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术,葬天棺》 第1章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我们一家三代,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荒谬,可笑,更可悲。 孽缘,要从柴家的媳妇小产说起。 柴家汉子为了赚奶粉钱,进山掏老坟窝,结果撞上鬼,吊死在山脚的老槐树下。 他媳妇惊闻噩耗,当即见红,医院都来不及去。 接生婆说脐绕颈,站马生,还不足月,大小都保不住! 我爷爷火急火燎赶到柴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鬼门关前的母女拉了回来,并三申五令的告诉我爸,以后就是柴家的顶梁柱,得悉心照料母女两人! 他还给我和襁褓中的女婴定了亲! 这事情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很荒谬吧? 事实上,我爷爷学风水之前参加过半岛战争,当年他被弹片炸瞎眼睛,埋在死人堆里,是柴家老爷子将他刨出来,背回营地,冰天雪地,两人肉都连在一起了! 爷爷时常絮叨,柴家对他恩重如山,这条命总是要还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他就被一口热豆腐给烫死了! 临死前他攥着我的手,模样狰狞,囫囵不清的告诉我,一定要娶柴玥,不能毁掉婚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爷爷就咽了气。 我才六岁,被吓坏了,连发几天高烧! 村里人讲,爷爷是和阎王手里头抢人,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我爸性格老实巴交,真就把柴家母女当成自己婆娘,娃娃来照料。 我妈颇有微词,两人就会大吵一通。 我爸说,做人忘恩负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之后村里发洪水,柴家母女被困在洗衣石上,我爸毅然下水。 母女两上了岸,我爸却被洪水冲走,死不见尸。 我妈连丧事都没管,就离开村子,从此渺无音讯。 柴姨整日以泪洗面,说家里没个男人,以后可咋办? 她提议让我辍学务农! 那年,我初二。 放下学业,拿起锄头,扎进那一亩三分地。 白天务农,夜里,我会翻看爷爷留下来的一本手记,里边儿记载着风水堪舆之术。 柴玥,我的未婚妻,慢慢长大了。 她中考那年,我把瓦顶翻新一次,在房梁上摆了两个草编的蝗虫。 本身平平无奇的柴玥,成绩突飞猛进,以县前十的排名考进市一中! 她高考那年,我在柴家祖坟前头种了根竹子,刻下她的生辰八字。 柴玥夺了文科状元的魁首,进了某知名中医大学,本硕博连读,奖学金拿到手软! 一时间,柴家风光无限! 柴姨说,等柴玥二十了,就让我们去领证。 我更起劲儿了,锄头抡得都冒了烟儿,汗水都是香甜的! 柴玥二十岁那年,我攒出来了二十万! …… 五月底,柴玥回家了。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裙,香肩半露,皮肤细腻无暇,标志的鹅蛋脸,还蕴着一股天然的稚气,对,像是刘亦菲,美得令人窒息。 进家门后,柴玥就牵起我的手,脸颊绯红的跑去小柳荡。 水面波光粼粼,我的心像是小鹿乱撞。 马上就是柴玥二十岁生日,她请假回来,原因不言而喻。 我认认真真的告诉柴玥,我攒了二十万,一半是彩礼,一半能去县里首付一套房子。 别人有的,她都有! 柴玥笑靥如花,甜甜的说:“哥,你真好,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真想咱们一辈子都不变,永远这么好。” 我笑着说:“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这辈子当然不会变,我会对你越来越好。” 柴玥笑意盈然的脸,蓦然一变,黛眉微蹙,说:“哥,你没有懂我的意思吗?”我一怔。 柴玥深深看了我一眼,说:“省医院那里找过我,大三就可以上岗实习,等我毕业,人才引进会补贴五十万的安家费。” “今年你二十六岁,初中都没有毕业,没车没房,二十万对你来说不少了,可说难听一点,在省里买个卫生间,都只能是紧凑型的。” “婚约是你爷爷单方面的意思,没有问过我家人的任何意见。” “你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也就这一亩三分地了。” “我很努力,也很优秀,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我们只能做兄妹,做不了夫妻。” 我心口像是被猛地击了一拳,睁大了眼睛。 舌虽无骨。 字字诛心! 我爸为了救她们母女,就死在小柳荡。 我初中没毕业,可我是为了什么,放下学业拿起锄头?对,柴玥还不知道,我改过的风水,让她飞黄腾达,节节高升!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怎么样。 公平……什么叫做公平? 强忍住内心绞痛,我颤巍巍,侥幸说:“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你不喜欢村子,我们可以不在村里发展,我可以进省里赚钱,去你工作的医院旁边……” “去干什么?去当农民工?顾余粮,你疯了吗?为什么还在异想天开,我和你,根本就不可能啊!”柴玥声音拔高,情绪都急躁起来。 “你非要听实话吗?” “我有男朋友了,他和你一个年纪就是银行主任,马上会调任副行长,他有个省医院院长的爷爷!你爷爷呢?”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没有爷爷!” “你不要再进我家的门了,如果你愿意当我哥,过几天我男朋友会来家里吃饭,你换身体面点的衣服,一起过来,到时候半个字都不要乱讲。” “我男朋友高学历,高家世,我怕你说些话让他不高兴,更怕他说一些话让你难堪。” “如果你不愿意,咱们就再无任何关系。我们家欠你的,毕业以后我会慢慢还给你,你的钱不是万能的,至少,买不到我的婚姻!” 语罢,柴玥转过身,轻快无比,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不是柴家。 是我家。 家徒四壁,空无一人,只剩几张床板子的家。 都说被子厚一点儿,蒙头哭的时候没人能听见,我家却连一床被子都没有。 当年我爸一“走”,柴姨就说,我家里以后没人了,我就住在柴家,把其余东西都变卖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那点儿猫尿却一直淌个不停,最后浑浑噩噩的昏睡在床板子上。 滴滴答答的,耳边一直听到声响,似是漏水。 刮风了,风声钻进屋里,尖细的像是人在哭嚎。 十来年没人住的老房子,漏风漏水太正常。 轰隆隆的,惊雷作响,像是快把天炸破了! 我还是像个死人一样,不想睁眼起来。 手机铃声很刺耳!一遍一遍的响! 我迷迷糊糊的接通。 “妈呀,粮哥儿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干啥呢?不在家里?”我发小紧张的话音传来。 “在我家老房子睡觉。”我有气无力。 “你家?你赶紧回来,老大的暴雨了,就下半个村,你媳妇家门口的树都给刮倒了,把门堵了个严实,小柳荡又发水,院子已经被淹了,要出大事啊!”霍麻焦急万分。 我才听见,他那边噪音很大,哗啦啦的,就像是在不停泼水一样。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屋中漆黑一片,这会儿才刚过午夜。 我跑出院门,闷雷依旧滚滚作响。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柴玥家方向,乌云厚得像是铅! 撒腿,我开始狂奔,没跑多久,就瞧见一道雨帘! 倾盆大雨,就像是将村子划开两半似的,看似雨帘,更像是往下泼水! 再等我奔到柴玥家前,乌泱泱站着不少村民,手电筒光乱晃,雨衣不停反光,雨伞被打的变形,他们神态都很惊慌。 小柳湾下游的水位至少涨了半米,漫上岸来,将一部分院墙都淹了。 院门处,一棵老槐树斜倒着挡在那里,封死出路。 肩头被重重一拍,我扭头,就瞧见满脸是水的霍麻。 他面色惊慌,吼着说话,才勉强压下雷雨噪声! “粮哥儿,先前大家想去搬树,进院救人,院里头已经涨水了,比外头还高!水里头漂着个人脸,妈呀,居然是你爸!把大家都吓尿了!” 我心头一骇。 我爸? 我爸的尸体都被冲走十二年了啊?! 第2章 下雨只下半个村 “别瞎说吓人!还在涨水,赶紧叫人把树弄开!”我低吼道。 晃动的手电光下,水位涨得太快,不光是这大雨,更像是上游决堤了一样。 霍麻紧绷着脸,雨水不停滑落,他没动作,眼中只有恐惧。 我赶紧朝附近另一个村民走去,那人赶紧走开,其余村民,也在闪躲后退。 焦急情绪快把我吞没了。 柴玥悔婚,我应该对她很冷漠才对…… 可自小到大,我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儿,再到天天追着我转的小黑丫头,一步步到今天。 人心是肉做的,那么多年的付出,很难一笔勾销。 我莾头朝着院门疾走,三两下爬上院墙,院内水位更高,更深,堂屋客厅都被淹了三分之一。穿着睡衣的柴玥,以及一中年妇女,站在堂屋桌子上瑟瑟发抖。 柴姨惊喜大喊:“余粮!” “哥!救救我们!”柴玥带着哭腔。 我思绪被打断,救人要紧。 跳下院墙,入水的冰凉感,让我打了个冷噤。 大步朝着堂屋走去,经过院中央时,一阵刺骨的凉意忽地擒住我脚踝! 一股大力往后一拽,我一失重,就直接往前栽去! 水里头竟然映着一张脸。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任何色彩,冷冰冰的看着我! ”爸!?” 我整个人都麻了,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脸,瞬间和我爸的脸对碰! 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触电的感觉席卷而来,我紧咬着牙关,没敢喘气儿。 水位不高,没过腰间而已,我硬着头皮撑起来,哗啦一声,手提出水面,握着漆黑的相框。 一张黑白照片,面无表情,只有空空死寂。 这是我爸的遗照…… 将遗照别在腰间,我强忍着心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堂屋桌前。 和柴玥对视一眼我就背过身,稍稍弓起腰,低声道:“上来。” 瞥了一眼中年妇女,说:“水不深,柴姨你跟着我走。” 柴姨稍惧怕的看了一眼我腰间,下了桌子。 后背覆上一阵柔软,颤栗,还有淡淡的温暖,让我心头微颤。 往前一步,柴玥身体离开方桌,往下一沉,险些从我身上掉下去。 她惊呼中,我双手往后一托,将她身体搂住! 柴玥双手死死箍着我的脖子,都快勒得我喘不上气了。 淌水走回院门口,门缝外手电光很乱,还有嘿哈,嘿哈打气的声音。 霍麻大声喊:“粮哥儿你别急,门马上就弄开了!” 我大喜过望。 还好,村民没有完全冷眼旁观,不然,我就得带着两个女人爬墙,她们被吓坏了,没多大劲儿,很麻烦,也很危险。 十几分钟后,水位都没过胸口,院门总算开了。 门开那一瞬间,水往外涌着,我踉跄的走上村路,远离水淹范围。 柴玥在我背上挣扎扭动,细弱蚊吟的说:“松手,放我下来……” 我赶紧松开双手。 身上是冰凉的,手掌却淡淡的温暖。 柴玥松开我脖子,落了地。 “别怕,没事了,”我转过身,脸上附带着安慰笑容。 “啪!”清脆的耳光,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 我还没反应过来,柴玥竟往我腰间一拽,狠狠往前一甩! 相框呼啸的飞了出去! 柴玥脸色苍白,身体抖个不停,眼中却又羞又怒。 “你混蛋!” 她骂完,颤巍巍躲到了跟上来的柴姨身后,苍白的脸都变得酡红,眼神充满厌恶,像是被我碰过,她都不干净了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居然停了。 后方跑上来一男一女,是柴玥的姨妈姨父。 柴玥姨妈去抱着柴玥。 柴玥呜呜的哭泣,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匆匆转身离开。 “搞什么啊这??”走到我身旁的霍麻一脸懵。 先前帮手抬树那群村民,一样疑惑不解。 “粮哥儿……小两口子闹别扭了?你偷人了?”霍麻问我。 我没吭声,心里头闷得难受。 和村民道了谢,扭头朝着柴玥丢遗照的方向走去。 相框被斜插在地上,我爸黑白的脸,愈发显得死寂。 “嗐……原来水面浮着的是遗照,把人吓够呛。”霍麻一直跟着我,手拍着胸口。 我将遗照捂在胸口,抬头看了看天。 雨走得快,乌云散得也快,月亮竟然出来了,高悬于夜空中,挥洒着清冷的光辉。 再看柴家院子,涨上来的水依旧很凶,拍打着院墙! “真够怪诞的哈,下雨只淋小半个村,差点儿把你媳妇和丈母娘冲走,还好不是你爸闹鬼。” “不过话说回来,祖老仙人都庇佑子孙后代,哪有老子把儿媳妇一家弄死的道理?你说是吧粮哥儿?”霍麻是个嘴碎子,吧嗒个不停。 “今晚的事情谢了,天太晚了,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别弄感冒,早点睡。”我挤出一句话,朝着我家的方向走去。 “别介,粮哥你还没说瓜呢,真偷人被发现了?柴玥多好啊,你们都要结婚了,你可别乱搞啊。”霍麻跟上我,煞有其事的说。 我更难受了。 能怎么开口解释? 柴玥看不起我了?找了个有钱有权的新男朋友?悔婚了? 还有,今天的事情的确太荒诞了…… 雨离奇,涨水也很离奇。 真是我爸怨愤不甘,要把柴玥母女带走?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累了。”我有气无力。 “敷衍啊……还是不是兄弟了?”霍麻急了眼。 不知不觉间,回到我家门外了。 闷不做声走进院门,反手重重一关,将霍麻挡在外边儿。 任凭霍麻敲门,我都没有反应。 终于,院外安静下来。 我回到房间,脱掉湿漉漉的衣服,挂在墙头生锈的钉子上,把遗照摆在墙根,才蜷缩在床板上,沉沉睡了过去。 冷……好冷…… 冷的发抖! 脑袋青痛,感觉发高烧了。 “喝……” 声音很温柔,我被搀扶了起来,却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微烫,刺喉的姜糖水灌进口中。 随后,温暖的身体钻进我怀里,紧紧的依偎着我。 我太冷了,用力拥抱着这股暖意,要将她融入身体! 冷意,总算被驱散。 次日醒来,我脑袋清醒,身上干爽,并没有生病。 只是我有些失落。 昨晚的梦,感觉好真实,真实的让我不想醒来…… …… 咚咚咚,砸门声震耳欲聋! 我匆匆披上半润半干的衣服,小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居然还是霍麻。 他生着一张圆脸,小眼睛,很多麻点子。 此刻脸涨红成猪肝色,眼中既同情,又愤愤不平,骂道:“真就见鬼了啊!粮哥,你干嘛啊你,昨晚你救啥人啊!” “怎么了又?”我蹙眉问。 “……怎么了……粮哥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属乌龟的,这都能忍?今儿天刚亮,村里就进来一辆宝马,直接停在柴玥姨妈家门口了,几个好事儿的大姨去打听,是柴玥的男朋友!这叫怎么个事儿?” “刀我给你磨好了,操,她偷人,还给你大逼兜子!昨晚没淹死她们,今天宰了那对狗男女!” 霍麻是真的气,唰得一声,竟真的抽出来一把砍柴刀,刃口磨得锃亮! 我心里难受到极点了。 柴玥男朋友……来得这么快? “算了。”我苦涩的说。 “算了!?粮哥儿,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话?你一手养大的媳妇啊,拱手送给别人了!?” 霍麻气急败坏。 第3章 馒头脏了皮能撕,心脏了却不能要 我和霍麻的关系很铁。 从小到大,上山捡菌子采药,下水摸鱼捉虾。 一次他被毒蛇咬了,我不顾危险,立马给他吸了毒血。 有回我干了活儿,包工头不发工资,他人狠呐,把包工头拎到施工楼顶,不给钱就给命! 我俩命都连在一起,比亲兄弟还亲! “这些事情很复杂,你不了解,她和人在一起一年了,那男的是……”我将柴玥和我说的,一五一十告诉霍麻。 哐当,霍麻一刀子戳在了门框上,眼神凶得吓人! “绿帽子你带了一年?这得活埋啊。” 我复杂万状,说:“一气之下杀人容易,可我要是坐了牢,吃了花生米,顾家就断子绝孙了,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值当吗?麻子,人在做,天在看。对了,你帮我办件事儿。” 我说不清,自己情感上的侥幸是死于柴玥昨晚那一耳光,还是今早她男朋友进村。 凑近霍麻耳边,我低语几句。 霍麻显得将信将疑,说:“真的假的?那你不得自己去?” 我摇头说,我得去要钱,这些年存的二十万,都在柴姨那里。 “操……”霍麻瞪大眼睛,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兄弟,你真就是那个!” …… 同霍麻分道扬镳。 七八分钟后,我走到柴玥姨妈家外。 大门敞开着,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蓝天白云的车标很亮,就和今儿天气似的。 有不少村民在村路远处张望,议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我正要进院,一个人却急匆匆走出来。 正是柴姨,她本名叫何月兰,我们这的风俗是女人过了门,就冠夫姓,因此我一直喊她柴姨。 何月兰走到我身前,把我拉到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枣树下。 “哎!”何月兰松手,叹气说:“余粮啊,你先别着急。” “一个女婿半个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事儿闹得,姨心里也难受啊。” “当年我就和你说了,女娃娃读书多了没好处,你非得让小玥读书,看吧,你管不住,我也管不住。” 何月兰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我以为她也要和我翻脸的,没想到,她站在我这边儿? 一时间,委屈涌了上来,我想哭。 “柴姨,我……”“你听姨的话不?”何月兰捂着我的手,一脸认真。 “您说,我听。”我吐了口气,尽量保持镇定。 “你别去骂小玥,别捣乱,他们能不能成,不一定呢。小玥从小到大被你惯坏了,这世道不一样了,没说谈了恋爱就一定会结婚,指不定他们哪天就分手了,小玥就知道你的好了。”何月兰一本正经。 我一愣。 “再退一万步说,他们真要结婚了,余粮,你就当柴玥是亲妹妹吧。你那么喜欢她,肯定唯愿她过得好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柴姨就希望你过得好,就算是你要悔婚,我都不会拦着。感情这东西,咱们不能去勉强,强扭的瓜不甜。听话,你就先当小玥她哥,等她回头,好不?”何月兰苦口婆心。 我是明白了,何月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看似一口一句为了我好。 实则,只是不想我撕破脸,闹得她们下不来台。 “姨,你说,馒头掉地上,撕吧撕吧,能吃吗?”我问。 “能啊,皮儿脏了,馒头心儿干净着呢。”何月兰稍显的疑惑。 “馒头能撕掉皮,那人心呢?人心脏了,能撕吧干净吗?”我再问。 何月兰脸一沉,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我不是柴玥她哥,婚约你们要违背,我没有办法,可你得告诉柴玥,我没有文化,我扎在那一亩三分地,不是因为我只能那样,是我听了柴姨你的话,认定肩上有责任!可我不会等着一碗别人不要的剩饭。” “还有,她说我没有爷爷,对,我是没有了,我爷爷的命,换成了她的命,还有柴姨你的命!” “我不想闹,只想把我的二十万拿回来,咱们两家就算一刀两断!” 我强忍着恶心,保持着面不改色,留住最后一丝颜面。 “存钱的卡我给小玥收着了,她昨晚受了惊吓,一直到清早,她男朋友来了,才勉强好了一些睡过去,你要么在这里等,要么下午再过来一趟。”何月兰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我心里又涌上来一股不适。 男朋友来了,才好了些? 扎进水里的是我,救人的是我。 她们倒只记得惊吓,忘了我做的事儿了。 不过,和白眼狼生气,只能气坏了自己。 “还有,把你爸的灵位都给弄走,老早就和你说了,不要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家里放,昨天他那张死人脸,把大家都吓得不轻,村里都有人议论是他阴魂不散!” “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别留在我家里膈应人!不然你就别想要钱了!”何月兰变得凶了很多。 恶心的感觉压不住了,我死死盯着何月兰,目光欲噬人。 何月兰赶紧转过身,快步往回走去。 死死握着拳头,有种被人踩在脸上,还不敢直接翻脸的感觉。 得先把钱要回来。 我爸的灵位留在她家,也不是个事儿。 扭头,我先去了柴家。 一夜之间,水位全退下去了,房梁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中间多了几道刀槽,刀口很新,很深! 我不光带走了我爸的灵位,还收拾走了我的衣服。 再往我家方向走去,隔着老远,瞧见院门敞开,霍麻探头往外打量。 目光所视,院门两侧停着好几辆车,甚至还有一顶轿子,旁边站着几个人,是在等待着什么。 更远处一些,有村民在看热闹。 我到了门前,霍麻就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粮哥儿,东西我放你房间了,这些人都谁啊!?”霍麻疑惑万状。 我茫然摇头,还没开口。 轿子旁边那三个人匆匆走上前来。 当头的妇女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大脸盘子,手中捧着一托盘,盖着红布。 脸上堆满笑容,提溜的圆眼珠不停在我身上扫视,声音尖细:“小姐怜惜姑爷一人孤苦伶仃,特命老婆子给姑爷送上婚书,择日完婚。” 与此同时,几辆车门同时打开,乌泱泱下来得有十几号人。 一个脸倒三角的老叟,身后跟着两年轻人,急匆匆走在最前头,停在我身前,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武陟县,柳家,给准姑爷见礼,特送上七叶一枝花。预祝姑爷和大小姐多子多福,开枝散叶!” “八台镇白家,给准姑爷见礼,特送上白虎脱齿,恭祝姑爷和大小姐白首与共。” 随后,是个驼背的中年男人对我躬身行礼,他身旁同样有人端着托盘,盖着红布。 …… “黄元县黄家,给准姑爷见礼,特送上大黄鱼十四条,寓意一世好合!” …… “黑水县灰家,给准姑爷见礼,特送上了罗盘一副,望准姑爷术数通天,名震天下。” …… 这阵势之大,让我脑袋都一阵空白。 我赶紧和那一身花花绿绿的妇女解释:“你们弄错了,找错门儿了……” “错不了,姑爷是不是烧还没退,迷糊了哩。” 妇女笑眯眯的,带头往我家里走去。 所有人全都挤进我家院子,把东西都摆在了堂屋里头,又鱼贯而出,上车远去。 我脑袋发懵,霍麻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柳家做药材生意的,我每次采药,都卖给他们的中药铺,咱们市最大的连锁中药房是他们的。元山县的黄家有二十多家金店。灰家卖古玩的,白家,好像有个很厉害的中医……” 他忽地一把攥着我手腕,哽咽道:“粮哥儿你告诉我,你究竟傍上哪家的富婆了?她今年贵庚,有女儿吗?” “兄弟一场,你当我爹吧,行不行?” 第4章 老天爷啊,凭什么? “……别扯犊子,他们真弄错了,等会儿人就得回来。”我挣脱开霍麻的手。 “真弄错了?”霍麻擦了擦眼角,尽管他没掉眼泪,却格外失落。 “保真。我像是那种人?”我严肃回答。 “嗯,是不像,真有这机会,肯定是我当爹。”霍麻一本正经。 “滚……”我笑骂了一声。 院外两侧的村民数量变多了,都在交头接耳,打量张望。 我顺手关上院门,两人进了堂屋。 桌面上,五个托盘都盖着红布。 霍麻吞了口唾沫。 我叮嘱他别打什么主意,那几家人有权有势,我们得罪不起。 “那……看看?就看看,我不摸。”霍麻指天发誓,好奇心浓重的吓人。 说实话,我也好奇。 七叶一枝花,白虎脱齿,我听不懂。 老一辈的人,却管金条叫大黄鱼儿。 爷爷以前说过,城里头的先生们看事儿都收黄鱼,大大小小的,床板子都能铺满,也就是他入行晚了,外搭没招子,不然,他连汤匙都给我弄纯金的。 “那说好了,只看看,不摸。” 我话还没说完,霍麻手快若闪电,把所有红布都扯了下来! 这一眼,可谓是琳琅满目! 霍麻眼睛都直了。 “粮哥儿,你晓得不,这叫金牙石,可能被称上白虎脱齿的,就是天材地宝了,快没气儿的人服下去,都能起来跑两圈。七叶一枝花,你看上去平平无奇,觉得它就是根草,可这年份的……能解百毒!我的妈呀,这大金条子,壕无人性啊!”霍麻连珠炮似的,哒哒不停。 我视线却留在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盘上。 古朴的质感,边缘光滑无比,中心一根细细指针,似是指南针,围绕着一层层的圈儿。 依次是八卦,九星,二十四天星,二十四山…… “十八层……”我喃喃自语。“喂?粮哥儿你干嘛!”霍麻惊声喊我。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浑然不觉,手正悬在罗盘上,马上就拿起来了。 飞速收回手,从霍麻手里夺过红布,迅速盖住托盘。 余光瞧见,最中间那托盘,躺着一道婚书。 当托盘全被遮住,我心才咚咚狂跳,如同擂鼓! 罗盘是勘风水必备法器,爷爷留下的册子记载了,却没给我留下来一块半块。 能有块罗盘,我就能实操很多风水术了。 刷视频时,我看过不少风水软广,明明很粗浅的手段,却依旧赚了大钱。 因此我老早就在想,不能一直种地,得进城做点事业! 只可惜事业未成,婚姻就半道崩卒。 “你说,这么多聘礼放错地方,他们心够大的,也不晓得村里谁那么出息。”我扯开话题,分化自己的注意力。 “谁知道呢。要不我们看看婚书?指定写了。”霍麻兴奋提议。 “算了吧,给人弄脏了,等会儿手给你打断。” 我拽着霍麻走到堂屋门口,两人坐在门槛上。 霍麻一脸悻然,他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摸出来个纸包递给我。 我打开后,里边儿是两个草编的蝗虫。 这就是我让霍麻办的事儿。 不是我小心眼儿,风水和人息息相关,我娶柴玥,相当于给自己家勘风水,合乎规矩。 两人不是一家人了,我就得收报酬,否则,施术者和受术者都得被反噬。 显然,我说柴玥的学业就靠着风水,她肯定不会信,索性破了风水局,干净利落。 “竹子呢?啥时候去砍?”霍麻摩拳擦掌。 “夜里头吧,咱们一起去,等他们把这些东西给拿走,不然家里离不了人。”我回答。 “嗯嗯,钱要回来了吧?”霍麻又问。 我同他说了先前发生的经过。 霍麻脸黑得吓人,难听道:“那老娘们最好别耍花招。” “放心吧,应该不会。”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大包小包呢。 起身进房间,把东西全放下来。 正打算把灵位和遗照摆一处的时候,我愣住了。 墙角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相框? 趴下去看床底,只有灰尘和细密的蜘蛛网。 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努力的回忆。 再三确认,我记得没错,自己肯定把遗照带回来,并放墙角了。 可遗照去哪儿了? “操!”霍麻的惊声大喊,让我一个激灵,赶紧跑了出去。 一眼就瞧见,霍麻趴在院中老井边沿,瞪着井内,汗如雨下。 我疾走过去,往里瞄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井底很暗,阳光映射进去后,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张苍白无血的脸,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一股股凉气儿,从井里往外钻! “别怕……是遗照……”我哑声说。 “你把你爸遗照丢井里了?”霍麻一脸错愕。 下一秒,他满脸惊恐,嚎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死死盯着井底,浑身都是白毛汗! 我好像瞧见……我爸哭了! 这时,一道乌云飘过来,恰好挡住阳光。 井底顿时被黑暗笼罩,不能视物! “粮哥儿……”霍麻哭丧着脸:“你爸,不会弄死我吧?讲道理,昨晚那事儿你不说,谁知道啊……我要早知道,不带喊你的,还得添两桶水……”他两条腿抖得麻杆儿一样,被吓得不轻。 我硬着头皮,提起来井旁水桶,往下边儿一甩! 本意,我是想把遗照捞起来。 照片怎么可能哭?就是光的原因,折射出来的“表情”。 我和霍麻都眼花了。 结果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似是砸到了人的头! “咚咚咚!”用力的声响随后而至,我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霍麻腾地一下从地下弹起来,气冲冲朝着门嚷了一声:“谁啊!大白天的,拆门呢!?” 门登时被推开,进来三个人。 柴玥,何月兰母女,以及一个男人。 男人衬衣西裤,带着手表,皮鞋锃亮,衣冠笔挺。 柴玥挽着他,亲密无间。 何月兰则紧绷着一张脸,就像是受了什么大气。 霍麻正要发火。 我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才走上前,将他们三人挡在院子前端。 “你就是顾余粮,玥玥的哥哥?”那男人淡笑,伸出手,说:“我叫陶斌。”我没伸手,眼神很冷。 “玥玥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一直觉得对你有亏欠,我早就打算给你在银行找个保安的工作,薪资不低,算是补偿你了。” “可刚听说,有人登门给你送聘礼?明人不说暗话,给人入赘,不是一两天能定好的事儿,你早就打算悔婚了吧?”陶斌脸上依旧带笑。何月兰眼眶一红,当即骂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早就谋划好了,就把咱们玥玥蒙在鼓里!还好玥玥遇到了陶斌,不然,要被你坑惨了!” “你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钱都是从我们家地里来的,你还想要那么大一笔钱,老天爷啊,凭什么!” 第5章 人死灯灭! 我一愣,拳头瞬间握得梆硬! 吃她家,用她家,她家地里出来的钱? 以前柴家的吃穿用度,靠我爸。 我爸走了,就全靠我。 柴家只有半亩地,我家有半亩多一些,凑一块儿,才一亩三分。 有句话说得好,种地要挣钱,农民将无地可种。 庄稼只能够自己吃,一亩地,一年能赚个几千块撑死了。 十里八乡有什么活计,我削尖儿了脑袋似的往前钻,拼了命才攒下来那笔钱。 这就成柴家的了? “第一!我没有骗人!先前是有人来送东西,可他们认错人了,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拿。” “第二!说话要凭天地良心,柴姨你摸着自己心窝说,你良心不痛吗?!”我嗓音拔高好几个调。 “操你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霍麻噌的一下拔了刀! 何月兰面色顿时一白,柴玥同样被吓了一跳。 陶斌挡在母女两人身前,呵斥道:“顾余粮,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犯法?” “麻子!”我颤声喊了句:“别乱来!你家也就你一根独苗,别气死你爸。” 霍麻跺了跺脚,嗐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嗯,这就对了。”陶斌顿时放松不少,说:“好好谈,咱们就有的谈,不是给人入赘?那就是误会,你想要钱,简单。” “不过话得说清楚,这些钱,是你挣给玥玥的,因为她不想要你了,你就要拿回去,如果她没有遇到我呢?岂不是这辈子都要被你绑死?” “你必须和玥玥道歉,说一句对不起,你真的需要这笔钱,存钱的卡就给你。嗯,不光是那二十万,我先前还往里转了二十万,一共四十万。”陶斌指间捏着一张银行卡,微微转动着卡身。 “拿了钱,就不要胡搅蛮缠,我更不希望听到什么你爸闹鬼,想要带走玥玥和伯母两人的话,这世上真要有鬼,我随随便便请个道士,都让他有来无回!” 他颐指气使的说着,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条狗。 “陶斌……钱多,也不是这么花的啊,都能给家里再盖一层房子了,怎么能平白就送给顾余粮!”何月兰倒是着急了。 “妈,你别说了,你看不出来吗?陶斌对我怎么样?二十万,买我一个舒心,顾余粮呢?他输不起,只会想要钱。”柴玥语气厌恶,鄙夷:“为了吓唬我们,四处散布谣言,装神弄鬼,比窝囊废还窝囊废!”我脸火辣辣的难受。 霍麻起身,走到我身边,气喘如牛。 “小贱逼,你以为你有今天怎么来的?粮哥儿怎么给你们母女当牛做马,他还给你改风水,不然,凭你的猪脑子,也能上一中,也能考大学,傍上个大款,腿分的比我脱裤衩子还快,你就上天了!” 他这句话,气得柴玥直发抖。 陶斌脸色陡然一变,冷声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顾余粮,话放在这里了,你想要钱,自己来拿!不过,别带嘴巴不干净的人!” 转身,他就带着柴玥,何月兰,匆匆往外走去。 “走什么走!说不过就耍无赖了!老子把你们惯得。”霍麻就要追上去。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 这一眨眼,他们就出门走远了。 “你干哈啊粮哥儿?”霍麻着了急:“他的臭钱咱不要,你的血汗……” 我没看霍麻,是看着井口,额头上汗珠豆大一颗。话音戛然而止,霍麻呆呆的看着老井。 乌云走了,阳光刺目。 井口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水,一个湿漉漉的相框,立在井沿上。 我爸平静的死人脸,凶得都快从照片里钻出来了! 霍麻手足无措,腾的跪地,冲着遗照不停磕头。 他慌不择言,说自己不是故意通知我去救柴家母女的,他是我兄弟,也是我爸半个儿子……求我爸别找他索命! 我拽了霍麻一把,低声说:“你别瞎折腾,这是生气!” “我晓得叔叔生气了……我这不在认错呢吗?”霍麻都快哭了。 我:“……” “生气,是风水,我家的风水好,处于村里一处穴眼上……” 我解释了半截,就哑然无声。 水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漫出井口,地面都被浸湿了! 我爸的遗照飘在柴家院子里,可以解释为水冲的。 在井里呢,肯定不是我半夜丢进去的…… 他,真回来了? 我手脚微颤,走到井旁,捡起来遗照。 恍惚间,两行水从照片上淌下,活像是我爸在哭。 “麻子,你哪儿都别去,就在我家里守着!”我话音沙哑。 转过身,我走到他身前,夺过他手里的柴刀。 霍麻一个激灵,说:“粮哥儿,你干啥!?”我扭头走到堂屋桌旁,掀开一张红布,拿出来了罗盘。 “他们要来了,就说我借了罗盘用一下,马上会归还!其他东西好好守着,别让人偷了。” 语罢,我迈步往外跑去。 …… 跑到村口,我买了一大堆东西,有香烛纸钱,还有一只活公鸡。 夹着大包小包,我跑到小柳荡,当年我爸被水冲走的位置停下。 插下香烛,点上纸钱,我一刀切断了鸡脖子,把血浇灌在水面。 鸡血并没有溶解进水里,而是漂浮在上边儿,慢慢扩散,就像是细密的血管,刺目瘆人! 将遗照摆在河边,摸出来了那罗盘,强忍着镇定,一直看着指针。 正午到了。 我紧张无比,针头却没动静。 时间走的很快,正午转眼而逝,遗照被阳光晒干了,照片变得褶皱。 鸡血还是没散,水面都蒙上了一层淡淡血光。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暮色慢慢吞噬天光,黑夜已至。 当夜幕笼罩下来时,指针轻轻一颤! 我心,同时跟着一颤,口中默念:“兑,兑,兑!” 兑,是罗盘针法一种展现形式,针头上凸,为善阴,不是自家先人显灵,就是福神护法! 可指针偏偏转了起来,几秒钟,就飞转不止! 我脸一下子白了。 转针!? 罗盘针法说,为恶阴介入,怨恨徘徊不停! 我猛地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直响,声泪俱下:“爸!人死灯灭!” “这事儿,是我对不住您,对不住爷爷!我能解决妥当,您就别插手了!” 第6章 好啊,让他来找我! 风,陡然变大了起来! 月光汇聚在小柳荡这一处,水面红得瘆人。 有一处黑影随着水面波动,上下起伏。 风愈大,水摆动的愈大,那黑冒出了半截,竟是半张苍白无血的脸,黑漆漆的双眼直愣愣看着岸边。 遗照啪的一声倒了下去! 我浑身都被鸡皮疙瘩爬满了,真是我爸的尸体! 他不是飘在水面的,脑袋立起来,那就是竖着! 水里头的死人,要是直挺挺竖着,就是竖尸!是冤怨难消,想要报仇雪恨! 我刷过一些视频,有人夜钓,旁边瞧见有尸体都不耽误他一边钓鱼,一边报警,那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 我没起身,还在不停的磕头。 风慢慢变小了,鸡血才消失不见。 再等我抬头,一切都风平浪静,我爸的尸体,不见了。 心里的颤抖,总算稍稍平复一丝。 老话常说冤有头债有主,人蒙冤而死,下辈子是有福报的,今生所欠,来世有还。 真要索命杀人,那就没下辈子了,只能做游魂野鬼,不得超生。 我一直认为,我爸早就投胎了,没想到他还停留在小柳荡中,柴家背信弃义,让他怨愤不平。 他因为柴家母女而死,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柴家母女,而丧失再世为人的机会。 站起身,我捡起来遗照别在腰间,匆匆转身,这才往柴玥姨妈家走去。 几分钟,我就到了院门外。 紧闭着的门,缝隙能瞧见里面儿灯火通明,还有爽朗的笑声,对话。 抬手敲门,有脚步声来了。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脸通红,酒气熏天。 “姨爷。”我喊了声。 我们这儿,姨娘的男人,就管叫姨爷,我都是顺着柴玥在称呼。 “去去去!瞎几把喊。”柴玥姨父手作驱赶动作,就像是赶野狗。 “姨爷,是顾余粮来了?让他进来,我喊他来的。”清朗的话音带着自信,还有成竹在胸。 柴玥姨爷瞟了我一眼,才晃晃悠悠往屋里走。 我顺着走进去,眼前一幕好不热闹。 柴家的亲戚们围坐一堂,七大姑八大姨全都来了,柴玥依偎在陶斌怀中,陶斌稍稍有些醉意,推开柴玥,起身,走到屋门口。 他笑着说:“大家都静一静,听顾余粮给玥玥道歉,呃,柴家不是不近人情,也不是嫌贫爱富,今儿过后,之前都翻篇,他还是玥玥的哥,工作我还是给他找,伯母,要是村里有合适的女孩儿,你也给介绍介绍。” 何月兰脸上虽然在笑,但看我的眼神,却透着厌恶,排斥。 我默了几秒钟,拿出腰间遗照,双手交错,捧在胸前。 屋里的众人,脸色微微变了。 “你干什么呢顾余粮!晦不晦气?”柴玥姨父跺脚就骂我。 “道歉的,不该是我,柴玥,何月兰,应该是你们!”我呼吸微微发粗,眼眶发烫,一字一句的说:“我爸来了!是因为你们!现在跟我去小柳荡,去磕头道歉,还来得及!” “否则,会出大事!”我声嘶力竭,都形成了回音,在院内回荡。 霎时,院内所有人的脸都垮了下来,骂声不绝于耳,说我窝囊,该背时的,骂我装神弄鬼的,甚至还有人说我爸死了那么多年不安生的,活着肯定没干好事儿,不然为啥我妈连丧事都不管,就跑了? 柴玥姨父抄起一根扫把,劈头盖脸的朝着我打来! 我脑袋嗡嗡作响。 以前哪儿能想到,这一家子人,那么不讲道理? 刚抬手抓住扫把头,腰身就一阵剧痛,是柴家另一个亲戚,提着一根木棍,抽在我身上! 屋内的人一拥而上,拳脚像是雨点子一样砸在我身上,甚至连遗照都给我夺过去了。 我被打得七荤八素,最后,他们将我扔出了家门,踩碎的遗照摔在我面前。 浑浑噩噩,似有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我勉强睁开眼,是陶斌。 他一脚踩在我脸上,脸色凶得吓人。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你这样的狗皮膏药,你爸闹鬼,好啊,来,让他来找我!” “活着一土农民,死了还能是什么?” “钱你就别想要了,呵呵,我看了张床,就用你那笔钱去买,你一辈子没得到的,天天柴玥都给我。你这种人,穷又没骨气,要不死了算了,就去跳小柳荡,和你爸一起来找我算账?” 他鞋底子狠狠转了两圈儿,我脸钻心的痛,是皮破了。 接着,陶斌转身进了院,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太痛了,身体伛偻着都没法站直。 能瞧见周围的院门多开着,看热闹的村民,都在议论柴家太过分了…… 正想要捡起来地上遗照,脑袋却一沉,要往地上栽倒! 忽地,一只手搀扶住了我,她弯腰,捡起来了遗照,就那么搀着我往前走去。 “谢……谢谢。” 话音戛然而止,扶着我的是一个女孩儿。 乍眼一看,她模样很好看,眼睛极为清澈,只是她身上的衣服很旧,旧得发白了。 本能想挣脱,可实在是无力,不光是被打的,昨天下午到现在粒米未进,很虚。 走了七八分钟,见着个小院。 门口蹲着一只黑猫,喵呜喵呜的叫着。 女孩儿扶着我进堂屋,在躺椅上坐下,又将遗照放在我怀中。 屋子很拥挤,摆着各式各样的旧家具,收拾的很干净,粗眼一看很温馨。 可我有些发抖,想提起来劲儿走,却浑身无力。 我们这地方叫做排衙村。 村里有个禁忌,不能进守村人的家。 守村人,是个一只耳的老瘸子。 村里有什么红白婚丧,他都去的快,主动帮忙干杂事儿。 可他性格很怪癖,脑袋也不正常,会对着死人说话,冲着空气递糖。 能当守村人,身上都带毛病,传言说老瘸子杀过人,可他有精神病,不犯法,又给放回来了。 因此,村里没人敢惹他,就算不想他上门办事,都不敢赶人,甚至还给发很大的红包。 有些游手好闲的刺儿头,想去守村人家里找点儿钱花,结果进了他家门的,都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此时此刻,堂屋一扇门内侧,正挺立站着一老人。 他闭着眼,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干净的一尘不染的黑布鞋,一边脑袋光秃秃的,没耳朵,另一边儿的耳朵发尖。 他似是睡着了,并没有睁眼看我。 “不要看爷爷,他会醒的。”话音轻柔,带着一丝稚气。 我一个激灵,扭头,那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椅子旁。 手中捧着一只碗,微黄的麦片浸润在牛奶里,香甜馥郁的奶香,让我直咽唾沫。 让我茫然不解的是,没人说过,老瘸子还有个孙女儿? “给你,慢点吃,要小点声哦,我去换件好看的衣裳。”女孩儿甜甜一笑。她递给我碗,我勉强接过来后,小心喝了一口,暖流入腹,身体舒服多了。 女孩儿起身,往屋外走去。 “嘘……小点声,不要吵醒爷爷,仔细割掉你耳朵。” 我身体一僵,喝粥的幅度小了些,以为她在说我。 瞟了一眼,女孩儿刚走出堂屋门口,她并没有看我。 是低头看自己身侧,甚至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对,她在摸空气,好似那里站着个人…… 第7章 还没有出生 麦片粥顺着嘴角淌进了脖子,我人都麻了。 那女孩儿消失在了堂屋一侧。 手指死死捧着碗,下意识瞟了一眼堂屋门后。 站在墙根儿的老瘸子,居然没影儿了…… 就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人去哪儿了?! 我坐不住了,身上疼痛都消失不见…… 大口喝了一碗麦片粥,不敢发出声响,将碗放在身边儿,起身,别好遗照,轻手轻脚往堂屋外走。 走过门槛那一霎,下意识瞟了一眼门合页处。 一只黑漆漆的眼睛,透过缝隙瞅着我,眼角微微弯曲,似是在笑。 我头皮炸了起来,猛地拔腿,往院外狂奔! 冲出院门时,黑猫立在门槛下,活像是一个人,直愣愣的瞅着我,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喵呜声。 哒哒哒! 脚步声似是贴着我后背! 我头皮发麻,腿若筛糠,头都不敢回,奔逃的速度更快! 一鼓作气就跑回了我家。 霍麻坐在屋门口,无聊的打瞌睡。 瞧见我,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粮哥儿……你这是咋了?被柴家打了?”霍麻眼中透着惊色。 我畏惧十足的回头去看,村路空空荡荡,没人追上来…… 手下意识的摸着耳朵,小腿肚子都在转筋。 “守村人在追我……”我哆嗦了一句。 “守村人?老瘸子?”霍麻一脸狐疑,说:“你胡说啥呢?老瘸子追不了你的。别说他跑不过你,那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在家门口自杀的。”随后,霍麻吞咽了一口唾沫,讷讷道:“闹鬼?你也没招惹他啊?” 我身上顿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回想先前,那一身黑衣不就是寿衣,黑布鞋头很大,不就是死人穿的蛤蟆鞋吗? “我进了他家……”强忍着不安,我从去小柳荡开始,把所有经过,都告诉了霍麻。 说被打时,霍麻眼睛都快冒血了。 再说那女孩儿时,他脸都白了。 警惕万分的看了一眼我来的方向,拉着我进屋,一把关上门,还上了门阀! “老瘸子没孙女的……不,他说自己有个孙女儿,每次去人家里参加喜宴,都得带着,还给她拿糖吃。”“大家都晓得,他是个疯老头子,他真有孙女,还让你瞧见了,那肯定不是人啊!” 霍麻额间汗水直冒,伸手抠我嘴巴:“你赶紧吐出来,谁知道她给你吃啥了。” 我蹲在院檐下,就开始抠嗓子眼儿,只是肚子里没食儿,麦片都是些汤水,哪吐的出来? 干呕了半天,脑瓜子都空白的。 放弃了,撑起身,我往井口走。 拽着白天丢下去的绳子,我想拉起来一桶水洗脸。 绳子纹丝不动,像是下边有一双手,死死拉着一样。 一个激灵,我往井口里边儿瞅。 月光清亮,井里哪儿有什么人…… 再一拉手,桶反倒是轻而易举拉了起来。 洗了把脸,整个人清醒多了。 霍麻没敢靠近井边,他走到了堂屋门口。 我一眼就瞧见,桌上摆着托盘,地上还有几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不少吃的。 我脚步蹒跚的走过去,霍麻才告诉我,那几家人压根儿就没来。 他先前饿的够呛,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东西检查过了,都没丢。 我强笑中,从兜里摸出来罗盘,检查了一遍,还好,挨打的时候没把这玩意儿打烂。 正想将罗盘放回原位。 霍麻忽然说:“你爸那里……咋整?他不会今晚就从水里爬出来吧,柴家那两白眼狼,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粮哥儿,版本T0,咱讲不通道理啊。” 我手立时僵住,不安的说:“不行,我得去小柳荡守着……” “哪守得住?我看他看在你是儿子的份上,是给了几分面子。真闹起来,他让你在水里游半夜……鬼打墙晓得不?” 霍麻这话说的,让我无言以对。 确实没有好办法,关键是柴家头铁,陶斌更不信邪…… 冷不丁的,我低头瞅了一眼罗盘,呼吸粗重不少。 伸手,掀开最中间的那一张红布,曝露在眼中的是一道婚书。 “打开看看,是村里哪家人那么好运气,等会儿上门去,把东西送去,再和他借一下罗盘。”我慎重的说。 风水中,有个镇物的说法。 家需要镇物,辟邪化煞,就像是有些人家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有人屋门头,挂着一面铜镜,当然,很多人半懂不懂,会挂一面普通的梳妆镜,那没什么用。 罗盘是很特殊的镇物,要是放在小柳荡合适的位置,我爸就爬不上来了。 霍麻小心翼翼,没敢吭声。 我将罗盘放桌上,拿起来了婚书,翻开一看。 入目所视,是一行拗口,却极为优雅的文字。 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 鸾生锁竹叶,风管合娇花。 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 下方,是竖着的两行名字。 新娘:胡羡仙,甲辰年,二月二十九,龙属。 新郎:顾余粮:丁丑年,三月十六,牛属。 两人名字下边儿,还有一行小字儿,写着:癸卯年,三月十六,永结同好。 ”粮哥儿,你咋呆住了?写着谁啊?”霍麻伸手要拿过去婚书。 我稍稍一侧身,躲过了他。 霍麻没继续动手,凑到我身边儿看眼。 “啊?” 他满脸茫然,再抬头看我,重重吞咽了唾沫,声音都变大许多! “他们没走错?粮哥儿,就是给你下的聘啊!我操!” 我额间见了汗。 平时钻研风水,我对年份的旧历很熟悉。 我的生辰八字是对的。 可新娘子的,不对! 今年的确是癸卯年,今天是三月初一,阳历四月二十! 霍麻开始叨叨了,说我肯定平时没少拈花惹草,不然,怎么人聘礼会下到家里来? 早知道这就是我的聘礼,哪还给柴家脸,骑他们脸上都没问题啊?罗盘就是给我的,根本不需要去借了。 顿了顿,他拉拉我的胳膊,极为认真:“见者有份,金牙石和和七叶一枝花,你选一个给我呗?” 我没吭声,汗已经浸湿后背,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没算错……甲辰年的确还没到,明年,才是甲辰年! 新娘子,还没出生! 第8章 骨头都得抿了 “兄弟一场,粮哥儿你舍不得?”霍麻戳戳我胳膊。 “别闹……麻子,新娘子明年才出生……”我刚说完,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对……可能算错了。” “那你肯定算错了啊!甲辰年,六十年一甲子,明年的确是甲辰年,可往前推六十年,一样是甲辰年啊!” 霍麻一愣,看我的眼神一变,说:“我先前开玩笑的……真是富婆?” 我把婚书放回托盘,盖上红布,脸色难看:“瞎搞。” “这,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算一算,她大了你三十三四,江山还搭了一块砖呢,这些东西值老鼻子钱了,粮哥,你就从了吧。”霍麻变脸的速度很快。 手小心翼翼的探向其中一个托盘。 我啪的抽了一巴掌,他哎哟一声,龇牙咧嘴。 我告诉霍麻,别说我现在没有相亲结婚的意思,就算有,也不可能找一个比我妈年纪都大的女人,更何况,我压根不认识她。 她直接就给我送上来聘礼了,不是变态还是什么?有钱就那么了不起? 霍麻却悻悻然,说有钱的确了不起,多半是老天爷见我被柴家坑了,才送上来这泼天的富贵,我吃了这口饭,就知道软饭多香了。 我:“……” 没搭理霍麻,让他继续在这里守着,别把东西丢了,等我们把眼前事情弄完,就把东西给人还掉。 语罢,我放下遗照,匆匆出门走向小柳荡。 夜深了,虫鸣声簌簌作响。 停到白天烧香放血的地方,月光折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中央,有一团漆黑色,随着水上下起伏。 黑色下有一团白,是头发和人脸,若隐若现。 深呼吸,我在岸边挖了一个坑,将罗盘掩埋进去。 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那团漆黑慢慢沉入水底…… 我松了一大口气。 罗盘镇住了整个小柳荡,我爸就出不来了,这对他也不会有伤害作用。 跪下来,和我爸磕了个头,说我肯定能妥善解决,到时候,我还得给他立一个坟,就在我爷爷旁边儿,他就能安息了。 说完,我没起身,依旧跪在岸边,绞尽脑汁的思索。 究竟怎么样,能让柴玥母女,心甘情愿来道歉? 要是没陶斌这个人,那事情好办的多,单凭晚上的涨水,就能让母女两知道事情不简单。 “你怎么走了呀。” 冷不丁的,一个略带稚气的话音入耳,近得像是贴在我后背似的。 我脑袋一嗡,猛地回头。 那守村人的孙女儿俏生生站在我身后。 红得鲜亮的衣裙上,绣着鸳鸯,鸾凤,牡丹,清澈的眼眸,忽闪忽闪。 她很好看,气质上,竟然比柴玥都清纯的。 只是,按照霍麻的话来讲,村民们都看不见这个女孩儿! 我怎么能看见? 还有,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快跟我回去,爷爷都要生气了。”女孩儿伸手要拉我,她脸上带笑,眼睛弯得似月牙。 我更不寒而栗。 守村人生什么气?那都是个死人了! “大半夜的,回你家不方便,我看,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我硬着头皮说。 女孩儿的眼睛忽闪忽闪,嘟起嘴,用力摇头,分外认真:“可她来找你了,不跟我回去,她把你吃干抹尽,骨头都得抿了。” 我一愣,她这是说什么有的没的呢? 随后,女孩儿微微侧头,手摸着空气,低声说:“别闹,哥哥马上跟我们走了。” 我头皮腾地一下麻了。 她自己就是个鬼……还在对着看不见的地方说话。 她不但是个鬼……还是个癫鬼! “你看!你爷爷!”我猛地伸手,指向斜后方。 “啊!”她一阵惊慌,扭头往后看。 我猛地拔腿,朝着反方向狂奔! 冷汗从四肢百骸往里侵,我心惊胆颤,吃奶的劲儿都用腿上了! 再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早就远离了小柳荡,居然快接近村尾后山了。 周围都是一些老土房子,年久失修,以及一些树林子,歪歪扭扭的老树,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厉鬼! 冷不丁的,我回头瞟了一眼。 村路尽头,闪过一抹红…… 我不敢停顿,一头扎进了那树林子里,任凭枝条荆棘抽在身上,速度不减,心都快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不知道自己钻了多深,这里林子太密,月光都投不进来。 忽地左脚一空,我险些掉下去,低头一看,是个黑洞洞的凹坑,我才小心翼翼走下去,背紧靠着泥巴,平复呼吸。 太安静了,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哥哥?”稚气的话音忽地入耳。 我瞪大了眼,紧闭着嘴,把呼吸放到最缓,最低。 “你快出来,爷爷生气了,会割掉你耳朵的……”女孩儿语气很不安。 沙沙的脚步声,开始靠近。 我不敢呼吸了。 “哥哥,你在哪儿?”语气变成急切。 沙沙的脚步声却逐渐远去…… 这么一时半会儿,我衣服都湿了一半。 正打算起身,忽地,又有轻微的沙沙脚步声。 我警惕万状,回来了? “哥?” 这话音却让我脸色一变。 心像是被人攥着一样,一阵窒息。 “哥,你藏哪儿了?快跟我走,刚才那是个鬼呢。”柴玥的话音透着紧张,关切。 我都要站起来了,死死掐着掌心,痛感让我清醒。 柴玥怎么可能这时候来找我? 她早就背叛我了…… 有一团暗影打在了脸上,我下意识的往上偷瞥。 入目所视,一个女人,从凹坑旁侧走过。 她脸皮薄得惊人,像是纸皮一样,手指就能戳破! “哥……我有话要和你解释,你出来好不好?”细细的话音,从那女人身上冒了出来。 声音腔调是柴玥的,人绝对不是! 我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这就是那女孩儿,口中所说的“她”? 我还以为,女孩儿是胡诌的,骗我回她家而已! 没想到,真有个鬼东西跟着我…… 时间慢得吓人,分秒度日。 不知道过了多久,柴玥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我又待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站起身来。 第9章 你为什么杀人? 腿软,站不太稳,蹲了回去。 我缓着劲儿,手揉捏自己腿肚子,减缓那股酸麻感。 这会儿我才发现,脚底下挺平整,挺硬,不像是土。 伸手刨了一下枯枝败叶,视线习惯黑暗的情况下,能瞧见,我踩着的是块黑漆漆的板子。 我愣了一瞬,摸出来手机,点开电筒。 这哪是什么木板子……分明是块棺材板! 瞟了一眼四周,这凹坑,居然是个被刨开的坟坑! 我飞速的爬了上去,猛拍胸口,赶紧关掉电筒,怕把“她们”引回来。 林子太暗了,我胆颤心惊,尽量循着记忆中的来路,往回走。 等出林子的时候,竟然都后半夜了,月亮隐没进云层中。 临近天亮,黑暗反倒是更为幽深。 当我回到自己家里时,霍麻正躺睡在屋子中心的木桌旁,呼噜打的震天响。 我脑袋晕乎乎的,进房间,一头栽在床板子上,倒头就睡。 感觉没睡多久,就被霍麻给推搡醒过来了。 “粮哥儿,你啥时候回来的?赶紧的……出大事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脑袋生疼。 “啥大事……几点了?” “八点!”霍麻脸贴得我很近,激动地脸上麻点子都发红。 我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都出去一趟又回来了,太惨了,真的太惨了……”霍麻又在叨叨。 “到底怎么了,麻子,你说点儿有用的!”我抓住霍麻手腕,急切的问。 “陶斌死了!淹死的!太吓人了,我拍了视频,你还是自己看吧。”霍麻摸出来手机。 我心如堕冰窖! 这不可能啊? 罗盘我埋的好好的,能镇住整个小柳荡的阴气。 我爸是水里的尸,不可能爬出来的。 霍麻递给我手机,同时解释,昨儿一天没吃口热乎的,他早起就去买豆浆油条,村民都往柴玥姨妈家扎堆,他就跟上去瞄了一眼。 我没吭声,一直看着屏幕。 镜头晃动的很厉害,视频中人挤着人。 声音嘈杂,哭声很大。 当画面稳定下来后,我瞧见柴玥姨妈家的院子,以及井,一只桶,一个人! 桶不大不小,不足以淹死一个人,更没办法卡住人的脑袋。 可偏偏,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弓着背,脑袋被卡在桶里! 他手指甲都翻起来了,桶身上全是抓挠的血痕! 地面是乱七八糟的脚印,似是卡在桶里后,陶斌拼命挣扎过,却挣扎不出来…… 哭声来自于瘫坐一旁的柴玥,梨花带雨,成了泪人儿。 柴家其余人呆呆的站在一旁,或是惊慌满面,或是哭丧着脸。 视频最后一截,画面放大一下,只录下陶斌的尸体,以及桶身。 指甲片断在木头里。 瘆人感扑面而来! “大活人,给这么一个桶淹死了,你说瘆人不瘆人?”霍麻还在叨叨:“鬼片里头,说鬼一旦杀人,那就止不住了,开始是报仇,之后谁都杀啊!你爸不会杀我吧?”我没吭声。 下床,就要出门。 霍麻却拉着我,让我别出去,他走的时候,警察都来了。 我才说,自己不是去看尸体,是要去小柳荡。 霍麻才反应过来,又说:“那你先随便对付两口吃的,嘴皮都白了,人站不稳呢。你那些聘礼,先挪我家里头去,不是别的意思,粮哥儿你家里像样的锁都没有,还有,那井水早上还直咕噜呢……我不敢待你家了……” 我嗯了一声,没反对。 霍麻去收拾托盘聘礼,拿塑料袋提着。 我对付了几口豆浆油条,两人才出门。 半截路上分道扬镳,霍麻回家,我去小柳荡。 找到我埋罗盘的地方,刨开看了,罗盘好端端的,水面也没有丝毫异样。 我稍稍松了口气。 杀人的肯定不是我爸。 真要是他上来了,罗盘就得坏! 且不说罗盘完好无缺,我爸更没有那个本事。 重新给罗盘盖上土,我往村里走去。 到了柴玥姨妈家院外时,两辆警车停着,警戒线封住院门。 看热闹的村民不少,瞧见我后,眼神都不一样了,人都往后退,我站着的位置反倒是空荡起来。 院内,陶斌还卡在桶里,穿着白衣服的法医,正用镊子夹起来指甲盖,旁边有人在拍照。 几个警察,正分别给柴玥一家亲戚做笔录。 忽地,柴玥瞧见我了,疯了一样往外冲,尖声喊:“凶手!快抓住他!他就是凶手!” 两个警察立马拦住柴玥,任凭她又抓又打,都没让开。 另一个警察朝着我走过来。 他先和我出示证件,才让我拿出来身份证。 我递给他后,他来回比对我的脸,随口问:“顾余粮是吧?被陶斌被抢了女朋友,上门理论,又被打得不轻,因此恶向胆边生,杀人报复?” 我一愣,他怎么这么说话呢? “警官,你弄错了,我没有上门理论,是我存了一笔钱在柴家,想要来拿,被他们不讲道理殴打了一顿,我没有报复,更没杀人。”平复心气,我回答。 警察微斜着抬头,瞥了我一眼:“昨天八点之后,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我本来想回答,回家了。 毕竟,跟着守村人孙女回家,这事情太荒诞。 一个在众人眼中都不存在的人,怎么给我作证? 可实话实说,霍麻那一根筋的脑子,撒不来慌。 我半夜还出门去了小柳荡,又遇到一系列惊悚事情…… 和警察说鬼神论? 怕是当场就给我扣了。 “顾余粮,问你呢?昨天八点之后,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那警察的声音顿时拔高。 他一只手缓缓压向腰间。 一时半会儿,我哪儿想得到合情合理的理由? “余粮在我家。”人随声至。 一个老妪从人群走了出来,她皮肤皱巴巴的,一只眼珠子蒙着白翳,偏大,另一个正常。 “昨天他被这家人打的鼻青脸肿,昏厥过去了,我把他送回老房子,守着他快天亮了才走,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我松了一大口气,却满腹疑窦。 老妪是谁?为什么替我解围? 第10章 白虎起尖峰,老婆骂老公 “他们这家子白眼狼快把人打死的时候,你们没人来管,他们死了个人,你们倒是来的麻溜。”老妪瞟了一眼院内,语气幽幽。 警察皱眉,说:“顾余粮和柴家有什么纠纷,私下调节,如果动手互殴,可以报警解决,没有人报警,怎么管?我们现在处理的是凶案,麻烦你出示一下证件。” 老妪慢吞吞的摸出身份证。 警察比对过后,问老妪昨晚经过。 老妪就一个回答,她看我被打的不省人事,送我回家,守着我过了一夜。 警察又问老妪是谁?和我什么关系? 老妪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就是个村里人,只兴老太婆摔倒了让人扶着,不兴年轻人也需要人帮忙吗?俺们村子好人多,前天晚上就柴家涨水,母女两差点被淹死,除了余粮,村里还有好多人不怕危险去了哩。” “余粮要是想杀他们家里人,怎么还会去救人?” 这老妪看起来年老体衰,思维却灵便的惊人,话里夹着软刀子。 那警察没多言了,让我们退后一些,不要靠近警戒线。 我后退几步,后背黏答答的。 老妪跟上来,就那么站在我身侧。 人多眼杂,我不敢吭声。 不多久,陶斌的尸体被盖上白布,再收敛进裹尸袋。 柴玥始终没能出来,被警察拦着,她哭得格外悲怆。 当警察开始上车离开时,那老妪才朝着村西头走去。 我稍一迟疑,跟上她。 走了几分钟,村路上没人了,我才诚恳的和她道谢。 老妪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脸,神态却显得苦闷复杂。 “怎么了……婆婆?” 她这表情,让我很疑惑。 老妪忽地说:“这婚约,不能变啊,你要娶柴家的妮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要听你爷爷的话!”我耳边嗡的一声,脑袋都是空白的。 眼前,蓦然就出现一个画面! 当年,爷爷被那口热豆腐烫在喉咙里。 他奄奄一息时,紧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娶柴玥,不能毁掉婚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妪怎么知道爷爷的遗言?? “婆婆,可柴玥她……”我心里一阵憋闷郁结。 老妪似还想说什么,她忽地瞟了一眼村路远处,稍有些紧张。 “命重要,还是颜面重要呢?顾家的香火留下来,不容易啊。” “女人如蛇蝎,总得找个人吧?婆婆不能说太多了,你别跟上来,别找婆婆。”语罢,老妪匆匆往前走去。 我还想追上去问,却瞧见径直走过来一老头子。 他临近老妪,盖脸上就是一巴掌,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拽着老妪的胳膊往远处走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老妪……是谁? 她知道爷爷的遗言,还说那番古怪的话…… 总得找个人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肯定得结婚的,肯定会找个人,这不代表,我必须要柴玥来传递香火啊? 手机嗡嗡震动,是霍麻打来的电话,我接通后,那边一直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麻子?”我喊了一声,问他怎么了?“霍麻似是气急败坏,骂了句臭婆娘,才说:“粮哥儿,你赶紧来我家,他妈的,隔壁砌墙,比我家院头高了一截,粮哥你过来看看,会损伤什么?她家不拆,我就去把她家房顶掀了!”霍麻是个急性子,脾气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 村里头,邻里间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谁家的院子高过一截,谁家的树挡了光。 真掐起来,容易闹出人命。 我勉强压下思绪,匆匆走向霍麻家。 这个点,阳光极为刺目。 当我走到村北头时,两家紧挨着的院子,门前有三个人。 霍麻手握着柴刀,指着一村妇,嘴里脏话一箩筐。 村妇不甘示弱,骂霍麻是个软蛋,支棱不起来。 其身后还有个男人,手里攥着锄头,好像一言不合,两家人就要大打出手。 我一眼就瞧见,村妇身后的院子,右边院墙的确耸起来一截,比霍麻家的院子高。 “粮哥儿!”霍麻惊喜的喊了一声。 我过去后,那妇女依旧凶色不减,骂道:“当你喊谁呢?叫了个王八过来!有啥用?你敢动我家一块砖,一块瓦,我就和你拼命!” 我心微微一沉,刚来就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再扫了一眼院子,那股火气却蓦然被浇灭。 “老子怕你了不成?等粮哥儿看了风水,要是你家损了我家什么,你就等着吧!”霍麻丝毫不退让。 “风水?哎唷,听听,乌龟的壳儿能拿来算命,没听过绿毛王八会看风水的,顾余粮,你本事大,去管你自家的事儿,别来这里瞎捣鼓!”那妇女言辞犀利,话更毒。 “你!”霍麻气急,一挥手里刀子,妇女身后的男人就迎上前,两人对峙起来。 周围老早就有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的。 我没有搭理那妇女,视线一直在两个院子上,很快就看出来了门道。 这两口子的院子在霍麻家右边儿,右墙紧贴着霍麻家左墙,高了大概有两尺。 常人不懂风水,就觉得自家院子高过一头就是好事儿了,实则不然。 这叫白虎煞,确切来看,归属于白虎抬头! 白虎起尖峰,老婆骂老公。 通俗来讲,男人弱势,女人当家,缝流年不利,主应在宾客欺主,血光之灾,招小人。若是严重了,会招惹官非,男人被克死,女子成寡妇! 我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目视妇女,字句凿凿:“这院墙得拆平,否则对你家的风水很不好。女人当家,流年不利,你家男人会有血光之灾。” 那妇女一愣,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我,笑的肚子都痛了起来。 “真笑死个人了!我这个妇人家都知道,院子修得高家里财运好,你竟然说这种话?还女人当家,流年不利,这都什么世道了?怪不得柴玥出去找呢,搁谁能受得了你?” 我语气一沉,说:“你不拆,霍麻不会强求你拆,等出了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好怕啊,你这种蹩脚理由,就让我拆墙?还不强求?” “话就放这里了,墙,我自己不可能拆的,你们弄坏一块砖,我就报警!” 妇女说完,就趾高气昂的往院里走去。 那男人讥笑了我和霍麻一声,随后走进院门。 第11章 我好怕怕啊 霍麻急了眼。 “粮哥,你这样说,她不买账,不拆墙,不得行啊!压我家运势了!” “麻子,你信我不?”我沉声说。 “我……”霍麻额头上见了汗。 “先进屋,你爸呢?”我走向霍麻家院门。 “我爸……头两天进山里头采药了,我这两天不是在你那儿吗?才给了那两公婆机会。”霍麻依旧愤愤不平。 进了院子,我再瞟了一眼墙头。 日头正盛,那院墙却给人一种快渗水的感觉。 我告诉霍麻,家宅风水,白虎最凶,院子高的确压一截运势,可也得分能不能消受的起。 烈日之下,院墙渗水,怕不出今天,就得应验! “意思是……他们今天就得出事?”霍麻将信将疑。 “嗯,对。” “会出什么事儿?”霍麻问。 “如无意外,他们会发财。”我道。 “啊??”霍麻一脸懵。 “水主财,可墙上水渗入地,搜集不到,镜花水月一场空,甚至再出血光之灾。”我认真解释。 “听不懂……有点儿深奥。” 我默了片刻,才说:“意思是,今天他们发的财越大,遇到的事情就越大。” “好像懂了一点点……有这么玄吗?”霍麻咽了口唾沫。 “这不是玄,是风水,事情发生了,你就知道了。” 我解释完,便拉开话题。 问霍麻,晓不晓得村西头住个了老婆婆,她瞎了一只眼睛,老伴儿脾气不大好,会打人。 这都是我对老妪的细节观察。 “翟婆婆?”霍麻疑惑道:“粮哥儿,你不是去小柳荡吗?怎么提起来翟婆婆了?那可是个怪人。” “怪人?”我略不解。 霍麻脑袋点的飞快,才说,翟婆婆家里穷,以前在火葬场当烧炉工。 突然有一天,她肚子就大了,那几年多保守啊,村里头本来要把她送去枪毙,进了她家,发现她居然躺在棺材里睡觉,还穿着一身寿衣,把人吓得够呛,就没人敢动她。 那娃娃生没生下来,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翟婆婆倒是嫁给了同在火葬场的一个工人。 说着,霍麻似是想起来什么,变得绘声绘色起来:“对对对,我爷没走的时候讲过呢,翟婆婆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你家爷爷总和她眉来眼去的,要不是他当兵打仗去了,翟婆婆指不定就是你奶奶。” “还有,你可别惹翟婆婆,她很晦气的,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倒霉,她那个老伴儿不光是对她脾气不好,脑子还有点不正常。” “只要是个男的,就觉得和翟婆婆有一腿。我记得之前,邮政的快递员去翟婆婆家,让那老头瞧见了,提着锄头,把人追了五里地!他总骂翟婆婆是个贱货,被人搞烂了,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 霍麻耸了耸肩,最后说:“天天烧尸体,多少沾点儿毛病,不过,村里有传闻,说翟婆婆给鬼生了个娃娃,因此没办法生人了。” 我眼皮微微跳动,疑窦丛生。 霍麻问我,怎么会提起翟婆婆? 我才同霍麻讲了昨晚他不知道的那些事情,以及被警察当成凶手问话,翟婆婆及时发声,给我洗脱嫌疑。 霍麻喃喃道:“那她还真帮了大忙,要问到我这里,我肯定说错话……” 我点点头,又告诉霍麻,我爸没闹鬼,陶斌十有八九是喝多了,才会被水桶溺死。 这下柴玥和何月兰两人,态度应该没那么强硬了,我打算等晚点儿,再去找找她们母女。 完事儿了,就把那些聘礼拿去给人退了。 霍麻一阵沮丧,说:“真不考虑?怎么也得等个几天,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送给你,你要不要?”我嘴角抽搐。 “要!”霍麻果断认真。 我:“……” 再之后,霍麻去给我冲了一壶蒲公英水儿,能消炎去肿。 聘礼的事儿翻了篇,霍麻嘀咕,老瘸子孙女儿是个什么情况?她说那个会把我骨头抿干净的“人”,又是个什么鬼? 摇摇头,我说不知道。 霍麻耸了耸肩,说:“还是挺离奇的,你形容的红衣裳,鸳鸯鸾凤,应该是红嫁衣,她想干啥,搞个鬼成亲?粮哥儿,你不仅仅招富婆稀罕,还招鬼稀罕,可这怎么有点儿阴间?” 我瞳孔猛地一缩。 恶寒的感觉,忽地涌上心头。 翟婆婆的话,还有爷爷的遗言,猛地在我脑海中惊响! 风水中,有个说法叫命理! 人生下来,命理就定好了,住什么宅,开什么车,一辈子赚多少钱。 有人一辈子福缘紧随,做什么都顺风顺水。 还有种人……干什么都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诸如此类,命理注定,无人干涉的话,会按部就班过完一生! 难道……我命理招鬼? 爷爷给我和柴玥定亲,是某种程度上的改命干涉? 这婚约被毁了,才有这几天古怪离奇的事情发生? 翟婆婆说,总得找个人吧…… 是这个意思?? 那这排衙村,还是人呆的地方吗? “我现在就去找柴玥她们,把钱拿回来,我得出村!” 我猛地站起身来。 霍麻被我动作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谁啊?”霍麻喊了一嗓子,往门边走去。 我也跟了过去。 门开了,站着刚才那妇女和她男人,两人都是满面红光。 “你们有事?”霍麻一脸不耐。 妇女得意洋洋的笑着,说:“当然有事了,邻里邻居,有什么好事不都得分享分享,刚才我刮了一张我老公厂里发的刮刮乐,哈哈哈哈,中了头奖!你猜多少?五十万呢!” “顾余粮,你不是说,我们家要流年不利吗?怎么样,啪啪打脸呐!你难受不难受?” “多……多少?”霍麻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五十万,没听见吗?”妇女得意洋洋,说:“我们出门去兑奖了,要是回来,少了一片砖,一片瓦,坏了我家里的好风水,你们就等着吧!” 我脸色变了变,看向那男人,说:“这奖领了,你就完了。” 那男人一脸讥笑,说:“顾余粮,你身上最硬的地方,是不是嘴巴?” “完了,我怎么完了,车把我撞死吗?血光之灾吗,我好怕怕。” 第12章 第二道婚约 男人搂着妇女,两人扬长而去。 本身,村里人都喜欢在院门前侃大山,这个时间点更多。 那两口子声音不小,自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羡慕他们的有,说闲话的更多。 还有人在议论我,讲以前觉得我是个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年轻人,怎么忽然就神神叨叨起来,还扯上什么风水了? 又有人小心翼翼的说:“少说两句吧,柴家淹水就够邪门了,柴家人不信啊,那个城里来的陶斌,还说,让顾余粮他老子闹鬼去找他……头先有人瞧见顾余粮在河边儿放鸡血,烧纸钱祭拜呢!” “什么?顾余粮会招鬼?” “那可不,他爷爷死之前,就是个二不挂五的先生,一天又神又颠?” 十几句话添油加醋,都传成了我爸就是我养在小柳荡的鬼。 霍麻神情极不自然。 我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朝着村中走去。 和村民们讲道理行不通,只会越描越黑。 到了柴玥姨妈家外,院门敞开着,里边儿没人。 陶斌死那里,还有白色痕迹画成的人形状。 我们转头,去了一趟柴玥家里。 阳光让屋宅内大部分地方干燥了,柴玥和何月兰都不在。 屋里有被收拾过的迹象。 “我靠……两母女跑了!?粮哥儿,你的钱呢?咋办啊!”霍麻急得直跺脚。 我脸色同样变了变。 转念一想,陶斌的死,其实很玄。 警察没抓我,她肯定更会浮想联翩,再加上村民的以讹传讹。 她们肯定心虚,更不可能待在村里了!忽然,霍麻想起来什么似的,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说上三两句,他就挂了。 只言片语中我听出来了,他是在问往返村镇的小巴司机,以及通知一些朋友,去镇上的汽车站堵人! 霍麻和他爹平时上山采药,逢日子了都得赶集,认识的人多。 可很快,霍麻就垂头丧气的放下手机。 “一个多钟前,她们出的村,到镇上就二十来分钟,班车早就发了。” “我一朋友,家里头和柴玥亲戚家里关系不错,他听屋里人说,是有人上门去撺掇柴玥,讲你会邪门手段,肯定把她们全都害死,她们才跑的……”霍麻这番话,让我心头一阵憋闷郁结。 “真不晓得,谁那么缺德,我让我朋友问问去。”霍麻愤愤不平。 “算了……问了也不能怎么样。”我强忍着心头沮丧。 脑袋有些发空,辛辛苦苦攒了二十万,就这样打水漂了。 人走了,还钱的概率性,无限的接近0。 “他妈的,总不能让她拿着钱去过好日子潇洒,她那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换男人不是轻轻松松?对!粮哥儿竹子不还在坟头吗?你让我拆了梁上的蝗虫,她是不能飞黄腾达了,那还剩下个节节高升呢!” 说着,霍麻就拍了拍腰间的柴刀! 没等我回答,他不由分说的,就拉着我往外走去。 一路朝着后山走,我心态总算恢复了一星半点儿。 倒过去想,我人还年轻,柴玥这种性格的女人,就不是我能驾驭的。 就算今天没有陶斌这个人,以后也可能有别人。 被骗一时,总好过于一辈子? 真要结了婚,生上三两个娃娃,不是自己的咋办? 钱是死的,能赚,人是活的,不能被憋死。 这样想,心态就宽松多了。 这下我在村里也没什么事儿,几乎了无牵挂,换个地方发展,像是爷爷活着的时候,最想去城里看事儿,我恰好可以完成他的心愿。 指不定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一转眼,我们就到了后山,霍麻停下来,挠着头说,他找不到柴玥家的坟头。 我正准备带路。 鬼使神差的,却感觉到一阵冰冰凉凉的注视感。 人的第六感,分外强烈,肯定是有人在偷看我。 我循着方向,扭头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视线所见,正好是山脚下一处坟头。 那是我爷爷的坟! 有个人正站在前边儿,直愣愣的瞅着我。 阳光映射的角度问题,山脚下背光,那人的身影发暗,我认不出来是谁。 下一秒,他忽地往坟后一闪,藏匿了踪迹。 “粮哥儿,你咋杵着不动弹?”霍麻刚疑惑开口。 我拔腿,朝着坟那头跑去! 追到我爷爷坟头前边,再往后一绕,后边儿空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没了…… 两根烧了一小半的红烛,一小把正在冒着寥寥青烟的烟。 摆贡品的位置,有好几个竹篮,极为醒目。 竹篮盖着麻布,垒着冒尖儿,顶上还有一封通红的册子! “粮哥儿……你咋……咦,你家老爷子的坟?有人拜了?这啥东西?” 霍麻弯腰一抄手,就把那册子捡了起来。 “别动!”我大声一喊。 吓得霍麻手一哆嗦。 册子落在了地上,恰好摔开了。 一缕阳光直射下来,漆黑的字体,墨迹正在晕染。 “新娘:林宝儿,癸酉年,七月十四,鸡属。 “新郎:顾余粮,丁丑年,三月十六,牛属。 癸卯年,三月十五,永结同好。 下边儿还有一句话。 吾女芳龄十八,偶见令孙,英姿飒爽,日思夜想,终有时机,求取良缘,望其成全。 “嘶……婚书?芳龄十八?” 霍麻直咽唾沫。 “粮哥儿,你这有点抢手啊?六十岁的你不高兴,这十八岁的,上门了哇!” “不过,这家人倒是古怪,聘礼不登门送,送你家老爷子坟前边儿,几个意思?” 霍麻絮叨时,兴冲冲的捡起来婚书,一手掀开了那几个竹篮上的布。 篮子里都摆着一些十分陈旧的老物件,瓷碗,瓷瓶,鼻烟壶,甚至还有一双灰扑扑的绣花鞋。最引人注目的,还有一筐子用旧纸裹起来的圆筒子,有破裂的地方能瞧见,是一枚枚质感厚重的钱币。 霍麻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想拿起来两枚。 我一把抓住他手腕,额头上冷汗直冒。 “这种钱,我见过……头两年我和我爸采药,被困在山上两天,有一座坟被冲垮了,我们就捡了几枚去卖,一枚得一两千!这里得有几百枚吧?” “其他的东西,好像也是古董……”霍麻急切的说。 “你没闻着味儿吗?”我心头发寒,说:“还有,癸酉年,都1993年了……今年是哪一年?她还十八?” 第13章 接踵而至的阴桃花 “味儿……”霍麻一愣,他鼻子用力嗅了嗅,呕的一声,差点儿没吐出来。 手肘一甩,婚书啪得一声打在墓碑上。 “我的妈呀……这尸臭……” 霍麻脸都开始发绿。 随后,他脸又开始发白。 “现在是2023年,三十年了……咋可能十八……” “她要十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十二年前死的,人死了,年纪就不会变,当然还是十八岁。”我咬着牙说。 霍麻:“……” 豆大汗珠顺着霍麻脸颊滑落,他咽了口唾沫,不安道:“粮哥儿,我发现你招鬼桃花……要不,还是那个富婆姐姐?人虽然六十了,但几个大家族光明正大来提亲,好歹是个活的。” “你想想,守村老瘸子那鬼爷孙女儿一家,这又来个刚满十八岁……任凭你血气方刚,那也顶不住啊。”霍麻汗如雨下。 “顶不住就不顶,把竹子砍了,我天黑前就出村。”眼皮不停地跳,我硬着头皮说。 “你千万别动这些东西,半个子儿都不能,要出事的。”我慎重万分地叮嘱霍麻。 “……好……”霍麻连连点头。 再瞟了一眼我爷爷的坟。 说实话,我也不敢碰这些东西,死人送来的和活人送来的不一样。 死人的物件,一旦拿了,就招鬼,只能就在这里摆着。 迈步走向先前的山路,匆匆朝着山腰方向走去。 饶是天色正亮,山上都冷得很,一股股风吹得人心烦意乱。 找到柴玥家祖坟,这里地势开阔,偌大的坟头在阳光直射下,竟有一股缭绕青烟的感觉。 飞黄腾达和节节高升,前者是财库和机缘皆有,后者多是仕途官位了。 只是弄掉了房梁的风水,对柴玥的影响不算特别大。 她失去了陶斌这个人,损了不少财。 冥冥中,算是一种风水的影射? 我心里正思索着,霍麻停在了坟头正前方。 “我的妈呀,粮哥儿你真有一套,这竹子又粗又大……怪不得柴玥都拽上天了。” 霍麻掏出来了柴刀,来回比画着。 我回过神来,目视着坟头前。 本身那里只有一棵竹子,当年两指粗细,一米高。 现在已经有十几棵,密密地长成一簇,中间那根刻着生辰八字的竹子,得有大腿粗细,十几米,三层楼那么高了! 甚至,周围地面冒出了笋尖儿,再过上一些年,这里恐怕都会成一片竹林! 到那时,风水就和山连在了一起,还想破掉,相当于和山对着干,会被反噬! 饶是现在,要是命薄一点儿的人来砍竹子,都要出事。 霍麻脸一狠,就要下刀。 “让我来。”我哑声阻拦,拿过他手里的柴刀。 高高扬起手,我狠狠一刀斩了下去! 外沿一棵稍小的竹子,应声而断。 “哥,那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好,那如果,我去读书了,村里有别的女人喜欢你,怎么办?”脑海中,忽地响起柴玥曾对我说的话。 我心里一酸。 当时,我回答的是,无论是谁,就算是天上的仙女儿下来了,我都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天地可鉴。 再扬起手,我狠狠又是一刀劈了下去! “那如果,以后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呢?哥,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我?”又一句话,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那是柴玥十九岁时候,对我说的话。 她当时说完了,还笑嘻嘻的告诉我,她是开玩笑的。 而我的回答,是就算她不喜欢我了,我也会一直对她好! 当时柴玥特别欢喜,说我真的好暖。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网上会说,暖男排在狗后面,恐怕我在柴玥的眼中,就是一只不停摇尾乞怜的舔狗。 她当时就在试探了! 她和那个陶斌在一起,不就是一年吗?! 咔嚓咔嚓的声响中,竹子一棵棵断裂。 过往的一切切,在我眼中出现,又碎裂成渣。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难受。 可不再是因为柴玥而哭了。 是为了我哭,为了我爸哭,为了我爷爷付出的命而哭…… 当我最后斩掉那棵比大腿还粗的竹子时,柴玥家祖坟上的青烟,弥散殆尽! 地面的竹笋,一瞬间枯萎死亡! “粮哥儿……你没事吧?”霍麻唉声叹气,说:“天下女人多了去了,她不念你的好,以后就知道了。没了你给她的光环,就看看她,能不能再过上好日子呗。” 霍麻也没骂柴玥了,拍着我肩头,劝着我,他同样满脸苦涩。 其实,霍麻会那么生气,不还是因为他和我关系亲如兄弟么?柴玥的事情我从小和他说到大,更多的恼恨,还是恨其背叛。 “嗯嗯。”我点点头,擦了擦眼泪。 手微微发抖,砍了那么多竹子,全凭一个意志力坚韧。 我还给霍麻柴刀,两人下了山。 我振作了精神,和霍麻说了,现在就去他家里拿东西,我们进城。 送聘礼给我的应该是胡家,我问他知不知道,胡家是什么来头? 霍麻稍一迟疑,才说:“还真没听过哩,不过,黄白柳灰四家,都是响当当的家族,胡家差不离吧?打听打听,肯定知道,再不济……你真下了决心,那咱们随便找一家,把聘礼还了也成。” “嗯。”我点点头。 这时,霍麻忽地僵住,喃喃道:“好像,真的有些不正常……粮哥儿,胡黄白柳灰你听着耳熟不?” 我心里咯噔一下。 胡、黄、白、柳、灰。 往北方那点儿,有仙家这样的说法。 家仙有五,胡黄白柳灰! “应该不是吧……”霍麻擦了擦汗:“应该就是个巧合,那几家人姓这个……不然,那就是阴间中的阴间,那么大家族呢,不会不会。” 霍麻言辞都有些囫囵混乱。 我却笑不出来了…… 不多时,我们就回到霍麻家。 上山砍竹子,花费的时间不短,此刻都快要天黑了。 我心里有点儿急,得赶紧收拾东西出村。 却没想到,霍麻隔壁,门前居然停着好几辆警车! 那妇女正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哭得撕心裂肺! 第14章 有病的疯老头 霍麻被吓了一跳。 我瞳仁微缩,来得这么快? 看热闹的村民围成了群,就连霍麻家门都堵住了。 “粮哥儿,这咋整?”霍麻稍显的不安。 一个警察,正径直从妇女门前走向我。 “顾余粮,又是你。”他生着一张方脸,太阳穴微鼓,额头饱满,眼神不怒自威。 这正是之前问我话的警察。 “巧了警官。”我挤出笑容,递给他身份证。 他瞥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说:“你知道李永亮出什么事了么?” “李永亮是谁?”我面露不解。 他蹙眉,眼中有一丝愠怒。 “粮哥儿不认识李永亮……”霍麻赶紧搭腔,还对我挤了挤眼睛,说:“那长舌妇的男人。” 其实我猜到了,不过,我是如实回答。 “你和张翠以及李永亮起过争执,还说,他们家风水不好,要遭血光之灾?”那警察话音冰冷许多,带着审问。 “我胡说的,因为他家墙修得比我兄弟的高,村里人都觉得墙高风水好,被压墙头的人要倒霉,我就那样说,想他们拆了墙,结果他们不拆,还更凶了,我们也不敢动他家一砖一瓦,因为他说了会报警让我们赔钱。”我立即回答。 “可他们出去彩票兑奖前,还来找过你们,你说过一些威胁的话,譬如,李永亮去领了奖就完了?然后他们一回家,家里就藏着人,捅死李永亮,还抢走奖金。” “你和霍麻恰好不在家。你们去哪里了?”那警察字句珠玑。 “后山。”我回答。 “做什么?”他问。 “砍坟前的竹子。”“嗯?”“我种给柴玥的,在她家坟头,现在我俩掰了,竹子不能留。” “那奖金你藏哪里了?”警察顺口一句话。 “警官,我没有抢劫,更没有杀人,你有这个时间,真的不如好好调查一下。”我摇摇头,诚恳地说。 “就是他!他养鬼的!他爸把柴玥男朋友杀了!他明明知道我家风水不好,我男人,就是因为……”张翠猛地站起身,话没说完,脸色一阵煞白,又瘫坐在了地上。 “你,还有霍麻,都跟我们去一趟县里调查,这个案件,你们是重大嫌疑人,好好调查的目标就是你们。”那警察冷冰冰地说:“去几个人,先搜一下顾余粮家。”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警察匆匆走了过来。 “陈队。”其中一个人,在他耳旁低语。 我们距离近,听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有人去镇上公安局自首了! 李永亮厂里的流水线同事,前天买了一版彩票,送了李永亮三张,今儿听人说,李永亮中了五十万的大奖,他觉得彩票是自己买的,就上门问李永亮,能不能给他分一半奖金,李永亮不肯,再加上张翠很凶,抓伤了他的脸,三人一顿争执,他把李永亮捅死了,钱全部拿走。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就知道杀人后果严重,全交代了。 陈队脸色紧绷,显得阴晴不定。 我面不改色,和他对视。 “还搜么?”又有一人小声问。 陈队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回走去,都没再搭理我和霍麻。 霍麻不停呼气,才缓解了一点点紧张。 张翠颤巍巍地站起来,又指着我,尖声问那些警察,怎么不抓人? 陈队停在她面前,沉声问了句:“张翠,你确定,你没有看见凶手的脸?” 张翠愣了一霎,呆若木鸡。 随后颤巍巍说:“送给我家的东西,那不就是我家的吗?他怎么能抢?” …… 两人没有在外停顿,匆匆往院内走去,挡路的村民都立即让开。 进院子后,霍麻反手关上门,他小声问我,明明就是风水不对劲,我为什么要骗那个警察呢? 我摇头解释,反问霍麻,警察是信风水,还是姓证据? 如果不是那个凶手去自首,我们都已经上警车了。 霍麻一怔,咽了口唾沫,有些悻然。 我抬头看天,被耽搁那么一会儿,天光只剩下一丝,夜幕随时会降临。 心慌的感觉涌了上来,我催促说:“东西呢?拿出来,我们得走了。” 霍麻赶紧朝着一个上了大锁的房间走去,很快,便提出来了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塑料袋破了,装这里头了。” 霍麻递给我帆布包,并提醒我:“还差了个罗盘。” 我才反应过来…… 的确,罗盘还埋在小柳荡! 柴玥母女两跑了,我爸没了目标,就不需要镇着他了。 轻吐一口气,我让霍麻先去村口找辆车等着我,我拿了罗盘就和他会和。 霍麻连连点头。 再出院门时,警车已经全都走了。 张翠院门紧闭着,人应该一样被带走。 村民们依旧没散多少,看我的眼神,愈发怪异。 和霍麻分道扬镳,打着电话,匆匆走向村口。 我小跑去小柳荡。 到了河岸边时,我先前焚纸的地方,蹲着个老头,他正盯着水里,口中似是念念有词, 顿足两秒,我才靠近到一旁。 没打算节外生枝,我挖出来了罗盘,掸了掸泥巴,将其揣进兜里。 身旁那人竟然站了起来,往水里头放尿。 哗啦的水声中,浓黄的尿液带着一股腥臊的味道。 脸色微微一变,我爸就在那位置呢! 可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老头一边尿着,一边扭过头来瞄着我,皱巴巴的脸上浮现着阴翳笑容,舔了舔嘴唇。 我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天,打了翟婆婆那老头吗? 心里咯噔一下,我转身朝着村口方向快步走去。 “哒哒哒!”脚步声却紧贴着身后。 加快速度,拔腿狂奔! 可那脚步声却入骨附髓一般! 甚至能瞧见地面一道影子,快和我影子重合在一起了! 下一刻,那影子,举起了一根细长的棍影! 我汗毛倒立,猛地往左边一闪。 呼啸声划过头顶,头皮火辣辣的痛! 我这么一顿,反倒是让那老头截了去路。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手中一根烧火棍,锈迹斑驳,一侧棍身上还沾着血迹。 我抹了一把脑袋,手上鲜血淋漓。 疼痛让我直吸凉气儿! “你有病吧!” 怒气上涌,更是后怕,我要是闪避慢一点儿,那不就给他开瓢了? 老头挥起棍子,丝毫不讲道理地往我脑袋一劈! 我头皮发麻,拔腿再跑! 别看村里的老头年纪大了,劲儿比起年轻人来,根本就不遑多让。 我赤手空拳,他拿着铁疙瘩,根本就打不了。 霍麻的话,还是保守了……这老头子哪是脑袋有点儿不正常,完全就是个神经病! 受了伤,刺激肾上腺素,我跑得比之前快了不少,得甩开了老头半条村路。 可这方向,和村头恰好相反! 我心里焦急,太阳穴都在抽搐跳动。 要是能绕路跑去村口,加上霍麻,甚至可能有他喊的司机,怎么也能把老头收拾了。 刚好跑过路口右转,这里阴暗得吓人。 “粮哥儿?” 小心翼翼的喊声,让我立马停下脚步! 一个人影站在路口旁院子的墙根下。 “麻子?!”我一愣。 晦暗的光线下,不正是霍麻的圆脸吗? 许许多多细小的麻点子,在夜色中更为明显了。 “快进来粮哥儿。”他鬼鬼祟祟地钻进虚掩院门儿。 第15章 你抱着的是什么啊! 我正想跟进去,却忽然发现不对劲! 霍麻的衣服,颜色怎么变了? 他先前穿着的是灰色T恤,此刻竟是黄绿色的衣服。 还不怎么贴身,像是脬在身上。 “粮哥儿你怎么了?快进来,他要追上来了。”霍麻低声催促我。 我忽地抬起手,手机电筒打开,灯光一瞬间落在霍麻身上。 他皮肤薄的几乎透光! 晦暗下去看,他是霍麻。 可实质上,那薄薄的皮肤更像是纸皮,麻点子就是用笔尖儿点上去的! 这质感……活像是冥货铺子里卖的纸人! 那两只眼睛,黑中带着一丝暗红,像是夹杂了血。 “粮哥儿,进来!”声音拔高,霍麻猛地抓住了我手腕,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席卷身体! 我一个激灵,猛地往后一退。 呼啸一声,是一根铁棍刚好劈下来! 明明应该劈中我脑袋,我这一退,棍子刚好劈在“霍麻”的手臂上! 哗啦!似纸张被打断的碎裂声! 那老头凶神恶煞,再扬起铁棍要劈我。 “霍麻”猛地窜出门内,缠在了老头身上,两人滚倒在地,厮打成了一团! 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这根本就不是霍麻! 人怎么会成纸皮? 拔腿,我闷头再跑! 不知觉间……我居然跑回了家门口。 心头寒意阵阵,这样一来,出村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原路返回…… 还咋原路返回? 不敢在门前停顿,生怕那老头追上来,我钻进屋子里,顺手上了门阀。 血有一些淌进了眼睛里头,很不舒服,视物都有股暗红色。 喘着粗气,我走到井边,用桶里的水洗了洗脸,才稍稍轻松了些。 摸出来手机,我给霍麻打了个电话。 开始,霍麻没有接。 又打了一个,那边儿才接通。 却没有声音…… “麻子?”我压低声,说:“你找着车了吧?赶紧开我家里来,妈的,我遇到翟婆婆老伴儿了,老疯子,把我往死里整。” “你……谁啊?”霍麻的话音,有些迷茫。 “顾余粮啊!”我着急了。 霍麻这搞什么鬼?我打电话,他还问我是谁? “……你瞎扯什么几把蛋……”他语气带着一丝恼怒。 “麻子,谁给你打电话呢?”另一个声音从手机传了过来。 粗一听,不正是“我”的声音吗? 凉气儿,瞬间从脊梁骨冒了起来。 霍麻身边,有一个“我”?! “粮哥儿……是捡了你手机的人,要不咱们进村,拿回来?这臭不要脸的,还骗我说他是你。”霍麻话里带气。 不只是凉气儿,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算了,一个手机,不要了,村里这会儿闹鬼闹得厉害,咱们先走远点儿。” “手机你给我拿着。” “我”的话音很慎重,接着,我就听到一些细碎声响,应该是手机从霍麻手中拿走了。 电话被挂断了。 屏幕光打在脸上,我感觉冷汗将后背都完全浸湿,冷不丁的,低头瞥了一眼。 水桶里边儿,我的脸煞白的吓人。 我在村里……瞧见了霍麻,差点儿被骗进屋。 霍麻,身边儿却多了一个我! 显而易见,他们已经开车走了! 是有“人”,刻意将霍麻骗走,让我在村里孤立无援! 我蓦然间想到,那晚上被守村人孙女儿追着进了林子,她走之后,我听到柴玥的声音,瞧见一个脸和纸皮一样薄的女人从身旁走过! 就是“她”!搞的鬼!? 守村人孙女儿说,她会把我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抿了。 那她……会不会杀了霍麻!? 想到这里,我觉得焦急万分。 水桶里,脸色就更难看了。 更让我如堕冰窖的是,桶里,居然又多了一张脸…… 不对,是我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好看的女人…… 我整个人都麻了。 这又是什么鬼? 恐惧感涌上心头,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被吓得想哭。 我这什么命啊! 既要靠着一个女人的婚约,规避命理的危险。 那女人又要背叛我……弄得一大堆鬼缠上我。 我那么努力过活。 可活着,竟然就那么难? “嘘……”女人竖起手指,轻声说道:“门阀不够,还得一根木头去撑着,快。” 汗水,淌过太阳穴,渗进了眼睛里,很辣眼,很难受。 我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那女人。 说真的,她太好看了,好看的都让人觉得,即便她是个鬼,都人畜无害。 还有,她距离我特别近,吐气如兰的呼吸,很好闻,还带着一丝丝热气。 本来,我是想和她拼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这热气…… 她是活人!? 我本能的动作,手探了出去,放在她鼻翼处。 女人一怔,似是疑惑我的行为。 活的! 惊喜涌了上来,覆盖了内心的恐惧。 我缩回手,四扫院内,正想要去找个棍子。 她脸色忽地微微一变,伸手攥住我手腕,低声说了句:“来不及了……” 随后,她拉着我,快步走向一屋子。 我没敢反抗。 不管是谁来了,那很恐怖,危险…… 至少,面前这女人是个人。 她拉着我进那屋,是个柴屋,堆满了以前我爸砍的柴。 这些东西,是唯一柴家瞧不上的,才没有卖掉。 女人钻进柴堆最深处,将我也拉进去,我俩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手指轻轻的竖在我唇间,示意我噤声。 身体却轻轻扭动,像是一条水蛇般,钻进我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旖旎感就涌了上来,我呼吸略粗重。 光线很暗,她脸颊却带着一丝丝醇红。 我除了觉得柔软,温暖。 怎么……还有一丝丝熟悉? 砰! 巨响声打断我思索,是柴房门被踹开了。 粗重的呼吸,夹杂着重重脚步声,进了屋。 哐当闷响,是铁棍抽在了门扇上! 一道影子映在墙上,安静得一动不动…… 一两秒,影子头部动了。 我胆战心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又过了几秒钟,影子慢慢离开…… 只不过,脚步声没有断掉,很快又有重响声传来。 显而易见,是老头进了别的房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终于,当我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并安静得毫无声响后,想要支撑着站起身来。 怀中那女人,却紧紧掐着我胳膊,痛感,让我不敢动。 “粮哥儿?” 冷不丁的,霍麻的话音像是近在柴屋门口。 “我知道你在屋里,你快出来!” 霍麻语气很急促:“他妈的,车上是个纸人,我差点儿就被他骗了,你得赶紧跟我走,那个老疯子还回来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霍麻!? 手腕的痛感更为剧烈,怀中那女人忽闪的眼睛,显得很惶恐,微微摇头。 “粮哥儿,我和你说,你招鬼桃花,咱们是得赶紧走,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他说,他晓得一些你家里还发生过的事情,嗐,太吓人了。” “你别藏着了,赶紧出来啊!”霍麻更着急了,跺脚声都传了出来! 我,还是没动…… 说真的,霍麻的声音很真, 说的话更真, 跺脚声,更贴合了他平日以来的习惯! 可凭他的脑子,能分辨出,他车上的不是我吗? 他车上的东西,和村里骗我的东西,应该是一个来头! 更重要的是,听声音,霍麻也在柴屋门口,应该和那疯老头一个位置。 可……墙上没有影子! 就在这时,霍麻又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我看见你了!” “你躲在柴堆里呢!你快出来,你搂着那是什么啊!?” “它会抿了你骨头的!” 第16章 哥哥,不要跟她走! 我怀里抱着什么。 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那还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可“霍麻”那话,太煞有其事,让我格外不安地低下头。 对视的,是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脸颊由红变白,紧张不已。 我暗骂自己心志不坚,外边儿明明不是霍麻,居然还信了它的鬼话连篇? 心慢慢镇定下来,我没动弹,只是攥紧拳头,身体紧绷着。 若是“霍麻”钻进来,真就只能拼了! 随后的,却只有安静…… 大约过了十余分钟,女孩儿小心翼翼地说:“走了。” 我一怔,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涌上心头。 “你硌着我了……”她脸红得都快滴血了,挣扎着要起身。 我才反应过来,我双臂交错在胸前,刚好将女孩儿紧紧压在自己怀中。 立即松开臂膀,她逃似的钻出了柴堆。 我随后钻了出去,尴尬的不得了,稍稍伛着腰。 女孩儿看了我一眼,又掩着嘴,笑声银铃似的清脆好听。 “我认识你么?”我呆呆的看着她,说:“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眼睛忽闪忽闪,回答:“你对所有女孩子,都这样说话吗?有点老套和油腻呢。” 我:“……” “逗你的。”她笑靥如花。 我才堪堪松了口气,脚趾头快把鞋底子都勾穿了。 随即,我脸色又一白。 我这里是脱险了,霍麻呢? 我瞧见了假的霍麻,霍麻却在村外被假的我骗走了。 对方会不会因为没捉住我,恼羞成怒杀了他? “喂,你怎么了?”女孩儿问我。 过往的习惯,和柴玥的多年相处,面对任何事情,我都对她报喜不报忧,从来都说没事儿。 面对这女孩儿,我下意识地就想矢口否认。 反应过来后,才哑声说:“我朋友……可能出事了。” 语罢,我眼皮又微微一跳,盯着女孩儿,语气稍凝:“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有人在追我?为什么在我家?” 对她的怀疑,涌了上来。 她是人。 她是救了我。 可她有问题! “因为我爷爷告诉我的呀。”女孩儿俏生生地回答:“你不是先前都觉得我熟悉了吗,还是没有认出来是谁?” 我懵了。 熟悉是真有熟悉感,尤其是她在怀中的时候。 可我真没见过她。 “大猪蹄子,那你是不是还要抱一下,才能想起来?那天晚上,真把你烧迷糊了,哼。”女孩儿眼中闪过一丝醋意。 我一个激灵,却如同醍醐灌顶般,想起来了那夜给我喂姜水,钻进我怀中的那柔软身体! 可……那不是做梦吗? “婶婶说你烧迷糊了,不记事儿,我还不信呢。”女孩儿莲步轻移,停在我咫尺之间,吐气如兰:“我是你的未婚妻,胡羡仙呀。” 我彻底傻眼了。 胡羡仙……婚约上的胡羡仙?! 按道理来说,她今年六十岁,就算保养得当,都不可能徐娘半老,更不可能如此年轻貌美! “哦,忘了告诉你,婚约是我让婶婶和你开个玩笑,故意写的甲辰年,六十岁,嘻嘻。”胡羡仙吐了吐香舌。 这恰巧解释了我的疑惑。 “咱们得快点出村,爷爷说,排衙村很危险,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语气严肃。 “你爷爷……是谁?”我极力平复心绪,消化这些信息。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你家老爷子,救过我爷爷的命。” 胡羡仙的回答,让我再度怔住。 我爷爷,救过她爷爷的命。 正因此,才会有这么一道婚约吗? 那天晚上,我高烧,胡羡仙才会来照顾我? 可这两者,差距未免也太大。 我爷爷为了柴家死,我爸为了柴家死,我为了柴家,奉献了那么多年。 柴玥会说,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她要离开我,自求发展。 再看胡羡仙。 宛若羊脂白玉的细腻皮肤,浓密顺长的黑发扎在脑后,尾巴分成两股。 白色的连衣裙,腰肢盈盈一握,嫩藕一般的小腿和手臂裸露在外。 不施粉黛,却惊为天人! 她对比柴玥,容貌远远胜之,身份地位,远远胜之…… 她不优秀吗? 本身就是凤凰,却愿意进草窝拉我一把。 两者相比,柴家只能进地缝。 …… “现在出去,安全吗?”收起心头的思绪,我问胡羡仙。 “看起来很危险,实际上一点都不安全。不过,我先前讲了,咱们得快点出村。”她回答。“嗯嗯!”我认同这个观点,因为得尽快去救霍麻。 “对了,余粮哥哥,给你。” 这时,胡羡仙从随身的小包袱里,取出来一盏灯。 约莫有半尺高,灯座上,是一个古怪的雕塑,似蛇,头部却复杂得多,身体歪歪扭扭往上延展,口中衔着一根细细的灯芯。 “点燃了,一定范围内,尸鬼不侵,咱们才能走出去。”她认真道。 我接过来灯盏,摸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灯芯。 那雕塑上还有许许多多细小的鳞片,随着烛火燃起,鳞片居然亮起来,折射着淡淡的光晕。 这不像是单薄的灯台了,光晕都有种厚重的感觉,更像是个灯笼! 胡羡仙眸中露出喜色,轻声道:“走啦。” 她带头,出了院子,我紧跟其后。 大约,她领先我三步,步伐轻盈,腰肢扭动得煞是好看,我想和她并行。 走在她身后,会忍不住一直看她,万一她回头,肯定以为我是变态。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追不上去…… 原路返回,经过先前动手的路口时,地面鲜血斑驳。 一道破破烂烂的纸人,杵在院子门口,歪着脑袋,点上去的黑红眼珠,直愣愣看着我。 嘴巴机械地动,活像是提线木偶。 嘴型,好像是在喊粮哥儿? 我只觉得心头恶寒。 远离这里,再经过一处路口。 路边却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她带着稚气,衣裳鲜红,清澈的眼神,盯着我看。 她身后,有一个阴影。 月光很清亮,那阴影依旧见不到脸,只能瞧见他一侧脑袋光秃秃的,没有耳朵! 风忽地大了很多,我打了个寒噤。 手中灯台的烛光,却摇摇欲坠,快要熄灭! 冷意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胡羡仙的身影,似是变得重叠。 那撇成两尾的头发……竟像是某种尾巴? 她不像是人影子了! “哥哥,你不要跟她走,她会吃掉你,把你骨头抿掉的。” 空寂的话音,贴着我后背传来。 狠狠一咬舌尖,我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只觉得汗洽股栗,怛然失色! 第17章 有恩的胡家 守村人孙女儿,步步紧跟,那鲜红色的嫁衣随风微动,发出咧咧声响。 她身后的阴影,显露出模样。 一只耳的老瘸子,脸极其死板,闭着眼,没有神态,更没有呼吸! 他一跳一跳地跟着自己孙女儿,嘴巴微微张开,不停地从里边儿吹出来凉气。 就是那股凉气,快要将灯台吹灭了! “余粮哥哥……你在看什么?快走!” 胡羡仙的话音带着焦急和惊慌。 我硬着头皮,一手掩着烛火,任凭手快接触到焰火,疼痛钻心,都不敢挪开。 随着灯火变得稳定,身后变得空空荡荡,再无人影子。 胡羡仙的身影变得正常了,我脚步加快,这一次追上她,两人并行。 等走到村口时,我双腿发软,汗流浃背,险些没瘫坐在地上。 胡羡仙轻拍胸口,引得一阵浪涛。 “太吓人了。”她脸色都微微煞白。 我艰难地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包吓人的。” 胡羡仙愣了一瞬,脸上惧色散去许多。 “余粮哥哥,你心态真好,真幽默。” 我苦涩难掩。 心态不好,难不成就等死吗? 讲道理,还有人说,只要够好看,鬼来了都让她大着肚子走。 实际上,键盘狂人居多。 短短三两天,缠上我的有邪门的纸人,无人能瞧见的守村人孙女儿。 甚至,还有个没现身的“人”就是在我爷爷坟头钱送聘礼,婚书,十二年前就满了十八岁,今年还是十八岁的林宝儿! 撇除他们,翟婆婆那男人,一样够阴森恐怖。 远光灯忽然照射在身上,极为刺眼。 我心头一喜。 是霍麻找的那辆车?他们回来了? 一眨眼,车停在我们面前,车窗开了,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冲着胡羡仙喊了声小姐,又叫了我一声姑爷,只不过,不太情愿。 “余粮哥哥,我们上车,已经安全了。” “叔,你过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瞧见别的车?”我怀揣着期翼,问那中年男人。 “没有。”他摇摇头。 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小姐,上车吧,那边有个人在看你们。”中年男人忽地喊了声。 胡羡仙钻上了副驾驶,又招呼我上车。 我循着那股注视感,回头一看。 这一眼,却吓得我心惊胆落。 我瞧见的,首先是翟婆婆,她站村头西侧靠里的村路上,旁边生着一棵歪脖子树,活像是个歪歪扭扭的人。 翟婆婆正冲着我招手,似是喊我过去。 她身边,杵着一骨瘦如柴的老头。 吓人的并非是翟婆婆,是那老头! 并非是翟婆婆的老伴儿。 老头生着一张削瘦的长脸,皮包骨头,双目紧闭着。 他穿着一身黑漆漆的寿袍,月光映射下,上边儿密密麻麻的寿字,分外瘆人。 还有……熟悉。 熟悉感一旦涌了上来,就分外强烈。 那居然是我爷爷!! 并非是活人了,是尸体! 爷爷死的时候,太过狰狞,那会儿他就提前穿上了寿衣,所以我对他的死状,记忆尤深! 恐惧之余,我死死攥紧拳头,还觉得窒息。 先前,翟婆婆帮我,我还感激她。 她竟然把我爷爷的坟刨了!? 无冤无仇的,她还是人吗?! “余粮哥哥,赶紧走了……好像快下雨了,雷雨夜,阴气会更重的。”胡羡仙催促我。 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一幕对我的刺激有多大。 齿缝渗出血来,口腔中都是腥甜,我才颤巍巍地上了车。 坐在后排,脑袋都有些浑浑噩噩。 强作镇定,我拨通了霍麻的电话。 霍麻肯定不能死的,他家就这么一根独苗。 手机却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随之涌上来的,还有一股无力,挫败。 和柴玥的这些事情,我无能为力。 没想到,一心一意将我当兄弟,这么危险,都跟着我奔命的霍麻,却要被我害死了…… 我再打了两次电话,还是已关机。 “余粮哥哥,你别害怕难受了,爷爷很厉害的,还有,他说了,只要我们成了亲,就没有鬼东西敢找你的麻烦啦。”胡羡仙银铃似的话音入耳。 我眼中,稍稍有了一丝期翼,哑声问:“那他能找出来霍麻吗?” 胡羡仙一愣,说:“你打电话时候,那个被骗走的麻子哥哥?” 我立即点点头。 “可能吧……也可能不一定,因为爷爷快……” “小姐!”开车的中年男人,低声喝止胡羡仙。 “姑爷,等你见了老爷子,那就清楚了。”他瞥了我一眼,没有语气地说。 我手心发汗,心里就像是万虫啃食一般,坐立难安。 车速很快,离开乡道后,上了国道。 我不认识路,只晓得一直往东在开。 侥幸地一直看着路另外一侧,除了对向来车,我们并未追上任何车。 我隔几分钟,就会打一个电话给霍麻,却全部石沉大海。 我放弃了。 并不是放弃霍麻,而是放弃打电话。 希望,得寄托在胡羡仙爷爷身上! 她先前虽然没确定,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爷爷应该有本事找到霍麻的。 胡家不是普通家族,否则,不可能让胡羡仙一个女孩儿来村里接我,更不可能点了那盏怪异的青灯,就保护我们平安走了出来! …… 大约凌晨两点左右,车进入城区,停在一座城中山脚下。 一座恢弘大宅依山而建,灯火通明。 宅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黑漆漆的奠字,分外扎眼。 胡家……有丧事? 胡羡仙脸色一变,眼眶噙满眼泪,奔进宅门。 我赶紧跟上胡羡仙。 穿过开阔的大院,入目便是挑高四五米的堂屋。 屋中间摆着一口厚重的棺材,色泽大红,鲜亮! 一群人垂首站立,似是默哀。 随后,人群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我和胡羡仙。 他们脸上除了哀伤,还有一丝冷漠,以及抵触。 抵触我? “爷爷!”胡羡仙捂着嘴,泣不成声地跪在了地上。 我脸色变了。 死的人……是胡羡仙爷爷,胡家的老爷子!? 第18章 他没死! 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中年人不让胡羡仙多说话。 是胡家老爷子年事已高,未必能帮上我? 我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排衙村这么危险,可以说,我被那么多“东西”盯上,命在旦夕之间。 胡家老爷子让胡羡仙来救了我的命。 我却没见着他一面…… 不……不对…… 冷不丁想到,当年爷爷救了柴玥,当晚就暴毙。 是因为救我,胡老爷子才会死? 胡家脸上抵触情绪,便由此而来? 我思绪连篇,胡羡仙在身旁低泣,分外哀伤。 忽地一人走出堂屋,他约莫五十来岁,脸稍稍有些长,尖,眼中满是血丝,眉毛细长浓郁,眼尾也长。 “小仙,你回来的太迟了,带回来这顾余粮,同样迟了一步,老爷子归西了。”中年人话音低哑。 “可爷爷不是算好了,他还有半个月……”胡羡仙抬起头,唇角溢出血丝。 “万全计划,也有失周全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冲喜的事情,就用不上了。” “顾余粮你走吧,胡家有丧事,不好招待你。婚约的事情就此作罢。”中年人目视着我,眼中抵触更多。 我愣住了。 冲喜是有说法的,古往今来的例子不胜枚举。并不是因为救我,胡老爷子才死,而是他快死了,家里要办喜事,冲一冲死气?恰巧选中了我? “不行!”胡羡仙眼中露出急色:“爸,爷爷说过的,他生病是生病,还恩是还恩!如果他仙去了,婚事是不能反悔的,余粮哥哥也需要这门亲事。” 我这才听明白了。 找我,并非纯粹的冲喜目的,那只是顺带,还是因为我爷爷对胡家的恩情。 “小仙!”中年人语气重了许多:“你是胡家的掌上明珠,这顾余粮,和你并不般配!” “顾余粮,请吧,至于各家的聘礼,会去收回来的。”他再和我说道。 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一丝丝苦涩的。果然,一样吗。 胡家没了老爷子,就和柴家一样,压根就瞧不起我。 不,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和我仅仅两面之缘的胡羡仙,至少是念足了情分。 “谢谢。”我看了一眼胡羡仙,露出微笑。 随后拿下肩头背包,取出兜里的罗盘。 我正想说,东西都在这里面,就不用他们进排衙村了。 视线下意识的落在罗盘上,我眼瞳紧缩。 正中心的指针,纹丝不动! 死死盯着指针,我手托平,抬起,正对那棺材。 指针,依旧没有反应! 身上爬满鸡皮疙瘩,这并非是恐惧,而是紧张,急迫! “把棺材打开!”我声音很大,在院内都形成回音。 胡羡仙被吓了一跳。 中年人脸上浮现怒容,堂屋内的一帮人,全都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人没死!开棺!” 我大步往前走去,却被一群人挡在门槛前头。 “顾余粮,你过分了,想留在我胡家,就扯出这样荒谬的话来?”中年人正对着我,手指头快点在我额顶了,唾沫星子都飞溅在脸上。 旁边其余人摩拳擦掌,口中谩骂不已,说得把我丢出去,不要扰了老爷子安息。 “他没死!你们再不开棺,人才真的要死了!” 我语气极重,字句凿凿。 沉闷的声响,忽地从屋内传来。 众人脸色一惊,赶紧回过头去。 “小仙,你干什么呢!?”中年人大惊失色。 我才瞧见,是胡羡仙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入堂屋,她脸都涨红了,用力推搡着棺盖。 本来棺盖有槽口,没有封钉子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推开。 此时,棺材被打开了一半。 人群乌泱泱地挤了回去,胡羡仙半个身子探进棺材里,随后她颤巍巍后退两步,捂着嘴,眼泪再次婆娑落下。 “爷爷……对不起……”她显得极为懊恼, 我同样挤进堂屋,瞧见棺材里躺着一个老人,穿着一身白衣,双手交错压在胸口,他面无表情,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声息。 “把顾余粮扔出去!胡说八道,扰老爷子安宁!”中年人低吼了一声。 我收回视线。 低头,死死盯着罗盘。 不可能啊! 直至此时,罗盘还是没有动静。 风水之中,人死有几种形式,寿终正寝,善死,这应对着针法中的兑! 冤死,非正常死亡,应对沉! 闹鬼,怨恨之气徘徊不停,应对转! 没有反应,就是正针,代表此地为正常之地,没有死人。 要么是罗盘坏了,要么,就是这胡家老爷子真没死! 一群人围堵上来,作势就要将我给抬起来。 “停!”我一手探出竖起,是阻拦他们。 另一手还是端着罗盘,语气粗重:“他肯定没死!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和你们胡家接亲带故,胡诌骗人,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看清楚,这里有问题!” “对,是你们宅子有问题!” 根本没有人信我的话,几个人抓住我胳膊,有人夺走我手中罗盘。 一眨眼,我就被四仰八叉地举了起来,他们步伐匆匆,往外走去。 出堂屋门的那一瞬,我脑袋一嗡。 堂屋的右侧方向,还有几道残墙,还没有完全拆干净。 陡然扭头,再看左边,屋舍耸立。 视线回正,盯着堂屋的房檐屋梁,这宅子还很新! “放我下来!” “放开我!你们会害死胡老爷子的!”我拼命挣扎。 “我爷爷救过胡老爷子一次!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我下来!”我开始口不择言了。 “停下来!”中年人的沉闷话音入耳。 那群人才将我放下。 他走到堂屋门口,目视着我,一字一句:“总算说实话了,小仙和你说了一些事情,你总想讨到点儿好处是吧?” “嗯,你爷爷当年是救过我父亲,好,我给你好处,婚约作罢,送你的东西,就不收回来了,够了么!” 不知道是谁,朝着我一扔,那罗盘打到我胸口,一阵闷疼。 我顺手捂住罗盘。 “你爷爷是个风水先生,你应该更清楚死者为大才对!不要再胡闹了,自己走出去吧。”那中年人伸手揉着眉心,像是心力交瘁。 第19章 停尸之说 周遭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多是冷漠,还有鄙夷,厌恶。 真的当我是抱着胡家,想摇下来一星半点的好处似的。 说真的,当条狗,都不会拼命地将热脸贴上冷屁股。 只是,胡羡仙没有问题。 让她来找我的胡老爷子没有问题。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她爸,明明认为自家老爷子死了,非有人喊着开棺看看,那我未必能比他现在更冷静。 “胡家老爷子,应该平时身体很健朗,最近才开始出事吧?”我沉声开口。 “顾余粮,你有完没完了?舅舅,他欠打!”人群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挥了挥拳头。 中年人再看我,眼中的不耐再次涌现上来。 “让我把话说完,这个“最近”,就是你们拆那里的房子时!胡老爷子便开始抱恙,时至今日,你们快将墙完全拆光,胡老爷子忽然就没了呼吸!” “我说得对不对!”我心脏咚咚狂跳着,手指着那堵残墙! 这一瞬,场间鸦雀无声。 “你……怎么知道?”那中年人的眼神逐渐变得错愕。 “胡老爷子还没死,立即在那里重新起一间屋子,可以简陋,必须有门有顶,越快越好!稍稍迟一些,老爷子就真死了!” 我手心发汗,低头盯着罗盘指针。 直至此刻,还是正针,没有丝毫变化。 周围的胡家人全都面面相觑。 中年人脸色阴晴不定。 我着了急,说:“人命关天,还是你家老爷子的命,还犹豫什么?” “是……爷爷让拆的那里房子……”胡羡仙惴惴不安的话音响起,她走出堂屋,指着几堵残墙,说:“他前段时间一直做梦,太祖爷爷站在几间房子前头,伸手指着,不停地吐唾沫……甚至还不停地谩骂!” 我眉头一皱,说:“堂屋只有东厢房,还是小房,或者南方东头建造小房,西头建造小房,北头插建小房,才会损小儿,伤人丁。” “堂屋前大院宽阔,四面空旷,没有埋儿杀的布局,更没有屋脊射房屋。” “堂屋接着的西厢房四平八稳,拆了东厢房,才损男主人,怎么能因为做梦就拆宅子?这不是荒谬吗?!”我语气笃定,认真。换成其他事情,我肯定没办法这么言之凿凿。 可这是风水! 我辍学后读的唯一一本书,就是爷爷留下来的书册,一切知识我都烂熟于心。 “来人,给顾余粮抬一张椅子,倒上茶水。再去人,马上找工人砌墙,速度要快!” 中年人眼神十分凌厉,语气果断至极。 “不要茶水了,速度快一点,人多一点,切记墙头一样高,房顶要一样高,可以先修一间!”我赶紧又道。 人群一窝蜂散开。 仅仅十分钟,就有工人抬砖瓦,木头,快速入场,在残墙的基础上砌砖。 依旧有人给我放了桌椅,倒了茶水。 中年人在屋门前来回踱步,我看着工人砌一会儿墙,就去棺材旁边看看罗盘。 胡羡仙走到我身旁,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爷爷真的会醒过来吗?可他明明已经没有……” “你看过一个新闻吗?有几个人因为“中毒”,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了,其中有一家人托关系,进火葬场插队,结果三个人醒了过来,只有插队的人,被烧成了灰。” 我顿了顿,继续说:“葬法中有停尸的说法,一般三到七日才会下葬,你们胡家,家业大,才会立即入棺。” “可事实上,你们动了不该动的风水,老爷子明明身强体健,才会忽然倒下,这也是“中毒”,在指针动之前,修葺好东厢房,他肯定能醒来!”我言之凿凿。 “嗯嗯!”胡羡仙用力点点头,眼中充满期翼。 …… 几十号工人,四面墙很快就砌了起来。 墙体还不牢固,他们就用木头撑起支架,硬生生给封了顶,再添了一堵门。 还不到天亮,一间简陋的砖瓦房,紧连在堂屋右侧。 我站在东厢房前边,呼吸略急促。 包括那中年人在内的所有胡家人,全都在看我。 我压力很大…… 就在这时,胡羡仙惊喜的喊声传出堂屋! “醒了!爷爷醒了!” 所有胡家人,全部一窝蜂地涌入进去。 我堪堪松了口气,手脚隐约有些发软。 堂屋里闹哄哄的,是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话。 我走到给我留的那椅子前,端起旁侧小茶几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其实,我想离开这里的。 我并不想要胡家的婚约,所谓的恩情,胡老爷子有心,让胡羡仙带我出了排衙村,已经够了。 之所以没走,是因为霍麻。 快天亮了,我依旧寄希望于胡老爷子身上,希望他能帮我找到霍麻被带去了哪里。 思绪落定,我放下茶杯,走进堂屋。 人稍稍分开一条路,让我走到正墙前。 穿着寿衣的胡老爷子,脸色发白,虚弱,坐在太师椅上。 中年人候在一侧,胡羡仙蹲在另一旁,紧紧握着老人手掌。 胡老爷子怔怔抬头看我,脸上浮现唏嘘的笑容。 “像……真的像,我这把老骨头命不该绝,承了你家爷爷的恩,今儿个,又有你的人情。” “来,孩子。” 胡老爷子抬起手,招了招。 我心绪镇定,再靠近一些。 “你蹲下。”他笑着提示,手掌往下点了点,另一只握着胡羡仙的手往前挪了挪。 看着动作,是要将我两人的手掌握在一起。 中年人脸色不太自然。 胡羡仙面颊醇红。 我身体微微僵硬,并没有蹲身。 “怎么了,孩子?”胡老爷子稍显的疑惑。 “婚约的事情,胡爷爷,就算了吧,你让胡小姐带我出村,救了我一命,和当年你同我爷爷的事情,理应抵平。”我说。 胡老爷子眉头微微一皱。 胡羡仙似是怔住。 那中年人脸色好看许多,松了口气似的。 “这些是胡家和其他家族给我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一样不少。”我摘下肩头背包,将罗盘平放在上边儿。 “我有件事儿得请胡爷爷帮个忙,就当今天的事情,您还得人情。”我微吐一口气,话音慎重。 胡老爷子眉心郁结,稍有不喜,瞥了一眼中年人,若有所思。 随后视线回到我身上,正开口,字还没冒出来,血却从他嘴巴里一股股涌出。 胡老爷子剧烈颤抖,不停地抽搐,翻起好大两个白眼,双手死死捂着心脏,显得痛苦万状! 第20章 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爷爷!”胡羡仙双手捂着嘴,被吓得花容失色。 “爸!”中年人焦急无比,却不敢碰胡老爷子,惊疑的看着我,急促问:“顾余粮,怎么回事!?”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 我一样不知道缘由啊。 明明东厢房修好了,胡老爷子不应该再出什么祸端,他怎么会吐血? 我死死盯着胡老爷子。 中年人想上前搀扶,我一把就抓住他肩头,低声说:“先别碰他!” 中年人额头汗如雨下。 转身,走出堂屋,我停在新修好的东厢房门前,面色煞白。 砌墙的时候,我就一直守着,并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问题不可能在这上边儿。 迈步,再朝着大门走去。 扫视一眼,外边儿路面空旷,既不是路口,也没有树。 胡家很大,却也一眼明了,并没有再伤男主人的风水了。 可为什么,胡老爷子还是吐了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句:“老爷子该走了,他先前就说,太祖爷爷做梦让拆宅子,还请了傅先生来看风水,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的,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完工,都点了时辰!” “这东厢房修好了,咱们胡家就得损人丁,断子绝孙!老爷子该死,还是两腿一蹬,得赶紧拆了东厢房!别祸及小儿!” 顿时,人群哄闹起来。 有人责骂开口那人,还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中年人正眉心紧锁的走向我。 我瞳孔紧缩,忽地想到一点儿东西,径直走至他面前停下,语气严肃:“胡家的院子修建出来多长时间了?今天,是不是刚好满第三年?!” 中年人脸色微变,说是。 我汗毛根根倒立,说:“那个傅先生说今天完工,为什么不是明天?” “这……”中年人一时没回答上来。 旁侧立马就有人开口,说:“是今天,肯定是因为和风水有关啊!哎,顾余粮,你有两分本事在身,却不了解我胡家确切情况,老爷子大限到了,该走,谁都留不下,不能伤我胡家香火啊!” “不!不对!”我猛地转过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地说:“胡家大宅没有不好的风水伤及小儿,是杀人!” “之所以是今天,是因为,这是三年的最后一天,三年内的新宅,若是在此基础上再建宅,就会每三年死一次人!” “胡老爷子身体衰弱,这风水应的时候,自然就再死的是他!是有人想杀他,算准了他会有人来救!前后将军,进退都是死路!”我嗓音极大,在院内都形成了回音,连绵不断。 “你意思是,拆宅是害老爷子,知道你会来让我们修起来东厢房,这也是害老爷子,总归,老爷子是非死不可? “你知道傅先生是谁吗?他是我们你不就是说他在害人?可老爷子会找傅先生,是因为太祖爷爷托梦,说东厢房会害我们胡家啊!”最开始说话那人,急红了脸,唾沫星子飞溅:“照我看,老爷子本身就是一个死,马上推平东厢房,不然照这顾余粮说的,再过三年,还得死人!” 三言两语的对话,快让所有人乱成一锅粥了。 那中年人眼皮一直微搐。 汗如雨下的是我了。 听胡家人这般说话,那傅先生身份不简单,不会行害人之事! 这件事情的症结是胡老爷子做梦,起因相当于在胡老爷子…… 可不对,肯定不对! 我绕过那中年人,再走至堂屋。 胡羡仙还跪坐在椅子旁,潸然泪下,喊着爷爷。 胡老爷子没吐血了,捂着心脏,不停地抽搐着。 “顶心……”我口中喃喃。 稍一思索,便捡起来我先前放下的罗盘,小心翼翼地放在胡老爷子的头顶。 顿时,他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手依旧捂着心口。 脚步声很密集,是那些胡家人追进了堂屋。 中年人停在我身侧。 “起因不是胡老爷子梦到的太祖爷爷,梦是真的,解法未必,就算解法是真的,梦来的也必然有蹊跷,你立即去一趟你们家的祖坟,如果在你们家太祖爷爷坟头前,发现一根细长的杆子,或者是树,顶端还放着某件胡老爷子的物品,你就立即将树或者杆子铲平!还有,挖开坟,坟里边必然有蹊跷!”我沉声开口。 “挖坟?!”中年人脸色一惊。 “这不仅仅是胡老爷子的命,如果我说的没错,那就真的是有人在害你们胡家,杀死胡老爷子,只是一个开始!他做得天衣无缝,就是怕人看出端倪!”我字句珠玑。 “可如果你说错了呢!挖了祖坟,万一再害我们胡家出事!?”先前说话那人,又一次抬杠,唱反调。 “我说错了,那我就是学艺不精,学艺不精,要这双眼睛就没了用,我自戳双眼!可为什么你总觉得,老爷子该死,你还是不是胡家人!?如果我说对了,那你岂不是有问题!?我建议先扣下此人,等事后,分了事情曲直,要么我留下眼珠子走,要么你们对他好好拷问!”我指着那人,话音铿锵有力! 中年人冷漠地瞥了那人一眼,又深深看我一眼。 这期间,立马有几个人上前,将那人扣住。 随后,中年人挥手,带着几人快速离开胡家。 太阳穴微微抽跳着,我手指摁住一侧,才稍稍平复。 堂屋内人少了很多,余下几个都显得惴惴不安。 胡羡仙擦了擦眼,呆呆地看着我,十分迷茫。 我挤出一个笑容,低声安慰:“没事。” 随后我摸出来手机,再给霍麻打了一个电话。 听筒我都没放在耳边,十有八九肯定是关机,之所以还是打了,是因为思维惯性,以及现在胡老爷子昏迷,我不知道怎么找到霍麻。 可没想到,电话竟然通了! “喂?粮哥儿?” 没开扩音,霍麻的声音就很小。 “麻子,你在哪儿?!”我大喜过望,手机贴在耳边。 霍麻似是嘶了一声,像是身上有伤,嘀咕了一句: “刚爬回家呢,真见活鬼了……先前车上边儿那个,我真以为就是你……他妈的,那是个纸人,哎哟,我们经过山垭子的时候,他忽然就窜上来,掐开车的司机,这是要我们冲下山崖,一起死啊!” “司机方向盘一歪,车直接冲出垭口,好险撞在一棵树上,还好,人没事,我打火机一漂,你猜怎么着?” 第21章 是她高攀了 我很想给霍麻一个大逼兜子。 这节骨眼上,他还和我拐弯抹角呢。 可那股油然而生的喜悦,又让我有些想哭。 “好险,麻子你没事儿,不然,我就真对不住你和你爸。” 我这话,发自肺腑。 “粮哥儿,你这是说啥呢?嗐,我还没说完呢,我打火机一漂,那纸人歘的一下,烧了个干干净净!哈哈,纸老虎一个!” “哦对了,咱们赶紧碰个头,村里头太阴间了,得走啊。”霍麻语调,还是那么不着调。 他话语中对我的关心却未减。 “我出村了,放心,都是冲着我来的,没事了。”我重重吐了口浊气,说:“你要是觉得有啥不对劲,要不出来找我?” “应该没啥吧……我明儿再瞅瞅,你去哪家了?”霍麻自然而然地问我。 嘶嘶和哗啦声,忽地从手机里传来。 霍麻的声音断断续续,通话被中断了。 我再打了一个回去,提示不在服务区,是信号不好。 不过,内心的担忧完全消失不见。 霍麻没事! 再看胡老爷子。 要是胡老爷子也没事儿,那就皆大欢喜了。 胡家肯定是被人盯上了。 我并非一气之下,说自己不准,就挖眼珠子。 是因为,我知道一定准! 罗盘是一道符,放在合适的地方,能镇住一片区域,闹不了什么鬼祟。 若是摆在人身上,作用就是化煞。 胡老爷子是被顶了心,我基本上能肯定,是顶心煞。 一般这种煞在居家之处,特殊一些就是立在坟前,坟庇佑的是后人,一样能应在活人身上。 我暂且利用罗盘化煞,吊住命。 等那中年人回来,自然能有个说法! “麻子哥哥没事吗?”胡羡仙小心翼翼地问我,打破了我出神。 “对。”我点点头,笑容更多:“放心吧,你爷爷一样不会有事的。” “嗯嗯,我相信余粮哥哥。”胡羡仙破涕为笑。 时间,过得很慢。 堂屋内的胡家人不多了,一部分时而看看我,又时而看看老爷子。 被几人扣着那人,他恨恨地盯着我,嘴里一直在絮叨着什么,一旁的人基本没理他,不过,话说多了,那些人还是显得犹豫。 突然间,胡老爷子忽地睁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气息,变得平稳有力。 我速度极快,伸手搀扶着他一条胳膊,另一手取下来了罗盘。 “爷爷!”胡羡仙惊喜万状! 场间的人全都面面相觑,眼中有喜悦,可更多的还是震惊。 其中一人忽地拿起来手机,他年纪稍大一些,一样是中年。 “喂,二哥,你说。” “对,老爷子醒来了,没事了。”下一秒,那人脸色骇然,看向我,慎重说:“坟前的确有一根杆子,顶着老爷子的外套,外套上还有生辰八字,那杆子被砍掉了,坟已经挖开了,可棺材上边儿,缠着好几条死掉的蛇,把死蛇弄开,开棺后,尸体的手是举起来的,对……手掌消失不见了……” 这期间,胡羡仙正用一条手帕,仔仔细细地给胡老爷子擦拭下巴的血迹。 我心头微微一凛,和胡老爷子对视,沉声说:“胡爷爷,来,你去指一下,你做梦的时候,你家先人指着哪儿?” 胡老爷子撑着起身,老脸紧绷着,在胡羡仙的搀扶下,走到了才修葺好的东厢房前头。 伸手,他指着一处位置。 那地方,刚好还是空地,东厢房只修了一间儿,没有囊括全部地皮。 “具体一些。”我再道。 胡老爷子指了一个更确切的位置。 我瞄了一眼四周,瞧见一截巴掌宽的木条子,遂即捡起来,走过去就开始挖! 三两下,我就挖出来一个小坑,触碰到一个死硬死硬的东西。 将其撬出来,拨拉开泥巴,入目所视的,赫然是一截断掌! 这断掌早已成了干尸,皮肉失去弹性,色泽更暗黄。 “让他们回来吧,水落石出了。” 我拿起断掌,递给了打电话那人。 不过,我还是三言两语,将事情阐述了个清楚明白。 姑且说,“有人”,掘开了胡家太祖爷爷的坟,斩断手掌,埋在东厢房的屋里。 随后,他家太祖爷爷,自然会托梦。 至于他为什么谩骂? 那缘由就简单了,被自己子孙后代斩了手,尸身不全,他不气?! 而那所谓的傅先生,必然就是暗中推波助澜的人,他借此机会,就进了胡家指点风水! 如果不是他和胡老爷子有仇,想要杀他的话,就是他和整个胡家有仇,先从胡老爷子开刀! 当我说完这番话,胡老爷子身体战栗不止。 接电话那人,匆匆朝着堂屋方向走去。 我扭头看了一眼堂屋内,那先前抬杠的人,双腿不停地抖落着,裤子好像都尿湿了。 “好孩子,好手段啊。”胡老爷子随后看向我,满脸欣慰的叹息道:“顾宅书老先生有知,必当含笑九泉!” 他是在夸我。 我心里却闷着,高兴不起来。 被人认可是好事儿,证明我学到了真东西。 可爷爷……他能在九泉含笑吗? 他的尸体都被那翟婆婆刨出来了! 我是从排衙村跑出来了,他老人家……却死都不安生,让人折腾尸骸! “呵呵,家里头这些人,都该管教了,他们肯定让你不中听的话,可孩子,你不一般呐,我这孙女配你,不是你高攀,是她高攀,好了小仙,我没事,你送余粮去房间休息,两人好好聊几句,先别出后院。” 话语间,胡老爷子推开了胡羡仙的手。 胡羡仙才看向我,贝齿轻咬,说:“余粮哥哥,你跟我来。” 我没接胡老爷子的话,心不在焉。 跟着胡羡仙,进了一条小走廊,入了另一个院子。 后院宅子依山而建,紧贴着山壁,却不潮湿。 再穿过院子进了一间客房,屋内装潢很精致,典雅古朴。 “余粮哥哥,你坐。”胡羡仙轻声说着,她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丝倾慕。 “胡家的事情你们还得处理,挺麻烦的,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们了,我得回去一趟。”我重重吐了口浊气,终于下了决定。 死者为大! 更遑论那是我爷爷。 要是我爷爷被翟婆婆鞭尸,或者让那神经病一般的老头子大卸八块,我就真的是不孝子孙,万死难辞其咎! “回哪儿?不会是村子吧?余粮哥哥,你是不是又烧糊涂了。”胡羡仙很不安,伸手来摸我额头。 第22章 山垭口的车祸 我躲开了胡羡仙的手,挤出强笑。 要怎么和胡羡仙解释? 胡家正在遭人算计,帮不上我的。 出村那一幕,太可怕了,我当时不敢停下。 胡老爷子说,我爷爷含笑九泉的话,却让一万只蚂蚁不停的啃咬我心头。 “没事了,我不走,你去看着胡爷爷吧,他身子骨还虚弱。”我拉开话题。 “那你不能偷偷跑。”胡羡仙十分认真,说:“排衙村真的很危险,盯上你的人太多了。” 我嗯了一声。 胡羡仙才有了笑容,转身走出房间。 我走到床边,一头栽倒下去,沉沉入睡。 一觉醒来后,屋内布满刺目的阳光,都下午两点了。 桌上居然有几碟子菜,还有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我饿极了,过去端起碗,大口大口的扒饭。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霍麻的电话。 “粮哥儿……出大事了!”他语气焦急。 “你爷爷坟,被人挖了……棺材板子散了一地,尸体不翼而飞,村里好多人看热闹呢!” 我心头顿时一窒,艰难回答:“我昨天就知道了……” “啥?你知道了,得弄死那倒灶的玩意儿啊!粮哥,你怎么回事啊?”他急不可耐。 “还有,翟婆婆家的疯老头,你晓得他在干什么不?往小柳荡里倒屎尿呢,就是你爸没了的位置,尸尸鬼鬼最怕脏了,我就说了,你招惹了翟婆婆准出事儿,对,你爷爷的尸体,该不是他挖的吧?” “我和你说,他以前火葬场烧炉子的,搞不好,会把你爷爷分尸了的!” 我眼珠子一红,脑袋嗡嗡作响。 本身我就怕爷爷尸身受辱,霍麻这话,让我再忍不住了。 “我这就回来!”我咬牙说。 “成,你可千万别进那五个家族的门,胡黄白柳灰,粮哥儿,他们指不定比村里的鬼鬼祟祟更恐怖哩。” 胡麻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都来不及解释,自己就在胡家。 胡家是个好端端的家族,没有他想的那么荒诞。 摸了摸兜里的罗盘,我稍一迟疑,没有拿出来,其余的聘礼,退了便退了,罗盘还有用。 一边往外走,我一边在思索。 村里头的纸人够邪门儿的。 不过,纸人很脆弱,那疯老头一烧火棍,就将“霍麻”胳膊干掉了。 霍麻一打火机,更是烧掉了“我”! 只要不被骗,就没大碍。 麻烦的是守村人孙女儿,还有那老瘸子守村人。 以及在我爷爷坟头送聘礼,没有现身的“林宝儿”,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一眨眼,走到大院里了 白天的胡家很安静,许是昨夜折腾一晚,大家都在休息。 我匆匆走至大门处。 “姑爷,您要走?”保安挡住了我。 “嗯。”点点头,我没多解释。 “呃……可小姐说了,瞧见您出来的话,得拦住了。”那保安很为难。 我一愣。 胡羡仙倒是很心细。 微嘘一口气,我才说:“那是什么话?我要去山上,瞧一下风水,看看是不是影响了宅子。” 话完全是胡诌的,保安却信以为真。 “姑爷,您见谅,我以为您要从胡家离开呢。”他憨厚的笑了笑,赶紧拉开门。 我出了大门,就循着马路方向走去。 “哎姑爷,您走反了,那边儿!那边儿是上山的路!”保安追了出来,挥手大喊! 我拔腿往前狂奔! 地里头干了十二年活儿,他哪儿跑得过我? 再等我停下来时,微微喘着气儿,路上车水马龙的。 随手拦下来一辆出租,我上去后,说了车站地址。 其实……最好用的是一趟打车回村,只是钱都被柴玥母女带走了,我身上就只剩下几百块。 一路折腾颠簸,先赶车去了镇上,再从镇上坐车去村里,经过一处山垭口的时候,路被封了一半,车堵得厉害。 车上人在嘀咕,说早上就发现这儿车祸了,怎么折腾那么久,还没弄上来? 司机嚷了一句:“不容易咯,好家伙,那车直接栽崖底下去了,把人给弄得血肉模糊,好像还不是简单的车祸,耐心等等吧。” 我眼皮微跳,推开车窗,看着路外。 山坡顶上,一辆吊车正在工作。 我随口问司机一句,这儿是不是一天两场车祸了? 司机白了我一眼,才说:“小伙子,这说得啥话了,一场就够糟心了,咱们在这条路开了一辈子了,说难听点儿,闭着眼睛都能开过去小坡坎。今早被发现那车祸,实际上不是车祸,开车的都是老司机了。听人说,是谋杀,尸体惨得很!有人拍照片儿了,看了的人,都不敢睡觉哩!”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一场车祸? 霍麻他们明明也出了一场车祸啊? 那应该,只是车撞了树,又退回去,开回了村?没有报警,所以没人知道? 人的本质是好奇。 我还真想晓得,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就问司机,能不能吧照片给我看看? “我没啊,中午才出车,他们在群里发了,群都给封了,太血腥啦。”司机摇摇头,还有些气愤似的。 这时,拥堵的路面通了不少,我们车快速行驶过去。 “轰隆!” 惊雷作响,大雨说下就下。 豆大雨点子,密集地“砸”在车顶,就像是天在倒水似的。 车里顿时就分外闷热,鸡鸭的屎尿味,人的汗臭味儿,一股脑混杂在一起,让人想作呕。 有人开了车窗,司机又喊着赶紧关了,雨太大,把车都能灌满。 哄闹和谩骂,让整车内分外嘈杂! 我们刚下山垭口,就听见沉闷的声响从车后边儿传来。 有人惊叫一声塌方了。 我扭过头,从车后挡风玻璃看去。 模糊的水纹视线中,小山一侧垮塌了下来,塌方的石头泥巴挡住路面。 后边儿的车全被堵在路上,无法再往前! 我眼皮狂跳着,内心有股浓郁的后怕感。 我们稍稍慢一些,就要被乱石砸中,那就是车毁人亡。 再慢一点,就和后边儿的车一样,全都进不了村…… 忽然,肩膀被轻轻拍了下。 “哥?来,你瞅瞅。” 我扭过头,一个瘦得麻杆儿似的少年,递给我个手机。 他约莫十五六岁,眼珠子乱转着。 我瞄了一眼,头皮一阵发麻! 照片的距离相对较远,以至于清晰度不高。 却依旧能看见,破损的车窗中,两具尸体血肉成团。 “两个人,不是血肉模糊,是被剥了皮!可他们都说是造谣!那是不是造谣,照片还不清楚吗?” 少年嘀咕着:“司机排衙村的人哩,好像叫李东,乘客是谁,还不清楚。” 第23章 摆手“人” 李东这个名字我很耳熟,霍麻时常和我提起,是他一铁哥们儿。 平时往返于村镇县城,跑“野猪儿”的。 李东死在了这里…… 车上还有个血肉模糊的人…… 我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真见鬼了,这边儿又是个大太阳,啥雨啊,就下一座山?” 司机在骂骂咧咧。 他车停在了一个村路口子上。 那麻杆儿少年溜下车,往村路上跑去。 我瞧见村路一侧,站着一人。 他裹着很厚的衣服,冲着车摆手,动作幅度很大,司机却没看见似的,往前边儿开。 一两里路,车再停了下来。 下去几个村民,车内一下子就宽松了。 怪异的一幕发生了…… 又有个人站在路口摆手,他的动作幅度,甚至是穿着,都和先前那路口的人一模一样。 我趴在车窗上多看几眼,脑袋都有些迷糊。 记错了? 上个路口没人,这个路口才有人?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么恍惚的,明明刚做的事情,总记得先前就做过一遍了。 有的地方明明没去过,记忆里还总觉得自己经过了。 随着车再启动,我心绪有些烦闷。 照片里血肉模糊的尸体,不停的在眼前晃。 还有,险些把我们活埋了的塌方,更让人后怕。 “排衙村了,有下的没?”司机嚎了一嗓子。 “下!下!有!”我反应过来,赶紧说。 还有几个村民也下车,我们险些挤成一团。 我最后一个才下来。 时间耽搁的不少,天边儿正是夕阳垂暮。 残阳血光映射在脸上,皮肤发烫,发红。 摸出来手机,正要给霍麻打电话,却让我手一哆嗦。 路牙子边儿上,有个穿得极为臃肿的人,明明大夏天儿,天气炎热。 他不只是穿得厚,头脸还裹着帽子,围巾,甚至还戴了一副墨镜儿,冲着车直摆手。 摆手的动作,只有手肘在动! 我才反应过来,拦车是整个手臂都在摇摆,只是手肘摆动,是阻拦的动作? 不让车往里开? 三个路口,加起来六里地,他不可能飞过来吧? 什么人那么有病,串联起来,在几个村口这样整蛊人? 一边往村里走,一边要摸出来手机,给霍麻打电话。 偏偏这时,那人朝着我走了过来,手臂还在摆动着,他身体前倾,似是想和我说话。 腾的一下,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快步往村里奔去! 跑了得有三五十米,回过头来,那人没追我,甚至瞧不见他的人影子了。 我才松了口气,将手机贴耳。 霍麻还在喂个不停呢。 说实话,他的声音,让我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我进村了麻子。”喘了口气,顿了顿又说:“你人在哪儿呢?我先去我家。” “成,我马上过来,商量怎么收拾那老两口子。”霍麻回答。 …… 挂断电话,不多会儿,到了我家门外。 进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挪了张三条腿儿的凳子。 当时变卖家里东西,这凳子坏了,何月兰瞧不上,反倒是成了我家不多的“家具”。 一手扶着院门,站在有腿儿的那一侧,晃晃悠悠的支棱起身体,我将那块罗盘,拤在了院檐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中。 随后,我才松了口气。 先前一大摊子事儿乱七八糟地涌上来,让我很多地方都没反应过来。 我家这宅子,风水很好。 爷爷生前的时候老念叨,说是四四方方的宅子,辰巳开了个口子,人会大富大贵。要是家里的阴宅能选到有利的位置,就能子孙兴旺,钱多粮足! 小时候我哪儿懂这些,我爸过世之后,我都住进柴家了。 当我明白家宅风水好的时候,还去看了爷爷的坟。结果爷爷葬地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方位,阳宅阴宅没有形成照应,以至于我没有被风水庇佑。 不过,这不影响我家阳宅的生气。 水井往上冒水,就是生气浓厚的典型象征。 将罗盘悬挂在院门口,引导生气镇宅,化煞,就能做到百鬼不侵,外邪不入! 具体怎么对付那些个盯着我的鬼东西,我暂时没想到。 可只要晚上不出门儿,有罗盘镇宅,就能安然无恙! 时间才四点半,理论上来说,我还能和霍麻出去一趟,去索要尸身! 结果等了十几分钟,霍麻还没来,打电话过去,竟然关机了? 思索片刻,我打算直接去找霍麻。 昨晚离村,我爷爷就被挖出来了,这事情耽误不得,天知道那老两口会对尸体做出什么事情。 拉开院门,我心里却咯噔一下。 我家对面是一片梨树林子,密集的枝叶遮挡阳光。 一个穿着臃肿衣服,围巾帽子裹住头脸,还带着墨镜儿的人,大臂横起,小臂呈现九十度,呆板的摇动着手臂! 身上都是鸡皮疙瘩,这人莫名其妙的,跟上我干嘛?! 我都想骂娘了。 冷不丁的,却打了个寒噤,死死盯着他脸上的墨镜儿! 我视力好,再加上这路其实不宽,能清晰瞧见镜片中我家的折射影子,以及我的人影…… 不光如此,还能瞧见,院墙左侧站着个人! 除了路对面他瞅着我,旁边我“瞧”不见的地方……还有个人等着我呢! 细思极恐! 这群人搞啥的? 不会是人贩子吧? 忽地,对面那人大声吼了一句:“出来!” 他声音大,粗哑无比,可又透着一股子生硬,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我一把猛推上门! 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包不出去的啊! 我忽地想起来,之前刷到一条抖音,说是一年失踪人口达八百万……成年人占了两百万以上! 当然这是造谣,一个县城才几十万人,一年十几个县的消失? 不过,这两年的确人口失踪特别多! 甚至有“谣言”,说这是一条可怕的“供应链”! 我给柴玥发过不少消息,让她千万别晚上出学校,更不能打黑车,就算一个人坐滴滴都得小心一点儿,柴玥说我有被迫害妄想症。 背顶着院门,半晌天,心跳堪堪平稳下来了。 我扭过头,从门缝儿里往外看。 霍麻站在院子台阶下,直瞅着我家院门,脸上的麻点子在夕阳映射下有些泛红。 梨树林子外边儿空空如也,那穿着臃肿的人没了。 我松了口气,赶紧拉开门。 “麻子,你搞啥呢,一直关机,还来那么慢?”我不停地呼气,平复心绪。 “粮哥儿,我刚从这边过来了,你砰的一下,把门给关了。”霍麻指了指左侧院墙,他咧嘴笑了笑。 我一愣。 先前那人眼镜儿里,倒映出来的是霍麻? 擦了擦汗,我才解释,是路边那个人吼我,他一直从村口跟我到家,我怕他是人贩子,才关门的。 霍麻一愣,说:“人贩子吼你?路边刚没人啊。再说,你一不是女大学生,二不是小孩子,人贩子拐卖你干啥?都不用下雨天,粮哥你包跑回家的啊。” 随后,他拍了拍腰间的柴刀,喊我别耽误事儿了,去找那老两口子算账! 第24章 司机……是李东! 我这才出了院门。 霍麻伸手挽住我胳膊,拉着我匆匆往一个方向走去。 极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梨树林子。 霍麻说路边刚没人?咋可能? 冷不丁的,我发现树影重叠中,隐约有条胳膊,不停地摆着手…… “在那儿!”我驻足停下,手指了过去。 霍麻立即投过去目光。 “粮哥儿,你说啥?” “人!”我脱口而出,便瞧见了树影缝隙中的一张脸,却快被吓尿了。 他整张脸血肉模糊,双眼凸起,近乎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似的,没有上下眼皮……不对,是整张脸都没有皮肉! 鼻子只剩下一节鼻梁骨的部分,两个洞很难看,没有上下嘴皮,牙床都暴露在外边儿。 “走!快走!”刺哑尖锐的声音,像是在我脑袋里炸响。 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是发不出声儿的!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让我茫然的是,他帽子还在,厚衣服还在,这哪儿是什么“人贩子”,是个没脸皮的鬼?! “人……没人啊?”霍麻瞅着我看的方向,满脸的迷惑。 “没人……是鬼……麻子,你瞧不见吗?”汗珠豆大豆大地淌下,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指着林木间隙。 霍麻松开了我胳膊,他拔出来柴刀,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朝着那边走去。 “别过去!”我汗流浃背,想要拉住霍麻。 霍麻的速度很快,已经停在林子前头,柴刀哐哐劈了两下树,斩开了一些枝条。 “粮哥儿,你是不是这几天压力太大了,产幻了?”霍麻回过头来,一脸古怪的说:“这是啥鬼啊,一件旧衣服而已。” 我懵了,自己都没眨眼。 那血肉模糊的脸的确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挂在树上的一件破布衣服,年岁长了,又脏又黑。 霍麻回到我身边儿,一脸的担忧:“是有点儿不对劲哈。” 我赶紧点点头,说:“岂止是一点儿?” 结果,霍麻和不在一个频道,他意思是路边明明没人,我觉得有人。 树林子里明明是件衣服,我说有鬼。 先前我被柴玥姨妈一家,再加上陶斌给揍了,说被守村人老瘸子孙女儿带走。 而全村人都知道,老瘸子没有孙女儿。 当时他以为我真见鬼了,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那么一只鬼?是我产生幻觉了? 我:“……” 霍麻见我脸色不好看,立即解释:“粮哥儿,我不是说你胡说乱讲。你也晓得的,这大白天哪儿来什么鬼?咱们退一万步说,老瘸子平日里参加红白事儿,他给空气喂糖,也是在白天。他杀人被抓后,人派出所讲的,说老瘸子什么妄想了,什么分裂了,那是精神病,就给治疗了半年才放回来。” “有没有可能……你被柴玥搞得生病了,你不知道?”霍麻小心翼翼,带着担忧。 “我……” 说真的,霍麻这番话,我差点儿就破防了。 有没有问题,我能不知道吗? 老瘸子那孙女儿,是真的恐怖。 她绝对存在! “鬼鬼祟祟这东西,说起来很玄,麻子你没学过风水,不知道的。要你说那样,老瘸子没孙女,我是有病,是不是就应该解释说,村里实际上没鬼,都是我在臆想?可那真的是臆想吗?你想想,你昨晚是怎么出村的?”我镇定下来,一字一句的解释。 “也是哈。”霍麻悻然地挠了挠头。 我嗯了一声,一边往村西头方向走,一边瞟了一眼梨树林子,树梢上那件衣服还在摇摆着。 莫名的,我脑袋冒出来个名字。 李东。 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就是车上那少年给我看过的手机照片儿。 破损的车窗里,血肉成团的两个人…… 我刚瞧见那血肉模糊的脸,不就刚好对上了吗? 可为啥,李东会缠上我? 不对,也有可能不是李东……而是他车上另一个死人? 脑子有些浑噩发晕了。 这还有个很矛盾的地方,就是,现在是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么会见鬼呢? 难道,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是我产生了幻觉? “麻子,你昨儿叫的司机是谁?”我问了霍麻一句。 “李东啊。”他回答。 我一个激灵,再度猛地停下来。 “粮哥儿……你又咋了?瞧见东西了?”霍麻警惕无比地四扫周围。 我汗如雨下,却死死地盯着霍麻的脸。 “粮哥儿,你干哈……我脸上有东西?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对了,咱还不能直接过去。我突然想到,我两不一定干得过那疯老头子,那家伙,劲儿大得很,再加上个翟婆婆,她们两口子不好整,得拉个帮手。” 此刻,我们正好停在一个岔路口上。 霍麻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你稳一稳心态,咱们把事儿办了,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没吭声,身上却爬满鸡皮疙瘩。 踏前一步,我要去拉霍麻的手! “粮哥儿,你干啥,变态了啊。”他一下子缩回去手,笑骂了一句:“我不喜欢男的。” “赶紧的走了。”他说着,就朝着那方向快步走去。 夕阳下,霍麻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用力搓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掐了掐掌心。 去拉霍麻,是我想捏一把他的手掌。 我怕他是张纸皮…… 影子是有的,天是亮的…… 那鬼,应该是没有的。 可为什么……李东坠崖死了,车上还有一个人,理论上说,那尸体应该是霍麻。 霍麻却好端端地在我面前? 越想,脑子里的矛盾点就越多! 人就是这样,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远处,霍麻喊了我一句,冲着我招了招手,是催促我赶紧过去。 我迟疑了一瞬,才硬着头皮,迈步跟上霍麻。 “麻子,手给我拉一下。”我深呼吸,直接提了要求。 “干啥啊……粮哥儿……这真给不了啊!”霍麻一副怕了我的样子。 我往前追了一步,他就赶紧闪开。 没几步路,我俩就停在一个院子前头,他一边瞄着我,一边咚咚咚地敲门,喊了句:“东子!赶紧的,出来了!”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才瞧见,这家人门前还停了一辆车,陈陈旧旧的长面包,大金杯,车头还有个深深的凹陷,夹杂着一些树皮。 …… 东子,是李东? 第25章 三口棺材——他死了 哐哐哐! 霍麻又大力敲着院门。 过了得有两三分钟,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稍显的呆愣。 “麻子哥,熬了一宿,困呐……” “困个der,这我粮哥儿,喊人。”霍麻搡了一把男人的肩膀。 “粮哥儿……我李东……”李东晃了晃脑袋,稍稍清醒一些似的。 “你偷人去了?昨晚也没那么晚回来吧?也没去修车啊?”霍麻一脸的狐疑。 “哎,别提了……我俩刚回村,前脚你下车,后脚我就接到电话,说是山垭口那里又出事儿了,说是有车栽进了崖底下,我去帮忙了……他娘的……哪儿是车祸啊,谋杀呢!血肉模糊的两人尸体被塞在车里,车给弄山底下。我觉着吧,动手的人可能觉得,等车烧起来,把人烧成灰,就死无对证,结果后半夜莫名其妙一场雨,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帮忙到快天亮,这才回来睡一会儿,还做噩梦,被吓得不轻。” 李东打了个哈欠,搓搓自己胳膊,显得心有余悸。 他又补了句:“车好像比我们先出事,要是我俩当时坠崖了,搞不好就撞上去了,绝对得烧起来。” 霍麻脸色变了变,像是被吓了一跳。 我却松了一大口气,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了。 “对了,麻子哥你找我干啥,这会儿进城吗?”李东问。 霍麻才说,城先不进了,有人刨了我家的坟,把我爷爷尸体给拉出来了,我是他大哥,对方就相当于刨了他霍麻家的坟。 稍稍一顿,霍麻又说:“东子你也是我兄弟,那不等于把你家的坟也刨了?”李东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一直在点头。 “咱家老坟都被挖了,你还点头干啥,抄家伙,干啊!”霍麻眉毛一竖,声音都发尖。 “啊,对对……麻子哥你等下。”李东有点儿憨,他匆匆钻回院子,出来时,提着一根粗木棒,甚至还递给我一把刀。 霍麻白了李东一眼,又说:“你拿棍子,给粮哥儿递刀,咋想的。麻溜把镰刀自己换上。” 李东赶紧将刀塞给我,再进院里头找镰刀去了。 我眼皮微跳,才告诉霍麻,不能闹出人命,把我爷爷要回来就得了,就算他们不肯还,我们也不能主动动手,家伙事拿着防身用,还是要报警。 霍麻显得有些不情愿,我却很严肃。 一直等他答应了,我们三人才往村西头走。 翟婆婆家我没去过,霍麻倒像是轻车熟路。 耽搁这么一小会儿,五点半了,夕阳的光更加刺目。 村西头要残破一些,屋宅很疏远,这里更靠近后山一侧。 十几分钟后,我们停在了一个院子外。 院墙还是树桩,竹子篱笆,几件土房子并联在一起,墙上有不少开裂。 就一个字。 穷! 霍麻一脚蹬开了篱笆门,声音洪亮的骂道:“翟婆婆,还有你家的死老头,滚出来了!” 院内寂静无声。 “谁家的坟不好,刨顾家的,今个儿没说法,老子给你们提前送终!”霍麻气性一上来,蹬蹬蹬的就往堂屋走。 我想拦,都没拦住。 哐当一声,他一脚踹开了堂屋大门。 可堂屋内的一幕,却让我脊梁骨直窜凉气儿。 三口棺材,并排摆在地上。 黢黑的漆面,仿佛吸扯了所有的光,堂屋里头漆黑得吓人。 轻微的摩擦声,从阴暗处传了出来。 细细声响,似是在磨刀…… 忽的,我觉得脸上有些刺痛。 不,是被人盯着,心里头都毛毛的。 顺着那股感觉,我死死盯着屋中阴暗。 “挺好,棺材都自备了,把你们刨的尸体还回来,再给我粮哥儿道个歉,这事情就算翻篇,不然,把你们全装进去,直接埋了!”霍麻一点儿不带怕的,刀背哐哐砸在棺材上,发出沉闷声响。 阴暗处,似是稍稍动了下。 磨刀声没了。 那股让我心头发毛的感觉,也没了。 霍麻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他伸手在院墙上拽了拽,啪嗒地轻响,钨丝灯亮了。 光线驱散黑暗。 我快步进了堂屋,走向先前视线传来的位置。 一张小马扎,一块中间微微凹陷的磨刀石,旁边儿还有个水碗。 “跑求了?”霍麻眉头紧蹙。 “大张旗鼓……把人吓跑了吧……”李东小心翼翼地说了句。 我眉头紧蹙着。 大张旗鼓是有了点儿,可我之所以没反对霍麻的意见,是因为我晓得,那疯老头子不好对付。 随后,我们三人找了一遍这几间屋子,没有翟婆婆,没有那疯老头儿。 甚至我推开棺盖看了,更没找到我爷爷的尸体。 霍麻不忿的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回去睡一会儿,等半夜再过来,就不信她们不回家。 语罢,霍麻就往外走,李东赶紧跟了上去。 我本来想跟上,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磨刀石旁边儿,好像有些纹路,我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看,是歪歪扭扭的六个字。 “奸夫。” “淫妇。” “杂种。” 这都什么鬼? 我格外不解。 不过,那老头子本来就疯疯癫癫的,霍麻先前讲了,翟婆婆但凡接触个男的,都觉得他们有点儿不正当关系。 虽说翟婆婆帮过我,但她挖我爷爷坟……人也少不了大病…… 屋外,霍麻在喊我。 我微嘘一口气,才走出去。 “明儿早上再过来吧,走,去我家住。”我说。 霍麻看我的眼神却古怪极了,说:“粮哥儿,肯定得去我家吧?再不济,要去李东家,你家瘆人哩,再说,连口饭都没得。” 我脸色一僵,说去村口买点饭,不就有吃的了吗? 正想和霍麻解释,晚上我们也甭来了,得等明儿天亮,实在不行就报警了。 缘由简单,半夜要闹鬼的。 不过,我这些话还没说出来,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被打断了思绪。 一边摸出来手机,一边跟上往远处走的霍麻和李东。 夕阳的光影,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屏幕上的号码很陌生,不过是本地的。 我接通,放置耳边。 “余粮哥哥……”胡羡仙特别小声,特别紧张的话音传来。 “我知道你肯定回村了……你听我说,你之前接了那个麻子哥哥的电话对不对?” 我一怔,先说了个对,正要继续说话。 “嘘……爷爷说,你肯定和麻子哥哥碰面了,你听我讲,千万不要声张,如果他在你身边儿,你更不要露出什么异样。” “他死了。” 我哑然失笑,说:“是个误会。” “嘘!不是误会,麻子哥哥真的死了,余粮哥哥,你千万不要接触他,就算在一块儿,也想办法去个安全的地方,我才能好好和你解释……” “粮哥儿,你干嘛呢!走快点啊!”前边儿,霍麻冲着我招了招手,催促的喊道。 第26章 娃娃,你受苦了 “来……来了!”我应了霍麻一声。 手机里,胡羡仙语气特别慎重,小心:“你遇到的纸皮,是纸扎匠操控的,普通的纸人用纸,特殊的纸人,用人皮,特别的阴森诡异,半假半真……” “排衙村外的山垭口出了一场车祸,霍麻死在车上,皮被剥掉了,一起死的还有个司机,余粮哥哥你千万要小心,我和爷爷正在……” 胡羡仙话还没说完,霍麻却朝着我走近过来。 “粮哥儿,你咋慢吞吞的哩。谁打电话啊?”他问了一句,表情很不经意。 “镇上工地的,问我去不去干活儿。”我将电话挂断,收进兜里,语气很正常。 “柴玥真该死。”霍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哑声道:“这些年你都当牛做马的,脑袋削尖了去干活儿,吃了多少苦头,她还做这样的……” “都过去了麻子。”我勉强一笑。 “那肯定过不去,她有坎儿了。粮哥儿,别让我看见她,不然,哼。”霍麻显得很凶。 一直以来,他都这样。 就像是以前给我讨薪时,能将包工头推到天台边儿上。 我说往东,霍麻肯定不能往西。 他……真死了? 我不敢表露出异样,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有没有可能,是胡羡仙和胡老爷子弄错了呢? 现在的李东和霍麻,被人把皮做成了纸人来蒙骗我的话,为什么霍麻能知道我那么多事情? 可…… 眼前又闪过那少年手机中,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 没有皮肉! 信息的对冲,让我心头格外焦虑。 还有……我有种恐慌感。 霍麻不是我亲兄弟,却胜似手足,他家更只有一根香火。 他死了,他爸咋办? 对,还有一点! 纸人来找我,没有安好心的,是要将我带走。 眼前的霍麻却不是,他要帮我把爷爷的尸体找回来! 那他怎么可能是死人! 必然是胡老爷子和胡羡仙弄错了啊! 想到这里,我的紧张稍稍舒缓一些。 “我就说过不去吧,提到柴玥,你都傻眼了,哎。”霍麻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他自然不知道,我出神是因为有人说他死了。 “麻子,等村里的事儿搞完了,我就进城去发展了,你跟我一块儿去,不上山采药了,我到时候去给人看风水,你帮我打下手。咱们去挣真金白银,不赚辛苦钱了。”我发自肺腑地说。 “行啊。”霍麻眼前一亮! 旋即他攀上我胳膊,两人勾肩搭背地走着。 霍麻很实在。 不是指做人,是他的身体,夯实有力,根本不是空的! 不多时,我们就经过李东家外的路口,李东没回去,跟着我们。 再等经过我家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我驻足,没有往前。 霍麻问我咋了?肯定得去他家歇着的,能有口热乎饭吃,才能养精蓄锐。 我这才和霍麻解释,说我把胡家的罗盘给放房檐了,能化煞辟邪,半夜我肯定出不得宅,纸人,守村人孙女儿,都可能会来找我。 吃的可以他和李东去村口买回来。 待在我家里,安安稳稳度过一夜,明天五点钟,赶个大早,再去翟婆婆家。 霍麻眼瞳微微一缩,才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我再抬头瞄了一眼天,心里稍一思索,才说:“还得十几分钟才真黑呢,咱们快点走,我们一起去买吃的回来吧。” “不,不用,粮哥儿你进去歇着,我和李东去,万一提前天黑了呢?不好说的。”霍麻显得很慎重,甚至将我往院门处推。 我这才没坚持,推开院门。 霍麻同李东两人则匆匆往村口方向走去了。 直至此刻,我悬着的心,才彻底放进肚子里。 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我先前印证了千丝万缕的思绪,认为霍麻是活人。 可有一点,霍麻坚持要去他家。 这看似没问题,可一样有问题,就是我家鬼进不去。 现在他得知缘由,就没有坚持,更同意了我的说法,就完全洗脱了嫌疑。 冷不丁的,一股注视感从路对面传来。 我心猛地一缩,看了过去。 没瞧见人,却瞧见梨树林子里头的暗影,似是在盯着我…… 风骤然变大,其实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 心里暗骂了一句,可天色着实太暗,不然我肯定走过去,把那衣服拽下来烧了。 在门内侧的三条腿凳子上坐了会儿,一直盯着路对面,看久了,那股恍惚感就没了,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 差不多得有二十来分钟,霍麻和李东没回来。 我给霍麻打了个电话。 关机。 才想起来,他本来就关机了。 买了饭,他回家要拿手机才过来? 好像也对,这世道,谁能长久不看手机? 可再等了十分钟,霍麻依旧没回来,再拨了个电话,依旧是关机。 天光只剩下最后一缕,夜幕就像是一只虚无怪异的巨兽,不停地扩张,吞噬…… 至此……入夜了。 “咳……咳……” 冷不丁的,似有个咳嗽声响起。 我一个激灵,猛地一扭头,看向院内。 院子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哪儿有什么人? 梨树林子里,忽地传来悉嗦的拖拽声! “谁!”我猛地回过头,盯着对边儿,厉声质问。 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先前挂着衣服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枝条微微颤动。 “呼……” “呼……” 我大口喘着粗气儿,战战兢兢的关上院门。 果不其然,这天一黑,问题就开始冒出来了。 仰头,瞥了一眼院门头上边儿的罗盘,我稍稍镇定了些。 院内是安全的…… 咳嗽声,应该是刚才林子里那东西的,他没迷惑到我,所以走了? 先前我以为那是李东。 现在霍麻李东活着,那就是另有其“人”。 死人会找替死鬼,不晓得谁,会那么“倒霉”。 还有,霍麻和李东到底是去哪儿了? 先前天没黑,都没赶回来,这天黑了,村里那些鬼鬼祟祟的东西,不会因为我而找上他们吧? 越想,心里越烦闷不安。 “咳咳。” 冷不丁的,那咳嗽声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清晰多了…… 并非来自于院外。 就是院子里! 确切来说……好像是院内的某个房间!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汗珠顺着额角淌了下来,甚至有一些渗进眼角。 又一阵咳嗽声响起,更为清晰了,是院子右边儿的房间传出来的。 爷爷……生前的房间! 我眼皮不住地痉挛微跳,再瞥了一眼门檐罗盘。 是自己学艺不精……罗盘没摆准位置,把脏东西放进来了? 我左右两难。 因为怎么看,位置都是对的。 那爷爷房间里头,是什么鬼东西? 难不成,是本身就在院子里的? 我既不敢过去,又不敢出去。 就在这时,吱呀的轻响声入耳。 房门,竟然悄无声息地开了。 啪嗒一声轻响,灯亮了。 本身黑洞洞的门口,直挺挺地站着一“人”。 我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声,恐怕,且错愕! “爷爷!”我颤巍巍地喊了句,脚步蹒跚地往前走。 到了那屋门前,屋内钨丝灯的黄色光线映射在我爷爷身上,他脸皮发黄,紧闭着眼睛,枯白的发丝没有了水分,对,他的皮肉也早已没有水分,成了一具干尸。 哐当一声,我重重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爷爷!余粮不孝!您受苦了!” 我分外悲伤,痛苦。 谁能在这种情绪下,保持平静,镇定呢? “娃娃,你……受苦了。” 复杂的叹息入耳。 我脸色变了,不寒而栗。 泪眼朦胧,导致视线就有些模糊。 可说话的,绝对不是爷爷! 他嘴巴紧闭着呢! 第27章 婆婆 况且,死尸怎么开口!? 一道伛偻的人影,从爷爷身后走了出来。 皱巴巴的皮肤,一只眼睛蒙着白翳,另一只稍显的正常。 翟婆婆! 她……居然也在哭,浊泪不停地从她两只眼睛往下淌。 “娃娃……你……受苦了……” 翟婆婆手在发抖,冲着我伸了出来。 我一个激灵,猛地后退,骤然站起身来,一手擦掉眼泪,另一手拔出腰间的刀! 这家伙事儿,还是李东给我的! 刀尖正对着翟婆婆,我面色凶狠起来,破口大骂:“谁让你挖我爷爷坟的!你有病吗!啊!?” 没有失掉警惕心,我同时余光四扫,并没有瞧见那老疯子。 “我……” 翟婆婆身体僵住,她显得更苦涩,一手捂着心口,像是格外痛苦,一手还伸着。 “我没办法……” “他发现了……我不挖,他就会去挖,看着你走了,婆婆心里难受,出了狼窝,又进虎穴,可见你回来了,婆婆更难受,虎就一个,狼有一群……” 翟婆婆很煎熬,言语更颤栗。 “对!这地方是不能待着的,要去一个更安全的所在,他马上就会来了,婆婆瞧见你放了罗盘,真是好样的。去拿下来,我们从后门走。”她苍老的脸上,闪过一抹坚韧:“婆婆没守住自个儿,早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今天,搭上这条命,我都会保住你的!” 我眼皮不住地痉挛,狂跳。 这翟婆婆……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懂…… “快去拿罗盘啊!”翟婆婆走出门槛。 我手猛地一晃那尖刀,逼退了她一步。 “拿了罗盘,这里就不安全了,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都滚出去!不准动我爷爷半根汗毛!”我语气冷厉。 “你这娃娃!”翟婆婆急了眼,她直跺脚。 再扭头看一眼我爷爷,那苍老发黄的面庞又成了涨红! 颤巍巍的,她再道:“你爷爷,从来没有提过你婆婆是谁吧?” 我满腹疑窦,这翟婆婆,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却像是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那年,他去当兵,走了一个月,我才发现肚子里有了你爸,给他写信,就像是泥牛入海,没有回应。那些年要是没个说法,那群人会杀了我,杀了你爸的。” “我什么办法都用了,装神弄鬼,让人都怕我,可还是不行,是老金提议,他娶了我,这就名正言顺了,娃娃他给我养,只要我好好和他过日子。” “我相信了他。” “可过了门,他问我,肚子里娃娃是谁的?打掉吧,那人是个没卵蛋的怂货,自己的种都不敢出来认。我说不管他爹是谁,都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我得养下来!” “可之后,他偷偷地给我饭里下药,水里下药,就想把娃娃打了!” “他疯了一样踹我肚子,说我贱,说我不要脸,没爹的杂种都要自己生,而他对我好,却要给别人养儿女,凭什么!?” “我才知道,他是骗我结婚的,根本没有安好心!” “你爸坚强啊,愣是没有被他踹掉。我躲进了后山,一直到他被生下来之后,才敢出来,那两年,我就将他藏在树洞里,每天偷偷去喂饭,老金头每天就像是看贼一样看着我,他一直问我,娃娃去哪儿了?我都告诉他,死了!” “他不信,我只能偷偷给他下药,嗯,是老瘸子丢出来的药,老瘸子说那药吃了,就一直想睡觉,而且,有时候还想死……” “日子太难熬了,可我得熬下去啊,如果你爷爷死在战场上,那老顾家,总留下来了一条香火!” “天可怜见,你爷爷回来了!” “我把你爸送到了他身边,他不让我走,可我不能不走……老金知道是他,会杀了他的!他瞎了一双眼睛,又怎么招惹得起老金?” “老金吃了老瘸子那么多药,他都没死……反倒是越来越神经质……” “这些年,你们的日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爷爷死了,你爸死了。” “顾家,又只剩下一条独苗,也是婆婆唯一的孙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 “我帮了你,老金猜到你是谁了,他肯定会来的!” “听话,拿下来罗盘,咱们走!” “婆婆豁出去这条命,都会守住你的!”翟婆婆越说,她啜泣得越厉害,泪眼婆娑。 我脑袋却一片空白! 一句句话,就像是一颗颗子弹,打进我脑袋里,像是花儿一样炸开! 颠覆了我对翟婆婆的认知。 撒谎吗? 不是! 翟婆婆这些话,和霍麻说的,在某种程度上是吻合的。 霍麻讲过,我爷爷晚走一会儿,翟婆婆就是我婆婆了。 他讲过,翟婆婆怀过娃娃,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怪不得……翟婆婆先前会帮我! 怪不得……那疯老头,会去我爸死的地方撒尿,还对我下死手! 他晓得我爷爷后,肯定得挖了爷爷的坟。 翟婆婆是先他一步! 更怪不得……他家里摆了三口棺材。 奸夫,是他认为的爷爷! 淫妇,是婆婆。 那杂种,就是我了!? 这些事情,本在我眼里没有联系。 可一旦有了引导,就自然而然地串联在了一起! 没有人能将谎言撒的这样天衣无缝! 我慌乱地收起了手里的刀。 我怎么能这样用刀,对着自己婆婆? 翟婆婆的泪眼,总算浮上了一丝喜悦。 “我……”张口,我却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嗓子眼里堵着一块石头似的。 翟婆婆深呼吸,她脸色再度紧绷起来,那哀伤被压下来了。 她让我赶紧去拿罗盘,我们耽误的时间,不短了。 我用力点头,快速走到院子门口,踩着三条腿的凳子,快速将罗盘拿了下来。 随后,我快速走到爷爷房门口。 翟婆婆那么枯瘦矮小的身体,竟然将爷爷尸身背了起来! 她很了解我家似的,轻车熟路地往后门走去。 她前脚刚出去,我后脚跟上,哐当一声巨响,是我家院门被踹开了! 我小心翼翼,快速地关上后门,这期间,却瞧见了一老头走进我家院子,皱巴巴的脸显得凶横毒辣,他斜提着一柄小臂长短的柴刀,寒气逼人! 咔嚓一声,他一脚踹在三条腿的凳子上,木头四分五裂! 后门,完全闭合了。 我不敢停顿,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紧握着罗盘,跟着翟婆婆钻入了一片荒田。 我家背后就是一块荒田,村里头有人去打工,自家的地就会荒废,久而久之,杂草丛生。 离我家院子远了,我才喊了翟婆婆一声,说我来背爷爷。 翟婆婆却不肯。 走出荒田,绕路又走了很远,临近后山了…… 我本以为她要上山,却没想到,她绕着山脚走,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我才瞧见,山脚上,居然开了一个“窖眼”。 一般情况下,窖眼都在自家附近。 眼见着,翟婆婆将爷爷尸体推进了窖眼里头,她随后爬了进去。 “余粮,进来。”苍老的话音,从洞内传出来。 稍一迟疑,我弯腰低头,钻进了洞中。 说实话,怕,还是有一些的。 可我选择了相信。 人总得有些能信的东西! 且不说,谎言没办法那么天衣无缝,翟婆婆真想杀我的话,她在家里堵着我,疯老头后边儿再跟上来,我插翅难飞! 洞差不多半米深,进去后,就豁然开朗了。 灯光有些摇晃,是翟婆婆点了油灯。 这窖眼不大,十几平的空间里,却满满当当放着不少的东西。 我四下打量,却一阵心酸难忍,眼泪涌了上来。 第28章 三方 那些“东西”,都是当年何月兰让我变卖的家具! 条理有序,整整齐齐地摆在窖眼中,让这里更像一个紧窄,温馨的客厅。 爷爷尸身被摆在一张竹篾条的躺椅上。 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椅子,最爱的姿势。 翟婆婆小心翼翼的给他捋顺杂乱发丝,带着斑驳泪痕的脸,多了一丝宽慰的笑容。 “宅书,你看见了吗?” “余粮来咱们家里了,他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你再等等我,咱们就快团聚了。” 翟婆婆这番话,很是欣慰。 我听起来,却觉得分外不是滋味儿。 团聚? 她认为,自己会死? 看着窖眼洞口,我微微攥紧了拳头。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环视一眼,我才反应过来,窖眼四周的墙面,四四方方,顶上却是圆的,正印着天圆地方的说法。 这是……阴宅? “翟……” “婆婆。”我改了口,却还有些生硬。 毕竟这些信息太突然了,没有一个提前预兆,我就多了一个婆婆。 但我内心是温馨的,本来以为在这世上都没亲人了,事实上不但还有一个,甚至无比关心我。这并非我脑补,翟婆婆在柴家帮我说话,这就证明了很多细节。 “余粮。”翟婆婆起身,眼神极为慈祥。 我本来不少话要讲,可忽地不知道如何讲起。 翟婆婆走到我面前,伸手握住我的手,轻叹一声:“苦了你了。” 我抿着唇,酸意再度涌了上来。 “你得和柴玥结婚的。”翟婆婆语气慎重万分。 “为……为什么……她已经……” “是因为,那些盯着我的脏东西吗?” 现在对于柴玥这两个字,我反胃! 那些鬼鬼祟祟,却让我胆寒! “是命。”翟婆婆长叹一声,复杂道:“你命犯孤辰,白衣杀,恰巧柴家之女,生在阴贵,你爷爷说,阴阳贵神命,是所有阴阳相配之和,能化解所有恶运。” “柴玥……这么好的命?我的命,这么糟糕?”我呆住了。 这样一来,事实上,不应证了一个点。 ‘不公平。’ 我天命糟粕,柴玥天命所归,我的确配不上啊。 “不,命是改的,柴家注定了香火断绝,生下来一个死胎,你爷爷强行为其改命,让她得以出世,一来,是还了柴家的恩情,二来,让你们婚配,顾家能延续下去香火,柴家亦然有个依靠,正如你爷爷说的,当年,他和柴家老大哥,皮肉连在了一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了。”翟婆婆叹了口气,又说:“可没想到,这世道变了,人心不古,你对那妮子那么好,她却骑驴找马,跟着你,她就是凤凰,却非要从枝头落入草窝。” “可有的东西,你别无选择,男忌孤辰,女怕寡宿,你又命犯白衣杀,死后必成恶鬼,因此,那些“人”才会一直缠着你不放,不但你死了,命凶,能庇护他们,你还懂风水,就拿那林宝儿来说,你知道她是谁吧?” 翟婆婆一只好眼,一只布满白翳的坏眼,深深看着我。 我点点头,又快速摇了摇头,说我只在爷爷坟头前边儿看见了聘礼婚书,没见过她。 稍一迟疑,我才问:“老瘸子的孙女儿?” “不,那不是个死人。”翟婆婆回答。 我有些懵圈儿。 “你提了,那就从那妮子说起吧,她爷爷老瘸子是个赶尸人,发疯之前,家庭很和睦,儿子娶了个很贤惠的老婆。可他脑子总会短路断弦儿,居然把拔了尸毒的糯米混进了正常的米缸里,儿子被毒死,儿媳妇眼见一尸两命,让接阴婆给救了,娃娃成了阴生女。” “之后,老瘸子就到了排衙村当守村人,她那孙女儿常年接触死尸太多,他又给其教了一种很特殊的法门,阴气打破了微妙平衡,以至于普通人,不太能瞧见她,活着却和鬼一样。” “早些年,老瘸子就想来你家里登门提亲,那时候你爷爷已经走了,被你爸给驳斥了回去。前段时间,老瘸子终于把自己也弄死了,他应该留下来了一些遗言,才会让那阴生女一直来找你。” “嗯,那天晚上,阴生女就赶着老瘸子的尸呢。”翟婆婆细心的解释。 我稍稍恍然,回想起那晚我和胡羡仙离开的一幕。 一只耳的老瘸子,不就一蹦一跳地跟在那女孩儿身后吗? 我以为是闹鬼,没想到是赶尸? 不过……这一样够瘆人的。 老瘸子有没有想过,自己死了没进棺材,天天跟着孙女儿四处蹦跶? “林宝儿,是纸扎匠?” 我想起来胡羡仙给我打的电话。 她就说了,是纸扎匠剥了霍麻和李东的皮,这件事情她虽然弄错了,但我的确被纸人缠身,十分恐怖。 “不,也不是,纸扎匠比较麻烦,那是对父女,我不了解他们的确切情况。”翟婆婆说。 “鬼?”我慎重问。 “不。”翟婆婆果断地摇了摇头,说:“三教九流,纸扎和赶尸都是下等九流,都是活人,只是纸扎分外诡谲,他们要你,我推断,是想先婚配,再活剥皮,对,纸扎术中有一种活剥的手段,凶厉万分,能贴合你的命数,让你成凶厉至极的人皮纸扎,更会护住妻眷。” 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话。 是,纸人背后的不是死人,可他们想把我变成死人…… 那老瘸子的孙女儿,阴生女,该不是想把我也变成死尸,天天赶来赶去? 头二十多年,我是柴玥的牛马,后边儿死了,还得给“她们”当牛做马? 我没吭声,翟婆婆总算再将话题提回了林宝儿,她说道:“林宝儿,是个大家闺秀。” 心头微微一喜。 总算有个正常的活人? 就像是胡家,胡羡仙一样? 不……不对…… 婚约上,林宝儿岁数应该是三十岁,绝非十八。 除非,她和胡羡仙一样,和我开了个玩笑。 “她当年死得很屈辱,哎,她是个傻女,常年被村中男人凌辱,最后被发现时,身染许多重病,不久就不治身亡。” “林家是个殷实之家,这件事情发生后,他们就远离了排衙村,不过,林宝儿是安葬在后山的,是他们烧香祭祀的时候,瞧见了你在柴家祖坟改风水,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林宝儿……死而不化,气息难咽,配上一对阴婚,再好好看一处风水,就能瞑目了。” “可……凭什么?”翟婆婆神态,先前都是带着一丝丝叹息,怜悯,然后却成了横眉瞪眼,一字一句道:“她的命苦,你的命就不苦吗?纸扎匠更心怀恶意,那阴生女,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凭什么要我孙儿,被她们祸害!?” 翟婆婆的声色俱厉,让我内心的惧怕稍稍缓和一些,多了一丝温暖和感动。 被亲人关心的感觉,是真的好。 这时,翟婆婆却叹了一声:“可婆婆,本事不济,只会一些入殓的手段,对付不了她们,余粮,你得离开这里,去找柴玥。” “我带着你爷爷让你看见,就是想让你回村,告诉你这些隐患,并且,我还得叮嘱你一件事儿。” “千万,不能和胡家有太多的关联!” “尤其是,胡家那小闺女,胡羡仙!” 我再度懵了。 因为……我刚想和翟婆婆说,如果真必须和一个女人结婚,才能护住命数,不让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盯着。 那去找柴玥,不如我认命,接受了胡家的婚约。 至少,胡老爷子人不赖,胡羡仙对我不错,单纯又可爱。 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即便我能挽回柴玥,她肯定也会再次越轨。 “婆婆……胡羡仙,挺好的啊……我觉得,比柴玥强了一百倍。”我小心翼翼地说:“而且,胡家有头有脸,格外正常。” “正常?”翟婆婆脸上的褶皱都紧绷起来。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人往窖眼里爬! 我脸色微变,翟婆婆同样大惊失色,她不知道从哪儿抓到一根锄头,警惕万状的看着洞口。 “粮哥儿?是你在里边吗?” 声音是李东的。 第29章 法器! 我松了一大口气。 我正想应一个在字。 翟婆婆却满面惊疑,她不停地冲着我摇头,另一根手指头放在唇间,是嘘声的动作。 “粮哥儿,是你在里边吗?” 李东的话音再度响起。 翟婆婆却头摇个不停。 我心里咯噔一下,才反应过来。 外边儿真是李东吗? 会不会,又是一个纸皮人? 那纸扎匠瞧见我身边多认识了人,故技重施,又来骗我! “李东,你出来干啥,你是不是脑子不好,我们都瞧见粮哥儿跟着那死老太婆进去的,你还问个屁,进去啊!救人!”忽地,霍麻的声音在窖眼外响起! “哎,是……是……” 李东战战兢兢回答,那悉索的爬动声更近了。 一个脑袋,钻进了窖眼。 暗沉的影子,刚好印在地面。 纸皮没影子,人有。 我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婆婆,没事的,是李东和麻子。” 正想走上前去搀扶李东。 李东却满脸凶狠地瞪着翟婆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没骨子的东西!”翟婆婆一声尖叫,锄头狠狠往下一劈! 我心头大骇。 想阻拦,却来不及了…… 咔嚓!锄头砍进了李东的脖子! 轱辘轱辘,李东的头……滚到了我的脚下。 然后,瘪了下去…… 对,瘪了下去! 这绝对不是纸皮,就是李东! 纸皮没影子,上一次“霍麻”进我家里,我就分辨出来了。 可怎么会这样? 洞中,李东的身子同样干瘪了下去……在脖颈伤口的位置,却能瞧见模糊的血肉。 这一幕,骇目惊心,更吓得我腿软筋酥! 假的? 人皮? 翟婆婆面目狰狞,尖声骂了句:“给我滚!再来招惹余粮,我给你入殓送终!” 寂静无声…… 霍麻的话音,没了…… 只余留那干瘪的人皮,正在不断的渗血! 我颤巍巍的后退两步,险些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胡羡仙说的没错,霍麻和李东,真的死了!? 除了浓郁的悲伤涌现上来,更有一种恐惧感,快要将我吞噬…… 我不相信胡羡仙的话,用各种“理由”分析,并相信自己,霍麻是活人。 事实上……他真的是死人一个。 冷不丁的,我想起来最关键一个细节…… 李东霍麻去买吃的,就没回来了。 他们……是不敢进我家门吧!? 若非翟婆婆,我定然会被骗…… 眼珠子瞪大,我再看向翟婆婆,汗毛倒立,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婆婆……纸扎匠想杀你!” 我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让我坚信霍麻没问题,其中一个缘由,就是他在“帮”我,而并非“害”我。 事实上,是我被蒙在谷底。 纸扎匠必然知道翟婆婆就是我婆婆,他是想借我之手,一并杀了翟婆婆,就无人能干扰他的任何行径了! “杀了我这老婆子,就没人坏他好事儿了,可我这把骨头还硬,眼睛瞎了一个,但好歹能瞧见东西。”翟婆婆面不改色,印证了我的猜测。 忽地,她瞳孔微缩,说:“坏了。” 我心再突地一跳,说:“怎么了?” “他会把老金引过来的!”翟婆婆脸沉地吓人,匆匆走至洞口旁,又扭头深深看着我:“余粮,你记住婆婆的话!不能忘!” “远离胡家,尤其是胡羡仙,她不是真的胡羡仙,甚至不是人,他们都被骗了。” “用罗盘定住这里,天亮之前不要离开,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天亮后,你就能平安无事的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脑袋嗡嗡作响,正要开口。 翟婆婆却一头钻出洞口,连带着将李东的人皮给拖了出去。 脚步声匆匆远离。 我追至洞口边儿,却汗如雨下! 事情太多,信息量太大了,暂且抛开胡家的事情。 翟婆婆肯定是去找老金,两人得掐个你死我活! 可我能安安分分待在这里? 翟婆婆……是要拿命来给我换时间啊!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婆婆了! 强忍着颤栗,我走到竹篾子躺椅前头,看着爷爷安详,一动不动的尸身。 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呼吸格外粗重。 探出手,在尸身上摸索起来。 “爷爷……你别怪我,孙儿要自救,也得救婆婆……” 很快,我摸索出来三样东西! 哐当轻响,竟然有三样东西,同时从爷爷衣服里掉了出来! 两根黄绳窜起来的圆圆玉片,共有八枚。 一块罗盘,天盘针损坏了,层次比不上我身上那块儿。 一面八边形铜镜,中央镜面微微凸起,一圈圈风水盘环绕在外。 我呆呆地看着它们,眼眶发热,噙满了水汽。 第一样东西,是八白玉! 最后一样,是八卦凸镜! 常人认为,家中挂镜子,有化煞功效。 在风水上细分,却有两种镜子,化煞是平面镜,凸镜则是反煞! 前者让煞气弥散天地间,后者直接折射回去,若有人害人,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将那罗盘塞回爷爷衣兜,我装起另外两样东西。 后退两步,重重跪地,三叩头,才毅然决然的钻出了窖眼洞口。 冷风呼呼的往身上刮。 视线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路边看着我。 月亮萦绕着一层雾气,是鬼月亮。 鲜红的衣裳和黑漆漆的殓服寿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赫然是那阴生女,以及守村人老瘸子的死尸! “滚!”我怒目圆睁,掏出八卦凸镜,镜面直射过去! 月光汇聚,折射出来一道明显的光,这就和小时候拿着玻璃折射光一个道理。 光斑落在老瘸子尸身上,他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阴生女立马想搀扶老瘸子。 老瘸子双臂猛的抬起,一把掐住她脖子,在自己倒下之余,将阴生女举在半空中,那女孩儿疯狂的挣扎着! 那一抹鲜红,显得触目惊心! 心,咚咚跳个不停。 我赶紧朝着另一个方向小跑。 不多时,我就跑到了我家门外。 院门被砍的稀巴烂,院里头更是狼藉。没瞧见翟婆婆,更没有老金…… 我大喊了一声:“婆婆!” 声音在院内回荡。 转身,我打算去村西头了! 却蓦然发现,梨树林子外,直挺挺站着一人。 月光凄凄,他血淋淋的身体没有一丝皮肉,光秃秃的眼眶里,是凸出来的眼珠,牙床完全曝露在外,恐怖极了。 我汗毛根根竖立,却又一阵煎熬,心颤。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沿路村口都会有人冲着车摆手了! 是霍麻啊! 整个排衙村都有问题!白日不见鬼,却见了尸! 而霍麻没有因为自己惨死而害人,他阴魂不散,尸身还在提醒我,不能进村! “麻子!” 我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心酸,往梨树林子走去。 “跑!” 我意识中,仿佛听到尖锐的呐喊声! 内心更酸了,带着哽咽哭腔,我喊道:“麻子,哥不怕你!” 三两步,我走到无皮尸跟前。 一阵刺耳叮铃的铃铛声响起! 血淋淋的尸体,双臂抬起,猛地朝着我脖子环抱,血腥气扑面而来! 第30章 纸扎剥皮,赶尸摇铃 “跑!”狰狞的大吼声,炸得我脑袋一片空白! 声音是霍麻的。 尸体是霍麻的! 霍麻喊我跑! 霍麻又要抓我! 我肱股皆颤,却晓得缘由了! 小腿猛地发力,朝着右侧一窜,躲开了“霍麻”的一抱,趔趄蹒跚地冲出去七八米。 “霍麻”扭过头来,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着我追了过来! 我拔腿再跑,恨意却像是泉水一样,不停的往外涌出,滋生! 纸扎匠杀了霍麻,李东,剥皮来骗我。 他们是杀人凶手,是原罪。 “霍麻”跑回来找我,提醒我,却被阴生女控制了,作为她手里的“赶尸”,成了她的工具! 人非草木,可他们却如此毒辣无情。 掏出来了八卦凸镜,我却煎熬万分。 对于那老瘸子守村人,我可以没有感觉,直接用这镜面射他,可霍麻……两人不是手足,深似手足,他还如此惨死,我还能再让他,去找那阴生女反噬吗? 阴生女不简单,先前才被老瘸子反噬了,却还是能跟上我,控制霍麻来对付我。 她对霍麻,肯定不会留手,一旦反噬,搞不好会弄得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下场! 叮铃!叮铃!叮铃! 铜铃声就像是靡靡魔音,萦绕不断。 霍麻脚步声死沉死沉,对我穷追不舍。 呼吸愈发粗重,我在想,应该怎么能中断她对霍麻的控制! 风水有镇尸之法,我刚从爷爷那里得来八白玉,只要挂在霍麻身上,就有辟邪化煞的功效。尸一旦散了煞气,就是一团死肉。 八白玉也不会对霍麻造成什么伤害。 可这镇物,手头暂且只有一样,用了就没了。 阴生女的手段,却远不止霍麻一个,只是霍麻更容易接近我而已! 况且,暗处还有个纸扎匠,我得留着东西自保,否则就是饮鸩止渴。 奔逃间,没注意方向,竟然和村西头相反…… 鬼使神差的,居然又要跑回后山附近了。 只不过,跑的不是窖眼所在的山背,而是正面,爷爷坟茔所在方位。 我心头更焦虑万分。 翟婆婆和老金待的时间越长,那就越危险。 纸扎匠和阴生女,说到底是为了捉住我,老金是真要杀人。 一步迈步村尾,眼见都要被追进山脚的坟圈了,我已经想到了怎么中断阴生女对霍麻的控制! 就是那入骨附髓的铃声! 霍麻追了我一路,铃声就响了一路! 铃铛得有人晃动,意味着她就在附近! 可她在哪儿? 一边奔跑,我一边扭头,余光不停地四扫。 总算,我发现了一抹鲜红! 其实,是因为我们离开了村子,她没有藏身之地,出了村尾才被我看见。 那鲜红的身影后,是一片漆黑阴影,正是那老瘸子守村人,不过,他头顶上被贴了一张鬼画符。 我心头微喜,骤然驻足,再度掏出八卦凸镜,朝着那老瘸子守村人一射! 反煞之下,只要如同先前那情况一样,老瘸子去反噬阴生女,她必然无暇晃动铃铛,我只要在那时接近她,用八白玉镇住老瘸子,再把阴生女打晕了,就大功告成! 光斑陡然落在老瘸子脸上! 可他居然没有丝毫反应。 “霍麻”越来越近,那阴生女也在靠近,手中铃铛晃动的更响。 轻柔的话音,稍带一丝稚气,夹杂在铃声中。 “哥哥,爷爷都生气了,你快停下来,不然,他会割掉你耳朵的。” 四肢百骸都在蹿凉意,我晓得缘由了! 是老瘸子头顶那张鬼画符,阻挡了反煞! 再拔腿,朝着山脚狂奔! 一眨眼,我就跑过了爷爷被掘开的坟。 “霍麻”的无皮尸,却停在了某处位置,一动不动,不再往前了。 阴生女停在他身旁,略显稚嫩的面庞,带着丝丝薄汗,面颊多了一丝红晕。 老瘸子守村人,僵直的一动不动,额顶的鬼画符遮住了大半张脸,异样阴森。 我汗如雨下,小腿肚子都在抽筋。 可她……怎么不追了? “哥哥,出来。”阴生女抬起手,似是要牵我手。 我嘴角直抽抽。 包不出去的啊。 死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霍麻”,我强忍住内心的煎熬,转过身,朝着上山的方向走去。 不是真要上山,是让她觉得,我要上山。 那她既然不能追我,就只能离开。 就算她不离开,我也能从山上,她瞧不见的位置绕路,赶紧去村西头。 “哥哥,这里有个死女人,她想要你合葬。” “我不会杀你的,我是好女孩儿,爷爷说,咱们要天长地久,开枝散叶。” 稚嫩的话音,十分认真,十分空洞。 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还天长地久呢?我信了她的鬼话。 况且,哪家好女孩儿,把自家爷爷的尸体领着,天天在村里逛来逛去,动不动就说爷爷生气了,割掉你耳朵? 我就算腆着脸找柴玥,都不可能…… 不!就算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都不可能和一个天天泡在尸体里的女人开枝散叶啊! 埋头往前走,我没转身。 上了山脚,余光往回瞥了一眼,发现她还在那里,一只手提着铃铛,另一只手微微悬起来,抚摸着“空气”。 强忍着寒意,我正想继续往前。 可腿一软,我差点儿就没站稳。 因为,坟圈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我先前居然没瞧见她! 她所处的位置,大约在我和阴生女的中间偏右一些。 周围生着杂草野树。 对,大抵就是这个缘由,遮挡了我视线。 一袭淡黄色的长裙,头发披散在肩头,从背面看,她身材完美。 汗珠,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 她不是人…… 至少,不是相对意义上的活人。 因为她脚下,是一口坟,她周围,甚至还有好几个坟包! 阴生女是因为她,才停下来的! 脑袋里慕然冒了一个名字出来。 林宝儿! 我哪儿敢站着不动,强忍着心头的惶恐,快步地朝着山上跑去。 跑出一定距离后,至少我认为,从山下已经瞧不见我了,我才停下来。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人都快裂开了。 可好在,有惊无险。 山上方位不好辨认,我摸出来罗盘,低头看过,确定方位,迈步朝着西边儿走去。 冷不丁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我汗毛根根倒立! “这里这么危险,你去哪儿?”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磁性,镇定。 我回过头,身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穿着灰衬衣,短寸的头发,带着一副薄镜架的黑眼镜儿。 衣冠楚楚,看上去,就像是个好人。 眼皮微跳,我后退两步。 大半夜,后坟山,说不上荒郊野岭,却依旧鬼气森森的。 谁家好人晚上爬坟山,拍人肩? 第31章 火! “谢谢老哥提醒,我这就回家了。” 我面不露怯,转身,匆匆朝着西边走去。 那中年人却紧跟着我,眼神更上下打量着,越看越满意,我就越起鸡皮疙瘩。 他有病吧? 猛地驻足,再回头,眼神冷了下来。 “呵呵。”男人笑眯眯的:“顺路,顺路。” “那你先走吧。”我往边儿让了两步。 “跟着你顺路,不跟着你,就不顺路了。”他还是眯眼笑着。 我:“……” “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林友善,以前也是排衙村的,嗯,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顾宅书老爷子。” “这次进村,一来是上坟,二来是知道,你被柴家女子悔婚了,说实话,她是有眼无珠!余粮侄儿,你非常人啊!” “我家小女刚满十八,对你芳心暗许,顾老爷子托梦给我,让你跟我去林家。” 林友善十分礼貌。 我却不寒而栗。 林宝儿?死了十二年的傻女? 这林友善是不知道,翟婆婆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芳心暗许,实则是想要和我一棺同葬! 还用托梦这话幌我呢,爷爷可不会让我去结阴亲。 “算了吧,我没兴趣。”我摇头拒绝。 “这……余粮侄儿不必那么快拒绝,你同我走一……”林友善还要靠近我。 我手在腰间一晃,“李东”给我的刀,被拔了出来。 “你家女儿,十二年前就十八岁了吧?”我冷声斥道! 本来我是不想撕破脸的,林友善却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就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唰的一下,林友善脸白了,眼却红了,哽咽道:“你说的是宝儿……她……走了确实有十二年了,我进村,就是为了祭拜她。” “余粮侄儿,你觉得我想让你和宝儿配阴亲?这是个误会!宝儿还有个妹妹,她去世那年妹妹六岁,今年也刚好十八了。”林友善极力解释。 我却觉得可笑至极,直接一句话,拆了林友善的台。 “我要没看过婚书,就信了你的邪!” 纸扎我忌惮,赶尸我忌惮,林友善一个大活人,我怕什么? “我没撒谎啊!对,我知道你没拿走聘礼和婚书,顾老先生坟被人挖了,东西没动,我给拿回来了,婚书,你看看婚书!”说着,林友善在身上摸索起来,他真掏出来一张婚书,冲着我打开后,漆黑的字眼跳入眼睑。 我心里顿咯噔一下。 “新娘,林珊儿,乙酉年,七月十五,鸡属。” “新郎,顾余粮,丁丑年,三月十六,牛属。” 吾女芳龄十八,偶见令孙,英姿飒爽,日思夜想,终有时机,求取良缘,望其成全。 名字变了,日期往前推了十二年,生日往后推了一天…… “哎。”林友善面露唏嘘,才说:“我两个女儿,一个生在七月十四,鬼门开时。一个生在七月半,正中中元节。大女儿宝儿天生智障,因为我疏忽,她死得很冤枉。” “必然是她见我给二女儿求亲,才闹了这个“玩笑”,让余粮侄儿你看错了婚书。” “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懊悔,若余粮侄儿你愿意结这门亲事,你就是林家的儿子了,我早就无心打理家产,那全都是你的!” 我心很快就镇定下来,没有表情地看着林友善。 哐当一声,刀重重砍在了一棵树身上。 林友善被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 “我还是没兴趣,再跟着我,拳无眼,刀无心,万一伤了你,让你滚下山去,你连二女儿都照顾不好了。”放完狠话,我迈开步子疾走。 林友善刚追上来几步,我就拔腿狂奔,很快就将他甩得影子都不剩下! 当我跑下后山时,夜空分外安静,月亮上的雾气居然也消失了,明月皎白,宛若一枚圆盘,又像是没有瞳孔的眼珠。 “婆婆!” 咬了咬牙,我再朝着村西头走。 为了避过村里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选择走了村边儿。 村边儿夜静无人,只有小柳荡潺潺的流水。 经过了我爸去世的岸边,草皮极为糟粕,屎尿臭气熏天。 对那疯老头老金的恨意,再度浓郁几分。 接近村西后,夜空中的滚滚浓烟,却使我心慌意乱。 一鼓作气跑到翟婆婆家外。 不对,是老金家外。 篱笆胡乱倒着,院内一片杂乱,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 房顶汹汹燃烧,火舌像是跳动的恶鬼,黑烟一股股往天上窜。 不少村民在远处张望,看热闹,却没有人救火。 火势太凶,太猛,甚至门窗缝隙中,不停地有火苗往外喷! 我焦急不已,往院里冲,却被热浪逼了出来。 “救火啊!你们都在看什么啊!”我冲着村民群大声嘶吼! 人群没动弹,有个大嗓门应了句:“救啥火啊!老金头自个儿放的,你救了火,他回头捅死你!赶紧离远点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又有人嚎了一嗓子,说烧死个疯子,大家都落得安生,不然谁多看他家老婆子一眼,都被弄出个好歹! 人群哄闹嘈杂,对老金是积怨已久,是他死了,大家才痛快。 我心都凉了半截。 可翟婆婆不能死啊! 急得团团转,我左右四看,咬牙朝着最近一个村民院子跑去,不容人拦着,闯进去后,接了一大桶水,立即去救火。 可连着泼进去十几桶水,都像牛入泥海,没有打起浪花。 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热气冲得我脑袋发晕。 “报警啊!”一个人影跑到我跟前,竟然是林友善!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空桶,跑进我打水的院子。 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打了火警! 紧接着,继续接水救火。 两个人拼命,依旧收效甚微。 等到消防车来了,再将火扑灭,老金家只剩下几面孤零零的屋墙…… 我手脚发软,头脸,身上都是灰烬。 一屁股坐在地上,酸意揪心,眼泪不停地打转。 我才知道自己有个最亲的人,就这样没了? 林友善作势要来搀扶我,叹着气说:“余粮侄儿,你是好人啊,这天灾人祸的,这家人会谢谢你的。” “你别碰我!”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一声低吼。 “余粮侄儿,你这,我刚帮了你大半夜,没必要这么不近人情吧?”林友善显得有些郁结和不满。 不近人情? 我怕我近一点儿人情,他就把我装棺材里活埋了! 眼前阵阵发黑,倦意狂涌,脑仁还微微抽痛,身体精神双重临界点,我快忍不住要昏厥了。 林友善还在说着什么,头脸,身体,都在起重影…… 隐约间,我还瞧见路边站着一个女孩儿,穿着鲜红的衣裳。 另一侧,霍麻直愣愣的杵着,他身边跟着李东!李东脖子上有一圈儿蜈蚣般的缝痕! “喂,你别碰我粮哥儿!”忽然间,霍麻一声大吼,神态很凶! 林友善被吓了一跳! 我艰难的想撑着起身,我得跑啊! 可这时,另一股冰冷视线忽地落在我身上。 我喘着粗气看过去,不远处的歪脖子老树下,杵着个老头。 身上满是灼烧痕迹,一手斜提着一根烧火棍,另一只手在脖子间划过。 他没有笑,看我的眼神,却像是看一个死人! 第32章 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金!? 我不寒而栗! 他居然没被烧死!? “粮哥儿,我扶你!”霍麻近至我跟前了。 我反应过来,更觉得恶寒无比。 忽地,一双手抱住我的胳膊。 “余粮哥哥,别怕,我来了,没事的……” 是胡羡仙的话音,带着心疼,带着焦急。 我眼前一黑,那根弦总算是断了,昏厥了过去。 …… 乱七八糟的一直做梦。 我待在一个很小,很晦暗的房间里,没有门,没有窗户,一直听能到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拍打声,好像无数人在围着我。 墙开始变形,嘈杂声变成兴奋尖叫! 房间轰隆崩塌! 我明明被掩埋了,却又能从另一个视角瞧见,垮塌的房子成了一个坟包,无数个死气沉沉的人,拼命地刨坟! 梦境瞬间变了! 我站在村子一处路口上,四顾望去,都是浓烟大雾。 不停地有声音喊我名字,说其它方向的人不安好心,让我过去。 梦境再变! 一场熊熊大火,吞噬一切,翟婆婆在火中挣扎,却被老金死死地抓住,被烧成焦炭! “婆婆!” 我一声大吼,猛地坐直身体。 汗流浃背,脑袋痛得要死,药水味,夹杂着香水,不停地钻进鼻翼。 后背被轻轻拍打,我胳膊被扶着。 “余粮哥哥……你醒了,你没事儿吧?”胡羡仙柔和的话音入耳。 洁白的墙壁和火场形成鲜明对比。 我就像是惊弓之鸟,挣脱开胡羡仙。 胡羡仙一脸茫然,说:“余粮哥哥……你怎么了?” 我身上冷汗直冒,警惕地看着胡羡仙,更不停地扫视周围。 柏树梢在窗户间摇动,代表我所处的病房,至少四五层楼那么高。 门闭合着,不晓得有没有被反锁。 “余粮哥哥,你别吓我。”胡羡仙胆怯,小心地伸出手,要摸我额头。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力气很大,声音更大。 “你不是胡羡仙!你是什么东西?” “余粮哥哥……你怎么了……我是胡羡仙啊……” 胡羡仙花容失色,吃痛的挣扎。 我手在兜里一摸,空空如也! 这压根不是我的衣服,是一件病服。 床头柜上摆着手机,钱包,八卦凸镜,罗盘,八白玉! 毫不犹豫,我侧身抓起八白玉,反手摁在胡羡仙的额头上! 她眼神惊慌,不安,更是委屈可怜。 水汽浮现,似是要潸然泪下。 我呼吸粗重,却呆愣住了。 八白玉怎么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那就是正常人? 可翟婆婆明明说了,胡羡仙不是胡羡仙,甚至不是人……胡家都被骗了! “余粮哥哥……你弄得我好痛……”胡羡仙眼眶更红,似要潸然泪下。 我手一颤,松开了。 她额间被八白玉压出红痕,手腕也被我捏出一道青紫。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化解尴尬,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胡羡仙的话,刚好给了我台阶。 我立即点点头,不自然地和她说抱歉。 “呼……”胡羡仙松了口气,语气活跃许多:“那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没事啦。” 随后,她就问我,怎么会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家里救火?她打听了一下,那家老两口都不太正常。 我眼眶发红,悲意涌了上来。 昏迷前的一切浮上眼帘,老金居然没死! 翟婆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不正常的是老金,不是翟婆婆。”我咬牙说。 “老金?翟婆婆?”胡羡仙愈显得不解。 “我要回去。”心头闷着一股气,我翻身下床。 “不行,村里太危险了,我和爷爷不及时赶到的话,你现在都出事了!”胡羡仙赶紧拦住我。 “让开!”我内心愈发煎熬,一声低吼。 胡羡仙没有让,眸子里都是倔强。 就在这时,病房门居然开了。 走进来的,是胡老爷子。 他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花白整齐的头发,灰色短布杉,黑裤子,布鞋,杵着一根木拐。 他停在了我和胡羡仙面前,眼神透着唏嘘,慈祥。 “羡仙,不要挡着余粮,他啊,是孝顺。”胡老爷子叹道。 我脸色微变。 胡老爷子,知道什么? “你婆婆,还活着。” 胡老爷子再开口,我心猛地就悬了起来! “过往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一个老妇,会去你家老房子打扫,给你爷爷上坟。” “虽没有个实证,见你拼命去她家救火,算是佐证许多东西了。” 他是在解释,为什么知道翟婆婆是我婆婆,可这些话,对我来说都像是耳旁风。 我只听进去第一句! “她人在哪儿!?”我急促的问。 “人,还没有找到,我托关系问消防那边,确定了那房子里没有人的骨灰。”胡老爷子回答。 我浑身发软,内心也涌上来一股侥幸。 翟婆婆应该也逃走了? 那我就更应该立即找到她了! 老金肯定不会放过她! 胡老爷子却侧身挡住我,低声说:“村里,我安排了不少人手去摸排打听,附近路上的监控也在查,肯定给你找个完整的婆婆回来,排衙村太乱,你不能再去了。” “顾家对胡家是有恩的,不能凭你一句话就一笔勾销,我这把老骨头,会全力帮你,胡家也会全力以赴!” “你,要冷静啊!” 胡老爷子这番话,发自肺腑。 让我脑袋嗡嗡作响。 真心往往能换真心,对胡老爷子的有情有义,我有些哽咽。 更完全冷静了下来…… 是啊,村里这情况……太复杂了。 纸扎匠父女,我还没有真切的见过他们模样,他们就害死了霍麻和李东,把我耍的团团转。 阴生女更邪门,驱使着老瘸子,甚至是霍麻的无皮尸…… 至于林宝儿,她看似立在坟头上,挡了阴生女,可林友善却在山上,不安好心的等着我…… 不是翟婆婆提前告诫,我根本玩不过他们。 再进村就是个死。 翟婆婆出事了,我枉费她的一片苦心。 她没出事,又会连累她来救我。 想清楚这些,我心里煎熬,苦恼,却也站立不安。 胡老爷子再度劝导:“好孩子,你得懂事啊,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眶再度一红,我垂下头,无力地坐在床边。 胡老爷子咳嗽一声,说:“小仙,你要好好照顾余粮,爷爷就先回去了。” 我撑着站起身来,说自己没事儿,只是昨晚脱力了,能一起回胡家。 胡老爷子摇摇头,宠溺笑道:“再歇会儿吧,这几天,把你折腾坏了,再让小仙带你置办几件衣服,我胡家的孙女婿,不能落了颜面。” 我顿觉得有些无措。 胡老爷子,对我是真不错。 可胡羡仙,真的还是胡羡仙吗? 第33章 她一直闹自杀 胡老爷子离开了。 胡羡仙叫来护士,给我打上被挣脱的输液针,又让我躺回床上。 先前是因为过度担忧,爆发出来的潜力,现在身体更软,更疲倦。 胡羡仙削了一个苹果,切下来一小块,递到我嘴边,对于我此前的凶,无礼,完全没放在心上似的。 “余粮哥哥,张嘴。” “我……自己吃就可……”我有些局促。 “我还给你喂了姜水呢,你当时很乖地喝掉了呀,听话,啊。” 绝美的面庞,活泼的性格,又如此温柔。 一时间,我怔住了。 我想起来有一次,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躺在医院输液,柴玥来看了看我就走了,当时我还觉得很幸福。 因为她来了。 可这一对比,就如同云泥之别。 “余粮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胡羡仙脸颊有些绯红,打断了我的出神。 “没……不……不好意思……” 她将苹果塞进我口中,笑靥如花。 “咱们会结婚呀,以后有很多的时间,你可以慢慢看,呆子。” 她再削下来一块苹果,递到我唇边。 我机械的咀嚼,更是心慌意乱。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试问几个男人,能抵得住眼前一幕? 胡家也很好,有情有义,知恩图报。 八白玉贴过胡羡仙了。 她是个正正常常的人。 是翟婆婆弄错了吗? “你以前,有没有生过什么病?或者出过什么事情,危及性命?”我问胡羡仙,同时吃掉了她递给我的第二片苹果。 氛围缓和不少,甚至带着一丝丝温馨。 “有呀,我一岁大的时候,病得快要死掉了,准确来说,可能已经死掉了吧,当时闹得好大,爷爷请来了全国各地的医生,甚至是乡镇上的行脚大夫,可他们都没有办法。” “顾老先生说我家门前有个坟,然后他们真的在那里挖出来一口小棺材,再接着,我就好啦。” “爷爷当时就想要定下婚约,只是,顾老先生说,你的缘分已经在路上了,不能和我们胡家结亲,他就走了。” 我若有所思,又问:“那一年,你们家里还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比如,有没有人当官,却被革职?甚至是牢狱之灾?” 胡羡仙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我,说:“余粮哥哥,你怎么会知道?当时我爸爸本来不愿意继承家业,非要去做老师,他都当上副校长了,结果得罪了人,被人辞退,还不准再录用。家里还有几个叔叔伯伯在各个单位的,都莫名其妙被开除了。” 我微嘘一口气,低喃:“坟对宅,官灾败男,女夭亡。” “余粮哥哥,你说什么?”胡羡仙没听清,小声问我。 “没事儿了。”我脸上浮现了笑容,内心的忌惮,烟消云散。 我问的这件事情,胡羡仙不可能撒谎的。 她绝对不知道我问这些,想要什么答案。 翟婆婆是真的弄错了。 可能,当年胡家的确闹得很大,女儿险些死了,四处求医。 翟婆婆一样耳闻了。 事实上,爷爷和胡家的结缘就在这里! 阴差阳错,柴家悔婚,可胡家,却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风水说一个冥冥之中,命数既定,这不就是命数既定吗? 胡家比柴家好了一万倍。 柴玥更没有资格和胡羡仙比较。 “哦……余粮哥哥奇奇怪怪的,不过爷爷和我说了,你们风水先生,叫什么?高深莫测。” 她再削下来一小块苹果,递到我唇边。 两人又聊了一些天,胡羡仙十分健谈,困意开始涌来,我沉沉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胡羡仙还是守在床边儿,不过,床头多了个饭盒。 她又要给我喂饭,这一次,我说什么都自己来了。 其实,我依旧有些疑惑的地方。 譬如胡家对那个纸扎匠的了解。 那他们知不知道,守村人,阴生女? 以及……林宝儿,林友善? 我正打算问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居然是何月兰! 我脸色不好看,一直等它自动挂断了都没接。 紧跟着,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号码是柴玥的。 心,微微一颤。 她们这会找我,又想要干什么? 我还是没接。 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打断了我本身的思绪,让我心烦意乱。 “余粮哥哥,要不,你关机吧?”一旁的胡羡仙瞧见了我的不适。 这时,一条微信发了过来,是柴姨,何月兰的。 “余粮,姨想和你见个面,去村里边儿,他们说你早上被人接走了,姨想要和你谈一谈,把钱还给你,你在哪儿?” 单个的字儿,我都认识,这些字眼组织在一起,我反倒是看不懂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何月兰竟然长良心了? 陶斌死了,柴玥的“依靠”没了,她们真的会好心还钱? 我觉得不然…… 甚至不觉得手机那边的是何月兰。 霍麻的死,让我对一切表象,都带着十足的警惕和小心。 “我感觉自己好多了,要不回胡家吧?”收起手机,关了声音,我看向胡羡仙。 “嗯嗯,好。”胡羡仙给我叫护士,拆输液管,她又背过身去,让我换衣服。 那身灰扑扑的旧衣服很脏,胡羡仙说先不回家,带我去买新衣服,不然爷爷肯定会骂她。 我稍有些局促,却不好拒绝。 两人从病房离开,下电梯,走至医院一楼。 经过取药窗口的时候,一个稍显错愕的声音喊住了我。 “余粮?” 我一愣,扭头,便和一张满是雀斑的中年妇女脸对视了。 这竟然是何月兰! 她脸色苍白,苦闷,手里还提着好几袋子药。 “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姨到处找你。” 话语间,何月兰脸上有了喜色,伸手就要来拉我。 我往后躲了躲。 何月兰一愣,目光才落至胡羡仙身上。 瞬间,眼中浮现了一抹焦急。 她再度往前一步,不由分说拽住了我,还挡在了我和胡羡仙中间。 “喂,你干什么,松开余粮哥哥!”胡羡仙一着急,就去拉何月兰。 何月兰用力搡开胡羡仙,她一脸焦急,说:“余粮,你可不能学那些没良心啊,记得姨和你说过没?你把小玥惯坏了!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这不,她现在已经想通了!” “这两天找不着你,她一直在闹自杀!” 第34章 撞车! “医生说她抑郁了,你看,我买这么些药,她一直没见好,你回去,她肯定就听话了!” “要不姨给你跪下,行不行? 何月兰越说越着急,手抓得更紧! “你松开我!”我低喝了一声。 何月兰居然哭了。 她一边哭,还一边诉苦,说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一辈子不犯错的,那是圣贤,女人就是闹一闹,回头哄好了就没事儿了! 谁都知道,柴玥和我有婚约啊!我要是不管柴玥了,再找别的女人,柴玥以后也没法嫁人了,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我不能够这样翻脸无情啊! 医院里人本来就多。 何月兰大嗓门,不到半分钟,就围了一大圈吃瓜群众看热闹。 我心里闷着一口气,堵着难受。 她这话,尽是避重就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吵架,哄一哄的事情。 是她们母女悔婚! 是柴玥背叛啊! 三言两语,这黑白居然就颠倒了? 错的居然都是我? “你怎么胡说八道呢?余粮哥哥那么好!你昧着良心说话,你……” 胡羡仙急得脸都红了,她到了我身后,驳斥何月兰。 “你个小狐狸精,骚蹄子!闭嘴吧!” “我家余粮老实本分,以前什么都愿意哄着小玥,我看!就是你呐!你在这里勾引我家余粮!我撕烂你的脸!” 何月兰松开我,直接就要去掐胡羡仙! 我脸色顿时一变,反手就抓住何月兰! 何月兰哭闹得更凶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问我是不是忘了我家老爷子临死的遗言,忘了我爸生前的嘱托,是不是忘了这些年,她把我当成半个儿子一样照料。 我想还口。 吃瓜群众,却开始你一言我一句,说什么现在这社会人心浮躁,小年轻禁不住诱惑,可任谁都明白,安安分分过日子才最重要啊! 老丈母娘都来劝了,甚至还能原谅我,就千万别觉得野花香了,赶紧回去,好好过日子,好看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吃人不吐骨头哩! 几个好事的大娘,居然上前,愣是将胡羡仙给拽住了,唾沫星子飞溅,脏话一箩筐。 又有几个人,推搡着我往外走。 何月兰一脸的欣喜,她拉着我不停往前! 一直被人推到了医院门口,他们才停下来,让我清醒点儿吧,以后肯定得感谢大家。 何月兰不停地道谢。 我急得脸都红了,等那群人散了,我才咬牙切齿地说:“柴姨,你说话不凭良心!” “我说不过你,可我和柴家,已经完了!” 何月兰更急了,一脸的苦口婆心,说:“退一万步……余粮,你难道就没错吗?小玥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是你送去的,平时她压力那么大,身旁有个人说话,很容易就被人蒙骗。” “陶斌也不是什么好人呐!这酗酒把自己给害死了。” “他还害了小玥,说好的工作没了,这两天,学校还找茬,好像要给她停学!” “你把她捧了起来,可你不能不管她啊!她真的会自杀的!” 何月兰嗓门太大了,又开始有人围成一圈。 我脸色微变,脑袋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 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何月兰会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了。 真的是柴玥回心转意了吗? 不! 是风水! 房梁上的“飞黄腾达”。 柴家祖坟前头的“节节高升”。 全都被破了! 柴玥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风水给她增添的运数,才让她有了所谓的光环。 没有了风水庇护,不该是她的东西,她一点儿都得不到。 再加上陶斌死了,他的家人会放过柴玥? 何月兰东说西说,压根儿就是在装疯迷窍,她们母女俩还要利用我! 想清楚这些,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真想自杀,谁都拦不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睡在别的男人床上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我爷爷为了柴家丢了命,我爸为了救你们,被生生淹死,更没想过,我在地里拼命做活儿。” “我以前被你们骗,却不代表我一辈子都想当个王八!” 我语调瞬间拔高,嗓门比何月兰还大! 再围上来的吃瓜群众,眼珠子都放光。 好几个人喊着反转了!反转了! 何月兰呆若木鸡,似是没想到我会完全翻脸。 我立即挤开人群,跑回了医院大楼。 胡羡仙正被一群大妈围着口诛笔伐! 她头发散乱,好似被人拉扯过,脸上还有泪痕,梨花带雨。 搡开其它人,我拉着胡羡仙往外跑。 出了医院大楼,胡羡仙小声喊停车场。 很快,我们上了一辆车,胡羡仙小脸还是煞白一片。 我手摁着胸口,半晌才缓过来一口气。 心里头发苦,更绝对对不住胡羡仙,让她承受了一堆谩骂。 我和胡羡仙道歉,说让她看笑话,更影响她了。 胡羡仙理了理发丝,她小声说:“才没有呢,是余粮哥哥可怜,遇到那么一家人。” 她破涕为笑,认真又道:“其实,我刚才最害怕的,不是她来打我,不是被人误会,是怕余粮哥哥你心软,就回去找那个坏女人。” 一时间,我哑然无声。 不知道怎么说。 就感觉,胡羡仙,毫无声息就挤进了我心里头,占据了小小一处角落。 柔情似水,善解人意,对我的关心,更细致入微。 难受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不少。 喃喃道:“树挪死,人挪活。” “是呀!”胡羡仙笑容满面。 她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往医院外驶去。 刚出医院大门,正转弯儿呢。 路对面,何月兰居然死死地盯着车窗,一头猛冲了过来! 那架势,是来撞车! 胡羡仙被吓了一跳,车非但没停,居然加速了! 我脸色大变,喊了句:“刹车!你踩到油门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电光火石之际,另一辆抢灯的越野车,重重撞上何月兰! 砰的一声巨响。 鲜血飚射,鞋袜乱飞。 何月兰就像是断线风筝一样,坠落在十几米外的地面。 她身体痉挛,抽搐,眼睛瞪得宛若铜铃。 血,弥漫,扩散,成了一朵鲜红欲滴的花! 第35章 和胡家的差距 一声呼啸,胡羡仙依旧没刹住车,甚至从何月兰不远处擦过,开进右方车道。 当车才停在路边时,早就远离了医院。 胡羡仙完全没了主心骨,慌张问我怎么办?要不要回去? 我默了片刻,告诉胡羡仙不回去。并解释了,首先不是她撞的人,其次何月兰会赖上我们。 是何月兰胡搅蛮缠在先,又想来碰瓷。 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医院门口更不存在什么见死不救。 胡羡仙胆怯地点点头。 车龟速上路,胡羡仙先带我去商场买了几身衣服,之后我们才回到胡家。 东厢房并排多了两间屋子,堂屋中没瞧见胡老爷子,只有个削瘦,眉毛细长,眼尾也长,精干的中年男人。 “我爸叫胡东来,他死板得很,咱们去后院。”显然,胡羡仙不打算让我和他爸打招呼了。 事实上,前两天进胡家时,胡东来对我就比较抵触,并不支持婚约,直至我通过风水救活老爷子,他态度才好一些。 “没事。”我给了胡羡仙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径直走进堂屋。 胡羡仙想拉我,没拉住,等我再停下来,已经和胡东来四目相对。 “胡叔叔,你好。”我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 胡东来默不作声,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我。 “这两天,胡家没有什么异样吧?”我问。 虽说胡老爷子慈祥,对我很好,胡羡仙乖巧,更是更言听计从。 但毕竟这里是胡家,我不可能避过胡东来。 “暂时没出什么事情。”胡东来平静回答。 “傅先生呢?”我说。 “消失了,不过,胡家正在找。”胡东来再道。 “好,如果再有什么反常,我可以帮忙看看。”我语气恭敬。 “你应该言而有信吧?”胡东来突然问。 我一怔。 “爸!”胡羡仙面色微变。 “其实,你也可以言而无信,毕竟老爷子认可,小仙十分听爷爷的话。只是,你得不到我的认可,就算待在胡家,你顶多算是一个上门女婿。先前家族答应老爷子,是真以为他不行了,冲喜是个办法,事实上,是有人算计胡家。” “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晓得自己和胡家的差距有多大。” 胡东来一句话,就直接将事情挑明了! 胡羡仙还要说什么,他便瞪了胡羡仙一眼。 “你有些本事,不过你的本事,不足以让我,让胡家所有人心甘情愿地抛出橄榄枝。” “是做个人人嫌恶的上门女婿,或者就在我胡家落脚几天,你可以自己选。嗯,胡家以前受过顾宅书,也就是你爷爷的指点,不过,酬劳已经给过了,此次你救我父亲,那罗盘便算是酬劳吧,若是你想要钱,也没问题,想好了可以再来找我。” 语罢,胡东来瞥了我一眼,便同我擦身而过,走出堂屋,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堂屋内变得安静异常,我脸火辣辣地发烫。 我觉得胡家很好,胡羡仙更比柴玥好了一万倍。 可……胡家本身绝大部分人不支持,那我能腆着脸进胡家吗? 上门女婿,和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余粮哥哥……你别生气,我爸就是这个样子,你放心,家里的事情,爷爷还能做主的!况且,我愿意啊。” “我才不让你做上门女婿呢,我嫁给你!” 胡羡仙特别认真,特别乖巧。 我脸更烫,一时间,心里更压抑,更难受了。 胡羡仙真好啊。 可这么好的女孩子,凭什么要跟着我受那么大的委屈呢? 况且……迎娶胡羡仙,我拿什么娶? 以前我认为二十万很多了,柴玥对我既是贬低,又是点醒。 二十万很少。 甚至那笔钱,还在她们母女手里,根本没有给我的意思。 “我有点儿困,想休息一会儿。”我勉强地说。 “嗯嗯,那我带你去休息。”胡羡仙松了口气。 去了依山而建的后院,再进我先前待的房间,放下大包小包,胡羡仙才带上门出去。 躺在床上,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困,就是脑袋浑噩。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串座机号码,我本来以为是骚扰电话,诈骗,不想接,尾号却是110。 迟疑一瞬,我接通了。 “喂?顾余粮?”话音稍有一点点熟悉。 “你是?” “我是陈平,县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嗯,排衙村我们见过面,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来局里一趟。” 我顿时想起来一个人。 陶斌死时,他出的警,翟婆婆帮我解围。 霍麻的邻居,李永亮死了,一样是他出警,还差点儿把我带走。 案子需要我配合?又出什么事儿了? “你在排衙村?我们刚好有同事在附近镇上,可以去接你。”陈平又道。 “没……我在县里,我现在过去你们没下班吧?”我问。 “嗯。” 电话挂断了。 我晃了晃头,让思绪稍稍清晰一些。 是因为霍麻的死么? 是了,霍麻和李东死状凄惨,甚至霍麻的尸身都被那阴生女给控制住。 按道理来说,尸体应该在公安局,或者殡仪馆才对! 警方手里的尸体消失了,那肯定不是一件小事儿,这案子本身就应该走访调查霍麻的社会关系! 我心头微颤,想着能不能说纸扎匠的事儿?他们会不会信? 再度离开后院,胡羡仙没在屋外,自然没人拦我。 当我走出胡家大院时,还有不少视线落在我身上,目睹着我离开。 天色稍稍有些晚了,如血的夕阳挂在天边儿,浸染了一大片火烧云。 去路边拦车,再等我到县公安局的时候,都快天黑了。 可见陈平,却在一个询问室里。 他先收走了我的手机,让我坐在一张不能挪动,冷冰冰的椅子上,甚至还给我上了一副手铐,他说,这是局里的规矩,没事儿。 我心有不安。 而陈平问了我不少信息。 不是霍麻的,都是关于柴玥母女的。 譬如,我在柴玥住了十年,算是我养大了柴玥,甚至我还给柴家攒了一笔二十万的存款,可柴玥依旧背叛我,取消了所谓的婚约,并没有将存款分给我。 对此,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是不是很想报复柴家母女? 陈平很平静。 我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人说话从来不按套路走! 先前陶斌的事情,他莫名其妙就问我,是不是恶向胆边生,杀人报复? 随后李永亮死,他又问我奖金藏哪儿了。 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调查霍麻死因而找我! 是另有其事! 第36章 哥,我好难过 “陈警官,你是不是下句话就要问我,为什么要撞何月兰?”我心头微凛,问。 陈平微眯着眼,说:“哦?坦白从宽,现在还可以算你自首情节。” “你们找错人了……那车祸是个意外。” 我其实很无语。 果然,他的不按套路,还是那个路子。 引导。 引导我说错话! “意外?如果不是你策划的,为什么你知道是意外?心里没鬼,为什么知道我是因为这件案子找你?” 陈平语气严厉起来,像是从我身上找到了突破口一样! 我并没有慌乱,说他那么明显的引导,再加上我目睹了何月兰被车撞,要是还想不到他为什么找我,那我就真的是欲盖弥彰了。 况且,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意外!我在医院输液,何月兰一直骚扰我,出院的时候我和她偶遇,还被胡搅蛮缠,让我重新回到柴玥身边,我拒绝了,她又因为我身旁有个女性朋友,更蛮不讲理,我和她翻了脸,说出柴玥的所有行径,才能和朋友离开。 话音稍顿,我又道:“医院有监控,路口也有,警方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我没撒谎啊!况且,目击证人更多。陈警官,您肯定是个老刑侦,可真找错了人。” 我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有据。 陈平眉头紧皱,站起身来。 我顿松了口气,同样想站起身来。 这地方,我是不想多待一秒钟了。 可手被拷着,让我难以起身。 因此我喊了一声陈队,帮我打开一下。 “你走不了了。”陈平摇了摇头,神态意味深长:“再多想一想吧,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等会儿会再回来。” 语罢,陈平就走出审讯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我没犯事,何月兰的车祸和我无关啊! …… 审讯室的光,很亮,刺眼。 没有窗户,房间更小的逼仄。 没有手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我被拷在椅子上,心理压力很大。 甚至我在想,是不是陶斌的家人运作了什么? 刚好何月兰出车祸,就有了合理的理由,将我逮来? 越想,我就觉得越阴暗。 柴玥说过,陶斌爷爷是某银行的行长! 这些人,完全有能量,让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消失,或者被抓…… 思维发酵地越来越厉害,终于,审讯室的门再度开了。 走廊灯光一样刺目,让人无法参照时间。 “顾余粮,你想好怎么交代了么?” 陈平手握在把手上没,似是我不交代点儿什么东西,他就要立即关上门一样。 我喘着粗气,说:“我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东西,我又没犯法!” 果不其然,砰的一声闷响,审讯室的门再度被关上。 灯,好像变得更亮了。 这种亮度,即便闭上眼睛,都觉得眼珠子难受。 我开始口渴,很快就口干舌燥。 对未知的茫然,使得心理压力更大,更欲哭无泪。 真要是被陶斌家里运作了,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我明明没杀他。 被他抢了柴玥,甚至还要遭这无妄之灾? 乱撞的思绪,快要将我吞噬。 当我感觉,自己快到临界点的时候,陈平再度推开门。 “顾余粮,想好怎么交代了么?” 一模一样的话,让我一瞬间认为,自己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觉,这才是第一次开门? 可很快,我就清醒过来,猛地一挣扎,手腕却剧痛。 陈平成竹在胸,那表情神态,让我更压抑。 “我什么都没做过,没什么可交代的!我要举报,投诉你们!”我怒不可遏,低吼出声。 “什么都没做过,会把你拷在这里?顾余粮,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要浪费了!” 陈平字句珠玑,目光像是刀子一般锐利! 我牙关紧咬,死死攥着椅子扶手。 眼看着,陈平又要关上问询室的门。 我内心一阵绝望。 当门还剩下最后一丝就闭合时,忽地被推开。 另一个警察走了进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给我打开手铐,还给我手机,还让我签一张单子。 我脑袋晕乎乎的,扫过单子内容,是陈平对我的“提问”以及聊天。 这是一张笔录单。 “顾余粮,你昨晚七点进来的,现在是早上七点,没有超过十二小时,一切有执法记录仪,不存在什么过度执法,你也没有投诉举报的理由。” “随时保持手机畅通,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再找你配合调查的。” 那警察面色平和,示意我签字就能走了。 我恍恍惚惚的签字,离开问询室。 至此我才明白。 陈平在“诈”我! 但凡我说错一句话,就走不出去了…… 而他们没有证据,就必须在一定时间内放人! 刚好,经过一个办公室窗口,余光瞧见人影眼熟。 扭头去看,一张办公桌旁,居然坐着柴玥,她双眼很肿。 旁边坐着陈平,是在说着什么。 身后的警察催促我往外走,我才收回视线,迈步走出公安局大门。 白炽灯照了太久,晨阳反倒是不刺目了。 停在大门旁,我没有走远。 陶斌一死,柴玥母女就没了踪影。 何月兰偷鸡不成蚀把米,更冤枉我,害我被关了一整夜。 她们处处不仁,我还留什么情面? 陈平先前说的两个字,在我耳边回荡。 “存款。” 那绝对是柴玥,或者何月兰说的! 那是不是存款,她们心里不清楚吗? 等了半个多小时,柴玥总算出来了。 她显得很憔悴,疲惫。 我冲她伸出手,就两个字。 “还钱!” 柴玥颤巍巍抬起头,眼眶特别红肿,似又有眼泪在打转。 “我妈死了。” 哽咽的话音,却让我脸色一变。 何月兰……死了? 活生生一个人,被车撞了,就那么死在医院门口? “哥,不是我让他们抓你的,我说了,这是个意外,和你无关,可他们不信我。” 泪水从柴玥眼眶滑落。 她颤巍巍地摸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是你存起来,要娶我的那笔钱。” “对不起……我鬼迷心窍,被虚荣蒙蔽了双眼,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是我错了……” “这世上,我没有亲人了。” “你也被我弄丢了。” “哥,我好难过。” 柴玥哭得泣不成声。 第37章 你是残花败柳,我是胡家千金 对柴玥的心,早就死了。 可心里还是升起一股闷堵感。 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算是死在我面前。 柴玥眼泪不停的掉,哽咽的说:“村里的事情太可怕了,我不敢待在那里。”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妈也打了好多,你都不接,我想道歉,我觉得很后悔,甚至想一死了之,我妈一直劝我,她说,你会原谅我的,你很听她的话。” “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说,你只会对我好,天地可鉴。” “就算我不喜欢你了,你都会一直对我好。” “我现在还是喜欢你,我知道,你才是对我最好的人,你还会回来吗?” “哥,这世上,就只有我们能相依为命了。 她脚步蹒跚,却越来越靠近我,似要投进我怀中。 一只手忽然拉着我胳膊,将我往后拽! 随后,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胡羡仙银牙紧咬,瞪着柴玥! 柴玥慌乱停下,呆呆看着胡羡仙,又茫然看向我。 “哥……她是谁?”柴玥不安地问。 ”余粮哥哥,你一晚上不接电话,我和爷爷着急得一晚上都没睡觉,他好不容易查你在这儿,才知道发生什么,我就赶紧过来了。” 胡羡仙挽住我胳膊,她眼睛里满是血丝,担忧成了一丝丝喜悦。 随后她再看向柴玥,语气冷冰冰起来。 “你凭什么喊哥?你凭什么让他原谅你?” “我爷爷都打听清楚了,明明是你一口咬定,是余粮哥哥害人,他们才会抓余粮哥哥!” “是,余粮哥哥要是被抓起来了,你就高兴了,他没被抓起来,你就想继续骗他!” “你那么会装,为什么要学医,应该去当演员啊!” 胡羡仙的语调拔得极高,更气势汹汹。 我脸色顿变! 柴玥一口咬定我害人? “你……你胡说!哥,我没这么做过,她在胡说八道!”柴玥慌了神。 “好啊,那我们进去,去对峙!”胡羡仙指着公安局大门。 “我……” “哥……你不相信我吗?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柴玥更着急了,眼眶都噙满泪,显得很可怜。 “亲人,你真可笑。” 胡羡仙再踏前一步,直接从柴玥手中夺过来了那张银行卡! 柴玥想抢回来,却一个趔趄,险些绊倒。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背叛了余粮哥哥,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要妄图祈求什么了。” “你,长得没有我好看!” “你,家世没有我显赫!” “更重要的是,你心不好!余粮哥哥和我已经有婚约了,我爷爷定的!” “你是个残花败柳,根本就配不上余粮哥哥,又凭什么和我争!?” 胡羡仙宛若铿锵玫瑰! 说得柴玥节节败退,脸色由红变白。 柴玥再看我一眼,潸然泪下,往路上跑去。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却一阵阵失重地跳,太阳穴微微痉挛。 胡羡仙就像是得胜将军,高昂着头。 可当柴玥消失在路边后,胡羡仙便噘着嘴。 得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 “余粮哥哥,你不好。”她松开了手。 我一脸不解,自己哪儿又不好了? 随后,胡羡仙忽闪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我,说:“我到的时候,刚好瞧见她在你面前“表演”,你没有立即拒绝她,她都快钻进你怀里了!” 我顿生了一种慌乱感,就像是被抓包的感觉。 立马和胡羡仙解释,是因为刚知道柴姨被撞死了,再加上柴玥说了太多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真的?”胡羡仙瘪嘴问。 “千真万确!”我回答。 下一刻,胡羡仙脸上才浮现笑容,认真的说:“那就好,余粮哥哥的怀,只有我一个人能钻,啊,这张卡,是她的,还是你的?” 胡羡仙举起了手中银行卡。 “……我的……”我回答。 “那其实,你直接去挂失,这些钱就能拿回来呀!”胡羡仙眉头蹙起,成了疙瘩。 “这张卡时间早,没有绑手机,我怕她们早就把钱换了地方……” 回答完,我愣住了。 自己是在做什么? 和胡羡仙的解释对话,像极了两口子闹别扭,捉住另一方对感情疑似不忠心的小辫子。 “好吧,那勉强相信吧,那卡片我收下了哦,嗯,这就是余粮哥哥娶我的彩礼了,密码也要告诉我。”胡羡仙忽地嫣然一笑,就如同冬日暖阳。 鬼使神差的,我念了一串数字。 胡羡仙小声默念,似是背下来。 随后她挽着我胳膊,朝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 往胡家的路上。 胡羡仙让我不要听她爸的那些胡话,这根本就不是单纯婚约的事情,她就是喜欢上我了,我不也喜欢她吗?两情相悦,爷爷同意,两家那么深的渊源,凭什么不能结婚,如果她爸非要棒打鸳鸯了,爷爷饶不过他。 胡羡仙态度认真极了。 医院里,我就觉得胡羡仙挤进了我心里一处角落。 这两天我对她的认知,她在我心里的形象,越来越饱满。 她性格活泼,敢爱敢恨,更敢说出口。 我脸皮却有些薄,她可能观察我很久了,我认识她却仅仅几天,如果我说喜欢极了她,难免不会被认为贪图美色权贵…… 抛开这些,因为时间可以累积。 那胡东来对我的轻视,难道就不能努力一下,将其改变一些么? 他认为我的本事虽有,但不够让他青睐。 事实上,这绝对是他小觑我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气,我沉声说道:“我觉得,那个傅先生没有那么简单,他为什么会对胡家下手,小仙,你和胡爷爷知不知道?” 话题,被我直接切开了。 胡羡仙稍稍一怔,随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她说:“按照余粮哥哥你的说法,傅先生是先伙同我们族人对祖坟下手,处心积虑让爷爷去找他,再“顺理成章”地害爷爷。” “奇怪就奇怪在,我们和傅先生根本没有什么仇怨,他名望不小,甚至逢年过节,胡家都去送礼,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他。” “还有,那个族人在你离开当晚就疯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对,傅先生失踪了,这是我爸和你说了的。” 我心头微凛。 傅先生失踪我知道。 胡家人疯了,我还真不知情。 其实,我还忌惮一个点,才是我提起来傅先生的原因。 风水先生躲在暗处,实际上是很可怕的。 胡东来还在慢腾腾的找傅先生下落,而傅先生只要再准备一个风水,直接撕破脸的情况下,绝对能让胡家死不少人! 我怕胡羡仙受伤! 风水,一棵树,一根藤,一块砖,一片瓦。 可使人花开富贵,亦可杀人无形! 第38章 晚辈只会风水 想要保住胡羡仙安然无恙,就得保住胡家。 保住了胡家,胡东来必然对我另眼相看! 于我来说,这局面是双赢的。 “回去之后,让我看一看那疯掉的族人。”我再开口道。 “嗯嗯。”胡羡仙点点头,又小声说:“那余粮哥哥,如果我爸说什么,你别生气哦,放心吧,我会护着你的。” 我心里一阵温暖。 …… 并没有直接回胡家,胡羡仙先带我去吃了早餐。 我是真的又渴又饿,狼吞虎咽了两大碗面,一大碗豆浆。 再等回到胡家时,堂屋里有不少胡家人,年纪不一,为首的是胡东来。 地上跪着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就是那天和我抬杠的胡家人,只不过他歪头搭脑,口水长流,衣不蔽体。 另一旁站着一人,身材颀长,背负着双手。 唐装,布鞋,老式的圆框眼镜儿。 装束像极了我爷爷当年的打扮,只不过爷爷瞎眼,带的是一副墨镜。 风水先生? 胡羡仙同样满面疑惑,显然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胡家主,我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祖坟是定然要迁走的,你们只是解决了坟山上的麻烦,先人安宁还没有处理。迁坟需要打路,此人冒犯先人,用作路基生桩,就能平息先祖安宁。” “至于傅先生,我还是认为,傅先生作为五县八地有头有脸的风水先生,他不可能如此针对胡家,两方之间没有仇怨,这里边儿或许有误会,傅先生也不是刻意躲着,说真的,傅先生真想坑害一家族,随便一点手段,就让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胡老爷子极有可能是被人骗了,那人是不是傅先生,还不一定!” “此刻胡老爷子不在,又不能做个对峙。” “不过,这件事情,回头是可以解决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句实话,真是傅先生想动胡家,我都帮不了,只能躲着。” “但凡胡家在五县八地找个先生来,听了你们和傅先生有恩怨,肯定都不敢管!” “只要胡家不出事,就代表这件事情真的是误会!说不定傅先生都会登门,弄清楚原委。” “如果傅先生没来胡家,等他回来会昌了,我也可以牵线,上门去说,说不定傅先生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儿呢!” 那风水先生的话音中气十足,极为洪亮,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的那些胡家人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居然都微微点头? 胡东来眉心郁结,可他一样没否认。 我心头微凛。 傅先生,就这么厉害? 这件事情相当于骑在胡家脸上了,甚至算是杀了胡老爷子,是我把人救活了。 胡家……居然信这种蹩脚的理由,还打算忍下来这口气? 不过,将一切立在傅先生是个本事通天的风水先生上来看,他能轻而易举的毁掉胡家,那再做这么多算计,的确很多此一举。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那个疯了的胡家人身上。 他才是突破口! 胡羡仙显得很不安,挽住了我胳膊。 我则朝着堂屋走去。 这同时,胡东来开了口,说:“我家老爷子在忙另外一件事情,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孙先生你所言是有道理的,前两日认定傅先生害我胡家,我也有思虑,凭他的本事,让我们全家死绝不难,家道中落更简单,为什么只杀一人?我家老爷子,更没有得罪他,况且,他真要害人,肯定有更直接的手段,没必要多此一举。” “对!这就对了!胡家主这才想通,险些遭小人利用!”孙先生连连点头。 “孙先生所言,我基本听全了。”我沉声开口,同时和胡羡仙迈入门内。 孙先生扭过头来,他咦了一声:“这位是?哦?!这是胡大小姐,原来是胡家姑爷,呵呵,胡大小姐婚配的事情,胡家主藏得很严实啊!” 胡羡仙挽着我的动作太亲昵,孙先生这样说也没有问题。 倒是众多胡家人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见过孙先生。”胡羡仙这才松开我,稍稍行礼。 她小声和我介绍,眼前这人,叫做孙应之。 孙应之含笑点头,上下打量我,正要开口。 胡东来却冷声说:“羡仙,你这成何体统!?过来!” 在胡东来后方,又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冲着胡羡仙招手。 胡羡仙显然不愿从我身边走开。 我微微点头示意,她才走过去。 胡家人脸色更不好看了,尤其是胡东来,尤为阴晴不定。 孙应之若有所思。 “顾余粮,你就不要插话了,孙先生先前说过,你处理的方式顾头不顾尾,族内是无事了,可祖坟中先人的尸身你没管,安抚不了先人情绪,还得给我胡家造成隐患。终究是你学艺不精!” 胡东来语气很重,就直接将我贬低了一层。 孙应之微眯着眼,便没和我说话了。 我深呼吸,保持镇定,并没有生气。 “先人不动怒,就是先人庇佑后人,再加上前几日我也有些事情,的确疏忽了,没有将事情妥善处理好。” 我的低声解释,带着歉意。 胡东来脸色好看许多。 随后,我看向孙应之,说:“孙先生所言很有道理,我不知道傅先生是谁,若真的是弹指一挥间就能毁掉胡家的先生,那他真没有必要做这种小人行径。破坏自己名声。” “呵呵,你这小辈倒是机灵,若是得罪了傅先生,莫说这五县八地,整个行省,你怕是都没有立锥之地了,嗯,这件事情矛头是你点出来的,我看,届时去登傅先生的门,你也一起吧,一并道歉行礼。”孙应之回答。 我稍稍一愣。 这件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我只是和孙应之说一些场面话,他却打蛇随棍上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胡家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大部分胡家人自己都不知道,才让人只能暗中谋害。 当然,我不可能直接点出来。 或许会点破胡家的隐秘。 收起思绪,我稍稍一笑,先点点头,算是接了他的话茬,随后看向那口水长流的胡家人,沉声说道:“我可以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至少,让他清醒过来说话,就算事情不能水落石出,一样能有个线索。” 场间还没有什么反应。 那孙应之却仰天大笑起来,连声说:“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信口拈来,我孙应之钻研风水三十载,此人神志已毁,这胡家的风水本身没有大问题,那就不是因为风水而伤,被人为所伤了魂,才会突然痴傻,你顾余粮,难道还是个算命先生?那就是阴阳先生了!?” “当然不是,晚辈只会风水。”我稍稍抱拳。 “哼!只会风水,你怎么给人补魂?还不退下去,不要再哗众取宠,丢了阴阳界的名声!”孙应之一甩长袖,脸上满是气愤! 第39章 赌注! “顾余粮,你够了!”胡东来沉声喝止。 我和胡东来对视,没有分毫退让。 “这不够,胡家主,我现在说这些,是为了胡家,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是因为胡爷爷,还因为……” 话音顿住,胡东来脸色太沉,我就改了口,没提胡羡仙。 “还因为,此事是我点出,胡家才会怀疑傅先生,如果是他人做鬼,更要尽快揪出元凶,免得真得罪了有名望的先生。” 语罢,我再扭头,视线回到孙应之身上,字句铿锵。 “花开一叶,一叶一世界,风水有途,处处不同观,孙先生就确保,你完全说准了吗?如果我能让他清醒过来呢?” “若我不能,那我跪在你面前,自己掌嘴三个耳光,说我顾余粮哗众取宠,学艺不精。” “可如果我能,是不是代表,孙先生看走了眼!?” 激将法,对任何人都有用,尤其是孙应之,三言两语的对话,我已经看出来他十分在意颜面。 他本就觉得我弱,那我先抛出让他能涨颜面的话,再质问针对他,他必然不会拒绝我! “顾余粮,放肆!”有个胡家人喊了一嗓子。 孙应之却举起手,往下一压,眼神就如同雄鹰看蚂蚁一般,鄙视,渺小。 “后生,你简直不知所谓,不过,看你这么言之凿凿,孙某人不让你试试,你怕是不会安心,回头胡乱说话,让这五县八地的先生,觉得我以大欺小。” “不过,这赌注太小了,你不能让他清醒过来的话,你不但要跪,更要自戳一只眼珠!” “若是你成了,我挖下一枚眼珠送你,再跪地喊你一声师尊!你满意否?” 我拱手,深深一抱拳。 再扭头看向胡东来,朗声说:“还请胡家主做个见证。” “再加一条吧,你如果不行,就不要再进我胡家的门。”胡东来没有那么愤怒了,脸色显得很淡漠。 “爸!你不能……”胡羡仙着了急:“余粮哥哥,你也不可以这样……” 我看向胡羡仙,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胡羡仙抿着唇,眼睛里血丝更多,担忧未减。 我先答应胡东来一个好字,接着走到疯掉的胡家人面前,看向旁侧人群,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胡塘,自然是住在胡家偏院。”有人应声 我点点头,摸出来罗盘,小心翼翼地摆在胡塘的头顶。 胡家人都没吭声,视线都很集中看着我举动。 毕竟,我先前救人是展露过本事的。 孙应之笑了起来,说:“后生,他不是撞鬼,你以为我不会先镇煞化煞?” 我没理会孙应之,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盘指针。 的确,指针没有转动,没有变化,这胡塘身上,并无恶阴,善阴。 “他的住处,我也看过了,没有问题,胡家的风水是一个整体,除了特定的东厢房被你察觉了,能先害男主人,不过虽然你重建东厢房,救活了胡老爷子,却还给胡家留下了隐患,胡家还得迁宅一次,否则三年内,又要死人!”孙应之冷声开口。 我微微皱眉。 他自持极高,却很吵,很聒噪。 “我要去胡塘的住处看看。”我吐了口浊气,再道。 没有人吭声搭话。 “余粮哥哥,我带你……”胡羡仙要挤出来。 胡东来却率先踏出一步,说:“走吧,我带你去看。” “孙先生,您就在此处喝茶,等个结果吧。”胡东来又看向孙应之。 “呵呵,胡家主都去了,我孙某人怎么能坐着?便一同再去,好让这后生死心。” 他们两人先后走出堂屋。 我跟上去,后边儿又跟上来数人,包括胡羡仙。 那风韵犹存的妇人一直拉着胡羡仙,小声劝说着什么,胡羡仙不太想听,很抵触。 …… 胡家偏院,通过西厢房尾端一条廊道进入,并不是贴着后山壁,而是一片开阔的区域,布局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四合院。 胡塘住在院子右侧中段,胡东来推开一扇门。 房间凌乱,床上被褥挼在一起,地上有许多空瓶子,鞋袜乱甩乱放。 我扫过一圈后,依旧低头,仔细看着指针。 指针属于正针,代表此间没有风水问题。 我走进屋内,手摁在被褥上摸了一把。 再走到屋中的桌子旁,指尖刮了刮桌面。 “这里的风水,没有问题。”我扭头看向门口,其余人并没有进来。 “呵呵,我还以为你这后生,还要狡辩几句,或者胡扯些什么东西出来,你认输的倒也快,那是要在这里跪,还是去前边儿?”孙应之笑着说。 “孙先生,我只说了这里没有问题,并不是这件事情结束了,这桌上的灰尘太厚,床单上,灰尘和潮湿都让被褥发僵,人可以邋遢,不收拾,但绝对不会不睡觉。” “因此,胡塘还另有住处!” “胡家主,这很重要!”我语气分外慎重。 孙应之的脸色,微微一变。 我面不改色。 他出这疏漏,缘由简单。 他将事情复杂化了,认为胡塘被“封了口”。 的确,人莫名其妙地疯癫,风水不出问题,就是魂被伤了。 胡塘是胡家人,看胡家整体的风水,胡塘住处风水,就足够断定问题。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孙应之自持极高,不愿意进这邋遢,满是异味的房间,只是粗略扫过一眼! 其三,胡家是个大家族,大家族的族人,往往不可能真的历年都一直住在族内。 胡塘不是直系,只有个小房间。 他难道没有正常需求? 况且,大家族人,相较其余人来说,钱包是要鼓一点的。 我以前在镇上给人做活儿,就有一人,是市里某个家族的旁支,平时在家族公司工作,住也住在大院,他依旧回镇上,修了一栋小二楼。 “去查一查。”胡东来扭头看向身旁一人。 孙应之的脸色却阴晴不定起来。 他忽然说了句:“没那么简单的,那胡塘的头顶有伤,顾余粮,我先看过风水,风水没有问题,我一样疑惑,因此我给一个好友打过电话,他让我检查过胡塘身体。” “头顶伤处是囟门!按照我朋友的话来说,囟门藏魂,这胡塘,就是被有心人封了口!和风水无关!” 第40章 双煞! 我瞳孔微微一缩,心一沉,脸色便有了变化。 先前孙应之就提过阳算…… 我当时认为是孙应之排除风水了,才说阳算这两个字。 风水堪舆,算命看相。 没有先后之分,同为先生,一阴一阳。 可他居然不是推断……而是借人断定! “哼,小聪明是有一些的,但你还是太年轻了,不够严谨!”孙应之眼中露出一丝倨傲。 “意思就是,不用查了?”胡东来身旁那人,小心翼翼地问。 胡东来微嘘一口气,眼中多了丝放心。 “孙先生还有这等好友,实属东来不知,回头弄清一切了,还请孙先生请来那位算命先生,胡家得好好感谢。” “呵呵,自然,自然。”孙应之脸色缓和下来。 胡羡仙神态慌乱起来,似是想说话。 我心头却猛跳一下,想到一个节点,声音顿时拔高! “胡家主,还是要查!” “并且,不光是查胡塘其他住处,更要查胡塘发疯之前,谁接触过他!” “他发疯,是在被扣下来之后,若封口,就得伤他,那谁伤他,谁就还有问题!就代表胡家不止一个叛变的人,这是隐患,又是新的突破口!” “若无人伤他,那就代表,头上的伤势是近几日的,是巧合!” “那有问题的,依旧是风水!” 我字句凿凿! 胡东来瞳孔微缩。 胡羡仙的慌乱,顿成了一阵惊喜。 孙应之的额头,却隐隐见了汗。 我深呼吸,完全保持镇定。 “去查!”胡东来简单两字,铿锵有力。 他看我的眼神,隐隐有了些变化。 孙应之更显得阴晴不定起来,面容有了一丝烦躁。 我们并未留在胡塘的房间里,而是回了堂屋。 接触过胡塘的人不多,都在场。 已经有人证明了,没人伤过胡塘,至于胡塘头顶的伤口,是他头一天帮忙拆东厢房的时候,被一块砖砸伤的。 至此,孙应之不但烦躁满面,他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说:“你怎么之前不讲?” 那胡家人显得很不安,小声回答:“那您也没问过啊……” 孙应之:“……” 堂屋内变得极为安静,气氛凝滞,几乎是落针可闻。 半小时左右,先前听命去查胡塘住处的人,匆匆进了堂屋,语气急促:“胡塘还真有一个小别墅,就在环山路另一方,离大宅不远。” “走,去看看!”我心头猛地一跳! “嗯,带上他!”手指向了胡塘! 胡东来沉声说:“带上。” 立马就有几人,将胡塘给架了起来,一大群人乌泱泱朝着胡家外走去。 阳光熨烫,刺眼。 孙应之额头上的汗珠分外明显,他没有多言,脸皮紧绷着。 没有开车,前头有人带路。 环山路,就是围绕着这座城中山的路,离了胡家一段距离后,路边郁郁葱葱的树,生机勃勃,打理的很好。 不多远,就经过了几栋宅院,比胡家小,气场依旧足,应该也是一些权贵的住所。 走了差不多得有六七百米,便瞧见了一栋小别墅,屹立在山脚。 楼有三层,装潢精致,院墙爬满了蔷薇,花繁枝茂,竞相争艳,煞是好看。 奇怪的是,四面院墙,都极高! 正常墙头两米算高了吧,这里至少有四米,是一层半的高度! 一半的砖,是新修葺的,还没有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泥味儿。 “这……”孙应之脸色变了,似要说话。 我立即看向胡东来,沉声开口:“胡家主,这是牢狱煞,墙高过屋子一层,宛若封闭,主屋主精神有异,恍惚产幻。” 胡东来脸色微变,他稍一迟疑,看向孙应之,问:“孙先生?” “是……牢狱煞没错,我……”孙应之稍有些结巴,他都汗如雨下了:“拆了墙,应该就有效。” “不光要拆墙,这里,不光是一处牢狱煞,一煞不够快,双煞才伤人!” “看那里!”我手立即指着院内一处位置。 那地方立着一根粗长的铁棍,端头尖锐,宛若一根长枪! 铁棍极高,差不多到二楼的阳台正面了。 风呼呼地吹着,阳台窗帘不停地飘动,能看出来,那是主卧! “那,是尖角煞气!” “牢狱煞压人心魄,尖角煞破人心防,不但精神崩溃,甚至会有极端行为,甚至是自杀!” 我字句夯实有力。 “对!对对!胡塘疯之前,他就想咬舌自尽来着,没成功,他又想去撞桌角,还是被我们拦住了。”说话的,还是之前讲胡塘被砖头砸伤那人!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孙应之,似是有些惧怕。 “呃……孙先生,这个您也没问。” “我现在也没问你什么!”孙应之汗如雨下,他再瞪了那人一眼,似是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被几个人架着的胡塘,忽地抽搐起来,他动作很凶,眼珠子瞪得极大,几乎要掉出眼眶了。 他更用力要咬舌一般,胡家人明显有了准备,几人控制住他手脚,一人掐着他嘴巴。 我反应速度极快,三两下攀爬上别墅铁门,跳进去后,抱住那根铁棍,狠狠往下一推! 地面的泥土瞬间被翘起来不少,铁棍咯吱一声,尖头刺进了二楼的阳台上! 哗啦一声,还划破了一大块窗帘! 铁棍倒下的刹那,胡塘的抽搐,顿时停止了,他不停的吐着白沫子,似是昏厥过去。 “拆墙!”胡东来一声令下,身周的胡家人,都开始用力搡门,是要强行进来! 我微嘘一口气,则摸出来罗盘,看着指针,心头微微一凌。 针头逆向旋转,甚至有斜飞的征兆! 逆针! 这代表,此地出忤逆之人,并人财两败,无好风水可言! 眼前胡塘被戳穿,不就是人财两败吗?他不但无法在得到胡家的认同,更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再看向那扇铁门,锁头不堪重负,快要崩断了! 我心猛地一跳,喝道:“住手!胡家主,这墙,不拆了!” “不拆!?”胡东来脸色陡然一变。 孙应之似是找到了机会,质问道:“后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尖角煞气被你破了,拆掉墙,破除牢狱煞,胡塘很快就能清醒,你想做什么?!” 我面色不改,反而走到那铁棍前,握住棍身,一声低喝,将其拉了起来,是要将它立回去! “后生,你干什么?不要乱来!”孙应之大惊失色。 胡家人同时脸色巨变。 胡东来惊怒道:“顾余粮,你这什么意思!?” 第41章 敲山震虎,借力打力 胡家人急了眼,就要继续用力推铁门! “住手!”胡羡仙尖声大喊,她冲到了铁门前,双手张开,拦住众人! “相信余粮哥哥!”她满脸坚韧,一字一句:“是余粮哥哥找到了这里,是他点出来了煞,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那些胡家人面面相觑。 胡东来额间泌出薄汗,惊色不减。 孙应之的脸色却连番变化,阴晴不定,更透着浓郁的疑虑。 地面被我损毁了,铁棍就立不太稳。 我双手用力握紧棍身,往下压着的同时,脚用力踩踏泥土,夯实地面。 终于,铁棍牢牢地立了起来。 胡塘没有吐白沫子了,他却双手掐着自己脖子,似要将自己活活掐死! “家主!胡塘手劲儿太大,弄不开啊!” 有人焦急大喊。 胡东来的眼神欲噬人,死死地盯着我。 我没有犹豫,快速爬上了铁门,脚别在铁栏杆缝隙中,膝盖弓起顶住一处位置,保持平衡,从身上掏出来了一面铜镜! 八卦凸镜,爷爷身上摸出来的法器! 凸面对外,我双手持着镜身! 镜身变得格外滚烫,就像是烧红了的炭。 同时,阳光汇聚在镜面上,一处更亮的光斑,刚好射在胡塘脸上! 胡塘发出一声哀嚎,他竟直挺挺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两侧,双目瞪得滚圆。 我快抓不住八卦凸镜了……太烫了,感觉手都在起泡! 呼哧一声,似是用力挥动棍子! “余粮哥哥小心!”胡羡仙大惊失色。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身后传来。 我毫不犹豫,脚从栏杆缝隙中拔出,收劲,整个人重重坠地! 难听的撕拉声骤响,火花迸射! 是那根铁棍,尖头杵在我刚才挂着的位置,一处栏杆被划出深深的印记。 头皮发麻,后怕感涌了上来。 差一点儿……自己就要被捅穿一个窟窿了! “嘶……” 后背的疼痛,让我吸了口凉气,八卦凸镜却变得冰冰凉凉,手掌并没有痛感,像是刚才的灼烫都是幻觉。 铁门外,却寂静无声。 胡家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丝茫然。 胡东来眼神凝重,惊疑不减。 砰的一声闷响,竟然是孙应之跪了下来,他满脸呆滞,哆嗦地说:“敲山震虎……借力打力……煞破了……居然……居然是反煞!好一个反煞……” “愿赌服输!” 孙应之掏出一柄短刃,朝着右眼直直戳去! 这一幕,让胡家众人脸色更是大变。 我堪堪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孙应之颤巍巍地停下手头动作,呆呆的看着我,脸色惨然。 我撑着身体,艰难起身,后背的疼痛,让我冒了不少汗。 收起八卦凸镜,我先拽住那铁棍,往后退一步,往下一压,尖头瞬间打在了锁头上。 哐当一声,锁落了,我才拽开门出去。 胡羡仙赶紧搀扶住我,担忧无比:“余粮哥哥……你还好吧?” 其他胡家人后退了几步。 胡东来眉心紧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走到了孙应之面前,低头,和他对视。 他手在发颤,似又要将短刃戳入眼中。 我探手,抓住了孙应之的手腕。 “孙先生,我只是想证明,这件事情有蹊跷,这只是一个赌约,抹过即可,不必要真的自戳眼珠。”我哑声开口。 不是我善心泛滥。 是因为这孙应之,他本身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太骄傲,自持太高了。 如果我利用这反煞的手段破了煞,孙应之找一些理由反悔,那我肯定得让他履约! 可孙应之是跪下后,直接戳眼珠! 便能看出来,此人不恶! 我自己知道学风水不易,若少了一只眼睛,看风水的时候,就要失不少准度。 我没必要将事情做的那么绝。 “顾……顾先生……仁义……” “可……可我……”孙应之面色惨然,才说:“退一万步,若顾先生输了,我恐怕不会让你停手……赌约就是赌约,愿赌服输!这眼珠,该戳!” 我没想到,孙应之居然这么实诚。 他手劲儿猛地变大,我死死攥着他手,才勉强维持住。 “你怎么那么死板迂腐?余粮哥哥都要留着你眼睛了。”胡羡仙一阵恼怒,她说:“你不要不识好歹,看不出来余粮哥哥受伤了很难受吗?” “我……”孙应之脸色更惨然。 哐当一声轻响,他手中短刃落地。 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内心略有复杂,不过,爷爷小时候还总告诉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一只眼睛,就换成一件事情吧,如果之后胡家有什么需要,你需无偿来帮忙。”我说。 孙应之苦涩浓郁,他还是跪着,没吭声。 就在这时,沉闷声响接连不断,才被修葺起来的几面加高围墙,竟然齐齐垮塌下来。 还好众人都在铁门前头,并没有被砖头砸中。 “胡塘清醒了!”有人惊声大喊。 我才扭头看向先前站起来的胡塘,他的确清醒了,双腿颤栗,是软得站不稳,更是面如死灰。 几个胡家人顿时将胡塘扣住! “胡家主,从他身上,必然能追问出来一些东西。”我看向胡东来,顿了顿,又道:“反煞,是风水术一种手段,拆墙拆铁棍是化煞,这反煞,就是让立煞之人遭到反噬,尖角煞气崩了,牢狱煞垮了,那人定然受了伤。” 胡东来眼皮痉挛,看我的眼神,总算有了一股变化。 “将胡塘带回去,严加拷问,家法伺候!如果他说,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如果拒死不说,就按照先前孙先生的说法,该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胡东来沉声开口。 随后,他揉了揉眉心,说:“小仙,你带顾余粮去医院看看吧。” 胡羡仙微喜,搀扶我往路边走去。 我摆摆手,摇头说:“没事儿,不痛了。” “可……余粮哥哥……那么高……”胡羡仙略显得不安。 我笑了笑,语气轻松:“工地上踩着高架凳,随时都可能掉下来,那还是水泥地呢,先前都是泥土面,当时痛,现在好了。” 胡羡仙噘了噘嘴,眼中依旧浮现一抹心疼。 胡东来似有些不适,他先搀扶起来了孙应之,朝着来时路走去。 其它胡家人看我的眼神各有不同,他们都没停顿,几人拖着胡塘往回走了。 我和胡羡仙反倒是落在后边儿。 本来我自己能走,胡羡仙非要扶着我。 等我们回到胡家时,堂屋里,多人将胡塘围成一圈,胡东来坐在太师椅上,压迫力极大。 孙应之却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进堂屋,和胡羡仙去了后院。 昨天一夜没睡,先前那一番折腾,精神集中的时候还好,此刻就疲累交加。 我让胡羡仙也好好休息,便进了房间,简单洗漱一下,脱掉外衣,躺上床,倒头就睡。 刚一闭眼,心口就一阵发沉,似压着什么东西。 我以为是胡羡仙的手,想睁眼的同时,伸手去摸。 眼皮死沉死沉的,难以睁开。 手落在胸口,却摸了一个空。 那发沉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困意愈来愈浓,意识越来越沉,快完全睡着了。 床边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人的第六感很准确! 可我着实太疲惫。 况且这是胡家,除了胡羡仙还能有谁呢? 第42章 “两面” 大抵,我两次离开,她怕我再不辞而别吧? 被人盯着看,睡着就总不踏实,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得死沉死沉,再无感觉。 等我一觉醒来,屋内光线暗沉,天黑了。 我伸了个懒腰,手却好像碰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一激灵,我猛地扭头左看。 左侧完全空荡,什么都没有。 稍蹙眉,我搓了搓左手背。 是碰到被子了? 下床,开灯,去洗手间洗脸,脑袋更清醒了,疲惫荡然无存。 看了一眼镜子,我稍稍一怔。 水汽上浮,镜面有些朦胧,好似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我猛地扭过头去,身后哪儿有什么人,只有光秃秃的墙面。 再看镜面,水汽汇聚成了水珠,流淌下来。 晃了晃头,自己都不在村子里了,胡家的事情也算是有了突破口,居然还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自己都苦笑着摁了摁太阳穴。 是了,我还得想一想,胡家这宅中风水怎么破,孙应之提醒得好,我都差点儿忽略了,眼前胡家的风水,三年必死一人! 思绪间,我走出洗手间,却一愣。 我一愣。 床边儿正襟危坐一人,不正是胡东来吗? 他面颊死板,瞥了我一眼,眼睛微眯,细长的眼尾,给人的冷意却比先前还重…… “胡家主。”我语态恭敬。 “有一点点本事了。”胡东来话音粗哑。 我心头微喜,正要开口。 “可依旧不够,这点儿微末手段,还是配不上羡仙!” “你滚吧,再出现在羡仙面前,打断你的腿!” “什么家世,什么背景,一只癞蛤蟆妄图染指天鹅肉。” “长得和那瞎眼的顾宅书如出一辙,看着就是个短命鬼。” “心太贪婪,小心也被热豆腐烫死!” 接连四五句话,一句比一句毒辣。 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爷爷……就是被一口豆腐烫死的啊! 霎时,胡东来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咣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双拳紧握,颤巍巍又松开。 胡家的门槛,就这么高吗? 胡东来,就这么……过河拆桥? 不……不对,这哪儿算是过河拆桥,是我贴上去处理胡家事情的。 心有些闷堵,脑袋有些浑噩,一时间,我都有些站立不稳。 笃笃笃,敲门声忽然响起,胡羡仙喊着我名字。 我过去打开了门。 胡羡仙俏生生地说:“余粮哥哥,我爸叫你去前院,说有事情要讲。” 她显得很高兴。 可我却喊难受。 胡东来才贬低了我,嘲讽我爷爷短命,还咒我短命,又让我去前院做什么? 再当着众人的面,翻一次脸? 胡羡仙好像没往那方面想。 她届时得有多难受? “算……算了吧。”我不自然的回答。 “啊?余粮哥哥,你怎么了?我爸就是那个臭脾气,他人很好的,一旦他觉得认同你了,就一定会相信你,你别生他的气。” 胡羡仙伸手,握住我的手,可怜巴巴的说:“求求了。” 我心里头更难受了。 认同? 这两个字,未免有些讽刺。 “胡爷爷呢?”我深呼吸,问。 “爷爷还在外边儿,帮着你找婆婆,打探消息呢,他去黑水县了,灰家找人更厉害一些。”胡羡仙认真说:“我和爷爷打过电话,说了今天的事情,他高兴的不得了,说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他还特意给我爸打过电话,让他好好说话,不然回来抽他大耳刮子!” 稍稍一顿,胡羡仙撒娇似的摇着我的手,满脸祈求。 说实话,我很难拒绝胡羡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再度不辞而别,伤害的,还是胡羡仙。 我心里是认同她的,是喜欢她的,这件事情,就总得有个结论。 如果胡东来真容不下我,大不了离开胡家就是。 只要不回村,不丢了小命,凭借我这一手风水术,上哪儿讨不到一碗饭吃? 甚至,我可以去找孙应之,让他帮我牵线,去给人看看风水,只要能赚上几笔钱,不一样能和胡羡仙有后续吗? 深吸一口气,我点点头,手稍稍用力握紧了一些。 胡羡仙喜悦无比,轻快拉着我,朝前院走去。 等到了前院,整个胡家都灯火通明。 前院摆了好几张桌子,围坐满了胡家人。 正堂屋中还有一张桌子,则坐着一些年纪稍大的人,首位空着,应该是胡老爷子坐的地方,旁边儿则是胡东来,以及一风韵犹存的妇女。 胡羡仙一直拉着我在那桌对面坐下,她才松开手。 一下子,院内的热闹停了下来,众多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胡东来目光审视着我。 这让我极为不适。 “老爷子说,替你办事去了,这几天,回不来。” 忽地,胡东来开口。 我眼皮微微一搐。 开始了吗? 先告诉我胡老爷子不在,给我打个预防针? “小仙,给顾余粮倒酒。”胡东来沉声开口。 胡羡仙立马拿起酒瓶,给我倒了小小一杯,她更显得笑靥如花。 胡东来抬起酒杯,他作势和我敬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脸颊带着一丝酡红,咳嗽一声说:“顾余粮,顾先生,今天的事情,我胡东来,开眼了。” “有错要认,挨打要立正,孙应之都有胆量挖眼,我没必要不承认,你却有本事。” “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二十六,对吧?我略有所知,你有个婚约?” “你要知道,我胡家有头有脸,不可能让你享什么齐人之福。这件事情,你可解决妥当了?” 胡东来这一番话,却让我懵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前一刻,还骂我是个短命的癞蛤蟆,这一刻说的,却截然相反啊!? 胡东来给自己斟满酒,吐了口浊气,说:“顾余粮,你怎么不喝?是觉得我对你的话重了?” “你要知道,我先前即便话重,也是答应了你,可以让你做上门女婿的,人没有本事,当然会被处处戳脊梁骨,既然你证明了自己有本事,那自然,包括我在内的其余胡家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不过,你想娶小仙,还是没那么容易,当然,你依旧愿意做上门女婿,我便没话说。” 胡东来的酒杯哐当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也是碰杯的一种形式。 我瞳孔微缩,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第43章 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胡东来在我房间里时,说的是羡仙,可实际上,他一贯的称呼是小仙。 还有,他先前将我贬低到尘埃,可他此刻的先前,却是胡羡仙带我从公安局再进胡家的时候,就像是房间里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就有两个可能了。 其一,在我房间里的胡东来,并不是胡东来! 其二,胡东来故弄玄虚,当面冠冕堂皇,背后彰显本性? 如果是前者,胡家就蕴藏着一个可怕的凶险,有个和胡东来一模一样的人! 后者,就预示着我在胡家的日子会履步维艰。 思绪间,酒杯同样在桌上碰了碰,一饮而尽。 胡东来不再多言,自斟自饮。 别的胡家人给我敬酒,有胡羡仙的二伯,三伯,姨娘,姑妈,都是长辈,他们问的都是相关风水的东西,并提到了一个正题,胡家这宅子,应该怎么办?像是孙应之所说那样,要迁宅?那祖坟呢? 孙应之走之前说了,我用了反煞的手段,并且我没事儿,那就代表给胡塘设下风水的人有事了,十有八九不会是傅先生,傅先生不可能承受不住这种反煞,出事的应该是我!这是不是意味着,暗处算计针对胡家的人没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 我才问了,胡塘嘴里问出来东西没有? 得到的回答,是胡塘嘴巴严实得很,宁死都不出卖暗中的人。 我眉头微皱,心却沉了下来。 这就不好办了,相当于线索还是被掐断。 不真的将那人揪出来,谁都不确定他到底怎么了,胡家就算迁宅,改坟,一样会被算计。 “余粮哥哥喝了不少酒了,真要看风水,也得明天看啦,哎呀,他真不能再喝了。”胡羡仙开始帮我挡酒。 胡家人调侃起来,意思是胡羡仙还没有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胡羡仙脸色酡红,笑容却甜丝丝的,像是吃了蜜糖。 最后胡东来发话,让大家别继续灌酒,等我明天休息好了,给宅子看看风水,再说别的事情。 众人这才消停下来,不过我酒量浅,脑袋发晕,视线中人都开始起重影了。 胡东来又说了几句,意思是我本身还有个婚约,要处理干净。 胡羡仙在应话,说那婚约早就被毁掉了,她先前还把那坏女人赶走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断片儿了,只是愣生生地在一旁点头。 最后,胡羡仙要搀扶我回房间,却被叫下来,换成了另一个胡家人,搀着我去后院。 月华清冷,夜色幽幽,风吹着草木轻晃,院中水潭涟漪不断。 碧波倒影中,是一张通红的脸,眼神迷蒙,酒气冲天。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人将我扶到了水潭边停下来了。 安静,落针可闻。 他没动弹,却紧紧掐着我的胳膊,丝丝痛感袭来。 我稍稍清醒了一些,挣脱一下,说:“我自个儿回房间,没事的。” “哼。”冰冷的声音,略带一丝熟悉。 我扭过头,瞳孔猛地一缩。 扶着我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胡东来!? “自己老老实实地走,胡家不落颜面,你也得个光鲜。” “好话和你说了,你不好好听,敬酒你不吃,偏要吃罚酒!” “打定主意,要当我胡家的女婿了!?” 胡东来分外阴沉,细长的眼睛,瞳孔显得分外冰冷。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胡东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只是不好明着否我,怕被胡老爷子问责?表面才装出那副模样? 一时间,我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下意识的,要挣脱开胳膊。 腰身却被用力一搡,我哗的一声,坠入水潭中。 冰冷的潭水,让我一个激灵,身体险些应激。 遂即,一双手狠狠压着我的头!将我摁进了水里! 我拼命的扑打,双腿用力摆动,想要往上钻,那双手却分外灵活,端的是不淹死我不罢休! 口鼻呛了水,肺都一阵阵撕裂的疼痛,更想咳嗽。 这样一来,呛的水就更多了! “余粮哥哥!”忽地,一声惊呼入耳! 头顶摁着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一只手忽然抓住我胳膊,将我往上拉! 我反手抓住她,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 还好,水潭不深,离岸边更近,三两下,我就爬了上去,哗啦哗啦,吐出来不少的水。 眼睛涩痛,视线很模糊。 酒劲儿完全醒了,一只手在不停拍打我后背,我一只手,还握着一只纤细手掌。 视线堪堪恢复清晰,我身边儿的不正是胡羡仙吗? 她满脸焦急,都快被吓哭了。 “你还好吧余粮哥哥?”她强忍着镇定问我。 “没……没事……”我喘了口粗气,细密的鸡皮疙瘩,却爬满了全身。 差一点儿,胡羡仙如果来得不及时的话,我就要被活活淹死了! 胡东来……端的是心狠手辣! 后怕感不停地上涌,身上本就浸满水,更觉得寒意彻骨。 “胡江怎么回事儿……千叮万嘱,让他把你送到房间,他人跑去哪儿了啊?”胡羡仙又气又急。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胡江? 浑浑噩噩,脑子里冒出一张面孔。 对,就是他搀扶我的。 可之后,却莫名其妙地变成胡东来。 我正想直说,是胡东来推我下去,甚至摁着我的头,要把我淹死! 话又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胡羡仙这么天真,我这么揭开胡东来的面具,好吗? 同时,胡羡仙搀着我起身,心疼地说:“还好,我爸和其他长辈聊了半天,说打算让你看看祖坟呢,让我来告诉你,才瞧见你掉水潭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等会儿我就告诉我爸,狠狠罚胡江!” 我脸色再度一变,说:“你们,一直和胡家主在一块儿?” “是啊,我爸的酒量好呢,其他长辈都说你酒量不行,不过酒品好,都快断片儿了,都没有乱说话。”胡羡仙小声回答,她扶着我往房间走。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冷汗都仿佛结了冰,衣服粘在后背上! 先前推我的,不是胡东来! 第44章 二杀! 不,是这胡家,还有一个胡东来! 我想起来了翟婆婆和我说的一件事儿。 “远离胡家,尤其是胡羡仙,她不是真的胡羡仙,甚至不是人,他们都被骗了。” 我在医院里问过胡羡仙,得知胡家发生过的事情,认为翟婆婆所言,就是胡家的风水问题,只是她了解得不够清楚! 可好像……并非我想的那么简单? …… 我思索间,被搀着进了房间。 胡羡仙叮嘱我先洗澡,换了衣服再睡觉,便带上门离开。 我深呼吸,先慎重地反锁了门,将罗盘摆在这房间中的煞位上! 随后,再三检查一遍屋内,就连床底下都空空如也后,才放心地去洗澡。 熨烫的水,稍稍驱散了寒气儿。 我镇定下来,在思索,那另一个胡东来,是谁? 纸人? 排衙村中,霍麻被剥皮之前,我是见过他的纸皮人的。 他临死之前和我最后一通电话,就是被我的纸人给骗走。 只是,纸皮人乍眼一看没问题,多看一眼,就能发现破绽。 很假。 “胡东来”和我接触了两次,再加上他要摁着淹死我时,手还进了水里,纸遇到水就软了,化了,因此“胡东来”不可能是纸人。 按照翟婆婆的逻辑来看。 胡羡仙的问题转嫁在胡东来身上。 可为什么假的胡东来,却并没有取代真的胡东来? 手指用力摁在太阳穴上。 半晌,才恢复冷静。 我想留在胡家,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那假的胡东来已经想杀我了,但凡昨晚他不是推我下水潭,而是背后捅我一刀,我都得死。 从洗手间出来,换了干净的衣服,身心俱疲,我倒在床上,昏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总做梦,听见指甲抠床板的声音。 中途醒了一次,床底下什么都没有,床板好端端的。 再一觉,就直接睡到大天亮了。 此刻刚过五点,天才蒙蒙亮。 年轻,代谢好,酒劲儿完全没了,整个人精神抖擞。 我先收起罗盘,才走出房间,后院一片静谧,鸟语花香,好不安逸。 径直去了前院,没有看胡宅的风水,而是走至大门前。 保安毕恭毕敬和我打招呼,小心问我,问我是要走么? 我略尴尬,上一次不辞而别,应该让他受了罚? 我解释说自己不走,保安才给我开门。 结果当我跨出大门,他还小心翼翼跟了上来。 我微吐一口气,没理他,视线停在门前三米的位置。 曾经胡家门前的坟,应该就是在家门外三米至十米的范围,这才叫做坟对宅。 如果在门前三米内,就属于阳宅建造在坟上。 常人眼看,这肯定无比阴森了。 在风水中,却叫做阳夺阴气,会人丁兴旺吉祥。 我刷过不少短视频,新闻,都说某某学校,以前是个坟山,坟地,弄得一惊一乍! 事实上学校多孩童,生气浓郁,老师气正阳刚,学校运势会更好。 当然,前提是不能建校后再埋人,否则风水一溃再溃! 我爷爷处理过这里,按道理,不会有什么隐患。 只是,胡家多了个“胡东来”,我多排查一遍,小心无大错。 摸出来罗盘,指针依旧是正针,表示此地为正常用地。 迈出一步,过了三米外。 罗盘指针一颤。 我心神微凝,仔仔细细地看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指针没有转,微微沉了下去。 我瞳孔一缩,喃喃道:“沉针下阴,非恶却冤,使人心悸,不适。” 再扭头看胡家大宅,宅子处于山的阳面,两边都有路,路并非笔直,微微呈现往里的曲度,似是弯弓。 这叫做路抱宅,主,人才兴旺。 可宅前又有沉针,这里虽然无坟,却还有冤气! 相当于风水将这冤气怀抱其中! 冤气和胡家风水融为一体,假的胡东来,就和这冤气有关? 思索间,我再往前走了三步,每一步,都特别仔细地看着指针动静。 脚步顿住,往回退半步。 指针直接触底,近乎要弯折了! 我赶紧再退半步,指针才稍稍恢复一点儿,蹲身下来,我用指甲盖在先前脚站着的位置,狠狠划了一下,出了道白印子。 “去喊人,把这里挖开!”扭过头,我语气果断。 “啊?”那保安愣了一下。 “我说,把这里挖开,现在,马上!”我语调变重。 那保安立即朝着宅内跑去。 没两分钟,胡东来就出来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他倒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一般,停在我先前的位置上。 那块被我打下印记的砖就夹在两人中间。 “这处风水有问题?”胡东来眉头紧锁。 我点点头,说对。 “可当年这里挖开过了,的确刨出来了一座坟,是顾宅书老先生还给里边儿埋了一样东西,说是给我胡家镇宅所用,和我胡家运势息息相关。若贸然打开,会损胡家家运。绝对不能挖开!”胡东来显得格外为难。 “这……”我一时间凝噎。 爷爷给下边儿埋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挖开? 可事实上,胡家的确还有问题啊。 “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那里,顾老爷子还说过有问题。” 胡东来指了指宅前空地外的马路对面,便迈步往那边走去。 我疑惑不已,跟上胡东来。 他前脚走过马路,速度挺快,我后脚正要跟上去。 大喊声从后方传来! “姑爷!” 保安的声音? 我下意识一顿足。 刺耳的呼啸声袭来,劲风从面前抽过! 风的惯性,似乎要将我卷进去! 我头皮发麻,一瞬间腿都软了,险些没瘫坐在地上…… 那一刹,是一辆货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 我但凡迈出一步,就要被撞死了! 汗珠从脸颊淌下,我颤巍巍后退两步,再扭头回看,那保安匆匆跑下台阶,他身后居然跟着胡东来! 路对面空空荡荡,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保安和胡东来朝着我走过来,我强忍着惊惧,退到他们身旁。 “姑爷,你刚才怎么回事儿?一头往车上撞啊……”保安额头上全都是汗,心惊胆战地问我。 胡东来同样一脸审视地看着我,似乎在质疑我是不是酒没醒。 我没回答问题,而是指着先前打过标记的地点,哑声问:“胡家主,我爷爷,有没有在那里埋过东西?” 胡东来却一脸疑惑,说:“什么?” 第45章 狐皮 我一怔,才解释说,当年胡家出事,胡羡仙生病,他和许多胡家的人被革职,不就是坟对宅的风水问题吗 我爷爷破了坟对宅,是不是又给地下埋了东西,庇佑胡家运势风水? 胡东来:“……” 他蹙眉摇头,说:“顾余粮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是我胡家的新宅,刚修好第三年,你所说的事情发生在老宅,都是二十一年前的事儿了。还有,顾宅书老先生,并没有埋下来什么东西在老宅。” 我脸色顿变。 老宅和新宅? 是了,胡家这宅子新修了三年……一般大户人家,很少在原址上重建,都是保留老宅,择地建新宅。 我居然弄错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眼前的情况,就是胡家运气不好,新宅选址选出了问题? 还是他们得罪的人太多,动工时就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 默了片刻,我告诉胡东来,这一点是我弄错了,不过,那地方还是得挖开,下边有东西。 胡东来立即叫来几个工人。 电钻,洋铲一顿造,一两小时,便挖出一个两米深坑。 坑里头,捡起来一张脏兮兮的皮。 尖溜溜的嘴巴,狭长的眼洞框,硕大的尾巴。 竟是一张狐狸皮! 工人们面面相觑。 我神情却放松多了。 若是挖出来个坛子,牌位,或者残肢,怨气都足够影响到风水。 一张狐狸皮,倒是无伤大雅。 胡东来却满头大汗。 不光是他,挖地动静大,门前许多胡家人观望,多数人眼中惊惶。 胡羡仙也在其中,她脸色最苍白,不停地发抖。 我微嘘一口气,不懂风水,就容易被吓到。 因此我往前走两步,抬手下压,笑道:“大家完全不用怕,一张畜生的皮而已。地底下什么东西都有,这些年不少人修宅,还在地下挖出来古墓呢,对风水没有大的影响,不会伤人,我只是在排查宅内的问题。” 我语气尤为轻松,还和胡羡仙眼神示意。 可所有胡家人,都没有丝毫好转,脸色反倒是更战栗! 忽然,胡东来走到狐狸皮前,竟脱下外套将狐皮裹起,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嗖地燃烧起来,噼啪作响。 胡东来咬牙切齿,低声道:“阴魂不散!” 我心里咯噔一下,满腹疑窦,这里边儿,还有蹊跷? 很快,地上只剩下一堆焦糊的灰烬。 胡东来眼中全是血丝。 短暂的情绪发酵,胡家人更惶惶不安。 突然,胡东来看向我,他眉心郁结,话音沙哑:“顾余粮,你走吧。” 我没弄懂。 眼前的胡东来,是真的。 假的那个又想杀我,却他没能得手。 胡家明明有麻烦,胡东来为什么要对我下逐客令? “我不懂。”我皱眉摇头。 胡羡仙跑下台阶,满眼不安和惊怕,紧紧拉住我的手。 “带着小仙,一起走!”胡东来声音突然变重,近乎是低吼。 “小仙不能走啊!”门前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其余人都显得更惶乱,大部分视线都盯着胡羡仙! 胡东来猛地扭过头,字句凿凿:“都给我闭嘴!马上去个人,将孙应之先生请回来。” 众人战战兢兢,却不敢多言其他。 分出两个人,匆匆朝着路边跑去。 “走啊!怎么不走!”胡东来回头,冲着我低喝,他眼中血丝更多,根根毕现。 我顿时恍然大悟。 狐狸皮不简单,必然预兆着某件事儿! 胡东来让我带走胡羡仙,是怕她出事! “不……我不走……”胡羡仙却带着哭腔,她松开我的手,要走到胡东来面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胡羡仙脸上! 胡东来色厉内荏,又一阵阵心疼,他冲着我说:“顾余粮,好好守着我女儿,她要出事,我死都不放过你!” 胡羡仙捂着脸,婆娑哭泣,显得有些绝望。 我沉默,并未回答什么。 胡羡仙的哭泣,掌印,让我心疼不已。 只是,我并没有气愤胡东来,我晓得,他是要“打醒”胡羡仙而已。 不光如此,我还看出来了细节。 并非胡家有危险,胡东来才让我带胡羡仙离开。 这事情十有八九同胡羡仙有关。 因为当胡东来先让胡羡仙走的时候,胡家就有人开口,说不能走,他们的神态脸色说明了一切! 虽然,胡东来一句话力排众议。 但是胡羡仙,会安安分分跟我走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就像我明知道排衙村中凶险,还二次回去。 村里有我的“牵挂”。 胡家,一样是胡羡仙的牵挂。 最重要的是,弄不清楚这危险究竟是什么,离开也只是饮鸩止渴。 就如同我虽然离开了排衙村,但危险本身并没有消失。 解决问题,才是排除危险的唯一途径,否则,就只是将麻烦搁置,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顾余粮!你傻站着干什么,酒还没醒?”胡东来语调拔得更高,眼中透着急躁和气愤。 “我昨晚就醒酒了。”长吁一口气,我回答:“胡家主,嗯,我想说的是,小仙不走,我也不会走。” “胡家有难,顾家帮。” 胡羡仙泪眼婆娑地抬头,眼中一阵惊喜。 “帮个屁!你爷爷当年都说帮不了!小仙能活下来大半凭运气,你真要帮,就带她走!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有一点本事,就喜欢逞强!”胡东来压根不信任我,皱眉道。 我皱眉说:“那你确定,她跟着我走了,危险就会消失么?我虽然先前没分开新宅老宅,不过,胡家的麻烦应该是从老宅带来的吧?当年留下隐患没解决干净,即便是胡家搬迁到新宅,危险都随之而来。难道,危险不会尾随着她一起再度离开?” “胡家的危险,核心并非胡家,而是在小仙身上!我分析得没错吧?” “你让我带走小仙,究竟是为了她安全着想,还是想让她引走危险隐患呢?” 我意简言赅! 胡东来汗如雨下,神态更显得惊疑了。 我继续道:“有什么问题,咱们进去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我爷爷没能解决完胡家的麻烦,可能和他瞎了一双眼睛有关。” “况且,这两天,胡家有人想赶我走,甚至两次差点杀了我,这代表了什么?” 第46章 嫁女! 胡东来脸色再变。 胡羡仙也错愕不已,不安地说:“余粮哥哥……你……说什么?谁想杀你?” 我摇摇头,说:“等会儿再讲细节,他是怕我,才会赶我,气急败坏,才会动手伤人。” 再示意胡东来进院。 总算,他没有继续让我和胡羡仙走了。 而是扫了门前众人一眼,沉声道:“没有各自要做的事情了么?老二,老三,你们留下,其余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耽误家族生意。” 人群散了,是带着恐慌情绪散开的。 进入堂屋里的,只有胡东来,两个中年人,分别是胡羡仙二伯三伯,一风韵犹存的妇女,以及我和胡羡仙两人。 各自坐下后,胡东来才打开了话匣子,我才明白一切由来。 原来,当年胡羡仙重病垂死,胡家多数人仕途被断,我爷爷破了坟对宅的风水后,事情并未结束。 胡家开始有人失踪,就连从门前坟里挖出来的那小棺材都消失不见。 最后在胡羡仙的床底下找到时,棺材被红布包裹起来,顶端还贴了个喜字! 我爷爷说,是棺材里的死人还想讨个阳间媳妇,镇尸,就可以解决问题! 可打开棺材,棺内却并非人尸,而是一具狐尸! 当天夜里,胡家老宅围满了狐狸,甚至抬来了一顶小轿子,喜庆而又阴森。 更恐怖的是,胡羡仙明明被一群人守着,却还是被裹上了红嫁衣,甚至被丧心病狂地化了浓妆。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这样对待,太过阴森恐怖了。 我爷爷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将狐群赶走。 胡家才和他道明了家族过往。 原来以前的胡家,并非真的白手起家,而是因为供奉了“仙家”! 随着胡家的家业越来越大,仙家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最开始三牲,各种蛋类祭品,到了后边儿,仙家居然开始迷惑胡家的族人,甚至……吸阳气。 胡家有一部分族人变得性格古怪,之后胡家才发现,那些古怪的族人都是狐狸,因为狐仙有迷惑人的本事,它们吸多了阳气,便佯装成了人,和胡家生活在一处。 胡家不堪其扰,为了自保,听从一风水先生的指点,在一次供奉中,往祭品里下了足够分量的毒,把所有仙家全部毒死了,又将胡家宅子迁移到了狐狸的坟洞子上。 可没想到,宅修好后,风水出了问题。 再之后,就是我爷爷发现门前对着一座暗坟,事情便接上了。 而当胡家说完这一切,我爷爷却表示,这件事情他管不了,狐是五仙之首,他还想多活几年,听着孙子长大成人,不想死在这里。 当时,胡家的老太爷,以及还年轻的老爷子,都表示要将胡羡仙和我爷爷的孙子,也就是“我”,定下婚约,两家就是一家人了。 我爷爷却当即反对,说我的缘分早就被安排好了,便溜之大吉。 胡家本来人心惶惶,结果,被我爷爷赶走的狐仙,居然没有卷土重来。 胡羡仙安然无恙的长大,胡家再没有发生过怪事,家业越来越健康,良性。 这件事情,就像是风中尘埃,大家都以为噩梦终散。 时至今日,胡家迁了宅,却又开始出事了。 被人算计,胡家不怕。 可门前挖出狐皮,那就代表,是当年的事情,狐仙回来报仇了! 说完这一切,胡东来还死死地握着椅子扶手,额头上青筋毕现。 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霍麻活着时,提醒过我,狐黄白柳灰。 和胡羡仙接触了,确认她没问题,这件事情就被抛诸脑后。 “霍麻”二次提醒我的时候,他已经被害,实际上是纸扎匠在骗我回村,我就更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胡家真的和狐有关! 那其余四个家族呢? 胡东来的脸色又变得艰难,复杂,说:“顾余粮,你管得了么?你所说的问题,的确是问题,可那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呢?”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前传来。 “怎么不能解决呢?嫁女,不就是良方?咱们胡家靠了狐仙才起家,当年狐仙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我们痛下杀手,就对了吗?当年大哥和老太爷做决定的时候,就有不少族人反对!” “时至今日,要是狐仙们卷土重来,那必然做好了一切准备,胡家要么覆灭,要么就嫁女啊!” “只要小仙嫁过去,看在她的薄面上,狐仙总会息怒的。” “说不定,它们一高兴,还会继续庇护胡家!” “东来啊,自古以来,联姻就是规矩习俗,胡家就不能代代出个女子,去和仙家联姻吗?这样一来,哪还有人敢算计咱们胡家的风水!?” 那话音虽老,但中气十足,却字句凿凿。 我只觉得荒谬无比,怎么可能让胡羡仙嫁给死狐狸? 抬头看向堂屋门口。 门前站着个腰身伛偻的老人,和胡老爷子五六分相似,长满了老人斑。 老人身后,还有两中年男人,年纪和胡东来相仿。 一人随即开口,冷声说:“东来,你不能当了家主,就搞什么一言堂,当年,大伯他就是和老太爷们一意孤行,才让胡家险些覆灭!” “狐仙还在,胡家就绝对不能再错了,一念之差,或是家族万劫不复,也可能是天大的机缘啊!” 我看明白了。 这老爷子,应该是胡老爷子的兄弟。那他身后两人就是胡东来的表兄弟了。 可他们的注意,想法,却让我身上起鸡皮疙瘩。 这时,另一人开口道:“如果狐仙看重的是我们这一房的闺女,那我们会立即让其去联姻,大哥,是家族重要,还是一个女儿重要?” “况且,你都愿意让顾余粮这样的人上门当女婿了,这对胡家好处很多吗?风水先生,花钱请不到吗?当年那顾宅书就胆小怕事跑了!我们还被最先那个风水先生坑了一头,就不该杀狐仙!应该想办法共存。” “你看其余四个家族,他们明面上还认我们胡家当老大,可背地里,谁还当我们是回事儿?” “还有,顾余粮,刚才你不是说有人要杀你么?不怕提醒你,那必然是狐仙了!你现在滚了兴许还能保住命,要是多管胡家的事儿,当年你爷爷没死,你必然要死在这里,给仙家祭祀!” 话语间,他踏步往前,要来抓我衣领子,似想将我往外赶! 胡东来起身,怒气冲冲喝道:“胡骏,你敢!” 这时,那老头再度开口:“小仙,当年你是襁褓中的娃娃,什么都不懂,今天你长大了,没有离开,二爷很欣慰,现在胡家有难,你愿不愿意帮?你帮了,胡家必然再上一层楼,你不帮,恐怕我们都会被仙家杀死,整个胡家兴衰,都是你一人的一念之差啊!” “我……”胡羡仙眼中惶惶然,一副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 第47章 必有克星! 气氛,瞬间焦灼起来。 胡东来和一人对峙,另一人隐隐要挡住胡东来。 那风韵犹存的妇人,则紧张地将胡羡仙挡在身后。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两人动摇起来了。 那老人神色复杂,语气恳切,说:“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日,胡家真的需要你站出来,家族兴旺,一人之身啊!” “那请胡二爷将你们这一脉的所有适龄女子都叫出来吧,我自有办法,或许能让狐仙改变索取的目标。” 我一句话,打断那老头,并跨出两步,挡在胡羡仙身前。 那老头陡然盯着我,脸色微变。 最开始搭腔的中年人,以及和胡东来对峙的胡骏,都眼神极度不善地看向我。 我面色不改,看向胡骏,说:“你不是说,如果狐仙看得上你们一房的闺女,你会毫不犹豫地让其出来吗?好啊,小仙和我定了婚约,这是媒妁之言,当年我爷爷好歹救过胡家大半场,若非他动手,胡家不一定还存在,胡老爷子说得没错,这种恩情,我一句话怎么能一笔勾销?” “嗯,我不同意你们拿我未婚妻去造福“家族”,不过,你们属于偏门旁支,总该付出一点儿东西吧?对,古往今来的联姻,不都是旁系出人么?” “你!”胡骏脸色一沉,额间却见了汗,说不出来话了。 那风韵犹存妇人一脸惊喜,才说:“这的确是好主意,既不得罪狐仙,又不会让我们胡家背信弃义,胡阆,我记得你女儿比小仙大一岁?她也生得俏……” 妇人看向了最先说话那中年男人。 “放屁!”胡阆脸色一变,才说:“狐仙看上的是小仙,这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胡东来愤怒急躁的神态,变得缓和下来,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二,老三,你们说是不是?”胡东来瞥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胡羡仙二伯,三伯。 两人连连点头,动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略兴奋。 “对!胡阆,你把女儿送出来,大哥将小仙嫁给顾余粮,这顾余粮的风水术,我们是见识过了,他绝对的潜力股,胡家若有狐仙再度庇护,再加上一个风水先生的女婿,这五县八地,哪儿还能束缚手脚,能往外省发展!” “没错,胡骏,你不也有女儿吗?我看,她虽然不到二十,但狐仙说不定更喜欢小的呢?” 胡骏瞪大了眼珠,道:“绝对不可能!” 胡东来话音一沉,才说:“那你先前,为何要说那番话?家族的安危,是你口中玩笑?” “二爷,你怎么看呢?余粮的说法,应该是对我们胡家利益最大化的了。你不能因为是自己一房的亲孙女就舍不得,小仙就能送出去吧?为了家族,偏房是否能稍稍做出一点牺牲?” 话语间,胡东来看向那老头。 整个过程中,我其实就点了那两句话。 胡东来这一方的人就捉住了时机,三两句话便占据了上风。 满脸老人斑的胡二爷,脸色一样阴晴不定。 他没吭声,转身往后院走去。 胡骏和胡阆都立即跟上他,三人很快消失不见。 胡东来重重吐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胡羡仙二伯,三伯,则低声和他商议,意思是,既然能有这种办法,那就去劝胡阆和胡骏答应,继续被狐仙庇佑,只要掌握好尺度,没事的。 胡东来却不作声,随后看向我,问:“余粮,你怎么看?” “先前的话,是诓他们的。”我摇摇头,吐了口浊气。 屋内骤然变得一片安静! 胡东来二伯,三伯,先是茫然错愕,随后,就成了被戏耍后的惊怒。 我正想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胡东来却眼中精光乍现,他非但没生气,还连说了几个好字! “大哥,这好什么啊……”胡羡仙二伯一脸沮丧,三伯的脸色也不好看。 “余粮的意思,你们没明白么?二爷他用家族道义来绑架小仙,胡骏更是如此,而余粮随便两句话,就让他们暴露了本性,舍不得自己亲孙女,舍不得女儿。只不过冠冕堂皇而已。” “还有一点,即便是余粮说的是真的,我们一样不能答应,不能牺牲小仙,就能牺牲其余胡家的骨血?更重要的是,狐仙出过一次问题,它们就不会第二次出问题么?若他们吸取经验教训,蚕食到我胡家人只能是奴役,再无法当个正常人呢?” 胡东来言之凿凿。 胡羡仙二伯,三伯,这才面面相觑。 “余粮,你畅所欲言,胡家听你的想法,全力配合。”胡东来再度说道。 我松了口气,没接话,坐回椅子上仔细思索。 其实,我对仙家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它们多来自北方,用风水的话来说,算是开化了灵智的山野精怪,民间多称之“地仙”。 这时,脚步从院入屋。 胡东来几人纷纷打招呼,喊了孙先生。 我抬头,入目所视,正是一道颀长身影,依旧是唐装,布鞋,圆框眼镜儿的装束。 孙应之先和胡东来等人回礼后,才转身对向我,然后,腾地一下跪在地上,喊了一声师尊!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搀扶,说之前的赌约已经过去了,不必要下跪。 其余人更是面面相觑。 孙应之起身后,脸色慎重许多,说:“过不去,过不去!我回去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这一跪,反而舒服了” 我:“……” 紧接着,孙应之又说:“先前的话,我在门口听了一半,我对仙家了解得虽然也不多,但五行有生克,毒蛇栖息之处,七步内必有解药!” 我眼前一亮,孙应之的话,给我提了醒! 这说话看似夸张。 事实上,猫狗被蛇虫咬伤,都能寻觅到药草自愈。 风水讲究阴阳气,讲究生生相克。 山水中有章法,那仙家必然有其克星! 这些年的风水术,都是靠着一个人自学,这种旁人的“经验”,让我甘之若饴。 “孙先生,你再多说些?”我尽量保持镇定。 第48章 接阴婆 “咳咳,师尊,你叫我应之即可。” 孙应之这才娓娓道来。 来渠县不光是有先生道士,还有民间的能人异士,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三年前他给一家人点坟,葬的是一个停尸一年的婴儿。 那婴儿身上便裹着一张发白了的狐皮。 当时,他第一眼都没瞧见狐皮,只是觉得婴儿唇红齿白,还和他咯咯笑个不停。 之后才发现,居然是死婴…… 他觉得后怕之余,才去了解清楚情况。 原来,是那家人媳妇难产,一尸两命,为了不闹鬼,便请来了专门给死人接生的接阴婆。接阴婆将死胎裹上了狐皮,说是狐狸通人性,喜幻化成人,吸阳气,剥皮之后,用特殊手段炮制,可压住阴魂,让尸鬼觉得自己像活人,从而和家人生活,排解怨气。 顿了顿,孙应之说:“一物降一物,这接阴婆专杀狐狸,我知道他住哪儿。” “小仙,你开车,送孙先生,余粮走一趟!”胡东来当机立断。 我脸上有了喜色。 这不就是,山重水复无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一行三人离开了胡家。 上了胡羡仙的车后,孙应之就说了一个地址。 等我们抵达时,已经出了城,村口立着一陈旧的石碑,写着齐村。 孙应之只是接触过接阴婆,知道这齐村,却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址。 我们只能和村民打听,结果屡屡碰壁。 村民一听我们要找接阴婆,就脸色骤变,匆匆走远。 最后胡羡仙花了两百块钱,才从一村妇口中打听到接阴婆住处,他住在村南,最外沿一栋土房子里。 甚至我们还听到了一些孙应之不知道的消息。 那接阴婆坐过牢,天天接触死人,还是个老绝户,大家都觉得晦气,能不和他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对此,我不作声。 人有旦夕祸福,坐过牢,不能说明什么。 很快,我们就到了村子最南头,入目所视,是一座老旧的土坯房,墙体有一些轻微的开裂,瓦顶上长了草,篱笆院子是用竹子栽成的,很高,视线都不怎么通透。 这地方比老金家好不了多少。 院内弥散着一股苦涩浓郁的药味,让人犯干呕。 “刘阴婆!”孙应之站在院门口,大喊了一声。 胡羡仙小心翼翼地站在我身旁,稍显的不适。 我目光再扫过院内房子,心头顿时微凛。 正堂屋的东头,还有一间房子,比堂屋矮小。 这接阴婆住的位置,居然是个凶宅? 单耳房,主小孩,牛马损伤! 农村里,孩子是香火,牛马就是犁地驮物的必须,村中一旦有这种房子,基本上那家人就要绝后了。 怪不得,这接阴婆是个老绝户,如果这凶宅不做处理,他还不能善终。 此外,凶宅本身就有股气息,冥冥中会让常人不舒服,胡羡仙不舒服就很正常了。 “谁啊?”喑哑的话音响起。 小房子走出来个矮矮瘦瘦,衣衫洗的发白的老叟。 接阴婆是个男的? 这稍稍颠覆了我对接生的认知…… 虽然现在男妇科医生很多,但民间的东西多传统,尤其是死者为大,女尸更不喜欢被冒犯,怎么会让男人做接阴婆? “刘阴婆,鄙人孙应之,三年前我们打过交道,今天是想请你帮个忙。”孙应之倒显得有礼数。 这反差就很明显了,孙应之和我打赌之前,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并没有放在这里。 不知道他本身就是这样,还是和我接触后,吃了亏,收了性子。 刘阴婆走到了院门前,隔着栅栏门,他身上都冒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饶是中药味苦臭,都没盖掉,好像是尸臭? 而刘阴婆的长相,圆脸,单眼皮,鼻梁矮塌,眼距稍宽,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丑陋。 “你婆娘,娃娃,一尸两命了?”刘阴婆开口就很呛人。 孙应之脸色微变,忍住了愠怒,说:“没有。”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我不记得认识你。”刘阴婆说着,瞟了我和胡羡仙一眼。 我忽地觉得有些刺痛感,他眼神过于锐利。 “我只管死婆娘,死娃娃,不管死人下坟,你一个风水先生,找我能有什么好事?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再来吧。”他干巴巴地说。 孙应之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 胡羡仙着了急,咬牙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咒人呢?” 刘阴婆看向胡羡仙,喑哑说:“你若是有需要的时候,我乐意上门,酬金好说。” 胡羡仙:“……” 这时,那股苦臭的中药味儿,好似多了一丝焦糊的味道。 刘阴婆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回走,顷刻便回了小屋。 我们三人,被拒之门外。 “这……怎么办啊?”胡羡仙不安地看向我和孙应之。 孙应之阴晴不定,说:“当年,他还挺好说话,和我解释许多东西,今天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家里有人。”我低喃。 “嗯?”孙应之一怔,是没明白我意思。 我并没有慌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苦臭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白芷,黄连,黄柏,黄芩,地榆,冰片,蜂蜡,狗油……嗯,不止是这些,这是一种烫伤的膏药,熬好了以后,外敷的。”我再道。 “啊?”胡羡仙呆呆地看着我。 孙应之同样错愕,说:“师尊,你还懂药理?” 他这称呼,让我很不适应。 先摇头解释,说我发小是走山人,我经常跟着他上山采药,对一些药草的味道很熟悉,这种味道大概是烫伤膏的,他们经常熬煮。刘阴婆身上没有烫伤,那必然是其他人受伤了,他才赶紧把我们轰走,好给人治伤! 顿了顿,我让他们等我,便推开院门,轻手轻脚地朝着那小屋走去。 很快到了屋旁,透过脏兮兮的窗户,便瞧见靠墙的床上躺着个人。 她半张脸,胳膊,都涂抹满了黑漆漆的药膏,伤势触目惊心! 刘阴婆背对着窗户,没发现我。 我身体却僵住了,眼睛陡然瞪大,心都在发颤! 第49章 谢谢你 翟婆婆? 胡老爷子当时在病房里答应我,要给我找回来婆婆,他这两日便消失不见,从胡东来只言片语中,也晓得他在办事,大抵就是帮我找人了。 可没想到,她居然在刘阴婆家! 这巧合,简直巧到阴差阳错! 烧伤是两天前的事情,她逃了出来,和老金认识,便躲在了他家? 我思绪电闪而过,心更咚咚狂跳。 转身走到门前,笃笃地敲门。 门开了。 刘阴婆阴翳,不善地盯着我,喑哑道:“你要死了吗?那么大声?谁让你进来的?” 我顿反应过来,他先前开门,关门,都很轻手轻脚,包括和我们说话,声音都不大。 是怕吵到了翟婆婆? 可我心急啊! 翟婆婆的伤势太重了,这么严重的烧伤,怎么可能涂抹一些药膏了事? “她是我婆婆……让我进去,得马上送她去医院!”我极力压低话音。 刘阴婆眼神愈发冰冷,阴沉沉道:“胡搅蛮缠,我也没工夫帮你们做什么,滚!” 我抑制不住那股焦急了,就要挤进去! 却没想到,刘阴婆看着又老又矮,他劲儿却大得惊人,肩头往前一顶,我胸口一阵青痛,趔趄后退了好几步。 他手一抖,竟握住一把锈迹斑驳的剪刀,气势汹汹地说:“再捣乱,我捅死你,滚!” “余粮哥哥!”胡羡仙惊慌喊了一声,往里跑来。 孙应之变了脸色,匆匆走进院门。 两人到了我身后,顿时和刘阴婆对峙起来。 刘阴婆眼神更凶了,欲噬人一般。 “余粮……” 极度虚弱的话音,从屋内传出。 一个瘦小,伛偻的身影扶着门框。 翟婆婆分外虚弱,那半张完好的脸,极其苍白,另外半个身子在阳光映射下,更触目惊心! “啊!”胡羡仙惊呼一声,捂住嘴巴。 孙应之再度色变,眉头都紧皱。 “瑛子!”刘阴婆大惊失色,赶紧回过头,搀扶住了翟婆婆。 他脸上的凶狠杀机荡然无存,完全和个普通老头无异。 我急匆匆走上前。 却不敢碰翟婆婆,怕动到她身上的伤。 “婆婆……咱们去医院……”我眼眶泛红,内心涌上来一股股酸意。 翟婆婆稍稍挣脱刘阴婆,想要来握住我的手,结果身子一软,先昏厥,倒在刘阴婆身上。 刘阴婆面露焦急之色,赶紧搀扶她往床边走去,我便跟进了屋里。 当翟婆婆躺下后,刘阴婆回头瞪了屋门口一眼。 孙应之和胡羡仙僵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孙先生,小仙,你们在外边等。“我开口说。 两人脸色才松缓下来,退出屋子,又出了院子,便瞧不见他们身影了。 “你,到底是谁?”刘阴婆回过头来,阴晴不定地说:“翟瑛没有过孙……” 话音戛然而止。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他忽然问:“你,姓顾?” 没等我回答,他手猛地探出,一把掐住了我喉咙! 干枯的五指似是鹰爪,窒息感一阵阵涌来。 刘阴婆眼神凶得吓人,他咬牙切齿:“凭什么?” 我双手用力掰着他的手指,却掰不动! 直到我肺里的空气都被榨干,脑袋都变得快空寂时,他才松开手。 我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脖子火辣辣的疼痛。 刘阴婆早就没看我,呆呆的看着床榻上的翟婆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心头阵阵发寒。 他多掐半分钟,我说不定就死了。 还好,他没想杀我。 “她不能去医院。”刘阴婆再度开口,语气很沉:“来渠县就一个县医院,几个小医院,都和殡仪馆很熟,老金头带过的人多,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她进医院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害死她。” 语罢,刘阴婆看向我,眼神多了一丝讥讽。 “顾宅书没有心,光下种,不管女人死活,瑛子心善,果然给你们留了个后。可时至今日,她还要因为这件事情,被老金这样对待。” “她错得离谱!” 讥讽,怨气,言语深处还有一丝嫉妒。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脸,火辣辣的燥红。 是啊,翟婆婆顾忌爷爷瞎了双眼,斗不过老金。 可他是个风水先生啊! 一块砖,一片瓦都可杀人于无形。 即便一个好先生不能杀人,难道他震慑不住老金么? 默了片刻,我才回答:“当年的事情我还没出生,评价不了我爷爷对错,他走了很多年了。” “婆婆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会尽孝道,给她颐养天年。” “满身烧伤的颐养天年么?”刘阴婆幽幽道。 “……”我哑然无声。 “滚吧,我帮不了你们任何事情。”刘阴婆再度开口赶人。 我没动弹,看着翟婆婆如今的狼狈,内心一阵煎熬。 “她不会有事,除了她自己不惜命,顾家的人不珍惜她的命,我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这药膏是一位神医送我的方子,她已经好多了。”刘阴婆说:“老金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既然你喊瑛子一声婆婆,那你就最好不要连累她。因为我打不过那疯子。” 我低下头,无力和颓然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刘阴婆,看上去的确很在意翟婆婆。 眼前这情况,我哪儿有办法强行将人带走? 胡家还有一堆烂摊子,根本无法两头顾及。 思绪落定,我冲着刘阴婆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等我处理好眼前的事情,会回来接她的。那老疯子险些害死她,我会先找他要个说法!” 随后我摸出来一张纸,写下来电话号码,放在床边,并告诉刘阴婆,有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联系我,我一定全力去办。 语罢,我转身往屋外走去。 刘阴婆却幽幽说了句:“你身上的狐臭味都盖不住了,能活着再说吧。” 我心里突地一跳。 此狐臭,非彼狐臭。 刘阴婆果然能对付狐仙,我们一接触,他就嗅到了味道! 只不过他对顾家,对我爷爷,对我,怨气都那么重,根本不会帮忙。 我没有废不必要的唇舌,出了小屋,就往院外走去。 第50章 一张皮,万人骑! 出了院门,停在两人面前。 胡羡仙微咬着下唇,担忧地问我,脖子上怎么有伤? 我摇头,说没事儿。 她又问我,翟婆婆在这里,她的伤呢?怎么还是不去医院? 我吐了口浊气,说也没事儿,刘阴婆有办法。 “你们认识,他还是不帮忙?”孙应之蹙眉开口。 我一阵苦笑。 翟婆婆是我亲生婆婆,胡羡仙是知道的。 这事儿却不好和孙应之解释。 孙应之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多问我,只是叹了口气,便往车上走去。 三人上车后,胡羡仙小声说,她联系一下爷爷,让爷爷赶紧回家,一起商量对策。 我点点头。 胡老爷子应该灰家,胡羡仙先前提过,灰家找人更厉害一些。 翟婆婆下落明朗了,自然就能让胡老爷子别再废功夫。 一边打电话,胡羡仙一边发动油门。 她忽然惊呼一声,是被吓了一跳,一脚踩在刹车上,车都猛地往前窜了一下。 我一手撑着副驾驶台,才瞧见车头前边儿,居然站着一人~ 阳光照射下,身影背光,发黑,依旧能看出来,居然是刘阴婆? 孙应之脸色微喜,说:“下车!快下车!” 我才推开副驾驶的门,匆匆下车。 刘阴婆阴沉沉地看着我。 “你挡在车头……干什么……”我不自然地说。 “师尊,你这说哪里话?自然是刘阴婆要帮忙了啊!”孙应之喜悦更多,随后下车。 我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形容。 胡羡仙车技有限,她能一脚踩在刹车上,是真走了大运了…… “师尊?”刘阴婆瞟了孙应之一眼,分外疑惑。 孙应之咳了一声,他稍显的尴尬。 我正想问刘阴婆是不是要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帮忙。 刘阴婆却走了两步,直接上了后排座,坐在先前孙应之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上车,开车!”孙应之催促我,又看了一眼胡羡仙。 他立即去了最后排坐下。 我却没上车了,更满腹疑窦。 “你婆婆,她醒了。”刘阴婆阴沉沉地说:“她讲,你要是死了,她活着就没念想了,马上去死。” 我愣住。 翟婆婆,逼刘阴婆帮我? 随后,刘阴婆才睁眼,冷声说:“你运气好,你招惹的是骚狐狸,我能有办法,要是你遇到别的什么东西,哼,又要连累她。” 刘阴婆对我爷爷的怨气,是真的太重了。 我缓了口气,才说:“那接婆婆一起走?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 刘阴婆就和看傻子一样看我,说了句:“她在这里才安全。” 我才反应过来,默不作声,上了车。 对于他和翟婆婆之间的关系,我有一箩筐的疑惑。 车往村外驶去。 “女娃子,你身上的骚味,比顾余粮的还重,天天和骚狐狸待一起么?”突然,刘阴婆问。 胡羡仙脸色发白,赶紧摇头。 我才接上话茬,将胡家的事情逐字逐句和刘阴婆说了。 我讲完后,车内一阵安静,刘阴婆满脸思索,许久才说:“看来,当年要不是顾宅书横插一手,胡家应该成了狐狸窝子,你这妮子也得成狐妻,当年是把它们打得不轻,休养这么多年,才卷土重来。” “你爸被吸了一段时间阳气,老狐才能学得人模人样,骗过顾余粮。再过一段时日,它剥了你爸的皮,在你们眼中就和活人无异,让你嫁进狐门。” 刘阴婆语罢,我都觉得细思极恐,立即就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 “毛毛躁躁。” 刘阴婆却不急不缓,闭上眼,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我稍稍平复情绪,自己是关心则乱。 本身,我看风水的时候,都足够冷静…… 等回到来渠县,再至胡家门前时,下午过半。 刘阴婆才睁开眼,他抬手摊开,掌心中有几枚小拇指大小的犬齿,用细细的红绳拴上,做成了吊坠。 “都挂脖子上,等会儿我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就是了。”刘阴婆说。 三人各拿起一枚吊坠挂上后,下车进了胡家。 胡东来本来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瞧见我们,脸上顿露出喜色。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坐在屋子另一侧,同时站起身来。 我们三人进了堂屋。 胡羡仙解释了刘阴婆的来头。 他们三人眼前都一亮! 胡东来咳嗽一声,看向刘阴婆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您上座,老二,给贵客倒茶。” 刘阴婆坐下后。 胡羡仙二伯拿起身旁桌案上的茶壶,走向刘阴婆,去斟茶。 刘阴婆一直在笑,他本就长得丑陋,笑个不停,反倒是让人瘆得慌。 “孙先生,余粮,小仙,你们也辛苦了,喝杯茶。”胡东来又说。 胡羡仙二伯立即到屋中央的桌旁,倒上三杯茶水。 的确,我口干舌燥,孙应之和胡羡仙都同时端起来茶杯。 正当我们三人要喝茶的时候。 刘阴婆猛地一甩手,手中杯子呼啸而出,一连撞过我们手中的杯子,落地成了齑粉。 我们手中的杯子四分五裂,茶水洒落一地。 这一幕让我们三人都错愕不解。 胡东来变了脸色,盯着刘阴婆,极为阴翳。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则目露凶光! “不想喝茶,想喝水,嗯,还要吃点儿点心。”刘阴婆面不改色。 “去,弄点心。”胡东来幽幽说。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同时往屋外走去。 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他们两个很呆板。 对,明明前一刻,因为刘阴婆的做法,三人都起了敌意。 这一瞬,却因为刘阴婆第二句话,被转移了视线。 刘阴婆又笑了起来,喑哑的声音透着讥讽。 “一张皮,万人骑,畜生始终是畜生,吸了点阳气,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令人胆寒的一幕发生了…… 堂屋里哪儿有什么胡东来,更没有胡羡仙的二伯三伯。 屋门口趴着两只狐狸,尖溜溜的嘴巴,细长的眉眼,尾巴不停地甩动,奸险狡诈。 太师椅上头,一只体肥膘壮的狐狸,皮毛一半都成了白色。 明明是个畜生,其模样,居然和胡东来有几分相似! 它眼神分外阴翳,怨毒,死死的盯着刘阴婆。 第51章 你走,她不能 我以为胡家只是多了一个“胡东来”,却没想到,胡羡仙的大伯,二伯,居然一样有问题? 这一幕太荒诞了,比活见鬼还离奇! 下一秒,门口的两只狐狸往外猛蹿,刘阴婆矮小干瘦的身体,却爆发出极强的劲道,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当他落地时,刚好挡在那两狐狸前头,一手一个,直接擒住了其脖子,只听咔嚓声响,那两狐狸歪着头,瞬间毙了命。 椅子上那体肥膘壮的狐狸,发出尖锐的嘤声,朝着房梁上窜去。 刘阴婆松冷眼盯着它,口中发出怪异尖声,像是犬吠,又像狼嚎! 咚的一声闷响,那狐狸没窜上房梁,反倒是撞了一下,又砰的一声落地,四肢不停地抽搐,屎尿横流,尖溜溜的嘴巴还溢出黄绿色的浆液,眼看是不活了…… 胡羡仙捂着嘴,小脸煞白。 孙应之微拍胸口,喃喃道:“惑人心智,物极通灵。” “把它脖子拧断。” 忽然,刘阴婆喊了我一声。 “这……”我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还没等我动作,那狐狸忽地从地面窜起来,从我胯下嗖地一下飞过去,眼看就要跑出堂屋了。 刘阴婆哼了一声,手中提着的狐尸狠狠砸过去! 只听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地上再多了一具尸体。 “要和它们打交道,却没做好下杀手的准备,你这是打算要送死么?”刘阴婆幽幽说了句。 这一句话,顿让我面红耳赤起来,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的确……我反应慢了,那一霎我是不知所措,本身这邪祟的东西,还让我有种惧怕感。 可刘阴婆说的才是对的…… 那东西伪装成胡东来时,对我可没有半点儿留情面。 “我下一次……一定下死手。”我低声回答。 刘阴婆没表情了,说:“看有几个下一次吧,先前那水,你们还挺想喝的不是?” 我心头一寒,同孙应之面面相觑,胡羡仙也一脸惊怕。 随后,刘阴婆又让胡羡仙命人在大院里搜,先前三个人肯定还在这里,大白天的,没法被带走。 胡羡仙才跑出堂屋喊人。 因为胡东来早上的安排,以至于大部分胡家人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大院的人手不多,很快过来了七八个族人,以及三名保安。 狐尸让他们眼有惧色,不过,还是听命散开,去院内四处寻找胡东来他们。 随后,刘阴婆又让胡羡仙给弄几桶水到大院门口去。 没多余人手了,我便和胡羡仙去提水。 当水弄好后,刘阴婆干了一件事儿,令人头皮发麻。 他剥掉三只狐狸皮,将血淋淋的狐尸摆在地上! 狐皮则清洗干净,卷进随身一个小布囊里。 这时,堂屋那里有人头攒动,还有嘈杂的声音。 我注意力才从刘阴婆身上挪开,往里看去。 一眼就瞧见,几个胡家人,正抬了三人,平放在地上。 我本来悬着的心,顿时冒到了嗓子眼里。 “这……”孙应之脸色同样一变。 胡羡仙失声喊了句爸,赶紧冲进堂屋内。 我,刘阴婆,孙应之,匆匆走进堂屋。 地上躺着的正是胡东来三人,他们脸色煞白,眼圈极黑,甚至眼窝还有微微的凹陷,就像是常年熬夜酗酒,脆弱得像是一张纸。 其余胡家人,惶惶然然,脸上惧怕之色不减。 我们才知道,他们把整个院子都搜了一遍,最后却在三人各自的房间里找到了人。 推门时,隐约还瞧见有狐狸趴在他们身上,不停地吸着鼻子呢。 胡羡仙都快哭了。 刘阴婆突然说了句:“死不了,只要那些骚狐狸不敢再来犯,多吃点儿补的,阳气自然回来了。” “刘阴婆,你打算怎么办?”孙应之重重吐了口气,问道。 “怎么办?都给我从胡家滚出去!”怒斥的话音,骤然从堂屋外传来! 我脸色微变,抬起头来。 走进堂屋的,赫然是三人! 为首的是满脸老人斑的胡家二爷,身旁则是他那一房的两个儿子,胡骏,胡阆。 那怒斥,让我们滚地,便是胡骏。 先前他一口一个,能让他们这一脉的闺女去联姻,被我戳破后,当即就翻脸不认人,他们都灰溜溜地离开。 此时,三人全都冷着一张脸,不善地看着我们。 “你说什么?”刘阴婆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句。 胡骏一脸冷冰冰,说:“让你们从我胡家滚出去?耳朵聋了么?” 刘阴婆的脸,顿时一沉,眼神分外阴翳。 孙应之眉头紧皱,正要说话。 那胡二爷则咳嗽一声,道:“孙先生,你是可以不走的,之前东来给你多少报酬,我多给一倍!不过,还请你按照我的意思来办!” “我们胡家,本身就和狐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胡家能有今天,脱不开仙家照拂。当年闹了一些小事,家族决策性失误,今天这事儿又临了头,我大哥不在,东来性子急躁,一意孤行!结果连累自己两个弟弟,全都躺在这里了。” “狐仙,得罪不起的啊。孙先生,你真招惹了狐仙,也会倒霉!” 胡二爷老脸紧绷,更显得煞有其事。 顿时,孙应之默不作声了。 胡二爷稍有喜色,四扫屋内一眼,肃然说:“东来作为家主,已经倒下了,大哥一直没回来,那胡家,理应我来执掌,谁要是不听话,就要被逐出胡家,嗯,胡家的一分钱,都带不走!” 顿时,其余胡家人都惴惴不安,脸上挣扎犹豫。 胡羡仙神色一变,迈步上前,说:“爷爷就在灰家呢,我马上就打电话叫他回来,二爷,你这才是一意孤……” 话音未落,胡骏陡然踏前一步,似要一耳光扇在胡羡仙脸上! 我本就很警惕他们三人的一举一动。 随之挡住胡羡仙,一把抓住他手腕,狠狠发力。 这些年抡锄头,扛水泥,练出来的劲儿不是白给的,胡骏惨叫一声,痛得脸都扭曲变形了! 胡羡仙强忍住仓皇失措,摸出来手机打电话。 胡阆本来也要上前,胡二爷却抓住他的肩头,阻拦了他。 几秒钟后,胡羡仙一脸失措茫然。 “余粮哥哥……打不通……关机了……” 我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胡骏一直在用力挣脱,趁机拔出了手腕。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喝骂道:“顾余粮,你可以和这个糟老头子滚了!” “大堂伯,你不能……”胡羡仙贝齿紧咬,还要争辩。 我强忍着心紧,抓住胡羡仙小臂,示意她不要多言了,拖着她便往屋外走去。 胡家的变动,来得太快! 胡东来这情况,胡老爷子又不在,我和这几人说理,根本就说不通。 不知道为什么,胡老爷子联系不上,得将他叫回来才行! 刘阴婆没吭声,随我一起,迈步往外走。 可没想到,其余几个胡家人直接就挡在堂屋门口。 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就倒戈相向了! 胡二爷悠悠说道:“顾余粮,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 “小仙,是我胡家的大小姐,不是你们这种下三滥的人,你们滚,她却不能走!” 第52章 把骨头都抿了! 没人挡刘阴婆。 是因为胡二爷的话,更因为怕。 毕竟,先前刘阴婆直接打死了狐仙,还在门口剥皮。 眼瞧着刘阴婆出了堂屋,根本没停留半步。 孙应之,更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了…… 一时间,孤立无援的感觉涌了上来。 胡羡仙眼眶泛红,噙满了水汽,手不停地发抖,是怕,更是气。 我握紧右拳,狠狠挥了一下,脸上露出凶狠之色,直接就要往外挤! 可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拳脚像是雨点子一样落下来。 八个胡家人,三个保安,不但做了墙头草,甚至想要在胡二爷面前卖弄似的,下的狠手! 双拳难敌四手,遑论我还拉着胡羡仙。 脑门心挨了一拳,太阳穴一拳,胸口又是两拳,打得我晕头转向,七荤八素。 很快被打翻在地后,又夯实挨了十几脚。 胡羡仙哭着,尖叫着喊他们停下,却被两人拽住,无法上前! “别打出人命了。”孙应之开了口,语气似有些不忍。 “都停吧。”胡二爷喊了一声。 众人才停下来。 我在地上,蜷缩的像是虾子,尽管尽量护住要害了,骨头还是散架了一样的疼。 “还敢让孙先生喊你师尊,真的是不知好歹,把他丢出去吧。”胡二爷再度发话。 他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像极了小人得志。 立马几个胡家人,将我从地上抬起来,往外走去…… 胡羡仙一直在哭,想要往我这边走,还是被人死死拉住。 我艰难的扭过头,一直看着胡羡仙! 很快,就被抬出了胡家大门,让人一下子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米。 身体,好似触碰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发晕的视线,堪堪恢复清醒,是我撞到了刘阴婆的腿…… 他俯视着看我,面无表情。 我艰难站起身,痛得直吸凉气儿。 正想和刘阴婆说话。 他忽然说了句:“挺好的。” 我脸色变了变,说:“什么?” 刘阴婆皮笑肉不笑,才说:“本来,你婆婆的意思,就是让我保着你就行,胡家有什么事情,看着来,嗯,我看那胡羡仙是个人样,就是问题也不小,她和你本来就不可能。” “胡家的情况,你自己都没摸清楚,他们有他们的意思,要给狐仙嫁女,你和那女子没什么关系了,安全无恙,那不是挺好的吗?” “我也剥了三张狐皮,算是赚了。”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你跟我打道回府,好好照料你婆婆,你安全,她高兴,一切都安然无恙。” 刘阴婆这番话,顿让我面色苍白。 本来我还想和他商量对策。 得一边盯着胡家,不能让胡二爷他们将胡羡仙给送出去了,还得一边去找来胡老爷子主持大局。 刘阴婆这意思,是不帮我了? 心头格外闷堵,翟婆婆的考量虽说是为了我着想,但她也过于死板了啊! 胡羡仙哪儿有什么问题? 活生生的人!对我很好的人! 刘阴婆也说了,是人样。 那他其余的判断,多半还是偏向翟婆婆的认定。 嘴角有些腥甜,是挨打的时候,口腔破了,在流血。 呼吸格外粗重,太阳穴不停抽跳着。 我咬了咬牙,说:“你先回去吧。” “嗯?”刘阴婆稍稍歪了歪头,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正觉得不妙,想后退两步,可已经来不及了。 砰! 后脖颈传来闷声,隐痛袭上脑海。 眼前一黑,意识便陷入了空白。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等我再浑浑噩噩清醒过来的时候,光线特别暗,天早就黑了。 鼻翼间能闻到一股中药的苦臭味,不正是刘阴婆给翟婆婆熬的烫伤膏吗? 艰难地坐起身,四顾茫然。 这是个很窄小逼仄的房间外,四面土墙,一面有个木门,窗户能瞧见院内,一样乌漆嘛黑。 身上还在痛,不过,又有一股清凉感,是上了跌打损伤的药。 床板子很硬,随着我身体扭动,还发出轻微的哗声。好多年之前,农村里的床就用谷草铺最底层,再一层单薄的棉花褥子,铺上床单就能睡人了,显而易见,刘阴婆家里还是这条件。 从床上下去,我要推开房门出去。 心里头焦急啊,时间不等人! 我得和翟婆婆求情,还得将事情说清楚,她发话,刘阴婆肯定会帮忙的。 结果房门被上了锁,严严实实的,根本打不开。 “刘阴婆!”我立即喊了一声,嗓门很大! 没人搭理我。 我着急,马上喊婆婆! 可连着喊了好几嗓子,回应我的,还是安静无声。 我开始用力撞门,门框不停地颤动,还脱落了不少泥巴下来。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门才开了。 杵在门口的,正是刘阴婆。 此刻,刘阴婆颇有种满面红光的感觉,对,就像是农村的老头被自家老太太夸奖了。 “嘘。” 刘阴婆手指竖在唇间,低声道:“你婆婆,睡着了,她身上的伤势不轻,你一直吵她,不想她康复了?” 我身体僵住,脑中思绪飞快,立即低声说:“刘阴婆……小仙是个好人的,你得帮我!婆婆不知道胡家确切情况,当年我爷爷其实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今天那些狐狸才卷土重来。对,小仙只要来看过婆婆,她们接触过,婆婆肯定会喜欢她,你对婆婆也很好,不想她更高兴一些吗?” 刘阴婆怔了一下,他拧着眉头,眼神却透着些许怜悯。 “聪明是聪明,知道说什么话我爱听。不过,你没一双好眼睛,分不出来善恶,瞧不出来问题。那妮子绝对有问题,她身上几乎没阳气。” 刘阴婆言之凿凿,道:“你以为,你身上的事情就算完了吗?你婆婆临睡前,将事情都和我说了。” “你这两天离了村,没见鬼,是不是就以为安然无恙?又和胡羡仙待在一起,你就觉得,和她成婚有用?” “那是她阴气重,别的鬼东西不够凶,不敢靠上来。要么你被她吃干抹净,把骨头都抿了!要么,就是遇到更凶的鬼东西,一样没好下场!” 我本来想辩解,可刘阴婆这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让我身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第53章 哪里有问题? 耳边,蓦然冒出两个声音,重叠萦绕。 …… “可她来找你了,不跟我回去,她把你吃干抹尽,骨头都得抿了!” …… “你躲在柴堆里呢!你快出来,你搂着那是什么啊!它会抿了你骨头的!” …… “哥哥,你不要跟她走,她会吃掉你,把你骨头抿掉的!” …… 前后的话音,是那阴生女对我的“提醒”。 其中一句,来自于纸人伪装的霍麻! 我先前听到的时候,一直认为,这是危言耸听,是在吓我。 再从刘阴婆口中说出类似的话。 我就知道……这事情,必然有所蹊跷了…… 可……怎么可能? 胡羡仙,很好啊! 对我好,性格乖巧,坚韧,坚强。 她是胡家大小姐,却丝毫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善解人意。 “看来,那妮子还是露出过马脚的。”刘阴婆幽幽说。 我心里的煎熬感更强了。 马脚? 胡羡仙哪儿能有什么马脚呢,她就是太正常不过了,被人三番两次的说有问题。 我只是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忽然,我脑袋像是电击一般,又想到一些细节,追问刘阴婆: “刘阴婆,你说过,她身上的狐骚味比我的还重,天天可能和狐狸待在一起?” “对,她几乎没阳气,是不是就代表,有个狐狸,长年累月吸她的阳气?狐仙并非才卷土重来,是一直都盯着胡羡仙?” 骤然,醍醐灌顶的感觉涌来,我再道:“胡家要将胡羡仙嫁给我,狐仙不干了,才会现身?婆婆一直知道胡羡仙身边有个狐狸,她才说,胡家人都被瞒在鼓里?!其实,那个狐狸就能让我认为是胡羡仙的模样,从而杀了我?!只是它没动手,换成了别的狐仙而已!?” 我这一番话,听起来很绕,可实际上,是将所有已知信息都整合在了一起,形成的一条严丝合缝的逻辑线! 刘阴婆眉头蹙了起来,关于这件事情,他不吭声了。 我低喘两声,要朝着翟婆婆住的屋子走去。 刘阴婆抬起手来,挡住了我去路,他眼神阴沉沉的。 “你婆婆,睡下了,她真的很虚弱,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紧绷着脸,心里头其实很急啊。 时间不等人! 忽的,眼睛猛地睁大。 没有强行越过刘阴婆去见翟婆婆了。 我转过身,朝着院外走去。 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个点。 关于胡家这件事儿上,刘阴婆本身不愿意帮我,翟婆婆不能瞧见我出事,才会让刘阴婆跟着。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态度表明了,刘阴婆依旧无动于衷。 那我强行介入这件事情,刘阴婆会不管我死活吗? 他不愿意吵醒翟婆婆,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三两步,我便出了院门,可等我走远了,回头看一眼,刘阴婆居然还在院子里头,一动不动。 额间泌出薄汗。 他真不管? 也不管我可能被狐仙杀死? 深呼吸,强行抑制住心头的不自然,我继续往前走。 再等我回头瞥的时候,村路静幽幽一片,周围左右,半个人影子都没了。 先涌上来的情绪,是失望,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随后,我吁了口气,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打算要去一趟黑水县。 黑水很近,相距来渠不过四十分钟的路程,我打零工的时候去过。 胡老爷子去灰家,借其寻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联,得让他进胡家主持大局!那这件事情,就还有转机! 齐村不大,几分钟后,我就快走到村口了。 却瞧见村头的石碑下,有个小女孩儿缩在那里,哭得伤心婉转。 这大半夜的,小孩儿走失出来,找不回家了? 本来我急着办事儿,不想管的。 可那小女孩儿,晃晃悠悠站起来,居然朝着村口外走。 “喂!”我立即出声喊了一句。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三步并作两步,我到了她身后,呼了一口气,勉强才压下心头急迫。 “小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往村外走?你家在哪儿?找不到了吗?”我问。 稚嫩的哭声,夹杂着哽咽细语。 “妈妈……不让我……回家……” “我肚子好饿……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弟弟吃得好香,我好饿……” 我一愣。 虽说这话断断续续,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意思。 小女孩儿饿,抢了弟弟的饭?就被赶出来了? 眉心郁结,有种气闷的感觉。 这年头,其实早就不该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了,可怎么还是有人不负责任?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再吐了口浊气,手落在那小女孩儿肩头。 “真……的……吗?”话音还是断断续续,像是很艰难才挤出来。 女孩儿回过头。 薄薄的月光下,入目所视的一幕,却让我头皮发麻,心头巨颤。 那是个削瘦,虚弱,单薄得好似纸张一般的女孩儿。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嘴巴,居然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缝了起来! 眼神黯淡无光,脸上都是血污,尤其是嘴角的地方更多,似是女孩儿曾尝试过弄断细绳,却只让伤口淌出来更多血。 脏兮兮的连衣裙上,更有许多污浊痕迹,一股鸡鸭的粪臭味扑鼻而来。 “哥哥……” 她抬起手,纤细得几乎皮包骨头的手指,想要拉我的手。 我不是气闷了。 是震惊,是错愕,还有说不出来的愤怒。 怎么样的一个母亲,能对自己女儿,做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啊! 缝上了嘴巴,半夜赶出家门? 我没有拉她,蹲身,就想将她抱起来。 可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 一股通透的冰凉感,席卷了全身。 冷,硬,重……哪儿像是一个活人的触感? 下一秒,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头皮腾地一下麻了! 我抱着的,哪儿是什么小女孩儿。 竟然……是村口的石碑! 猛地站起身来。 冷汗不停地往下淌,手脚一阵阵冰凉。 先前还泛动的怒意,瞬间就被凉水浇灭。 撞邪了? 忽的,我感觉像是被人盯着似的。 抬头一看,几米外的村口路边儿,半跪着一个女人,她一手撑着腰,挺着个肚子。 女人分明是个孕妇,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似是快要分娩,不停地冲着我招手! 心一颤,我本能地觉得,是有点儿问题的。 先前路边儿哪有人? 可身体却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就要走过去…… 第54章 一件事! 肩头,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按住。 “你干什么?”低沉的话音入耳。 药臭味,薄弱的尸臭味,随之钻进鼻翼中。 我停下来了,随后只觉得手脚酸软,浑身发凉。 再凝神看路边,哪儿有什么大肚子的女人? 风,呜咽地吹着,好似鬼哭狼嚎! 那女人先前跪倒的位置,有着一片粘稠浓郁的污血! 清冷的月光下,污血折射出薄薄的反光,分外的阴寒可怖。 我眼皮不停地跳。 头皮一阵阵发麻。 又撞邪了? 扭过头来,身后的果然是刘阴婆。 矮塌的鼻梁,稍宽的眼距,其一双小眼睛里,泛着一股股思索,还有阴晴不定。 “谢……谢谢……”我勉强挤出几个字。 “你觉得,能平安再回胡家吗?或者,去别的地方?和你说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天亮了,会好的多。”刘阴婆幽幽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齐村竟然给了我一种,和排衙村相仿的凶厉感。 排衙村里,我就得注意着晚上不出门……甚至回去了之后,还得在老屋门檐上挂罗盘。 “我得离开这里……这村子,也是个鬼地方……”我硬着头皮说。 “是吗?那来渠县应该就很好了,让我猜猜看,天黑你就一直待在胡家吧?从来没出去过?”刘阴婆松开了我肩膀。 “那你走吧,试试看,不在胡家,身旁没有那没阳气的妮子,你会怎么样?”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汗忽地浸润了全身,一种后怕的感觉涌了上来。 刘阴婆所言,好像不错。 我的确没有在天黑的时候离开过胡家。 两次出胡家,一次是回村,遭遇了不少事情,二次,就是被扣在了公安局里一整晚。 按照风水上的说法,公安局是阳煞之地,自然不会闹鬼。 意思是,我这命理,没了一个正常的婚约,就会处处撞鬼? 虽说和胡羡仙立了一个婚约,但根本没有用? 因为……胡羡仙本身不正常,正是因为她这股不正常,阴差阳错的让我没有出事?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心里的情绪。 既焦急自身的问题。 又怕胡羡仙出什么事情,我来不及帮忙。 便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走了?”刘阴婆眼皮抬了抬。 无力感涌了上来,我垂下头,脸上都是沮丧和煎熬。 “你,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刘阴婆若有所思地说。 我却没听明白,自己怎么就像刘阴婆了? 模样不像,性格不像,行为举止更不像吧? 下一刻,刘阴婆微微一叹:“年轻的时候,我要有你这股劲儿,你现在就得管我叫爷爷了。” 我一怔。 忽地反应过来,是因为翟婆婆那时候怀了我爸,老金把她骗走了? 我一度以为,是刘阴婆后知后觉。 实际上,是因为他没有去冒过头? 这时,刘阴婆突然说:“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如果那妮子真有问题,你就死心,若是没问题,皆大欢喜。” 我睁大了眼,顿时大喜过望。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要跟我去办一件事儿,办妥了,我才帮得了你,办不妥,那还是白搭的。”刘阴婆幽幽说。 我心里突地一跳,又问:“婆婆要求的?” 刘阴婆摇摇头,说我婆婆是不会答应这件事儿的,算是他自作主张。 不过,有的东西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语罢,刘阴婆脸上闪过一丝懊悔,还有沮丧,就像是后悔某件事情一般。 然后,他再抬头看我,成了面无表情。 “你答应么?” “答应!”我没有犹豫,果断点头。 刘阴婆再度深深看着我,得看了有半分钟。 他皱巴巴的脸,忽地一笑。 后脖颈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脑袋一阵空白,眼前更是一黑! 最后一刻的想法,是刘阴婆把我耍了。 他哪儿是要帮我,分明是要将我打晕了拖回去。 意识逐渐空白,我不停的抵挡着这种感觉,却还是没能挡得住,完全昏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脸上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像是被蒙着一张湿润的纸。 耳边似是听到了刘阴婆淡淡的呢喃声,好像,还有另一个嗬嗬咳嗽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和念经似的。 我只是有浅薄的意识,知道正在发生某件事情,却无法睁开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有一只手,轻轻地在我脸上抚摸。 十分温柔。 还有一只手,在我背上抓挠。 分外顽皮。 那念经,念咒的话音,变得很急促,字眼分外密集! 逐渐形成了尖锐的话音! 痛感钻入耳膜。 抚摸我脸的手,忽地变得僵硬。 是一双僵硬的手,死死地捧着我的脸! 好像,还有个冷硬的东西,要撬开我嘴巴,钻进我嘴里…… 后背那顽皮抓挠的手,成了用力地抠! 疼痛,让我想要惨叫。 可我不敢张开嘴巴,一旦张开,那东西就得钻进去了! 因此我牙关紧咬,只能闷哼。 这种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刘阴婆,到底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在对我做什么!? 我快承受不住,即将崩溃了。 …… “余粮……” 老迈,温和的话音,钻入耳中。 那股脸被捧住,嘴要被撬开的感觉,消失不见。 后背的抠挠,一样消失不见。 冰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暖意…… 我颤巍巍地睁开眼。 自己躺在最先前,刘阴婆将我打晕后带回来的房间。 床榻旁坐着一人,半张脸,半个身子都缠着绷带,缝隙中能瞧见漆黑膏药,另外半张脸则极为慈祥,不正是翟婆婆吗? “你醒了……”翟婆婆喜悦笑道:“噩梦,很可怕吧?婆婆都被你吵醒了,不过你放心,婆婆在你身边儿呢。没事的。” 翟婆婆手轻轻拍着我胳膊,似是安抚我。 噩梦? 我打了个寒噤,才瞧见翟婆婆身旁立着的刘阴婆。 他脸上一样堆满笑容,看着我。 我说不上来,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惧怕。 刘阴婆,有问题! 第55章 白毛鬼,捉娃娃 “婆婆,我想……”我正开口。 刘阴婆打断了我的话,说:“瑛子,我会带着余粮,让他涨涨见识经验,余粮想告诉你,他不会去胡家,你可以放心养伤了。” 话语间,刘阴婆给我使了个眼色。 翟婆婆坐在床边,是背对着他的,自然瞧不见他的“小动作”。 我心头一怔,不过,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到位,没有露出破绽。 昨晚的“事情”,让我对刘阴婆心惊惧怕。 可他,是在履行承诺? 翟婆婆高兴得不得了,紧握着我的手说:“你好好听刘阴婆的话,虽说你学了你爷爷的风水术,但很多凶险你不知道,狐仙很可怕,知人知面,可人面有假,心怎么样,你看不见呐!” 我心头略苦闷。 可翟婆婆的担忧出自于她的内心认知,她都是为了我好。 只要她和胡羡仙接触了,就知道胡羡仙的好了。 “该休息了。”刘阴婆提醒了句,便搀扶翟婆婆起身,走出房间。 十分钟后,刘阴婆回到屋子。 我已经起床了,始终没有抑制住心头那股不安,问了刘阴婆,他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刘阴婆摇摇头,干巴巴地说:“你会知道的,现在不是时候。” 皱眉,我想追问。 还没等我开口,刘阴婆就说:“余粮,多疑心,多警惕是好的,不过,你得放在应该放的事情上,而不是怀疑我,你是你婆婆唯一的孙儿,我不可能害你,只会做对你有利的事情,我和你说过,当年我要是有你这股劲儿,你就真管我叫爷爷了。” 稍稍一顿,刘阴婆递给我一柄精巧的银梳子,颜色发黑,暗沉,说: “性命攸关的时候,用这东西梳头吧。你身上那几样物事,对付不了那些畜生。” “这……我……”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你婆婆睡着了,记住了,别出卖我,咱们这一趟出门,是去给笼子村薛三家婆娘接阴。”刘阴婆再度眯眼一笑,脸上的褶子都快夹死苍蝇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 我立即跟了出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院子,便快步朝着村口走。 我呼吸稍显的粗重,昨儿白天从胡家被赶出来,时至现在,过了半天一夜,天知道胡家有没有什么变化。 正思考应该怎么办,得和刘阴婆商议。 经过一条岔路口的时候,我脚步猛地顿住。 一个院子门口,有个特别瘦的妇女,整个人和个干柴似的,正端着一碗饭,红烧肉摞得冒了尖儿,追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喂。 那男孩儿穿得干干净净,更唇红齿白,嘻嘻笑着。 吸引我注意力的不是他们。 是屋檐下,阴影处,站着一个小女孩儿。 特别瘦,双眼涣散无神,稍有一丝凝聚,就是瞅着那碗饭,不停地吞咽唾沫,她嘴巴有很多血痂,隐约还能瞧见细小的洞。 身上的连衣裙太脏了,有泥污,更多的还是血污! 双手捂着肚子,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特别渴望吃上一口红烧肉。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忽地,那男孩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竟指着屋檐下的瘦小女孩儿喊:“她一直看着我,我吃不下,呜呜,她好臭。” “小贱种,谁让你出来的?啊?”干瘦妇女将碗放在地上,匆匆走到那小女孩儿身前,伸手拧着她耳朵,那动作,几乎旋转了360°,大耳刮子哐哐往上抽。 “嘴贱了不够,信不信,我把你眼睛也缝起来?”她尖声骂道。 猛的一脚踹在小女孩儿腰腹间,小女孩儿闷哼一声,被踹进了院里,她连滚带爬,朝着院子更深处跑去。 妇女又骂骂咧咧几句,把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好几下,才满脸笑容地去喂那小男孩儿饭。 这期间,我眼皮跳得很凶,心有郁结,更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惊怕。 这不对劲啊…… 小女孩儿,不是个鬼吗? 昨天我遇到她,以为抱住她,结果抱在了村口石碑上。 要说我是产幻了,那怎么可能瞧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在村里? 可现在明明是大白天,大白天又怎么可能活见鬼? 忽然,刘阴婆揪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往前走。 “你别多看。”他声音压得极低。 很快就远离了岔路口,我才注意到,刘阴婆额间有一层细细薄汗。 “怎么回事?”我不自然地说。 “什么怎么回事?”刘阴婆稍蹙眉。 “昨晚啊!”我声音稍稍拔高,神色不解。 “昨晚什么?”刘阴婆反问我。 我顿时明白了,昨晚上,我和那小女孩儿接触的过程,刘阴婆没瞧见。 应该只是我要去接近路边求助的“孕妇”,他那时才跟上来,拉住我。 默了片刻,我生硬地拉开话题,问刘阴婆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怎么也能见鬼? 对于刘阴婆来说,这才是将话拉在正题上了。 可他却语出惊人。 “鬼?那不是鬼。” 这一下,愣住的反倒是我。 我说,怎么可能不是鬼,那明明就是个鬼啊! 刘阴婆显得阴晴不定,扭头看了一眼后方,再看看我。 “意思是,你在别的地方,见过她了?她找过你?” 我才和他说了,昨晚上他找到我之前发生的事情。 刘阴婆这眼神,显得有些吓人了。 “她不是鬼,但她是比鬼更可怕,更可怜的东西,那家人还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大的孽,我得提醒你,别去惹她。” “以后你进出齐村,路过村口石碑,千万不要停步靠近,经过她家院子,也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听明白了么?”刘阴婆语气严肃到了极点,他随即低喃:“应该撑不住多大会儿了,这段时间,天热。” 前边的话,我听得很明白,后边儿的,我却不懂。 便问刘阴婆什么意思,那小女孩儿到底是什么? 刘阴婆却显得讳莫如深。 直至走到了村口,他才说:“好奇心害死猫,你还想给你婆婆颐养天年,就记住我的叮嘱,还有,如果她真找上了你,你就别理她,她跟着你不走的话,你就说,山上的白毛鬼,专门捉夜里胡乱走的娃娃,不想死就回家呆着,懂了吗?” 第56章 坟上宅 刘阴婆的神态,告知了我事态严重性,我更心知,他不说,我再怎么问都没用了。 先点头表示明白,余光瞟了一眼村头石碑,再落至路边,阳光炽烈,地上再瞧不见昨夜的污血。 晃晃头,驱散了脑海里杂乱思绪。 我告诉刘阴婆,让他去胡家,在外边儿看看情况,我去一趟黑水县灰家。 他看了我一眼,说:“去干什么?找那个胡老爷子?” 我慎重点头。 刘阴婆却摇头道:“要是人没问题,早就回来了。” “来渠县胡家,黑水县灰家,武涉县柳家,黄元县黄家,八台镇白家,这五个家族,在五县八地盘踞了多年,有人说他们有先生庇护,有人说他们养小鬼。虽说我们地处南方,对狐黄白柳灰不那么了解,但也有人提过一些。” “我其实以前也揣测过,只是,来渠县杀狐狸,没问题,我连着宰过好几条,甚至多年前,还在胡家老宅旁捉过一条,他们都没反应。我便认为是以讹传讹了。毕竟狐仙养出来不易。” “只是没想到,胡家出过想要根除狐仙的事儿,还是你爷爷办的。” “胡家人驱赶我们之前,提过其他家族依旧和仙家共存。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呢?” 刘阴婆有理有据,让我哑然无声,心都一阵微搐。 怎么做? 我们在工地干活儿的时候,如果有人总是胡来,我们会先纠正,纠正不了,就只能把那人踢出去了…… 怪不得,胡老爷子电话都打不通,恐怕早就被扣押。 那这样一来,胡家就没人能主持大局,就还是胡二爷,以及那胡阆,胡骏掌控着! 他们能让胡东来醒?即便是醒了,恐怕都会关押起来,不可能让他再在族人面前露面! “这五个家族,应该都是机缘巧合得到仙家庇护,背后是没有弟马,更不可能有出马仙,否则当年胡家不会出那种事儿。嗯,你知道擒贼先擒王吧?”刘阴婆幽幽道。 其实,这番话我听得一知半解。 弟马,出马仙,这称呼很陌生,我不知道是什么。 路另一头有一辆乡村巴士,司机冲着我们招手,说要发车了,走不走? 两人匆匆走过去,挤上了车。 村民都怕刘阴婆的晦气,拼命往其它位置缩,座位显得宽松不少。 刘阴婆闭目养神,我则一直看着车窗外头,思绪发散。 等进了城,再朝着胡家赶去。 提前在附近下车,沿着路边接近胡家大宅,最后我和刘阴婆藏进绿化带里,瞄着宅门。 阳光刺眼,胡家却大门紧闭。 刘阴婆倒显得镇定,一直静静等着。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 胡家大门没开过。 等到下午过半,阳光都没那么炽烈时,胡家门依旧纹丝不动。 我惴惴不安,刘阴婆鼻息变重了许多,出了绿化带,径直朝着胡家走去。 两人停在大门外,那被挖过坑的位置,此时被填平了。 不光如此,上边儿还摆着几碟子贡品! 大门虚掩着一条缝,并没有完全闭合。 我上前推开门,没有保安来拦我,整个胡家大宅空空寂寂,半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心跳顿时落空半拍! “人呢!?”我不安的说道。 刘阴婆整张脸紧绷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随后,他再睁大了眼,闪过一抹深邃,幽幽道:“回家了。” “回家?”我满脸茫然。 …… 从胡家离开,再打车,去了下一个地方。 我完全没了主心骨,只能跟着刘阴婆了。 这地方处于来渠县的郊区,街道没有城里那么四通八达,就两条主街,其中一条热闹宽阔,烟火气息浓郁,另一条寂静许多,没什么商铺,多是居民楼,还有许多孩童在路边儿追逐打闹。 走到街道中段,瞧见一个陈旧的大宅挂着胡家牌匾。大门陈旧脱漆,门前全是落叶,明显是多年无人居住。 我心咚咚跳动,像是擂鼓在锤! 刘阴婆并未停下,继续往深处走。 出了街尾,面前便是一条幽僻的乡村公路, 顺着公路走,经过一些路边的民房,大约一两里地后,地势稍稍变高,视线中出现一座大宅! 再走近一些,宅门上挂着牌匾,龙飞凤舞的胡家两字,气势恢宏! 大门敞开,门前摆着三口黑漆漆的小棺材。 花圈上的奠字,在夕阳映射下,像是墨水一般在眼中晕染,红红绿绿的纸随风微晃,甚至还有金童玉女的纸扎人摆在棺材周围。 唢呐队不停地吹奏着,噼啪的锣声,显得热闹非凡! 这时,刘阴婆进了路边的树林子,我赶紧跟上,两人猫着腰,继续藏匿着身形往前走。 停下来时,正前方就是大宅了。 胡家的整体地势比马路要高大概一米,地基修葺成了高台状。 宅子就在高台上! 而那高台,却耸立在一个大土丘上! 我忽地明白了。 镇上的空宅,应该是胡家最初始的宅子,那时的他们,经受狐仙“庇佑”。 之后按照先生的指点,杀了许多狐仙后,迁宅到了此地。 这大土丘,分明就是一个大坟包! 那先生的做法,就是阳夺阴气! 而胡家却遇到了坟对宅的风水局。 多亏了爷爷赶跑那些狐仙儿! 这胡二爷,和他的两个儿子,是让所有胡家人都搬回来了! …… 唢呐队伍在摇头晃脑,吹奏声响彻震天。 穿着花花绿绿旗袍的女人,脸抹得特别白,两团腮红分外醒目,她们不停地绕着棺材扭秧歌。 人群中推推搡搡着一人。 她在哄闹中显得分外无助…… 不知道谁吆喝了一个跪字! 女人们七手八脚地就压着胡羡仙,让她跪在棺材前边儿磕头。 胡羡仙身体紧绷着,显得格外倔强,就是不弯下去。 大门走出来一人,是那胡阆。 他停到了胡羡仙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一把揪住了胡羡仙的头发,往下狠狠一摁,是撞在了地上。 我脸色一变,就要冲出去。 肩头却被刘阴婆死死抓住。 再等胡羡仙抬起头来时,她身体摇摇晃晃,好似都立不稳了。 胡阆却拽着胡羡仙的头发,走进了大门。 我只觉得眼眶一红,血直往头顶冲! 刘阴婆低声提醒:“现在出去,功亏一篑。” 第57章 擒贼先擒王 我牙关紧咬,牙龈破了,血腥气浓郁。 刘阴婆拉着我缓缓后退,约莫退了五六米,缝隙勉强能瞧见胡家老宅,老宅的人就算盯着树林子看,都不可能发现我和刘阴婆了。 “胡家那二爷舔得挺狠,把家都给搬回来了,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思的,没进镇上那宅子。镇上宅子是胡家最初的旧宅,这里是胡家搬迁的老宅,我当时捉狐仙就在这附近。”刘阴婆微眯着眼说。 我不停地深呼吸,平复情绪。 刘阴婆再度幽幽道:“杀了几个骚狐狸,他们给狐狸摆上了棺材,这丧事办得地地道道,还让胡羡仙磕了头。这就证明,在我们走后没有狐仙进过胡家,他们在示好,如无意外,今晚上会有狐狸抬走这些棺材。它们一旦察觉到胡家的善意,就会准备娶亲的队伍。” “那怎么办?”我额头见了汗,情绪勉强压下来了,可涌上来的更多还是不安。 “擒贼先擒王。”刘阴婆语气果断,说:“等着要娶女的头狐出现,杀了它。” 我心头一喜。 刘阴婆本事的确不弱,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三只狐狸,杀了领头的头狐,危机肯定迎刃而解! “可我没有充足的把握。” 刘阴婆再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冰水,泼了我透心凉。 我:“……” 一时间,我都不晓得如何是好了。 “小子,不要以为头狐很好对付,胡家死的三个狐仙,道行很一般,胡白黄柳灰这些东西,越老越精越凶,头狐必然是个浑身皮毛都发白了的老东西,它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未必能认得出来它是只狐狸。” “你想看什么,就能看到什么。”刘阴婆解释。 我却茫然不解,试探问:“所以,先前的狐仙就变成了胡东来他们的样子?” “不是变,是模仿,这种道行不够的狐仙,只能吸阳气,学动作,特定的模仿一个人,其余人会被骗,就是因为和被模仿的人有过接触。” “道行深的狐仙,不需要吸阳气,就能迷惑你,你怕什么,就来什么,不敢看什么,偏偏是什么,你懂了吗?”刘阴婆这番话十分深奥。 我似懂非懂,一头雾水。 “我给过你狼牙,如果狐仙迷惑了你,并要对你不利,它会有反应。”刘阴婆再道。 我立即拉出来脖子里的那根细绳,瞧着那枚尖锐的犬齿,小声说:“这是狼牙?我一直以为是狗的……” 刘阴婆白了我一眼,才说:“狐狸怕狼,见着狼都腿软,狗的话,除了五黑犬,戴孝犬,或者狼獒,这一类凶悍的犬种,其它的见了狐仙,站不稳的就是它们。” “嗯,等天黑了,抬棺材的狐狸来了,胡家应该所有人都会跑出来,胡羡仙是未出阁的女子,祭拜的时候有她磕头,送丧的时候,胡家肯定不会让她露面,你到时候趁机进胡家,找到胡羡仙,将这东西交给她,让她趁机扎在头狐身上,能帮我们大忙。”刘阴婆又说道。 同时,他递给我一样物品,那是一柄柳叶大小,像是用骨头打磨出来的刀。 “我在外边儿盯着情况,你手机号给我,有什么动静,我提醒你。”他再道。 我和刘阴婆交换了号码,内心情绪翻涌更多。 刘阴婆这安排,我其实觉得……很不靠谱。 让胡羡仙帮忙,还得刺伤头狐。 不靠谱中,这可能是最靠谱的做法了,毕竟,当年我爷爷对这些畜生东西都没辙。 吁了一口气,我收起来那骨刃,翻出来了胡羡仙的号码。 “你干什么?”刘阴婆眼疾手快,手顿时挡在屏幕上。 “呃……我先告诉小仙,我们来了,让她别怕,顺便,让她告诉我,从哪儿进老宅更安全稳妥,去哪儿找到她。”我如实解释。 刘阴婆看我的眼神,却分外奇怪,既像是看白痴,又有点儿无奈。 “她手机还能在身上?你是胡二爷,你是他两个儿子,你会不会让她联系到外界?” 我脸色变了变。 “你不是学了风水术么?我多少听说过一些,风水先生找人寻物,分辨凶宅阳宅,有独到的手段,你没法找到胡羡仙?”刘阴婆皱眉再道。 “……凶宅和阳宅是一个说法,死过人的,或者地势不对的,宅形不对的,都可以叫凶宅,阳宅是正常住宅。”我纠正了刘阴婆一句。 刘阴婆倒是愣住,他正要说什么。 我下意识的摸出来罗盘,盯着指针,心跳得更快,脸却紧绷着了。 其实,我学了一大堆风水术,用出来的只是皮毛。 霍麻和邻居的争执,胡家的东厢房,祖坟风水,以及给柴玥改风水,都是宅元风水,是整个风水术中的沧海一粟。 看山寻龙,讲究千尺为势,百尺为形,而寻龙先看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 八卦更包罗万象,断人所处方位,并非难事! 还是因为关心则乱,主心骨全在刘阴婆身上,没顾上自身也有几分本事了。 蹲身在地,我手指在地面写出了胡羡仙,三个字。 思索片刻,我抹掉了其中一些笔画,只留下胡中的口,仙中的山。 “带口之字为兑,带山之字为艮。” “兑卦分属于河边,山崩地裂所在,艮卦为山……” “是了,胡家老宅就在土丘上,算是小丘陵,应卦了,老宅内……必然有水潭,小仙住着的地方,可能地势有某种程度的塌陷。” “嗯…… 我喃喃低语。 再抬头,我眼神明亮许多。 刘阴婆和我对视一眼,眼神却稍显的有些不适。 “怎么了刘阴婆?”我略显得慎重,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你却有几分本事,你婆婆会很高兴的。”刘阴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看向了林木缝隙处,稍稍往前走去。 我赶紧跟上他。 天黑得吓人,胡家门前的灯,隐约变成了幽绿色。 唢呐声依旧,不过带着颤音。 那些扭秧歌的女人,还是扭着身体,却腿若筛糠。 因为……起码得有二三十只狐狸,正在门前来回窜动。 甚至还有七八只,趴在那三只棺材上。 尖锐的嘤嘤声,仿佛婴儿在啼哭! 门前跪着一大片胡家的人,为首的是胡二爷和胡阆,胡骏。 他们三个,居然披麻戴孝,一样在悲哭。 暗沉沉的夜里,处于山丘坟包上的胡家老宅,再加上这人和狐狸夹杂的哭声,就别提有多阴暗恐怖了。 第58章 当我没有出现过 心惊,恶寒,更多的,还是恶心。 胡家,权势够大了,钱够多了。 胡二爷,以及胡阆,胡骏,这父子三人,为的是什么呢? 掌握胡家的权利,得到更多的钱财。 说到底,就是贪心! 不惜地献上自己侄孙女,不惜的人与精怪为伍…… “差不多了,胡家里边儿现在很安静,你快去。”刘阴婆催促我一句。 我深呼吸几次,先顺着原路返回,匆匆走了两三百米,才接着地势稍低的一处路转角,猫着腰,冲过路面,到了和胡家大宅一侧的方位。 这地方的地势,要比对面的树林子低得多。 从这里看,胡家大宅就并非是比路面高出一两米了,而是接近两层楼高的大土丘上,打了一个水泥平台,修筑了一座老宅! 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无边的夜幕宛若巨大的“眼白”,不过,眼白是黑的,眼瞳却是白的,无情地漠视着胡家,漠视着我。 我疾步往前走,接近到土丘下方的时候,狐狸的嘤嘤哭声,夹杂着人粗哑的哭声,以及唢呐嘹亮的吹奏声夹杂在一处,分外刺耳,让人心神不宁。 摸出来罗盘,我确定了一下方位,一直走到了山丘西面,这地方,差不多是在胡家老宅的背面了。 之所以是西,还因为一个缘由,八卦中,西为兑,这代表着“湖沼”。 刚好吻合了寻人卦象中的一部分,“河边”。 此外,兑还有含义,在人物中代表了少女,在事件中代表了喜悦。 胡家想嫁女,这就是“喜事”,少女,更就指的是胡羡仙了。 这些事情并非巧合,风水之说也并非杜撰,那么多人信风水,是有缘由的。 收起罗盘,我开始从斜面往土丘上爬。 粗糙的黄泥土很坚硬,常年无人打理,生出了不少带刺儿的灌木,两层楼的高度算是矮,却很难攀爬。 十几分钟,我才爬到顶端水泥台子上。 胡家的院墙倒不算高,两米左右。 本身,院墙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这宅子是风水先生点的,院墙过高,就会形成牢狱煞。那风水先生帮胡家摆脱狐仙,并非是害胡家,宅子是很好的风水宅,我爷爷都看过,不会出问题。 纵身一跃,手抓住墙顶,肌肉发力,整个人慢慢抻了上去。 翻过院墙进了院内,入目所视,瞧见一方水池。 胡家的人才回来一天,自无人打理这里,水池表面还浮着一些细小的鱼骨…… 黑漆漆的死水,冒着一股子臭味。 毗邻着水池,有一排厢房。 这里特别安静,厢房中都闭着灯,我也不知道哪个房间有人。 不过,我保持着镇定,仔细的瞟着水池靠厢房的地面。 很快,就瞧见最西侧,地面有着微微的倾斜塌陷。 我眼前陡然一亮,惊喜便涌了上来。 找到了! 依旧猫着腰,我心急,但却小心翼翼,从其它屋子门前疾走了过去。 经过那些屋子时,我动静非常小,耳朵几乎竖起来,听着一举一动。 应该没有人住。 胡二爷对狐仙庇护这件事情太上心了。 为了表示胡家的诚意,就如同刘阴婆所说的一样,胡家所有人都在门前了! 直立起身体,我手摁在门扇上,用力往里一推。 只开了小小一条缝隙,整个人就进了屋内,随手便关上门。 光线特别晦暗,不过,我从进胡家开始,就一直没什么灯光,对,胡家前边儿灯火通明,这里就像是断电了似的。 因为眼神适应了黑暗,便一眼瞧见,床榻边上坐着一人。 她郁郁寡欢,失魂落魄。 下一秒,胡羡仙呆呆的抬起头来,看见我之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震惊。 可随后,胡羡仙并未惊喜,额间却满是薄汗,她眼神不停地瞟着我身右侧,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我心咯噔一下,屋里有东西!? 浑身肌肉紧绷着,我陡然扭过头。 便瞧见身旁的阴暗处,直挺挺立着一人! 颀长的身影,蓝黑色的唐装,在这环境中,彻底和黑色融为一体,老式的圆框眼镜儿,微微凹陷,削瘦的面颊。 居然是孙应之? 他同样满脸错愕。 短暂的惊怕后,我内心涌上来的,是恼羞成怒! 我对孙应之,扪心自问,没有恶意。 赌约输了,不要他挖眼睛。 他和我下跪喊师尊,我一直告诉他不用。 我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不过是先前太“桀骜”了一些。 可事实上,他和胡家人一样,属于墙头草。 胡家变动,他立即就在我们对立面了。 拳头握紧,我猛地挥下一拳,砸向孙应之的鼻子! 孙应之脸上的错愕放大,他手指快速竖在唇间,警觉万分地嘘了一声。 “师尊……” 几乎是齿缝中挤出来的声音。 “我在保护胡小姐……我不假意倒戈,就得一并被赶出去,会出大事啊……” 拳头,陡然停在了孙应之的鼻梁上。 差一点儿,他就要在脸上开染坊了! 孙应之重重吐了口浊气,瞄了一眼房门缝隙处,语速更快:“那胡二爷,居然带着人到了这老宅里,结果,让我看过一遍老宅风水,就让我盯着胡小姐,不光是收了胡小姐手机,我的也收走了。” “我一直在想,怎么能通知你们找过来……” 我眼中惊疑不定。 是误会孙应之了? 胡羡仙从床边站起来,小跑到我身旁,忽闪的眼眸里噙满水汽。 “余粮哥哥。”她握紧我的手臂,话音都哽咽。 孙应之再度开口:“说句实话……胡家人都出去了,我本来都打算带胡小姐跑了,师尊你来得正好,咱们得走,胡二爷和他两个儿子都疯了,给狐狸办丧事,还打算快点儿将胡小姐嫁出去。这地方,绝对不能久留!先前我都感觉,好像有狐狸爬到门前来看过。” “现在好了,你带胡小姐跑,我去放风。”孙应之松了口气,还带着催促。 我心咚咚直跳着。 有孙应之内应,好像真的不需要像是刘阴婆计划那样去做…… 带胡羡仙离开,更安全!更妥当! 下一瞬,胡羡仙却用力地摇起了头,脸上闪过一丝悲惨。 “余粮哥哥……你来,我就很高兴了,你快走吧,不要再来胡家找我了,我走不掉。” “你,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胡羡仙这话,却让我心头一窒,传来阵阵隐痛。 “说什么傻话呢?我都来了,又有孙先生帮忙,怎么会走不掉?刘阴婆就在外边儿接应。”我低声安慰胡羡仙,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痕,心疼的感觉更强。 胡羡仙却满眼的凄苦和无奈。 第59章 家族才是你的根 “胡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胡老爷子回来,就有人主持大局了!”孙应之同样低声劝说。 “我走了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爸妈,杀了二伯三伯的,对,余粮哥哥,你怎么没去找爷爷?他在灰家。”胡羡仙总算道明实情,眼中浮现出期翼。 我心,更沉了一些。 虽然怕胡羡仙担心,但也只能照实说,按照刘阴婆的分析,其余四个家族,肯定是支持胡家变成以前被仙家庇护的样子,胡老爷子已经被扣住了,否则不会失联。 胡羡仙脸色再度一白,期翼成了绝望。 惨然一笑,她就用力推搡我往外走。 孙应之一阵阴晴不定,明显没主意了。 我摁住胡羡仙的手,吐了口浊气,让她别那么悲观,还有办法。 然后我解释了一切。 兜兜转转,就算有孙应之做内应,结果还是得按照刘阴婆所说的去做。 胡羡仙似是被刘阴婆的计划吓到了,一时半会儿没发出声。 孙应之额间泌着汗,喃喃道:“擒贼先擒王,成了的话,狐仙群龙无首,再加上刘阴婆的本事,将它们一网打尽不难,一劳永逸。” “胡小姐,你能行吗?我知道你怕,不过,只能倚靠你伤头狐,才能创造机会了。”孙应之严肃许多,看向胡羡仙。 “我……”胡羡仙咬了咬牙,还是有些发抖。 屋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听那响儿,朝着我们所处房间走来的。 胡羡仙顿花容失色。 孙应之立即瞄了一眼床底下。 我反应很快,蹲身,滚进床底。 床底很脏,满是蜘蛛网,头脸被裹了一层,格外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捻掉。 门,吱呀一声开了。 胡羡仙还站在原位,她双手背在身后,交错捏着,分外紧张,指头都发白。 我瞧见了两双腿。 “胡二爷,胡阆大当家的。”孙应之很有礼貌,先打了招呼。 我才知道,来人是谁。 “孙先生果然慧眼,咳咳,不过,现在我父亲才是家主,我最多算个老一些的少爷,哈哈哈。”胡阆显然是高兴得没边儿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蹦跶几天?孙先生说得对,胡阆,你是要做胡家家主的人,不可以那么毛毛躁躁,更不能对族人那么凶了,明白了么?”胡二爷语气很沉,说道。 几秒钟的停顿后,胡阆才低声说:“我明白了,父亲。” “嗯?”胡二爷拉长了声调。 下一秒,一双腿,朝着床边走来。 我脸色一变,浑身都紧绷起来。 发现我了? 胡羡仙更紧张,她后退了两步,人挡在了床前,双手垂在两侧,紧紧地攥着衣服。 那双腿停下来不动了。 “小仙,先前是二堂伯不对,对你太凶了,不该强迫你磕头。” 胡阆话音分外诚恳,瞧他的身体幅度,似是对胡羡仙微微躬身行礼了一样。 胡羡仙手微颤,才稍稍松开一些。 “没……没事……”胡羡仙颤音回答:“我有些困了,你们走吧。” “咳咳,我就知道,小仙你是懂事的,先前,仙家们来了,抬走了三口棺材,我和你大堂伯,还有老二爷这才松了口气,你带回来的顾余粮,刘阴婆,险些给我们胡家造成灭顶之灾啊!还好还好,仙家有肚量,没和咱们一般计较。”胡阆煞有其事地说:“不过,安排顾余粮的,是你爸,还有二伯,三伯,狐仙很气愤他们,已经将他们带走了。” 胡羡仙身体一软,瘫坐在床边。 “当然,你不用担心他们会被杀,呵呵,毕竟东来大哥是你父亲,你是要嫁入狐门,做老仙家媳妇的人儿,狐仙发了话,让你好好打扮打扮,明儿夜里,就会来接你过门,到时候,它们就会放了你爸,还有二伯三伯。” “小仙,你可同意嫁?”胡阆都没有用道德制高点来压人了,话语都是软刀子。 我脸色分外难看,杀人的心都有了。 本来事情就够棘手了,这胡二爷和他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将胡东来他们送了出去! “我嫁……”颤音更重,还带着浓郁的恐惧。 “哈哈,我就知道,小仙识大体,顾大局,不过,你不能忘了,家族才是你的根儿,要时常和仙家们提族内的好,嗯,明天会让你妈妈来给你化妆,我胡家的大小姐,还是要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哦对了,你的情绪,和很多人的安危息息相关啊!不能这副凄苦模样,你得笑,懂了吗?”胡阆语气又稍稍一冷。 “懂……懂了……”胡羡仙明显有了哭腔,委屈很浓郁。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威逼利诱四个字,简直被胡阆诠释到了淋漓尽致。 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三两下就能让胡阆满地找牙。 只是,刘阴婆劝诫我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我得冷静,不能热血上头,否则真会功亏一篑! 可蓦然间,我却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 不,不是微弱,是强忍着粗重的呼吸,使其变得薄弱…… 呼吸……是在我身后? 瞬间,浑身就被冷汗浸透,怒意完全被惊悚所取代。 我身后,还有一个人! 头皮乍起,整个人都麻了。 这怎么可能呢? 孙应之一直在房间里守着啊?? 可那呼吸的确存在,微微凉凉,吹在我后脑勺上。 我很想回过头去,又不敢发出大的动静,怕被胡阆和胡二爷发现。 “孙先生,今夜还要劳烦你辛苦了。”胡二爷恰逢其时说道。 床边的胡阆慢腾腾往外走,另一个脚步声重叠,两人才出了房间。 砰的一声,门关闭了。 我猛地回过头。 身后太过阴暗,本身房间就没光,床底下根本不能视物。 “余粮哥哥……”胡羡仙细弱蚊吟的话音响起,是喊我出去。 没有回答她,我快速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眼前顿时清晰起来。 只不过,我身后空空如也。 床底和墙夹角处,蛛丝网特别多,被我弄碎的那一部分,拧成了一条细绳状,微微地晃动着。 好似吹风,让那蛛丝网落在我后脖颈上,使得我认为是人在呼吸! 第60章 余粮“换”羡仙 松了口气,我钻出床底。 胡羡仙六神无主。 “有些麻烦了……”孙应之往前走了两步。 我手摁住眉心,半晌才平复思绪,低语:“是有些麻烦,不过,问题还是不大,杀了头狐,其余狐仙一网打尽,救出胡家主他们,这胡二爷父子三人的春秋大梦,就该醒过来了。” 话虽这样说,但女子胆魄本身就不如男人,胡阆先前刻意来说的话,更影响了胡羡仙的心态。想靠她伤头狐,出意外的概率更大。 这时,胡羡仙贝齿紧咬,唇都快破了,她眼神格外坚决,冲我伸出手:“我会拼尽全力的,余粮哥哥,东西给我吧。” 我沉默,没有摸出骨刃。 扭头看了一眼孙应之,沉声说:“孙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有些冒险,却值得一试。小仙,你也得同意。” 胡羡仙满脸不解,孙应之则示意我说。 我捋顺思绪,简明扼要说了计划。 等明天胡羡仙妈妈来了之后,我留下来,穿嫁衣,带红盖头,骗过狐仙娶妻,必然能伤到头狐! 胡羡仙立即用力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呢? 孙应之先神色骇然,随后,他眼中不停地思索,语气反而慎重不少。 “虽然兵行险招,但这事儿还真有几分把握,一旦得手,就可以和刘阴婆里应外合!” “可……太荒谬了,狐狸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问题,二爷,还有大堂伯,二堂伯……”胡羡仙还是摇头。 “不让他们看即可,让您母亲,还有我拦着,这大小姐出阁,总会有些规矩。”孙应之沉声回答。 我点点头。 孙应之都支持,这事儿,多少有几分胜算了。 “可……”胡羡仙显得很沮丧,紧攥着衣摆,哽咽道:“还是因为我没用……” 孙应之没再开口说话。 我蹲身下来,握住了胡羡仙的手掌。 微凉的小手,带着一丝丝温暖。 我神态极为认真,怜惜,说:“你怎么会没用呢?是谁,把我从排衙村那么危险的地方带出来了?鬼鬼祟祟,你都没怕,只是面对头狐,不光要胆量,还得万无一失,如果我提前暴露了,胡家还会安排嫁女,届时,就只能全靠你了,如果没有,那咱们就成了!” “这事情不能拖延太久,还有胡爷爷的安危得去处理。” “我……”胡羡仙呆呆地看着我,她小手紧握着我的手掌。 她不再提反对意见了。 我稍稍松口气,摸出来手机给刘阴婆发了个消息,将我这里的计划和刘阴婆阐明了。几分钟后,刘阴婆回了个ok,以及微笑的表情包。 短信的表情包显得很粗劣,没有微信的精细,他年纪那么大,居然还跟得上“潮流”的尾巴…… 心放进了肚子里。 只是,这一天都在外边儿颠簸,精力又过于集中,一阵阵困倦感涌来,让我打了个哈欠。 “余粮哥哥,你睡会儿吧。”胡羡仙稍有心疼。 “对,师尊,你休息休息,我放风。”孙应之点头。 我没有反对,说睡会儿。 胡羡仙让我睡床,我拒绝了,钻进了床底下躺着。 房间里逐渐寂静无声。 胡羡仙躺上了床,孙应之坐在门边椅子上,倚靠着墙休息。 大家都需要休息,才能完成计划。 次日,天刚蒙蒙亮,我就率先清醒过来了。 往床底下缩了更多,光线重了,人就容易暴露。 没过多久,敲门声传来,孙应之才站起身去开门。 床榻上传来翻身响动,是胡羡仙也醒了过来,下床。 再度瞧见两双腿进了屋内,其中一个是女人。 另一人开了腔,正是胡阆,他先和孙应之友好见礼,当然,孙应之商业互捧地喊了一声胡大当家。 随后,胡阆叮嘱胡羡仙,现在开始就好好化妆,等着天黑的迎亲队伍。 他没多说别的,转身离去了。 女人话音特别苦闷,无奈,喊胡羡仙吃点儿东西。 她并没有理会孙应之。 显然,孙应之明面上的做法行为,是招人恨的。 胡羡仙将女人拉到了床边,小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才喊了我一声。 我从床下钻出来后,果然,入目所视,是那风韵犹存的妇人,胡羡仙的妈妈! 她一脸呆滞地看着我。 胡羡仙才低声解释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以及孙应之实际上的站位。 接着,胡羡仙和我介绍,她妈妈叫做苏兰。 “伯母。”我语态恭敬。 苏兰久久才回过神来,额间满是细汗,不安道:“这能行吗?” “只要你配合,成功的概率很大。”我慎重说。 余光瞟了一眼屋中桌上,放着一个大托盘,叠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还有一块红布。 旁边还有一盘子,放着清粥小菜。 苏兰终是下定决心,说:“为了小仙,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不怕!” 再之后,我们三人分食了苏兰带来的饭菜。 胡羡仙只吃了一点点,就说什么都不吃了,她让我吃饱肚子,才能有力气。 然后,胡羡仙去了床底下藏身。 我换上了那身嫁衣,带上了红盖头,坐在床边儿上。 屋内十分寂静,谁都没有多吭声。 中午时,胡阆又来了。 同行还有胡家人,往桌上放了饭食。 “呵呵,小仙你这样,倒是让二堂伯十分放心,堂嫂,就辛苦你了,嗯,小仙出阁,你要随行的。”胡阆和苏兰说。 “我会的。”苏兰语气有些哽咽。 “可不能哭哭啼啼啊,我知道,女儿出嫁,父母都舍不得,可小仙是去享福的,也给咱们胡家带来福音,堂嫂,你得笑起来,别让狐仙不满意。”胡阆煞有其事。 “好……”苏兰勉强回答。 “哦,对了,孙先生,我昨晚上睡觉,有个黑影子站在床边儿,他对我吹气,好像还笑,我却起不了身,嘶……还是有点儿瘆人的,你帮我去看看?是不是风水有问题,闹鬼了?”胡阆语气认真。 我心里却咯噔一下。 孙应之,不能走! 他一旦离开,我被发现的风险,就几何倍数的增加。 还有,胡家老宅……怎么会闹鬼? 第61章 新娘子上轿 “大当家的多虑了,老宅不会有风水问题,更不可能闹鬼的。你可能是大事当前,导致假寐多梦,大小姐出阁后,自然无恙,我呈了胡二爷的情,收了佣金,就得将这件事情办妥当了,这还关乎着我的名声。” 孙应之话术很强。 胡阆心有余悸,低声回答,还是孙先生考虑的周全,便离开房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种分秒度日的感觉。 终于日落西山,天色将晚。 有胡家人来敲门,带着我们去了前院。 整个过程中,是苏兰牵着我走的,孙应之则在一旁,感叹老宅的风水好,又点了几句话,让我晓得,我们处于正堂屋中了。 红盖头很厚,勉强透光,视线只能下移,瞧见身前一尺。 还好衣服宽大,连鞋子都遮住了,胡羡仙本身够高挑,才没有露出破绽马脚。 胡二爷发了几句话,意思是,等嫁过了狐门,还是得念着家族好处,如果惹恼了仙家,会连累爸妈。 我自然默不作声,幅度很小的点点头。 苏兰演技很好,低声啜泣起来。 胡骏腔调拔高:“大喜的日子,添什么晦气?” 苏兰顿时收起了哭腔。 一些胡家人开腔了,多是恭维胡二爷的。 还有人在说,以后胡骏就是家主了,得多仰仗他,带着胡家更上一层楼。 堂屋却骤然安静下来,仿佛落针可闻,胡骏都没搭腔。 我才反应过来一个细节。 好像,说话最多,办事最多,刷存在感最多的,是胡阆。 胡阆是二堂伯,胡骏是大堂伯。 那理论上来说,胡家大权易主,应该是胡骏做老大,孙应之却喊胡阆大当家的。 他们兄弟之间,有纷争? 还是说,胡阆更有本事一些,胡二爷默许了位置的变化?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二弟怎么一直没过来?谁去叫一叫,他吃过中饭,就说自己犯困,要睡一觉,不会睡到现在了吧?”胡骏拉开了话题。 立马有人走出堂屋。 来回踱步的声音响起,又有胡二爷的咳嗽声,大抵是他心神急迫。 隔了几分钟,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哐当一声闷响,是人绊倒了,连滚带爬的窜了进来。 “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胡二爷呵斥了一声。 “二弟人呢?你这什么表情?”胡骏同样不满,训斥出声。 “出……出事了……死……死硬了……”那人声音格外哆嗦。 “什么?!”胡二爷腔调都变得扭曲,惊疑! “你放屁!”胡骏惊声骂道。 与此同时,刺耳的唢呐声响了起来! 又有匆忙的脚步声跑向堂屋,人还没进门槛,细长的腔调先入耳。 “八抬大轿已备,仙家门前等候,请新娘子挪步勒!” 堂屋内声音乱哄哄的,是胡家其余人在慌张讨论该怎么办?得先去看看胡阆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身旁的苏兰不知所措。 孙应之沉声开口,说道:“不要误了大事!胡阆大当家的,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死?他先前就和我说了,昨夜睡得不好,或许是睡太沉了,找几个人过去照看照看!” “胡二爷,胡骏二当家的,还请保持冷静,嫁娶之事为大!狐仙在门外等着呢!” “安静!”胡二爷呼吸粗重,喝了一声,又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过去再看看。 随后,胡二爷低声道:“小仙,你不要紧张,不要慌乱,跟着你妈妈往外走,莫耽误大事!” 苏兰立即牵上我,小步往外走去。 我微微低着头,尽量不让腰背挺直。 说实话,我内心是惊疑不定的。 我并不觉得,胡家人能看错一个大活人,成了死人。 孙应之的冷静,是不想我们的计划被破坏! 可胡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了? 真闹鬼? 那也不可能啊,眼前才刚天黑。 人都死硬了,肯定得有一段时间了,就是下午那个时段死的? 唢呐声抑扬顿挫,粗听喜庆嘹亮,实际上杂乱,压抑。 不多时,我们就经过一道门槛。 扑鼻而来的,是残留的香烛味儿,以及很浓的骚臭味。 对,是狐骚! 杂乱的爬动声,嘤嘤的叫声,混杂着唢呐,更令人心神不适。 这时,苏兰忽地掸了掸袖子,又挡在“我”身前,声音微慌:“女子出阁,夫君才能看妆容,躲开,都躲开!别坏了规矩!” 细细的爬行声远了。 我心依旧悬着一截。 孙应之咳嗽了一嗓子,道:“请小姐上轿!” 他护在我身侧,苏兰则小心翼翼牵着我,继续往前走。 眼前明显有个暗沉沉的东西,正对着我。 从盖头缝隙中,瞧见了帘子被掀起,我便走了进去。 这是个很狭小的空间,左右紧窄。 我坐下后,似听到轻微声响,盖头缝隙中,能瞧见帘子垂下来了。 “胡二爷,大小姐入轿了,我便不跟着了,苏兰随同即可,我去看看胡大当家。”孙应之话音响起。 我心,咚咚直跳着,手摸索两侧,确定身旁无“人”,才微微一手掀开红盖头一角。 光线是暗沉沉的,轿子内很红,再加上红盖头,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映红了。 正面的帘子一动不动,侧面则有两个小窗口,都被红布挡着,我一手保持顶着一角盖头,另一手,稍稍掀开了那红布。 其实我动作很快,这将好是孙应之话音落罢的时候。 透过窗口的缝隙,瞧见孙应之正和胡二爷面对着。 胡二爷脸上有松了口气的喜色,又有一丝浓郁担忧,不安。 他先和孙应之点头,又不自然的瞟向轿子这边儿。 显然,轿子没走,他不放心。 门前不少胡家人,脸色都同样紧张无比。 我还瞧见,地上趴着许许多多的狐狸,或黄,或白,或灰,深浅不一,毛色很杂。 其实,我是略心惊的,毕竟先前刘阴婆提醒过我,这些狐狸,越老越精越凶,头狐才是浑身皮毛发白的老东西。 可下一瞬,我就镇定许多。 那些白,应该不是刘阴婆所说的发白。 因为那毛色依旧杂乱,比不上假装胡东来那胖狐狸,另一半真正发白的毛色。 那种白,才是道行深! 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腔调响了起来。 “嘻嘻,新娘子上轿了,胡家有心,老仙儿高兴,回门来赏。” 这声音分明是苏兰的,可又不完全是。 农村里常说撞邪,怕是有道行的狐仙,上了苏兰的身! 第62章 狐窝 轿子晃晃悠悠地撑了起来。 胡二爷,胡骏,一众胡家人,乃至于孙应之,都微微躬身行礼。 随着轿子缓缓上路,远离胡家大门。 我松开手,红布垂下,正要挡住窗口。 那一霎,余光瞧见的一幕,让我头皮噌地就炸起来了! 老宅门前居然还站着一个人,他微微张着嘴,粘稠唾液不停地从嘴角淌下,皮肤暗沉发青,不住的发笑。 那赫然是胡阆! 而他双腿间,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分明是屎尿失禁! 分明是人死了,才会这样狼狈。 窗口完全被红布挡住。 我正探手,要再掀开一小角。 却有一个人影挡住了窗口,她脑袋凑近过来,大饼般的圆脸,眼珠子分外灵活。 我心惊骇然之下,两手都赶紧松开。 红布落下来,窗口再次被挡住。 盖头落下来,完全遮住我的脸。 细细的腔调,带着偷笑声:“大小姐恋家,舍不得哩,不过老姑爷好得很,会宠的新媳妇不想回门。起轿咯,嘻嘻。” 这并不是苏兰。 我隐隐回想起来,最开始,胡家带着其余四家人上我家送聘礼,就是那妇人喊我姑爷。 此刻,她分明也是被撞邪了。 轿子一颤一颤,慢慢远离胡家。 唢呐声来自于胡家门前的队伍,此刻逐渐小了,变得寂静无声。 我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还好……还好我反应得快,她没有看出来破绽。 胡家闹没闹鬼,还不清楚,胡阆多半是诈尸了! 心神不宁,胡家绝对不能久留…… 那么多人,都没发现胡阆站在后边儿,孙应之得赶紧先知先觉,带胡羡仙走! 可孙应之身上没手机,我没法联系,只能给刘阴婆发了信息,想让他先进胡家,通知胡羡仙和孙应之。 怪异的是,我手机信号格那里,显示的无服务! 本身,这一切虽然惊悚,但都有条不紊,在计划之中。 胡阆这一死,就添了大乱子,大隐患! “嘤嘤”的叫声极其杂乱,轿子上时而传来爬动声,甚至帘子,窗口的红布都被掀开过,狐狸并没有钻进来,似是张望我。 苏兰撞邪后,就没有挡过一下。 还好,它们仅仅是张望,并没有来尝试看我。 不安和担忧被强行压下。 我再怎么慌乱,都无济于事。 只能希望孙应之本事过硬,不要让胡羡仙出问题,赶紧解决掉头狐,我才能赶回去帮忙。 经过某个路段后,狐狸就不再爬上轿子,除了细碎的抬脚走路声,便无任何异响。 地面不再平坦,坑坑洼洼,轿子左晃右晃,这起伏间,盖头和帘子幅度都很大,我便瞧见了抬轿子的人。 不,那并非是人! 大约离地半尺高的位置,有木棍从轿身中延展而出,一侧各有四只毛色杂乱的狐狸顶着木棍。 它们四肢动得极快,尾巴不停乱甩着。 终于,轿子停下来了。 盖头缝隙下,一片暗惨。 这里没有灯光,阴森感就更强烈。 忽地,帘子被掀开。 “新媳妇脚不沾地,我来背呀。”苏兰怪异的腔调入耳。 稍稍熟悉黑暗后,能从缝隙中瞧见苏兰背对着我站在轿子前头。 心再度一沉。 可我根本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爬上了苏兰后背。 苏兰的腰明显被压弯不少,她双手搂住我双腿,往前走去。 正常情况下,一个妇女就算是力气大,背着我个一百四五十斤的汉子,不可能走得那么轻松,被狐狸上身,劲儿居然这么大…… “新媳妇沉得哩,老仙儿有福气,嘻嘻。”那尖细的腔调,宛若人掐着嗓子喊出来的,让我不停地起鸡皮疙瘩。 红盖头让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晓得她一直背着我往前走。 对,好像钻进了一个逼仄,压抑,暗沉的洞里,我脑袋稍稍抬起一点,都会撞到上方。骚臭味太重了,重得让人想干呕,我只能用力掐着掌心,勉强才能保持住镇定。 好在这洞道并不长,大约三四分钟,就能感觉到身周宽阔了一些。 她背着我,直至将我放在一个软绵绵的位置。 我手落在两侧,触感微微冰凉,僵硬中又带着一丝柔软,好似碰到了人的皮肤。 身体微颤,缩了下手。 嘻嘻的笑声再起,不过,从缝隙中却能瞧见,苏兰走远了…… 呼吸抑制不住粗了许多,我勉强镇定住。 摸出来骨刃,藏在袖子里,手掌往里弯曲,掌心握紧柄头。 安静,说不出的安静……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却听不见任何响动。 头狐……不在这里? 我稍稍抬起头,掀起来一点点盖头。 入目所视,这地方像是个窑洞窖眼。 对,四面墙壁是光秃秃的泥巴,不过,墙上倒是挂着不少装饰品。 可那些饰物却古怪极了。 竹条绷起的圆框,中间撑着黄中发黑的布料,可细看,那又不像是正常的布。 细细的白色笛子,看上去像是竹笛,可那材质又肯定不是竹子,更像是某种骨头。 最怪异的是头套…… 对,浓密的头发,一看就应该是少女的,垂在两侧,皮肤细腻无瑕。 只是空洞的双眼,嘴巴,看上去分外可怖。 这头套,太仿真了些? 斜前方有一个一米五左右的洞口,半米宽,紧窄得很! “吭……吭……” 似是垂垂老矣的老人,闷声咳嗽。 细长的影子从那洞口钻了进来。 我心头一颤,陡然放下头盖。 光线很暗,影子很长,脚步声轻得像是不存在。 眼皮不停地跳,冷汗不停地从脊梁骨往上窜。 我手心攥得更紧。 身影,停在了我跟前。 稍稍粗哑的话音入耳,不像是人声。 猫狗有时候,会在喑哑叫声中,发出类似人声的腔调。 它在说话? 可我没听明白,它在说什么。 臭味太重了,不光是骚臭,还有很浓的尸臭,像是这东西常年浸泡在死尸中一般。 它再喑哑两声,我感觉它好像凑近盖头了,并在用力地吸气。 我顿觉得口鼻中流淌出了某种温暖的东西。 那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第63章 刺伤! 本想直接一匕首刺出去,手脚却发软,人都动弹不得了。 “吭……吭……”老人般的咳嗽,再度入耳。 红盖头,猛地被掀开! 那力道,根本不像是掀新娘子的盖头,更像是愤怒地发现了问题! 我本来如坠冰窖,心想完了。 可没想到,站在我面前的哪儿是什么狐狸,居然是刘阴婆? 手脚忽地恢复了行动力,掌心全是汗,我粗重地喘息着,另一手抹了一把口鼻处,才发现,自己流淌出来的是唾液。 “嘘……”刘阴婆手指竖在唇间,极其小声地说:“它跑了,跟我来。” 汗珠顺着额角淌下,我的确被发现了? 先前那头狐是吸我阳气,刘阴婆及时跟上来,吓跑了它? 这时,刘阴婆已经走到这逼仄狭小的洞室左侧,那里还有个矮小的洞道,他稍稍伛着背能走进去。 我匆匆跟上去后,腰都弯了五六十度,才能勉强往里钻。 光线更暗了,加上这里足够狭小,竟让人有种幽闭恐惧的感觉。 刘阴婆怎么这么了解这里? 还是他瞧见了头狐钻进来? 七歪八扭,这洞道弯弯曲曲。 越钻,我就越觉得行动困难。 “到了……马上就到了……”刘阴婆在低语,似是安抚我的情绪。 我却感觉到另一种怪异涌来。 手上攥着的东西,格外冰凉,冷得刺骨,嗓子下方,心口往上的位置,似是被什么东西扎穿了,疼痛难忍。 眼前阴沉晦暗的洞道,边缘似是有很多抓挠的痕迹,甚至还瞧见了嵌入石缝中的指甲盖。 眼前的刘阴婆,时而是个人影子,时而变得更伛偻矮小。 我一个激灵,头顶像是被泼了盆冰水,终是看清楚了……那哪儿是什么刘阴婆,分明是一只白毛狐狸,它支棱起身体,像是人一样走动,肩头披着一件粗麻木的袍子,微微低着的头,时不时往回瞟我,细长的嘴巴,纤细的眼睛,似有偷笑的神态。 细微的喑哑声,是狐狸学人说话,模糊得好像能听清,是在说:“马上捉到它了。” 胸口的痛更重,就像是钉子被敲进血肉里。 掌心的冷更重,宛若死捉着冰块。 我明白过来了。 这老头狐,是要骗我进某个地方,要杀我! 胸口的痛,来自于那枚狼牙吊坠! 掌心的冷,是骨刃在提醒我,眼前有“鬼”! 这东西,多半和我身上的八卦凸镜以及八白玉相仿,独属于接阴婆的某种“法器”。 脚下的速度,猛地加快,几乎是前扑了出去。 骨刃狠狠往头狐后心一刺! 这力道,哪怕是个人,都能将它身体贯穿! 嗤! 骨刃刺进了袍子。 尖锐的嘤声,让人耳膜被刺破一般剧痛。 那头狐猛地往前一窜,便钻进了黑暗中不见踪影。 我右手被那麻布袍子死死裹住,扯开后,骨刃上浸满了粘稠温热的血。 心咚咚猛跳,头狐受伤了! 虽说过程曲折了一点儿,但结果,却达成了期望值! 快速用麻布擦拭了一下刀身,我就准备退出去。 这洞道太暗,太窄小,不但施展不开手脚,我更怕它忽然坍塌,将我活埋了。 可没想到,刚扭过身回钻了七八米,居然有一个交汇点,有两个几乎一样大小的洞口…… 我脸色巨变,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啊,这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洞?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不过,我很快接受了现状。 狡兔三窟,狐狸更滑头,都成精了的狐仙,洞里四通八达一点儿都不奇怪。 只是,一旦我钻错了,找不到出口,很可能就会被困死在这巢穴里。 再加上头狐受了伤,必然会通知别的狐仙,对我群起而攻之! 得赶紧和刘阴婆汇合! 我绞尽脑汁,分析着应该走哪一边儿。 突然,脚踝位置一阵冰凉,似是被人狠狠拽了一把,我差点儿摔倒在地。 我整个人都麻了,狐仙来得那么快? 猛地扭过身,手中骨刃往后狠狠一切,轻微的破空声,我身后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心,咚咚地跳着,快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了! 我万分警觉,分外集中注意力,另一手摸出来手机,快速打开电筒。 晦暗的洞道中,多了一抹暗惨的白光。 地面,竟然有一串脚印,巴掌长短的小脚,鲜血淋漓。 那血脚印凭空出现,似是一个瞧不见的人,飞速往前走! 我心头骇然,不停地冒着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后背被猛推了一下! 触电一般的麻痛感,我趔趄往前好几步,更觉得有什么东西粘在后心。 本能,让我身体一拧,往墙壁上用力一蹭! 要是我背上有个狐仙,这一下,怎么也得让它皮开肉绽! 轻微的吧嗒声,是东西落了地。 手机电筒迅速往下一照。 入目所视,更让我头皮发麻。 一团蓬乱的黑色头发,中间是一张惨白,略发黄的皮,空洞的眼眶,塌陷的鼻梁,薄唇微张,下边儿更是空洞。 脚踝一阵刺痛,像是被钳子夹住了似的! 视线在那头套上,刚好就能看见自己的脚,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可痛感太浓郁,我赶紧一把撸起裤腿,冷汗蹭蹭地往上窜,脚踝那里,有个乌漆嘛黑的手掌印…… 说实话,我腿软了。 不是因为那头狐吸我阳气……是被吓的。 这里太邪门,太诡异了! 这住满狐仙,头狐的巢穴里,居然闹鬼!? 头狐受了伤,觉得我手里有克制他们的东西,就想用鬼弄死我? 眼皮不住地发跳,我将手机咬在了嘴巴上,一手依旧攥着骨刃。 这东西在手里,才有安全感。 另一手,我快速地摸出来了一样东西。 正是辟邪化煞的八白玉! 青筋不停地抽跳,太阳穴隐痛,我却发了狠。 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 我放弃了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往前钻去! 很快,我便回到了先前刺伤头狐的地方。 这里还有一滩血,分外粘稠,充满了咸腥气。 那一滩血的旁边,血脚印同样经过了,正在慢慢变淡,似要消失…… 第64章 鬼说 脑袋稍稍拧动,能瞧见后方一些零散的血滴痕迹。 深呼吸,我继续往前走去。 与其一半的概率,被其他狐仙弄死,或者是困死在这狐狸洞里,倒不如和头狐拼了! 本身,刘阴婆给我的东西,就让它忌惮,没有直接吸走我阳气,将我骗入这里,应该是用某种方法杀我。 它现在更受伤了,我得手的概率性很大! 一张皮,万人骑,刘阴婆说得没错,畜生终归是畜生! 当然,脑子里有热血,我思绪却没有紊乱。 地面的血迹,斑斑点点,甚至有的地方断开了,那头狐也知道,得止血。 又经过了一个岔洞,三个口子,比先前的还多一个! 左边的口子分外小,只能容许人勉强钻进去。 右边的口子大小不变,而中间那个,则冒着一股很浓的臭味,对,是尸臭! 手机电筒的光,照射在三个洞口前,我心微微一寒。 最小的左边口子,有着血滴痕迹,是那头狐钻进去了。 我蹲身下去,这么小的洞口,更让人心头发堵,压抑难掩。 这就是正常的狐狸窝? 洞太小了,坍塌的概率更大…… 一时间,心头那股“横”,有股要被浇灭的趋势。 忽地,一股凉意从后背攀附,似是一口气儿吹在了我后脑勺处,钻进了脖子里。 猛的一下,头皮发麻。 手中的八白玉,一阵滚烫,就像是烙铁! 那股烫,让我一哆嗦松了手。 不,好像还有某种东西,拽住了八白玉! 左手中空空如也,我心道坏了! 这顷刻之间,我身体僵直,失去了自控力,难以寸动…… 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一股莫名的力道,仿佛驱使着我身体,让我钻进了那洞里头。 恐惧感攀附到了极点。 身体在洞里,只能勉强用手肘支撑往前爬。 汗珠淌下来,渗进了眼角,涩,麻,刺痛。 我却无法用手去蹭,因为身体都难以控制…… 撞邪? 被狐狸上身了? 还是闹鬼,鬼上身? 呼吸分外粗重,惊悚感愈来愈强! 我思绪一度紊乱,随后,紧咬着牙关,迫使自己镇定…… …… 在风水中,鬼,并非常人所定义的“存在形态”。 真切解释的话,“鬼”,相当于死人怨气,附着阴气,死气,再和风水中的煞气,生气,凝结在了一起! 科学上,人死之后,一瞬间身体会有东西溢散出来,体重也会变轻。 风水上,这就是怨念导致煞气的畸变。 譬如有人在水边撞鬼,活生生溺死,实际上是水草缠了脚脖子,越挣扎,缠绕得越紧。经过撞死人的路口时,煞气本身影响人,再加上心理作用,腿可能就抽筋了。恰好再来一辆车,司机一样腿抽筋,人就被再度撞死。 这就成了常人传言的,替死鬼! 闹鬼更像是一种引导,煞气才是致死的缘由。 人会在“见鬼”之后,自身战战兢兢,做出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甚至在融合了怨气的煞气中,做出死人生前的一些动作,行为。 这就是“鬼上身”! 更容易被这种畸变风水影响的人,应该是和死者本身息息相关的人,或者一些特定命理,同风水相关的人,鲜有无关旁人。 我不停地告诫自己,要镇定,要清醒。 同时,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左手,往兜里掏去。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因为身体的动,其实也是自己在动,是被煞气引导了而已。 我在往前爬,我又不想自己往前爬。 这就是自身的矛盾…… 终于,当我停下来时,是左手压在脑袋上,脑袋上顶着一枚罗盘! 身体,完全恢复控制了。 我大喜过望! 罗盘,就是一道符,镇煞,化煞,辟邪的效果,属于最强的一种! 可下一秒,我便极其胆寒。 我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钻出了那狭小洞口。 眼前,是一个稍稍大一点儿的洞,大概三四个平方,洞最里面,是一大堆褥子,棉絮,前头直挺挺地立着一个“老人儿”。 不,不是人! 是一只老得连须子都白了的狐狸。 它像是人一般站着,那双狭长的眼睛,更像是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 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那狐狸尖细的鼻子,好似缩了下去。 脸变得皱巴巴起来。 那哪儿是什么狐狸,分明是那疯老头,老金! 甚至,老金手里头还提着一根锈迹斑驳的烧火棍,凶厉万状地看着我。 “杂种!” 他启唇,挤出两个字。 呼啸一声,那烧火棍当头朝着我劈来! 我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头。 左手快速撑着洞口,往外一钻! 小臂传来钻心疼痛。 不过,并不是被砸,那种骨头断裂一般的疼,而是爪子划过皮肤,让其皮开肉绽的痛! “杂种!”怒骂声,变得更喑哑,尖锐,更不像是人声了! 我猛地支棱起身体,左手狠狠往前劈去! 视线所见,分明是那老金一棍子砸向我的手! 正常情况下,烧火棍足够把我的手打烂,骨头打碎! 我没闪躲,没收劲儿,反倒是力道更强。 一声刺耳的惨叫,咣当一声轻响,竟是一只爪子,落在了地上。 脸上有温润感,唇角有咸腥味,是血飚在了脸上。 老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那胡须都发白的头狐。 它就像是抓狂了一样,嘴皮子不停地上翻,三足落地,猛地朝着我一窜。 爪子,獠牙,尖锐使人头皮发麻。 我胳膊也在流血,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我忘了痛,只觉得血不停地往头顶冒,不停地烧! 就这么一个畜生东西,还想讨胡羡仙。 还想和我争媳妇!? 我左手猛地往前一抓,直接就抓住了它的脑袋。 大手将它狠狠往地上一摁! 它嘴巴死命要咬我,我手压得更狠,让它嘴巴都快被撑开了。 剧痛一股股袭来,是牙齿咬进血肉。 它三足不停地抓挠,让我手臂衣服碎裂,血肉模糊,剧痛更让人发晕。 右手的骨刃狠狠朝着它身体戳去! 噗! 白色的骨刃进,血淋淋的刀身出。 它更疯狂地抽搐,挣扎,抓咬。 我眼睛更红了,不知疼痛,手猛地再戳,再抽,往往复复,没有丝毫停顿,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像是手扎进了烂泥里,再拔出来一般! 第65章 我不能死,那它死 不知道刺了多少下。 头狐的身体被戳成了破麻袋,没了丝毫声息,它嘴巴更变了形,下巴都被我压得折断了。 一双细长的狐眼瞪得快突出来,逐渐涣散,死灰。 本身我便半跪在地上,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整个身体都瘫坐了下去。 看着头狐一动不动的尸体,我恍惚浑噩。 就这么死了? 久久才回过神来。 过程其实很凶险了。 如果不是我会风水术,用罗盘让自己清醒过来,恐怕会像是待宰羔羊一样,毫不还手,便被头狐割断脖子。 这东西垂涎胡羡仙,一直盯着胡羡仙,甚至,常年吸她的阳气? 我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胡家要将胡羡仙嫁给我,那这头狐应该不会暴露自己,胡羡仙在某一天,就会悄无声息被害死,或者真的成了狐妻? 阴差阳错,这麻烦被根除了? 疼痛再一股股的涌来,我不停的吸着凉气儿,才看自己的手。 右手血最多,不过,那都是头狐的血。 左手则凄惨无比,衣服碎烂成了布条,手掌上得有十几个血洞,手臂更是皮开肉绽。 头狐的临死反扑,不是开玩笑的。 心,咚咚猛跳着,饶是头狐死了,此地依旧不能久留。 正打算从洞里钻出去,忽而,我听到了轻微响动,是很微弱的嘤声。 一个激灵,我猛地盯着地上头狐尸身。 它嘴巴变形地张大,双眼死不瞑目,却没动静。 畜生东西诈尸我没见过,正常来说,更不可能那么快! 闹“鬼”,更需要死气,阴气,怨气,引导改变风水,更不会现在发生! 这洞里头,还有狐仙? 我才反应过来,手机在搏斗中,早就掉在地上了,在衣服上蹭了蹭血,捡起来后,手电筒四下照去。 三四平方的洞窟,对于我来说十分狭窄,一眼明了,只有那团棉絮,褥子的地方,能藏狐狸。 深呼吸,我换成了左手拿手机,右手紧握着骨刃柄,谨慎地往前走去。 一脚掀开了破烂的棉絮,我警惕万分,浑身肌肉紧绷,准备好了“恶”战。 却没想到,入目所视的竟是一窝小狐狸,以及一只雌狐! 那雌狐眼珠睁得溜圆,似是应激了一样,身体绷直,不停地发抖,小狐狸则“不谙世事”,在窝里挤来挤去蠕动。 眉心紧蹙,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是好的时候,那雌狐忽地惨叫一声,她竟凶狠地撕咬起自己的孩子,一窝小狐狸,一眨眼,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再接着,它猛地往左侧一冲,脑袋竟撞在了石头上,身体歪扭倒下,没了气息…… 我沉默了。 其实,我就是恻隐之心和斩草除根的想法,在天人交战。 没想到,这雌狐,居然宁可死,宁可孩子死,都不愿意落入人手。 …… 长吁一口气,驱散杂念。 将那头狐的尸体拴在腰间,捡回来先前顶在头上的罗盘。 在化煞时,罗盘是有一点吸附力的,我和头狐搏斗,它便掉地上了,还好,混乱中并没有将它踩烂。 钻出狭小的洞口,回到了那三岔洞的位置。 中间那洞口,尸臭味更加浓郁,右边那正常的“洞道”,则好似有个人站在侧面,应该不是狐狸…… 因为我瞧见了一缕垂下来的黑发,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心里突地一跳。 是胡羡仙的妈妈,苏兰。 还是那同样被撞邪,给我送过聘礼的妇女? 深呼吸,我慢慢靠近一些,用手机电筒照射。 视线稍一清晰,头皮便噌的一下炸了起来。 洞口侧里,并非是人! 是一张眼睛空空洞洞,嘴巴空空洞洞的头套,粘在墙上,头套上的头发垂了下来,使得我误会…… 想到先前被“上身”,我依旧后怕不止,毛骨悚然。 哪儿敢靠近,匆匆从来路往回返。 不多时,我便回到了先前使我放弃离开的那两个洞口处。 我依旧不知道,哪个洞口是“来路”,正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 忽地,其中一个洞口的阴暗处,悄无声息垂下来了一点黑漆漆的头发。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顿不敢走那一个洞,钻进了另外一个洞口。 七绕八拐,鼻翼间的血腥气被吹散。 对,是吹散! 有风! 风水上说,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风,是穴眼通透的一个代表,虽说不是什么好穴,但一样是生穴! 这些畜生东西,倒是会挑选巢穴,悬在了一处风水穴眼。 而只要有风,就代表这里有出口,并非死路。 终于我回到先前被背进来的那个稍宽洞室。 有稳定的光源了,来自于墙上探出来的灯台,烧着不知名的油脂。 一眼就注意到我先前坐过的位置。 那里一样铺着很多棉絮,上边儿还有一层黄白色的布,不对,更像是某种皮革…… 墙上挂着的那些头套,黑洞洞的眼眶,好似在盯着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站不住了,正想往外走。 这时,前方我被背进来的那个洞,忽地钻进来了一人。 他几乎没有弯腰,就那么走了进来。 赫然是刘阴婆! 我大惊失色,死死地瞪着他,手横在胸前,骨刃朝外。 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刘阴婆? 这些畜生东西简直成精了,恐怖无比。 刘阴婆同样微眯着眼盯着我,对视几秒钟,他视线下移到我腰间,眼中更透着惊疑。 “你,把它弄死了?这怎么可能!?”刘阴婆语气是带着骇然的,脸色万分难看! 我依旧死死攥着骨刃柄,不敢靠近刘阴婆。 不过,聚精会神地盯着他,胸口并无刺痛,那狼牙没什么反应。 “刘阴婆?”我试探地喊了一声。 刘阴婆还在喃喃:“可你怎么把它捅成了马蜂窝?暴殄天物,你这后生,暴殄天物啊!” 他脸色难看的就像是吃了苍蝇屎一样,不,还更难看一些,似是媳妇给人跑了,孩子还不是自己的。 我却松了一大口气,他并没有那种喑哑声,就是人。 靠在墙上,我身体发软,更粗重喘息着,勉强挤出苦涩笑容。 “它不死,我便要死,我还不能死,那就只能它死了。” 第66章 想做主的人 刘阴婆久久没有回答,他扭头四看洞室。 我这才发现,刘阴婆手上一样有不少血迹,身上也有些血点子,显然,是经过一场“厮杀”了。 “这畜生东西,过于狠毒了。”刘阴婆喃喃一句。 我却没听明白意思。 随后,他问我都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是跟着狐抬轿来的,眼睁睁瞧见我被背进狐窝,便一直在外边儿等,许久没等到动静,才不得不率先动手,他怕我被头狐弄死了,不好和翟婆婆交代。 我解释了被头狐蒙骗,撞“鬼”,以及最后和头狐厮杀的过程。 说完,我还心有余悸,总觉得墙上挂着那些头套在看我。 “咬死了小的,大的撞死?撞死也没用,你去外边儿等我吧。”刘阴婆脸上多了一丝欣慰。 “这……” 一时间,我反倒是僵住。 刘阴婆从我身旁走过,往洞道里钻。 我提醒他闹鬼祟,他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很快就消失在漆黑中。 我没敢跟上他,更不敢独自待在这个洞室内。 墙上那些头套的质感,太像是死人的皮肤了。 再加上先前的闹鬼祟,风水太邪门古怪。 因此,我便离开洞室。 几分钟后,便钻出这狐狸巢穴,到了外边儿开阔的地方。 空气是清爽的,很快,我就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 入目所视,地面躺着一大片狐狸尸体。 大大小小都有,少说得有二十多只,大都是口鼻冒血,被拧断脖子死的,鲜有两三只,是眼睛被扎穿,血浸染了一大片毛发。 怪不得刘阴婆会说我暴殄天物了。 狐皮对他有用,无疑,头狐的皮是最珍贵的,却报废了。 一口孤零零的大花轿,在月光的映射下,红得让人心惊肉跳。 低头看手机,还是没信号。 左手的伤口,开始有些地方结痂。 我内心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担忧。 胡家老宅本身也不安全,胡阆还死了呢。 不知道,那里闹“鬼”凶不凶,按道理,老宅多年无人居住,若是死了人,没别人知道,影响了风水,倒也正常。 孙应之是有本事的,他应该能护得住胡羡仙。 一晃眼,一小时竟然过去了,刘阴婆居然还没出来。 我心头的那股担忧更重。 尤其是胡东来,胡羡仙二伯,三伯,苏兰,以及给我送过聘礼那妇女,其实我们都没救出来,这也是个麻烦事,肯定不能置之不理。 正打算再进洞内,去找刘阴婆汇合。 不曾想,刚靠近,便有一个人伛偻着腰身,慢吞吞往外走了。 我一眼就认出来,不正是胡东来吗!? 本身他略削瘦的面颊,更凹陷了下去,眼窝黑漆漆的,眼睛无神,还有些发黄。 瞧见了我,胡东来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 我赶紧让开路。 随着胡东来走出来,其余所有人,都跟了出来,他们或是脸上带着恐惧,或是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刘阴婆是最后走出来的,腰间挂着一串小狐狸,以及一只肥大的雌狐。 那雌狐依旧双目瞪着,似是死不瞑目。 刘阴婆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是告诉我,年轻人,还得练。 我悬着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 这时,刘阴婆忽然和胡东来说:“胡家主,你得去办一件事,看看附近失踪过多少适龄女子,弄清楚后,你就告诉余粮,这事儿,他得解决了。” 我不明觉厉。 刘阴婆才幽幽说:“你认为,你撞鬼,是头狐想杀你?是“死人”想杀你?那你就想错了,你得谢谢她们。” 我愣住,眉头紧锁,满腹疑窦。 刘阴婆却不说话了,一脸的高深莫测。 这时,苏兰不安的小声说:“东来,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回去,小仙还在床底下,对,他们说胡阆死了,余粮这手上的伤还得去医院,一旦感染,会很严重的。” 那妇女没敢吭声,依旧惊魂未定的模样。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却赶紧点头,显然是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了。 胡东来投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刘阴婆。 “你们走,便走吧,这么一大堆烂摊子,我不得处理了吗?” 对待胡东来,刘阴婆是面无表情的。 不过,刘阴婆视线是瞟着地面的,事实上,他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嗯,余粮,来的是一条直路,你届时就在胡家等我,咱们一起回村,你手要好好处理,别让你婆婆觉得,你跟着我出来遭了罪,懂了吗?”刘阴婆再度叮嘱我一声。 我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要解开腰间的头狐尸体给刘阴婆。 他却一脸嫌弃的表情,说:“拿走!” 胡东来呼吸稍显的急促,低声道:“刘阴婆不要,余粮你就挂在腰上,咱们回去,刚才你伯母都和我说了发生过什么,我倒要看看,他们父子几个想做什么!” 没有再停留耽误时间,我领路,一行人才往回走。 看似没发生多少事情,实际上一夜都快过去,天黑得吓人,是黎明之前的暗。 胡家老宅的门前,一片狼藉凌乱。 我们入宅门的时候,保安正在打瞌睡,瞧见我,他被吓了一跳。 再瞧见胡东来等人,更是大惊失色,一时间举足无措。 胡东来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往里走。 我们一路到了堂屋。 太师椅上,胡二爷满脸血丝,怔怔的看着地上。 另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胡骏,脸色惨然,双目通红,一脸的疲倦。 地面搭着一张白布,布下边儿隆起一个人的形状…… 其余胡家人,应该都在休息。 我没有瞧见孙应之。 他应该和胡羡仙在一块儿? 胡二爷,胡骏同时抬起头来。 瞧见我们的时候,两人腾地站起身来,目光骇然惊疑。 随后胡二爷冷声道:“好你个顾余粮,没打死你,你还真有点儿本事了。趁着老仙儿大喜,救出来几个人,就当能改变什么吗?” 他语调变得阴阳怪气,继续说:“小仙嫁了狐门,东来,你跑出来了又能怎样,狐仙说了,你不敬畏它们,胡家,它们只认我做主!你回不来了!” 胡骏更显得气势汹汹,冲着堂屋外,大喊了一声来人啊! 我面色不变,说:“头一个想做主的人躺在这里了,胡二爷,你觉得是老宅闹鬼,还是有心人杀人?” “还有,你们看看,我穿的衣服眼熟么?” 哐当一声轻响,是我将头狐的尸身摔在了地上。 胡二爷和胡骏的视线,再度定格在我身上,两人顿腿若筛糠。 第67章 跪尸 胡骏的一嗓子,的确喊来不少人。 算上保安,乌泱泱得有二三十个。 不过,胡家能那么大的家业,没多少蠢人。 我身上的红嫁衣,地上头狐的尸身,一眼就能看出来,事情并不简单。 尤其是头狐和其他狐仙的模样分别太大。 胡二爷和胡骏的脸色惨然,死灰,嘴唇嗡动,却没发出声儿来。 胡东来冷声喝道:“头狐已死,狐仙被刘阴婆一窝端,胡家谁想和畜生为伍?我可以成全他,立马逐出家族!” 场间人静若寒蝉。 胡羡仙的二伯,三伯视线扫过四周,似是威慑,又夹带着一股股失望。 之后的事情简单了许多,胡二爷和胡骏被扣下来了。 胡骏出声祈求,说是胡阆鬼迷心窍,怂恿他和父亲去拜狐仙,让胡东来念在兄弟情分上,网开一面。 胡二爷则眼眶一红,骂了畜生两字。 接着,他脑袋狠狠朝着胡骏脑袋一撞。 清脆的哐当声,两人都七荤八素。 扣着他们的胡家人,赶紧分开了一些距离。 大多数人不明所以。 我却晓得,是因为胡阆之死! 我先前本就说了一句,想做主的躺在这里了,是闹鬼,还是有心人杀人? 胡阆作为老二,却在父子三人夺权后,要做家主。 胡二爷同意,胡骏显然是没办法。 这里天生就有了矛盾。 再加上胡骏甩锅给胡阆,自然会让胡二爷觉得,胡骏嫌疑极大! 我无心管胡家的内部问题,和胡东来说了句,我去找小仙,便匆匆走出堂屋,往老宅的西边儿走。 先前顶着红盖头,宅内很陌生,循着方位,我总算回到了先前胡羡仙的房门外。 深呼吸,脸上透着喜悦,我一把推开了门。 “小仙!” 声音回荡不止,屋内却空空荡荡。 没有瞧见胡羡仙,更没有看到孙应之。 本能促使让我蹲下身,瞄了一眼床底,没人。 孙应之带着胡羡仙离开胡家了? 他们身上都没手机,这就是个麻烦。 起身,我有些眼前发黑,本身我伤得不轻,失血不少,全凭一股劲儿保持清醒。 那股劲绷不住了,就快站不稳了…… “呼!” 耳后被人吹了口气。 带着一股热流,还有点儿唾沫星子。 我一个激灵,陡然转过身。 颀长的身型,削瘦,略凹陷的面颊,唐装,圆眼镜儿,站在我身后的居然是孙应之! 心咚咚猛跳,我喘了一大口气,脸上有了笑容。 “孙先生,你吓我一跳,小仙呢?” 孙应之并没有回答我,反而抬手,猛掐住我的脖子! 他劲道大得惊人,我身体都快被他提起来了! 沉闷的脚步声,是他进了房间,哐当的声响,是他用脚勾住门,重重将门踢拢闭合。 窒息感涌来,我双手猛地掐住孙应之手臂,再去掰脖子上的手指头。 左手的伤势太严重,使不上劲儿,孙应之的手指就和钢钳一样,我怎么都掰不动…… 他一步步往屋里走,到了床边,狠狠将我往下一砸,便是双手齐上,不掐死我不罢休! 眼前一阵阵发黑,肺的空气完全被榨干,在昏厥的边缘徘徊。 我知道,自己一旦昏迷,怕就醒不过来了。 这怎么个情况? 胡家大院,真闹鬼? 我手艰难的在身上乱摸,胡乱的抓出来了八白玉,啪的一下打在孙应之身上。 没用! 再一个激灵,我摸出来了骨刃。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手往前一推,骨刃扎在了他肩头。 我没有下死手,那里更不是要害。 孙应之一下绷直了身体,不停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新鲜空气撑开了干瘪肺叶。 活过来了! 再看孙应之,冷汗从四肢百骸往上涌。 他不是撞鬼祟,而是撞邪,被狐仙上身! 胡家,居然还有仙家!? 一瞬间,我焦急无比,爬下床,用力去掐孙应之人中。 孙应之就像是死过去了一样,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六神无主,昏厥感更强,我一咬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脚步蹒跚地往屋外走。 余光瞟过地面,却瞧见一枚狼牙。 我顺手拽出来脖子上的细绳,果然,只有一截断绳。 孙应之掐我的时候,这东西就有反应,不过太凶险,直接让绳子崩断。 当我踉踉跄跄回到前边儿堂屋的时候,胡二爷和胡骏都不见了,一群人站在屋里,白布被扯开,露出来的是胡阆尸身! “余粮,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尸体!这老宅,可能真的在闹……” 胡东来话音戛然而止,略显惊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了余粮?” 我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是眼神通红,面色狰狞,又战栗恐惧。 再加上脖子被掐了,挣扎的时候染了不少血,肯定十分吓人。 “老宅还有狐仙,孙先生被上身,小仙不见了!找!快找!”我话音嘶哑,脖子更火辣辣的疼。 胡东来脸色骤变,苏兰身体一晃,竟双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堂屋内顿时乱作一团,胡东来命令人赶紧去院内搜找。 有人听命去找了,有人却带着恐惧和慌张,不敢动弹。 有人喊了句:“老仙儿哪那么容易死啊!咱们胡家完了!顾余粮冒犯老仙儿,咱们怕是要被灭门!” 胡东来直接大步上前,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下去。 那人捂着脸,却恐惧地哭了出来。 “怕死,就别当我胡家的人!滚!现在去追那两父子,你还来得及!” 胡东来再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那人六神无主,被吓哭,却没往外走。 堂屋没剩下几个人,全都去院内搜查,我身体和精神都在临界点上,颤巍巍后退两步,胡东来赶紧上前搀扶我,我才勉强站稳。 心急如焚都难以形容我现在的情绪。 鬼使神差的,目光落在胡阆的死尸上。 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尸体,竟猛地一下挺直,堂屋内仅剩下的几人,都尖叫着往外跑,就连被吓哭那人,都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胡东来死死的攥着我胳膊,他一样怕。 下一秒,胡阆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头垂下去,再度一动不动了…… 痛,胆寒,让我勉强再提起来一丝精神。 眼前还是一阵阵发黑,胡阆的尸身,都好似成了重影…… 第68章 镜花水月 一抹鱼肚白,划破最后的黑夜。 还是胡东来搀着我走到胡阆尸身正前方的。 胡阆的死人脸并不死寂,相反,情绪很浓烈。 扭曲,恐惧,仿佛死前经历了莫大的恐惧。 跪姿,垂下去的头,捂在胸前的双手,又仿佛是忏悔。 就像是某件事情,他不应该去做,偏偏又做了,才受到惩罚! 我摸出来了罗盘,盯着指针。 罗盘的指针微微跳动着,最后归于平静。 鬼祟影响风水,导致煞气恶念杀人,罗盘必然出现转针! 这就代表,胡阆并非死于“鬼祟”。 “胡家没闹鬼。检查一下他身上伤口,他是其他原因死的。”我吐了口浊气。 胡东来将我搀扶到一旁,接着上前剥开胡阆的衣服,仔细地检查。 这过程中,我一样仔细察看。 胡阆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势。 从头到脚,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他就这么莫名地死了。 胡东来满眼疑惑。 我同样满腹疑窦。 先前我说,胡骏可能是凶手,更多是挑唆他们父子。 胡阆死相太怪异,诈尸下跪,忏悔垂头,身上又没伤痕,肯定不是死于人手。 胡家还有狐仙,让孙应之撞邪,使胡羡仙失踪。 难不成,是那漏网之鱼杀了胡阆? 这又很矛盾,胡阆明明是支持仙家,愿意让胡家依附它们,那仙家完全没有杀了胡阆的道理啊? 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根由,只能说等刘阴婆回来看看。 霎时,我又反应过来,说:“对了,孙先生还在小仙房间里,把他拖来晒晒太阳,阳气足了,应该就能醒过来,他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东来用白布搭上胡阆的尸体,答道:“我这就……”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走向堂屋。 我和胡东来同时抬起头。 几个胡家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最前头的,竟然是胡羡仙! 衣服未曾有褶皱,白皙脸颊带着一抹红润,眸子忽闪忽闪,头发更柔顺干净地搭在肩头。 我睁大了眼,心噗通噗通跳,更大喜过望! 胡羡仙,没有被捉走! 撑起身,我朝着胡羡仙走去。 她同样走向我。 “小……”我正开口。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却打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我懵了。 胡东来同样懵了,顷刻,他声音大的惊人! “小仙,你干什么!?” 其余胡家人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我顿清醒过来,瞳孔微缩,话音低沉:“胡家主,小仙是撞邪,被那个漏网之鱼上身了!” 快速摸出了骨刃,我打算扎胡羡仙胳膊一下,能够让她清醒过来,刀尖也不会有太重的伤势。 没想到,胡羡仙眼疾手快,一下子从我手中夺过了骨刃! 我脸色再一变,翻手就要捉住胡羡仙的手腕。 她快速缩手,眼中蒙上了一层厌恶,似是生怕被我碰到一样。 “你没有撞邪?那你……”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说话,能说什么了…… 此刻天亮了,肯定不是撞鬼。 能手握接阴婆的法器,更不是撞邪! 那胡羡仙为何性格幡然大变?! 胡东来踏前一步,刚好擒住胡羡仙手臂,低声训斥:“小仙!你怎么敢打余粮的,你疯了吗?!” 他狠狠一甩胡羡仙的手,骨刃哐当落地。 胡羡仙却奇怪的看着胡东来,声音清脆:“爸,疯的应该是你吧?咱们不是和爷爷商量好了,要骗顾余粮么?骗他上我们胡家,让狐仙露出狐狸尾巴,他就会想办法帮我们解决掉这个纠缠了胡家多年的噩梦。” “爷爷说得太准了,顾家的人就是有本事对付狐仙,喏,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他,怎么现在事情解决了,你想假戏真做?” “可你忍心让女儿,跟着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窝窝囊囊的男人吗?” “等会儿爷爷就回来了,你同意,他都不同意!” 胡羡仙这番话,让整个胡家都分外寂静。 我不只是脑袋懵,更觉得内心炸裂。 胡羡仙说的字,我都明白,可怎么组织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胡东来更错愕,重重说:“胡说八道什么!?余粮,小仙肯定是撞邪了,你没看出来!” 随后,胡东来盯着胡羡仙,冷声斥道:“不管你是什么道行,等刘阴婆来了,你都必死无疑!想挑唆我们胡家和余粮,白日做梦!” “爸,你真疯了,我没有撞邪!” 突然间,胡羡仙拉出来了脖子上悬挂着的一根细绳! 那里悬挂着一枚尖细的狼牙! “顾余粮,你看明白了吗?” “我不知道,你给我爸下了什么迷魂汤,可我能清楚的告诉你,你已经被我们胡家利用完了,就算我爸现在看得上你了,可我看不上呀!” “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凭什么要做我的男人?做胡家的女婿?” “凭你的天真吗?“ 胡羡仙脸色很认真,语气没有刻意讥讽,却充满了讥讽。 我脑袋嗡嗡在响。 空白,再空白! 脸上惨然,死死捂着心口。 我……真被骗了吗? 胡羡仙对我的好,是假的? 可,假的未免太真。 她此时翻脸不认人,就让我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觉得和她这个人的细节表现,完全相反,和她展现在我面前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 只是,胡家确实没闹鬼。 她手能握住骨刃,甚至捉住狼牙,更代表,她确实没有被狐仙上身。 她此刻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自身…… 那胡家,真的在骗我? 天真,使得我浑噩。 天真,使得我没有发现和胡羡仙相处的细节有问题? 天真,让我认为,她真的喜欢我,对我真心以待? 心好痛。 甚至比柴玥背叛我时更痛。 和柴玥更多的感情,是我多年对她的照顾,是爷爷立下的婚约,是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是按部就班。 柴玥,只是摧毁了我过往十几二十年,认定的事情。 对于胡羡仙…… 是危机时刻,她涉险救我性命! 是我躺在病床上时,她对我无微不至! 是遇到危险时,她让我走,就当她没有出现过!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天真!? 镜花水月变成一场空,我慢慢蜷缩在地上,呼吸都变得困难。 第69章 心碎 “你凭什么喊哥?你凭什么让他原谅你?” …… “你那么会装,为什么要学医,应该去当演员呀?” …… “余粮哥哥,你不好。” …… “好吧,那勉强相信吧……嗯,这就是余粮哥哥娶我的彩礼了,密码也要告诉我。” …… 和胡羡仙一幕幕的经历,都在我眼前,活灵活现的跳动。 心,更痛了,视线都变得模糊。 “你不会,哭了吧?”胡羡仙低头看我,黛眉微蹙,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不会是想表现的,对我有多喜欢,多爱?天呐顾余粮,余粮哥哥,这才几天呢,你才被未婚妻抛弃,就喜欢,爱上了我?拜托,你真诚一点,现在这个世道,还有真心?真心值几分钱?” “像个男人吧,此处不留你,难道没有留你处了?” “够了!”胡东来情绪炸裂了。 狠狠一耳光就要抽在胡羡仙脸上! 胡羡仙后退两步,躲开了这一巴掌。 她冷冷看了胡东来一眼,说:“爸,你打过我一巴掌了,你还要打几次?” 语罢,胡羡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丝毫不拖泥带水,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胡东来呆了几秒钟,才怒声喝道:“你个逆女,停下!” 他追了上去! 胡家人的脸色都带着几分不适,还有一些怜悯,就像是他们都觉得我很惨一样。 就在这时,胡阆冷不丁地立了起来! 砰,死尸跪倒在地,头微微下垂,似是忏悔。 胡家人被吓得惊恐万状,鸟飞兽散! 我心寒,胆颤。 大白天的,居然也能诈尸? 可随后,惨然感涌了上来。 我能做什么呢? 弄清楚胡阆的死因,能改变什么吗? 胡东来不看好我,我可以展现自己的能力。 胡羡仙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那我再怎么表现,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我艰难站起身,捡起来了骨刃,蹒跚地往外走。 当我走到胡家大门前时,却瞧见了一人。 他脸色分外铁青,眼中尽是怒容,嘴皮微颤,似忍不住发抖。 鼓鼓囊囊的衣服里,大抵是装满了狐狸皮。 赫然是刘阴婆! 看他的模样,好像听见,并看见了所有过程? “她是胡羡仙,这一点,你婆婆弄错了。” “可有一点没弄错,她,不是人!人做不出这种事!” 刘阴婆嗬了一声,重重一口浓痰吐在老宅内里。 “她……我……” 内心的酸意浓重,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站不稳,朝着刘阴婆倒下! ……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身上哪儿哪儿都在疼,不过,那种疼痛,又夹带着一丝丝冰凉,凉意使得人稍稍舒服了一些。 耳边听到了一系列骂声,要多脏有多脏,要多狠有多狠。 嗯,好像是翟婆婆的?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是刘阴婆没错了。 意识半清醒了,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痛骂的收场,是翟婆婆冷冰冰的一句话。 “刘显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地骗人,不停地撒谎,我就这一个孙子,他出了事,我化成灰都会记得你!那样你就如愿了!” 意识又沉寂了。 疼痛,清凉,往复交替。 当我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屋内充满夕阳光。 翟婆婆坐在床畔,给我左手涂抹药膏。 半张脸裹着纱布,半张老脸上,全然是心疼。 “婆婆……”我唇微动。 翟婆婆顿老泪纵横。 “太好了,余粮你没事!” “呵呵,我就说了,余粮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对付狐仙有一手,都是一些皮外伤,他是太累了,外加伤心过度。” 刘阴婆双手抄在一起,身体微微伛偻蜷缩,像极了村里干完活儿的老汉。 翟婆婆没接话,只是瞥了刘阴婆一眼。 刘阴婆悻然一笑,却不敢吱声了。 翟婆婆还是瞥着刘阴婆。 刘阴婆稍显的尴尬,慢吞吞从我房间出去。 翟婆婆这才低下头来,继续帮我涂抹药膏。 手上的伤都结痂了,一枚枚黑褐色的疤痕,很是丑陋。 我内心怔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自己好像是个行尸走肉。 “余粮,你先好好休息,等会儿婆婆喊你吃饭。”翟婆婆起身,她眼中尽是慈祥。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翟婆婆带上门,脚步走远。 余光瞥向窗户,好像瞧见翟婆婆和刘阴婆出了院门。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又听到骂声。 声音很小,是他们走远了。 其实,刘阴婆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去胡家帮忙,去对付狐仙,都是我主导的,刘阴婆是在帮我。 虽说我们商议好了要骗翟婆婆,但我身上的伤痕显然是骗不过去。 饶是如此,翟婆婆也不应该将情绪全部发泄在刘阴婆身上。 起身下床,我出了房间,并没有顺着骂声去找他们,而是坐在了屋檐门槛下头,静静的等。 残阳如血,火烧云布满了天际,密密层层,就像是血色一般的阶梯。 控制不住,我又想到了胡羡仙,控制不住,心里便开始难受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下意识摸索了一下身上,衣服是换了干净的,不过,罗盘,八白玉,八卦凸镜这些东西,都在兜里,包括我的手机。 只是不知道昏迷了几天,早就没电关机了。 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儿都没充电器。 再等我从房间出去,刘阴婆和翟婆婆回来了。 视线对上我,翟婆婆倒是眉眼含笑,刘阴婆则显得灰头土脸。 “婆婆,咱们得走了。”我微嘘一口气。 说这话的缘由简单,翟婆婆对刘阴婆,很冷淡,甚至是抵触。 这样的话,没必要让刘阴婆沾染我们的事儿。 不然,怎么样他都吃力不讨好。 “走?走哪儿去!?”刘阴婆顿时抬起头,声音都拔高许多。 “余粮,嫌弃我家破?你婆婆还没嫌弃呢!你大小伙子,一点皮肉伤无碍,她还得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话语间,刘阴婆谄媚地看向翟婆婆:“你说对不,瑛子?” 我:“……” 翟婆婆沉默片刻,才说:“余粮,灶里的饭菜好了,先吃饭吧。” 第70章 麻烦大了 刘阴婆匆匆给院里支了张小方桌,又进厨房端出来一锅香喷喷的豆角焖饭,还有满满一盆炖猪脚。 甚至,他还给我拉了根插板线出来,塞给我个脏兮兮的充电器。 他瞅了一眼我手里的手机,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没个手机,吃饭都不香,余粮,赶紧充上。”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勉强一笑。 三人围坐在桌旁,刘阴婆给我舀了一大碗饭,还不停地给我夹菜,对我亲昵极了。 我心里稍稍振作了一些。 事情发生了,便要面对。 爷爷的尸体还在窖眼洞里,不晓得有没有被老金找到。 村里还有那么些人,对我虎视眈眈。 我身上这命理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 否则,等更凶的东西找上我,麻烦就接踵而至。 “胡家的事情,要长记性。”翟婆婆突然说道。 刘阴婆连连点头,认真说:“放心,胡家就算拉着八抬大轿过来,我都不进去半步。” “是吧,余粮?”他冲着我挤了挤眼睛。 我勉强一笑,嗯了一声。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开了机。 短信一窝蜂的涌进来,全都是孙应之打不通我电话的转接短信。 心头稍有一丝暖意,孙应之肯定担忧我情况。 快速扒饭,打算吃完赶紧去回电话。 翟婆婆又说:“余粮,你最近就多跟着刘阴婆长点儿见识,等婆婆养好了伤,咱们再回村去,把你爷爷接出来。” “你命理方面的问题,婆婆和刘阴婆都会想办法,哎,你爷爷留下来的如果不是风水术,而是算命术就好了。” 翟婆婆略嗟叹。 “算命先生能解决?”我抬起头,内心微微激荡。 “一般的应该不行,命理方面的东西,算命的最懂了,得要个厉害的。”翟婆婆回答。 “嗯嗯。” 我心思稍稍活络了一些。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记得孙应之就说过,他有一个算命先生的好友! 吃罢饭,刘阴婆收拾碗筷,翟婆婆要搭把手,他却义正言辞地让翟婆婆好好休息,养伤。 我要帮手,刘阴婆一样不让,喊我也好好休息去。 因此,我回了房间,拨通孙应之的电话。 那边秒接。 “孙先生,让你记挂劳心了。”我很有礼貌。 电话里呼了一声,是孙应之在平复呼吸。 “师尊,你没事就好,我就晓得,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胡家的麻烦大了。”孙应之语气低沉。 我沉默片刻,才说:“和我无关了。” “这……我……”孙应之显得欲言又止。 “孙先生,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算命先生?”我切入了我想说的正题。 孙应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再度提了胡家,问我确定胡家的事情不管了?胡小姐对我的态度,他听说了,难道我就不觉得很反常,这里边儿有问题? 话音戛然而止,随后,孙应之语气很重,似有些惊悚,质问:“谁?” 手机里骤然安静。 “孙先生?”我稍惊,喊了一声,才发现电话已经断了。 立即回拨号码。 结果是冷冰冰的回复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心,咚咚猛跳! 我立即推门进了院子,院里无人,翟婆婆房间亮着灯,灶房有刷洗声。 匆匆进了灶房,低瓦数的节能灯,让光线很暗。 刘阴婆正在洗锅。 “刘阴婆,咱们得进一趟城!”我果断说。 刘阴婆抬头看我,眼中疑惑。 “胡家的事情不对劲!”我再道。 “嘘!”刘阴婆手指竖在唇间,满头大汗,还瞟了一眼厨房门。 他才压低声音说,他就晓得我肯定会不甘心,可胡家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稳稳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还敢去管? 不说别的,要是被我婆婆听见了,把他皮都扒了。 我心里却着急啊。 因为,很多事情的确极为不正常。 孙应之的话,就刚好让我埋在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 胡羡仙为什么没有将银行卡摔在我脸上呢!? 还有,我刚到胡家,胡老爷子的确被人算计,都躺在棺材里了。 包括我事后记错了胡家老宅和新建宅,巧合地挖出来了狐狸皮。 这些事情,都是我扒出来的,根本不是胡家推进! 当局者迷! 胡羡仙对我翻脸,伤了我的心,让我无法仔细思考。 现在才幡然醒悟过来。 胡家既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有没有可能,是它威胁了胡羡仙,因此,即便是不上身,胡羡仙也要赶走我!? 电闪般的思绪,钩织成了严密的逻辑线。 我将这些想法全部告诉刘阴婆。 刘阴婆闷着一张脸,愈发显得阴晴不定。 沉默半晌,他才摇头说:“头狐死了,那狐狸窟,肯定被一锅端,不可能还有个狐仙留在胡家,即便是有,应该都是头半夜,狐娶妻时留下来的,事后,它肯定跑了,畜生就是畜生,不可能像是人一样逻辑严密,更不可能教唆,威胁胡羡仙说那番话。” “余粮,我懂你现在的心态,不过,这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我们先解决你的命理问题,凭你身上的本事,轻而易举就能摆脱现状,赚到很多钱。” “对女人,你可不能侥幸,她都那么对你了,你是要吃大亏的。” “那婆婆呢?婆婆这么对你,你不算侥幸吗?”我一句话,脱口而出。 刘阴婆一愣,才矢口否认,说那不一样。 不过,他脸色还是很不自然,想起身出灶房。 我挡在门前,不让他走。 刘阴婆却灵活的绕过我,不但出了灶屋,还三两步走到翟婆婆门前,推门而入。 我急得团团转。 只是自己找不到孙应之的住处,对他基本上一无所知。 刘阴婆和孙应之多年前接触过,他肯定有办法。 可他拒不帮忙,我也不敢让翟婆婆晓得这件事。 而且孙应之的确有麻烦了,电话又打不通。 焦灼感涌上来,更让我心急如焚。 忽地,我瞳孔微缩。 深呼吸,我走到翟婆婆门前,轻敲房门,问:“婆婆,你睡了吗?” “没呢,余粮,怎么了?”略困倦,却慈祥的话音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