全忽略身后存在感极强的人，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斯普洛夫愿意开口，还说得这么详细！ 是假话吧？骗人的吧？ 监察员侧过头，他想从指挥官脸上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他失望了。 席指挥官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 指挥官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江若川。 监察员回过头看江若川，这才发现这家伙确实好看！ 漂亮的黑色眼瞳让他此刻看起来清纯无辜，疑惑的情绪让他的眸色变得懵懂，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就是太瘦了，不上相。 鸿渊语气总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原来是岗地家私生子，怪不得我们查不出来他的详细信息。” 斯普洛夫被锁链捆绑，想动也动不了。可他的目光灼灼盯着江若川，无端地看的江若川心慌。 江若川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情绪有点复杂。 最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有问必答。 不是间谍吗？ 不是秘密吗？ 江若川瞧着斯普洛夫面色痛苦，神色凝重，心里想着对方既然有问必答，也算是个坦诚的人。 于是，没忍住多嘴，劝慰了他几句。 “既然不愿流离无家，那就留下来。” 斯普洛夫神色几经变化，最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可这里是联盟。” 江若川心里真的觉得这位大兄弟人还挺好的。 要是这般固执己见，死在联盟岂不是可惜了。 不如委曲求全，活下来。 “联盟也是家。”江若川眸光坚定道。 监察员回想起一个小时前指挥官闯进精神疏导室说的话。 鸿渊交代测试任务时，简单提了一下任务的难度。 他当时说，这是席指挥官遇见的最难撬开的嘴。 监察员当时就觉得席指挥官都逼问不出来的嘴，那这个任务交给实验室不就是故意为难吗？ 要是指挥官不想让联盟塞人进星舰，那就直接拒绝啊，为难人家江若川同志干什么？ 他现在忽然觉得，这个任务做起来……或许，大概，可能也没有那么地艰难。 难道是因为江若川和他的白月光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指挥官故意放水了？ 兴许是察觉到监察员的情绪，鸿渊忽然开口：“斯普洛夫从被监禁到经受星盟所有的刑讯后，一直没有开口。我们甚至检查了他的喉管声带是否正常。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开口。” 席凉眉头紧锁。 这不正常。 56号实验体甚至没对斯普洛夫动用精神力。 席凉脸色冷沉沉的，怪渗人的。 他在监察员身后蓦然开口：“问他从星盟窃取了什么情报。” 监察员被这声音吓的一哆嗦，愣了一下才在耳麦里传达给江若川。 江若川觉得这话问的也太直接了，不是直接把对方当傻子吗？ 于是皱着眉头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 “在你心底，最重要秘密是什么？” “我……曾经非常、非常爱慕他。我可能等不到那个时机了，请帮我问候殿下。” 谁？ 你说爱慕谁？ 江若川眼皮都要跳起来了。 斯普洛夫喜欢的难道是帝国太子？天啊，这是个震惊全星河的大八卦吧。 这人咋一点都不设防？坦诚的令人费解。 江若川没来由地踟蹰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斯普洛夫眼有星芒：“我祝愿殿下——” “——登上玫瑰与荆棘交缠的王座， 走向浩瀚星海俯瞰星图的顶点， 挥剑斩断混沌开启宇宙新纪元。” 江若川浑身猛然一颤，头皮发麻，有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头顶流遍四肢。 ——这不是系统说的话么？！ 第41章 重逢 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 “问他，殿下的精神序列是什么？” 江若川思绪混乱起来。 他敏锐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本不想继续问下去，可奇怪地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蓦然间站起来，毫不犹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精神序列是什么？” 问出口后，江若川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并不是他想要问的！他怎么就像是被人操纵了一般？ 几乎一瞬间，江若川就明白过来，是墙后有人对他使用了精神力控制。 斯普洛夫：“我只知道第二序列，殿下的第二序列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接下来话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眼神变得迷茫和犹疑。 过了很久很久，江若川终于听到了这次任务里最重要的话。 “北妖。双S级，主要表现为远程精神控制。范围不限，条件未知。” 监察员歪过脑袋，他看到了指挥官的笑容——微微勾起的唇角，浅薄的仿佛是讥笑。 但他眼角的弧度挑上去，这又是一个能让所有人看的分明的、愉悦的笑容。 等等，北妖？怎么好像有点耳熟？这好像是……监察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鸿渊已经向所有公共平台发布了这段视频。 鸿渊也同时开启了自动修正排列顺序。 “鸿渊向所有公共频道实时更新现有基因序列精神力排序表，原【北妖第三，存疑】现更正为【北妖第三，精神系攻击，远程精神控制，范围不限，使用条件未知。所属者，玫瑰帝国皇室。】” 我草！这特么竟然是排行第三的精神序列！ 监察员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来一直以为北妖是帝国皇室传出来骗人的，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远程精神控制，范围不限，这特娘的多吓人！ 而且使用条件都不知道，这帝国皇室都是什么怪胎！怎么精神力一个比一个吓人？ 席指挥官悄无声息地转身，监察员起身追问：“您不接着问下去了吗？” 指挥官没有回头，嗓音凉薄。 “斯普洛夫已经没有盘问的价值了。不介意的话，留给你们实验室好了。” 留在实验室的人，没有人权和自由。这意味着他可以被一群疯子科学家随意摆弄。 那样的生活，不如死去。 前一刻，指挥官还认为斯普洛夫是最有价值的犯人，而仅仅过了半杯茶的时间，他便将人弃若敝屣。 他的过分理性，恰如他的凉薄一样，令人胆战心惊，甚至窒息惶恐。 如果这样的人站在星盟最高处，他真的能理解普通人的平庸与无奈吗？ 怕是只会嘲讽、讥笑、弃若敝屣吧。 监察员以为他会直接离开，但没想到他出现在了玻璃墙里。 鸿渊更新完数据，向监控员礼貌道：“江若川的所有实验数据我拷贝了一份带走，给你们带来的所有不便，请见谅了。” 说完，几乎瞬间就穿墙而过，出现在指挥官身侧。 监察员目瞪口呆。 他想说，江若川是实验室最高机密，加密程序是全星盟数一数二的，你站在这里不到三分钟，就算是光下载，也来不及啊…… 接着他才后知后觉。 对方可是鸿渊啊！穿过最强的强化钢玻璃都在一瞬间，更何况是偷个资料。 相比较鸿渊，席指挥官的行为就显得粗鲁了很多。 他一脚踹开精神疏导室的电子密码门，从里面拎小鸡仔子一样把江若川拎了出来。 席凉把人提出来一把摔在雪白的墙面上，逼问道：“你究竟是谁？” 江若川比里头的斯普洛夫还要懵。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这么暴力？第二反应是特么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江若川就穿了一件白衬衫，被一只手摁着脖子压在墙面上，肩胛骨直接撞在墙上，皮肤被衣料摩擦地格外难受。 他倒是想开口解释几句，可压着脖子根本说不出来话。 鸿渊死死盯着席凉那只手。 他担忧的问:“长官，您是否失控了？” “没有。”席凉这才默默收回那只带着手套的手。 鸿渊劝他道:“现在无论下什么判断都为时过早，长官我们还有时间调查。” 江若川坐地下发麻的脚还没缓过来，又经此磨难，一时腿软，坐在了墙边。 他剧烈咳嗽几声后，大口喘息着。 鸿渊确认江若川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后，认真劝慰席凉道：“您的情绪很不稳定。鸿渊建议您先离开实验室休息一下。” “不走。” 席凉垂眸看向地上柔软脆弱的江若川，冷冷道“我需要精神疏导。” 江若川终于费力抬起眼眸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他嗓子疼，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说：“我拒绝。” 席凉此刻看起来确实不像理智的人。 他的语气自带上位者的强硬:“一个实验体，你连人权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不得不说，这人的嘴是懂得如何羞辱人的。 江若川努力站起来，咬咬牙，费劲吧啦地用口型说：“我工资比你高！” 席凉皱了皱眉头根本没看懂他的口型，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在乎江若川说的是什么。 “拒绝无效。” 听到这四个字，江若川简直快要气炸了。 忍了许久，理智回笼。江若川也是真的不想招惹这位，于是他带着嘶哑的声线问：“你确定要我给你精神疏导？” “确定。” 江若川眼眸沉静：“那你蹲下。” 席凉想起他在面对斯普洛夫也是坐下来的，难道这是他的精神力使用条件？ 犹豫片刻，席凉半蹲了下来。 仰视别人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他突然想起昨夜，摸匕首时，一瞬间动的杀心。 席凉冰瞳浅淡，一双眼睛仰视着江若川，看起来像是狼，这双眼睛里有冷峻的杀意。 狼崽子根本藏不住心思，炽热的杀意都快溢出眼睛。可江若川毫不畏惧他的仰视，甚至还在心底升腾出一股凌虐欲，他真想一脚踩碎对方的桀骜不驯的嚣张气焰。 情绪被轻易地挑动，他甚至觉得折辱眼前这个人，会令他心情愉悦。 复杂的情绪像是坍塌的瓦片跌落，江若川竟然觉得自己应该恨他。 江若川垂眸俯视着半蹲的人，探出一只手，拿下了指挥官的军帽。 同时，监察员在里头久等无人，又看到指挥官将人拎出来，连忙绕过走廊走过来查看具体情况。 然后他看到—— 江若川的手拿下指挥官的军帽，指挥官半跪在他面前，接着他伸手像撸猫一样撸了两下指挥官的头发。 这是什么神展开？ 指挥官刚才还一副恨不得杀了人的态度，这会儿怎么像个门卫犬一样对着主人俯首称臣了呢？ 这个世界太迷幻！ 第42章 赝品 席凉并未感受到任何精神力的疏导，抬眸间，却发现江若川的眼瞳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江若川伸出食指，轻轻挑起指挥官的下巴，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面对受害者，你确实应该跪下。你应该低下你高贵的头颅，趴在地上，头痛流涕，不断忏悔。” 席凉仓皇地站起来，桀骜的眼瞳瞬间变了神色。 指挥官那双慌乱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视江若川，声音也在颤抖:“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他没等来江若川的回答。 等了十秒钟之后，那双冰色眼瞳就镇静下来，他的目光缓缓对上江若川冷若寒霜的眼睛，认真地问:“你在哪里找到双子学院视频资料的？” 鸿渊也是震惊，双子学院当时的资料应该随着爆炸消失在宇宙里，除了自己留存了零星片段，怎么还会有别人知道？ 当时，江若川的基因序列上交后，双子星系的录像资料，席凉本想删掉，可最终没舍得，就用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锁进了鸿渊的数据库。 “我是谁？”江若川抬眼，眼波似水柔柔望他，唇角轻蔑的笑着，“我是，江、若、川、呐。” 席凉对于江若川的表演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鸿渊有段时间被他丢给军方研究院，窃取双子学院那段录像资料，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他只是没想到，军方为了这么一个实验体，还挺费心。 席凉几乎能完整的梳理完来龙去脉，于是从江若川手里抢过军帽，一脸嫌弃地拍了拍。 他一步逼近江若川，注视着人的一双眼越来越冷，寒波迭起，他气极反笑:“赝品就是赝品。” 就算拥有相同的基因序列，他也不是江若川！ 江若川死了！ 是他亲手开的枪。 江若川眼中的恨意如烟雾消散，他端着无辜无害的眼眸望着席凉。 接着，解开了衬衫扣子。 “精神力我不会。”江若川露出雪白的后颈，歪头看着席凉，“信息素要么？” 席凉闻到了一丝丝信息素的味道。 理智瞬间崩塌。 他的手指极为缓慢的探向江若川的后脖颈，仿佛那后面有什么令人着魔的东西。 片刻后，指尖悬在腺体上方，不近不远，刚好一寸的位置。 精神力大幅提高了人类感官的极限。 尽管没有肌肤相贴，席凉也能感受到江若川脖颈里经脉跳动的微小幅度。 席凉是顶级Alpha，对信息素的敏锐性远远高于寻常人，于他而言，加百列的气息犹如玫瑰霜花的味道，扑面而来，异常热烈。 席凉一身肃穆整洁的蔚蓝色军装，配套的白色手套隔绝了他与绝大部分人的肢体接触。 此刻，他却烦躁地想脱下手套。 他想要触碰，他怀念对方的味道。 面前的这个人与记忆里的他，容貌、气息一模一样。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浊浪滔天。 心思只动了那么一瞬，他戴着手套的指尖便触及了对方腺体的位置。 鸿渊都不知道该先劝谁。 “江若川，你这种引诱行为完全可以归属于性暗示。你的行为我已经用视频全程记录下来。长官他最近精神力很不稳定，一旦失控，长官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吃亏的只有您自己。” 江若川侧身躲开了席凉的手，不甚在意道:“天气有点热，解一颗扣子就算是暗示了？” “指挥官，怎么这么经不住诱惑？”江若川此刻垂眉敛目，看起来乖顺极了。 江若川雪白的衬衫看起来不太合身，最上面的扣子被随意解开，以至于衣领没有完全包裹住脖子，露出一段锁骨以及一片雪白的皮肤。 后颈的皮肤上贴着一层深色的隔离胶带，就在席凉掀起来的前一刻，江若川迅速按住了他的手背。 “我拒绝。”江若川声线喑哑，唇角带笑。 随着江若川的声音一起，一阵温热的吐息轻扫过席凉耳边，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纠缠。 对于此刻的席凉来说， 这更像是变相的诱导。 他并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究竟那个意思，但大概率是故意的。 霎时间，席凉的呼吸乱了套，呼吸声变得飘忽不定，炙热与温凉的气息交替轮换。 太近了…… 席凉在克制，或者说忍耐。 江若川冷眼看他挣扎，席凉的痛苦令他快意。 半分钟后，席凉缓慢的抽回自己的手。 真难看啊…… 席凉闭上眼，好似闭上眼睛就看不见眼底对自己的失望。 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坦然地面对一个和江若川一模一样的实验体。 听到他用熟悉的声音说出我拒绝还是会心思狂涌。 甚至无法面对他会用怎样的眼神注视着如今颓唐的自己。 音容笑貌，一如从前。 他，是江若川，却也不是江若川。 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定一直都是席凉的优点。可是再强大的人，也有崩溃的时候。 席凉额头全是细汗，眸沉若海。 他面色痛苦，咬牙道:“你为此自鸣得意么？要是我自控不成，你坚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到时候审判院前分说，你难免落个勾引军官的罪名，大家可都不好过。” 江若川觉得这话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觉得一细想，头疼欲裂。 静了片刻，指挥官走了。 监察员完全没看清指挥官是如何离开的，只剩江若川靠在走廊的墙边微微喘息。 他走近江若川，问道：“你没事吧。” 江若川摇摇头。 就在刚刚，意识到监察员就在附近时，他抠下军帽中心的那枚徽章。 徽章上的图案繁复华丽。 底图是宇宙星海版图，画着二十一个星系，它们互相缠绕旋转，边缘部分是一团金色橄榄枝，它包围着一个白色华丽复古的欧式建筑——罗浮宫。 那是星盟首都星级别最高的会议中心，星盟所有大型庆典、重要会谈都在这里，甚至星盟执政官、汉亚元帅、大主教、包括指挥官都住在这里。 可以说，罗浮宫集结了星盟所有精英人物，它的存在象征着整个星盟的繁盛与辉煌。 江若川望着席凉消失的方向，眸色暗了暗。 【主人，刚刚你怎么了？太不对劲了。】 “我在试探他。”江若川泄了口气，有些遗憾道。 【主人，这个家伙精神力紊乱，易感期紊乱，还能好好活到现在，由此可见自制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您可不要轻易拿自己试探呐，太危险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指挥官确实对人家江若川有愧，但是脑子清醒，绝不会认可一个替身的。他心里门清着呢。” 装人家的白月光死路一条。 乖乖当奶妈，才是首选。 第43章 失控 席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罗浮宫，立即封闭了房间。他从鸿渊手中接过一个蓝色针管，注射进手臂，快步走向浴室。 他背靠浴室冰冷的瓷砖，垂落眼睫，咬牙低声道：“差一点。” 竟然差一点失控。 若不是鸿渊开口提醒，今日他恨不得立即将人带回罗浮宫锁起来。 鸿渊的核心存储着指挥官身体的实时数据。 靠近江若川让指挥官产生的变化让人心惊。 他不懂人类情绪的表达，他只知道指挥官的精神数据变化非常剧烈。 鸿渊守在浴室门外，目光锁定了浴室内唯一的热源。 “您的情况，我会替您绝对保密的。” 席凉在镇静剂下快速冷静下来。 “监测到浴室内信息素浓度过高，已为您开启空气自动净化模式。”白鸽的声线依旧温柔。 鸿渊检测到指挥官的各项指标正在慢慢恢复，解除了自身的三级警报。 “三年前，江助教与您的信息素匹配度是87.5%，北塔实验室的56号实验体经过基因优化，与您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9.75%。长官，他们没有骗你。就目前星盟登记的o基因样本中，他是最适合您的对象。更何况，他还是精神向导。” 如今星盟登记在案的情侣最高的匹配度不过才90%，89.75%普通人想都不敢想。 但是席凉不是在乎信息素匹配度的人，他需要的是精神向导。 他的精神力霸道蛮横，近些年越发难以控制。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不能变成随时失控的野兽，如果真的沦落至此，他宁愿死。 他必须要找星盟最好的精神向导。 可今天11位候选人中，只有56号实验体通过了测试。最令人费解的事情是他连精神力都没有用一下。 他在进行测试前就在军方会议上宣布过本次测试公平公正公开，测试的项目是他亲自选定的，斯普洛夫也是他亲自押送的。 军方其他人在录像出来前完全不知道具体的测试项目。 席凉非常头疼。 就算是有人提前泄露测试项目，江若川也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弊利用特殊方法轻易撬开斯普洛夫的嘴，因为所有手段他都在星舰里试过了，没有用。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是席凉始料未及的。 原本他打算出个难题筛除所有候选人，掌握挑选战友的主动权，可现在他明明知道这个实验体是绝对有问题，却不得不将人带上战舰。 席凉在浴室里将测试时的情景认真回顾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沉默了很久，他开口道：“宣布56号实验体通过测试。明天让他去星盟军方附属医院体检。” 鸿渊皱起眉头，他刚刚读取掌握了江若川在实验室的所有信息，竟然有空白断档处。 于是开口问道：“我这里有实验体江若川在实验室的所有资料，请问您需要阅览一下吗？包括体检情况。” 鸿渊不会没事找事，这样子一定是实验体实验记录有问题。 席凉按下洗浴喷头：“挑重要的说。”冷水冲下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心率等体征已经稳定如常。 鸿渊：“实验数据指出56号实验体精神植入了324次才最终醒来，最濒危的一次实验室采取了特殊手段。这次之后，实验体重组精神图景忽然变得容易许多。” “特殊手段？”席凉皱了皱眉，“看来他们掌握了江若川的精神锚点。” “特殊手段究竟是什么暂时无法得知。这段资料被删除了，并且数据无法恢复。我查过对方权限，可以确定和军方有关。” “是淮星。”淋浴喷头的冷水如雨水落下来，将席凉整个人打湿，水珠顺着头发一滴滴落在地砖上。 鸿渊表示认同：“是淮星上将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六。” 席凉脱下手套，卸去身上的衣物，冲淋身体。 过了大约十分钟，鸿渊突然开口。 “收到最新消息，汉亚老元帅醒了，您下午要去看望一下吗？” 静默了片刻，席凉关了淋浴，说：“淮星下午会去。” 鸿渊：“那我帮您预约明天的行程如何？” 席凉：“时间尽量早一些。”换好衣物后，席凉看着衣帽架，动作顿了顿。 他忽然发现，军帽上的徽章不见了。 鸿渊早就知道，但他不说。 直到指挥官发现，他才有意无意道：“应该是落在江助教那里了，要回去拿吗？” “不必，他若喜欢，送给他好了。”席凉冷冷道，“让工程部再做一个送过来。” * 首都星，星盟军方附属医院。 医院的整体是一座阳绿色方形建筑，涂满特殊材料的墙壁上绘制了和平鸽口衔白十字的圆形图案。 若是乘坐私人飞行器在该区域航行，从高空俯瞰，这家医院就如同是上帝扔下的巨大骰子。 顶层是一片广阔的飞行器停泊区，甚至可以同时容纳上千架战机同时降落。 席凉从顶楼降落，径直走向空间传送台。 医院共有十六楼，是首都星难得的矮层建筑，十楼以下对首都星公民开放，十层以上就是军方领地，需要通行权限。 指挥官眼下隐约一片青色。 “您昨夜没休息好？” 回首都星后，鸿渊被设定非战时夜晚自动休眠，只有在危及指挥官生命时才会被强制唤醒，所以他并不清楚夜间十一点后指挥官的活动。 但他可以根据指挥官行为习惯计算概率。 鸿渊跟在席凉身后穿过十二楼的回廊，演算着各种事物对席指挥官睡眠的干扰程度。 “抽空看了一下那个实验体的全息影像。” 果然，江若川与指挥官睡眠状况呈显性正相关。 没等鸿渊将这一发现告诉指挥官，指挥官已经在J-1病房门前停步，他抬手敲了门。 “进来。”病房内汉亚老元帅的声音传出来，声音里是沉淀岁月的苍老，语调低哑，还带着一丝病弱。 席凉推门而入。 病房上白下蓝，色调温暖舒适，冲淡了病房以往的单调。病房里很多大型医疗器械，用于全天候监察病人情况。 老元帅喜欢安静，因此病房里只有一位护士姐姐，她看起来很温柔也很专业。不难看出，老元帅在这里被照顾得十分妥帖。 护士搀扶老元帅坐起来，鸿渊发现老元帅的白发多了一些，面容也更加苍老。 旁边床柜上放着几盒治疗心肺的药，半杯温水，还有一束纯白风铃花。 第44章 探病 白色风铃花是老元帅爱人最爱的花束，以往老元帅受伤住院，师母总会带着一束风铃花来看他。 星盟最高指挥官身着一套肃穆到有些古板的蔚蓝色军服，手上一双绣着首都星图的白绸手套，九枚勋章依旧被整整齐齐地扣在长筒军靴上。 若是他走得快一些，鸿渊甚至能听到席凉脚边金属碰撞的清越声响。 鸿渊有些无奈，指挥官可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汇报工作的。 尽管最近三年老元帅与指挥官在政治立场上有些龃龉，但是从情感上两人依旧不可分割，亲如父子。 指挥官毕竟是老元帅亲自从孤儿院接回来抚养成人的，一直以来，他的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老元帅勉强算一个。 鸿渊特意去买来了一束风铃花。 风铃花是难得的品类，花了指挥官半个月的工资。鸿渊在看到床柜上一模一样的纯白风铃花时也不惊讶，而是走到床边将两束花拆开，一起插进绿色花瓶里。 席凉站得笔直，嗓音一如既往冷淡。 “星际联盟指挥官席凉向您问好。” 这本来是一个军礼。需要军官拿着军帽弯腰致意，可惜指挥官的帽子丢了军徽，所以根本没带军帽。 这很不礼貌，幸好老元帅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三年了，难为你肯来看我。”老元帅接过护士递过来的药，垂暮的声音好似叹息。 这就是传闻中星盟军方第一人、联盟史上最强Alpha、无数星河贵女的梦中情人。 护士涵养很好，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席凉，只觉得对方眉目深邃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老元帅吞下药丸，动作迟缓地接过护士手上的玻璃杯。 他摸着玻璃杯沿，幽幽沉思。 “我听闻一月前你攻下了西尔星系，时隔三年，你终是如愿以偿了。”老元帅不紧不慢喝了口水，眉目缓缓垂下去。 松弛耷拉的眼皮在微微低头的动作下遮住了浑浊的眼睛。 接着，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眼睛，老元帅缓缓抬眸，话锋陡然一凛：“是为了把功勋踩在脚底的快意，还是为了那个敌国间谍肆意报复？” 曾经的西尔帝国坐拥星海最大星系，资源丰厚，繁盛一时，是星海图中雄踞西南的巨象。 四年前，星盟西南边境防线不堪其扰，席凉屠象的决定前脚呈到议会，星盟后脚就在西尔帝国假意求和声中与其建立了十年邦交。 调席凉回首都星的执政官调令连发六封，席凉拒令不从。 第三天后，老元帅亲率自卫队前往边境，六天后席凉被当众扣上基因锁带离战场。 星盟日报外交栏对席凉进行了强烈的谴责，人们将他钉在破坏和平的耻辱柱上痛骂。 他们骂他天生嗜杀好战，冷血残暴，甚至还有医院相关人士透露席凉的心理报告，指出当时身为上将的席凉无法与人类共情，具有严重的精神问题。 经过元首、元帅和大主教三方商议，最后决定撤销席凉一切职务和功勋，清查席凉二十八年来所有记录。 可惜的是，他的过往记录干干净净，查无可查。 之后一年，西尔帝国韬光养晦。 经过民议会投票后，席凉被流放至偏远的双子星。 之后半年，西尔帝国突袭月星，一场战争后，双子星永久湮灭，只剩下一团乌色尘埃。 那一天，鸿渊违背主人命令，将主人塞进医疗舱。在核爆的最后一分钟带着席凉飞离了双子星系。 九亿人，包括指挥官的爱人，连骨灰都不曾留下。 鸿渊侧首，看向席凉。 席指挥官容色毫无变化，他像块被裁剪好的木板一样端立在病床前，闻言只是抬眸看向老元帅。 “您不公。” 鸿渊有些意外，这三个字完全不符合指挥官的语言习惯。 指挥官语言习惯是说一不二。 他可从来没有身为晚辈的自觉。 这三个字语气硬邦邦的，但是表达却是类似于抗议的意思。 从行为和语言表达习惯上分析，契合这句话的人属于江若川。 江若川在不满意指挥官的决定时，经常用这种方法——礼貌又温柔的控诉。 老元帅没有人工智能分析的结果，他压根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他将手上的水杯递还给护士，不悦道：“哪里不公？” “无论江若川是不是敌国派来的间谍，在此之前，他都是独立完整的人。你侵犯了一位公民的基本人权。你甚至连申辩的机会都不曾给他。” 老元帅病体还没有痊愈，这一段话气得眉眼抽动几下，怒火中烧。 他厉声道：“我若是给他机会，你现在就是通敌叛国！” 连接老元帅的医疗光板上的心率陡然上升。 “我宁愿上军事审判庭。”席凉浅冰色的眼瞳寒意森森。 “你休想，格兰特家决不能出现第二个斯恩！”老元帅喘着粗气道。 护士心头一跳。 这个名字七年前炙手可热，而如今也被遗忘在茶余饭后了。 格兰特·斯恩，曾经的星盟上将。 他不仅是老元帅长子，原本也是军方亲自选定的继承人。 传闻他英俊伟岸，仁义重情，文韬武略，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优秀领导者。 可惜七年前因叛国罪被永久监禁。 护士看着老元帅身体数据的剧烈变化，紧张道：“您现在不能生气，我看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老元帅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摆了摆拒绝了护士的搀扶。因为气闷脸色涨红，加上呼吸不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痛苦。 席凉静默地注视，没有一句关心暖怀的话。 老元帅抚着胸口缓了许久，心率终于回落。护士查看医疗电子屏平稳的曲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脸色都说不上来的难看。一个坐在病床上喘息，一个端着死人脸站立在旁，看样子双方都没有结束的意思。 “北塔实验室的56号实验体你见过了？我听说改良过，与你匹配度很高。你要是还记着那个江若川，就把他带走。给他植入的记忆我看过了，虽然有段感情史，但都是假的，他是精神向导，可以帮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的声音多了些长辈常有的温情。 席凉晃了个神。 他想起那天枪口滚烫的温度，西服外套上浸透的血迹。 想起江若川挣扎推开自己的手和一触即分的指尖，染血的皮肤冰凉彻骨。 而最后，自己身上那件沾有江若川血迹的白衬衫——那段独一无二的基因序列在他上缴后，变成了实验室里粗制滥造的产品！ 第45章 体检 席凉僵硬的身体像是被蛇缠绕，他只觉得窒息、阴冷，有什么东西拖着他一直下沉，闷得他痛不欲生。 现在，他们拿着替代品叫自己原谅。 他有什么资格替江若川原谅！ 连自己都是加害者的一员，所有人都不配得到原谅。 席凉冷冰冰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 “实验室拿江若川基因序列制作实验体是不是您的首肯？或许，我应该说——是您的授意。” 老元帅非常清楚席凉的意思，他在控诉自己违反星盟法律，但是一如他从前的观点，特殊时期就得采取特殊手段。 从前是，现在也是。 一个被敌国侵蚀的、软弱的、没有尊严的星盟，何来的人权。 不过老元帅几乎昏睡了三年，当年的观点不曾改变，但心气却大不如前了。 他不服老，但他知道，以后的星盟，终将是这些年轻人的舞台。 他的声音缓了又缓，用低沉的嗓音说：“就当是我抱歉，这个人随你处置，我不会过问。” “我拒绝您的抱歉。”席凉的眼眸黯淡下去，那颗清亮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瞳此刻就像蒙了一层尘土。 他垂落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怪我今日多此一行。日后，除非是您的葬礼，否则，我不会再过来打搅您。” 这句话换个意思来说就是除非您死了，否则我们不用见面了。 这话说的很重，连鸿渊都被惊到了。 说完，席指挥官径直向门外走去。 “席凉，你别不知好歹。我一再退让，一再为你考虑。我顾虑你的身体，顾忌你的情绪这才让实验室违反星盟规定，你不领情便算了。我已年过古稀，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的孩子，你就是这样与我说话的？！” 席凉甚至没有回头。 鸿渊一脸歉意，他鞠躬向老元帅告别。 “指挥官一直把您当做恩师，请您保重身体。” 指挥官的脚步很快，鸿渊及时跟上。 “江若川在三楼体检，长官您想要去看看吗？” “不准叫他江若川！”席凉眼睛里泛起血丝，痛苦的神色和咬牙切齿的动作都像一只绝望的困兽，“江若川早就死了！” 江若川才不会像实验室里批量生产的实验体一样，充满着军方的虚伪和算计。 鸿渊分析着指挥官的精神数据没有吭声。 他没想到战场上一贯冷静的指挥官竟然在回家后短短二十二个小时内，情绪已经剧烈变化了数次。 可真是意外啊。 席凉忽然顿住脚步。 他问：“军方是不是有规定，未被完全标记过的Omega不允许进入星舰参与前线战斗。” 鸿渊搜了一圈数据库，及时回道：“星盟军纪法第三章第五条规定，未成年以及未被完全标记过的Omega禁止参加一切军事行动，违令者取消其入伍资格，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有故意隐瞒导致情节严重者，追究其刑事责任。” 席凉眉目微微舒展开，“走，去三楼。” * “全部都要吗？”江若川站在体检室门前，语气温吞道。 “江先生，按照规定脱衣体检是必要流程。房间是封闭的，而且全程只有机器检查，没有人工，您可以放心。” 其实整个医院的工作人员并不多，大部分检查事项都交给了医院的人工智能【拉绯尔】，只有涉及重要的检查项目才会增加人工。 恰好，军舰入职体检就涉及重要项目，因此才给江若川分配了一位女性Omega护士。 护士小姐姐个子不高，但人美心善，声音又甜又温柔，这让江若川整个体检流程比较轻松顺畅。 他缓了一口气。 “好。” 席凉到的时候，江若川刚好转身走进旁边的体检室。 护士一转身就撞见了星盟指挥官，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吓了一跳，磕磕绊绊打了声招呼。 她刚刚听到了军靴特有的叩地声，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指挥官。 这里头的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指挥官亲自跑一趟。 “我记得，”席凉停顿一下，目光扫过护士，白大褂的胸前口袋上绣着她的名字，但席凉没有在意。 目光最后落在护士身后紧闭的银门上，他接着说：“入指挥舰的体检要求更加严格，人工体检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兴许是席凉的目光不够友善，又或许对于一个Omega来说，被优秀Alpha无视的目光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护士脸上有些不自然，解释道：“确实如此，不过今日只是常规体检。进入星舰前，会按照人员分配的部门，由指挥官或者指挥官指派的专业人员进行人工体检。” “其他体检报告出来了吗？” “有关腺体信息素和精神力的评估报告已经出来了。还没来得及上传，您要查阅吗？” 席凉：“传给我。” 这家医院虽然是军方医院，但是隶属联盟政府后勤部，与指挥官并没有上下级关系。 因此，护士也没有想给对方走后门的意思，而是公事公办道：“您想要查阅的话，我现在上报给护士长，护士长会上报给院长，院长很快就会回复您的。” 而这段话在席凉这里就有故意为难之嫌疑了。 这种态度很难让人不去怀疑医院另有目的，层层上报，流程繁琐，到最后院长又会上报给谁呢？是不是有谁想要隐瞒江若川的某些身体状况。 席凉勾了一抹冷笑，看的人胆战心寒。 两人说话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个时候鸿渊接管了医院人工智能设备。 医院三层走廊里的扬声器突然开口。 “星盟指挥官席凉身份确认。提前接管队员江若川所有权限申请通过——申请提前体检流程确认——流程合规，提前体检流程通过。正在上传相关数据。” 护士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人工智能【拉绯尔】。心里忍不住骂了句吃里扒外的东西。 三秒后，席凉打开了江若川的电子报告。 护士：“……” 护士识趣地离开了体检门前走廊。 席凉先看的结果，结果是两项内容均符合入队要求。 他皱起眉，翻开了腺体报告。 体内检测出其他Alpha信息素，终身标记成立，符合入队要求。 第46章 伤口 席凉只觉得耳边突然轰鸣起来，浓烈的占有欲犹如破土而出的巨大怪物，张牙舞爪，暴乱不绝。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就连现实世界都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江若川怎么能被别人标记！ 就算他只是拥有一段江若川的基因序列的替代品，那也是独属于我的东西！ 怎么有人敢碰他？ 鸿渊看着指挥官精神数据瞬间飙红，立即开启了三级警戒。 “长官，您的精神力出现了极不稳定的波动。您怎么了？” 席凉死死盯着体检室，愤怒达到了顶峰。 他明白了。 军方可以把“江若川”还给他，但却不肯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还，他们非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羞辱自己。 格兰特·淮星，他是故意的。 他们大约是通过某些手段得知了自己目前的精神力状况，他们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们盼望着自己疯。 蓦然间，席凉笑了起来，眉目生凉。 吓得鸿渊连忙再次监测一遍席凉的精神力水平。 奇怪的是，指挥官的精神力维系在强烈的波动水平，但频率稳定，这说明指挥官的理智犹存。 鸿渊缓了口气。指挥官的自控力简直令人发指。不然，这样的宽广的精神力范围，再加上这样强烈的波动，他早应该崩溃，疯魔了。 【拉绯尔】：警告！监测三层走廊有s级A的信息素泄露！是否封锁—— 席凉回过神来，握拳的手传来一阵钝痛，他摊开掌心，鲜血淋漓。 痛苦是席凉让自己清醒的常用手段。这点小伤对席凉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3S级的Alpha信息素，对普通Omega吸引力太可怖。 “封闭五号体检室。” 席凉话音刚落，鸿渊就破译了电子门的密码锁。 席凉走进体检室，把自己和江若川关在了一起。 若江若川是未被标记过的Omega，鸿渊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两人独处一室的。 幸好，江若川是被完全标记过的Omega。这代表，江若川很难会被指挥官的信息素吸引。 另外，就算是江若川不可抗力地受S级信息素影响，他家指挥官的自控力无人能及，绝不会有失控的情况。 鸿渊分析完了，十分放心，甚至贴心的替指挥官关上了门。 体检室的门被忽然打开，江若川措不及防，他慌乱地扯下身上无数医疗触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外套，遮住了最隐私的部位。 在此之前，席凉已经将人一览无余了。 他走进洗手间，快速清洗掉手上的血迹，并喷上愈合药剂，很快，空气里的信息素味道变得浅淡。 打开洗手间门的那刻，江若川已经穿戴整齐。 江若川眸光清冷，看起来丝毫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 “我记得，我锁了门。” “你没记错。”席凉抬起头看他，丝毫不觉得愧疚。 他甚至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江若川面色严肃：“您的行为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要投诉你滥用职权。” 没来由地，席凉轻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去哪里投诉我吗？” 这语气，是嘲讽，也是愉悦。这种事究竟哪里值得开心？江若川皱起了眉头。 “军事审判庭？” 席凉：“是监察院。” 可惜鸿渊此刻被留在了外面，不然他一定会惊奇到发出声来。 他的指挥官此刻的精神力竟然比平时还要稳定。 “不过去之前我有义务告诉你。”席凉笑意淡了，“联盟规定，入主舰队的人由指挥官或者指挥官指定的专家进行人工体检。我刚申请了对你的提前体检。” 江若川气得咬牙。所以，他可以理解为席凉这是故意的。 他难道是特意来羞辱自己的吗？ 而且席凉看起来很随意，他甚至不把刚才的话当做是一种威胁，更像是没事逗一逗家里的宠物。 席凉坐在衣帽架旁边的靠背椅上，姿态慵懒。不得不说，这身制服穿在他身上，随意的动作，都传达出一种禁欲的气质。 “鸿渊，进来。” 鸿渊应了声，他已经解决好走廊信息素的清除工作，并对该楼层受影响的人员进行了安抚。 进门后，鸿渊类人的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早上好啊，江若川。” 江若川对万恶的特权阶级骂了一通，面无表情回答道：“你好。” 鸿渊语气有些遗憾：“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用人类的话来说，我们甚至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人工智能只认准唯一基因序列，在他们眼中，拥有相同基因序列的人就是一个人。 因此在鸿渊眼中，双子星的江若川和眼前这个江若川就是一个人。 江若川有些无语，心道啊对对对，你家指挥官生，江若川死嘛，简称“生死之交”，合理得很。 “别废话。”席凉有些不耐烦，“说正经的。” 鸿渊收起微笑，一本正经对江若川道：“我已经接管了五号体检室。接下来将进入星盟主舰队入队队员的体检流程。您的腺体报告和精神力报告已经通过指挥官的审核。最后一项身体体检结束后，合格准入。根据流程，您需要脱掉衣物。” 江若川清冷的眼眸陡然透过一丝冷冽。 “人工体检环节由星盟最高指挥官席凉担任检查员，为保证队员隐私，所有电子监控设备会被暂停十分钟。” “现在开始计时。请您根据提示音进行操作。第一步，请您和指挥官拆卸所有电子设备。” 江若川在右手手腕扣下个人终端，取下来后可以看到它是类似人类皮肤，薄薄的半透明的一小块。 抬头的瞬间，席凉也撕下了自己的终端设备，并随意放在衣帽架旁边的桌台上。 这一刻，他与鸿渊的连接彻底断开。 “扫描正常。第二步，请您脱去身上衣物。” 江若川慢慢解开上衣纽扣。 一分钟后，席凉用指尖不耐烦地戳了戳桌面。 他抬眸冷冷问：“你是蜗牛吗？” 江若川咬咬牙，脱掉上衣，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这个时候无论被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盯着，都令人羞耻。 江若川觉得自己得控制一下情绪，总不能因为羞耻而在这个人面前红了脸。 作为实验室产品，江若川几乎没怎么见过阳光，他的皮肤近乎冷白，一旦磕磕碰碰到，很容易留下痕迹。 很奇怪，他的心口有道疤。 圆形的放射状，还不是常见的伤口。 第47章 配枪 静默片刻后，席凉问：“胸前的枪伤怎么来的？” 两人对视了三十秒，江若川依旧沉默。 超出了规定的回答时间，鸿渊机械地提醒。 “受检人江若川请回答。” “受检人江若川请回答。” 江若川知道第三遍他还不回复就会被判定不合格，他避重就轻道：“在天葵公园，被歹徒射中心口留下的。” 席凉盯着那块疤痕看了很久，那目光悠长深邃，穿透时光，少见的温柔。 很显然，席凉在透过自己看别人，想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江若川刻意把注意力放在席凉身上。 席凉的长相十分优越，眉目锐利，容色薄凉，浅冰色的瞳孔越往中心颜色越深，边缘看起来清澈见底，像是一滩泉水，可越往中心走水越深，也越危险。 总之，他整个人的气质属于那种越细看越觉得冷冽的类型。 就像是一把钢刀，锋利危险，却也坚不可摧，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江若川让自己的思绪动起来，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羞耻和局促了，只是他依然无意识地揪紧自己的黑色长裤。 一阵诡异的静默，席凉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下来，他视线重新聚焦，落在那心口枪伤处，眸光说不出的阴寒。 江若川缓了口气，莫名被冻得哆嗦。心道：没错，这才是指挥官看他该有的眼神，毕竟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挑战对方的底线。 席凉：“过来。” 这眼神该不会现在就想杀人吧？江若川没穿上衣本来就觉得有些凉，现在更是打了个寒战。 他现在觉得得罪席凉确实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就应该像一只听话的木偶，活下来最重要。 江若川不停告诫自己，只要对方不过分，他可以忍下去，毕竟自己也不是非要鱼死网破的人。 他硬着头皮走近席凉，五米，三米，一米……席凉的右手放在了江若川的心口。 尽管隔着一层白手套，江若川的脸还是透出一抹红晕。 心如擂鼓，江若川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平息加速的心跳。 二十六年的面子都在此刻丢尽了。 “MX-521。”席凉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那块疤，那块疤痕摸起来有点起伏，凹凸不平的肉粉色。他皱起眉，一张脸难得看起来有些困惑。 江若川更加疑惑：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伤疤还有编号。 席凉失神道：“我的……” “你的什么？”江若川目光扫过席凉，忽然在他腰上停住了。 席凉腰上皮带挂着一个褐色枪匣，上面刻着有一段编码——和席凉念的一模一样。 江若川猛然惊醒，脸色苍白：“是……你的配枪？” 闻言，席凉骤然回神，浅冰色琉璃般透亮的眼瞳霎时间浮了层冰霜。 “你究竟是谁！” 江若川被这凶狠的眼神吓到，无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席凉抓紧手腕将两人的距离拉扯得更近。 席凉握得他手腕疼。 江若川盯着他的眼睛，不甘示弱道：“你希望我是谁？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却还是一遍遍质问我究竟是谁，指挥官大人，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你想听我说，三年前的双子星江若川并没有死，而是被实验室带回来，成为了现在的我？可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当年是你亲手开枪杀了他，他葬身双子星也是你亲眼看到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问？” 严格来说，江若川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替死去的江若川质问别人，但现在他需要吸引席凉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体检这回事。 席凉眼眸里的霜陡然沉寂下去，他面如死灰。 江若川拿开他钳制自己的右手，毫无感情的语气连安慰也算不上。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您应该认清现实。” “肤检完成。”鸿渊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意外的是，鸿渊的声音像是某种休止符，听到这四个字后，席凉的脸上的情绪很快散尽。 他的衣着本就肃穆，蔚蓝色军装是整片雪白里唯一的色彩，那张脸面无表情时显得格外冷清。 席凉抬眸认真道：“你放心，我分得清。” 江若川哑然，一瞬间他竟然想不到接点什么话。 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就是自取其辱。席凉说他分得清，那一定就是分得清。 毕竟从见到他起，席凉就从未叫过他“江若川”，这说明指挥官的心里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江若川。 “裤子脱掉。” 席凉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这让江若川觉得，对方甚至从他开口时就明白了自己的企图。 江若川强迫自己冷静，咬咬牙言不由衷地继续说着刺激人的话。 “你真的是来选队员的，而不是来选床伴的？” 席凉冰色眼瞳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容也很森寒。 “做我的床伴，你还不够格。” “那够格之后呢？”江若川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看看自己到底说的什么话。 席凉的笑容透出一股玩味，还有嫌弃。 “体检你都不敢脱，还敢谈够格之后的事。” 怎么又绕回体检了？ 江若川脸色一僵。 鸿渊：“请您按照规定脱去衣物。” 席凉催就算了，你个人工智障还跟催命鬼一样。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江若川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 不过就是羞辱，有什么不能忍的。总有一天，他会从席凉身上全部讨回来。 裤筒层层叠叠堆在脚腕上边，他穿着最后一条平角内裤。 长长的医疗触手伸了过来，贴在江若川的身上，江若川对这东西已经习以为常，闭上眼睛，假装这里没有别人。 席凉眸光幽深，他的目光扫过身体的每一处，确定了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疤。 他似乎并没有收到实验室惨无人道的虐待。不知为何，得知这个信息后，席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结束地有些突然。 甚至没有十分钟。 江若川睁开眼没看见席凉，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迅速拿上衣服穿上，确认穿戴整齐后，他打开了体检室大门。 第48章 公墓 席凉靠在长廊的白墙边，垂头看着个人终端，掩去一张脸，那姿态竟然有点说不清的朦胧俊美，借一点晨光，就借了半身柔和。 席凉长身立定在晨光的熹微里，微微抬首。 “陪我去城南公墓。” 他转过身来，面对江若川，空间在此刻逼仄起来，他一步步走近，影子在江若川脚下。 这时候江若川才注意到席凉竟然换了身西服。 这一套黑色西服精致考究，灰白领带低调内敛，没有多余的金属配饰，简单到了极致。 席凉停在江若川半米之外，江若川抬起头，将人从脚到头地瞧了一遍，竟然没来由的心潮翻涌。 那种感觉说出来有点荒谬。 这场景，他好像曾经见过似的。 席凉背着光，眉目有些暗淡，以至于江若川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看到对方胸前一抹亮眼的纯白。 席凉在口袋上别了一朵白蔷薇。 江若川蓦然想通：白蔷薇，公墓，他想去看那个死在双子星的爱人吗？ 他小心翼翼地琢磨了一下。 带着替身去看白月光，这桥段可真够抓马的。 他怕死的那位跳出来打他，于是婉拒道：“不了吧，我还有事。” 一听又是拒绝的话，席凉整个人挺直了起来，他身量高过一般人，倾身压下来，这样的距离压迫感极强，江若川差点没喘上来气。 席凉脸色不虞，盯着江若川的闪躲的眼睛说：“我查过你的行程。你今天没事。” “我……有事。”江若川抗拒道。 “什么事？” “我早晨体检没吃饭，现在要去吃饭。”江若川脸不红心不跳。 然后两人来了一家面馆，江若川点了碗馄饨。 席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咬着馄饨，竟然莫名地有耐心。 鸿渊非常诧异。 指挥官的精神紊乱症已经有三年多了。具体症状就是呈现周期性头痛以及偶尔失控的暴力倾向。 按照规律，今天这个时间大概率会头痛，指挥官在一分钟后会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头痛欲裂。 一分钟很快过去，目前综合各种数据，指挥官表现得十分正常。 是因为对面的人，还是因为首都星的气候更加宜人呢？ 席凉姿态随意，抱臂往椅子上一靠，道：“星舰上可没有这样的吃食。” 鸿渊立即记录这次异常数据。他没想到指挥官竟然还有心情聊废话！ 江若川艰难的吞下一个烫舌的馄饨，勺子里盛着另一个小馄饨。 他咕哝道：“我知道。” 他还知道星舰上只有统一分配的营养剂，统一的橙子味。他最讨厌橙子味道的饮料。 席凉带他来的这个地方，离公墓很近，不到一千米，等会儿走过去都可以。 进入居民区后，鸿渊就变成一副金丝眼镜挂在席凉鼻梁上，这眼镜简直是席凉一整套西装的点睛之笔。 军装制服下的席凉锋利冷峻，毫无人性可言。然而那一抹金丝眼镜的光犹如医院里的朝阳留存在了他身上，将他气质里的冷峻生生拆解一半，只剩下冷俊了。 总体来看，他这副面相看起来还挺斯文儒雅，如果不太细看那双眼睛的话。 江若川借着余光偷瞧这人，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 重生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心跳加速的人，以至于今日他对这种生理反应非常陌生。 除了陌生，这样的感觉更多的是让他不安。 江若川对安全感的需求很高。 可能是幼年颠沛流离无依无靠，成年后他迅速成长，竭尽全力给自己想要的安全感。 这让他几乎断绝了来自他人的安全感。 席凉是个理想的对象，可惜不能给他需要的安全感。 尽管他的长相无可挑剔。 可惜了。 江若川白蹭一顿后，心情难得畅快许多。 席凉敏锐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从医院体检室的门出来后，这样的目光就一直如影随形。 这人的目光先是谨慎打量，看够了后又默默收回，肉眼可见的，对方心情好像都变好了起来。 他没想通对方产生情绪变化的具体原因，总不可能是因为换了一身衣服或者请他吃了碗馄饨。 席凉：“为什么不吃水饺？这家店有虾仁水晶饺。” 江若川觉得这话问得奇怪。 “想吃的，但是不能吃。” 席凉不解地看向他。 鉴于领导请客，想到日后还要寄人篱下，江若川觉得既然他好奇告诉他也没什么。 “我对虾过敏。” 席凉的记忆飘忽起来。是否拥有相同基因序列的人，过敏源也是一样的？ 应该是了，不然那时候江若川也不会对着马桶吐那么久。 那个时候的江若川明明知道自己对虾仁过敏，为什么还要吃那么多？二十多年来，他人造人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还给他做虾仁水饺呢？ 一切都太久远，席凉已经无从可问。 重生前，江若川很多年一直依靠实验室里严格分配的营养膏续命，从没吃的这么正常，以至于今天难得高兴。 他望向窗外，空旷的草地绵延到远方，而远方是一片碑林。 忽然有点开口的欲望。 “……我的记忆里，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给我做过一次虾仁水晶饺，味道很好，我很喜欢。但是吃过之后我被送往医院，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席凉很少会产生错觉。 因为他一直生活在战场，稍有一丝失误就会是机毁人亡的下场。 可今天，他恍惚间觉得江若川回来了。 两个人毫无芥蒂地坐在不起眼的小面馆里聊着从前。 江若川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讲了一段比较私密的往事。 可对上席凉的目光，江若川浑身难受起来。那种感觉又来了，席凉又在通过自己看向别人。 席凉目光里有片刻的空洞，他人在这里，灵魂却好像飞去了久远的从前。 他垂下眼帘，眼尾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阴影，失去眸光又被遮盖的眼瞳让他整个人的容色都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 江若川非常不喜欢席凉现在沉郁的脸色。 他语音低沉，冷冷打断席凉的出神。 “我们走吧。” 城南公墓。 这实在是整个墓园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了。空白的墓碑上没有写名字，只能通过右下角的时间知道对方死在七年前。 指挥官的爱人是死于三年前，这对不上。江若川疑惑地看向席凉。 席凉却是认真行了军礼。 “我代他来看你。”说完，他将白蔷薇放置墓碑前。 就这三个代词将江若川绕晕了。 江若川：“你代谁来的？” 席凉：“格兰特·斯恩。” 第49章 兴趣 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预兆，席凉话音刚落，这里的天空就乌云密布，犹如入夜，接着吹起一阵萧瑟的风，很快墓园百米之内突然下起雪来。 变化之快，范围之精准，已经超出了江若川的认知范围。 就好像是人为操纵的一样。 席凉抬首看满天落雪，神情看起来毫不意外。 墓碑前的雪色蔷薇渐渐被雪笼罩，最后覆盖，看不见了。 雪色渐浓，江若川没来由地觉得心寒，没有名字的墓碑，无法言说的爱意。 分明是一样的洁白，却是一个生于春盛，一个立于冬寒。 墓园的气温骤降，江若川冷得哆嗦，只觉得这一场雪，从头凉到脚。 席凉：“走吧。” 就如同例行公事般，送了朵花，说了句话，迎着雪，冷冷清清地走了。 追着席凉的脚步，江若川很快离开了墓园，天气骤然温暖，恍如隔世。 江若川：“你不多陪陪他？” 席凉：“我哥在。他自己的人，本该他自己陪。” 江若川吸了吸冻僵的鼻子，问道：“刚才那雪……” “【晴初】，精神序列第十，是他的精神力。”席凉言简意赅，不悦地回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知道一点。”就是没见过。江若川低声道。 根据记忆，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有精神力，精神力最初主要用于连接人工智能和驾驶机甲。 据说强大的精神力甚至能够改变周围环境。 但是没说能呼风唤雨啊！ 席凉走出墓园大门，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联盟领土之上，普通公民禁止使用精神力。他一个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监禁的人可以无所顾忌，你不行。” 江若川亦步亦趋，语气乖巧：“哦。” 我连人权都没有，你还管我行不行…… 时值傍晚，天空朦胧，红霞满天，光落下来，遍地金光。席凉遥望夕阳，冷峻的脸庞也染了三分霞光的柔情。 “人们说的不对。七年前，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光辉灿烂，七年后也没有人们惋惜的黯淡无光。” “成为上将之后，他生活十分拘束，甚至远不如现在随性。” 格兰特·斯恩，这个名字江若川听说过。老元帅长子，当初军方万众瞩目的继承人。可惜爱错人，爱谁不好非要爱一个帝国间谍呢？ 说起来，席凉身为老元帅养子，竟然和他大哥一样，怪不得老元帅气得昏迷了好多年。 我要是这两人老爹，我也得气死。 这样的话题很危险，江若川识趣不提，问道：“你特意去医院看我体检？” 席凉：“没有，顺便而已。” 哪能有那么巧的事？江若川腹诽，但也不敢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林荫路光影明灭。江若川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席凉脚步一顿，接着继续向前，答非所问道：“你我都清楚你上星舰的目的。” 江若川装得一脸懵懂，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好奇，试探着问道：“什么目的？” 墓园周围是一片桦树林，树林在入夜时安静无风。说话间，才发觉周围起了朦胧雾气。 隔着一层薄雾和三分夜色，席凉顿住脚步，停了下来。 江若川看不到对方神情，只听隔空一声嗤笑。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转过身，冰色眸光染了黄昏的幽暗，在渐渐昏沉的傍晚显得异常深邃冷漠。 “你会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机把你送到我床上为的是什么？” 席凉逼近一步。 他用锁定猎物的眼神盯着江若川，戏谑道：“杀了我，或者窃取某些信息？呵，难道说我回来得太早，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一声笑极尽嘲讽，江若川一时怔住。 军方和实验室的意图席凉早就知道这点江若川毫不意外。不过，像这样当面撕破脸皮却不太像席凉的处事风格。 他还以为席凉会装出表面和平，等人进了指挥舰再挑个错处赶出门去。 很显然，席凉的个性比他想象中的要坦荡一些。 江若川僵了片刻，但最终还是迎上席凉的目光：“那你还敢带我上星舰。” 树枝投下暗淡阴影落在他脸上。席凉眸光犹如利刃，嘴边却是调笑：“我对你，有些兴趣。不过你要是怕，退回申请也来得及。” 哼，顶着江若川的身份和容貌，你当然有兴趣。 在江若川离开实验室前，院长曾经说过入队公示已经上传联盟元首，只要体检没问题，就算是指挥官也没有权利要他离开。 所以对于席凉来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主动退出，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显然，席凉也清楚军方这次是蓄谋已久，作为对方的棋子——江若川绝不可能主动放弃这个机会。 就目前双方对峙的形势而言，席凉棋差一招，让军方的棋在自己的地盘横插一脚，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就算再憎恨军方，这口气也得咽下去。 因为席凉是个正直的人，更因为输了就是输了。 江若川说话也有了底气，不卑不亢道：“巧了，我对指挥官您也有些兴趣。” 席凉端着一脸冷笑，浅浅夜色里，冷粼粼的目光瞧得人心底发慌。 江若川也慌，但他面上瞧不出来。 对于指挥官来说，杀他易如反掌。不过这人性子刻板，骨子里刻着联邦律法，绝不可能在墓园杀人。 既然自己现在对指挥官来说是动不得也杀不得，那还慌什么？ 微风几许，吹乱两人发梢。 席凉眸色略有一丝讶异，江若川脸色竟然越发镇静。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胆色。” 席凉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平静无波又没头没脑地来一句。 “因为你像他。” 江若川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刚才提问的回答。 他记得自己刚才问的是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一直想带他来看——”初温，是想告诉他，我们会拥有不同的结局。 席凉的个人终端突然亮起幽幽的红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兀地画上了休止符。 如果没记错的话，个人终端里的红色表示的是“紧急”的含义。江若川拿到个人终端时简单了解过这个设置。 第50章 求援 红色的光映在席凉脸上非常突兀，只见他脸色陡然间肃穆起来，声音冷静地问：“什么事？” 鸿渊由金丝眼镜瞬间变成拟人态出现在两人面前，语速异常地快： “是远征军求援信号。他们遭遇了海盗的骚扰，逐波舰上的远程通讯塔被摧毁，这是利用短波通讯周转过来的信号。所以消息是三天前的。主舰艇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 海盗？就那群丧家之犬还敢和远征军纠缠，这明显是有人收买了海盗，利用海盗做幌子。 具体是谁在背后操盘还不清楚，等回了远星带就知道了。 席凉当机立断：“先回远星带，其他的路上说。” 鸿渊一动不动，微微笑着：“根据流程，江若川已经是您的专属精神向导了，我们应该带上江若川。不过，我还是得征询您的意见，您是否要带江若川一起奔赴边境呢？” 像是某种定格画面，这一刻，所有路灯突然亮起，席凉往后扫了一眼，正撞见路灯下身着白衬衫的江若川。 此时地光有种诡异的魅力，照得江若川每根头发丝都是熠熠生辉的。 席凉难得顿了一秒钟，才道：“带上一起。” 显而易见，江若川没有拒绝的权利。 眼前陡然一黑，瞬间又白得炫目，江若川眨眼之间已经置身鸿渊驾驶室内。 鸿渊的声音从头顶回旋。 “由于目前距离太远，信号不太稳定，现在只能判断求援位置是在距离远星带64光年的宝瓶星系。” “序号001-专属机甲，名称，鸿渊，紧急离都申请已提交，联盟军方已通过，首席执政官已通过。式神教祝您一路平安，早日回都。” 白鸽的轻盈柔和的声音从两边的扬声器传出来，还伴随着一阵优雅的音乐，听起来非常舒心。 没想到军方的指挥官去哪里都得打报告。 江若川若有所思。 眼前这个看起来自由随性的人，似乎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疾速模式已开启。” 江若川察觉到驾驶室里的灯光都变暗了许多。 “即将脱离大气层，距离8024号星门还有三分二十五秒，请指挥官打开自动防护权限，做好跃迁准备。” “取消A驾驶位自动防护，做跃迁星门准备。”席凉目光锁定在虚拟屏幕上，上面有整片宇宙的星图。在靠近宝瓶星系的位置有一个红色圆圈，它越来越小。 “继续缩小求援信号范围。跃迁之后，立即帮我联系混沌号主驾驶舱。” 江若川遥望星河。 他不仅不紧张，反而很兴奋。 这如科幻史诗一样的太空就这样平摊在面前，每一处都留下人类的足迹。 首都公羊星从一颗巨大的星球变得越来越小，三颗卫星只看到一明一暗的两颗，还有一颗被公羊星挡在身后。 很快视线被剥夺，他重堕一片暗黑。他感觉有轻柔的水淹没自己，接着有一张巨大的网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 远方似乎有巨大的海浪，水变得汹涌起来，随着水波飘荡的人即使被固定在座位上，也觉得失控失重。 还非常地晕。 过了片刻，潮水渐渐消失，水波逐渐柔和，江若川猛的睁开眼睛，窒息般地大口呼吸。 这就是跃迁星门！这就是耗费了数千年技术，累积了人类科学成果的星门！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江若川听到有人在耳边聒噪。 鸿渊将通讯频道开了外放。 “指挥官！你终于回消息了！你都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三天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对面那群海盗是一刻也不让人歇歇啊！我，小早川三天都没合眼了哇！！！” 江若川视觉刚恢复，一歪头，就瞧见席凉脸色比自己的还臭。 席凉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脊背笔直，像是在高级会议厅开会一般的神色肃穆。 他捏了一下被镜框压久的鼻梁，眸光沉静道：“说正事。” “本来应该是圆圆给你通讯的，但是圆圆被海盗引诱到星门附近后消失了。” 席凉眸色一冷：“他那么龟毛的人，怎么可能被引诱？” 对面忽然不吭声了。 接着，对面换了一种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说：“指挥官，我是小早川樱子。你走之后，对方缠了我们两天三夜，只打游击战，小白被惹毛了，红着眼想灭了对方。圆圆不让去，但是拦不住，最后只好关掉小白的出舰权限。但舰队没有小白的配合，我们骤然变得非常被动，人手调不开，我被围困，圆圆没办法就只能亲身上阵。他太想救我，陷入了圈套，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损失接近一千甲，主舰目前安好，我们被动防守，目前形势很不乐观。还有，这次的打法与从前的海盗截然不同，直觉告诉我，对面是个女的。” 她之所以多说这一句，是因为她的直觉向来都精准地令人害怕。 “收起你该死的直觉。” 席凉分析着对方传输过来的光影资料，这次的打法攻击和防御措施确实与以往不同。 小早川樱子补充道：“圆圆应该是被对方俘虏，我们现在在宝瓶星系bp-203上空，推测海盗基地可能在kr2049附近。” 宿白：“指挥官，对不起。我深刻反省，无时无刻，每天每夜都在忏悔，如果不是我急于冒进，就不会给大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圆圆在海盗手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他要是死了，我就是最大的罪人，我要给他——” 席凉脸色更臭了：“你给我闭嘴。回去再罚，别再这里给我写八百字检讨书！” 鸿渊：“预计到达bp-203最快需要两天三夜，是否选择休眠模式？” 席凉：“带江若川去休眠。” 此刻远程通讯还是打开的状态。 宿白嘴比脑子快：“江若川？是有新人还是指挥官带媳妇来了？唉，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 小早川樱子死死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道：“不想死就闭嘴。” 此刻，宿白终于想起来，江若川……那不是指挥官死去三年的白月光的名字吗？ 第51章 星星 江若川凝望着无边星河，每一颗星星都足够闪耀。 他问：“我能不休眠吗？” 席凉皱眉问：“理由。” 江若川按耐兴奋的情绪，勉强把目光从前方收回来。 “我想看星星。” 希冀的眸光从江若川的瞳孔里流淌着，闪着细微的光，一丝一毫都难掩饰。 就为了，看星星？ 席凉看了一眼窗外：“随你。” 舷窗外，无数的星星像是忽明忽暗的萤火虫。 江若川对比着屏幕上的星图和窗外的每一个路过的星系。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最多不超过24小时，然后他就在寂静的宇宙背景中，伴随着鸿渊省电的昏黄灯光下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等他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两天，再过十二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江若川松开安全带，走下座位，准备活动一下。 刚伸了个懒腰，就看到座椅上抱臂闭目养神的席凉。 奇怪，他怎么有种和人私奔，逃到天涯海角的感觉。 把莫名其妙的想法丢掉，江若川刚凑近座椅，肚子就传来咕咕两声，再一抬眼，就对上席凉冷冰冰的眼瞳。 江若川略带尴尬地退了三步。 席凉神色如常，坐直了身子:“鸿渊，给他拿管营养剂。” 江若川在偷了军徽后，对席凉的态度就变得不温不火，颇有相敬如宾的意思。 席凉也知道这个人心思不纯，骨子里肯定不像现在表现的温润无害。 但对方的心思藏的好，席凉也不打算揭穿。 其实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席凉并不在意。 他只希望这个人不会危害联盟。 江若川坐在驾驶室操作台前，注视着橙色的液体，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就当是橙汁喝了呗！ 眼一闭，心一横，拎着玻璃管就倒进了嘴里。 真难喝！ 鸿渊递给席凉一管，席凉和喝凉白开没啥区别，喝完还发现江若川眼角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有富贵命，就别那么娇气。” 江若川找鸿渊要了杯饮用水，这才压下喉咙里甜腻的味道。 重生前，在实验室夜以继日，他经常用营养膏续命。 又因为嫌弃营养膏的味道而经常不吃，以至于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没想到，来了这里，营养液比营养膏更难吃。 “我不娇气。” 我只是挑食。 江若川弱弱为自己辩解。 “现在还有时间，可以休息休息调整好状态。等到了宝瓶203，可没人会惯着你这些臭毛病。” 江若川深刻感受到对方语气的嫌弃，心里也不在意，而是继续对着星图，研究各种星系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鸿渊提醒:“三分钟后跃迁，请做好准备。” 经过了三轮跃迁，江若川被折磨的脸色惨白，他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移位了。 很难想象，连防护措施都没有的席凉是什么感受。 江若川晃了晃发胀的脑袋，一抬头，发现席凉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席凉整个人背着光，整个脸都在昏暗的光影里。他目光如炬，声音里不包含任何感情。 “56号，我从未把你和江若川混为一谈。你来自军方，不过是一枚棋子。” “他们利用你，妄图拿走远征军和帝国太子……这种蠢事，他们能想的出来，你可别跟着犯蠢。” “你生于联盟，理应忠于联盟。是非对错，你分得清，我不会为难你。若是不分善恶，我第一个杀你！” 凶得很……说不上畏惧，江若川只觉得对方像只炸毛的狼狗，浑身带刺，很可爱。 怀柔纳降，先礼后兵。 上位者的惯用套路。 江若川抬眼望着他，笑意盈盈的应了。 即将出舱门时，江若川突然发现，星图标注的经纬度根本不是宝瓶星系203，而是宝瓶星系中的116号天水星。 看来，席凉没打算立即和大部队汇合。 天水星地处偏远，长年受战乱侵扰，荒凉得很。绿色植被完全没有，只有巨大的荒漠。在赤道附近有零星几座建筑，只见席凉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座废弃大楼。 进楼后，席凉递给江若川一个黑色口罩，跟着他走进空间场，来到地下三层。 地下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原来这是一座地下城。 街面上所有能看得见的人都戴着口罩，看来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 席凉给的口罩能自动贴合面部，很好用。 “为什么戴口罩？”江若川问。 席凉言简意赅:“安全。” 鸿渊:“虽然科技伪装手段丰富多样，但是在天水地下城，物理防护措施更加可靠。” 江若川若有所思，他猜到席凉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比鱼龙混杂的地下城消息更快的地方呢？ 两人转进了一个昏暗的巷子里。 巷子里有一个男人靠着巷子的墙，穿着棕色的皮衣夹克，嘴里叼着一根烟。 光线太暗，江若川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席凉给人递了根烟，问:“位置。” “虎鲨。” 席凉皱眉:“具体点。” “得加钱。” “送你一艘战甲。” 席凉伸手，给他递了一把钥匙。 “老板阔气。”男人立即站直了身子收了战甲钥匙，笑的合不拢嘴，“他在虎鲨的心脏位置。嘉泰·唐锁着他，像狗一样走哪遛哪，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嘉泰·唐特意留着他的性命，毕竟是冲着星盟指挥官去的，死了就没价值了。” 尾音刚落，那人的目光忽然间越过了席凉，审视起了席凉身后的人。 江若川躲到席凉后背，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这么多年，没见你带过Omega，你相好的？” “不是。”席凉声音冷峻。 “顺便提醒你一句，嘉泰·唐最近一直在找古典美人。黑发黑瞳，最好是古地球的拥有纯正东方血统的美人。” 话音未落，巷口围了一群人。黑衣蒙面，腰上手里都揣着武器。 “这纠纷与我无关，我先走了，拜拜。”那男人跑的贼溜，最后还不忘记回头看江若川一眼，“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们。” 鸿渊在他们距离五十米还在靠近时就提醒过席凉，席凉倒是毫不意外。 他只奇怪海盗头子为什么要找黑发黑瞳的。 鸿渊认真分析道:“黑发黑瞳的人并不少见，海盗找这类人是要干什么？难道是唐先生变了口味，最近就喜欢这款的。总该不会是和江若川有什么联系吧。” 鸿渊正做着数据分析，席凉转过身刚想把人拉过来，却发现江若川走近了巷口那群人。 江若川声音怯生生的:“你们是嘉泰·唐手下的人？” “56号。”席凉声音冷了下去。 江若川没理会他，声音颤抖道:“我跟你们走的话，你们能放过我老公吗？” 为首的是个黑帽子黑口罩的人，看不清脸和神情，只看到手上拿着联盟军工出品的银蛇2s号激光扫射枪。 “自然。” 第52章 戏精 江若川双手捂着脸，声音哽咽，抽泣了几声。 “可是我老公又穷又没用，没了我，怕是活不下去了。你们给他一笔钱，就当打发了他。我从此就是唐老板的人了，他也不会哭闹着来找我。” 席凉额头青筋被气得暴起，眼皮直跳。 他强忍着开口:“给你三秒，回到我身边。” 鸿渊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分析道:“江助教在和他们演戏，他想混进虎鲨号，长官，您应该配合他。” ——配合个屁，他在我这身份都没洗干净，还敢往人家星舰上钻！他几斤几两他心里没数，鸿渊你也不知道吗？ ——他去就是送死！ 鸿渊认真分析了一下他家长官话里的真实含义，很快得出了结果。 “长官，担心人家就直说。” 席凉被这句噎住，罕见的沉默起来。 江若川才不管席凉霸总式命令的语气，搁上边哭得梨花带雨，戏还没演完，情绪层层递进，叫人叹服。 哭够了，他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席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跟你真是受够了苦日子了，我不想回去，爸妈都死了，我回去能干什么！喝白粥吃咸萝卜吗？” “你不要后悔。”席凉握紧拳头，在良久的沉默里咬牙挤出这句话。 江若川整个人像是受了霜打的茄子，身形都晃了晃，身后的黑帽子男人立即伸手扶了他一把。 过了几秒钟，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回望席凉道:“我不后悔。” 江若川头也不回地走到这群人的身后，他转过身面对席凉，用眼神做最后的诀别。 为首的是个黑色皮衣戴着帽子的青年人，声音低沉，收了枪，随意道:“留给他一笔钱，我们走。” 这拙劣的演技简直糟糕透顶，关键是这里一群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席凉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十万星币，气得差点笑出声。 鸿渊还在煽风点火:“江助教挺聪明，不仅混进去，还骗了一笔卖身钱。” 席凉声音凉嗖嗖像是开了冷气扇。 “哼，我看这是卖命钱，回去给他买口好棺材。” “长官，恕我多言。您的想法肯定是直接打晕这些人藏进巷子里，可是滥用精神力很容易暴露您的行踪。这种情况下，江若川思维灵活，胆大心细，是值得褒奖的。” 席凉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怒道:“不知死活……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Omega吗！” “在您心里，Omega天生弱势，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我认为，迟早有一天，您会了解，Omega也是可以保护您的。比如江若川。” 席凉目光不可置信转向鸿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劝我接受一个替身！” “是的，长官。”鸿渊缓缓道，神色中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或许56号实验体的出现，不是惩罚，而是恩赐呢。” “闭嘴，无论他是什么，我都不接受！” 鸿渊满脸哀怨的被暴怒的指挥官禁了言，回程途中异常安静。 这边席凉气还没消，那边江若川已经试了数十套衣服。 江若川还寻思着自己白衬衫不也挺好，像个清纯干净的男大学生，干嘛搞这些奇奇怪怪的小裙子，整得他男不男，女不女的。 鉴于他过分乖顺，甚至主动交出了个人终端，自觉屏蔽外界通讯，这群人对他防备不深。 周折了七八九个暗巷之后，他们途经一个秘密的空间场，穿过空间场，一群人来到了天水星东经134，南纬36的地下城中的升降台。 接着，这一伙十五个人加上江若川十六个人，乘坐一辆小型机甲，穿过大气层，飞离天水星。 三个小时后，机甲停泊在不明天体的大气层外围，经过通讯准许后，进入了一颗灰紫色的天体。 江若川根据这几天记忆的星图推测，自己应该还在宝瓶星系附近。 他有两种推测。 一他还在宝瓶星系中，位置在bp-230紫兰星上。 二他离开了宝瓶星系，位置可能是未开发的荒星，他记得荒星中有一个灰紫色的星球，编号kr2050。 黑帽子男人把他移交到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人手上，接着他被蒙着眼睛带进了一艘星舰。 整个流程下来，没超过十个小时。 江若川在天黑前被关进一个房间里，房间很小，看起来更像是牢房，好在干净整洁，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江若川闭上眼躺在床上，将精神力泛泛铺开，周围的动静窸窸窣窣，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 声音很混杂，江若川需要仔细分辨有用信息。 这一层空间里，最起码有一百个这样的格子房间，有的有人，有的是空的。 隔壁房间有人睡觉的轻浅呼吸声，偏远一点的房间，至少有三五个人躲在被子里在低声哭泣。 门外巡逻队十人一队，大概一小时换一次班，巡逻队队长肩头有精神力波动检测仪，然而江若川的精神力从他身边荡过去时，检测仪动都没动一下。 江若川刻意压低精神力波动水平，就差拉成直线了。 头发斑白的中年管家正在叮嘱巡逻队队长。 “都是外头来的，看严点。” “是，莫利大人。” “我刚关进去那个，是这批货里头最漂亮的一个，性子也乖软，好吃好喝招待他三天，三天后，他没什么异常，我安排他见主人。” “是。” 莫利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巡逻队队长摇了摇头，伸手拿下肩头的仪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笑着道:“莫利大人请放心，博士给我们的精神力波动检测仪是全星盟最好的仪器。它没异动那就是没异常。” “那一位指挥官素有星盟钢刃的美名，我们在他手底下吃过不少苦头。你们可得仔细着，否则人头落地都不知道！” 莫利叮嘱了几句，将房门钥匙丢给巡逻队队长，一个人走进空间场，不知道去了几层。 压低精神力的波动水平需要将人的生理存活特征压到最低。 他被困在实验室时，几乎没有生物存活特征，精神力在绝境中又在努力想要存活。 所以这完全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无奈逼出来的技能。 但挺好用。 ……还要等三天，黄花菜都凉了吧。 江若川琢磨着，缓缓收回精神力，精神力消耗过大，江若川忍不住困倦，没三分钟就歪头就睡着了。 “砰、砰、砰。” 敲门声吵醒了江若川，他连忙起来开门。 莫利管家一脸歉意，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灰紫色亲卫服饰的军卫。 他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武先生，我家主人昨夜看了你的影像后彻夜难眠，吩咐我今天一定要带您去见见他。” 第53章 嘉泰 接着，两个女性特征的Omega端着一箱高档洗漱用品，二话不说将人推进了浴室。 江若川意识到她们是想给自己沐浴后，情不自禁红了脸。 他看着金发碧眼的Omega打开了水阀，放出热水，然后在浴缸的温水里一把一把地撒玫瑰花瓣。 江若川连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我自己来，你出去。” 金发女郎被他粗鲁地推出浴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江若川故意用羞涩的语气，对着门外大声说:“留一个帮我拿东西就行。” 那位银色短发的女性Omega，将沐浴露递给江若川。 江若川接过他手里的沐浴露，他察觉到瓶底有什么东西，像小纸片一样，倏地吸进了自己的手掌。 江若川摊开掌心，在浴室柔光下，几乎看不出来那东西的形状，通过触觉才感受到这是一个树叶形状的类肤物质。 他猜测可能是通讯器之类的科技产品。 银色短发的女性面带微笑的看着江若川。 江若川看着他，心底有些好笑。虽然他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鸿渊，但还是很意外鸿渊竟然还能变成女性Omega，混进虎鲨号。 “武先生，请沐浴。” 说完，鸿渊给他抛了个媚眼，笑嘻嘻服侍他躺进浴缸。他们不能交谈，因为门外有A级Alpha用精神力罩住整个房间。 鸿渊往他手心塞了几件东西。 烟雾弹×3，高能激光枪×2，芯片手雷弹×5。 天！ 鸿渊小天使这是送物资来了。 问题是这些东西藏哪呢？没等江若川问，这些东西自动沉没进了江若川手心。 江若川这才惊觉类肤的一小片树叶不仅仅是通讯器这么简单。 这竟然是小型独立空间场！ 这可是一年前席氏军工最前沿的科技理念产品。 竟然这么快就已经研发出来了！ 鸿渊眨巴眨巴黑色的眼睛，笑着用手指给他比了个心，然后退出了浴室。 江若川将自己洗干净，吹干了黑色长发，换上了精致又美艳的蕾丝半透的红色山茶花旗袍。 走出浴室，坐在镜子前，鸿渊往他头上带了一个红山茶的形状的红宝石额饰，九条金链垂在乌黑柔顺的长发上，链子的尾端坠着小巧的红宝石。 江若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丹唇染血，眉目殊丽，神色平静。 莫利露出一脸的满意的神情，而巡逻侍卫简直看直了眼。 旗袍是传统东方复古的审美，而江若川的脸略施粉黛，又带着西方张扬明丽的美艳。 额心那一颗红宝石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淬血了一般，红得耀眼。 江若川身上蕾丝手工的山茶花栩栩如生，裙摆一抹若隐若现的纯白蕾丝花边，尽显风情。 左手手腕上用丝带绑上了一朵新鲜的红色山茶，极欲明艳的穿着，配上江若川清丽脱俗的脸，冲击力绝了！ 莫利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年轻几十岁，为这样的美人折腰也并无不可。 巡逻队十人在莫利警告的眼神中迅速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江若川声线清冷:“走吧。” 莫利连忙走出门，弯腰为他引路，连笑容都更加殷勤。 鸿渊和另一位侍女紧随其后。巡逻队照常在长廊上巡逻。 进入空间场，江若川发现虎鲨号星舰有七层，他刚在最底层，现在来到了第二层，也是虎鲨的核心区域。 看人员武装分布，江若川猜测，东南是位置是整个虎鲨号核心的位置。 奇怪的是莫利将他往北边带过去，江若川按下心中疑惑，跟着他走进了类似欧洲宫廷般的宫殿里。 纯白瓷砖不染纤尘，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宫殿的正中央有一个纯金打造的虎鲨纹理的躺椅，嘉泰·唐斜躺在虎鲨金椅上，右腿长靴点地，左脚压在长椅扶手上，姿态随意懒散。 左右两边是跟着他的亲卫长和秘书，还有十几人隐在宫殿两侧。 金椅上镶嵌无数蓝色宝石，勾勒出虎鲨的形态。椅子腿边用银色粗铁链拴着一个蔚蓝色军服的人。 由于银色链子太短，那个人只能伏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他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嘉泰·唐的脚边。 莫利带江若川进来时，嘉泰·唐刚大发善心把脚从地下趴着那个人的脸上拿下来。 当江若川一步一步缓缓登台走向金椅时，嘉泰·唐看像是丢了魂，完全没反应过来。 还是他的亲卫长出于职业习惯，将人拦在了一米之外。 亲卫长拦住江若川，也挡住了嘉泰·唐的视线，嘉泰·唐几乎是噌地直起了身子，一把将亲卫推开。 可美人似乎对他没什么兴趣，而是蹲在了金椅边，目光如炬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俘虏。 江若川盯着他脖颈间的锁链，那锁链已经将皮肤磨破，旧伤已经结疤，但又再次磨破，红肿的一圈简直不能看。 “这狗看起来，好可怜。” 江若川毫无预兆地突然蹲在地上，华丽的红色旗袍的裙尾也铺在地上，像是纯白的大地开出艳丽的红山茶。 江若川歪头回望嘉泰·唐，目光温柔纯真，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看起来就很娇弱无害。 嘉泰·唐心底一颤，只觉得人比花艳。 眼前人，甚至比梦中人还要美上三分。 嘉泰·唐像丢了魂，捧着扑通乱跳的心口，认真回答:“那不是狗，是人。” “活的跟狗一样，怎么能称作人呢？”江若川语气认真，好似真的就是这般认为的。 他摸了摸地上人的银色头发，眼神看起来像是懵懂无知的孩子看到宠物一样。 “美人，别摸，脏了手。”嘉泰·唐一脸怜惜，心疼美人碰了脏东西，连忙说，“给美人打盆水，洗手。” 话音刚落，就见江若川狠狠揪了一把银色头发，逼得那人猛的抬头看他。 江若川脸上神色陡变，看起来严肃认真，他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圆圆，伸手。” 方圆一张脸青青紫紫的，金色瞳孔变化莫测，犹疑三秒，他还是伸出手。 接着，江若川一巴掌拍来那只手，神色陡然变化，怒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说完他就慌乱地站起来，一下子扑进嘉泰·唐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清泪豆子一般滚落下来，伸手指着地下的方圆说:“唐老板，把他的狗链子给我，我要骑着他溜一圈。” “哎，美人，跟他置什么气呀？” 嘉泰·唐好声好气地哄着人，温香软玉在怀，一边满脸心疼，一边笑的嘴角都压不下去。 亲卫长拦在方圆前面，明显是不许。 第54章 人鱼 江若川抹了一把泪，声音娇软。 “唐老板，我和楼底下关着的那群人都不一样，我是奔着您来的。我一生孤苦无依，来了您这里我就不走了。您可一定要疼惜我呀。就让我遛溜他怎么了嘛。” 嘉泰·唐听这话心都软了，而亲卫长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遛狗而已嘛。” “不过这只狗不大听话，你就别骑了，省得受伤。你受伤，我心疼。” 江若川高兴地旋身离开了嘉泰的怀里，回眸给他一个飞吻，笑道:“唐老板心里有我，晚上我也会好好服侍唐老板的。” 嘉泰刚还有些后悔应了，毕竟方圆是能拿捏远征军指挥官的人，确实非常重要，上头还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将人带出去。 但听到江若川晚上邀约的话，那丝毫的后悔立马就魂飞湮灭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答应。 江若川在鸿渊的服侍下净了手，牵着银色的锁链，有一搭没一搭的拽着。 嘉泰戒心很强，最后也没让江若川走出这个宫殿，只是让他牵着银链子在宫殿内逛一逛。 “这么逛多没意思。”江若川不满的哼唧。 说完，随意扔了链子。 亲卫长立即捡起银链，收紧了银链的长度，将人锁在了右边的蓝色石柱子上。 江若川一脸兴致缺缺，但眉眼间还是带笑，说:“不然就别管他了，我们出去玩，你这里就没有别的新奇玩意？” “五层有美人鱼，你想不想看？” 嘉泰粗短的食指勾起江若川一缕长发，只觉得说不出的松软油滑，玫瑰花香透过空气虚虚地笼过来，令人意乱情迷。 江若川一只手推开嘉泰的胸口，阻断了他想搂抱的动作，他雀跃的跑下阶梯，回头一笑。 “走啊，我们去看美人鱼。” 踏进五楼的房间，江若川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水族馆。 海豚，鲨鱼，水母，海马，海龟……无数品类的人类基因与海底生物的基因嵌合体。 江若川目光一沉，短短一秒后就换上了心花怒放的喜悦。 “简直太特别了！我从没见过这种生物。”江若川目光迅速扫过这里的所有生物，看到了最后也没瞧见美人鱼。 他失望的看向身后跟过来的嘉泰，还没开口，亲卫已经越过江若川，走到房间最里面对着银色的墙面按了一下，墙面出现方形屏幕，输入一段密码后，这堵墙缓缓洞开。 里面的明显与外面那群散养的生物不同，他们类人程度更高，更精美，更完善。他们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外面玻璃隔开了不同的品类。 江若川眸光闪过一丝冷冽。 “呦，这里头的都是住的单间呀。”江若川兴致勃勃走进去，语气不难道，“哼，他们住的比我住的地方都大呢。” 嘉泰笑吟吟：“今晚就给你换房间，给你住虎鲨号最大的房间。” 他望向江若川的眼中有着滑腻腻的欲望。 不难猜出他口中最大的房间就是他自己的房间。 江若川走到编号001的人鱼面前，这是个男性，身材修长健硕，甚至还有八块腹肌。 江若川知道里面的不可能有机会锻炼。 这腹肌都是科技的产物。 而里面的人，也不可能有反抗的能力。 尾巴上的鳞片纹路清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发出深海幽蓝的颜色，令人觉得诡异，金色波浪卷发在水中悬浮飘散，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江若川注视着这张脸，他觉得美人鱼的轮廓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嘉泰走上前，给亲卫递了个眼神。 亲卫立即将手贴上透明玻璃，显示屏亮起微弱的白光，江若川看到他点了一下电流唤醒的选项。 霍地一声，水流声刺啦，高压电流穿过水流，营养仓中的男人猝然抽搐发抖，他睁着一双冰冷冷的琉璃眼瞳。 江若川猛的后退一步。 这刀削斧凿一般干练的五官，他长得……像席凉！ 嘉泰仿佛早有预料，一只手就扶住了江若川，他轻声说道：“别怕，他出不来。” 江若川适当的装出委屈来。 “他好凶。” “你不知道，他很弱。”嘉泰坦然享受着美人在怀，“那张脸，我们用了最先进的雕刻技术，返工了158次才有今天的样子。你认识他吧……星盟没有人不认识指挥官的。” 江若川哼了一声道：“这一只我不喜欢，有没有可爱一点的？” “有是有，但是那个就不方便给你看了。”嘉泰情不自禁地搓搓手心，他早就按耐不住了，忍到现在，已经快耐心耗尽了。 江若川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眼神笑意迷离：“我有空可以来这里看看他们吗？” “可以可以。”嘉泰扭头看了看最里面一间隔层，“只要里面的那一只你别动，剩下的你天天电着玩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 江若川欲语还休地推开了嘉泰。因为推开他的动作有些过于频繁，嘉泰心下有些不悦，正当江若川想开口时，房门外忽然有人匆匆走进来。 “大人，上头找。” 嘉泰立即缩回伸向江若川的手，连身体都挺直，看起来板正多了。 进来的亲卫身着灰紫色制服，眸光扫过江若川，然后附身在嘉泰耳边说了几句，嘉泰转身立马就要走。 走了三步才想起江若川还在，回头哄了江若川几句，然后才踩着鳄鱼皮鞋，先离开了“水族馆”。 江若川听着他说的话，心里直犯恶心，还要假装害羞脸红，与他依依不舍的样子，眉眼含笑道：“晚上一定来找我，我等你。” 嘉泰看着美人舍不得他的神情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之后，江若川被送到了嘉泰的顶级豪华套房，奢华的彩色水晶窗，巨大的玻璃穹顶，可真是富丽堂皇。 这里的安全等级是整个虎鲨号上的最高级别。这窗户玻璃都是前沿的军工科技，就算用高能电子炮一时间也是轰不开的。 江若川将金发侍女指使出去炖银耳燕窝羹，他端坐在沙发上，嫌弃地看了一眼垂下帷幔的大床。 这床上不知道睡过多少人。 各种信息素混合在一起，气味杂乱。 最浓烈的也是最恶心的是一股宿醉后的酒臭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 第55章 玫瑰 江若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感觉自己鼻子遭受大罪了。 他还是不确定房间里有没有监控。 鸿渊向他走来，与他同坐在沙发上，他说:“我开启了短波屏蔽仪，有监控也没关系。” 鸿渊给江若川倒了杯“春寒”，这茶是初春云顶山区采摘的头茬叶尖，军部特供，可惜指挥官没有喝茶叶的习惯。 他带来一小包，泡给喜欢喝的人。 鸿渊一边动作流畅的泡茶，一边给他递消息：“方圆说他没事，只是精神力被锁链封闭，只要解开锁链就能救他。” 这茶清香扑鼻，拯救了江若川可怜遭罪的鼻子，轻啜一口，身心都舒展开，连无意识中紧绷的身体肌肉都松弛了下来。 可惜鸿渊讨好的小心思江若川这个木头一点也没发现。 他还以为这茶是从嘉泰房间顺的，心里正惊奇着，这海盗头子喝茶的品味居然不错。 如果江若川知道是鸿渊带来的茶叶，一定会吐槽他不多带点火力，带什么狗屁茶叶。 江若川更多的心思还在方圆身上，眼神疑惑。 “你和他都没接触，你怎么知道？” 鸿渊找准机会给江若川续杯。 “你拽银链子的时候，可能没注意链子的发出的轻响。二进制传递信息的方式，很简单，到了主舰，你也会学的。” 江若川对鸿渊这种无微不至的服侍很是受用。 “嘉泰连你都认不出来，也真是令我意外。他上面肯定有人，是个地位比他高很多的女人。他甚至爱慕这个女人。” 江若川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几。 “这个女人，很可能是黑色长发，黑色瞳孔，喜欢正红色旗袍，信息素可能是玫瑰或者是蔷薇。” 其实茶具也是鸿渊自己带的，他倒扣茶盏，目光满是欣赏，追问道:“为什么不是红山茶？” 江若川思忖片刻。 “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女人，甚至可能是个Alpha。只有这样的女人在嘉泰心中合理化，磨平了对方的冷艳尖锐，最后像红山茶一样热烈。这女人的信息素一定很泼辣。” “这样美艳绝伦的红玫瑰，才能让他在一瞬间忘掉替代品的存在，正衣装，满怀期待的去见面。” 鸿渊十分惊喜，甚至有些叹服。 江助教可真是相当敏锐呀！ 鸿渊在数据库搜了一圈，很快定位到人选:“根据这些信息，符合身份的人就很好猜了。玫瑰帝国三皇子殿下，勾结海盗，估计是为了她哥哥太子殿下而来的。” 江若川略有所思：“她要救人？” 鸿渊收了碧绿半透明的茶具。 “那可未必。” 玫瑰帝国太子被俘，二皇子是个病秧子Omega，基本等同于没有继承权。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的太子殿下在星盟指挥官的手里折磨死了，那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就剩这个三殿下姜寒鲛，而且还顺利拥有了一个绝妙的开战理由。 为太子哥哥复仇，玫瑰帝国谁还不会同仇敌忾呢？ 最起码原太子殿下的部下，一定会拥立这位女王。 这个虚伪狡诈的女人，若是一心只想救哥哥，又如何会和海盗勾结，还有闲心同席凉周旋呢？ 江若川皱起眉头。 他直觉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你尽快带信息回去，我会想办法解开方圆的锁链，今夜十点之前，你们必须行动。等到那边商量好，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 嘉泰被对方红衣亲卫长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滚了十几圈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该庆幸不是木椅中那双红色十厘米的细高跟踹的他，不然小命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在对方绝对的精神力威压之下，嘉泰甚至觉得自己直不起腰来，他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女人身材高挑，容貌冷艳，内搭一身红色露肩高开叉的正红色旗袍，外面套了一件半透明的红纱玫瑰披肩。 她姿态高傲，翘着二郎腿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身边只有一人，那位朱红色军卫身姿挺拔，像一棵笔直的白桦树立在她身边。 乙本家长子，三殿下的军卫长，乙本平泱。 嘉泰看到对方默默地收回修长的腿，对于似乎羞辱他这件事毫不在意，军卫的眼中只有座椅里的红衣女人。 高坐明堂，红袍黑发，金线绣的玫瑰在半透明的红纱下若隐若现，这位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 嘉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错了，我不该带外人进星舰。我这就回去就把那些人处理掉，不给您留任何隐患。” 三殿下黑发微微卷曲，安静地垂落在胸口，她戴一顶红色蕾丝边的防风帽，帽子遮住了她锐利的眉眼，遮不住她锋利流畅的下颌轮廓。 “处理掉？你知道处理掉是什么意思吗？是斩草除根，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机会……”她赤红的唇微启，唇角微勾的弧度似笑非笑，“你以为你能处理掉他？你都不知道他是谁！” “平泱，你说我是不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她说完话，唇边连似笑非笑的弧度也没有了。 乙本平泱目不斜视，他单膝跪在三殿下脚边，抬眸仰望着自己的殿下，语气认真道：“平泱愿往，为殿下扫平障碍。” 嘉泰不明所以。 难道那个黑头发的Omega是三殿下的仇人？！ 可是那样一个身份卑微荒星流浪的人，怎么可能会惹到远在玫瑰帝国的三殿下呢？ 女人不笑的时候，拉平的唇线冷得冰寒刺骨。 宝瓶星系有两个太阳，因此周围环境大多干燥缺水，她不辞辛苦亲自来此，竟然遇上这么一个蠢货！ 害得最近皮肤一直缺水起皮不算，心情也很糟糕。 她缓缓站起身，乙本平泱随她起身。 “他哪里值得你来动手，”姜寒鲛垂眼看了一眼乙本平泱，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然后，目光转向嘉泰，眼瞳里流淌出近乎怜悯的情绪:“交给底下跪着的。虽然杀了也没什么用，但我乐意杀他。” 嘉泰连连叩首，嘴里保证道:“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 “把方圆带过来吧，放在你那里，实在是难以安心呐。” 她细跟高跟鞋敲在地上，一声一声走下阶梯。 “我最后再说一遍，方圆的命就是你的命。他安全到我这，我就保下你，他要是出了任何问题，你就自裁谢罪吧。” 嘉泰屁滚尿流的走了。 离开殿门前，只听到姜寒鲛略带叹息的一声。 “你说，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人……” 第56章 天使 江若川也想不通。 传说中玫瑰帝国的三殿下不仅素有凶名，而且还美艳动人，城府极深，怎么会找了一个连鸿渊都认不出来的人来做幌子呢？ 岂非蠢到家了吗。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 鸿渊离开房间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小时，估摸着应该是已经顺利离开。 江若川这边也准备妥当。 他借口去给嘉泰做晚饭，骗巡逻队帮他打开笨重的钢化门时，眼看着嘉泰迎面走了过来。 当目光触及来人时，江若川呼吸一窒，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但他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温软可怜的面孔，嘉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趁亲卫不备给他抛了个媚眼。 嘉泰张开怀抱，笑眯眯道:“宝贝儿，来抱抱。” 江若川在万分之一秒中判断出来人是鸿渊，瞳孔震了震。 然后心安理得地扑进了“嘉泰”的怀里，两人缠缠绵绵，亲卫甚至不好多看，生怕自己看到什么辣眼睛的情景。 江若川压低声音:“你怎么没走？” “消息发出去了，”嘉泰搂着江若川摇摇晃晃地向六层宫殿走去，“长官命令我留下帮你。” “那你也太大胆了，万一真嘉泰回来了怎么办？” 鸿渊:“主舰给出消息说，嘉泰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回来。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救人。” 这个消息很及时。 江若川心里有了底，面上笑容更加和煦灿烂，心里还在琢磨:“怪不得鸿渊临走前还顺了嘉泰一套衣服，原来是早有预谋。” 两人腻腻歪歪来了水族馆。 江若川扬起光洁的下巴，望着鸿渊，眼神疑惑:“怎么来这？” “给你看个好东西。”鸿渊喝退了手下人，牵着江若川一起走进水族馆。 后面所有看起随意的输入密码，实际上每一次都是鸿渊高速破译。 江若川帮他挡着些，简直对鸿渊的速度叹为观止。 直到打开最后一个隔间，江若川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里面一间究竟藏着什么？那东西竟然能让嘉泰都十分忌惮，讳莫如深。 鸿渊系统刚入侵还没过三秒钟，就听到整个房间响彻云霄的警报声。 江若川心咯噔一下。 事已至此，鸿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锁死了房间的门。 外面嘉泰的亲卫拼命敲门。 “大人！六楼宫殿自动防护开启，那个战俘怕是有人来救了！大人，巡逻二队已经赶过去，一队三队四队也在路上，我们需要过去吗？” 听了这话，江若川忍不住喊一声圆圆干得漂亮！ 系统入侵的警报声被最高级别的警报声掩盖，谁也没发现水族馆里也出了事。 鸿渊模仿嘉泰声音:“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 此刻，系统已经被鸿渊入侵，密码门也解锁成功。 江若川谨慎推开隔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纯白鱼尾的美人鱼。 白的像珍珠一样。 白色美人鱼漂浮在水中，位置不上不下，他轻轻合上眼睛，神态安详而宁静。 “天使。”鸿渊说了两个字。 江若川半蹲下来，玻璃台上有他的编号。 乙本初温48号。 生物体生命体征消失。 ——1005.2.6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脸，看到乙本初温这个名字，江若川的心头重若千钧，有什么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鸿渊语气有种娓娓道来的平静感。 “乙本初温的死于七年前，他是玫瑰帝国安插进星盟的间谍，在银河星系阻击海盗过程中牺牲，原本军部要给他颁发少将勋章的，可在他死后被揭露他与玫瑰帝国通讯密切，最后被判定为帝国间谍。” “格兰特·斯恩，联盟上将。他孤身一人，在军事审判庭为乙本初温做无罪辩护，最后被判叛国罪，终身监禁。” “联盟不曾料到，潜伏了三年的间谍天使，竟然是格兰特·斯恩的副将……他们更料不到，一个死去的天使，居然能蛊惑联盟上将为他陈情，最终使联盟痛失一臂。” ——我代他来看你。 城南公墓，席凉的话犹言在耳。 无字碑，衣冠冢。 耳边的警报声，鸿渊的说话声，回忆里的雪落风声，此刻全都交叠在一起。 江若川默默站起身，他注视着乙本初温那张温柔明媚的脸，伸手隔着玻璃触碰了他雪白的长发，说不清为什么，他一时间生出了无限的眷念。 ——我该认识他的。 江若川在心里这般确定地告诉自己。 江若川看到玻璃右侧电子屏，他记得里面还有销毁样本的选项。 他近乎急切的滑动屏幕，趁着鸿渊没有反应过来，他点了确定销毁的按钮。 鸿渊完全能阻止江若川，但他没有。 鸿渊面带忧虑:“你怎么了？” 江若川:“我本就是一段基因序列产生的错误，我不希望别人以更加奇怪的存在方式出现在他至亲的眼中。” “那不是幸运，那是折辱，是惩罚，是痛苦！” “存在即合理。凡不存在之物，肉体不存，精神不存。” 鸿渊牵过江若川的手，认真安慰道:“乙本初温死了，精神消失，肉体即便相似，那也不是他。正如你，精神存活，肉体存活，即便现在的你再不像曾经的江若川，你依然是他。” 江若川冷冷抽回手。 “你错了，我不是他。” 格兰特·斯恩还算得上联盟中的真君子，为了爱人，孤身上庭，为他赢得身后名。 他没有背弃任何人，却被爱人亲人民众……几乎所有人背弃。 席凉比不上他。 他甚至能自私冷漠到亲手枪杀自己的爱人。 双子星系九亿人口，他一个联盟上将，护不住自己的子民。 江若川觉得，该上军事审判庭被判终身监禁的人应该是席凉，而不是格兰特·斯恩。 而自己身为一个棋子，背叛席凉，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死在他手下，也是早晚的事。 他早有觉悟。 江若川自从与他牵扯上，似乎就逃不了命运的安排。 鸿渊只看到江若川情绪复杂，但分析不出他此时的心理变化，江若川是情绪表达的含蓄派，却又擅长表演，他收集的数据太少，没办法进行推测。 第57章 逃跑 鸿渊在警报声中蓦然抬头。 他说:“我们得去救方圆了。” 销毁程序已经开始，没有反悔的机会。江若川确定这点后，跟着鸿渊跑了出去。 到了楼上，紫衣巡逻队将刚出宫殿门的圆圆团团围住。 鸿渊大喝一声:“让开。” 将殿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这才让开一条路。 方圆并没有解开锁链，而是将银色锁链多余的长度绕在了自己胳膊上，他蔚蓝色的制服上全是斑斑点点的干涸发黑的血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然而神色丝毫不显狼狈，甚至有种席凉身上那种沉静冷冽的气质。 他手提双枪，眸光沉静而淡然。 透过敞开的合金钢门，宫殿内的一根蓝色柱子从根部全然断裂，断口参差嶙峋，导致宫殿歪斜，整体向西坍塌。 估计是锁链砍不动，索性换了柱子砍的。 真是够野的。 鸿渊咳嗽一声，然后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和他谈谈。” 方圆金色瞳孔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他板着脸认真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抬手举枪，对准了鸿渊。 江若川及时地挡在了鸿渊面前，方圆金瞳骤缩，神情错愕一秒，然后放弃了开枪。 等周围人退得差不多了，江若川走近方圆:“别担心，那是鸿渊。” 方圆盯着“嘉泰”十秒，鸿渊给他一个标准的微笑脸，似乎觉得这笑脸确实眼熟，他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江若川手指划过银色锁链。 “打不开？” “需要秘钥和嘉泰的虹膜才能解锁。外力强行破开会让锁链越缠越紧，直到勒死我。” 江若川观察片刻，确认锁链确实如他所说。 “你认识我？” 方圆摇摇头。 “严格来说，不认识。不过，小白他们讨论指挥官八卦时，我看过你的影像资料。江若川，很高兴你还活着，也很高兴认识你。” 江若川很想挤出一个微笑以示礼貌的，可惜他没做到，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我不是江若川。我是北塔实验室根据江若川基因序列复制出来的56号实验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方圆顿了顿，“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江若川:“……”让直男都去死吧！ 鸿渊接收到一个信号，然后认真道:“指挥官让你们闲话少叙，先逃出去，他安排了人接应我们，就等着开炮了。” 远征军在kr2050上空埋伏一个多小时了，几百发高能电子炮都预热三遍架好对准敌军，眼巴巴望着虎鲨号，就等着他们救出人质，轰得敌方片甲不留了。 趁着警报声虎鲨号乱作一团，鸿渊也顺利攻陷虎鲨号人工智障，占据系统的高地，立马恢复了与主舰艇的通讯。 席凉人在主舰，顺利获得了虎鲨号的全部视野，听到江若川与方圆的对话，开口冷冰冰的打断。 他的原话是:“屁话少说，赶紧滚回来。” 三人，准确来说是两人一人工智能在席凉一声令下，飞奔起来。 不幸的是，嘉泰比他们预计的回程时间早了许多，等嘉泰踏进虎鲨号，江若川和方圆还没跑出虎鲨号的舱门。 更不幸的是嘉泰是通过空间场，直接从地下回到虎鲨号，全程没惊动大气层外埋伏的远征军一丝一毫。 这代表，没有人提前给他们预警和拦截。 江若川一头撞上鸿渊金刚不坏的躯体，一时间痛到差点掉眼泪，他怀疑自己鼻梁断没断。 鸿渊不会无缘无故停下，而且江若川发现，周围的警报声突然消失了。 就连方圆也意识到了，他敏锐地问:“嘉泰回来了？” 嘉泰揉着痛得发闷的胸口，看到虎鲨号混乱的状态立马意识到一定是方圆出事了。 他随便揪住一个巡逻队，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巡逻队队长匆匆忙忙回道:“水族馆不知道为何开启了自动销毁模式……” 嘉泰心口的石头松了松，只是水族馆那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巡逻队队长后知后觉的补充道:“哦，还有方圆把虎鲨殿拆了，人还跑了出来……” “什么？！”嘉泰怒了，揪紧对方灰紫色的衣领，大声呵斥，“那你们在一楼忙什么！还不去追？” 巡逻队长没反应过来，他的队员忽然弱弱地问一句:“不是您让我们别管吗？您没把那个俘虏抓起来？” “我什么时候……”嘉泰知道坏大事了。 “别给我废话，技术员给我恢复虎鲨号的系统，把这吱哇乱叫的警报给我关了！立即排查所有人员，遇到方圆，能生擒最好，不能就杀了！” 接着又问:“那个黑头发的Omega呢？” 巡逻队队长茫然地摇了摇头。 “废物，一群废物！”嘉泰气得将人一脚踹了出去，巡逻队队长敢怒不敢言，趴在地上，跪着不敢起身。 一队巡逻队员哗的一声跪倒一大片，最前面的一个队员说:“我知道，那个小Omega和方圆在一起。” 嘉泰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个黑发Omega联合方圆在他离开虎鲨号时把他家给偷了！ “屏蔽长波通讯，立即开启短波加密通讯渠道。所有人员坚守岗位，听我命令。” * 远征军主舰艇控制室内。 席凉借助鸿渊，在嘉泰返回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已经察觉到他已经回来了。 他立即将长波通讯改成短波周转通讯加密。在嘉泰屏蔽长波通讯之前，完成了通讯渠道的转变。 席凉比鸿渊更加熟悉虎鲨号，他指挥着江若川和方圆躲开三次巡逻队的巡查，正以最快的速度接近虎鲨号出口。 与此同时，远征军也兵临大气层，直逼虎鲨号基地城而来。 鸿渊几乎已经被席凉取代。 “右转。” 江若川听到了席凉的声音从鸿渊的嘴巴里说出来，真是有着诡异的违和感。 “230米后直行过舱门，舱门密码0134。” 江若川有些意外:“密码这么简单？” 鸿渊脸不红气不喘，语气平静如水地解释:“虎鲨号系统虽然升级过三次，加密系统也升级了十次，但和联盟相比还是差很多。他采用的是联盟军部淘汰一轮的动态数字密码，每秒钟有68种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比较简单。” 席凉声音冷峻:“保持当前速度，迟一秒，我就给你们送口红木棺材！” 江若川:“……” 第58章 断后 舱门在鸿渊的手下一触即开。 “嘉泰确定我们的位置了，他改了虎鲨号的程序，现在他抓瞎我们也抓瞎了。不过，根据最后一秒的数据推算，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会被更熟悉虎鲨号的人先找到。” 他知道鸿渊的意思，席凉心下已有决断。 “如果碰巧遇到拦截队伍——”鸿渊的声音被席凉打断。 他冷漠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如果遇到，56号断后，鸿渊和方圆先行离开。这是军令，听清楚了吗？” 方圆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江若川，他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开口，“我可以断后。” 席凉嘴巴比刀子还毒。 “你精神力都没有，凭什么断后？血肉之躯吗？” “收到。”江若川并没带任何情绪，他的思绪反而很冷静很清晰。 鸿渊作为主舰艇混沌号的机甲核心，在双方开战前夕必然是要回到主舰艇的，否则席凉一个人精神力再强，没有混沌号作为后盾，也无法应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方圆都伤成这样，精神力又被锁链封住，留下来毫无益处。 他确实是断后的绝佳人选。 一个身份不明，可能是军方探子的人，若是死在围剿海盗的战役中，合情合理，一箭双雕。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顶着指挥官白月光的脸，替身算什么，不被厌弃已经算是他开明宽容了。 江若川没有任何异议。 再说，也未必就遇上……江若川通过反射镜看到从身后追过来的紫衣巡逻队，真是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真是想都不能想！ 江若川语速加快:“你们先走，我断后。” 席凉的声音依旧干脆利落。 “右转。” 方圆忍不住停下来，回望江若川。 席凉声音顿了顿，又道:“关舱门。” 江若川回头，语气比席凉还要斩钉截铁。 他说:“走。” 方圆摇了摇头。 鸿渊按下了舱门关闭按钮，方圆瞥了他一眼。 鸿渊满脸歉意:“对不起，我只是人工智能。我的程序要求我必须服从命令。” 方圆摊开手心，给鸿渊看那片类肤小树叶。 他声音低落:“我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他。” * 江若川拎着脖子上的银色锁链，情不自禁感慨嘉泰这折磨人的恶趣味。 好了，现在他也成人质了。 可惜，就目前形势来看，应该没人会在乎他的性命。 他被栓在床头，幸好链子够长，让他不至于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 说实在的，困在嘉泰床上，也不怎么样。 嘉泰坐在小金椅上，摆明了一副刑讯逼供的样子。 嘉泰翘起二郎腿，看了一眼个人终端:“我们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 “你和玫瑰帝国三殿下，有什么过节？” 江若川心道你倒是问点我知道的啊，上来就是送命题，他真不知道自己和玫瑰帝国三殿下有什么过节。 江若川不敢贸然开口。 嘉泰看着对方墨色瞳孔，漆黑一片。初见时，只觉得那是懵懂无知，如今再看，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从茶几上拿出一个遥控面板。 “你从方圆身上没看到很多的伤痕，没瞧见新鲜血液是吧。你不会以为是我仁慈，不伤他吧……”嘉泰露出阴鸷的笑容，“落在我手里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回去的。” 他两根手指夹着遥控面板，随意转动。 忽然，一阵电流穿过身体，流经四肢百骸，刻骨的肌肉记忆令江若川一瞬间就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重生前，江若川就是被人刑讯，用电刑和各种刑法害死的。 江若川冷汗淋淋:“我不认识她。” 他知道这不是嘉泰想要的答案，就像重生前，他们想要的答案，他江若川给不了，就算给了他们也不信。 这样的刑讯，其实只是单纯的折磨，满足恶魔变态的心理。 嘉泰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 “你很弱。这是最轻程度的电击，我通常用来拿来和小情人们调情用的。你看看你，这都受不了……四肢酸软，面色苍白，头晕，呼吸急促——心跳怎么样？喔，看样子已经快蹦出来了啊。” 嘉泰神情流露出一股爱怜:“可惜你没见过方圆身上的伤，火烧火燎一般，流出脓血，发出恶臭。你看看，我对你多么温柔。” 江若川表情木然，肌肉紧绷，身体仿佛要裂开，脖颈上血红一片，看起来像是要淌出血来。 他头晕眼花，失焦的目光扫过嘉泰的位置，也没重新聚焦。 他喘息着问:“你想知道什么？” 嘉泰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你和玫瑰帝国三殿下是什么关系？” “仇家。”江若川有气无力道，“她应该很恨我。” 嘉泰眼眸露出惊喜的亮光，“怎么和她结的仇？” 江若川却抬眼扫了一眼这个巨大的房间，神情木木的，看起来有些恍惚。 他突然问道:“你这个房间，有监控吗？” 嘉泰皱了皱眉头:“没有，怎么了？” “没有的话，我就跟你说说我和玫瑰帝国三殿下的渊源。” 嘉泰狐疑，他没想到这个黑发Omega真的与那三殿下有什么渊源。 “我们一起长大，她从小就是这副死德行，高傲任性。六岁时她最喜欢的粉色洛丽塔被进宫请安的贵族女撒上了茶水，她气得脸色煞白，冲动下她竟然让乙本平泱用蔷薇藤捆了人，要把人埋进玫瑰天顶。” 嘉泰眉头紧锁:“你是什么人？” 江若川浅浅微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嘉泰还以为他没听到。 “我当然得救人。我把她活埋的人挖出来，大晚上送到她床边，她吓得三个月精神力极度紊乱，差点就要疯了。” “可惜后来有人告诉她了，不然她可活不过六岁。” 嘉泰:“那贵族女死了？” “是啊，那个告诉她的人，把那个女孩从我手里揪出去，带给她看了，不然她如何冷静下来，如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鬼呢？” “那怎么还死了？” 江若川:“给她出气，乙本平泱最后用黑色的蔷薇藤勒死的，埋进了玫瑰天顶，后面一年朱砂玫瑰开得可好了呢，可惜你没看到过。” 嘉泰听着听着冷笑了一声。 “编，继续编。” “那人摸着她的头，认真告诉她，杀人，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江若川倏地抬眸，眉眼盈盈地望着嘉泰。 那目光，笑不达眼底，眼底全是森寒，简直渗人。嘉泰站直了身子，无意识的握紧遥控面板，“……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江若川声线清朗，眼神缱绻温柔，“杀人，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第59章 藏锋 嘉泰想按下遥控面板，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身体都不受控制，他想喊外面的人，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打开了遥控面板，亲手为江若川解了锁，他转过身，看到落地窗反光的影子中—— 他面带诡异的笑容，最后一点一点将双手抬起来，然后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很快来袭，透过反射的镜子，他看到江若川随意扯开脖颈上的银色锁链，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端坐在床边，身后的床上吊着薄而纯白的帷幔，双手交叉叠在一起，姿态严谨板正，矜贵优雅，像一个真正的贵族。 死亡猝不及防来临，死前最后一眼，他死死盯着窗户上江若川的倒影，他不明白，自己A级精神力，怎么就会死在一个微不足道的Omega手里。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江若川冷眼望着他两百斤的身躯轰然倒下去，但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愣是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江若川有点可惜。 怎么就没发出一点声音呢？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将自己的衣饰扯乱，拽下天花板吊顶的半透明帷幔，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后，大叫了一声。 外面几十人在嘉泰死时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等到江若川一叫，几十个人破门而入，可惜只能看到嘉泰·唐完整的遗体了。 江若川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哭的梨花带雨。 “唐老板疯了，他发了一通火后就自己把自己掐死了，太吓人了！” 巡逻队和亲卫面面相觑，亲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喊道:“抓住这个Omega，别让他跑了。” 江若川已经甩开他们两百米了。 忽然天崩地裂的轰炸声，虎鲨号骤然启航，所有人不受控制地失重，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江若川也不例外，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抓住过道中的扶手，而追他的人在往前坠落的同时，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江若川的脚腕。 江若川咬牙骂了句脏话。 “席凉你丫的！可真是我的克星！” 远征军突袭开始，他们刚刚突破大气层的防护罩，此刻一炮轰进了虎鲨号基地。 人工智障紧急避险，接管了虎鲨号驾驶权限，启动虎鲨号开始逃亡之路。 江若川立即并拢双腿，只听啊一声两个脑袋瓜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 然后一脚一个给两人踹了下去，这两人像保龄球一样，把后面拽着扶手的人带走了一大串。 江若川修长的腿盘上整条扶手，继续往前爬去，还有零星十个人紧追不舍。 “虎鲨号的所有海盗成员听着。这里是星盟远征军，立即投降，缴械不杀，优待俘虏。如有负隅顽抗者，死！” 看来混沌号追的很紧，近到鸿渊可以入侵虎鲨号通讯广播，进行全星舰全楼层的威胁恐吓。 江若川只想说谢谢您嘞！ 亏得没说抓住他江若川有重赏，否则他就真的沦为众矢之的了。 江若川喊了一嗓子。 “嘉泰已死，你们负隅顽抗又有什么用。还有啊，追我干嘛？我又不是远征军的人，我就想活命而已。” 亲卫长灰紫色的制服，肩上挂着两个虎鲨勋章，他单手攀住对面的扶手，动作干练，像是训练过的正规军。 “别听他胡说，上头点名要他的命。远征军的俘虏都是北塔实验室里活生生的试验品，别听他们说的优待俘虏，杀了他，去上头领赏！” 他在海盗中素有威望，一说完，就没人听江若川说什么了。 江若川多看了他一眼。 对方眉目坚毅，轮廓硬朗，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海盗。 江若川心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脚下逃命的步伐也没耽搁丝毫。 嘉泰劫持方圆为质，整个事件发生演变到现在，究竟经过了几个人的手？藏在嘉泰口中的上头究竟是谁？ 姜寒鲛手里头，绝不会出现联盟正规军。 姜寒鲛用人，偏好用一些内敛沉闷中带着一丝精神病态的间谍，绝不可能用眼前这个——一身正气的亲卫长。 江若川眯了眯眼。 他思考时神态安静，垂下的黑羽眼睫，在眼皮底下落下一片阴影，和眼尾形成一个狭长的弧度，思维千头万绪，渐渐汇成了一条线。 有一个第四方。 藏在姜寒鲛与嘉泰身后，利用海盗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无论是他，还是姜寒鲛，都是冲着远征军来的。 现在这个第四方，不知为何，对自己起了杀心。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是一个变数，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 或许他杀嘉泰的方式被他发现，让对方感受到惊恐，所以想除之后快。 亦或许是他做了什么事，这件事对对方来说很重要，而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又是一阵猛烈的震荡，打乱了江若川的思绪。舷窗外，虎鲨号的尾翼被一炮轰开，尾巴骨都露了出来。 江若川立马收回目光，心思定了定，他想抓住这个亲卫长，只要他想，总能从这人的嘴里挖出来点东西。 虎鲨号好不容易在炮轰中维持稳定，江若川站直身体后，立马锁定亲卫长的位置，疾速冲了过去。 亲卫长眼神错愕，这人怎么还敢往敌人堆里扎？ 在他震惊的神情中，江若川抬脚就送给他一个横踢，亲卫长侧身一让，躲开了。 江若川的第二腿紧随其后，亲卫长被迫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进行防卫。 “你……”疯了吗？ 没等他开口，江若川紧接着旋身来到他的后背，对着脊背就是一脚。 这一脚给他踹了个结实，亲卫长这才惊觉对方动作利落清爽，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简直能称得上是优雅。 他向前扑过去，差点摔倒。 幸好另一个亲卫及时扶住了他。 等他再次转身，江若川已经横扫一片，地上躺着五六个人。 “蠢货，用精神力！”亲卫长喊道。 江若川落脚平稳站定，抬起一双黑的透亮的眼瞳，眼底沉静从容，然后亲卫长看到对方轻蔑地扬起下颌骨，唇边勾出一抹笑意。 亲卫长在那瞬间忽然明白，他或许远远低估了这个Omega的实力。 他立马打开摘下肩膀上的虎鲨勋章，只见勋章亮了一下。 这竟然是一个简易伪装通讯器。 “长官，目标实力远超预期，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