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难违》 第1章 引子 第1章引子 公元290年,西晋太熙元年。 立夏已过,蝉声初鸣,稻田新绿,波光粼粼。 中原大地即将迎来又一年的丰收景象。 这是三国重归一统的第十年,久经战乱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太康盛世下的洛阳城,尽管商铺林立,招幌飘动,满目繁华,却笼罩在一派惶惶不安之意中。 百姓间已经悄然流传:皇帝司马炎沉疴难起。 路人匆匆,谨言慎行。 街头的商贩不敢大声叫卖,只是用蒲扇驱赶着食物上小蜂虫,或低声与过客交谈,或沉默不语整理物品。 皇城华阳宫里,早已肃杀一片。 除守城禁卫军不间断巡逻外,上至嫔妃皇子,下至宫女宦官都要求禁足在自己的居所里,无令牌不得随意外出。 不过,这一切寂静忽然就被打破了。 顶着正午炙热阳光,一名小太监手捧着一匹白色丝绢以极快地速度小跑着,被风碰撞的衣玦发出了响动,在悄无声息的宫中禁区听起来有些惊心。 在他刚刚踏入皇帝寝宫含章殿的那一刻,被一道光亮直直劈中面门,没看清楚是谁袭击了他,也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便扑倒在了自己抱着的丝绢匹之上,殷红的血将白色丝绢迅速晕染开去,极为刺眼。 没有挣扎,没有抽搐,没有呼吸。 含章殿内恢复了安静,只有七星续命灯灯芯噼啪燃烧的声音又变得突兀且清晰起来。 ”咳咳咳咳……”低哑的声音从黄色幔帐中传了出来:“……九郎,又有人送来续命的血灯油了?” “是的,皇上。” 站在阴暗角落里的许九郎将紫虚剑上的粘稠之血滴入了龙床前金砖地上其中一盏华阳宫灯中,动作干净利落。 细看这灯油,浓稠暗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但那灯芯亮度的确立刻提升不少。 七七四十九盏华阳宫灯,大小不一,并非普通油灯,而是用尚好至纯的青铜制作而成,其形状为跽跪宫女双手持托盘,因其特殊构造,令灯芯不动,灯火风吹不灭,无烟无尘。 七星续命阵法乃是上古道门法术,是以北斗七星的方位布下七盏大灯,四周按当事者命格摆放小灯,祈北斗与上界沟通,达到续命延年的目的。 幔帐里的咳嗽声愈加大了起来,良久才平复。 “果然,朕觉得有些力气了……咳咳咳……” “您的那些子侄不肯自己前来,只是派了小太监来打探您的生死……”许九郎的声音辨不出情感。 “呵呵,怕朕是装病,要了他们的性命……若今日能够来七七四十九人,朕就可以再帮儿孙多守几年江山……咳咳咳……” “上一次用这个法子的诸葛亮都没有成功,皇上莫要抱有过多虚妄,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吧。” 这话说得相当刺耳,许九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紫虚剑已经擦拭干净收到了背后,整个人瘦削直挺,若不是这一身官服,倒当真是有道骨仙风之姿。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安慰朕几句么?”司马炎竟然也没有生气,只是平躺在龙床上大口喘着气,“朕这辈子自问无愧天地百姓,唯一对不起的只有……” “您尽力了。”许九郎的声音低了下来,分明还能够听出他隐隐叹息声,“皇上,您做的都是对的。若不是您……太子也未必能够活下来。” “这也许就是命吧。”司马炎的气息又紊乱起来,许九郎赶紧上前轻轻掀开帷幔查看情况。 龙床上的这位西晋开国皇帝司马炎并没有想象中的瘦如枯槁,反而是个身体极为壮实的中年人,他征战了一辈子,即便重病卧床,其气势依然不衰,只是嘴角不断流出的血让人感到不安。 “推恩令有没有执行下去?”他忽然问道。 许九郎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一直在做,但这也是需要时间的,非嫡子不得为王,我看这二十七个王爷的儿子也都不少,他们怎肯放弃自己的封地呢?” “怕是朕错了,为衷儿埋下了隐患啊。”司马炎又咳嗽起来,“九郎,你在旌阳十年,为朕做了许多事情。若朕过不了这一关,你要替朕守护衷儿……咳咳咳……” “皇上……”许九郎直直地跪了下来。 “朕知道,也是为难你了。你本就不想下山,在逍遥山的日子多快活。但是啊,你知道朕身边缺少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才违背了师祖出来做官,一做就做了十年。九郎……咳咳咳,朕死之后,你可以辞官归隐,但璇玑殿还是你的家,让衷儿能够找到你……咳咳咳……你也是知道的,衷儿的那个皇后包藏祸心……” “……一切听皇上安排。” 许九郎,姓许名逊,旌阳县令,居官清廉,政绩卓着。 他另外一个身份是赫赫有名的三清道人的唯一传人,皇帝司马炎唯一的术士。 “再为衷儿卜一卦……也看看朕的江山……”说了太多的话,司马炎明显气力不支又平躺了下来。 许九郎口中称是之后,就跪在原地,用随身的龟背和三枚铜钱开始念念有词。 一共六次爻,且需要记录下每一次爻的图案后,才能形成最后的卦象。 这个过程有些长,司马炎侧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寝殿之内,寂静异常。 只听得到油灯偶尔噼啪之声,以及爻挂铜钱碰撞之声。 渐渐的,这声音变得愈发大起来,令人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像是呐喊问天,天地共响,振聋发聩。 只是,在最后一爻出现,许九郎低头记下图案时,寝殿的大门忽然被一脚踹开,还有个瓮声瓮气地声音喊道:“父皇,你到底在做什么?大中午的关什么门?我的皇后说你要死了?要我过来看看你,还说要带一匹白色丝绢给你续命……” 劲风随此人的脚步进了寝殿,地上的七七四十九盏华阳宫灯瞬时灭掉了一半,特别是七盏主灯,竟然全都灭掉了。 寝殿里全黑了下来,即便正午阳光如此强烈都没能照射进来。 面对这一突然变故,许九郎的脸色大变,立刻起身抽剑想刺向此人。 但被司马炎的一声大吼喝住:“九郎,这是衷儿!” “皇上!”许九郎也喊了起来,声音里全是绝望。 “命该如此,不强求。”司马炎竟然又坐了起来,两眼放着精光,很是平静地看向来者。 来者同司马炎几乎一般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年轻一些。 若是不开口,他与常人并无分别。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不是我。”他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硕大的屁股撅起来,看起来极为滑稽。 “司马衷!”司马炎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日后,你就是一国之君,承担起你的责任!” “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打我!”司马衷依然抱住自己的头,甚至有了哭腔。 见到此景,许九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太子殿下,你要答应皇上啊!” “不是我不是我!”司马衷愈加慌张起来,忽地站起来转身就跑,但被地上的丝绢匹绊倒,显得极为狼狈。 可这也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且大声喊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是我不是我……”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冲出了寝殿。 殿外的光终于照射了进来,很清楚地看到几盏七星续命主灯灯芯都浸在了血灯油之中,无法再点燃了。 “太子殿下!”见到司马衷如此狼狈地跑了出去,许九郎想去追他回来,但终究还是先转头看了一眼司马炎。 “算了,他一向胆小,也做不出什么乱子。”司马炎的状态此时竟然极好,尽管嘴角正不断流着血,但整张脸却是在笑。 “皇上!”许九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跪倒了皇帝的脚边,很紧张地看着他,也不管礼仪,直接搭上了他的脉搏。 此时,许九郎的手在发抖,根本无法稳住。 “回光返照?呵呵,挺好的。”司马炎依然笑着说道,“告诉我卦象如何。” “关于太子还是国运?”许九郎颤声问道。 “先说国运。” “您此去之后,天下大乱三百年。” “哈哈哈哈哈哈……”司马炎忽然满面通红,笑得异常大声,“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太子……的卦象倒是有些奇异。” “如何?”司马炎抬起手,费力地抹了抹嘴角的血。 他也发现这血根本擦不完,声音也逐渐嘶哑起来,听起来十分骇人。 “太子的卦象中有一只凤凰……这第六爻只是解了凤的卦象:凤舞在天,逢凶化吉。鸾凤冲霄……但这后面因太子进来,还未记录完全……” 此时,有一盏倒下的华阳宫灯中殷红粘稠的灯油流进了龟壳之中,灯芯又诡异地燃烧起来,令三枚铜钱逐渐发红模糊…… “那个丑妇贾南风?” “凤位东南方向,未曾来到洛阳城。” “这是什么话?难道衷儿会有两个皇后?”司马炎的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死死地看着正在燃烧的龟壳。 已是泪流满面的许九郎看着眼前逐渐气力不支的皇帝,伸出了双手扶住了他,“卦象上显示,此女子是千年一出的凤命,贵不可言。太子若要保住皇位,就必须娶此女为后。西晋还能再维持……” “找她出来!”没有听完许九郎的话,司马炎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这四个字。 第2章 一场泼天的富贵 第2章一场泼天的富贵 “傻子皇帝娶新妇喽!” 随着街上孩童们的嬉闹,洛阳城初冬的萧瑟减了几分,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这笑意并非出自祝福,而是讥笑和嘲讽,甚至更多的是要看好戏的模样,眉眼之间都透露着不屑和轻慢。 毕竟,司马炎去世后十年,基于太康盛世积累的财富,让他的痴儿司马衷掌管天下日子还算过得去。 他的皇后贾南风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司马炎死后搞起了专擅朝政,处心积虑地除掉了太傅杨骏、皇太后杨芷、汝南王司马亮、老臣卫瓘、楚王司马玮等妨碍她专权的老臣、权臣,把这个傻子皇帝司马衷玩弄于鼓掌之间……将朝堂上下搞得一团糟。 各地王爷们均在蠢蠢欲动,忍不下这口气,想从傻子皇帝的手中争夺这天下的大权,在“先废除贾后,将皇权重新回归司马一族所有”的这件事上,众人出奇的一致。 以皇叔司马伦为首,打着“清君侧,政归朝”的旗号,终在五月初一带兵冲进了洛阳皇宫抓了皇后贾南风以及她的一众亲信,结束了这十年的荒淫乱政。 但一国之君怎能没有皇后? 司马伦的亲信孙秀便推荐了自己亲兄弟的外孙女羊献容来做这个皇后。 用联姻的方式,巩固这一派系的根基。 “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一个贾后呢?” “羊献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不是和贾皇后一样的丑?” “也是个傻子吧?” “司马伦又要做什么?”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停,大家也很好奇今日进宫的新后到底是什么人。 皇帝娶亲,自然是一等一的热闹,众民期待。 一场喧闹的喜庆,总是能够冲淡宫变带来的惶惶不安,也是司马伦刘秀他们的目的之一。 这几日洛阳城城门一开,都会有大量的民众涌进来。 除了从各分封领地赶过来的司马皇族亲眷来观礼之外,还有不少邻国使节送礼。 随着这些人的来到洛阳城,更是带动了不少贸易往来。 一时间,各族各肤色的人熙熙攘攘,也的确为这个略微寒冷的十一月带来一些活力。 更何况,西晋的民风开放,政令宽松,各族人等相互混杂,即便是壮硕的契丹人、匈奴、鲜卑、羯、氐、羌等族人也很常见,他们与汉人通商做贸易,通婚者便在中原定居下来。 太康盛世的余韵还在延续,百姓的日子相对来说依然平稳富足。 羊府,坐落在朱雀大街,距离皇宫并不远,一街之隔。 禁卫军以及皇家的迎亲队伍早早控制了这片区域,但依然抵挡不住百姓们爱热闹的心,所有能站的地方都有人,甚至胆子大的,已经站到了房顶和树上。 不少附近的酒楼客栈以及商铺也以此为招揽生意的由头,还卖起了“位置费”,挣了不少钱。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几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附近馄饨小铺子里吃喝,也仔细听着周边食客的议论声。 “羊献容是谁你都不知道么?”邻桌正喝着馄饨汤的一名老者微微叹了口气,“泰山郡羊家,羊祜大将军总是知道的吧。” “开国大将,他妹妹还是瑾皇后……可惜死的早了些……”粗布衣衫的同桌男子低声说道。 “可不是么,否则哪里有杨皇后什么事……咳咳咳……”大约是自知失言,老者轻咳了几声才又继续说道:“这羊献容是羊家嫡女,刚过及笄。别看年纪小,真是聪颖貌美……” “洛阳城中贵女不少,怎么没听过羊献容的名字?” “她也是月余前才从兖州泰山郡羊家祖宅搬过来的,自小在祖宅长大,是羊祜发妻夏侯氏一手带大的。夏侯氏知道吧?她可是曹操正妻的妹妹……你说说,这羊献容可是一般二般的贵女?啧啧啧,就这份身世背景,配当今皇上真是委屈了……不仅年纪大,更何况他又是个……咳咳咳咳……”馄饨汤太烫嘴,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不过,众位听客已经了然,暗自点了点头。 “这般出身的贵女,为何要嫁过来?” “啧啧啧,这个你就不懂了吧。”老者又是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羊献容的外祖父孙旗可同孙秀是亲兄弟,孙秀现在又是司马伦王爷眼前的红人,自然是要相互提携扶持……” “懂了懂了……真真是可惜了……” “那倒也未必,万一这小女子也乐意……谁不想做皇后呢?” 馄饨小铺子里参与议论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唬得铺子老板一个劲儿让大家小点声,不断给各位食客添加馄饨汤水,又让小伙计赶紧添柴烧火,趁今天人多,多煮几碗小馄饨好多挣点钱。 那几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又要了几碗小馄饨和酱牛肉,填饱了肚子,也来了精神。 其中一个少年问道:“做皇后有什么好的?贾皇后那么大的权利,这不也是被毒酒赐死了么。” “哎,这你就不懂了。”那老者看了看这几个人,“外乡人?” “襄阳过来的。”另一年纪略长的男子回答之前,又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的男子。 那男子灰布衣衫,即便是坐着也能够看出是个身形高大极为健硕之人,但他只是低头捞起一个小馄饨放在嘴里,似乎也并不关心这个话题。 “有个传说,许真人……许真人,知道吧?”老者知道的事情还是挺多的,看到有人提问,更喜欢说起了八卦。 “什么许真人?”少年问道。 “就是许神仙。”周围已经有人补充道。 “哦哦哦,那个算命特别灵,什么东山逍遥仙啥的那个?”少年咧了嘴,“这人不是早都做神仙去了,说是找不到的,我还想找他算命呢。” “你一个普通小民怎么能见到许真人。”另一个食客笑了起来,还敲了敲桌子,“再说了,人家只给皇上和皇后这种尊贵的人算运势,即便是你有再多的钱,也不会给你算的。” “哦,好吧。”那少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正在吃小馄饨的男人,没有再说话。 那老者又继续说道:“当年先皇重病不起的时候,许真人就算出来了,当今皇帝要有第二个皇后,并且还是‘千年一凤’的命格,贵不可言。后来就一直在秘密寻找,直到三个月前才发现这女子就是羊献容。也幸好是才发现,否则就让贾后的人弄死了。” “所以,命中注定她要做皇后?有点玄乎了吧。”大家都不太相信,有人问了起来。 “许真人算的,能不信么?”那老者笑了起来,“许真人师承三清道人,那人可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人,不得了呢。” “那羊献容答应做皇后了?她不知道皇帝是……咳咳咳,怎么就答应了?” “能不答应么?听说是她祖父带了五百人禁卫军去了她家,浩浩荡荡的……所以啊,就算是不同意一定不成的,这叫做什么?凤命难违啊!” “我说的呢,三四个月前吧,我那侄子还跟我说要出一趟门,原来是去了泰山郡。”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是一大清早,我刚好进城,就看着禁卫军出门了,我还寻思是不是又要灭谁去呢?” “真的假的?那若是娶了羊献容,岂不都能做皇帝……” “噤言噤言!” 第3章 二郎君来催妆了 第3章二郎君来催妆了 此时的朱雀大街已经人山人海,羊府门口自然是更加热闹,陆陆续续有达官显贵们来到羊府门前道贺以及观礼,鼎沸喧闹。 男人们按照官阶品位都在外面站立,相互拱手寒暄着。 女眷们则早已经从侧门进入内宅,自有羊家的女眷接待,亲近一些的还能够去闺房帮忙梳妆。 羊玄之早早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族中一众男丁家仆衣着鲜亮地站在大门口,与来宾相互行礼、交谈,也是忙得满头大汗。 因女儿羊献容高嫁,羊玄之也从二品尚书右仆射擢升为光禄大夫及兴晋侯,真是风光无限。 羊府上上下下修缮一新,到处张灯结彩。 虽然是仓促了一些,就连侧门的漆料都没有干透,还有红色丝绸系成的花簇随风凌乱地飞舞着。 如此欢庆的时刻,羊玄之略微瘦削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有多开心,眼底甚至还有深深的忧虑。 “给羊大人道喜。” “哎,要说兴晋侯了,恭喜羊大人高升哦。” “羊府今日大喜了。” “听闻羊大人之女花容月貌,命格贵不可言,这是天命啊!” “就是时间仓促了一些,属下这贺礼不成敬意哈。” “……” “小女今日进宫,感谢各位大人作为娘家人前来送亲。”羊玄之一一稽首还礼,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貌和客气。 这些人之前在朝堂之上也未必有多熟稔,但此时此刻都表现出无比的亲近,可言谈话语之间又流露出不同的意味。 羊玄之岂能听不出来?只是是不好发作而已。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无道理,这一身崭新的大红官袍立刻衬托羊玄之的堂堂相貌。 羊家人的相貌一向出众,就连祖上羊祜大将军都是公认的美男子,其后人也并不逊色。 羊玄之的样貌甚至更胜一筹,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整个人虽然削瘦,但自有一番气度。 他的两个儿子已近成年,如父亲的翻版一般英挺,还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和俊美。 他们兄弟两站立在羊玄之身后,俨然是亲兵护卫,气势十足。 “你我本就是姻亲,小女与献容更是相熟,当然是作为娘家人来的。”又一身量不高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作揖行礼,且呈上了礼单。 羊玄之今日真是收礼收到手软,对于价值几何已经分辨不出来。 他面带笑容,很是客气地接了过来,交给了一旁的管家妥善收好,又是客套地道谢一番。 此人名为孙青,四品中郎将,比羊玄之要低好几个等阶。之所以能够来参加婚礼,不过是因为是孙氏族人,也就是羊家的姻亲关系。 “什么姻亲,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看着这人转身又去与旁人闲聊,羊玄之的二儿子羊献康已经在背后嘟囔起来。 “二弟,莫要多言。”大儿子羊献永立刻轻踹了他一脚,“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外祖父的族人,此时莫要给三妹妹树敌。” “哦。”羊献康立刻闭了嘴,但表情也没有特别好。 “吉时快到了,你先去看看三妹妹那边收拾好了没有?我已经让人准备将凤銮抬过来了。”羊献永今年十八岁,早已独挡一面成为父亲最好的帮手,现为八品羽林郎,待妹妹羊献容礼成后,将擢升两级。 羊献康还未满十七岁,尚未成亲,比兄长的身形瘦弱一些,现为黄门从官,擢升两级后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不少贵女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位郎君,期望与他联姻。 他小跑进入后堂,眼睛就花了。 这些女眷全是香鬓丽影,摇曳生姿,眉眼含情。 精致的妆容,更衬托出女子特有的妩媚。叽叽喳喳的闺中闲聊,更是热闹异常。 一时间,突然闯入的少年郎反而是脸先红了。 “哟,这不是二郎君,今日真真是好俊俏的男儿。”有几名大胆的女子围了上来,笑道,“怎么来后堂了?催妆么?” “哦,不是不是,是是是,我问问问……看看看三妹妹妹妹有没有梳妆好……”羊献康有一点点结巴。 “你三妹妹正在梳头,莫急莫急……”这些女子就喜欢调戏少年郎,“倒不如与姐姐们说说话……有什么意中人也可以和姐姐说,姐姐帮你说媒去。” “哦哦哦哦,多谢姐姐们的好意……我还是先看看看看三妹妹去。”羊献康现在除了脸红之外,连耳朵根都红透了,一溜小跑着进了后院羊献容的闺房。 这里人也有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母亲安排好伺候三妹妹羊献容梳妆打扮的“全福人”。 “全福人”是指上有父母健在,有丈夫,下是儿女双全的妇人。 按婚俗礼仪,在婚礼上须有“全福人”照料诸多事项,以求新婚夫妇未来吉祥如意。 她们看到羊献康跑了进来,笑着闪开了一条通道,有个婆子还连声说道:“女郎刚刚还念叨她二哥是不是饿了,要给他拿些吃食过去呢。” “三妹妹最是体贴心细。”羊献康心里一暖,也笑了起来。 “女郎最是爱护家人,自小就是如此的。”另一个婆子在前引着羊献康往闺房走去,“按礼数来说,二郎君是不可进入闺房的,但女郎刚刚说起来,若是二哥来就直接引进来好了。因二哥未婚,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自家血亲,没有这样的忌讳,要懂得变通。” “三妹妹向来自由洒脱,不拘于礼教,也最是得曾祖母的喜爱。”羊献康又赞叹了一句。 “房内有几名亲族贵女在……”婆子压低了声音,“女郎嫌弃她们太过吵闹,怕怜儿小女郎受不住,已经让翠喜带她去了偏厅吃果子。” “哦哦哦,这样也好的。”羊献康的脚步更快了一些,“三妹妹心思细腻,想得周到,稍后我也会多留意的。” 还未进入房内,就听得有个女子尖着嗓子说道:“容姐姐今日真是极美的,皇上也必然是喜欢的。啧啧啧,这腰身婀娜,若是能舞一场,更是极为惊艳吧。” 在大晋,只有妓子和伶人才会当众跳舞。 贵女若是跳舞,极为不端庄。 因此,她此时说了这话,真是极为不妥。 此时的羊献容身份尊贵,此女子竟要她跳舞,是要魅惑皇帝?或是其他?那这同一般宫中争风吃醋的嫔妃有何区别? 实属降尊纡贵,自贬身份。 羊献康听到后心头一紧,立刻就推门进来,大声说道:“三妹妹,我来看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 正被一众妇人包围着梳妆打扮的羊献容,听到这女子的话已然不悦,但又不好立时发火,正想着如何应对,就听得自家二哥走了进来。 她心里一喜,也顾不得还有人正在她头上插着各式金簪翠玉,兀地站起了身,侧转看向了门口。 而羊献康这一眼看过去,竟然痴了。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 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 斜穗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小总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总爱撒娇的吃货三妹妹已经出落得如此标致美丽,尤其是在这一身凤袍的加持下,展现出了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俏丽高雅之美。 第4章 姐妹情深深几何 第4章姐妹情深深几何 “我说的对不对?容姐姐若是能够舞一场,必然是艳冠四方。”在众人只顾着看羊献容时,这年轻的女子又说了起来,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 那些围在身边的女眷及贵女们虽然神色有异,但又都默许此番说法。 毕竟,就算她贵为皇后又如何?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傻子皇帝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羊献容心下了然,但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轻轻拉平了凤袍,手扶头上的金钗之后,才娇笑了一声说道:“婉儿妹妹,在这个事情上我可真真不如你了,前日你不是在醉红楼舞过一曲么?听说伦王爷都很喜欢,还赞叹来着呢。” “你瞎说,那不是我。”这位婉儿忽然紧张起来,连声否认,声音还略略急促起来。 “哦,我忘记了,这可是件秘密的事情,那日也只有司马一族的人在场。也是巧了,昨日伦王爷来,与我父亲过婚礼流程的时候说的。你也知道,如今,我可是大晋的皇后,这些事情我还是能够知道的。伦王爷说: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前日喝酒,中郎将孙大人的女儿舞了一曲,真是人美舞曼妙呢。”羊献容没有流露出半点讥讽之意,反而笑得娇俏真诚,更令人挪不开眼眸。“他日孙大人若是高升,还万望他以民为先,莫负了百姓厚意哦。” 羊献容这简单的几句话,真是厉害,轻言浅语中却既强调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又贬低了孙婉儿的行为,还端出了皇后的气度权势。 那些女眷们岂能听不明白,都已经笑出了声,踩地捧高的戏码随时都在上演。 “我错了我错了。”羊献康立刻躬身赔罪,“这时候我不该提这个的。” “嗯,我自是晓得。”羊献容点了点头,这一头的金钗珠翠摇摆起来,倒也真是好看。“娥姐姐,您先帮我去看看怜儿吧。翠喜刚刚把她抱走了,看起来小脸有些红,怕不是发烧了吧?她最怕热闹人多,我想着要不如就让她稍后进宫好了,那些药应该也是够的……” “还记得在泰山郡祖宅的时候,老祖母就说过妹妹最是好看,又聪慧顽皮……只可惜,老祖母没有看到三妹妹身披嫁衣的这一日……” “……按理来说,我应该守孝三年的……”羊献容的神色略有些暗淡。 羊献容因刚刚整理好衣裙和珠钗就没有挪动身体,只是看向了母亲:“母亲,我想让怜儿晚两日入宫,她见到这么多人状态已是不好,我怕在宫中环境陌生,繁文缛节又多,怕无法照顾她的周全。” “好吧。”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在其他“全福人”的帮助下重新坐好,这才对二哥羊献康说道:“二哥,你过来呗,干嘛站得那么远呢?我今日是不是很漂亮?” “多谢姐姐。”羊献容本想再点头致谢,但孙娥直接按住了她的肩头。 “怜儿,你刚刚说什么?” “三姐姐。”门被推开时,一个稚嫩的声音让这兄妹二人忽然齐齐转头,且瞪大了眼睛。 见屋里的女眷们已经都出去了,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羊献康这才走了过来,又仔仔细细地看着妹妹的容颜,心里再次惊艳了一番。 “瞧瞧,知道你们兄妹情深,都这个时候了,莫要说太多,误了吉时。”这位姐姐也是孙姓族人,孙娥。 门口站立了一个瘦弱小小的女童,面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光彩,像是个美丽的布偶。 “二哥,莫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羊献容拉住了二哥的手,“你说的话我都懂的,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老祖母也一定正为我高兴呢,你看这凤钗多好看,金灿灿的。当年,她何尝不应该是坐皇后之位呢……” 看孙婉儿出糗,大家也是喜欢看的。 “二哥,就像老祖母之前说的,我们羊家人要享得了这泼天的富贵,也要受得住来日弥天的大祸。” “哦,好的。”孙婉儿瘪了瘪嘴,还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小脸蛋已经垮了下来。 “三妹妹……”谁家都有故事,更何况羊氏家族这么多人也有更多的故事。羊献康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得又喊了她一声。 “你呀!”孙娥伸手扶住了羊献容头上的一支有些松动的金钗点翠,重新为她戴好。“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莫要为他人操心。我会照顾好怜儿的,这就去看看她。” 羊献容拉住了他的手,紧紧的。 “嗯,我同你父亲也商议过了,等几日,让你大哥悄悄带她进宫就好。”孙氏走到女儿的身边,手指轻轻抚摸了那些摇曳生姿的珠翠金钗。“若是你老祖母看到,必然又要说:我的容儿最是好的。” “哎呀,可别动了,回头这些金钗珠翠掉下来摔坏了,我可是吃罪不起的。这可都是奇珍异宝,贵气得很。” 这时,她又转头对羊献容说:“三妹妹,现在要戴凤钗,这是咱们娘家给的陪嫁,是祖母特别留给你的,也是当年武皇帝的夏侯皇后心爱之物。你且坐下……” “怜儿不肯睡,我就带她过来了。”拉着女童小手的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是羊献容的母亲孙氏,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才又说道:“这孩子怕是明白你今日出阁,也是想一直看着你的……” 他也不顾三妹妹这一身华服和一头珠翠,紧紧抱住了她。 羊献康站在门边,本来是为三妹妹暗暗担忧。但现在听到她这样一说,反而没有着急进屋,只是浅笑看着她。 “三妹妹,我同大哥都知道的。”羊献康的手竟然抖了起来,他一个习武之人此时竟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二哥,你也同大哥说,我永远是你们的三妹妹,莫要因为我日后的身份疏远了我。”羊献容有些泪目。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孙氏轻叹了一声,“屋里只有我们娘儿几个,外面有你娥姐姐和婢女守着,为娘只与你再说一句。” “母亲……”听到这话,羊献容又差一点泪目。 年长的女子招呼了一个婆子,让引着孙婉儿走了出去。 但这女童依然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看向了某处,不再言语。 “三妹妹最漂亮。” “三妹妹,二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绝不分离。”羊献康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哎,舞就舞了,婉儿这么美,怕也是学了不少时日,很是辛苦吧。”在羊献容身边的一位略微年长的女子出来打圆场,“你们呀,从小就爱比美。婉儿,都这个时候了,你先出去看看前面香案摆好了没有?我们出门前先要祭祖的。” “母亲……”羊献容和羊献康齐齐喊了一声,羊献康已是跑了过去,直接抱起了小女童,轻声问道:“五妹妹,要不要喊一句二哥哥?” “娥姐姐……”羊献容拉了拉她的衣袖,娇声道,“让二哥哥先与我说几句话好不好?也请大家都出去一会儿。” 孙娥的母亲是羊献容母亲的长姐,彼此感情十分深厚。所以,羊献容来到洛阳城不过月余,多得此女帮助,才没有那么慌乱。 “五妹?” “母亲?”羊献容不由得挺直了身板。 “人人都说,羊献容是‘凤命难违’,那不过是种说法而已。女儿,对于你自己来说,此生最安逸的时间已过,我与你父亲,乃至你的老祖母也只能护你到这里,未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但莫要怕,我们羊家身正不怕影斜,我们不作恶,也不能让恶人欺负了我们。” “是的。”羊献容抬头看着母亲,那双好看的凤眼似清澈见底湖水,渐渐闪动起灵动的光芒。 第5章 贵女们的八卦多 第5章贵女们的八卦多 母亲孙氏亲自为羊献容戴上了家传的金凤钗之后,这位刚过及笄之年的年轻女郎便由两名婢女相扶,一步步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后堂,走过了亭堂楼阁,走到了羊府前厅,走到了在祖宗牌位之前。 她的窈窕身姿引得众人都暗暗称赞,虽然被满头的珠翠和金流苏遮住了大半张面容,但也能够窥见到她的白皙肤色和朱润红唇。 众人还在愣神之际,羊献容已经先行跪了下来,而她的父兄都只能跪在她身后的两侧。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已是凤袍加身,金凤钗插入发髻间,贵不可言。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女羊献容进宫,成为我大晋皇朝的皇后!求列祖列宗保佑小女平安顺遂。” 只是,谁都没想到羊玄之的祭告之词竟然如此简单。 羊献容也愣了一下,才拜了下去。 羊玄之等人也都跟着一起跪拜祖宗先辈,百十来号人的场面也很是壮观。 羊府的地方不大,平日里也只有羊玄之父子等人居住。 “呵呵,她倒是尾巴翘起来了,现在羊献容做了皇后,以为攀上了高枝。”孙婉儿冷笑道,“是不是还想借着羊献怜那个傻子一起进宫去?” 羊玄之将祭酒洒在台案之前的土地上,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照做。 但这孩子对外界毫无反应,依旧直挺挺地站着。 “这事我倒是知道,羊献容是在泰山郡出生长大的,这不是才来的洛阳城么。”陈荷蕊又悄眼看了看羊献康,“二郎君是先回的洛阳城?我怎么记得他一直在这里?” “我是听说,当时孙氏生的是一对龙凤胎,男孩叫羊献光,女孩叫羊献怜。大约两岁的时候,跑到井边玩,都掉了进去……”在人家的地盘说人家的家事,孙苏儿尽量压低了声音。 “啧啧啧,怎么会这样?”陈荷蕊皱了皱眉头,“羊氏望族,在他们泰山郡也是大户人家,都没有专门的人来照顾小孩子么?” “她这妹妹我倒是第一次见,之前没听说过啊?怎么是个傻的?”陈荷蕊伸长脖子又仔细看了看,“倒是挺好看的小女郎,日后长大也不会难看。” 因此,现在的厅堂之中跪满了人,有些品阶不够或者未成年者甚至都跪在了门廊边。 “夏侯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耽误孙儿们的前途,就把他们都赶回了洛阳,独独留了羊献容在身边教养。据说,他们家祖宅里也没什么人,除了几名老仆从和婢女之外,平日里就这婆孙两,日子过得很是清淡。”孙苏儿裹了裹身上的薄棉丝袄裙。 之后,又点燃了一份祭文长卷,告知祖先自家女儿进宫为后的事情。 近几日的风一直没停,现在看起来,更有变大的趋向,甚至还打起了转,将掉落的枯树叶片带到了半空中。 “我可不想伺候一个小傻子。”孙婉儿嫌弃地看着羊献怜,她正被孙娥拉着进行跪拜之礼。 孙婉儿并非羊氏一族,但作为羊献容的娘家人,以及送亲贵女,才勉强被允许站在了门廊之外看这场浩大的家族祭告之礼。 虽说是初冬时节,天气竟然有要飘雪的迹象。 北风一直在台案前打着转,将长卷的火焰引得很高。 “很有可能啊。你想想,羊献怜那个傻子,身边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人,本来是羊献容照顾的,现在她贵为皇后,哪里有时间照顾这个妹妹,自然是需要人手的。你要是肯做这个事情,哪里还需要去醉红楼给伦王爷跳舞啊。”孙婉儿的亲姐姐孙苏儿已经挤到了她的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羊献永略皱了眉头,努嘴示意弟弟莫要乱动。 “怎么孙娥站到那里边去了?”在这百十来号人,羊献容自然是最明亮耀眼的。不过,她注意到与自己同族的孙娥竟然站在了羊氏女眷之中。 幸好身量小,在众人跪拜下来的时候,没有那么显眼。 “你又不知道了吧?”孙苏儿白了她一眼才说道,“羊祜大将军死了之后,他的正妻夏侯老夫人要回泰山郡祖宅生活,儿子早早战死,儿媳常年卧病在床,她可不想在洛阳城待着。羊玄之是长孙,作为家主,当然是不同意,可又不能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只好让自己的发妻孙氏带着二郎君跟着去了祖宅伺候,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这风也是奇怪,忽然又逆着打了个旋儿,长卷只燃烧了一小半,眼看着竟然要灭掉了。 前厅的告祭仪式还在进行中,羊家的礼官指引着众人跪拜上香,场面也是极大。 羊献康担心火苗会引燃台案两旁垂下的丝绦,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你没看到么?她带着羊献怜呢。大约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傻子,才暂时把她当做羊家人了吧。”与她要好的贵女陈荷蕊低声道。 羊家的这两位郎君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贵女们的目光被他们二人吸引,暂停了窃窃私语。 羊献康动作极快,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伸手点燃了长卷的另外一边。 羊献永的动作略慢了一点,但他护住了即将灭掉的长卷火焰。 现在倒好了,长卷从两头燃烧起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化为了黑色的灰烬,随着忽然又吹起的北风,漫天飞舞起来。 第6章 谁愿进宫做皇后 第6章谁愿进宫做皇后 四散的灰烬像是漫天飞舞的黑翼蝴蝶,伴随着北风忽起的呼啸声,透着那么诡异。 见此情形,众人都有些发呆,不敢作声。 羊玄之倒很是淡然,带着两个儿子又跪拜起来。 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羊献容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有些忐忑。 但此刻的她,可不能左顾右盼,失了端庄。 她抿了抿唇角,又挺直了脊背。 所有人依然还是按照流程行进,长卷灰烬也随意飞舞着,有些还掉落到众人的头顶和衣衫之上,但没有人敢弹落它。 羊玄之及儿子们的告祭仪式结束后,接下来就是羊家男人们上前焚香,随后又是女眷们……百十来号人,也真是好大一阵子。 那些观礼的年轻女眷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慢慢移到墙根处,继续小声交谈起来。 “何必要选这个日子呢?真是要冷死了。”已经站了很长时间的孙婉儿又忍不住抱怨起来。 其他女眷们也有同样感受,但在这样的情形中只能继续忍耐。 有人庆幸自己多穿了薄棉夹袄,有人则为了身姿婀娜只穿了薄衫,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这群女人八卦起来就没有了抱怨,全都支棱着耳朵,听着关于羊献容的事情。 “不是说才定下来的,真是仓促了。羊献容来洛阳城也不过一个月吧,你们之前也都没见过她吧?哦,不对,孙家姐妹是见过的。”陈荷蕊问道,“我之前可真是没见过,也没机会见到。” “我们是一年前去过泰山郡玩,刚好就在她家住了几日。”孙苏儿轻哼了一声,“还说是名门望族,那院子倒是真的很大,不过也是挺破败的,所以才会出事情的。” “快讲讲嘛。”陈荷蕊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角,“羊献怜到底是出什么事情傻掉的?” “我继续说哈,夏侯老夫人是有官阶在身的,被先皇封为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真的是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但她的钱据说捐了大部分给善堂,所以祖宅还是之前的样子。她去世的前几日就已经重病不能言语了,羊家人几乎都到了,比今日的人还要全一些。还有那些得了她恩惠的善堂以及乡邻真的是来了很多很多人。”孙苏儿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了朱雀大街的方向。 此时,羊家的男人们退了下来,女眷们正准备上前去。 人数众多,倒是丝毫不乱,很有秩序。 “嗯,这事情我也略略听说过。还有不少王爷和大臣们都过去吊唁了。”另外也有贵女们加入了交谈中,“我记得赵王伦王爷和成都王颖王爷都去过呢。” “我父亲随着伦王爷去的,所以当时在场。”孙苏儿略略挺直了腰板,“先皇活着的时候都要敬一句夏侯老夫人为姐姐,几位王爷自然也都是要去的。但祖宅平日也没有什么奴仆,人手不够,难免各种事情都慌乱一些。” “她可是本朝的第一个乡君,尊贵的很呀,干嘛不多买一些奴仆?” “夏侯老夫人不喜人多,她一直认为有几个贴心能干的人就够了。” “这倒也是,省心。” “羊家大郎和二郎那时也很好看了吧?”这时竟然还有花痴贵女插了嘴,陈荷蕊忍不住掐了一把那女子的腰。 “你眼里只有大郎二郎!放心,大郎已经不是你的,二郎也不会是你的。” “哎,问问嘛。”那贵女吃疼,又忍不住掐了回来。 两人闹在了一起,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噤声噤声。”已有年长的女眷过来查看情况,皱着眉头很是不悦。 这几名女子赶紧低下了头,收敛了身形。 风又打着旋从她们脚下略过,身后的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陈荷蕊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略过了一小会儿,见没有人看过来,孙苏儿又继续轻声说了起来,“羊献容的母亲因为生这对龙凤胎,产后伤了元气,一直都不太好,所以两个孩子就交给婆子们照顾,她去给夏侯老夫人换寿衣……婆子们又因为看到羊献容哭晕过去了,就赶紧将她抬到另外一间屋子休息,也就是这个空档,两个小孩子跑了出去,结果掉进了井里……反正,救上来的时候,男孩已经没了气息,女孩还有一点点心跳……” “太可怕了……这不是赶着给老夫人陪葬么,还是个男孩……啧啧啧……”陈荷蕊扁着嘴,小声说着。 “这还不就是命呗。”孙苏儿也叹了口气,“刚好有医士在,立刻施救,但也只是救回了女孩的性命,可人却傻了,什么人都不认识,也不会说话……羊献容觉得这事情都是她的错,一直自责,就将羊献怜带在身边,一刻都不离开。” “啧啧啧,这也不是她的错,何必呢。”陈荷蕊等其他贵女都摇了摇头。 此时,告祭仪式接近尾声,羊家的女眷也都站起了身,礼官宣告此段落结束,大家可以走动起来。 有相熟的贵女走过来问她们几个:“说什么呢?外面的凤銮已经抬过来了,是大工匠雷大勇精心制作的,鎏金凤銮,真是太美了!只有皇后才能坐的凤銮,真是羡慕啊。快去看看吧!” “哼,谁愿意进宫做皇后啊,尤其是那个傻子……”半晌都没说话的孙婉儿忽然出声,她姐姐孙苏儿立刻就掐了她一把,低喝道:“噤言!” 看到姐姐这幅模样,孙婉儿紧紧抿住了嘴唇。 “我们正说那个傻妹妹羊献怜的事情呢。”也就是转瞬间,孙苏儿已经换上了笑颜,挽住了来者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喊道,“飞燕姐姐过几日就要嫁给伦王爷了,何必还在这里为羊献容跑前跑后呢?” “哎哟,这可是大晋的新皇后进宫,自然是要来帮忙的。”贵女嵇飞燕的年纪要比她们几个都略大一些,更识大体。“我可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什么?”这几个女子立刻围拢过来。 “因你们说起了羊献容那个傻妹妹,我想起来一个事情,听说许真人日前回了华阳宫璇玑殿。” “什么意思?”孙婉儿的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就你们还在这里八卦陈年往事,真是没意思。”嵇飞燕居然还故意卖起了关子,惹得这几个贵女一通“好姐姐”的喊了起来,她这才又继续说道:“许真人就是当年在先皇身边的许九郎,为先皇做续命灯的那位得道高人……据说当初皇上是因掉落河中落下了病根,才成了如今的模样。当时许真人不在洛阳城,才没来得及给皇上治病……据说也是能够治得好的……那你们懂的,羊献容必定是想找许真人给她傻妹妹看看的……” “许真人不是说只给司马皇族看么?”陈荷蕊问道。 “你傻啊,羊献容都做了皇后,自然就是皇族之人,让许真人给她妹妹看病,也是皇亲国戚,没问题啊。” “哦哦哦,是这个道理。”陈荷蕊赶紧点头称是。 第7章 奢华的迎亲之礼 第7章奢华的迎亲之礼 这几人说着话,脚步也没停,随着观礼之人都涌去了大门口。 此时的羊府门前早已经是人声鼎沸,高官显贵们也都按照各自的等级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这位大晋王朝的新任皇后出门上銮轿。 羊玄之即便是被封为兴晋侯,但身份依然低于司马皇族。 他很是客气地站在司马伦和孙秀以及自己岳丈孙旗的身边,板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街上又有些骚动,众人望了过去。 眼看着一个身着杏黄色外袍,相貌俊美的年轻人急急地下马走了过来,他这身衣服的颜色倒是与司马伦的颜色一致,显然是皇族之人。 “抱歉抱歉,宫中事务,略有耽搁。”他向众人拱手致歉。 在场众人中,司马伦地位最高,他只是笑了笑,就拉住了来者的手说道:“无妨事的,侄儿反而是来的刚刚好,这边的告祭刚刚结束,正准备出门了。” “见过成都王。”别看孙秀和孙旗都是一把年纪了,但依然要给这位年轻人行礼,羊玄之也立刻躬身。 “哎,不必多礼。今日羊家大喜,兴晋侯更是无需多礼,本王还要向你道喜,回头多喝几杯呢。”有礼有节,亲近又随和,要不世人都说成都王司马颖是真郎君,是司马皇族中难得一见的才俊。 “多谢成都王。”羊玄之见到这样的年轻男子,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想他的女儿就算是顶着皇后之名又如何?荣华富贵又如何? “我已备上薄礼,稍后侍卫会带过来……兴晋侯莫要见怪。”司马颖轻笑了一下,眉眼之间尽是明朗之情,令羊玄之都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了一句:真是大好郎君。 一旁观礼的人们更是将目光都集中在这位成都王身上,英俊男子,谁不喜欢呢? 那群贵女又悄悄移了过来,也顾不得寒风拂面的清冷之意。 孙婉儿悄声说:“要是论起大晋最好看的男子,真是当属成都王了。” “他尚未娶妻,你要不去试试?”嵇飞燕轻笑了起来。 “哎,算了。”孙婉儿竟然摇了头,只是痴痴地看着司马颖发起呆来。 就在他们客套的时候,羊献永走了过来,对羊玄之轻声说道,“父亲,凤銮抬过来了。” 众人转头望了过去,又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因这凤銮极为耀眼,在阳光中闪着金光。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的确太过华贵和精致了。 顾名思义,凤为后,銮为轿,这是八人大轿大晋皇家最高规格编制。 凤銮周身为大红色丝绸帷幔,其中绣满凤凰于飞以及富贵花开的金线纹样,异彩纷呈。 轿杆则为白蜡木,质地坚硬,挺直有型。 为了彰显皇家气派,特别请洛阳城有名的大工匠雷大勇重新设计制作,仿制前朝正宫皇后的凤銮,又增加了足足十斤金箔贴在轿顶及轿杆上,彰显强大的气场及富足财力,皇家风范拿捏得十分到位。 凤銮内部的装饰更是极为华丽,据说仅仅那些璎珞流苏就花费了一万金,随风轻舞,发出好听的金属碰撞之声。 看来,即便是用了丝绢之物,实则也有极细的金线和赤足金小铃铛,越发显得贵气奢华。 皇家的鸿胪礼官已经到位,百人的锣鼓器乐齐齐响起,极为热闹。 大晋王朝对于这一套礼仪之事还是相当重视的,有完善的流程制度。 监礼官是厉害的角色,通常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眼前这位监礼官姓张名度,五十开外的年纪,可是两朝元老级人物,现在是皇帝司马衷的内侍总管。 他出身洛阳张氏望族,其兄弟五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将领,分别跟在几个王爷身边。 只因他自幼喜好读书写字,便被挑选出来做了司马衷的伴读。 先皇司马炎看自家痴儿与他相处极好,特安排其净身进内宫做了总管。 现在算起来,张度在宫里做事竟然也有五十年,在司马衷的身边也有三十余年,皇家气度也拿捏得十分到位。 很多王爷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或拱手,或点头致意,并非因他是个阉人而轻慢他,极为敬重他的学识和本事。 他没有任何骄纵之意,尽本分做事,即便是在贾皇后在位扰乱朝纲之时,他也极力维护傻子皇帝司马衷的权益,丝毫没有让步,也令这痴傻之人免于羞辱。 毕竟,他不是傻子。 此时,第一遍锣鼓乐已停。 平日里略微佝偻身子的张度,挺直了身板,略微发白的脸上透出了庄重的神情,他站在羊府门口高声喝唱:“吉时已到,有请泰山郡羊氏献容上凤銮!” 观礼人群齐齐转头看向了羊府大门口,真真是万众瞩目。 羊氏一族簇拥着一身极为雍容华贵大红凤袍的羊献容走到了大门口。 羊玄之拉住女儿的手,站在大门口略略停留。 此时的羊献容比刚才祭祀先祖时更为华丽,因又添加了一身皇族特有的披挂盛装,头上除了奢华的大件黄金凤钗外,满是珠钗点翠。 另外,还有纯金打造的流苏遮面,每走一步都会叮叮咚咚地发出声响。 “女儿。”羊玄之的声音很是嘶哑,满眼都是不舍。 羊献容被这一头的金饰压得根本动弹不得,只靠着身边的两名婢女翠喜和兰香搀扶,才堪堪费力走到门口。 听到她父亲这一声唤,她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 本来在与母亲告别时都没有流泪,这时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大喜之日可不能哭。”羊玄之有些慌张,想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但又怕花了她的妆容,“为父只能送你到这里,该叮嘱的话也说过了,你……莫要怕,我们羊家身正不怕影斜,我们不作恶,也不能让恶人欺负了我们。” 谁家女儿出嫁竟然用这样的送别之词,监礼官张度站在一旁听了之后都不禁撇了撇嘴角,才高声说道:“吉时已到,请泰山郡羊氏献容上凤銮!” 大晋皇家婚礼,即便是皇后也是要自己进宫,皇帝是不会来接亲的。 现在看起来,司马伦,司马颖两位王爷过来接亲,给足了羊家牌面,足够荣耀。 羊玄之即便是有千言万语,百般不愿,此时此刻也只能狠狠心将女儿送入凤銮之中,并按照规矩,将凤銮轿门用金锁锁好,将金钥匙交到接亲的司马颖手中。 这也是为了防止半路有人对皇后进行调包,或是怕皇后受到不必要伤害的安全举措。 凤銮进宫后,司马颖再将金锁钥匙交给皇帝,由皇帝亲自打开迎接皇后出来,预示着只有皇帝才能掌握金钥匙,象征着只有他才能“释放”皇后,成为母仪天下之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和想要拥有的一切。 羊玄之将金钥匙交给司马颖的时候,手部的动作还是停顿了一下。 司马颖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也不催促。 终究,这钥匙还是交到了司马颖的手中。 他拿到钥匙后,又郑重地放在了锦盒之中,高举过头顶,表示尊重。 随后,揣入怀中,翻身上马,做迎亲先行官前去开路。 禁卫军早已经维持好秩序,现在不过是又加强一些。 他们也是衣着鲜亮地站在道路两旁,维持着秩序,并整肃那些过于爱看热闹的人进入黄土铺垫好的官道之上。 场面开始骚动,人声更加嘈杂。 第8章 万般心思尽无言 第8章万般心思尽无言 出乎意料的是,那群送亲的女眷一直没有言语,都默默地看着这顶奢华的凤銮出神,眼中的种种嫉妒和不屑全忍不住表现了出来。 也的确是,即便是她们的父兄再富足有钱,也不会为女儿打造这样一顶极致华丽的红妆婚轿。 所以,即便是嫁给傻子皇帝又如何? 孙婉儿攥了攥拳头,就连她姐姐在拥挤人群中重重地碰了她一下,也没有吱声。 “怎么?后悔了?” 孙苏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她回转过头去,横了她一眼才说道:“这有什么可后悔的?谁要嫁给一个傻子,任人摆布呢?” “那也不一定哦,贾南风不就是活得挺好,呵呵。”孙苏儿轻笑道,“当初父亲问你要不要去做皇后,可是你自己不同意的。现在,由不得你了。” “姐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再说一遍,我必然是不能嫁给这个傻子的。”孙婉儿竟然恼怒起来。 “那你何必攥拳呢?”孙苏儿很是认真地看着她,“你我是亲姐妹,对我说真话有这么难么?” “姐姐,我只是恨而已。”孙婉儿叹了口气才说道,“恨这辈子怕是坐不上这样的凤銮了。” “哈哈哈,不会的。你伺候好赵王……他还是很喜欢你的。”孙苏儿的笑容诡异起来,眼光也落在了金灿灿地凤銮之上,“这不准会变的。” 孙婉儿毕竟年纪小,没有听懂孙苏儿言语之间的意思,还真的只是裹了裹身上的丝绵夹袄,不再说话。 站在一旁的嵇飞燕已经听到了她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由得一惊。 她的目光落在了前行的司马颖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 羊家的大门口,女眷们排排站好,孙氏忍不住又悄悄抹了眼泪。 孙娥抱着羊献怜站在一旁,轻声说道:“姨母莫哭,不合规矩。” “嗯。”孙氏点了点头。 “娘亲。”羊献怜此时竟然又开口说话了,惊得孙氏回头看着她,伸手摸着她的小脸问道:“怜儿?” 孙娥也惊了,急急地问:“怜儿?你刚刚说了什么?” “娘亲。”羊献怜竟然又重复了一遍,并且指着凤銮的方向又说道:“三姐姐。” “我的老天爷啊,我的怜儿啊!”孙氏的双手都颤抖起来,摸着羊献怜的小脸,“我等你这句‘娘亲’等了三年啊!” “姨母,姨母。”孙娥抱着羊献怜,又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只得低声说道:“我们等下说,莫要在此刻。” “哦哦哦。”孙氏双手都在颤抖,抹了抹眼泪。 因为孙氏的声音有些大,站在不远处的羊玄之都听到了,回头看向了她这边。 这边并无任何异状,他又将目光看向了府内摆放的祖宗牌位上,那前面还摆放了一份皇帝诏书,是三个月前皇帝派张度送到他这里的。 司马伦也看了一眼羊玄之,但一旁的孙秀笑盈盈地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道:“这羊家的女儿自小长在泰山郡,与父母亲常年见不到一面,现在又这样匆忙嫁到了宫中,就连我这个外祖父也着实心疼得紧呀。” “这孩子倒真是识大体。”司马伦也笑了起来。 “那当然,这可是羊祜大将军的后人,夏侯老夫人亲自带大的。”孙秀看向了凤銮方向,“所以许真人看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后,才会如此惊讶吧。这真真是凤命啊!” 司马伦听了这话,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才问道:“许真人何在?” “听闻下个月回洛阳城,但也有可能这几日就回璇玑殿。” “那日他从泰州郡走了之后,说为什么要去襄阳了么?” “听说他算了一卦,察觉襄阳某处似有异动,他要去看上一看。”孙秀压低了嗓子,“这许真人只有一个道童在身边,也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 “嗯,还是要继续看着点好。”司马伦点了点头,准备上马去往宫中方向了。 但就在此时,忽然一支燃烧的长箭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直直地扎在了凤銮的顶部,瞬间将凤銮顶部的金线丝绸装饰点燃…… 过于喧闹的现场,众人的注意力还在司马颖等高官显贵者以及热闹的鼓乐声中,甚至还有因为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被挤倒在地,正在与他人发生争吵……谁都没有注意到凤銮的顶部已经燃烧起来。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羊献康。 羊氏一族只能送羊献容到府门口,他站在父兄的身后满眼泪水地看着三妹妹上了凤銮,心里很是不舍,想着还应该再与她多说几句才好。 抬凤銮之人是八名皇家侍卫,这几个人也是精挑细选的彪形大汉,身高个头都相似,穿上皇家典礼制服,自有一股精气神儿。 不过,这雷大勇制作的凤銮添加了几十斤的金箔和名贵的金丝线丝绸,就越发沉重起来。 他们几个本来将凤銮抬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暗暗觉得这东西怎么能够做得这么沉。 虽然羊献容的体重也不足百斤,但也增加的分量。 这八个人正在费力起轿,第一次竟然没有抬起来。 这就有些丢人了,张度站在一旁都黑了脸。 幸好此刻起了一阵大风,将这一幕遮掩了过去。 外人看来,这八人不过是为了等这阵风过去,才略略停顿了一下。 等到张度再次喊“起轿”时,竟然又刮了一阵大风。 这风的确是太大了,八名轿夫都迷了眼,只得又放下凤銮,揉着眼睛或者用衣袖抵挡着忽然起来的这阵大风。 羊献康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凭借他的敏锐度,分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拉了大哥羊献永一把,低声道:“大哥,不太对劲,你看那凤銮的顶部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本是小簇火苗借由风势一下子就变大了。 丝绸之物又是极容易燃烧的,瞬间,这凤銮竟然变成了一个火球,唬得八个抬轿子的侍卫都快速躲闪开。 “三妹妹!”羊献永和羊献康可不会躲开,而是立刻冲了过去,但大风原地打了个旋儿,直接将火势朝向他两逼了过来,极为凶猛。 这两人也不得不后退数步,大喊起来:“救火啊!” 第9章 凤凰浴火英雄现 第9章凤凰浴火英雄现 这种时刻,谁会想到凤銮竟然起火了,并且还燃烧得如此之快。 围观的人已经惊呼起来,靠得近的那些女眷急急地往后退,还有些人摔倒了,场面极乱。 本已经骑上马前面开路的司马颖听到身后声音不对,立刻调转马头回望,这一下也是惊呆了。 羊玄之的动作极快,脱下身上的官袍,直接用袍子拍打火焰。 羊家两兄弟此时也反应过来,立刻脱了外衣急急地去帮父亲,有羊家的仆从们也赶过来灭火。 但这火势诡异汹涌,风助火势,越拍打越旺盛。 “容儿!” “我的儿啊!” “三妹妹!” 在混乱声中,她感觉到了热气不断涌进来,还有些黑烟渐渐在轿子内部升腾流动。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了带着呼啸之声的箭镞扎入了凤銮顶部,竟然是扎在了之前那支长箭的位置。 但冬日战袍厚重,泼两桶根本不管用,又有人去提水。 火势如此凶险,看热闹的人们又退后数十尺之远,生怕打转的旋风将火带到他们的身边。 场面很是尴尬,他将羊献容整个身体全部揽在怀里,才能保证她不会真的倒下去。 赶回来的司马颖看到这等状况不由得心急,站在凤銮前面数十米远的攥着拳头。 “大哥。”刘曜的两个兄弟也跟了上来,他们正是刚才在馄饨铺里吃饭的三人。要不是最小的那个少年想看热闹,刘曜他们也不会上了二楼观礼。 “可以从我这边将头发剪断就好。”这男子还真是挺豪气的。 可是,轿门已经被锁,凭她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踹开轿门。 不过这支长箭的力度极大,距离近的人都能够听到箭簇穿透銮轿顶端木头的声音。 凤銮轿门被金锁锁住,里面端坐的羊献容本就察觉到两次起轿都没能起来,正在奇怪中,又听到了异状,不由惊慌起来。 说着话,他竟然从袖口抖出了一把短刀,直接将自己的头发斩断,然后收刀归袖,将羊献容轻轻交到羊玄之的手中。 此时若大声呼救,反而会吸入大量黑烟造成窒息危险。 “找水!”司马颖大喊道,“先把我浇透,我过去开锁!” 司马颖的侍卫们跟了过来,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动作很快,立时就从周边的店铺和羊府门前的大水缸中拎来了水,泼到了司马颖的身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羊玄之这时候还十分正色地念叨起来,“请问这位英雄大名?多谢救了小女。” 就在火焰和灰烬四散飞舞之际,他俯身捞起了凤銮中娇小的羊献容,脚下借力从中跃了出来,又稳稳地站在了羊府门前的安全地带。 “三妹妹!” 这男子低头看到她的时候,眼中也有些失神,随即又狼狈地维护两人的姿态。 “已经安全了。”这人的声音很是沉稳,胸膛也很是雄厚,“莫怕,无事了。” “容儿!”羊献容的母亲孙氏以及抱着羊献怜的孙娥,侍女翠喜和兰香也都跑了过来。 “别别别,你别动,让娥姐姐和母亲来……”小女儿的娇音都出来了,“哎哎哎,娘亲啊,您轻一点……” “没事没事。”羊献容没有办法转头,只好喊着,“头发缠住了,来解一下。” 须臾之间,这人已经站在了燃烧的凤銮顶部,用手中的黑色长弓一头插入箭簇扎入的裂痕之中,大喝了一声:“开!” “女郎啊!” 这凤銮竟然硬生生地被他从轿顶撬开两半,左右两侧分开倒了下去。 “哎哎哎,轻一点,这大金子太沉了,头发可不能掉……”羊献容被扯得有些龇牙咧嘴。 侧头发现已经有明火在轿窗外噼啪作响,很是吓人。 “在下刘曜,路人而已。”刘曜将自己的碎发随意抓了抓,冲司马颖拱了拱手。 幸而羊献容的父兄已经跑了过来,伸手扶住了二人。 有道黑影从一旁的二楼跃下,同时又一支长箭射出,稳稳地扎入了同一个位置。 “容儿!” 头上的大金凤钗应该是尖头,或许可以用它来把凤銮扎出一个缝隙?但是它和头发缠绕在一起,一时间也拔不出来。 用凤袍长袖遮住了口鼻,只能尽量保持冷静。 羊献容只觉得一阵阵眩晕,以及头上的凤钗和珠翠实在是太沉重了,身体根本不能保持平衡,只好紧紧抓住眼前的这个男子,根本不敢松手。 手中只有一柄玉如意,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英雄不必自谦,您救下的可是我大晋的皇后,理当奖赏!”司马颖一脸严肃,向刘曜也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近距离观看,完全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做的。 “刘曜。”他歪着头,脸都快贴到了羊献容的小脸上,略略有些不自在。“无妨的,我无父无母,也没这个讲究。” 一时间喊叫声四起,场面愈加混乱起来。 眼前的金流苏早都已经凌乱,露出一张娇艳且惊慌的俏脸。 羊家父子第一个冲了过去,围住了他们。 那些妇孺更是惊声尖叫,躲到了更远的墙角屋檐下。 羊献容重心随着凤钗倾斜,这男子只得腾出手去“搭救”她的凤钗。 更加尴尬的事情又出现了,应该是刚才两人过于靠近,凤钗竟然勾住了这男人的头发……没有办法硬扯,这两人只能头碰头地靠在一起。 孙娥将羊献怜交给了侍女翠喜,她和孙氏看着这状况,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咳咳咳……”她还是忍不住轻咳起来,凤钗已经歪斜,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她很是紧张,急急地想着对策。 “这位英雄……”湿漉漉地司马颖也赶了过来,他看到羊献容已经脱困,就先让自己的侍卫们去救火和维持秩序,自己抹了抹满脸的水渍才走了过来。 羊家父子帮着这男子抱住了已经歪倒了的羊献容,这场面又有些搞笑。 脱下外衣拍打凤銮火焰的人越来越多,但根本不管用,还有人被旋转的风带着火势撩燃的,大家都急急地去救他们。 看到凤銮大火,想到这里面还有个华服小女子,刘曜想都没想就先赶着救人了。 此时还在母亲怀中的羊献容悄悄抬眼看向了刘曜,发现此人身体健硕,一身黑衣锦袍,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略显冷漠,英挺低鼻梁,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汉人模样。 而正与他说话的成都王司马颖尽管一身湿漉漉的,但显得斯文随和许多,虽然比他略矮一些,但气度非凡,面庞白皙,自有另一番风采。 第10章 人面桃花孤勇行 第10章人面桃花孤勇行 “容儿!我的容儿!”孙氏终究还是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紧紧地抱住了羊献容,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孙娥只得在一旁低声劝道:“姨母,容儿无事,放宽心。” “怎么能无事?这是我的容儿,我辛辛苦苦养了十五载的女儿,你要我如何放宽心?”孙氏的眼睛都有些赤红,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谁稀罕什么皇后之位,我们不嫁了!” “夫人!”听闻这话,羊玄之抓住了孙氏的肩头,低喝道:“不可说。” “谁知道那许九郎说的是什么鬼话?就让我的女儿进宫去么?”孙氏看着自己的夫君,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凤銮都烧了,我们不嫁了。” “夫人!”羊玄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又喊了她一声。 “母亲。”大儿子羊献永也伸手扶住了他们。 “不嫁了,不嫁了。”羊献康的眼睛里也有晶莹之意,急急地说道,“轿子都烧了,还嫁什么嫁。” 司马颖和张度听闻这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怎么还不嫁了? 怎么还敢不嫁了! 宫里宫外全都准备好了,皇上还在宫里等着,皇后的金册凤印也都准备好了…… “咳咳咳,母亲,莫要抱我太紧,喘不上气了。”羊献容费力挣脱母亲孙氏的怀抱,又扶着自己略略歪掉的发髻。 那金凤钗竟然没掉下来,她赶紧插了回去,略微有一些松散的发髻,居然有种别样的慵懒凌乱之美。站在一旁的刘曜又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正在燃烧的凤銮,略略皱了皱眉头。 孙氏自是疼爱女儿,松了手,但又不肯彻底松手。 羊献容站立好身子,眼前的金流苏纠缠在一起,她只好撩起来,看向周围的人。 其实,她的手在发抖,遏制不住地抖。 围着她的人还真的很多,有自己的父兄母亲姐妹侍女,有司马颖、张度和刘曜,有八名轿夫侍卫,还有不太认识的人……大家都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不能输了羊家之女,羊祜大将军后人,夏侯老夫人的气度。 “三姐姐。”羊献怜在此刻忽然又喊了她一声,脸上还有一行泪水。 “怜儿,你今天居然喊了我三次!”羊献容笑了起来,很是明媚,她也摸了摸羊献怜的小脸,“三姐姐今日要去做皇后了,等几日接你进宫去玩,到时候多与我说说话。” 羊献怜被翠喜紧紧地抱住,又不再说话。 羊献容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身看着刘曜和司马颖,很是真诚地双手相握放于胸前,躬身行礼。 这可是大晋女子中的大礼,这两个男子身体有些僵直,想要闪身躲开。 正在擦脸的司马颖还连声说道:“不可不可,你是大晋的皇后,不能向我们行此大礼。” “为何不可?您们二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礼是一定要有的。”羊献容小脸一板,看起来还很是认真,就是纠缠在一起的金流苏看起来有些破坏气氛。 “顺手而已,无需挂怀。”刘曜的声音浑厚,说话也很是简单。 “别别别,这可不是顺手。”羊献容足足行了三次大礼,才站好,“现在我还只是羊家之女,羊献容,所以二位也莫要有负担。” “好。”刘曜略微笑了一下,“在下刘曜。” “刘大哥。”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因为她想起刚刚两人头发缠绕在一起的窘迫样子,“我要进宫去了,我父兄会呈上谢礼的……” “不用不用……”刘曜又立刻摆手,还略略后退了半步。 “父亲。”羊献容也没有理会刘曜,直接娇声喊了羊玄之,“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 “好的。”羊玄之也向刘曜行了大礼,唬得刘曜又后退了半步。“稍后请刘兄羊府一坐。” “……”刘曜咧了咧嘴。 “王爷的救命之恩,也是要谢的。您现在还是要先换换衣服才好,今日变天了,小心受了寒凉。”羊献容又笑了一下,不过她看到监礼官张度很是严肃地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似乎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吉时不能误了,我要进宫去了。” “容儿!”孙氏又出了哭腔。 “母亲,今日可是我的大日子。”羊献容依然保持了笑脸,娇俏的小女儿状,“这凤銮……哎……” 凤銮还有明火燃烧着,显然是不可能用的。 张度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又看了看周围,的确没有符合她身份的车辇,有些无措。 见到羊献容无事,看热闹的人又都围了过来,禁卫军正在努力维持着秩序,不过嗡嗡嗡的议论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个时候,司马伦才大跨步地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道:“人没事吧?赶紧进宫去吧。” “这凤銮烧了……”也只有司马颖能同司马伦说句话,其他人级别不够,都默不作声。 “骑本王的马。”司马伦还挺不吝的,“吉时可不能耽误,皇上还等着呢。” “这不合规矩。”张度有些不悦,面孔也板了起来。 “那你现在找个凤銮过来?”按辈分来说,司马伦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说话很是不客气。 可张度也是两朝元老级别的人物,年纪比司马伦还大上两岁。 眼看着他要发火,羊献容赶紧说道:“骑马我是不会的,但距离又不远,我走过去就好了。” “这成何体统?”张度依然不乐意,“我大晋的皇后,竟然要自己走进皇宫去,怎么可以?” “没事没事,不远的。”羊献容的声音娇软,很是好听,“您看看怎么安排,把这些看热闹的人赶一赶,我们走过去吧。” “……”张度很是无语,但司马伦一脸的黑,也很是令人烦躁。 既然羊献容不在乎,他还坚持什么呢。 羊玄之伸手拉住了女儿,欲言又止。 羊献容却只是笑着说道:“父亲啊,莫要担忧,瞧瞧这白发又多了两根。” “三妹妹……”她的两位兄长也小声喊了她。 “哎,赶紧走吧。”羊献容的笑容更盛了一些,人面桃花的娇俏少女模样竟让众人有些失神。 本来在手中持有的玉如意还在燃烧的凤銮之中,她的双手就紧紧攥住了凤袍有些硬挺的布料,往上提了半寸裙摆方便走路。 其实,就在这一刻,她都不敢回头或者往两边看,因为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强撑着往前走。 按照婚礼礼制,羊家人是娘家人,现在不可以跟随进宫。 但羊玄之和两个儿子也紧紧跟在了羊献容的身后,一步不落。 张度看到这样的情形,就向着禁卫军等人招呼,让他们维持好秩序,将无关人员都赶开。 自是有人来处理这些事情,大家也是看了个稀奇和热闹。 这红色的凤袍很是大气华丽,还有长长的拖尾,更显得贵气十足。 跟随她的人不敢距离她太近,生怕踩到她的凤袍,失了礼仪。 她从刘曜身边走过的时候,没有看他。 她从司马颖身边走过的时候,也没有看他。 在她的眼里,只有前方偌大壮阔的皇城。 在又吹起来料峭的北风中,这里显得越发看不清楚。 这皇城之中,还有多少的未知在等待着她? 她也不知道。 刘曜站在原地,看着这柔弱俏丽的女郎以及她身后庞大的送亲队伍,忽然觉得,这女子竟是孤勇和坚毅,甚至还有些决绝。 谁不知道她要嫁给一个傻子,谁不知道大晋皇朝正在混乱纷争之中,她就这样笑着自己走进了皇城,她真的能够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刘曜忽然有些心疼,转过头不再看她,但又忍不住用余光看向她即将前往的皇城方向,看到她娇小的背影。 那华丽的凤銮还在燃烧,丝绸金线烧毁了,金箔都化作了金水流了满地,但凤銮中最坚硬的木质露了出来,有裂痕,有焦黑,还有那把碎成两截的玉如意。 第11章 大殿之上听册封 第11章大殿之上听册封 大风终于停了下来。 羊献容迎着风走得就没有那么辛苦。 她能够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很是急促,像是下一刻心就会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她只好紧紧抿住刚涂好胭脂的红唇,不断给自己鼓劲。 一身大红的凤袍,真是过于沉重。 “只见发上黄金冠,不见长夜人未眠。”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诗,似乎是在来洛阳的路上,看到客栈墙壁上题写的。 有风沙迷了眼,她略略闭上了眼睛,脚步停顿了一些,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 她又赶紧前行,一步步,走得很稳。 快走到皇城城门口的时候,监礼官张度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请您略等一等,在正阳城门口,会有司马皇族之人来迎接凤銮……迎接您。” 孙娥在一旁有些着急了,低声说道:“张公公过来了,女郎是要进宫去了。” 羊献容在心里小小嘀咕了一句,远远地看不真切。 但这人不顾安危,想要为自己打开轿门,还是很令人感动的。 “泰山郡羊氏献容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羊献容的礼仪学得很到位,声音也有小女儿的娇俏,姿势相当优雅。 司马衷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俯身跪在他的身边,低声说道:“皇上,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完了。” 这就是司马衷? 可是,她能怎么办? 调整了一下呼吸,幸而,阳光已经洒了下来,一点风都没有了。 “三姐姐。”羊献怜竟然今日竟然又开口说话了,将羊献容的眼泪引了出来。 “嗯。”司马衷只是随便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怜儿,你也要快快好起来。” “娘亲,就这样吧。”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轻轻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转身跟着张度从皇城正门走了进去,没有任何犹疑。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悄悄深呼吸了一下,才跟着已经赶到前面的司马伦和司马颖两位王爷走进了皇城。 等走到大殿之前,高高的台阶之上还铺上了红色的丝绸,看着也极为喜庆和贵气。 这些人才赶紧各就各位,列道城门两旁,恭恭敬敬地跪了一片。 “哦。”这纠缠在一起的金流苏的确很是碍眼,但又不得不戴着。 “皇帝!”司马伦大步走了上来,直接拉住了他,低喝道:“这个时候,你必须在场。” 她贵为皇后,能够走中间的青石板路,而两位王爷都只能走两旁。 他怎么如此之快就上了这高台阶?难道还有什么密道? 羊献容略略有些吃惊,因为纵然她之前就知道有这样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但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皱眉。 内容开篇从西晋宣皇帝起逐一回顾晋室历代帝王的业绩、经历,至武帝建立晋朝,皇帝司马炎如何英明神武,皇帝司马衷更是天赋异禀,能干异常,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特令羊氏望族之女进宫封后……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张度阴阳顿挫的念诵,可都念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念完。 “女郎。”有人出了哭腔。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些城门口一脸的错愕的达官显贵及皇族之人,看着羊献容他们一行人,又听到司马伦的简单解释后,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她就这样,一个人不急不缓,控制好速度,一步步上了台阶,走向了皇权宝座之上的这个男人。 “朕饿了,朕要吃饭。”司马衷身形高大,完全没把小太监放在眼里,站起身推了他一把,眼看着就要走下龙椅。 “噤声。”孙娥板着脸又赶紧叮嘱道。 “娘亲啊,莫哭哦,咱们不都说好了么……”羊献容拉住了孙氏的手,“不能哭,要笑才对。” 这是册封羊献容为皇后的圣旨,内容极长。 但这几个人竟然没有听孙娥的话,直挺挺地跪在了羊献容的身边。 隐约能看到大殿之上,正中皇位龙椅中坐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司马伦和司马颖匆匆从羊献容身边走过,与站在城门口迎接的皇族亲眷说明情况。 不管后面人员要怎么安排和调度,这自有孙娥他们来安排。 幸好司马伦很是强势,一声大吼:“皇后驾到!” 即便是之前有心理准备,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很是难受和烦躁。 穿这么多绫罗绸缎,戴这么多金银首饰,还要站在这大风之中,真是太考验人了。 趁此空档,孙娥悄悄从后面跟了上来,低声对羊献容说道:“我帮你把金流苏整理好。” 凌乱之美,也很美。 此时的张度已经回到了司马衷的身边,站在高台之上高喊着:“泰山郡羊氏献容,近前听封。” 晋惠帝司马衷,今年虚岁四十,长相身形都与先皇司马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跪在下方的羊献容已经不成了,青石坚硬,膝盖跪在上面酸痛无比,头顶又有金钗沉重摇摆。 张度还在念着圣旨,一刻都不敢停。但速度也是明显加快了许多,还偷眼看了看司马衷的状况。 他倒是情绪饱满,声音洪亮。 他看着一步步走上来的羊献容,眼中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甚至还有些厌烦。 “我再叫几个人过来,收拾一下衣妆。”孙娥很是妥帖,招呼了羊献容的两名侍女以及几个跟在身后的婆子将她团团围在了中央,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羊献容的头饰衣衫全都整理了一遍,虽然发髻有些松散,但现在也来不及再做一遍了。 这条路还真长。 众人都愣了一下,正在念圣旨的张度也停顿半拍,然后就继续念下去。 “有劳。”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羊献容住了脚步,抬头仰望着高大的皇城城墙及城门,灰墙之上,旌旗招展,更有禁卫军的将士们挺直了身姿值守着皇家的威严……这还真是壮阔威武。 有个婆子都忍不住说道:“女郎真真是美的。” 似乎和身侧的司马颖、司马伦又不太相同,多了几分威严和神秘感。 张度又上前一步,展开了一道圣旨,大声念了起来:“皇帝臣衷,敢用玄牡,明告于皇皇后帝:自魏晋以来,天命使然,臣衷兢兢业业,开拓疆土,励精图治,先祖司马一族,披荆斩棘……” 有个年长一些的婆子说道:“女郎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气度,是我大晋之幸。” 她正想要不要悄悄挪换一下姿势,凤袍宽大,即便是盘腿坐了下来也是无人能发现的。 可此时龙椅上的司马衷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朕要吃饭。” 他们应该都是亲叔叔以及表兄弟……一想到此,羊献容又觉得头疼起来,司马家族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在家里背了许久的司马家族族谱,依然还是出错。 司马衷被司马伦拉扯着衣袖,满脸不高兴。“朕要吃饭。” 现在可不比在羊府轻松随意,每走一步都有严格的礼仪制度。 羊献容悄悄往过去,司马颖没来得及更换衣衫,还是浑身湿漉漉的,走起路来,地上都有水渍脚印。 可此时的张度还在念着,才念到羊祜开国大将军的事迹,这距离羊献容册封这一段应该还有两炷香的时间。 她的每一步,都在前行。 特别是在他身着华服不说话,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透露出一丝阴郁和戾气,令人感到紧张和害怕。 从泰山郡羊家祖宅,一路到了洛阳城。 又从羊家闺房走到前堂,走到正门,走过朱雀大街,走到皇城之中。 羊献容因刚才短暂停顿,心跳已经没有那么快。 “哎,还好还好。”羊献容没想到身边的这群人竟然会有这样一出,想伸手将她们扶起来,但自己的母亲孙氏抱着羊献怜也走上前来,红着眼眶说道:“女儿,娘亲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朕饿了。”司马衷竟然油盐不进,依然要出大殿。 “我的容儿啊……”孙氏这眼泪根本止不住。 “皇帝!你的皇后正跪在下面,你要为她戴上凤冠之后才能去吃饭!”很明显,司马伦的语气很差,甚至都没有任何尊重司马衷这位皇帝的意思。 羊献容都不禁抬起头看着他们的拉扯,也仔细看着这位皇帝夫君的容貌。 长得不算特别丑,但这行为做派,以及说话的口气,的确不太正常。 第12章 最是难测帝王心 第12章最是难测帝王心 “朕要吃饭。”司马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身宽体壮,十分有力,司马伦一时间还拉不住他。 “一会儿再吃!”司马伦有些怒了。 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他虽然是亲叔叔,但如此拉拉扯扯,被其他王爷重臣看到,也会有闲言碎语流传出去的。 他转头冲着司马颖喝道:“叫几个人上来。” 显然他已经不耐烦了,打算来硬的。 司马衷此时忽然又停下了动作,看着后面跟上来的司马颖,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今日朕大婚,你来做什么?” “……回皇上,臣弟是来祝贺您大婚,且做接亲官。”司马颖依然斯文有礼,还略略躬了躬身子,表示敬意。 “哦,那你看到我的新皇后好看么?” 看到司马衷站在原地,司马伦也松开了手。 他替司马颖回答道:“这都跪在下面听封了,你一会儿自己去看看。” “不,朕在问颖弟,皇叔不要说话。”此时的司马衷忽然又恢复了帝王之气,满脸的严肃。 “皇上可以自己去看看。”司马颖有些尴尬,毕竟是新皇后的容貌,他不便贸然点评。 “那好,随朕一同去看看。”这司马衷力气很大,拉着司马颖几步就走到了羊献容的身前。 羊献容有些手足无措,这是什么路数? 不是说等着张度念完圣旨之后,皇上将代表权势的凤冠给她戴上之后,仪式就算结束了。 但现在他下了龙椅宝座,还是带着司马颖一同过来的。 这不仅不尊重她,更不尊重这场浩大的册封典礼。 即便是羊献容再年幼,也懂得这个道理。 殿内殿外都有人悄声议论起来,司马伦的脸都黑了。 司马颖也一脸的尴尬,最终还是说道:“今日皇兄大喜,臣弟只想讨一杯喜酒喝喝。” “哦,对了,你是见过朕的新皇后。是你和皇叔一起去的泰安郡,对不对?”司马衷那副样子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眼中还多了几分探究和不屑。“你们觉得这女子很好,是么?” 他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气氛安静下来。 张度也没有办法再将圣旨念下去了,他将绢帛收起,快步走到了司马衷身边,低声说道:“皇上,这是先皇为您选的皇后。” “哦?那贾南风呢?她不也是父皇给我选的么?”司马衷那副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个傻的,两眼中的精光反而令人害怕。 “咳咳,皇上,贾南风是后来变坏的……”张度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只好瞎糊弄了一句。 “她一直在宫中,怎么就变坏了?”司马衷竟然还揪着这个话题不依不饶起来。 场面愈发奇怪,新皇后跪在下面,皇上还在纠结前任皇后的事情。 羊献容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权利熏心,就变坏了。”张度弯下了腰,整理起司马衷的皇袍礼服,并且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皇上,坚持一下,就要完了。咱们一会儿回去吃糖好不好?奴才给您准备了五色糖,很好吃的,对不对?” “哦。”司马衷眼光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羊献容问道:“她会不会也变坏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先皇和许真人挑来的。”张度那样子像是在哄小孩子。 “行吧,把凤冠拿过来,朕给她戴上好了。”司马衷似乎终于不再纠结那些问题,接过司马颖呈上来的极为精美且金灿灿的凤冠,很是随意地就放到了羊献容的头顶。 羊献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梗着脖子盛接住了凤冠。 这凤冠是纯金打造,上面还镶嵌了一百零八颗宝石,愈加沉重。 “还不赶快谢恩?”张度又小声对羊献容说道。 “谢主隆恩。”她想俯身下去的,但是过于沉重的凤冠差点掉下去,她双手扶着略略点了点头。 司马衷也没去看她的样貌,转身走了。 张度轻咳了一声,还是朗声说道:“泰山郡羊氏献容,接旨吧。” 他没管司马衷,只是按照流程继续下去。 有十二个小太监分别端着金托盘,那上面摆放着皇后的金册,金印,金如意,金笔墨,金凤钗,金手镯……全都是明晃晃的。 孙秀,这位表外祖父曾经对羊玄之说过:“你视容儿为珍宝,我又何尝不是。如今,这也是她的命。我会尽力将大晋最好最值钱的都给她,弥补那些遗憾。” 所以,全都是大金子?倒真是挺值钱的。 羊献容单手扶着凤冠在张度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这些属于皇后权利的象征,说道:“多谢张公公。” 张度连忙说道:“皇后客气了。” 听到这句话,羊献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大晋真正的皇后,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拿起了那本金册看了看,才说道:“张公公,现在算是礼成了吧?” “其实,还有一个环节。”张度略略叹了口气,看向了司马衷离去的方向。 “什么?哦,出大殿,接受众人朝贺,对不对?”羊献容放下了金册,“我一个人去么?” “……”张度有些踌躇。 “没事,我去吧。”羊献容深呼吸了一下,“烦请张公公帮我把凤冠再戴牢固一些。” “老奴不敢,这是皇家之物。” “若是半路掉了多不好?”羊献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全是恳求,“都这样了,只有您能帮我了。” “是。”张度被这小女儿的娇软之声蛊惑,抬手将凤冠为羊献容摆正,又用几根小金钗固定住。 通过金流苏,他看到这小女子同刚刚出羊府的样子又略有不同,似乎就在瞬息之间长大不少,多了几分气度。 “皇后,请。”这一次,张度将腰身弯得愈加低了。 羊献容则努力挺直了脊背,承受着来自头顶饰品的重量,一步步走出了大殿,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洛阳皇城,这里有文武百官,有禁军万人,有大晋皇朝的天下。 脚步声响,刚刚离去的司马衷忽然又转了回来,站在羊献容的身侧。 张度面上一喜,立刻站在大殿台阶上高喊道:“恭贺大晋有了新皇后!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乌压压一群人都在跟着张度高喊,那场面还真是震撼。 羊献容的心跟着狂跳起来,手也有些发抖。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忽然站在了大晋皇朝的最高处,权利的中央,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所以,做皇后就为了这个?万人朝拜? 羊献容在心里问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无趣。”身边的这位皇上忽然就说出了这句话,唬得她扭转过头去看他。 司马衷看着这些跪拜之人,他们正在高喊着万岁,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万岁正在说他们无趣。 继而,他转头看向了羊献容,掀开了她面前的金流苏,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果然,好看。颖弟没有诳我。” 第13章 深宫大殿多算计 第13章深宫大殿多算计 众人三跪九叩之后,大晋新皇后的册封典礼总算是礼成。 至少,在新皇后羊献容可以先回自己的宫殿——天元殿,略略休息。 按理来说,她应该住在专属皇后的椒方殿,但因为那里是废后贾南风住过的,羊玄之死活不同意让自己的女儿住进去,所以就选择了离皇上寝宫正阳殿远一些的天元殿居住,这也是之前羊家前辈之中嫁入宫中的瑾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算是合情合理。 天元殿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想着过些时日慢慢修补也是可以的。 所以,现在尽管漆料未干,角落里还有残枝和落叶,也都没有人计较。 羊献容不太挑拣这种事情,她只想着能平躺一会儿才好。 从二十几日前抵达洛阳后就一直在试装、学习礼仪、收拾嫁妆物品,以及今日一早的上大妆,现在又闹出这么多是非,她真是感觉到万分疲惫。 天元殿里多半是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仆从,她们早已将寝宫内殿先收拾妥当,在这里恭候她了。 特别是从小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两名侍女翠喜和兰香,因没有资格上大殿,就只能一直站在天元殿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着,浑身上下都被北风吹透了,但还是踱着碎步,心里却有些焦躁不安。 远远的,看见一众人等走了过来,中间还簇拥着一辆明晃晃的皇权轿辇。 天元殿的人都赶紧出来跪在石板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看起来,应该是皇上司马衷的轿辇。 谁承想,掀开车帘的时候,下来的竟然是羊献容。 有太监已经躬身将脚踏准备好,但她这一身行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左右都不好下来,求助地看着跟随而来的张度。 张度轻叹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僭越了,老奴托皇后娘娘一把。” 说是托,但实则就是将羊献容从车辇上抱了下来。 张度可比司马衷还要壮实一些,抱起娇小的羊献容完全不费力气。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没有了紧张,很是轻松地笑道:“多谢张总管。” 既然已经成为了大晋的皇后,她现在对张度的态度和称呼也少了很多拘谨。 当然,对于张度来说,一个娇软有礼貌的小女子更是令人喜欢才对。 几个月前,后宫还在贾南风的淫威之中,如今来了这样一个明媚之人,张度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皇后娘娘莫要客气才是,皇上都亲自将他的轿辇赐予皇后,足以见得皇上是喜欢皇后的。” “嗯嗯,皇上真好。”羊献容用手托着凤冠,歪着头问道:“现在可以回宫喝口水了?” “皇后娘娘稍作歇息。过一会儿,后宫的嫔妃宫女等人是要来天元殿请安的。” “知晓了。”羊献容点点头。 皇后册封大殿,岂能就这样轻易结束。 繁文缛节何其多,羊献容都要走一遍的。 幸好张度一直在身边指点,羊献容只需要照做就好了。 她就装作是一个提线木偶,张度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因为很是听话,张度也不费力气,所以他的态度就更好了几分。 “皇后娘娘现在可以换一身衣裙,稍微歇息。等皇上过来喝合欢酒……”张度看到羊献容已经有疲倦之态,赶紧让个宫女过来,“这是宫中妆容手艺最好的宫女绿竹,今后由她来伺候皇后娘娘的日常装扮。” “见过皇后娘娘。”站在大殿内一众宫女中的一个身形略胖的女子走了出来,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 羊献容愣了一下,刚想发问。 这绿竹倒是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莫要嫌弃我年纪大。虽说后宫允许女子年满二十四岁就可以出宫去,但我家中无有亲人,出宫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签了死档,生死都在宫中的。” “我……”羊献容刚一开口,张度就轻咳了一声,她又立刻改口说道,“本宫,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这皇宫现在也是我……本宫的家,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感恩皇后娘娘。”绿竹又磕起头来,羊献容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转身还是让自己的婢女帮忙去整理衣裙了。 可直到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司马衷竟然还没有出现。 这可是他和她的新婚之夜,如此重要的事情,司马衷竟然在自己的正阳宫睡着了。张度皱着眉,听着小太监的禀告。 “皇上还在睡着,丽妃娘娘说皇上刚才吹了风,还有些着凉……” “知晓了。” 他示意让小太监不要再说下去,可以先退到一旁去。 他整了整衣衫,轻走到了皇后寝殿门口,清了清嗓说道:“皇后娘娘,稍等片刻,老奴去看看皇上是否需要更衣……” “张总管。”羊献容的声量不大,但足以让他可以听得清楚,“进来吃些东西再过去吧,这也忙了一整日了,不怕耽搁这一小会儿的。” 张度愣住了,顿了一下才说道:“谢皇后娘娘,老奴不饿。” “您可是昨夜就来了羊府,今日跟了本宫全天,应该还是滴水未进呢。无妨事的,翠喜,开门让张公公进来吧。” 门打开,张度看到羊献容正坐在桌旁吃着小糕点。 “皇后,这不合规矩……” “哦,那您也先吃一些吧,饿坏了就不好了。”羊献容推了推眼前装有糕点的食盒,“丽妃刚刚有来过么?” 就这么一句话,张度立刻跪了下来。 他可还有废后贾南风的阴影,血雨腥风的后宫着实惨烈了一些。 “我就是问问。”羊献容还是用了“我”来称呼自己,感觉更自在一些,“父亲同我说过一些宫里的事情,并且担心我年纪小,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我既然答应了要进宫来做这个皇后,自然也是有所考量的。我知道张总管是先皇的人,更是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皇后可莫要这样说……”张度一时间不知道羊献容要说什么,只能先低了头。 “我是大晋的皇后,又有多少人真正把我看做皇后呢?” 听羊献容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站在一旁的婢女们很是紧张地都跪了下来,齐齐喊道:“皇后娘娘!” “莫要让我被世人看做笑话。”羊献容看着张度,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度立刻说道:“老奴去看看,这就回来,娘娘稍等片刻就好。” 说完,他也没顾得上听羊献容后面的话,飞快地跑了出去。 几名小太监也跟在他的身后,快速地消失在黑暗的宫墙之中。 羊献容则往嘴里又放了一块小糕点,看着一旁已经摘下来的凤冠出神。 “女郎……皇后娘娘,再喝些热茶吧。”兰香倒了一小杯热茶端了过来。 “兰香,现在还来得及。”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看着她,这婢女与她身量相仿,连面容都有几分相似。 兰香和翠喜都是泰山郡羊家祖宅带过来的侍女,从小就伺候羊献容,几乎就是形影不离。 这二人也是当年夏侯老夫人亲自挑选,精心调教过的。 “女郎,奴婢心意已决。”兰香跪在地上呈上了这杯茶,杯身侧漏,烫到了她的手,眼瞅着起了一个黄豆大的水泡。 第14章 洞房花烛影连连 第14章洞房花烛影连连 一个时辰之后,司马衷才晃悠着来了天元殿,还带进来一股寒风。 “皇后。”他进门的时候竟然还是穿着白日里华丽皇袍,看起来架势十足。 寝宫之中,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被司马衷带进来的风吹得有些歪斜摇摆。 张度示意让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等人都鱼贯从寝殿中出来,站在门口候命,只留下帝后二人说话。 羊献容坐在凤床之上没有动,大红的喜袍衬托出她娇媚的模样,倒让刚进门的司马衷愣了一下,才说道:“你饿了么?” “还好。”羊献容低声回答。 “他们说还要喝酒吃饺子。”司马衷坐了下来,却不是凤床,而是外面的饭桌。 “礼数应当如此。”羊献容也不多言,只是看着这个男人。 有传闻说,废后贾南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常常不搭理他。 而他也就在自己的寝宫里玩,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面装装样子。 可是,今日他在某些时刻,又表现出了帝王的气度。 所以,他真的是傻子么? 一个人能傻到什么程度,却在这个最高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张度一直站在外面,听到司马衷说要吃饺子的时候,就招呼小太监拿来了食盒,他送了进来,还将碗筷摆好。 象牙筷箸很是精致,上面似乎还有雕刻的小人儿。 羊献容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张度立刻说道:“这是百子多孙筷,寓意帝后多子多孙。” “哦。”羊献容的脸红了起来。 司马衷看着她,忽然又说道:“这个新皇后果然好看,难怪颖弟说了好几遍好看。” “……”这话怎么接?羊献容只得又低了低头。 “皇上,吃一个饺子吧。”张度帮司马衷拿起了筷箸。 但司马衷直接用手捏了一个热饺子,又扔了回去,“这么烫,是要烫死朕么?” 听闻这话,小太监早已经跪了下来,羊献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跪下的时候,张度竟然用筷箸夹起了刚才被扔回去的饺子,直接塞到了司马衷的嘴里。 司马衷也真的就直接吃掉了。 “生么?”张度问道。 “没尝出来。”司马衷回答,然后又伸手捏了一个热饺子放到了嘴里,他这次没有嫌烫,直接吃了进去,咂摸着味道说道:“有点淡了,再咸一些就好了。” 羊献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就这样看着他。 原来,他还是傻的。 “皇后也请吃饺子吧。”张度很是客气地示意羊献容拿起筷箸。 她立时就拿起来,夹了一个吃了下去,果然是不咸。 张度也没有再问,只是让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把食盒里的其他菜肴都端了出来摆了满桌,还说道:“恭请皇上皇后用喜膳。” “行,你下去吧。”司马衷自己拿起了筷箸飞快地吃了起来,吃相也是难看的。“皇后不吃么?赶紧吃完就睡觉了,丽妃还等着我呢。” 羊献容立刻就把筷箸放了下来,一口都不吃了。 “怎么?不好吃?朕觉得今天除了这个饺子,其他都挺好吃的。” “皇上,今日我是你的皇后。”羊献容委婉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朕答应丽妃今晚陪她玩投壶的。”司马衷又吃了几口之后,抹了抹嘴,“朕先和你睡一下,一会儿去和丽妃睡。” 这话说的,羊献容立时就变了脸色,站起了身。 “皇上,请您尊重我。” “这又怎么了?朕这些日子都在丽妃那里睡的,怎么就不能去了?”司马衷瞪起了眼睛,“你叫什么来着?羊咩咩是吧?” 眼瞅着越说越不像话了,张度又靠了过来,急急地说道:“皇上,这是您今日册封的新皇后,羊献容。” “随便吧,赶紧让朕睡一下。”司马衷看到桌子上还有个酒壶,拿起来直接倒进了嘴里,“这酒不错。” 此刻的羊献容却已经涨红了脸庞,华丽凤袍下隐藏的双手紧紧攥拳。 她是名门望族之女,习得是儒家礼教,眼前这男人贵为他天子,出口成脏,且极为粗鲁,就算是之前有心理预期,但事到眼前越发不能接受。 “张度,这皇后一点都不听话啊!”司马衷斜眼看了看跪在脚边的张度,“你不是说新皇后可以任朕欺负么?怎么来了一个这样的?” “皇上……”张度很是尴尬。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睡了啊,朕也没错啊。”司马衷伸手去拉羊献容,从门口迅速进来了两名女子,是翠喜和兰香。 这两人跪在了羊献容的身边,挡住了司马衷的路。 “这又怎么了?”司马衷开始不耐烦了,白胖的脸上全是不悦之情。 “皇上,请尊重皇后娘娘。”翠喜和兰香俯下身磕头,也低声说道。 “睡一下啊,怎么了?不可以么?皇后不能睡么?”司马衷已经喊了起来,他叉着腰,瞪着眼睛问道:“朕不是皇帝么?” 这一句比一句可怕,整个天元殿的人都跪了下来,吓得不敢再说话。 羊献容轻声哭了出来,浑身颤抖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边。 兰香也不管司马衷是不是在眼前,翻身抱住了羊献容,“女郎莫哭,凡是有我在的。” “你闪开。”司马衷有些醉了,大手抓住了兰香的肩头。 翠喜也站了起来,用力拉扯住了司马衷的衣袖,大声说道:“皇上不可这样。” “怎么新皇后的两名婢女也这么讨厌?”司马衷看向张度,“那不睡了,朕回去睡丽妃了。” “皇上,洞房花烛夜。”张度也急急地说,“您今日不与皇后合衾,他日让皇后如何立足?” “那赶紧呀!”司马衷推了推翠喜,竟然没有推动。 “皇上!”兰香将羊献容藏在身后,面对司马衷说道:“我家女郎年纪小,给她一些时间适应。先请皇上到寝殿更衣,我家女郎先洗洗脸就过去。” “哦?”司马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羊献容,那娇俏的小脸蛋上全是泪痕。 “请皇上先去更衣吧,这一身皇袍也是挺沉的。”兰香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急切之意。 “皇上先去换衣服吧。”张度躬身对着司马衷,“老奴伺候您更衣。” “哦。”司马衷又看了一眼羊献容,这才走到里间去换衣服。 等他出来的时候,羊献容坐在了凤床之上,低着头不说话。 翠喜站在她的身旁,对张度说道:“张总管,我们出去吧。我家女郎害羞的……” “哦哦哦。”张度其实也很是挠头这件事情,帮着皇上脱下了衣衫之后,看着他一身的壮实,又想起那个娇弱的小皇后,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可又如何呢? 就在他先一步走出的时候,翠喜转身很速度地吹灭了寝殿里的所有烛火,这才退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张度略略吃惊。 “女郎怕羞。咱们外面灯火通明,刚好映照在寝殿里也是看得见的。”翠喜低声说道,“张总管,请怜惜女郎。” “哦。”张度又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随即也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这是帝后大婚之夜,天元殿里被布置得十分喜庆红火。 大红的帷幔,燃烧的红烛,以及那些金灿灿的凤冠凤钗和令人炫目的奇珍异宝都摆放在前殿之上。 寝殿之内却十分昏暗,但也有双影连连,映照在窗棂之上,看起来倒也是阴阳和谐。 一阵骚动之后,听得一声女子的隐忍尖叫,随即又没了声音。 第15章 凤銮命案抓人忙 第15章凤銮命案抓人忙 帝后大婚翌日,洛阳城忽然又刮起了大风,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寸步难行。 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新皇后念着天气不好,体恤那些应进宫觐见请安的达官显贵女眷们可以待到天气转好之后再来,若有身体不好的,也可以不来。 这道懿旨在情理之中,又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大晋皇朝皇后册封后,无论天气好坏,女眷们都应进宫朝贺的。 这也是一贯皇家拉拢人心和与众人搞好关系的方式和手段。 这些女眷们关起门来小声议论着,也没有人听到。 不过,这大风竟然刮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晌午才停了下来。 众人之中年老体弱者倒是感念起新皇后的做法,暗暗替这位娇弱的女郎多叹息了几声,在准备礼物的时候,又加了几件贵重的金银珠宝。 有史官站在洛阳皇城高处记录着天气状况:“疾风吹尘暗城郭,行人隔手不相见。” “哦?有什么进展了?听说是抓了一个人。”司马伦看着朱墨。 “今日倒是风停了,天气也是不错的。”朱墨很是客套,毕竟他和羊玄之并不熟络,甚至说很不熟。 北五所的杂物仓库里存放着三日前当街烧毁且被劈成两半的御制凤銮,因不知如何处理,就暂时存放在这里。 “刘曜现为嫌犯,就算他不是放火之人,也是毁坏了凤銮之人,众目睽睽之下损毁御制凤銮,也是大罪。” 管辖洛阳城各宗事务的北军中侯朱墨朱大人早已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若是平日里有命案也不算稀奇事,按照一般流程处理就好了。 “朱大人。”已经换上了官袍的羊玄之也客气地打着招呼。 尽管羊家祖上是武将出身,到了羊玄之这里却是做了个文官,并且没有职权。 仵作将尸体状况记录后,就先收拾好带回了北军府,以便进一步的验尸。 “行了,有什么事情?”司马伦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司马颖依然还是那副俊美斯文的样子,今日只是普通官家男子装束,墨绿色暗纹长袍,锦绣金线镶边,看起来更加倜傥风流,赏心悦目。 “康儿,莫要无礼。”羊玄之斥道。 “可他是救人啊。”羊献康更加不乐意了。 狂风三日,无人出门。 不过,那死尸的惨状,真真是令人想起来都要打个寒战。 “是,抓了那个劈开凤銮的刘曜。”朱墨立刻回答。 “你这是来做什么?”司马伦向朱墨问道。 初冬季节的寒冷减少了很多,有了些暖意,很是令人意外,人们纷纷走出户外,享受这短暂的晴好时光,一扫之前压抑的心情。 或许,这一场热闹的皇家婚礼的确给纷乱冗杂的大晋带来了新的希望。 但这件事情很不一般。 司马伦是监国之臣,大部分事项也都是由他做主。 此时,司马伦和司马颖也来到崇华殿。 按辈分,司马颖是子侄辈,所以他还是站着。 “兴晋侯。”他在崇华殿外看到了羊玄之和他的两个儿子,旋即想起他们必是来见皇后的。 不仅衣衫破碎凌乱,整个脸部更是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认出五官相貌,死相极为可怖。 “回王爷,此人的确救了皇后出了凤銮,但他也是放箭之人。现在能断定的是有人射了一支火箭点燃了凤銮,但会不会也是刘曜做的呢?再者说,他毁坏凤銮,也是死罪……” 所以,当时朱大人请示过王爷司马伦之后,就让人连带凤銮下方的泥土一起全都搬到了皇城下的北五所杂物仓库,等几日再同各位大人们商议要如何是好。 “下官依礼今日是来见皇后娘娘的,特先前来给二位王爷请安。”羊玄之如今也是虚职的兴晋侯,自然是先开口。 朱墨在官场这么多年,当然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无礼就生气,更何况现在羊家的身份不同往日。 天色已经明朗起来,也有阳光照射了下来。 谁承想,就在第四日一早,有人发现在这里死了一个人,还是倒在了凤銮之旁。 “是。”朱墨赶紧点头。 “好的。”羊玄之又拱了拱手。 朱墨整了整官服,板着脸进了宫。 “这事情还要再查。”朱墨的回答很简单,明显就是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从杂物仓库之中抬出了一个人,白布裹身,很明显是死了。 她的家人可以进宫问安,嘘寒问暖。 司马伦已经进了崇华殿坐了下来,众人也都跟着他走了进来。 更何况这凤銮是御制鎏金之物,即便是烧毁,上面残留的金饰品及下方泥土中的金水,都要收集起来。 现在因家中出了皇后,这局面又要有变化了。 羊献康从羊玄之身后走了出来,态度很是恭敬,但问出的话却透露着不那么客气和年轻人的莽撞,“大人,卑职想问:凤銮着火一案可有眉目?当日我们都看到是刘曜救了皇后,为何要说他是放火之人呢?” “……”司马颖听了这话,抿了抿唇才说道,“这事情还是再查查吧。” “赵王,成都王。”朱墨、羊玄之等又立刻给他们行礼,按照他们的封职来称呼。 “事关凤銮被烧一案,下官只是想多问问。”羊玄之自然是维护儿子,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因这事情牵扯到了皇家凤銮,是要上报的。 因此,朱墨前来,就是找他的。 “刚才的喧哗又是什么事情?”司马伦早就看到羊献康的表情有些激动,所以也就故意问道。 而此时,城根下的北五所内却有一片不小的骚动,很快就又禁军包围了这里,禁止出入。 “二弟。”羊献永拉了他一把,“朱大人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民风新妇三日回门,但皇后身份尊贵,必不能回去。 “什么?”司马颖出了声,“这人是救了皇后的人吧?” 毕竟初冬时节,外面还是有些冷。 崇华殿的陈设很是简单,因为是王爷们议事的地方,座椅有不少。 他自然是为首,就坐在了主座之上。 “嗯,知晓了。”司马伦点了点头,“对了,你也可以先等一下,孙秀他们几个很快就要过来议事,你们可以一同去见皇后。” 他的两个儿子虽然也有军职,毕竟品阶不高。 朱大人皱着眉站在杂物仓库中,地上的污血已经干涸,死者的形态也用石灰粉勾勒出来。 “父亲,我说的没错。当日大家都看到,要不刘曜劈开凤銮,三妹妹就……” “回王爷的话,刚刚有禁卫军在北五所杂物仓库中发现了一具女尸。”朱墨小心的遣词造句,“因为是死在了凤銮旁边,卑职觉得这事情还是要第一时间汇报给王爷的。” “什么?怎么死的?”司马伦的眉头拧了起来,“北五所不是禁军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在哪里?” “之前为了制作凤銮,就特别将北五所的杂物仓库腾了出来给雷大勇使用。大家都觉得那地方在皇城脚下,相对来说很是安全,平日里也就一把大锁挂着,没有人特别值守。现在凤銮都变成了那个样子,也不会有人进去的,所以就……”朱墨赶紧解释起来。 第16章 不冤枉一个好人 第16章不冤枉一个好人 “死的是什么人?”司马伦的表情很差,“鎏金凤銮可是花费了不少金银之物打造而成,是什么人烧的查出来了么?朱墨,本王之前就说过,点燃凤銮的人要尽快抓到,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眼看着司马伦的语气越来越恶劣,朱墨立刻跪了下来。 “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司马伦明显很是不悦,又说了起来,“大晋有十余年没有办喜事了,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让百姓怎么想?再说了,到底什么人要烧凤銮?是不是要烧死皇后?” “恳请王爷尽快查案。”羊玄之本身就觉得这事情很是蹊跷,听得司马伦说出有人想要烧死皇后,他立刻跪了下来,两个儿子也跟着跪了下来,“我羊家一向本分老实,不与任何人交恶。是何人要害死我的女儿?” “朱墨。”司马伦瞥了一眼羊玄之,继续对朱墨说道:“本王限你七日之内破案,否则……你就去守城门吧。” “王爷!”朱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想要申辩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现在这个情况,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也别喊冤,这事情赶紧查出来!”司马伦敲了敲桌子,“你要知道现在的局面,这贾南风刚除掉,各种流言这么多,本王要维稳,维稳!懂不懂?” “卑职明白。”朱墨匍匐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你们抓了刘曜?那现在凤銮旁边死的又是谁?”司马颖开了口。 “刘曜目前是嫌犯,先关押起来了。至于死的这个,还在查。仵作刚刚把尸身运到北军府的后堂,要仔细勘验一番。”朱墨现在是有问必答,很是紧张。 “刘曜救了三妹妹。”羊献康小声嘀咕了一句。 “是啊,本王可是亲眼见到的。”司马颖皱了皱眉头,“我们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而放过了真正射箭放火,企图谋害皇后之人。” “是是是。”朱墨立刻附和,“卑职立刻去放人。” “这个事情,本王一会儿随你去看看吧。”司马颖冲着司马伦拱了拱手,“皇叔,这事情很是蹊跷,怕后面还有什么问题。侄儿是想去看看的。” 司马伦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事关皇后,本王也是要去的。等下议完事情,我们一同去北军府。” “感谢赵王,成都王。”羊玄之立刻出言感谢。 “兴晋侯,何必言谢呢?现在这可不止是你女儿的事情,更是我大晋皇朝的事情。”司马伦一脸的和善,还透露出几分亲切,“这事情,本王必然一查到底。” “感谢王爷。”羊玄之礼数十分周到。 “行了,你们先去看看皇后吧。”司马伦挥了挥手,“宫里也备了回门酒,你们吃了之后再走。” “好的,多谢王爷。”羊玄之带着两个儿子又是一番行礼才退出了崇华殿。 这一次,连羊献永都满脸的不高兴,走在深宫夹道中的时候小声说道:“这司马伦的官威怎么越发大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就是。”羊献康点了头,“现在怎么说我们也是皇后的……” “皇后的什么?”羊玄之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两个儿子。 看到父亲的气势,这两人忽然就闭了嘴,还往后退了退。 “今时不同往日,你们现在只是羊家之子,大晋的子民,司马王朝的臣子,记住了没有?” 面对父亲如此严厉的训斥,这两人立刻挺直了脊背,但低下了头,异口同声地说道:“记住了。” 穿过长长的夹道,很远都能够看到天元殿前一派热闹的景象,今日是各家女眷来朝见新皇后的日子。 女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喜庆吉利话,大多数都是来奉承几句,再送些礼的。 羊献容已经脱去了华服,只是换上了普通的金线凤袍坐在主座上,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走马灯一样说着重复且相似的话,让翠喜把礼单接了过来,交给绿竹去登记处理。 羊玄之站在门口的时候,也不由得惊叹了一下。 司马伦和刘秀的确兑现了他们的承诺,给了他女儿最好的物质条件,让她能够做最富庶的皇后。 天元殿中,不仅器物都是全新的,也是大晋最好最值钱的物品。 小到那些不起眼的宫灯,青铜制作本就是很好了。但这里都是纯金打造的,个个闪耀异常。 三日不见,他看向殿中端坐的女儿时,竟有了陌生的感觉。 举手抬足之间,透露出优雅恬静的意味。 白净的小脸上有种令人看不透的微笑,只是眼中偶尔闪现出的疲惫之色令他极为心疼。 “有请兴晋侯。”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太监匆匆跑了过来,低着头客气行礼,“皇后娘娘请您殿内等候,就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 “多谢皇后娘娘妥帖。”羊玄之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寝殿方向走了过去。 自家人,当然是被请到寝殿的前厅等候。 这里收拾得相当干净整齐,已经燃烧过一半的龙凤烛以及帷幔后的大红龙凤床透露出专属皇家的喜气之象。 “皇后娘娘说:这是寝殿,请兴晋侯莫要拘谨。” “好。”羊玄之带着两个儿子走进寝殿,也不敢多打量,毕竟这里是皇宫内院,他们算是外男,多少还是有些禁忌的。 “您先喝些热茶。”太监弓着身子很是恭敬,指挥着另外三个小太监上来奉茶。“奴才张良锄,现在是皇后这边的内监主事。” “张主事。”羊玄之点了点头,想来这也是张度的人。自己的女儿只带了两名婢女和四个婆子,其他的人她也不要,说太麻烦了。 “兴晋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奴才说的。”张良锄又弓了弓身子。 “你是张总管的第几个弟子?” “第三个。”张良锄的声调里略略有些骄傲,“张总管说皇后娘娘很是尊贵,要求奴才们一定精心伺候才是。” “有劳。”羊玄之点了点头,看这张良锄与张度有几分相似,态度也十分恭敬有礼。这身板也应该是习过武的,想来张度也是有一番思量的。 “兴晋侯莫要如此客气,真是折煞奴才了。”张良锄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人也是泰山郡人士,家人得过夏侯老夫人恩惠,所以才央求着我师父准许我来伺候皇后娘娘的。” “哦?”羊玄之愣了一下,羊献康和羊献永听了这话也将目光收了回来,很是专注在此人身上。 “说起来有些久远,十九年前年,泰山郡闹过一阵子饥荒,我父亲病重,托人找到正在宫里做杂役的奴才想要几个钱买药,奴才当时穷的自己都吃不饱,所以也是哭着没有任何办法。”张良锄自顾自地已经说了起来,“那日刚好夏侯老夫人进宫和先皇说事情,看到正在后院抹眼泪的奴才。先皇当时很不高兴,要责罚于奴才,但夏侯老夫人耐心地听完奴才的事情后,说让我放心,她很快要回泰山郡,会让人给奴才的父亲治病的。” “嗯,祖母的确会做这样的事情。”羊玄之点了点头。 “没过半年,父亲又托人传来消息,说自己不仅病好了,全家也都在夏侯老夫人身边做事情……” “哦?你是张元茂的儿子?”羊玄之愣了愣,“这竟然……” “是的。”张良锄很是认真地端正了身姿,“奴才是张元茂的儿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回泰山郡看父亲,但奴才知道他在夏侯老夫人身边做事情,也很是安心。夏侯老夫人过世后,幸得大人不弃,还让他继续留在泰山郡祖宅,真是万般感谢。” 待张良锄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响头,羊玄之伸手扶起了他,才说道:“这真是不曾想到的事情。” 第17章 父亲的敦敦教导 第17章父亲的敦敦教导 既然是有些渊源的人,态度自然要亲切许多。 羊玄之的脸上也少了些刻板,看着张良锄说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这一次就没有跟着容儿来洛阳城。” “嗯。”张良锄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看看老父亲,只是偶尔有书信往来。他应该也不知道我被调到皇后身边做事情。其实,这也不过是十日之前张总管安排的,我还未来得及通知父亲。现在听闻您这么一说,他活得还不错,心里也是好受的。” “那他可不止是活得好,还挺开心的。”羊献康插了一句,自己又笑了起来,“他做的饭菜很是好吃,大家天天盼着他做饭呢。” “……这话如何说起的?”张良锄看向了羊献康。 “老张叔做饭真的是很好吃,我们练完武之后,都等着他蒸的大馒头出锅,真的是很好吃。”羊献康一脸的笑容,“除了腿脚不太利落了,其他的都还行。” “多谢二郎君告知。”张良锄眼角有了些泪痕。 “哎,都挺好的。要是老张叔在这里的话,做的桂花糕一定比我娘亲做的好吃,三妹妹会开心地全都吃掉的。”羊献康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看到一道娇俏的身影飞奔了过来。 “父亲!大哥,二哥!”羊献容完全没有顾及宫中礼仪,拎着裙摆,朝着自己的父兄奔了过来。 反正从前殿到后面的寝宫前厅也不过百余米,她快速穿过回廊,笑容满面,心情极好。 “皇后娘娘。”羊玄之可不能不顾忌,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对着自己的女儿躬身行礼。 羊献容急急收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就哭了出来,娇声道:“怎么到了寝宫还要行礼?现在这里是我的地方啊。” “皇后娘娘,莫要失仪。”羊玄之又拱手提醒道。 羊家的两兄弟看到妹妹后很是开心,但见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这样疏离,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特别是羊献康的双臂都已经张开了,又讪讪地放了下来。 “我不管!”羊献容发了脾气,对着跟在身后的翠喜说道:“关门。” “是。”翠喜立刻将身后寝殿的门关上光线都暗了许多。 “皇后娘娘。”羊玄之竟然还想再教育她一番,但羊献容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我现在是您的女儿呀。”羊献容将自己的眼泪全蹭在了他的前衣襟上。 这个小女儿的个头才堪堪到他的前胸位置,那样柔弱娇小,令人心疼。 就像每一次他回到泰山郡祖宅时一样,这个花一般的女儿都会第一时间从大门中冲出来,开开心心地喊他一声:“爹爹啊!” 羊玄之的眼泪也流了出来,越发汹涌,几乎控制不住,心里万般酸楚。 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女儿,不肯再放开。 “爹爹?”羊献容感觉到羊玄之的异样,不禁又喊了他一声。 羊家两兄弟也走了过来,和他们抱在一起,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但这就是他们在泰山郡祖宅时的样子,没有礼仪,只有亲人。 “爹爹,人家说女儿出嫁回门应该是女儿哭的,怎么爹爹哭成了这个样子?”羊献容虽然满脸泪痕,但全是笑颜,“好傻的爹爹呀。” “容儿过得可好?”既然都没了礼仪,羊玄之也就没了之前刻板严谨的样子,满眼的心疼全都显现出来。抱着女儿的手也一直在颤抖,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女儿瘦了一圈。 “还行,就是吃得不太好。”羊献容满脸的轻松,“这边吃的清淡,还都是肉糜,我不喜欢。” “洛阳城的饮食就是如此,之前在家的时候,她们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做的,自然要好吃一些。”羊玄之抹掉了女儿脸上的泪滴,“明日我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哦,那倒不用了,我再吃几天适应一下吧。”羊献容直接把脸在父亲的衣衫上蹭了蹭,才问道:“明日娘亲能来看我么?” “她身体不太好,怕是不能来。” “怎么了?”羊献容急急地问道。 “无妨事。有些风寒而已。” “是的,没事的。”羊献永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的,娘亲心情不好,所以那日受了些风寒。等再过几日,她好一些了,再来看你。这不是省的把病气过给你就不好了。” “嗯。”羊献容自小聪慧,自然明白娘亲这病因她而起,是心结。 病是真的病了,但不愿意进宫看到她凤冠霞帔端坐在皇后宝座上也是真的。可是啊,这是事实,她必须接受才好。“让她多歇息,莫要忧虑过多。我这里真的还可以的。” “皇上没有为难你吧?”羊献康凑过来小声嘀咕道。 “这个……还好。”羊献容了皱了皱眉,“就那日大婚晚上过来了,这几日都没来,我这里挺清净的。” “容儿!”此刻的羊玄之已经平复了心情,又板起面孔,“这话不是皇后应该说的。” “哦,我错了。”羊献容就像之前一样,承认错误极快。 老父亲看着这样娇俏可爱的女儿,又怎么能够真正的生气呢。 他拉着女儿的小手摩挲了一下,又轻叹说道,“女儿啊,这后宫不比家里,你……要在这里立足,是皇后。皇上不来你这里,是不对的。为父怎么听说这几日皇上都在丽妃那里,你们才成婚三日,不可以这样的……” 这话说很是隐晦,也很是尴尬。 毕竟,帝后不在一处安睡,流言会有很多。 更何况羊献容是继后,应该牢牢把握住皇帝,在宫里立住脚,才是生存法则。 “……这个,我……”羊献容有些不高兴了,“他不来,我怎么办?并且,我也不想他来……以后,怜儿是要跟着我住在这里的!” “容儿!”羊玄之这一声变得极为严厉,甚至还放开了她的手,与她保持了距离。 这一举动让两个儿子都退后了半步,怔怔地看着自己忽然变脸的父亲。 张良锄和翠喜看到这样的情形,非常知趣地后退着出了寝殿,并轻手轻脚地连门都给关上了。 只剩下他们父子四人后,羊玄之更是严厉,“羊献容,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大晋的皇后,当今皇上是你的夫君,你要做的是和你的夫君在一起,照顾他,尊重他,帮衬他。这里没有我的女儿,只有大晋的皇后!” “……”羊献容看到如此模样的父亲不禁有些害怕,求助地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兄长。 但此时的羊玄之也看向了两个儿子,直接说道:“给皇后娘娘跪下行礼。” 这两个儿子极为听话,立刻就跪了下来,口称:“皇后娘娘,金福万安。” “父亲……”羊献容的声音有些发颤,“大哥,二哥,起身吧。” “皇后,你要知道你应该做什么。”羊玄之也跪了下来,冲着羊献容竟然磕起了头。 两个儿子看到父亲都这样了,也赶紧跟着一起给羊献容磕头。 羊献容可没想到父兄会忽然这样,也立刻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我……本宫……知晓了。” “皇后,在家千日好,在外步步难。莫要忘记你的身份,莫要忘记你身后背负的是羊氏一族人的性命。” 看着羊玄之官帽外花白的鬓角,羊献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送亲那日,父亲的鬓角还大部分是黑色的,怎么现在变成了全白? 他眼底深深的忧虑和枯干的手指,都令人想起他在祭告祖先时短短的几句:“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女羊献容进宫,成为我大晋皇朝的皇后!求列祖列宗保佑小女平安顺遂。” 自官阶升至兴晋侯后,羊玄之辞掉了身上其他所有官职,安心做个挂名富家翁。但实际上,他时时刻刻关注朝堂及后宫之事,就连皇上并未在女儿这里过夜的隐秘事,他也极为清楚。 “丽妃的父亲现在是司马伦得力的武将董元赫,比起孙秀这种文职官员来说,与司马伦更为亲近一些。”羊玄之依然跪在原地,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在家时,我已与你说过了朝堂的乱局,要你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你有没有听我的话?” “……”羊献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容儿,你在宫中三日,的确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你一定要记得,你是皇后,你唯一要在意的人是皇上。”羊玄之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他就算是个傻子,现在也是你的夫君,你伺候好他,才能够在现在这场乱局中保证安全。” “哦。”羊献容的脸红了一下。 “我们羊家的人顶着开国大将军的盛名,但在我这一辈已经势微,老祖母说过:富不过三代,她想我们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为父对你,对你的兄长们,对怜儿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生逢乱世……但也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不知道?”羊玄之的声音又柔和了一些,“容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让你做大晋的皇后并非我愿,但我也希望您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哦。”羊献容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又想起司马衷那个蠢笨的身子,心下黯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凤袍裙褂时,那金线勾勒出的凤舞九天的模样竟然是如此刺眼。 “话不能多说了,这里也全是眼线。你自幼在祖宅老祖母身边长大,她也同你讲过我大晋王朝的过往,你也要明白……女儿,”羊玄之欲言又止,的确很多事情不能说得太明白,这深宫内院有各方势力的眼线,他能说什么呢。“女儿,容儿,你进宫不应仅仅是因为许九郎的卦象,不应是因为怜儿的病,还要为羊家,为大晋多想一想。” “父亲,莫要给三妹妹……皇后娘娘太大压力,羊家有我们的……”羊献永低声加入了谈话,“我同二弟会为羊家……” “献永。”羊玄之又转向了两个儿子,“你们已经长大了,知道这份责任,为父也很是欣慰。但未来风云变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现在只是希望你们做好眼前的事情,身正影不斜。” “是。”两兄弟又齐齐低下了头。 此时的羊献容心里已经明白父亲的心思,他不便说出口,也不想说出来。 但她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放心吧,我……本宫知晓了。” “皇后金安。” 父兄的这一拜,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收敛了所有表情,从容地收下了这一君臣大礼。 从此,她便只是大晋王朝的皇后。 与此同时,那凤舞九天的金线纹样上有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没有人看到。 第18章 回门酒宴砸玉梳 第18章回门酒宴砸玉梳 午膳就摆在天元殿大殿正中,司马伦、孙秀、孙旗以及羊家父子均在座。 羊献容踌躇了一下,看着身边的张良锄问道:“本宫应该如何做?” “回皇后,回门酒是招待娘家人的。您此刻出去和他们喝一杯酒也是可以的,只是,若是皇上能够在场就更好了。”张良锄还真是不见外,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皇后岂能不知这个道理?”一旁的绿竹已经将话接了过来,她是宫里的“老人”,虽然比张良锄小几岁,但因彼此极为熟悉,说起话来略微随意一些。 虽然被怼了,张良锄也不生气,继续躬身说道:“奴才找人去问师父了,他那边会有说法的。” “……皇后娘娘,咱们先梳梳妆吧。”绿竹忙着准备起梳妆匣子。 但翠喜还有些不明白,低声问道:“咱们等皇上来?” “是吧?”羊献容也有些含糊,毕竟这些宫中礼仪她也没有特别明白。 “皇后娘娘,您这边先坐下,奴婢帮您梳妆再换一身衣裙。”绿竹将梳妆匣打开,拿起了翡翠玉梳。 就算是羊献容这三日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宝物,再看到这柄玉梳的时候,心里还是惊艳了一下。 现在,她使用的都是价值连城的饰品。 老祖母夏侯老夫人说过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让她学会见识和鉴赏,但从来不赞成她把时间耗费在这些事物上。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有这些东西毫无用处。” 她自小手中只有一把梨花木的小梳子,虽然也是价格不菲,但比起洛阳城的贵女们来说,也是略逊色一些。 “把我的梨花木梳也插在头上吧。” 这淡淡的木质香气还能提醒她自己的来时路。 绿竹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将梨花木梳插进了发髻之中,隐藏在凤钗之下,倒也有了特别之美。 “兰香去哪里了?这两日怎么没看到她?”绿竹和翠喜去给羊献容拿新的衣裙时,忽然问了一句。 翠喜翻出了一套绯红色的长裙让绿竹帮忙抱好,又垫脚去拿放在衣柜上层的外衫。 “兰香不是前日跟着陈婆子回了家,给女郎……皇后娘娘拿杏干的时候扭了脚,这不在西院躺着呢么。” “哦,对对,想起来了,那天还是陈婆子搀着她在院子里走来着。”绿竹看着翠喜身形不稳,还及时扶了她一把,“你也要小心些。” “嗯,多谢绿竹姐姐。”翠喜的笑容很是讨喜,嘴又甜,又和绿竹扯起这套衣裙的女红做工。 刚刚帮羊献容换好了衣裙,张度张总管略微尖利的嗓音就在天元殿门口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司马衷倒也是一身新衣,看起来极为精神,大跨步走了进来。 司马伦等人立刻跪了下来接驾,一派祥和的君臣气氛。 “嗯,平身吧,朕来看看皇后。”司马衷面无表情地直接从他们的眼前走了过去。 司马伦和孙秀他们应该很是习惯了皇上这幅模样,也都不说话,只是等着皇上前脚离开,他们立刻站了起来重新坐下来。 张总管跟在后面,很客气地说道:“各位大人,皇上要先去看看皇后的,一会儿出来。” “好的。”孙秀应了一声,“看来皇上还真是很疼爱容儿……皇后娘娘,这回门宴还亲自过来了,当年可都没有出现过……” 司马伦没理会孙秀的话,瞥了一眼张总管,轻轻“哼”了一声。 羊玄之带着儿子们最后才起了身,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羊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都皱了眉头。 彼时,羊献容还正在看铜镜中的自己,小声问着翠喜:“这身绯红色还真好看,是用的老祖母那匹布做的吧?” “是,主母手巧,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做好了,说让回门酒宴时让女郎穿的。”翠喜是娘家带出来的婢女,自小又与羊献容一同长大,彼此之间连秘密都没有,在这等深宫大殿之中,更加亲密了几分。 “娘亲的手艺真真是好,我怎么就没学会呢。”羊献容的小女儿娇态又流露出来,轻笑着和翠喜说着话。 不过,她们都忽略了皇上的到来。 确切地说,按照常理皇上应该在前面与司马伦等人寒暄片刻才回到寝宫来的。 没想到他脚步根本没停,直接走了进来。 有光照在了羊献容的发髻之上,金钗闪着光芒,令她的笑晏更娇俏了几分。 司马衷看到她这幅模样,忽然停住了脚步,大声问道:“为何不戴玉梳?” “……”寝殿内的人被司马衷的突然到访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了下来。 站在门口的张良锄连声说道:“给皇上见安。” 但司马衷完全没有理会他,直直地走进了寝殿,向羊献容走了过去。 绿竹侧身闪开了道路,翠喜则立刻跪在羊献容的身前,大声道:“给皇上见安。” “为何不戴玉梳?”司马衷竟然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将翠喜直接踹出了三米远。她已经满脸痛苦地躺倒在地上,嘴角有了血丝。 “啊?”羊献容惊呼起来,想跑过去看看翠喜的状况,但已经被司马衷抓住了肩膀,又问了一句:“为何不戴玉梳?” “什么玉梳?”羊献容只好被迫仰着头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满眼都是惊恐。 “这个!”司马衷一只手抓着羊献容,一只手从梳妆匣中拿出了翡翠玉梳,继续问道:“为何不戴玉梳?” 肩膀疼得令她差点流下眼泪,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可不能哭。“这玉梳如此好看,臣妾有些不舍。” “真的?”司马衷的眼中全都是不信任。 “当然是真的,太贵重了。”羊献容忍着疼痛继续说道:“皇上,您看这天元殿里全是贵重的物品,臣妾受宠若惊,谢皇上还来不及呢,真心是感念皇上的爱护。” “哦。”听闻此话,司马衷松开了羊献容,“怎么丽妃说你很不满意嫁给我呢?” “为什么不满意?”羊献容心中一惊,果然父亲的忧虑是极对的。 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幸而这殿中铺的是厚厚的毛毡,但也能够听得到“咚”的一声响。 “皇上明鉴,从何说起臣妾不满意呢?臣妾从泰安郡一路急奔而来,就连凤銮被烧毁了,也执意要走到宫中来与皇上完婚,为何会有这样的传言?皇上明鉴啊!” “丽妃说,你母亲喊着说不让你嫁给朕。”司马衷的眼睛里依然透着不信任的光。 果然,有人将那日的情形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羊献容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攥,朗声说道:“上天可鉴,臣妾羊献容一片赤心。成婚那日,凤銮大火,妾身的母亲心疼女儿无可厚非,情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皇上可否设身处地为臣妾想一想,若是那时您在现场,看到臣妾在着了大火的凤銮之中,是否也会这样说呢?” “哦。”司马衷的眼神中有了一点点停顿,“火很大么?” “很大的,那些很贵的鎏金都烧坏了,可吓人了。”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眼神里的变化,慢慢娇柔了几分,“臣妾当时都快吓死了,想着怎么这么没有福分呢,竟然在这一刻被烧死,都不能嫁给皇上了,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呢。” 一个娇俏的女子向一个痴憨的皇帝解说当时着大火的瞬间,竟然也是绘声绘色,还似模似样地比划起了当时的情形。 “当时臣妾手里拿着玉如意,想着是不是能够把轿门撬开。但是啊,玉如意好贵啊,臣妾舍不得。”羊献容表现出极为心疼的样子,“所以呀,您看这个翡翠玉梳,比那个玉如意又要贵上几百金才对,万一臣妾给摔坏了,就太不值了。” “也不值钱的。”司马衷掂了掂玉梳,看向已经小步赶过来的张总管,“你说让朕给皇后一件物饰,朕把太后的那件玉梳给了皇后,可皇后怕给摔坏了不肯戴,那朕就先给摔了吧。” 话音未落,司马衷就真的将玉梳往大殿柱子上狠狠一摔。 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玉梳已经碎成了三段,还有些碎渣掉落在毛毡之上。 “皇上。”张总管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还冲着玉梳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皇上,这是太后生前最喜欢的,怎么能摔坏呢?” 第19章 一块香软桂花糕 第19章一块香软桂花糕 “怎么?现在是朕的天下,大晋所有的物什都是朕的,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司马衷的声音又高亢起来。 天元殿里的人全都跪了下来,张良锄偷眼看了看也已经跪了下来的张度,也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司马伦他们自然也是小跑着赶了过来,被跪在门口的张良锄和张度堵在了门口。 羊家父子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焦虑起来,想要进到寝殿之中,但碍于前面还站着司马伦等人,只得先停住了脚步。 羊家两兄弟往殿内张望着,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怎么?你们又说朕错了?”司马衷也看到了门口的这些人,明显情绪又变坏了。“不就是扔了个梳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朕再给皇后几把梳子好了。” 看到众人依然没有说话,司马衷也皱了眉,“果然丽妃说得对,你们都觉得朕不听话,肆意妄为。” “丽妃还说什么了?” 没有人敢接皇上的这句话,都跪在原地沉默不语。 只有羊献容抬起了头,看着司马衷,眼中没有了害怕的神情,倒像是要与他闲聊一样。 “她说只有她对朕是最好的,是真心的。”司马衷的黑眸之中有了一点点凝固。 “比如呢?”羊献容竟然还站了起来,轻轻拉平了绯红色衣裙,“她有没有给皇上好吃的?” “……这……似乎没有。”司马衷愣了愣,看着站起来的羊献容,那少女的身姿,窈窕婀娜。 “哼,这哪里是对皇上好啊。”羊献容俏脸一板,从梳妆匣旁的食盒里拿出了一块桂花糕,“皇上要不要吃一块?这可是臣妾的娘家刚刚做好拿进宫中的,臣妾还没吃呢,有些热乎的。” “好吃?”司马衷的表情又呆了呆。 “当然好吃呀,否则臣妾怎么会巴巴地等着父兄今日的回门酒宴呀。”羊献容笑了起来,很是明媚。“他们怕桂花糕凉了,还特别用小被子将食盒包裹起来的。” “哦,那朕要尝一尝。”司马衷向着羊献容伸出了手,“对了,那你要什么?” “什么?”羊献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要什么?” “怎么这么傻?”司马衷竟然还笑了起来,“当然是以物换物。你给了朕桂花糕,朕也要给你什么的。” “不是给了翡翠玉梳了么?”羊献容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正静静躺在毛毡之上的碎裂玉梳。 “你等下。”司马衷竟然几步走了过去,捡起了玉梳的碎片,但那锋利地边角瞬间就划破了司马衷的手指,流出了血。 “皇上!仔细些。”张度跪在门口,想要起身去查看情况,但转念又想到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又有皇后在,他跑过去似乎不合规矩。 就在他慢半拍起身的时候,羊献容已经快步走了过去,握住了司马衷的手,“桂花糕又不值什么钱,皇上要做什么?玉梳来换?哎,没关系的。您要是觉得好吃,就跟臣妾说呗,臣妾也学着做起来,您随时都能来吃呀。瞧瞧,现在手都破了,多疼呀。” 羊献容的小手都没有司马衷手掌的一半大,又是软软白白的,令司马衷一时看痴了。 “不疼。”他的手不敢动,因为羊献容正在轻轻吹着伤口。“是桂花糕的香气?还是皇后的香气?” “哎呀,皇上说什么呢?”羊献容的脸红了起来,“当然是桂花糕香了。” “哦。”司马衷任由羊献容拉着手,坐了下来,“那朕想尝尝桂花糕。” “好啊。”羊献容也没客气,直接把另一只手中的桂花糕塞进了司马衷的嘴里。 此时,张度已经跑了过来,张良锄也急急地捧了药匣子过来,问道:“师父,我去喊太医?” “去,赶紧去。”张度满脸的关心不似作伪,一旁的羊献容偷眼看了看他,还只是对着司马衷说道:“挺好吃的吧?” “嗯,香香软软的。”司马衷两口就吃光了桂花糕,“再来一块。” “好呀。”羊献容笑了一下,招呼绿竹,“去把那个食盒子拿过来。” 绿竹此时也才敢站起了身,快步将食盒放在了司马衷眼前的圆桌上。 “再去倒些热茶,这桂花糕配热茶最是好吃的。”羊献容没看她,依然是笑眼看着司马衷,轻声问道:“皇上,疼不疼呀?” “不疼。”司马衷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桂花糕上,甚至还想用受伤的手去捏桂花糕。 羊献容立刻拉住了他,皱着眉说:“手上脏,一会儿让太医给看看呗。反正这些桂花糕都是皇上的,不急哈。” “哦。”司马衷看着羊献容,忽然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朕的母后。” “咦,臣妾很老么?” “不是,就是说话的这个样子。”司马衷的神情飘忽了一下,“丽妃不是这样的,她会要礼物。” “要什么礼物?” “无非是那些珠宝首饰珊瑚树什么的,多没意思。” 羊献容从食盒里又拣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司马衷的嘴里,看得张度都愣住了,小声说道:“皇后,这不合规矩。” “怕有毒?”羊献容还真是直接问了出来,唬得张度轻咳了两声才又说道:“奴才不敢。” “本宫也吃一块呗。”她抿了抿嘴角,拣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皇上,这是臣妾娘亲给做的,臣妾也要吃一块的哦。” “嗯。”司马衷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没有说什么。 太医们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司马衷还在忙着吃桂花糕,受了伤的手被皇后拉着,画面倒也是温馨。 被划破的伤口其实很小,流的血也不多。 不过,这是龙体受伤,自然是大事件。 太医们一丝不苟地严格按照流程,从消毒到查看是否又碎屑留在伤口中,再洒上药粉,进行了包裹一系列动作之后,才算是完成。 全程司马衷都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吃着桂花糕,和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司马衷,这个大龄痴傻的皇帝。 第20章 不断变化的局面 第20章不断变化的局面 “皇上,皇后,热茶来了。”绿竹急急地托着茶盘碎步走了过来,因为在毛毡上走路,没有声音。 司马衷正专心吃着桂花糕,看着羊献容的笑脸,甚至想伸手摸摸她的小手。 此刻,被绿竹这样打断了,心里很是不悦。 “皇上,喝些热茶才好。”羊献容抿嘴笑着,往后坐了坐,让绿竹给皇上倒茶。“一会儿还有杏干,也很好吃的。臣妾的婢女特意回臣妾的娘家又取了一些的。” “嗯。”只要有好吃的,司马衷都会点头。 绿竹的手法很是纯熟,看来也是练过茶艺之术的。 “浮梁茶?”羊献容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是浮梁茶。”绿竹已经将青芽挑拣出了一些放在了陶碗中,并准备浇注沸水。 “江西产?”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哼,不过是一杯茶?这分明是要苦死朕!”司马衷可不管那么多,大声喊道:“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好啊。”按理说,司马伦这种做法是僭越了,他竟然指挥大晋的皇后倒茶。 她说话这腔调竟然有点像在哄一个小宝宝,司马伦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皇后娘娘,给臣等要倒上一杯吧。” “皇上饶命。”她还是忍着痛挣扎跪好。 司马衷又挠了挠脸,“哦对,凤銮着火了是吧?有人放火?是谁要杀了朕的皇后?” 张度向外面挥了挥手,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不管不顾地将绿竹拖了出去,就按在了天元殿的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绿竹的惨叫声听着也很是骇人,但司马衷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微笑。 羊献容已经退后好几步,也跪在了一旁,没有出声。 “您再问候一下兴晋侯是否吃好了?”张总管又小声说道。 不过,下一秒张度就失算了。 “哦。”羊献容看了一眼陶碗,没有再说话。 “皇上,这可是您刚刚在丽妃那里喝过的浮梁茶,一模一样的。”张度解释道。 倒是羊献容站起了身,捡起了被司马衷扔到毛毡地毯上的陶碗,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您再问问凤銮的事情。”张总管的额头已经冒了汗。 这话说的又严重了,众人重新都跪了下来。 司马伦和孙秀孙旗年纪都不小了,这又跪了下来,也挺是费力的。 羊献容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张度轻轻吹去了陶碗中的浮茶沫子,又摇晃起茶水,使其快速降温。 “皇上。”张度拉住了司马衷的衣角,“莫要动怒,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羊献容跪在一旁仍然没有出声,还伸手去扶了扶堪堪爬起来的翠喜。 可此时此刻,做奴婢的不能躲,不能捂住伤口,只能匍匐认错。 “胡说!这个分明是特别苦的!”司马衷很是生气,站起身又大力踹了绿竹一脚。这力量比刚才踹翠喜的还大,殿里的人都能够听到绿竹身上某处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孩子倒真是周到。”孙秀先笑了一下,孙旗这个正宗的祖父才跟着笑了笑,羊玄之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女儿。 张度张了张嘴,但看着司马衷那副样子也没有说出来。 “您尝尝嘛,真的不苦。”羊献容看着他,“那我先喝一口好不好?然后您再喝?” “不要啊!不要啊!”绿竹这次是真的怕了,急吼吼地喊了起来,“张总管,不要啊!” 司马伦几个人也不说话,看着司马衷这样随意发脾气。 应该也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见怪不怪了。 在司马衷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的时候,递了过去,时间掐得刚刚好。 又用热水壶中的热水将陶碗冲洗了一遍,才又拣了几片青茶芽,浇了热水进去,才说道:“皇上,喝这个吧。” “回皇后娘娘,这是国子监祭酒杜大人亲自从江西浮梁采买的。”张总管躬身站在一旁,“先皇和皇上都一直喝这个。” “哦,不是喝了吃了,可以了吧?”司马衷挠了挠头发,又挠了挠胳膊和大腿。 “皇上饶命啊!”绿竹听了这话,浑身已经抖做了筛糠状。 羊家兄弟不禁面面相觑,也不再低声交谈。 “皇上。”张总管又小声提醒了一句,“今日是皇后的回门酒宴。” 司马衷也跟着喝了一小口,然后直接把茶水全倒进了嘴里,又变得很是高兴,“皇后这茶水真是好喝。桂花糕也好吃。都很好。” “不喝!肯定是苦的。”司马衷还在犯脾气。 其他人看到司马伦喝了,也都跟着浅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打!”司马衷又吼了一声,即便是张度再护着绿竹,此时的一顿毒打也不可避免了。 “没事,不喝了。朕已经饱了。”司马衷竟然还打了一个饱嗝,“朕要回丽妃那边睡个午觉。” 打了一阵子后,绿竹的声音微弱了下来。 “什么不要?”司马衷俯身看着她,“你沏的茶,当朕是傻子么?” “朕看他挺好的呀,也喝了茶。”司马衷看了看羊玄之,羊玄之立刻躬身示意。 “你吹。”司马衷还在忙着吃桂花糕。 “你想苦死我么?”司马衷真的生气了,直接捶了桌子,“你们都欺负我!” 羊献容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让张良锄去找出了干净的陶碗,冲洗了一遍之后,给司马伦,孙秀,孙旗和父亲羊玄之全都倒了热茶。 “皇上要不要再喝一碗?”羊献容摸了摸热水壶,“但是没热水了,要等才能喝到了。” 因为司马衷喝了一口热茶后就直接将茶水全都喷了出来,并且连陶碗都扔了出去,刚刚好砸到了绿竹的额头,力气极大,她的血立刻顺着脸颊流了出来,看起来伤的不轻。 “那日在泰山郡羊家祖宅,本王就觉得羊家这女儿不仅是生的好看,还是极有眼力劲儿的。”司马伦端起了陶碗喝了一口,也没有管司马衷还站在一旁。“果然清香怡口。” “王爷,表祖父,祖父,父亲,这杯茶是容儿敬您们的,刚才还未来得及去敬酒,现在以茶代酒好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张度也被喷了一身的热茶水,但他也不敢擦拭,只能跪着问司马衷。 张度伸手摸了摸陶碗的温度,才对司马衷说:“皇上,略略有些烫,要吹凉一些才可以喝。” 她的嘴角还有血丝,但冲着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大碍。 不过,司马衷是大晋的皇帝,说到凤銮着火的大事件,还是要跪的。 羊献容没有跪,反而是坐在一旁,摩挲着着小小的陶碗碗边,看着这些人,包括自己的父兄,眼中又有了些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羊玄之的目光之放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忽然心里一动,那摩挲碗边的动作像极了夏侯老夫人坐在祖宅里同他分析朝政时的样子,一点点,一段段,一层层,抽丝剥茧,令人惊心。 第21章 看不见刀光剑影 第21章看不见刀光剑影 “回皇上的话,凤銮着火一案还在查。”孙秀率先开了口,“暂时抓了几名嫌犯,还要审一审的。” “杀了吧。”司马衷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毫无表情,说得极为顺口和轻松,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皇上,这事情还是要先查清楚,为何有人放火?意欲何为?”司马伦皱了眉头。 “不就是要烧死朕的皇后么?还有什么?”司马衷有些不耐烦,“既然抓到了嫌犯,尽快杀之。” “事情还有些疑点,并且这嫌犯也不能杀。”孙旗开了口,他和羊玄之长得很像,都是清瘦的斯文人模样,连表情都有几分相似,只是孙旗比羊玄之更为老道沉稳,面容略显沧桑,可没有表现出内心的焦灼之情。 “嫌犯是谁?”司马衷问道。 “这人在现场救了皇后出火海,但朱大人却将人收押了。”孙秀看了一眼司马伦。 “哪个朱大人?丽妃父亲董元赫的小舅子?”司马衷几乎句句话都离不开丽妃,听得羊献容都想翻白眼了。 她明明记得这个丽妃已经是三十开外的年纪,并且身材很是臃肿,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 早知道傻子皇帝这么相信丽妃,在之前丽妃等嫔妃过来请安的时候,就应该多注意看看她。 “是,北军中侯朱墨朱大人。”孙秀回答道,“朱大人抓的这个嫌犯名为刘曜,是来洛阳城看热闹的匈奴人。但人家不过是来看热闹,又救了皇后……” “什么?刘曜是嫌犯?”这下轮到羊献容出声了,她可还深深记得这名高大英俊的男子,甚至他缠在自己金凤钗上的发缕都细细摘了下来,放在香囊之中,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还给他,毕竟发肤受之父母。 “成都王颖王爷已经跟去了北军府,查看情况。”孙秀很认真,“因为今早在凤銮旁又发现了一具尸身。” “什么?”羊献容声音又大了一些,“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清楚。”孙秀一副祖父慈爱面容,沉声道,“皇后娘娘也莫要害怕,事情总要查一查的。” “哦。”羊献容垮了小脸,“那日可是刘曜将我……本宫从着火的凤銮里拉出来的,大家都看到的,这可是我……本宫的救命恩人,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的,否则,众口难平。” “嗯。”孙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臣想和成都王一起去查查这件事情,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司马伦看着孙秀,忽然笑了一下,“孙大人果然是疼爱这个外孙女啊,都要亲自查这件事情了,是不信任朱大人么?” “臣不敢,只是事关自己的外孙女,想查查的。”孙秀的脸上那祖父和蔼神色愈发明显,他看着羊献容,轻叹了一声,“我这外孙女才来到洛阳城,都不曾出门看看洛阳城的繁华就进了宫。她与这里的人无冤无仇,却遭此大险……臣必是要亲自查清楚的。” “臣附议。”孙旗同声同气。 两位祖父都这番表态,羊玄之也赶紧说道:“臣附议。” 羊献永和羊献康已经跪了下来,“臣附议。” 司马伦看着这几个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才转向了羊献容,“皇后怎么说?” “本宫也能去看看么?”羊献容咧了咧嘴,小声问道,“本宫还没有见过审案,就是想去看看。” “皇后,休要胡闹。”羊玄之低声说道。 “那个,真的没见过嘛。”羊献容的小女儿姿态毕现,还挺好看的。 皇帝司马衷一直看着她,突然说道:“皇后想出宫?” “去看审案呀。”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司马衷,“皇上要不要一起出宫看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无趣。”司马衷竟然对这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还打了个哈欠,“你们决定吧,朕要睡一下了。” 张度立刻上前来,“皇上。” “行了,就这样吧。”司马衷没有看张度,只是又看了一眼羊献容才说道:“你要是想出去就去吧,记得给朕带些桂花糕回来。” “哦。”看着司马衷要出门,羊献容也站起了身,不过她完全没想到司马衷这么轻易答应她出宫的事情,还有些不敢相信。 司马伦已经黑了脸,但皇帝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根本都没有搭理他。 “皇后对审案也有兴趣?”孙秀依然还是慈爱的祖父脸。 “其实也没有,正如祖父说的那样,本宫来到洛阳,还没有见过繁华的模样……总是想出去看看的。”羊献容有些撒娇,“听说也有不少好吃的。” “你呀,还是个小孩子。”孙秀的笑容更饱满了一些,“这事情还是要问问王爷的,若真是有人要杀你,可千万不能出宫的。” “孙大人说的对,皇后若是出去会有危险的。”司马伦也像是对小孩子一般得口吻和羊献容说起了话,“这事情不妥,不能听皇上的。” 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羊献容都已经感觉到了这几个人之间的厮杀和博弈,分明是司马伦在主事,孙秀同朱墨又不是一个派系,孙旗也未必真的和孙秀一条线……事情竟然如此复杂,父亲曾经分析过这个局面,但真正看到了,才发现这其中的诡谲翻涌。 “皇后还是小孩心性,请众位大人们见谅。”羊玄之一直跪着,就没有站起来。 他这话一出,羊献容的心又揪了一下,看着父亲和他身后低着头的两位兄长,不禁闭了闭眼睛,轻声叹息。 “许真人回来了,在璇玑殿呢。让他先给皇后卜上一挂看看吉凶可好?”孙旗打了圆场,“我们也是许久没有见过许真人了,倒是真的想同他喝上一杯的,不如将前面那些酒水搬去璇玑殿吧,许真人不在乎这些俗礼的。” “的确也是,当初他留下的那个玄机题还没有人能够参透呢。”孙秀也补充了一句,“我倒是记得他在泰州郡祖宅里也问了容儿这个问题,容儿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要到宫里看看才能回答。”羊玄之回答道,又想起了自家女儿稚嫩的小脸,心里又再叹息,女儿当时是不是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什么问题?”一旁的羊献康忍不住问道。 羊献永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在这样的场合,莫要多嘴。 他低声说道:“就是许真人给先皇做续命灯的时候,为何让探望者带一匹白色丝绢来?” “哦哦哦,我知道了。大概是做什么法术吧?”羊献康小声回道。 “不是。”羊献康又扯着他往后站了站,“还没有人能猜出来。但三妹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所以许真人才认可她是凤命……” “啊?三妹妹怎么会知道……” 一旁的羊氏兄弟两个在低声交谈,孙秀微微一笑,才说道:“容儿这嫁也嫁了,人也在宫里了,应该也见见许真人的。”他又看向了司马伦,“王爷,我们一同去吧?” “也好。”司马伦终于同意了这个说法。 第22章 璇玑殿里忆往昔 第22章璇玑殿里忆往昔 说是璇玑殿,但实际上只有三间大屋而已。 它位于先皇司马炎所居住的含章殿东南角,有一道月亮小门相隔。 三间大屋,黑砖黑瓦黑墙黑窗户,呈现出全黑的模样,看着也很是怪异。 正中一间供奉吕祖神像,左一间是许真人的居所,右一间放的是经卷书籍。 不过,许真人也不怎么住在这里,常年都在东山闭关修行,除非天下有什么异动才会出来看看。 这些年也没有特别的大事件,所以他每年冬月才会来宫里小住几日,也只与皇帝司马衷和几位司马家的王爷说说话吃吃饭。 半年前,他忽然来了洛阳城,同司马伦等辅佐皇上的大臣们说他算出当年卦象中的“凤”即将现世,请帮忙查找。 这群人面面相觑,很是惊异。 当年,司马炎薨时虽然留了这道圣旨,但十年过去了,也没有找到。 现在许真人这样说,又是在众位王爷秘密聚集洛阳城,打算除掉皇后贾南风之时,大家都有些惊疑不定。 孙秀刚好站在他的身旁,还琢磨着许真人这话的意思。 许真人忽然转头看向他,还默念了几句经文之后才问道:“孙大人可有孙女?” “有十六个。”孙秀迅速算了算自己嫡出庶出的孙女。 “可请生辰八字看看?”尽管已经过去十年,但许真人的样貌同当年没有丝毫差别,依然面容清瘦,只是少了当年的恣意妄为的潇洒,更多了几分平和静谧之色。 “好。”孙秀心念一动,也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司马伦。 司马伦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看着许真人一言不发。 翌日,不仅是孙秀的十六个孙女的生辰八字呈了上来,其他高官也呈上了自己家族里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 这一次,大家都聚集在璇玑殿外,等着许真人说些什么。 皇帝司马衷懒得参与这种事情,在正阳宫睡觉。 他可不喜欢含章殿,总觉得这里一到夜晚就有他父皇司马炎的身影,极为害怕。 所以,他更愿意住在一旁的正阳宫,尽管规模小一些,但胜在宽敞明亮,令人心情愉快。 他身边的张度之前就与许真人关系极为熟稔,所以由他捧着厚厚的写满了生辰八字的折子进璇玑殿最为合适。 清晨朝阳的光芒,从窗棂透进了璇玑殿左手边许真人居住的房间内。 身着黑衣道袍的许真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看起来浑身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般散发出柔和的光。 房间很大,却只有蒲团和矮桌以及茶具,其余什么都没有。 他的小道童在一旁存放经卷书籍的房间里整理物品,没有他的召唤也不会出来。 张度看到他这幅模样,仿佛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许真人在屋里打坐,皇帝司马炎却非要他教自己儿子学识,两人就在这间屋里辩论起来。 许真人是唯一能够在司马炎面前随意说话的人,毕竟他们当年一同征战,有过很多共同的经历…… 所以,即便是璇玑殿这样空无一物的地方,也因为这两个人常常互怼和闲聊变得极为热闹。 忽然有些晃神,张度愣了愣,才跪了下来,低声道:“许真人,这是今日呈来的一百九十八名我朝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请您看看。” “好。”许真人示意他将折子都放在蒲团前,快速地翻看起来。然后,他忽然问道:“只有这些人么?” “哦……是的。”张度一时间没有明白的他的意思,只能先是点了点头。 “那这些人都不是。”许真人站起了身,自顾自地倒了杯隔夜茶水喝了下去之后才说道,“张度,你我相识四十余载,你在朝中也做了这么多年总管,他们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您的意思是?”张度心里一惊,但没有正面回答他。 “你呀,也是过于小心翼翼,又想护着皇上的安全,真是辛苦了。但可惜的是,这大晋的气数……”许真人压低了声音,“今晚他们就会动手杀了贾南风,你带着皇上先去出宫躲一躲吧。” “噗通”一声,张度就给许真人跪了下来,想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只是满脸通红,双手攥拳。 “你想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先皇走后,你是眼看着贾南风越发的荒淫无道,但又无可奈何。所以,你只能护着皇上的周全,不要受太多委屈就好?那么,你自己呢?如果不是司马伦出手,你想怎么样?”许真人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了仙人之姿,完完全全是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和司马炎闲聊的样子。 “我会出手杀了这蠢坏的女人。”张度的拳头更紧了一些,指甲都掐入了自己的皮肉之中。 “然后呢?”许真人忽然又笑了起来,看着他。 “归政于朝。”张度正色道。 “难道不是归了司马伦?”许真人一点都不忌讳,精光的眼眸透露出嘲讽之意。 “那也总比让一个蠢坏女人和她的父兄执掌了天下好。”张度恨恨地说着,但还是悄眼看了看门外,生怕被跪在门口的司马伦等人听到。 “算了。”看着他这副样子,意兴阑珊,“我师父常常说我是性情中人,尘缘未了才会与皇家之人有如此渊源。我也是因看到洛阳城中异象才匆匆下山来,想看看衷儿的情况。毕竟,当年我是答应先皇要护他一辈子周全的。” “感念。”张度又俯下身去。 “呵呵,你去吧。告诉他们,这些生辰八字中没有我要找的人。这人怕不在洛阳城,因为目前还没有卦象显示。但我也给一个线索,这女子的确是大富大贵之命。”许真人对于故人还是比较好的。 不过,司马伦很是头疼,以许真人的威望,势必也要是将此人找出来的,但他的宫变也要快快进行。 当晚,他联合不少司马家族的人,集合禁卫军抓了贾南风,灭了她这一族人的性命。 血雨腥风,在历史长河中,又何足道哉。 发生与结束,不过一昼夜。 血流成溪,归于大江大河。 时光变换,这一刻,新皇后已经嫁入宫中三日。 再次站到璇玑殿门口的时候,众人也都是神态各异。 毕竟,当孙秀让自家兄弟孙旗也呈上家中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时,孙旗只有羊献容一个孙女,还住在祖宅中,从未踏足过洛阳城。 他当时不肯交出孙女的生辰,说是年纪尚幼,未到婚配年纪。 但不知道是谁多嘴,说羊献容即将及笄,是可以婚嫁的年纪。 迫于兄长孙秀的压力,他交出了孙女的生辰八字,也暗暗地想:这么多贵女,应该不会是自家孩子。 可是,许真人一眼就看中了这份生辰八字,还去了泰山郡看过羊献容的面相。 如此重视,也足以见得这的确是“真凤”。 “真人说,请皇后进屋一叙。”许真人身边小童许鹤年的年纪都要比羊献容大上两岁,是相貌极为出众的少年,更得了许真人道家真传,很有仙道风范。 他的声音自有少年人的清朗之意,将一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初冬的阳光更热烈了一些,穿得略多一些的司马伦,额头都有了薄汗。 “有劳。”羊献容只穿了简单的夹袄凤袍,体态轻盈。 她之前见过许鹤年,因此也并不陌生。 略略颔首之后,径直走了进去,没有带任何人。 第23章 许真人的玄机题 第23章许真人的玄机题 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璇玑殿外。 许真人竟然像是早早知道一般,让自己的小童许鹤年站在门口迎接,并只让羊献容进去。 司马伦明显又皱起了眉头,看着羊献容推门进了屋。 他转头问孙秀:“听闻你日前身子也不好,何必一起在这里呢。大家先去……” “各位大人。”许鹤年又转了回来,极为客气地躬身说道:“真人说外面风寒,请各位大臣到含章殿略等,他很快就会过去的。只是,要先与皇后娘娘说句话。” “好。”总算是有了这样一句话,司马伦的面容也舒展不少,带着所有人都去了含章殿。 羊玄之和两个儿子走在了最后,还是回头看了看已经紧闭的房门。 羊献容可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神色各异,只是依言进了屋。 见到许真人在蒲团上打坐,身边还有一个蒲团。 “坐吧。”许真人看了看羊献容,示意她可以坐在这个蒲团上。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没有火盆取暖竟然也有股暖意。 羊献容拢了拢自己的衣裙才坐了下来,她可不能盘腿打坐,而是采取了极为规矩的跪坐。 “之前在泰安郡我问你的事情,你可有答案了?”许真人看着她,很是认真。 “不是说进宫半年后给您答案么?”羊献容没想到许真人直接问了这件事情,有些撇嘴,“我才进宫三日。” “所以呢?”许真人依然定定地看着她,“你为什么答应做大晋的皇后?” “……”毕竟还是年轻,羊献容被他这句话噎住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当时,你问我:为什么挑了你做皇后?我是怎么回答的?” “……生辰八字,以及我的望族出身。”羊献容低声回答道。 “仅仅如此么?”许真人看着这小女子娇俏的样子,与她在泰山郡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有了些许不同。 “因为我老祖母夏侯老夫人的缘故?” “是的。”许真人很是严肃,“我之前并未隐瞒你任何事情,之后也不会。之所以选择你,一是因为你的生辰八字与当今皇上极为合衬。另外,你是夏侯老夫人亲自带大的孩子,我很放心你,不仅仅是知书达理,更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审时度势。” “乱世?很快?”羊献容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 “乱世,很快。”许真人给了肯定的答案。 “所以,当年我让人带着一匹白色丝绢来含章殿寝宫来探望重病的先皇是为什么?为什么是白色丝绢?” 羊献容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捏了捏自己宽大袖子里的手指,当年续命灯的事情也极为隐秘,只是在皇族之间流传,后来许真人在泰山郡见到羊献容的时候,很是直接地告诉了她这件事情,并且直接问:“为什么是白色丝绢?” 一旁的羊玄之还猜测是方便收集血灯油,其他人也附议。 不过,羊献容当时就回答:“这事情未必这样,要进宫看看才能知道。必然不是为了法术,一定有别的原因。” 所以,现在的许真人才有此一问。 “有人知道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没有,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不,除了先皇。” “我若说错了怎么办?”羊献容还真是少年心性,一点都不惧怕这位大晋唯一的位高权重的皇家术士。 “回你的老家去,我不会给羊献怜看病。”许真人竟然还流露出了迷之微笑。 “别啊!”女孩子的娇音都出来了,“我说我说嘛。才进宫三日,含章殿也才来两次,都没什么机会看清楚呢……好好好,我说。其实特别简单,也不是什么收集血灯油,也不是什么道家法术,就是当那些人倒下的时候,刚好能够扑倒在自己手持的丝绢之上,不会发出沉重的声响,继而不会影响到先皇的休息。至于为什么是白色?其实就是随口说的而已,对不对?” “……就这样?” “就这样。” “果然。”许真人竟然还真的笑了起来,“果然,我没有挑错人。” “所以?”羊献容也学起了他说话的样子。 “查于细微,心思细腻。”许真人轻叹了一声,“多少人都猜测这可能就是道家法术,但没有人去关心当时先皇重病躺在那里,若是能够多睡一会儿,精气神儿就会多恢复一些。当年,我想着这些人必然会匆匆忙忙的来,我也做法事,一定会惊扰到先皇……所以才故弄玄虚而已。” “嗯,因为您心里是以先皇为重。您心里有的是人,而并非权术和法术。” “倒是让你一个小女子勘破了。”许真人又笑了起来,眉头都舒展开,“不过,仅仅因为这道问题就让我给羊献怜看病,可是不成的。” “不是说,您只给皇族看病……我可是皇后了。”羊献容急急地说道。 “你真的和皇上……”许真人忽然住了口,只是看着她,顿了顿才说道,“我知道这事情……也不难为你,你若是拿到始皇帝那枚传国玉玺,就答应你任何要求。” “那又是什么?”羊献容的小脸都垮了下来。 “天下分分合合,能够号令天下,也不过是因为手持了始皇帝唯一确认的传国玉玺,持有此玉玺,才是正统。”许真人正了正自己的衣衫,“先皇从曹氏后人手中拿到了传国玉玺建立了大晋王朝,现在这玉玺在皇上手中,他什么时候交给你,你就可以来找我给你妹妹看这痴傻之症。不过,你要注意的是,保管好,莫要让他人夺了去。” “哦。” “这世间,皆以拿到传国玉玺,称自己是继承天下大统之人。这乱世,觊觎此物之人更是何其多,你在这个位置上,要明白。” “哦。” “道不可测兮,无所休息;天不可运筹兮,人为蝼蚁;夫阴阳相融兮,不可开物;自作牢囚兮,难窥丝缕。” “……这又是什么?”羊献容不敢敷衍回答,端坐了身子问道,“是要解释这个么?” “无须。”许真人的眼中流露出慈悲之意,“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你会懂的。” “又是打玄机?” “那又如何呢?”许真人反问她。 “哦,也没什么。”羊献容自是不敢和许真人多废话,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可不可以帮我说说情,让我出去看看怎么审案,我的救命恩人要被他们杀了,这可不成呢。” “为何是我?”许真人反问道。 “那不是您比较厉害么?大家都听您的呀。”羊献容这一次还挺真诚的撒娇。 第24章 每一步都要小心 第24章每一步都要小心 回门酒宴中的好酒好菜都给了许真人。 司马伦等人心里有事,喝了几杯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羊玄之以“再问问皇后还需要什么”为由,又回了羊献容的寝宫,低声问她:“你在宫里好好待着就好,何必要去看审案呢?” “那不能眼瞅着我……本宫的救命恩人被砍头吧?”羊献容从张总管那里得知司马伦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反对。 因为许真人说:“皇后还要去看看大晋的山河,看看繁华的洛阳城。” 羊玄之很是烦躁:“出了危险怎么办?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小心才对。” “我带着翠喜和张主事好了。”羊献容还是少年心性,一脸的向往:“以前在泰山郡的时候,我就常常出去玩,也去看审案,社火,赶集……真的很热闹,我会注意安全的。” “这里是洛阳城!”羊玄之很是严肃,“你是大晋的皇后!你想想,贾南风是淫乱后宫,若万一有人说你出宫私会……这样的流言,你承担得起么?” “爹爹啊,我能私会谁呀?”羊献容满脸的不高兴,“那你让二哥跟着我成不成?大哥也可以的。他们两个武功好,能够保护我。其实,何必呢?我就悄悄去看看,不会太久的。除非……” “除非什么?” “您觉得我要逃跑?”羊献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羊玄之也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是哦,您觉得我不肯在宫中好好待着,必定是想要逃走。之前,祖父他们带着五百人来泰山郡逼婚……迫于无奈……现在反正婚礼也成了,我找个机会逃走……你是怕羊氏一族的人遭殃,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羊玄之低喝道,“我从未如此想过。” “真的么?”羊献容笑了起来,“我真的这样想过。” “容儿!” “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我身上背负着羊家一族的兴衰,我懂的。”已经站起身的羊献容看向了窗外,“爹爹,这皇宫我进来了,就不会轻易出去。我倒要看看这天下会如何的乱下去!” “容儿。”这一刻,羊玄之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女儿,因为他有些猜不透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夏侯老夫人临死前,拉着羊玄之的手不放,眼睛却是看着年幼的羊献容。 他赶紧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咳咳,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才对,莫要给她添麻烦。”夏侯老夫人是年纪大了,自然地衰老。“这孩子无须你操心,她心里明白着呢。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情,一是嫁给了你的曾祖父,二是晚年有这么个聪明的小姑娘陪着,我也把我能教的都教给她了,其余的,就看她的命了。我们羊家的孩子,自然是正直善良无所畏惧的!” 羊玄之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这才出了宫。 羊献容这边则更加忙碌了一些,因为就算是出宫,也要先安顿好天元殿的事情再说。 目前,自己的婢女翠喜受了伤,绿竹只剩下半条命,总还是要顾及一下的。 张良锄张主事忙得简直要飞了起来,想着和张度再要几个人到天元殿里来伺候。 但羊献容说自己娘家带过来的四个婆子可以先安排在近身帮忙。 更何况,兰香还在身边伺候,她不缺人手。 羊玄之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都交给了兰香。 傍晚时分,还在天元殿的小厨房熬起了汤药,说是羊献容要沐浴用的。 张良锄闻了闻味道,心下了然。 新婚之夜,这女子还是有些伤的。 他悄悄告诉了张度,给皇后娘娘这边多做些滋补药膳。 绿竹暂时不能在这边伺候,张度说再找个人过来梳妆,也被羊献容拒绝了。 大婚礼成,回门宴结束,现在她这里也不需要特别妆容伺候,所以可以等绿竹伤好之后再回来。 消息传到绿竹耳朵里,她大哭了一场,表决心说一定要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羊献容只是去了翠喜和兰香的房间,看看翠喜的伤情。 幸好,并无大碍。 “女郎不必焦虑,奴婢们暂时行动不便,很快就会好的。”翠喜的状态还好,就是脸色差了些。 “女婢也快好了,没关系的。”兰香的手腕处有一块很大的淤青,看着也很是骇人。 “兰香。”羊献容想要摸摸那淤青,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父亲带来的那些草药,你多泡泡吧。那些……也会好的快一些。” “其实,也还好。奴婢知晓分寸的。”兰香的面上红了红,“女郎莫要担心了,幸好是我,否则女郎若是遭此……奴婢们必然是要拼命的。” “老夫人当年买了我们二人,就是要替女郎做事的。”翠喜的眼泪流了下来,“女郎莫要有愧疚,这正是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啊。” “……哎……”羊献容看着同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婢女,虽说只比自己大一两岁,但平日里都是这两人照顾,日子过得相当愉快。 现在,两个人都倒了下来,多少令她很是难过。 “女郎沏的茶为何不苦?还是极为清香的?”翠喜怕羊献容还纠结两人的伤势,特别换了个话题。 “一直很清香的。”羊献容摸了摸翠喜的衣角,又按了按兰香的被子。 “是,这个奴婢知道。但是,刚才您和绿竹明明是用了一样的手法沏茶,为何皇上说绿竹的茶很苦?”翠喜问道。 “那还不是娘亲桂花糕的功劳。”羊献容笑了起来。 “为何?”翠喜很是不解。 “娘亲的桂花糕一直很甜,甜到牙疼,我不是很喜欢,对不对?”羊献容解释起来,“吃了那么甜的桂花糕,再喝热茶,会显得原本并不苦的茶很是苦涩。这就是皇上喝了之后生气的原因。那他喝过了,也吐出去了,相当于漱口了。再喝一杯的时候,就不会苦了……” “这么简单?”翠喜睁大了眼睛,“女郎,绿竹会明白么?” “大概不会的。”羊献容又笑了起来。 “这人明显就是张总管派过来监视咱们的。”兰香坐起了身,“那日,我从院子里走过去,她还多看了好几眼。” “是呀,她还问我来着。”翠喜也补充道。 “自以为是的聪明,反而会害了她。”羊献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该吃些苦头,不要以为在天元殿里做事,就能够掌控一切的。” “是。”翠喜和兰香也很是肯定地回答。 “老祖母说过,深宫的水更深,没人值得相信。”羊献容摸了摸头上的梨花木小梳子,不禁心下黯然。“这不过才是开始,未来还很长吧。” 第25章 案子变得极复杂 第25章案子变得极复杂 凤銮旁的死者,竟然是制作凤銮的工匠雷大勇的妻子,林氏林淑媛。 张良锄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羊献容都愣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是北五所这个仓库出的事情,雷大勇也得知了消息,带着自己的女儿跑来北军府报案,说是自己的妻子不见了。” “什么?” “奴才也是这么听说的。”张良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赶紧跑了回来。 “因前几日飞沙走石,他就在自己的铺子里睡了,并没有回家。天气转好之后,他回家看到自己的女儿急得不成了,说是母亲不见了。所以,雷大勇就来报案。谁知道刚好听说那被烧毁的凤銮旁边有一具女尸,当时就哭了起来,说这凤銮贴金箔的工艺都是妻子协助完成的,必然是他妻子舍不得凤銮,所以冒着如此大的风沙跑去北五所看个究竟……这才出了意外。” “……这个……”羊献容也有些挠头,凤銮流光溢彩,极尽奢华,自己差点死在里面。 凤銮边上真的死了人,本是喜庆的象征,现在却变得极为凶险,是不祥之物。 “仵作说,这尸体的颅骨、上下颌骨及鼻梁骨均已破碎。显然凶手作案手段极为残忍,是用利器把被害人的面部给活活打烂致死。” “这是多大的仇恨啊。”一旁的兰香都忍不住出声了,她给羊献容摆上了一些小糕点以及杏干,很是精美。 “朱墨朱大人审案嘛,他就问雷大勇,他妻子生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雷大勇说不知道,他女儿却说之前母亲出门之前曾被一个流氓无赖调戏过,林氏气不过,就把对方痛骂了一顿,有路见不平的人还出手帮忙揍了这个无赖一顿。那雷大勇就说,他也想起这个事情,当时是有人跑到北五所给正在做凤銮的自己报信,他赶紧跑了出去,揪住这个无赖警告他:若是再打自己妻子的主意,他必然是要弄死他的。” “所以,这个无赖杀了人?”羊献容捏起了杏干吃了一口,酸甜可口。 “那朱大人就让人去找这个无赖,谁知这人不见了,就下了缉捕文书,让兵丁们去抓人了。” “就这样了?”一块杏干吃完,她还想再吃一块,被兰香扯住了袖子。 “皇后娘娘,不能多吃的。”兰香可是敢阻拦羊献容的,羊献容也很是听话,立刻放下了手,改吃起了桂花糕。 “那现在又如何了?” “听说是抓到了这个无赖,正在去北军府的路上。”张良锄看了看门外正午的阳光正好,天元殿的太监宫女们正在忙碌着自己的活计,也没有人敢往寝宫里多看一眼。 “嗯,可以去看看审案。”羊献容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他自报家门之后,羊献容也是挺高兴的,竟然在宫中也算是有熟人。 老张叔是泰山郡与她最熟悉的人,现在他儿子在自己身边,也是亲切的。 有了张良锄的帮助,出宫就变得相当顺利。 为了掩人耳目,羊献容更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束,跟在张良锄身后,扮做天元殿出宫采买的宫女,就这样走出了皇宫。 不过,北军府实在是太近了,都没让羊献容感叹一下,就到了北军府的后门。 “皇后娘娘,咱们是偷偷出来的,不能从正门进。”张良锄低声说道,“从这个角门进去。” “没事没事。”羊献容并没有端起皇后的架势,否则早就銮驾大张旗鼓地出门了。 她整了整身上宫女的衣裙,还很合身。 兰香和翠喜说什么也要跟着出宫,都被她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这两人身上都有伤。 她穿了兰香的宫装,拿了她的令牌。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刚从北军府角门进去,就看到有具尸体停放在门后的石板地上。 虽然是白布遮盖,但也有肢体露了出来。 张良锄吓了一大跳,急急往后退了退。“皇后娘娘,莫怕。” “哎,不怕不怕。记得唤我女郎就好,咱们是微服。”羊献容虽然也退后了半步,但还是很镇定的。 “张主事。”有人走了过来。 “陈仵作。”张良锄冲此人拱了拱手,“莫要声张,我就是来看看的。” “嗯。”陈仵作年纪不小了,眼睛精亮。 他看到张良锄身后的羊献容,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话。 “奴才的酒友。”张良锄微微佝偻了身子,和羊献容说着话。 陈仵作也是官场中人,自然也明白羊献容的身份非富即贵,必然不一般。 所以,他也很是客气且小声地说道:“这个角门平日里就是运送尸体的,仵作办事的地方就在那边,所以,常常把尸身放在这里。这尸身全是血,我是怕它弄脏了里面,就给抬到这里了。天气冷,也好保存……因为是女尸,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好勘验,现在正在等一个女仵作过来看看情况……” 陈仵作很是絮叨,解释起来。 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尸身,才悄声问道:“嫌犯抓到了?” “听说朱大人刚去了前厅,应该是嫌犯抓来了。”陈仵作已经动手将尸身往一旁挪了挪。 结果白麻布的移动,反而露出了血腥可怖的尸体,真是血肉模糊,无法直视。 “女郎莫怕。”张良锄又急急地喊了出来,并且用身体挡住了羊献容的视线。 “嗯,不怕。”羊献容还是多看了两眼,才说道,“去前厅找个地方听一下吧。” “我来带路。”陈仵作站起身,本想前行,但张良锄实在是嫌弃他刚刚搬动过尸体,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里我认识,我们自己去就好。” “哦。”陈仵作看一眼自己的手上竟然有了凝固的黑血,也觉得十分不妥,就没有继续坚持。 但他跟在这两人的身后,都去了前厅。 “你们若是只想听听墙根,可以站在朱大人背后的这扇大屏风后面,能够听得很清楚。”陈仵作还挺细心的。 “怎么是大屏风?背后不是墙??”羊献容忍不住问道。 “哎,前日不是抓了个烧凤銮的嫌犯,那人和他的兄弟们闹了一场,他的兄弟直接扔了两个铁锤过来,把朱大人背后这堵墙给砸塌了……这才临时找了大屏风先放着了。” “这么厉害?是谁?”张良锄引着羊献容往前走,也侧头和陈仵作说着话。 “叫什么来着?刘曜。”陈仵作想了一下,“匈奴人,挺厉害的。” 羊献容悄悄皱了一下眉,这事情怎么变得如此复杂了? 第26章 凤銮命案有疑点 第26章凤銮命案有疑点 当羊献容来到朱大人背后这座屏风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上面画的竟然是初春外出踏青的景象,很多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携手漫步,就连跃然之上的蝴蝶和飞鸟都是成双成对的。 它出现在北军府大堂审案现场,显得极为不和谐,甚至还有些轻浮。 但还没等羊献容再仔细看这画作,就已经听到有人被打的吱哇乱叫,大喊着:“我招啊!不要打了!” 三个人都放轻了动作,站在屏风的阴影之中向大堂望过去。 朱墨朱大人自然是主座,一旁还坐着司马颖和刘秀。 这两人的官职都比他大,但却是来旁听的。 堂下站了三个人,是刘曜和他的二兄弟。 另外一名泪流满面的中年人和满脸哀戚的小女孩应该就是雷家父女。 那被按在地上一顿乱揍的,必然是这名无赖了。 他的后背衣衫已经晕染出了血色,看来刚才也是打的不轻。 不过,浑身上下倒是绫罗绸缎,衣衫质量很是讲究。 “说!”朱大人的气势很足,一嗓子把藏在屏风后面的羊献容都吓了一跳。 “小人苏顺,今年三十六岁,之前也是与林氏林淑媛认识的。”他看到现在这样的情形,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一五一十地说了杀人的事情。 原来,半年前林淑媛在金铺买东西的时候,掉了二两银子,被苏顺捡了起来。 他见到林淑媛长得丰腴风情,身材玲珑有致,就起了色心,想方设法地接近她,讨些便宜。 林淑媛已年过四十岁,又是洛阳城知名匠人雷大勇的正妻,自然是不会与苏顺搞到一起。 她十分厌恶苏顺的轻薄之意,当街还训斥了他一顿,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苏顺恼羞成怒,想着总是要将这个女人搞到手的。 所以,就趁着她一个人到北五所看烧毁凤銮之时,强行与她欢好。 林淑媛宁死不从,一边激烈反抗,一边连声呼救。 那日北风正盛,风沙走石昏天暗地,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异样。 苏顺怕林淑媛真的喊来什么人,抄起了凤銮轿杆,坚硬的白蜡木,狠命地向着林淑媛打了过去。 北五所平日里还是有禁军巡逻的,就算是风沙漫天,禁军巡逻的间隔变长,但还是会有人过来。 听到禁军的脚步声,苏顺慌忙从后门逃走了。 前日听说北五所拉出来一具尸体,他想着很有可能会怀疑到自己,所以连夜出逃去了外地。 禁军还是厉害的,很快将人抓了回来,一阵毒打。 北军府的文书迅速写好了口供,让苏顺按下了血手印,押送去了死牢。 一旁的雷家父女早已经哭天喊地,几乎晕厥过去。 雷大勇匍匐在地上哭喊道:“诸位大人啊!一定要为草民做主,为亡妻伸冤,必要将这苏顺千刀万剐才对。” “嗯,事情太过恶劣,本官要斟酌一下量刑的事情。”朱大人一脸严肃,正气满满。“王爷,孙大人,这事情您们二人意下如何?” 毕竟在座的还有两个官阶更高之人,朱墨也不敢自己决断。 “这苏顺心术不正,又犯下如此凶残之事,理当剐刑。”孙秀看向了司马颖,“王爷,这事情您看呢?” 司马颖手里已经拿到了苏顺签字画押的口供,想了想才说道:“因为事关北五所和凤銮,本王还是要进宫一趟,讨个圣旨再……” 大约是站的时间有些长,羊献容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脚。 张良锄看到她动了一下,立刻躬身想问一句。 可自己的动作有些大,竟然将屏风给撞倒,直接倚在朱墨坐的官椅之上,把他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这人是习武者,动作很迅速,反应很大,“什么人?” 随着他这一声喊,堂上众人以及禁军也都立刻行动起来。 羊献容就这样忽然暴露在众人面前,很是尴尬。 张良锄赶紧挡在她的身前,连声说道:“莫动莫动,是皇后娘娘微服。” 不说还好,这一出声,众人又立刻全都跪了下来。 羊献容才做了几日皇后,还不习惯这样的跪拜之礼。 特别是看到这么多人忽然就跪了下来,她又往后退了两步,很是紧张地问张良锄,“现在怎么办?” “您让他们免礼平身就好。”张良锄小声回答。 “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的手都抖了起来,声音也有点颤,“那个……免礼平身吧。我……本宫就是来听听审案……” 孙秀偏向这个新晋皇后的孙女,立即接口道,“皇后娘娘微服出来,关心百姓疾苦,实在是我大晋之幸啊。” 微服的高度被拔了起来,一旁的司马颖都愣了一下,看着一身宫女装束的羊献容,竟然清秀可人,比起那华丽的凤袍装束,只是多了几分小女子的胆怯之意。 “这事情,皇后怎么看?”他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但狭长的瑞凤眼看起来倒有几分轻视。 “哦,本宫就听了一点,还未曾知道事情到底如何。”羊献容没有说谎,她的确是从苏顺开始供述听的,前面雷家父女报案,禁军抓人这一段没有听到。 “所以?”司马颖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皇后娘娘需要看看文书的记录?” “嗯。”羊献容明显感觉到了不自在,还是整了整衣裙从倾倒的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她看到刘曜站在一旁,身上有些灰渍和稻草,八成也是刚从大牢中出来的。 “本宫微服是为了凤銮被烧一案,因牵扯到命案,就特来听听。”她慢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至少不能输了气势。 现在,她可是大晋的皇后。 镇定为先,挺直腰板。 “命案已经审结。”司马颖的目光随着羊献容的步伐在大堂之中移动,“稍后朱大人会有详细的文书奏折提请皇上定夺。” 这话倒是客气了,但谁不知道傻子皇帝怎么可能看奏折,都是交由司马伦来签批盖印的。 羊献容也听出了司马颖对她明显的轻视,心里很是不快。 小脸板了起来,又不好立时发作。 “嗯,成都王说的对。本宫也只是来看看的。” “这里乱糟糟的,皇后娘娘先请回宫吧。”孙秀还是一副极为慈爱的模样看着她,想为她找个台阶下。 “嗯,多谢祖父关心。”羊献容点了点头。 孙秀对自己如此之好,自己也要对他显得亲近一些。 她又看了一眼雷家父女,特别是雷大勇,“本宫的凤銮是你做的?” “是。”雷大勇一直匍匐在地,满脸泪痕。 听到羊献容的问话才抬起了头,但也不敢正视看她。 “真是很好看的,烧了也真是可惜了。”羊献容叹了口气,“听说你妻子也参与了制作?” “是的……这金箔轻薄,即便是呼气重一些都会坏掉。草民的妻子手巧,为凤銮贴的金箔,贴了半月有余,熬红了双眼……”说着说着话,雷大勇又哭了起来,很是伤心的样子。 羊献容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这是你的结发妻子?今年多大了?” “四十有三。”雷大勇身形有些臃肿,跪在地上的样子并不雅观,特别是一脸的泪痕和凌乱的头发,看着也令人哀叹中年丧妻之痛。 “那你可能要等一下再哭了。”羊献容忽然话锋一转,“陈仵作,把尸身抬到大堂来吧!本宫要确认一件事情。” 第27章 北军府公堂之上 第27章北军府公堂之上 听到羊献容这样说,大家都愣住了。 朱墨率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这公堂之上岂能随便搬运尸体过来?更何况这尸身已然腐臭……” “那她曾经也是人吧?还是此案中重要的证物。”羊献容直接抢过了朱墨的话,又转头看向了雷大勇,“你们认尸了么?” “……”雷大勇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小女儿哭着说道:“朱大人说母亲的尸身被毁严重,怕我们心里承受不了,说是暂缓认尸……” “这是什么话?她若是你的亲生母亲,即便损坏严重,也是你的母亲。”羊献容比这小女儿的年纪大一些,满脸的严肃,“朱大人,本宫还不能要求你了么?” 这句话的口气重了。 就连一旁的司马颖心里也衡量了一番,才冲着朱墨说道:“为何之前没有认尸?现在,把尸身抬上来。” “哦,好的。”朱墨皱着眉头,冲陈仵作挥了挥手,他们赶忙去做事了。 孙秀看出来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呢?” 幸而他的口气和蔼,想来自己虽然不是他的亲孙女,但被抬到这个位置上,他的“功劳”也不小,羊献容还是柔声说道:“祖父略等一下就知道了,本宫自是有道理的。” “好。”孙秀只是点了点头,他有意为羊献容立威,自然是不会折了她的面子。 司马颖只是看着她,心中疑惑。 趁着陈仵作带人去搬尸身,羊献容又问朱墨,“朱大人,这凤銮被烧一事,可有了定论?” “还在查。”朱墨回答道,“王爷亲自过问此事,孙大人也在一旁监审,这事情倒是不劳皇后娘娘操心的。” 羊献容看着这些人,心下了然。 皇上没有实权,自己这个皇后也只是空有头衔而已。 一个北军府的朱墨都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未来的日子怕真的就是傀儡而已了。 心里叹息,但面上未显露出来。 “那刘曜可是放火之人?”她得目光看向了这三个壮硕的男子。 刘曜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的两个弟兄也挺直脊背,站得很是威武。 “目前尚未定论,暂时只是怀疑。”朱墨有些不耐烦,“王爷和孙大人都说可以先将此人放了,稍后再议。” 听到“放人”,羊献容也松了口气,毕竟刘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不能让他受到冤屈。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发现这男人比自己要高很多。 “刘曜,本宫且问你,当日大火之时,你在哪里?之前做了什么?” 若是细细看起来,这双深黑眼眸和匈奴人的棕黄色有细微的差别。 “我……” 刘曜刚一出声,他身边那个略微年轻的少年就开口提醒道,“草民草民。” “哦,草民当时是与两个弟兄在梧桐大街李记馄饨铺吃饭,听闻皇后娘娘大婚,草民的弟弟想去看看热闹,我们三人就走去了朱雀大街。那里早已经人山人海,没有地方站脚。我……草民就带着他们二人站在了一个酒楼的楼顶。” “你还记得大约是什么时辰?” “这记不清了,我……草民只记得不远。” “火镞扎在凤銮之上时,你可否第一时间看到?知道它是从何处而来?” “当时人声鼎沸,草民未曾注意。但必然是从草民身后的几处高楼射出,草民所处的位置以及前面的酒楼都没有人。” “依你的判断,这射箭之人的本领如何?”羊献容的问题还真的很多,幸而都是柔声问话,令人不忍打断。 “与草民不相上下。”刘曜很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君民之间的禁忌。 孙秀有些不满刘曜这样的目光,走了过来,“皇后娘娘,刘曜的嫌疑……” “他不是嫌犯,也不会害本宫性命。”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了孙秀,“祖父,本宫只是想问一问。您要知道,本宫才到洛阳城,若真是有人想要害死本宫,并不会因为和本宫有宿怨,而是本宫这皇后的身份罢了。” “皇后娘娘。”孙秀心下骇然,这小女子竟然这么直截了当,不知道是少年无畏,还是有心试探,“莫要忧虑,祖父一定会查清楚的。” 他时时刻刻拿出祖父的身份,还真是令人感动。 要不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合适,这人也未必肯认自己这个表外孙女吧。 羊献容在心底轻轻笑了一下,看到陈仵作等几人抬着尸身到了大堂。 依然盖着白麻布,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也随之在公堂之上弥散开。 “雷大勇,你妻子多大年纪?”羊献容忽然又问了一句。 “四十有三。” “这女儿是她所出?” “是的。” “她可是参与了凤銮的制作?亲手贴了金箔?” “是的。” 一连串问题,又再次被确认了一遍。 朱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刚想说话,司马颖却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认尸。”羊献容转身看向了他,“王爷,本宫有个疑问,想请王爷解惑。” “请。”司马颖不知道羊献容到底要说什么,稍微犹豫了一下。 “您看本宫这双手如何?”她忽然说出这么一句,搞得司马颖愣住了,还真的就看向她伸出来的双手,白皙,瘦小,骨节都很明显。 “……这要说什么?” “陈仵作,只掀开麻布一角,将此人的手显露出来好了。”羊献容也很膈应这血肉模糊的尸身,所以指挥陈仵作去掀白麻布。 尸身的右手显露出来,已经青白发乌,但却明显也是十分瘦小,甚至和羊献容的手很是相似。 雷大勇的女儿雷小妮伸出了自己的手,比羊献容的手更娇小一些。 常年跟在跟在父母身边做木工之事,尽管年纪小,手掌之中已有了薄茧。 司马颖也注意到这一点,大步走了过去。 雷小妮也跪爬了过去,拉起了这只手,摸了摸说道:“这不是我母亲。” 随即,她直接掀开了白麻布,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以及浑身黑红色血渍的尸身呈现在众人面前。 藕红色棉布罗裙,上有墨绿色菱形花样,一看便知是洛阳城年轻女子的打扮。 尽管无法看清楚面容,身形并不臃肿,只是有些肿胀而已。 另外一只手上有血渍,骨节清秀,不像是常年做工之人。 司马颖俯下身的时候,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他仔细看了看这双手,才抬头看向了陈仵作:“验尸报告呢?” 第28章 令人起疑的女尸 第28章令人起疑的女尸 陈仵作看了一眼朱墨,才说道:“因这是女子尸身,北军府都是男仵作,实属不方便。我向朱大人申请找一名女仵作来验尸。现在,只是初步检验……”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女仵作呢?”司马颖的声音高了起来。 “女仵作这几日身体不适,染了风寒……” “这是什么理由?就不能调派别的女仵作么?”司马颖拍了桌子,“事关人命,验尸又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尽快检验?” “……下官想着天气寒冷,尸体还是能够再停放几日的。”朱墨看到司马颖生气了,连忙解释起来,“女仵作马上就到,马上安排。” 此时的雷小妮也顾不得血污和腐臭的味道,伸手就去摸这具尸身的后脖颈位置。 司马颖愣了一下,与羊献容一同出言:“你要做什么?” “母亲后脖颈处有一块胎记,我要看看。”雷小妮不过十三岁,双眼红肿得厉害。 不过,她人小力单,根本就抬不起尸身。 司马颖离得最近,竟然不顾身份尊贵,直接帮她将女尸翻了过来。 唬得朱墨以及陈仵作都急忙赶过来帮忙。 但朱墨可不愿意动手,只是虚虚地帮衬了一下。 陈仵作蹲下身子,手中垫了一块白麻布,在女尸的后脖颈处擦了擦。 不过,尸体已经发黑,出现了尸斑。 “是红色的胎记,不是黑色的。”雷小妮哭着说道,“母亲说是她当年是仙女,不愿下凡,王母娘娘推了她一把,所以才有了一大块红色的胎记……怎么没有?怎么没有?这人是谁?” 随着她的哭喊声加大,雷大勇也已经蹲在了女儿的身边,低头看着这具女尸发呆。 羊献容站在距离尸体半米的位置,只是看着。 刘曜忽然开口道:“这女子似乎还是个跛脚?” “什么?”羊献容又看了他一眼。 “你看她的鞋底,明显左边比右边的磨损要多很多。”刘曜走进羊献容,指着女尸的双脚。 一双青黑色软布鞋,但的确左脚跟鞋底被磨掉一块,还有些黑泥在上面。 “我母亲不是跛脚!”雷小妮又喊了起来,“这女人不是我母亲!我母亲一定没有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马颖愈加不高兴,站起了身,“朱大人,这事情你要给本王交代清楚!” “……啊这……”此时的朱墨都口吃起来,不知道怎么解释。 “发生了什么?这女人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在哪里?”雷大勇也喊了起来。 场面乱了,刚刚苏顺承认自己在北五所杀了林淑媛,但现在从北五所拉出来的尸体并不是林淑媛? 那林淑媛去了哪里? 这具女尸又是谁? 司马颖的脸已经全黑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朱大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官……下官想想。”朱墨是完全慌了,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其实,也简单。”因刘曜靠得有些近,一股牢房里的馊臭味道令羊献容有些不快,她向司马颖这边走了过来。“北五所报案有人死了,雷大勇报案妻子林氏去了北五所,很自然大家都会想到这死的人就林氏。”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朱墨立刻点头。 “让女仵作再来验尸吧。”羊献容坐到了司马颖之前坐下的位置,面色平和,“现在,我们等吧。” “是是是,哦,不不不,不合适不合适,不能让皇后娘娘和王爷在这里等着……”朱墨现在的态度又好了很多。 “有什么不合适的?”司马颖瞟了一眼羊献容,“左右不过是验尸,有什么可怕的?” “场面不好,还有味道的……”朱墨又解释起来。 “你们出去吧。”羊献容拿捏起了皇后的架子,虽然是一身宫女装束,但表情极为严肃。 张良锄站在她的身后,也端着宫中主事的姿态。 “为何?”司马颖又有些不快,“皇后娘娘不惧这血污,臣等也是不怕的。” “哦,倒不是因为这个。”羊献容看着被翻过来的女尸叹了口气,“都要请女仵作来验尸,必然是男仵作不方便……那现在验尸,男人也不适宜在场的。” “你不怕?”司马颖还真是直接问了出来。 “本宫不怕。”羊献容低垂了眼眸,“活人比死人可怕。” 听闻这话,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这样的小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偶然还是有感而发? 孙秀轻咳了两声才走过来,“皇后娘娘说得极是,给死者一些尊重也是对的,我们先出去吧。” “好。”司马颖很是干脆,不再多言。 跟着他走出去的孙秀和朱墨都冲着羊献容弓了弓身子,礼仪规范了很多。 大堂之上的兵丁带着雷大勇父女二人,也走了出去。 现在只剩下刘曜和他的二个弟兄。 “验尸的事情,我略懂一二。”刘曜开了口,“或许可以帮忙。” “刘大哥先出去吧,或许也可以换换衣衫。”羊献容看到他的时候,面容更加柔和了一些,“这几日的牢狱之灾真是对不住了,稍后我让父兄给你买几身新衣。” “那倒不必了,尽管找到凶手才对。”刘曜面对这样的娇弱女郎,说话的声调也放低了不少,“凤銮被烧一事,我也没有头绪。当时真的没有看到什么。” “无妨事,咱们慢慢查。若是真是要我的性命,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 “我帮你。”不知道是不是被羊献容的声音蛊惑了,刘曜竟然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他身边的两个弟兄都多看了他一眼。 “多谢刘大哥。”羊献容微微笑了一下,“日子还长,你们先去洗漱一番,我们等下再说。现在这味道……实在是……” “……对不住,这就去换衣衫。”刘曜的黑脸都红了一些,带着两个弟兄快步走了出去。 现在,大堂之上只有羊献容和张良锄,以及那具女尸。 张良锄面色极为难看,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奴才是不是再叫些人过来?” “为何?” “……人多力量大。” “那倒不必了,我在泰山郡的时候也见过验尸,不怕的,一会儿你转过身子就好了。”羊献容摸了摸案几上的茶碗,“这朱大人的茶碗也不便宜吧?他一个北军府也很有钱么?” “有钱,禁军都归他管理,吃得全是俸禄。” “那还真是好大权利啊。”羊献容看向了已经倾倒的屏风,“所以,丽妃……” 话没说完,张良锄却是浑身一凛,明白过来,刚刚朱墨如此表现,果然是背后有人。 第29章 女仵作验尸报告 第29章女仵作验尸报告 女仵作来的很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 阮阿婆的丈夫是仵作,有时跟着他出门验尸,也学会了不少技巧。 洛阳城的女仵作不多,阮阿婆年纪大了,很多人也不想劳动她来验尸。 现在这种情况,朱墨是让兵丁去了阮阿婆的家把正在做饭的她给拽了过来。 阮阿婆到的时候,还穿着围裙,脸上有灰。 看到羊献容的时候,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大大咧咧地问道:“这是谁死了?这么着急让我过来!我收费很贵的!” “大胆!皇后娘娘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张良锄可是宫中主事,自然是一等一地遵从礼仪教化,看到这样的婆子,一点都不客气。 “阮阿婆,快快行礼,这是皇后娘娘!”朱墨也赶紧说道。 “给皇后娘娘见礼。”阮阿婆多看了羊献容一眼,发现这不过是个娇俏的小姑娘,行礼时也没有多规矩,只是匆匆跪下磕了一个头。 “不必多礼。”羊献容也不生气,“先去验尸,稍后再过来说话。” “哦,好。”阮阿婆整了整自己的围裙,又向陈仵作要了他的验尸工具箱。 刚刚俯下身,又转回头问道:“皇后娘娘不怕么?” “不怕,你尽快开始吧。”羊献容对于眼前这个阮阿婆是否能够胜任仵作一职也是存疑的,毕竟这个婆婆身形高大,动作粗鲁,就连发髻都是随意扎了扎,很是不雅观。 “谁来记录?”阮阿婆又问了一句。 陈仵作已经走了出去,大堂之上又只剩下了羊献容和张良锄。 “我来吧。”张良锄倒是自告奋勇,想要做记录。 羊献容站起了身,“张主事,你也出去吧。本宫和阮阿婆就好。能够做北军府的文书,想来也是好的。” “皇后娘娘。”张良锄必然是不同意,“不合规矩。” “张主事,什么是规矩?在这个时候,你觉得本宫不可以么?” “不是不是,就是觉得这血污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这不是血污,这是命,是一个女人的命。她是谁?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她找出答案,需要什么规矩呢?” “……是。”张良锄低下了头。 “快一点出去。”羊献容不耐烦起来,“要赶紧验尸,本宫也是要被臭死了。” “哦哦哦,是是是。奴才就在这边站着,您随时喊我。”张良锄指了指通往后堂的小门,走了过去。 阮阿婆用干净的软布将口鼻遮掩了起来,又让羊献容站得远了一些,从工具箱中拿出了竹签和竹钳,俯下身勘验起来。 她的动作真快,口中也说了起来。 做起事来的人,倒显得很是正经严肃。 羊献容立刻跟着在纸上记录: 年轻女子,年纪不超过二十岁,面部凹陷,头骨破裂,应是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在四五日前。跛脚,处女之身,无其他外伤。手指甲中有黑泥,鞋底有黑泥。 验尸完毕,羊献容又让所有人回到大堂之上。 现在很是明显,这具女尸根本就不是林氏。 雷大勇哭得很大声,“皇后娘娘,王爷,大人们啊,一定要替我做主,替我亡妻讨公道啊!必然是苏顺捣鬼!他杀了我的妻子啊!杀人偿命!” 雷小妮在一旁也跟哭,样子极为凄惨。 司马颖的脸色自然是极为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再审审苏顺?”羊献容很是好心地建议着,“他不可能杀错人吧?” 朱墨立刻又提审了苏顺,但苏顺说的很刚才一样,并且确认自己的确是尾随着林氏进了北五所,并且用轿杆白蜡木打死了她。 “难道是出了鬼?”朱墨都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世上哪里有鬼?”司马颖眉头紧锁,甚至想把苏顺再打一顿。 不过,看苏顺这样子,现在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再审下去,这人怕也成为大堂之上另一具尸体了。 孙秀也流露出了疲倦之色,“现在这状况也是审不出什么了,还是把人押入死牢。” “嗯。”司马颖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事情无解,众人退堂。 雷家父女哭着离开了北军府,陈仵作带着人把尸体又搬回了角门仵作处。 阮阿婆倒是没有走,饶有兴趣地站在大堂之上看着羊献容,欲言又止。 羊献容也觉得累了,又哭又闹的大半天,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这事情很是蹊跷,现在看起来是有两条命案。”司马颖对朱墨说道,“加紧巡查洛阳城,看看是否有线索。” “是是是。”朱墨现在哪里还敢不听话。 “七日内破案,今日已是第三日,你自己看着办。”司马颖这口气倒是和司马伦很像,搞得朱墨冷汗都下来了。 “是是是,下官抓紧时间。” “本王先走了。”司马颖站起身,忽然又看向了羊献容,才拱了拱手说道,“皇后娘娘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嗯,本宫会的。”羊献容没有理会他的轻慢之意,“王爷也是辛苦了,早些回去吧。本宫今日出来,还想去街市上看看。” “这不太好吧?”司马颖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不妨事的,只是朱雀大街,本宫想看看烧了凤銮的箭镞到底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那本王……” “不用了,你忙去吧。”羊献容很是头疼,一个大黑脸的王爷跟着,还能逛街么? “皇后娘娘……”孙秀也开了口。 “祖父莫要担心。”羊献容也站起了身,“阮阿婆要回家吧?和本宫一起走可好?” “哦,好。”阮阿婆挺了挺身子,竟然比羊献容还要高一些。 “皇后娘娘,下官派人跟着您……”朱墨也赶紧说道。 “哎,不用了,刚才不是说过了么。”羊献容摆了摆手,“张主事,咱们赶紧走吧。” “是。”张良锄自然是听话的,小碎步跟了上来。 羊献容真是头疼了,大堂内的空气十分差,她也是一直强忍着。 这一次走的是北军府的大门,正对着朱雀大街。 已是傍晚时分,人来人往的街市很热闹。 “阮阿婆,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羊献容看着跟出来的阮阿婆,她的神态要比初初见到的时候好了很多。 “皇后娘娘……”她喊了一声。 “现在是微服,莫要这样喊。” “女郎。”阮阿婆换了称呼,“您怎么知道我想和您说话?” “因为你在验尸的时候,没有说实话。”羊献容转头看向了她。 第30章 司马颖路边相救 第30章司马颖路边相救 阮阿婆的脸色已经变了,眼睛也游移不定,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羊献容的话。 张良锄一直细心听着两人的对话,见到此情景又略略靠近了羊献容一些,生怕出什么意外。 羊献容的目光却投向了羊府的方向,悄然叹了口气。 现在是微服出来,若是被人知道她偷偷回家去了,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即便是家在眼前,她也只能是看看而已。 没有看到娘亲和妹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的。 “所以,是什么?”她又回转过头看着阮阿婆,“你是知道的,北军府苛政严明,若是没有实情禀告,可是要挨一顿毒打的。” 阮阿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草民只是想给这女子一点最后的尊严。所以,也一直在犹豫过要不要说出来。” “她被侵犯过?”别看羊献容年纪小,但并不忌讳这样的话题。 “……”阮阿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阮阿婆,你可知验尸一事,兹事体大,你若不如实说,很可能令死者枉死,加害者逍遥法外。”羊献容的俏脸已经黑了下来。 北军府大门口守卫的兵丁们看到这样的状况,都是面面相觑。 阮阿婆进出北军府的次数不少,一直受到朱墨朱大人的优待。 现在,她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了大门口。 “……草民只是有些不忍……” “没有什么不忍,你不说实话,就是对坏人的纵容。”羊献容低头看着她,阮阿婆也抬头看向了她,眼中有了一丝的惊艳和犹疑。 “赶紧说!”张良锄都忍不住插了句嘴,甚至想踹她一脚以示责罚。 “让她说。”羊献容拉了张良锄一把。“就在这里。” “这女子没有被侵犯,但应该是遭遇过侵犯。”阮阿婆终于说道。 “这是什么话?”羊献容皱了眉。 “就是说,有人曾经意图侵犯她,但因为她被打死了。所以,衣衫又被重新系好了,没有被侵犯成。” “所以,你只是说她是处女之身。” “是的。”阮阿婆说完这些,倒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某个结,“皇后娘娘是如何知道草民没有说完全?” “她裙子的系带……若是自己系上的,是正面打结,现在却是反面打结,明显是有人给她系上的,我也只是猜测。”羊献容看了一眼这才匆匆走出来的司马颖,孙秀以及朱墨,“朱大人,阮阿婆验尸不详尽,如何责罚?” “啊?”朱墨还没有搞明白状况,嘴张得老大,看着阮阿婆。 阮阿婆也苦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啊?很重要?”朱墨问了一句。 “算了,让她自己和你说吧。本宫走了。”羊献容可不想耽误时间,好不容易出来,她还有个地方要去,有个人要见。 所以,这样华丽转身的感觉还挺好。 皇后身份加持,所有人都要跪她的感觉也挺好。 权势带来的满足感大约就在此。 此时,街市上的灯火已经全部点亮,朱雀大街更加热闹。 所有的临街店铺外,都有伙计在招揽着过往的路人,各式各样的食物也摆放了出来,香气渐渐弥散开。 繁华的洛阳城,金碧楼台相依,千灯万盏红袖招,雕车宝马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转身进入了这样一片流光溢彩的景象中,羊献容有些吃惊。 自小在泰山郡长大,她从老祖母以及父兄口中听到过关于洛阳的种种。 但在这一刻真正见到如此盛景,难免也有些恍然。 “小心!”忽然有个男子将她拉扯在怀里,耳畔有疾驰地马车而过,还有不少惊呼声四下里响起。 羊献容定了定神,从这男子的怀里抬起头看上去,白皙俊朗的面庞,剑眉星眸,竟然是司马颖。 “可有受伤?”司马颖将她转到街市里侧,板着脸问道:“朱雀大街是洛阳最热闹的街市,但也总有纵马而过之人,所以要小心些才对。” “哦。”羊献容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训她么? “你不带着侍从出门,不合规矩。”司马颖的面孔愈发严肃。 “哦。”羊献容推了推他,打算自己站好。 刚刚纵马而过的人掀翻了附近的竹编箩筐摊子,她刚一挪动脚步,就踩到了一个筐,差点摔倒。 司马颖反应极为迅速,又揽住了她。 “这里太乱了,先离开这里。”他也没等羊献容反应过来,只是跟一旁已经摔倒的张良锄说了一声“跟上来”,就带着羊献容进了一旁的店铺。 张良锄被刚才的疾驰的马剐倒了,摔得不轻。 司马颖的贴身侍卫搀起了他,也往店铺走去。 这是一间金铺,门脸不大,也没有什么顾客。 店老板看到司马颖走了进来,立刻就跪了下来,“王爷来了。” “起来吧。”司马颖瞥了他一眼,依然紧紧揽着羊献容去了后面内堂。 等她坐定,才又问了一句:“有没有受伤?” “哦,没有。”羊献容看着司马颖那张刻板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好看是好看,但这么板着也挺难看的。“王爷莫要担心,我没事的。” “皇后娘娘微服出宫本不合规矩,去北军府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在朱雀大街上闲逛,更是不对。”司马颖竟然也坐了下来,那口气有点像训小孩一般。 “哦。”羊献容还摸不清司马颖的路数,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我送皇后娘娘回宫。”司马颖接过店老板递过来的热茶,看了一眼才说道:“不喝这个,要最新的浮梁茶。” “这个,没有。”店老板很是尴尬地站在一旁。 “那算了。”司马颖又向走进来的侍卫问道:“去查查,刚才是什么人当街纵马。” “是!”有个侍卫抱了抱拳,转身出去了。 此时,张良锄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裤腿上有一大片血渍。 “哎,你受伤了。”羊献容立刻站了起来,想去扶张良锄一把。 但司马颖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我是微服出门,现在只是个小宫女呀。”羊献容明显也不高兴起来,总是被人训,心情非常不好。 “皇后娘娘!”司马颖竟然又喊了她一声。 “我现在是宫女羊小容。”羊献容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喊我皇后娘娘。” “……”这一次,轮到司马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只能看着她也板起来的小脸,竟然有一点点错愕,毕竟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趁着司马颖没反应过来,她立刻将张良锄搀扶到了椅子这边坐下,还伸手去拉他的裤腿,唬得张良锄连声说:“女郎啊,这可使不得。” “先看看伤口嘛。”羊献容的娇俏小女儿音很是有魅惑力,让人心里痒痒的,又暖暖的。 裤腿被拉开,果然是破了一大片,还流出了不少的血,有一处竟与裤子黏在了一起,血污粘稠,看着很是吓人。 “我去喊个郎中来。”店老板反应很快,没等司马颖说话,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到底是谁骑马过去的?太过分了!这么多人,说不准还有其他伤者呢!”羊献容攥了攥拳头,“抓人,抓他!” 第31章 月圆之夜喝冬醩 第31章月圆之夜喝冬醩 “女郎,无事的。”张良锄竟然还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都破成这样了,多疼啊。” “算了。”张良锄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很明显他在忍着疼痛。 “你知道是谁纵马过去了?”司马颖忽然问道。 张良锄愣了一下,头更低了一些。 “是谁?”羊献容也问了一句,“说出来!我是皇后呀。” 这个时候,她又把这个头衔搬了出来。 司马颖轻“哼”了一声,才说道:“到底是谁?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 张良锄咧了咧嘴,小声说道:“看那衣着,应该是赵王的嫡孙司马山。” 竟然是司马伦的孙子! 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司马伦现在是监国重臣,谁敢动他? 伤了也就伤了,只能自认倒霉。 羊献容在心里也掂量了一下,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也是司马伦和孙秀做的后台,完全不能得罪他。 气氛尴尬起来。 “女郎,无事的,我养几天就好了。”张良锄当然知道即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反而还要安慰羊献容道,“只要女郎没有受伤就好了,咱们也赶紧回宫去吧。” “等一下回去,我还要去个地方的。”羊献容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可不可。”张良锄急忙拉住了羊献容的衣袖。 “要去哪里?做什么?”司马颖也看着她。 “就是去前面那个酒楼啦。”羊献容扯住了自己衣袖,“轻一点,这是兰香的衣服,别给她扯坏了。” 张良锄松了松手,但依然没有放开。“女郎,奴才不能离开您的,不安全。” “就前面酒楼,不远的。” “不行。”张良锄在这件事情上还挺坚持。 “我陪你去。”司马颖又板起了脸,“现在就去,速去速回。” “哎……”羊献容笑了起来,“不敢劳动王爷的。” “无妨。”司马颖收了收自己刻板的脸,“郎中很快就到,他会处理的。我们现在就去吧。” “哦。”羊献容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王爷陪着我,你放心了吧。” “好吧,女郎千万小心。”张良锄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司马颖的脸,又不得不放手。 羊献容整理好衣裙,出了金铺的门。 走在门口的时候,刚好见到老板带着一个郎中匆匆走了进来。 老板喘得很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扶住了门板,指了指里间方向,让郎中自己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羊献容的身份,看到司马颖走了出来,躬身行礼,并让出了道路。 “这老板怎么喘得如此厉害?”羊献容忍不住问道。 “听说是一种喘症,不容易好。”司马颖已经快步走到了羊献容的身前,走出了金铺。 朱雀大街依旧热闹异常,刚才的一场当街策马制造出的混乱又被喧嚣淹没了。 那个竹编箩筐摊子的小老板还在收拾自己的箩筐,看来也有不少破损。 “这事情,还是烦请王爷查一下吧。”羊献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小本买卖,讨生活不易。” “皇……女郎倒是体贴。”司马颖这话听不出情绪,但看着他板起的面孔,羊献容也只是叹了口气,才又说道:“王爷还是查查吧。” “好。”这答应的还算干脆。 距离金铺也不过是百米,有一间极为奢华的酒楼——明月楼,也是洛阳城中达官显贵最爱去的地方。 此时,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羊献容站在门口,仰头向上看过去。 “王爷,您来啦!”店家伙计的眼睛极尖,早早就看到了司马颖。见到他走了过来,立刻上前招呼,“包间给您留着呢,小的现在就让人再给打扫一下。” 司马颖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依然还是看着酒楼的楼顶。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房顶屋檐掩映在黑色之中,又有灯火连连,不易看清。 “在看什么?”司马颖也顺着羊献容的目光看了上去。 不过,他看到的竟然是刘曜。 刘曜坐在二楼靠栏杆的位置向下看,他换了一身干净新衣,应该也是洗漱过了,显得干净清爽许多。 他正在看羊献容。 羊献容还在看屋顶出神。 “进去么?”司马颖只好又问了一句。 “再等一下。”羊献容小声回应了他。 话音未落,从酒楼后方有一轮明月缓缓升起,竟然比眼前的灯火还要明亮。 与此同时,明月楼中也响起了一个浑厚男子的声音——“明月升,时间到!冬醪,开酒喽!” “走吧,进去。”羊献容快步进了明月楼。 大厅正中,有一个大酒坛,有个身穿棉布袍子的中年男子正用撕开酒坛上的红纸,一股浓郁的醇酒香味飘了出来。 四周围了不少人,锦衣华服,多为权贵之人。 “来来来,喝酒喝酒!”这男人已经用长长的舀子先给自己从酒坛中舀了一碗酒水,很是开心地说:“今日月升冬醪成,他日醉倒无须归。” “南青州刺史毛鸿宾怎么在这里?”司马颖已经出了声。 “王爷,这酒楼是毛大人的大哥开的。”店家伙计一直跟在司马颖的身边,听到他的问话,就赶紧躬身回答。 “不对,他之前是辞官了……”司马颖被眼前的热闹影响,一时间思绪有点乱。 “毛大叔。”羊献容可不管不顾地已经走了过去,笑着伸手去接他的酒碗。 毛鸿宾看到眼前人时愣住了,双眼之中都有些迷惘之色,看起来是在极力想着这人是谁。 不过,他很快就喊了出来:“羊小容!羊小容!羊小容!” 声音极大,眼眸极亮,很是开心。 “是我呀!”羊献容的笑容很是明媚,伸手去接他的酒碗,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喝了下去。 司马颖没想到羊献容会有这样的举动,没来得及去阻挡她。 只是跟了过去,侧身为她隔开了围在酒坛之前的一众人等。 “毛大叔,我没有食言,我在月圆冬醩酿成这一日来了明月楼!”羊献容喝干了酒,又把酒碗递还给他,“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上头。”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真是敢喝。”毛鸿宾笑得很是爽朗,自己又舀了一碗喝了下去,“这味道比春醩要厚重,毕竟是秋米做的。” “果然是的。”羊献容也点了点头。 “怎么?王爷也来了?”此时,毛鸿宾注意到羊献容身边的司马颖,“来一碗么?” “……本王不喝酒。”司马颖又板起了脸。 “王爷,这个很好喝的。”羊献容的眼睛极为明亮,小脸上有些红晕。 “我喝。”刘曜从二楼走了下来,他身材高大,胳膊也长,伸手就去接毛鸿宾的酒碗,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兄弟,豪爽!”毛鸿宾赞叹了一句。 “好喝!”刘曜喝干了酒碗又还了回去,“这是有什么讲究么?非要今日开酒?刚刚我进门的时候就听说这事情了。” 第32章 明月楼上明月升 第32章明月楼上明月升 毛鸿宾接过了酒碗,又舀了一大碗,再次示意司马颖要不要喝? 司马颖摇了摇头,“本王不胜酒力。” “那我自己再喝一碗。”毛鸿宾也没有任何谦让客气,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 “刘大哥,你在这里啊。”羊献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曜,“你不知道毛大叔的事情吧?” “不知。”刘曜看着羊献容的又有些红晕的脸庞笑道,“这酒味道真香。” “三妹妹!”羊献永和羊献康两兄弟挤了过来,满脸都是开心。 “大哥,二哥!”羊献容向他们二人伸出了手,小女儿的娇态令司马颖心里忽然很是不舒服,又板起了脸。 “羊小容,不合规矩。” “哎呀,王爷,别这样嘛。”羊献容被他伸出的手挡住了,只好瞪着眼睛看他,“今日是辜月月圆,是我们泰山郡的喝酒日。辜月是吐故纳新月,这一天喝大酒,来年会有好收成。” “是啊,这日要喝酒的。”毛鸿宾也笑了出来,“我来说说这个酒的故事吧。” 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围在身边,也有很多食客看了过来,毛鸿宾还特别用舀子敲了敲酒缸,开心地说道:“大家知道我毛某人曾经是南青州刺史,曾经,曾经哈。日前我已辞官,只想在家酿酒了。这酒呢……名为冬醩,其实和明月楼的春醩是一样的酿制方法,唯一不同的是用了秋天刚刚打下的米,味道更加浓郁一些。” 已经有伙计开始将大酒坛中的酒舀出来分发给围观的人以及在明月楼就餐的食客,场面上更加热闹起来。 羊献容的脸又红了一些,兴致极好。 羊家的两兄弟也不管司马颖的阻拦,站到了妹妹的身边。 “明月楼的春醩,是盛夏六月酿造,味道浓烈,一饮而醉。”毛鸿宾又举起了酒碗,“年前我在泰山游玩时遇到盗匪,差一点被抢去了身上所有的银两,当然,也没多少,大约二两银子吧。不过,盗匪因喝了我随身携带的春醩,反而醉了,被全部擒获。当时,这几位小友在泰山郡府衙看到这个情形,问我:春醩能够擒贼,但你的食客不能多喝,所以这酒的销量岂不是有限?为何不做一些味道浓郁却不易醉的酒呢?” 羊献容的眼睛笑弯弯的,身旁的二哥羊献康也笑道:“毛大叔,我们是想帮你多挣些钱,别出门的时候身上只有酒葫芦,连二两银子都没有。” “是啊,所以我就和他们说:我必然会做出新酒,可以挣大钱!我们打赌,我一定要在辜月月圆之夜,泰山郡的喝酒日,将这冬醩做出来!如果做不出来,我请这几位小友一年的饭食;若是做出来了,羊小容要将士行高僧的《大般若经》抄一份给我。”毛鸿宾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极为灿烂,“大家尝尝这冬醩的味道如何,看看我是否真的做出来了!今日免费!人人有份!” 一听说免费,众人自然十分高兴,又纷纷喊店伙计给自己多来几碗。 这酒香扑鼻,羊献容想再喝一碗,被二哥羊献康拦住,“今日可曾吃东西?” “哦,忘记了,看了一天的审案子,现在还真是饿了。” “先去楼上吃点东西。”大哥羊献永拉着自己的妹妹上了楼,司马颖立刻跟了上来,刘曜也放下了酒碗,亦步亦趋。 楼下自有热闹,楼上有羊家兄弟的小包厢,桌子上已经满是琳琅菜肴。 “刘大哥,我说过吧,三妹妹一定会来的。”羊献康和刘曜走在了后面。 “嗯。”刘曜点了点头。 “有没有点那道过油肉?据说很好吃。”这边羊献容已经拿起了筷子,正看着这些热气腾腾的食物。 “当然有!”大哥羊献康动手夹了一大筷子放在羊献容眼前的空碗之中,“多吃一些。” “行!”羊献容吃得也是开心。 “王爷也吃一些吧。”羊献康又客气地给司马颖布菜,司马颖点了点头,他也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羊小容!我还特别给你准备了鱼乍,要不要尝尝?”毛鸿宾端着一盘菜出现在包间门口,满脸的笑意。 “吃呀!”羊献容立刻就伸了筷子。 刘曜刚好站在门口,将盘子接了过来,放在羊献容的眼前,“这是什么?没见过。” “鲤鱼肉洗净剔刺切条,用盐和碎米腌制,风干之后上火蒸半柱香时间,再晾晒风干。洛阳最有名的下酒菜,但也只有我明月楼才有。”毛鸿宾介绍起来,“要不是我那厨子这几日咳嗽得厉害,我还是要让他多做一些的。” “风寒?”羊献康随口问道,也开始吃了起来。 现在这一大桌子人,身份各异,但在专注美食这件事情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也不是。”毛鸿宾更喜欢自己新酿的冬醩,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应该也是老毛病了,烟熏火燎的后厨,肺不好。干一行有一行的毛病,就比如铁匠的肩膀常常有损伤,绣娘的眼睛多数不好,木材行的人是腰扭伤。” “也对。”羊献康点了点头,“习武之人也是一样的,手上都会有茧子。特别是射箭之人,茧子会更厚一些。” 听到这里,刘曜不禁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的确是有茧子,与羊献容那双白皙的小手完全不一样。 “金铺的人为什么会有喘症?”羊献容忽然问道。 “谁喘了?”毛鸿宾问道。 “就边上那个金铺,喜来福金铺的老板。” “哦,他那个是老毛病了,他父亲也这个毛病。”毛鸿宾又喝了一碗冬醩,撕了一条鱼乍嚼了起来,“他家原来是开纸扎铺子的,常常要做金箔银箔的元宝,金箔那种东西轻薄,吸到肺里去就出不来了,所以就喘了。” “哦,毛大叔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好厉害。”羊献容的注意力都在这些美食上,连说句好听的奉承话也挺敷衍的。 “哪里有小容厉害,这都做了皇后,咳咳咳……”这话一出口,毛鸿宾也觉得有些不对,特别是当着司马颖的面。 他只好自己封住了嘴,又喝了一大碗酒,抬头看向了那一轮明月。 那一轮圆满早已经悬挂在了空中,清冷的光辉洒了下来。 寒风吹过时,竟有了要飘雪的意思。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楼下的街面上有人在惊叫:“那是什么?死人么?” 第33章 不太好下咽的饭 第33章不太好下咽的饭 洛河水穿城而过,因此在城内有不少跨河之桥,造型各异。 朱雀大街明月楼旁,一座极尽奢华之美的飞虹桥就在洛河之上。 这一晚月圆,不少人正在此放河灯,祈福许愿。 忽然有人看到黑乌乌的一团顺着洛河水漂了过来,将不少河灯冲散或打翻。 几名胆大之人用竹竿挑拨,将其翻转过来。 惊奇地发现,这是一具尸体! 早已面目皆非,且肿胀异常。 围观之人忍不住大声尖叫,四散退开。 “死人啦!” “鬼啊!” “无脸鬼啊!” 听闻此声,司马颖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向窗外看去。 刘曜和羊家两兄弟也站了起来,不过他们是挡在了羊献容的身侧,只是张望了一下。 正在吃鱼乍的羊献容,吓了一大跳,在大哥羊献永的身后问道:“这是怎么了?” “三妹妹,莫怕。我去看看。”羊献永的胆子一向极大,跃跃欲试,打算从二楼窗口跳下去看个究竟。 毛鸿宾一把抱住了他,连声说道,“我的小祖宗,这可是二楼,是我家的酒楼,你若是摔出个好歹,我可咋办呀?” “哎,毛大叔,我会武功的。”被拦腰抱住的羊献永还挣扎了几下,“您快放开我,我要去看热闹。” “那可不成,万一真的有鬼,可如何是好!”毛鸿宾的力气不小,死死抱住了他。 “世间哪里有什么鬼?!”在这一点上,司马颖和刘曜倒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所以,这是又出了命案?”羊献永紧张地拉住了还在吃鱼乍的羊献容,“三妹妹,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先回家吧。” “大哥,我可不能回家,只能回宫。”羊献容哭笑不得,“我要是回了家,宫里还不就翻天了。” “哦,对对对,我送你赶紧回宫吧。” “别呀,看看这是怎么了?洛阳城还真是热闹得紧呀。”羊献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司马颖。 司马颖刚好也看向了她,不知为何心里一抖,觉得她这句话真是意有所指。 “北军府会派人过来的,我们就不要凑热闹了。”毛鸿宾依然很是坚持,不让羊献永跳下去。 “二哥,坐下来吧。”羊献容推了推眼前的酒碗,“这么大的洛阳城,自有人管事的。这尸体必然是顺着水流飘到了这里,怕是也死了好几天了。” “哦。”羊献永竟然就不在挣扎,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刘曜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羊献容筷子没有停,又夹了一箸青菜放到自己的碗中。“洛河自西向东,这里的河道最为宽阔。听下面的说法,这人都已经是无脸状,那就是肿胀起来。这也能推断出,这人死了四五天,且已经泡发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羊献容还夹起一块豆腐泡放到了口中,看得刘曜眼睛发直,扭转过头去。 这饭吃的,还真是不太好下咽。 “王爷。”司马颖的侍从站在了包厢的门口。 “嗯,说。”司马颖应了一声。 “飞虹桥畔发现一具女尸,北军府的朱大人已经过来了,正在下面查看情况。” “还有什么?” “属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女尸的脸……被打碎了,因为水泡之后,看起来极为恐怖。” “脸碎了?”司马颖一惊。 “是的。”这侍从又停顿了一下,“已经是几个大窟窿,仅有一点点皮肉相连……” 听闻这话的人都浑身抖了抖,有北风也从窗口吹了进来,竟然有种彻骨的寒冷之意。 “……知晓了。”司马颖摆了摆手,示意让侍从继续打探消息,他看着羊献容问道:“回宫去吧。” “嗯,吃完这一碗饭。”羊献容还在努力地吃着,毛鸿宾还为她舀了一碗热汤。 “慢一点吃,都是你的。” “真的很好吃,毛大叔没有骗我。”羊献容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 “那我们的赌约算是完成了,我等着你抄写《大般若经》了。”毛鸿宾的笑容更多了一些。 刚刚这么一折腾,现在的酒醉之气已经涌了上来,脸面上都红了起来。 “当然!放心,不就是三万字么,给我二十日吧。”羊献容已经吃饱,毕竟胃口也不大,但感觉到极为满足。“今日,我也是微服出宫,若不是皇上和许真人的默许,还有赵王和成都王的帮衬,也是不好出来的。” 司马颖看了她一眼,又板了板面孔。 “那你现在也不是刺史了,是不是也不能进宫了?” “这个……我都未曾想过。”毛鸿宾也含糊了。 “你看哈,我们在泰山郡那种地方,没有这么严格的等阶之分,你可以随时出入我家,和老祖母闲聊。但现在这里可不成了,要是官员也好出入宫中的。所以,你要不要继续做官?” 这话说的,仿佛大晋的官员像是过家家游戏一般。 司马颖的脸又黑了。 “羊小容,你是知道的,我真的不喜欢做官,现在,在我兄长的酒楼里做个酿酒的,真的很开心。”毛鸿宾一直在摇头。 “哎,不说这个了,三妹妹你还是先回宫吧。”大哥羊献永催促起来。 “是啊,等你写完了,我进宫拿一趟就好了。”羊献康也跟着说道。 “我要是个北军府的文书就好了,还能自在一些。”羊献容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小,一旁的刘曜听到了,竟然也暗暗点了点头。 “快走吧,一会儿宫里落锁就麻烦了。”毛鸿宾也催了起来,还摆出了长辈的姿态,“乖乖听话。” “好吧。”羊献容整理了一下衣裙,才对着司马颖说道:“王爷,我们走吧。” “好。”司马颖点头答应。 羊家兄弟自然也是要送的,刘曜也要跟着,毛鸿宾立刻让后厨准备了几个大食盒拎着……司马颖和几名亲随跟着,即便是从后门走的,也还是挺显眼的。 这里距离皇宫极近,众人将她送到皇宫侧门口。 司马颖则将羊献容直接送回了天元殿,看着她的婢女们忙前忙后地接过食盒,又倒了茶过来,才说道:“要浓茶,你们主子喝酒了。” “哎,王爷,这冬醩可以的,不太醉。”羊献容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都红了,还没醉么?快回去睡觉。”司马颖在烛火中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的小脸,这是他第三次如此认真的看着她。 第一次是在泰山郡羊家祖宅,他惊讶于这女子的秀丽和大气。 第二次是在鎏金灿烂的凤銮之前,他看到的端庄俏丽和狼狈决绝。 第三次是今日大堂之上的侃侃而谈和明月楼中的小女儿娇媚之态。 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她? 为何这小女子会有这么多的面孔? 第34章 灯火通明北军府 第34章灯火通明北军府 皇宫门外,有侍卫凑了上来。 “王爷,回府?” “去北军府。”司马颖还真是一点都不累,“走过去就好。” “是。”看着自家主子信步前行,仿佛是晚上随意遛弯一般。 这步伐倒是和刚才送皇后回宫时一样悠闲,跟随的侍卫也放慢了脚步,还有些不适应。 司马颖的亲随侍卫陈大力跟在身侧,小声说道:“今日司马伦和司马冏的人一直远远地跟着。” “哼,这种小伎俩有何用!”司马颖背着手继续往前走,“策马而过的那个人是司马伦的孙子?” “是。”陈大力的声音更低了一些,“这人很是狂傲,仗着自己的祖父是司马伦,各种花天酒地,甚至豪赌……” “今日还有谁受伤了?” “有几个路人,都是小擦伤。”陈大力看了看四周,随着夜深灯灭,朱雀大街已经安静下来,还有一些店铺正在关门上门板。“很多人都受过伤,但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事再去查查。”此时,已经走到了北军府,司马颖抬头看着迎风而动的大门口的灯笼,忽然又笑了起来,“朱大人可是要忙起来了。” 北军府灯火通明,站在北风中的兵丁都忍不住打着寒颤。 侍卫们跟着司马颖走进了北军府,没有人阻拦。 院子里有不少人在走动,还有人小声交谈。 见到司马颖走进来,立刻行礼。 “怎么?”司马颖问一个快步走过来的人。 这人是朱墨手下的武卫秦昭歌。 “王爷,今晚在洛河发现一具尸体,刚运了过来,正在勘验。” “嗯,朱大人呢?” “在二堂,卑职带您去?” “不必,本王自己过去好了。”司马颖对于这里也很熟悉,自己走去了二堂。 果然,朱墨正坐在二堂发呆,一脸黑地看着眼前的茶杯。 “朱大人。” 司马颖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急急地站起来给司马颖行礼,“王爷。” “这是怎么了?”司马颖明知故问。 朱墨请他坐了下来之后,才说道:“不知王爷听说没有?就在刚刚有人发现飞虹桥下有一具尸体,也是个脸都碎了的尸身。” “嗯,彼时本王正在明月楼,看到了。”司马颖点了点头,“所以?有什么发现?” “运到后院仵作处了,让阮阿婆给验尸。” “女尸?” “是的。”朱墨让人给司马颖奉茶,“皇后娘娘走的时候说阮阿婆没说实话,下官就赶紧打了阮阿婆十军棍,没让她走,继续把那具女尸再勘验一遍,和陈仵作一起,写一份报告。这下倒好了,又来一具女尸,刚好也让她一起给看了。” “何时有结果?”司马颖没有动眼前的茶。 “很快。”朱墨也是烦躁起来,“这是又一起命案,赵王肯定会责罚我了。” “你若是及时破了案,还应该奖赏你吧。” “哪里那么容易……雷大勇这边还哭得要死要活的……哎……我也是流年不利,应该去鸿光寺烧烧香了。”可能是夜晚的缘故,朱墨也很是疲惫,在司马颖面前显得随意了许多。 “本王还是要提醒你,若是不能破案,就只能去守城门了。”司马颖还是那幅斯文有礼,身姿端正的模样,“让阮阿婆过来吧。” “好的好的。”朱墨自知有些失礼,赶紧站起了身去门口吩咐了。 阮阿婆被打了十军棍,走路有些费劲,是被陈仵作搀扶着进来的。 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烛火映衬下更加苍白。 “这是一个女子,也是泡了四五日了,因为是冷水,发泡得还不算太过分。”阮阿婆忍着疼,站立住。“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脸部被利器击打已经看不出样貌,身体其他位置并无外伤。只是……” “什么?”朱墨皱着眉头。 “只是,后脖颈处有一处疑似胎记。但因为是身体泡发,还要在控控水才能再看看是胎记还是尸斑。” “哦,那就要等一下了?”朱墨揉着额头,“就这么多?” “是的。”阮阿婆低了低头。 “胎记?”司马颖倒是捕捉到了关键词,忽然又问道:“今日,雷大勇的女儿说她母亲后脖颈处有胎记……” “……难道说?”朱墨浑身一抖,“来人,让雷大勇过来认尸。” 这一次,他的动作倒是极快的。 司马颖站起了身,又看了一眼阮阿婆才说道:“你可是都说了?” “都说了,不敢欺瞒。”阮阿婆已经被打过了,自然很是惶恐。 “等明日尸体干一些,再让雷大勇认尸。”司马颖又强调了一句,“尽快结案。” “是是是。”朱墨跟在身后,“皇后娘娘那边,要不要说一下?” “等明日有结果再说。”司马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看来今日他与皇后在明月楼的事情,有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王爷。”阮阿婆忽然开了口。“草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司马颖一点不含糊。 “皇后娘娘心细,可否请她来再看看……” “放肆,这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怎么能看这等污秽的东西!”司马颖还没说话,朱墨已经大喊了起来,“简直是尊卑不分,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草民只是觉得,今日皇后娘娘在帮草民做记录的时候,字写的好看,观察得也仔细……”阮阿婆还真的挺直率的。 “这事情再议吧。”司马颖也忍不住按了按额头,“也是要看她的意思。” “是是是。”朱墨又低了头。 “草民现在去写一份详细的验尸报告,明早……”阮阿婆一直看向司马颖。 “明日一早,本王会过来的。”司马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朱墨,“本王是监审官,这两起命案必须尽快勘破才对。” “是是是。”朱墨又赶紧躬身,但嘴早已经撇到了一边,心里很是憋屈。 第35章 忽然来访的皇上 第35章忽然来访的皇上 清早起来的时候,羊献容觉得有些头疼。 兰香端了热粥进来,轻声说道:“昨日喝了酒,今早吃些简单的米粥。” “嗯。”已经洗漱完毕,羊献容坐在了桌子前,“张主事昨天回来了么?他可是受伤了的。” “回来了,腿有些肿,奴才让他先休养一下,稍后去医署找些外伤药。”兰香又摆上了一碟腌萝卜丝,“这是二郎君给带过来的。” “他来了?”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一下。 “来了,但没进来。” “什么意思?” “到了宫门口,张总管刚好在,就托他把食盒以及湖州的绢纸笔墨带了进来。”兰香指了指一旁堆放了不少东西。 “也对,他是不方便进来的。不过,张总管说了什么?”羊献容已经小口地喝上了粥。 兰香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张总管说今晚皇上要过来,今天是初五,每逢五,皇上都是要来天元殿和皇后一起吃饭的。” “……嗯,知道了。”羊献容还在喝粥,但表情差了一些。 她这碗粥还没有喝完,司马衷竟然就大步走了进来。 唬得天元殿的一众人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跪了一大片。 司马衷的脸色并不好,眼睛也有些浮肿。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羊献容问道:“你昨日出宫了?好玩么?” “……臣妾只去了北军府看审案,和在明月楼吃饭,不好玩。”羊献容偷眼看了看他,“凤銮被烧一案,还没有头绪。” “这事情你也莫有心结,回头再给你做一个轿子。”司马衷看到桌子上剩下半碗粥,直接端起来喝掉了,还顺手捏了两根腌萝卜丝,咂摸起滋味来。“这是什么?挺好吃的。” “臣妾家中的吃食……”羊献容抿了抿嘴唇,想着如何对付这位皇帝。因为他实在是不安常理出牌,常常是东一句西一句,令人摸不到头绪。 “听说你哥哥早上来了?”司马衷又捏了一根腌萝卜,还摸了摸粥碗。 张度立刻会意,赶紧为他盛了一碗粥。 粥的温度刚刚好,司马衷又端起来直接喝掉了。 “皇上,慢些喝,仔细烫。”张度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哄着司马衷,羊献容又忍不住悄眼看了看。 “这有什么烫的?再喝一碗,咱们走吧。”司马衷敲了敲空碗,示意张度再添一碗热粥。 张度的手虽然没有停,却忍不住说道:“皇上,今日是要与皇后吃晚饭,并宿在这里的。” “不用了,现在吃过粥了。朕今晚要宿在南书房,还有几幅字没有看完。”司马衷又敲了敲桌子,“皇后起来回话吧。” 就这么几句话,说得极为正常。 羊献容心里又揣度起来,一时间慢了半拍,又听闻司马衷问道:“皇后今日这衣裙实在是太难看了,不如那日绯红色的长裙好看。皇后要是缺少裙子,跟朕说,朕给你,赐给你。” “……不知皇上现在来,没来得及换……”竟然嫌弃自己的衣服难看,羊献容有点撇嘴,“臣妾有很多新的衣裙……” 没等羊献容把话说完,一旁的兰香急急地接口道:“谢皇上赏赐,皇后娘娘感激不尽。” “是的是的,感谢皇上。”瘸着退跪在门口的张良锄也忙不迭地说着,还磕了几个头。 司马衷忽然笑了一下,粥也不喝了,站起身,“行了,就这样了。张总管,你去安排一下吧。皇后娘娘?嗯哼……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得很大声,大步走出了天元殿,留下了一头雾水的羊献容,有些发呆。 张度跟了上去,出门前用自己的袖子拂过跪在门口的张良锄。 张良锄则更加俯身在地,跪得极为规矩周正,也顾不得拖在地上的伤腿。 终于,皇帝带来的人全都走了之后,张良锄跪着爬到羊献容的身边,低声说道:“我的皇后娘娘,皇上的话是不可忤逆的。他说什么,您就答应着。要给您东西,就立刻谢恩,千万不要拒绝。 “我,本宫也不是不要,只是觉得要那么衣裙也没什么用……” “别别别,留着,咱们都留着。后面的大衣橱还能塞下几件。之后,可以把西边的那间屋子再放一个大柜子。”兰香也跪了过来,“皇后娘娘,听皇上的。” “哦。”羊献容点了点头,至少今日这一关应该算过去了。 本来她还担心今日和这个傻子皇帝吃饭宿眠之事,现在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做么?”她问张良锄。 张良锄摇了摇头,“今日最大的事情就是等皇上过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各宫嫔妃是要过来给您请安的。每月逢十,权贵女眷进宫请安,您也可以不见。” “之前的贾皇后……废后是如何做的?”羊献容还是想再问清楚的。 “她天天都很忙,见很多人,宫门口都会排着大队等着她的召见……”张良锄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娘娘可不能这样。” “嗯,本宫也没什么人可见的。”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这不就是让我进宫做皇后的缘由之一么。” 听闻这句话,张良锄和兰香立刻匍匐在地,连声说道:“皇后娘娘莫要这样说。” “您是凤命,是天命,是大晋的皇后,是大晋之幸。” 羊献容看着这两人,也看着这天元殿,忽然很是感叹,自己竟然真的做了皇后。 悲秋伤怀不过须臾,司马衷又转了回来,问她:“皇后这湖笔是哪里来的?宫中没有这件物什。” “啊?”羊献容看着他急急地走过来的样子,不由得惊慌了一下,“什么湖笔?” “这是什么?”司马衷一把抓起了案条上的那堆笔墨,动作幅度很大,有一方砚台竟然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二哥送进来的,皇后娘娘习惯用湖笔……”兰香本来就没来得及站起来,现在只是调转了一个方向,跪在了司马衷的脚边。 “宫中只能用宣笔,你不知道么?”司马衷忽然生气了,又摔掉了手中的笔墨,“难道朕亏待你了么?你少什么可以和朕要,朕是这天下的皇帝!全天下都是朕的!难道连一根笔都没有么?” 忽然间发疯的司马衷,令天元殿的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羊献容看着他,心里也有了一丝恐惧,慢慢往后退着。 兰香已经爬到了她的身前。 若是司马衷一脚踹过来,或许她就会像翠喜那样,至今还有些咳血。 要怎么办? 羊献容的额头冒了汗。 第36章 看不懂的成都王 第36章看不懂的成都王 “成都王求见。”一声略略尖利的小太监特有的嗓音传了过来,又让众人惊得循声看了过去。 天元殿大门口,跪着一个黄门小太监,一脸惶恐,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门外。 一袭紫袍,身材高挑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他的面色平静,甚至还露出一点点微笑之意。 “没想到皇上也在这里,臣弟给您见礼。”司马颖礼数周到,态度谦卑。 皇帝司马衷也转头看向了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颖弟来找朕玩么?真是太好了!我们快去玩!” “皇上,臣弟是来找皇后娘娘说事情的。”司马颖看到皇上走了过来,不露痕迹地往后站了站,依然很是恭敬地说道,“事关凤銮旁边的死者。” “这个破事怎么还没完?”司马衷没有抱到司马颖,略怔了一下,又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又变了,“真是太烦人了!朕可没时间管这样的事情。你跟皇后说吧,真是烦死了。” 说完话,司马衷竟然又走了。 张度躬着身子,快步跟了过去。 路过司马颖的时候,又躬了躬身子,算是见礼。 跟在皇上身后的那些太监侍卫没有声音,静悄悄且快速跟着走了。 瞬间,在天元殿门口恢复了安静。 只有北风吹过,很冷。 羊献容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攥了攥,又放开。 “皇后娘娘,要请成都王进来的。”张良锄还跪在脚边,小声提醒道。 羊献容看着站在门口的司马颖。 他倒是不怕冷,依然笔挺地站立。 还真是应了那句世人都传说的:成都王,玉树临风好郎君,气宇轩昂人潇洒。 “嗯,请成都王进来吧。”她转过身的时候,闭了闭眼睛,心里忽然有一点点的烦躁。 张良锄冲着门口的小太监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请司马颖进来。 自己则是费力地站了起来,又瘸着腿去迎接。 “张主事莫要多走动,这伤还是要养一养的。”司马颖看了一眼张良锄,这才走到羊献容面前,“臣给皇后见礼。” “哦,免礼。”羊献容这一套宫规已经熟练了不少,总算是没有错。 “臣来是因为昨晚发现的那具尸体。毕竟,皇后也是见到了……”司马颖看着她,眼中略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是个女尸,怀疑是雷大勇的妻子林氏。” “什么?”这一次,是轮到羊献容的声音高了起来。 “已经让雷大勇带着他女儿一起去认尸了,臣想着昨日皇后娘娘跟着阮阿婆勘验过尸身,这具新发现的尸身,也可以再去看看……” “……昨日是碰到了,就帮着阮阿婆写了。现在这个,不合规矩。”羊献容也说起了规矩,面露难色,“本宫不方便再出宫去的,不合适不合适。” “臣刚刚已经和皇叔商量过了,毕竟这事情涉及凤銮,皇后昨日也是看过的,今日再去看看,有可能会加速案件的侦破和审理。所以,皇叔是同意的。” “哦?”羊献容愣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司马颖好几眼。 司马颖很是温和地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若是害怕,也是可以不去的。” “不怕。”羊献容坐直了身姿,“本宫换件衣服就去。不对,本宫还是微服去吧。” 她想起了刚刚司马衷身后跟的那一群太监侍从,真的是太长的一队人。 “好。”司马颖依然面润如玉,“臣在这里等皇后娘娘。” “那倒不用了,你去西宫门那里,本宫很快就到。”昨日就是从这里回来的,自然今日还是要悄悄从这里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 羊献容还真是行动派。 这一次,她直接换上了自己的普通贵女的裙装,并且挽了一个极为简单的丹凤发髻,看起来就如大晋未婚女子一般清秀可人。 张良锄自然是没办法随行,兰香想跟过去,被羊献容拦住,“你在宫里看着点,万一有人过来,先拦着。” “好的。”兰香点了点头,“女郎一切小心。” 这是她们在泰山郡老家无数次的对话。 羊献容贪玩,总是要跑出去看热闹。 与她长相身材都有些相似的兰香就装作是她,坐在屋里看书睡觉。 有那么一刻,兰香的眼睛闪了一点泪光。 羊献容急急出门,没有注意到。 北军府里哭声震天,是雷大勇和他女儿雷小妮撕心裂肺地在后堂嚎着。 朱墨站在院子里,也顾不上寒风吹过,只是踱步。 见到羊献容走了过来,急急地见礼,低声说:“皇后娘娘。” “免礼吧,今日依然是微服。”羊献容点了点头,“阮阿婆呢?我来的路上听王爷说了一个大概。” “在仵作处。” “尸身呢?” “也在仵作处,还在勘验。” “嗯,那我去看看。”羊献容也听不得雷大勇他们的嚎哭声,叹了口气才转去了仵作处。 司马颖跟在她的身旁,“我也去帮忙吧。” “先看看情况,是女尸……王爷不怕冲撞了么?”羊献容停顿了一下,看着司马颖,“我记得明日是王爷的生辰吧?” “哦?皇后娘娘如何得知?”司马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进宫之前,总是要学习一下司马家都有什么人的。”羊献容苦笑了一下,“就是人多了点,背起来有点复杂。” “这倒也是。”司马颖不可察觉地轻笑了一声,“我们司马家也是家大业大,我有二十几个皇叔,我也不太能记得清的。” “这倒是真的。”羊献容很是认同这个说法,“所以,王爷就莫要去了,不太好的。” “那又如何?”司马颖看着她,“我本是孤寡命,又何惧死尸呢?” “……这……”羊献容被这句话噎住了,想着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么?自己好心提醒他,他还要说出来。 “皇后娘娘没有听说过么?” “孤寡命?” “是。世间都说司马颖风流潇洒,但却是孤寡命,命里全是刑克,克父母,克兄弟,克妻儿……”司马颖这张好看的脸,竟然全是笑容。 看的羊献容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勉强说道:“算命这事情,也不一定的……” “那皇后娘娘还是千年一凤呢?!”司马颖的笑容更深。 羊献容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司马颖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的斯文优雅,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屑和嘲讽,是因为她的皇后之位么?或者,不是针对她,而是她背后的司马衷,又或者是孙秀? 第37章 一根绯红色裤带 第37章一根绯红色裤带 “皇后娘娘,王爷,要替我娘亲做主啊!”雷小妮忽然冲了过来,司马颖拦了一下,她就直挺挺地跪在羊献容的眼前,哭着喊道,“是谁杀了她?是谁这么狠心?” 面对这样的撕心裂肺,羊献容收回了思绪,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朱墨快步上前也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呵斥道:“放肆,怎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大呼小叫?” 也有兵丁跑了过来,打算将雷小妮扯走。 羊献容没有说话,反而是转身快步去了仵作处。 司马颖立刻跟了上来。 阮阿婆正在翻检着尸身,陈仵作拿着纸笔在一旁记录。 “这人也是打死的?”羊献容问道。 “皇后娘娘。”阮阿婆想要行礼,但手持竹钳,又因被打过,动作很是迟缓。 “不用行礼,你直接说吧。”羊献容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口鼻,但也没有靠近。 “目前不能确定。”阮阿婆指了指女尸,“虽然是脸部被敲成了这个样子,但也有可能是被勒死的。” 女尸的脖颈之处有一根绯红色的裤带,即便是已经泡得肿胀起来的尸身,也能够看得到脖颈之处的淤痕。 “咽喉部位被勒成这个样子,多半是先被勒死之后,再用重物击打面部。否则若是先击打面部,这么大力的话,早都已经死透了,无须多此一举再勒死一遍。” “林氏?”司马颖没有靠近,但也没有远离。 他站在仵作处的外面,仔细听着她们的对话。 “雷小妮说这身衣服是她母亲的,这尸身的后脖颈处也有一块模糊的胎记。”阮阿婆摸了摸女尸的衣衫,还有些湿,“衣衫整齐,没有被侵犯过。” “这根裤带是她的?”司马颖又追问了一句。 “她自己有裤带,但这根裤带与她的衣衫质地相似,还需要雷家人再确认。”阮阿婆看了一眼外面,“雷家父女看了一眼之后就出去了,还没来得及说太多。” “嗯,能够认出是林氏,就已经是突破了。”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这根绯红色的裤带,“现在能摘下来么?死者已矣,莫要再让尸身受苦。” “可以。”阮阿婆让陈仵作帮忙,慢慢从尸身上将裤带摘了下来。 “这布料的确不错。”羊献容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看来也很是结实。” “应该是浒记的东西。”陈仵作轻轻揉搓了一下,“洛阳城能够染出这个颜色的不多,色彩均匀,织线细密,不便宜。” “必然是苏顺勒死了我的妻子!皇后娘娘,王爷,大人啊,替我妻子做主啊!”雷大勇嚎叫着跑了过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一旁的雷小妮更是放声大哭。 朱墨看了看羊献容和司马颖,才大声说道:“杀人者偿命,大晋法度严明,必然会查找出凶徒!” “多谢大人!”雷大勇的嗓子都喊哑了,搂着女儿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羊献容看不得这样的场面,转身走去了二堂。 司马颖又紧紧跟了过来,问道:“回宫?” “为什么?”羊献容愣愣地看着他。 “确认了尸体就是林氏,这案子就算破了,不回宫么?”司马颖也看着她。 “那你要我来,是做什么?”羊献容很是直接地问了出来,一点都没有客气,“王爷一大早就来天元殿找本宫,让本宫来看尸体,现在又让本宫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后娘娘关心此案,想出宫。”司马颖依然斯文有礼,“皇叔和许真人也都说让皇后娘娘来看看,孙大人也说可以让皇后娘娘来断案。现在,案子告破了,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之威名已经可以在洛阳城中流传,或许也能写进史书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羊献容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善。 很明显,司马颖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尊重过她,或者说这个皇后娘娘的身份。 “只是这个意思。”司马颖竟然还略略躬身行礼,“辛苦皇后娘娘了,臣会让朱大人写好奏折的。” “凶徒是谁?”羊献容已经攥了拳头,这人竟然如此对待她。 “苏顺。” “你确认么?” “确认。” “我不确认。”羊献容板起了面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要看到他亲自认罪。” “那要如何?”司马颖已经站直了身体。 他可比羊献容要高一头,俯视看向她的时候,眼底的冷意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 “提审苏顺,让他确认这根裤带是不是他的。”羊献容的明眸清澈,丝毫没有惧意。 这倒是出乎了司马颖的意料,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忽然大声说道:“朱大人,带着苏顺,我们去浒记,认证物!” 朱墨答应得极快,他早就看出这其中的尴尬和不妥,速速离开才是上上策。 羊献容也不说话,只是板着脸走出了北军府。 司马颖依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朱墨去大牢里提人犯也需要时间,羊献容走得也不快,还慢慢看起了朱雀大街的风景。 这与昨日夜间完全不同,少了灯红酒绿以及美人红袖招,多的是日常的烟火气息。 她慢慢走,看到与泰山郡不一样的小摊位就停下来多看几眼。 已经接近晌午,很多饭馆和小食摊都开始沿街招揽生意,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很是热闹。 大晋民风开放,也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单行女子在街上行走。 渐渐,人多了起来。 有人从她身边擦过,也有小孩子奔跑着,还有商贩向她兜售起小物件……羊献容走在人群中,走进了人群中。 尽管脑子里还因为司马颖刚才说的话,嗡嗡作响。 但始终是少年心性,看到热闹有趣新奇的事物,被转移了视线。 朱雀大街最热闹的开阔地段还有卖艺之人。 看起来并非汉人,身材高大威猛,黑红粗犷的面容被络腮胡子遮挡住,几乎看不见眼睛。 就这样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围观的人群也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叫好喊叫。 这两人就更加卖力地角力,甚至还拼了命的要将对方按倒在地,狠狠地捶打一番。 看得羊献容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一番缠斗之后,两个人都见了血,但也见好就收。 其中一人还忽然脱掉了上身的衣服,当做是簸箩一般开始向围观的众人要赏钱。 看客们见到如此精彩的博弈表演,也纷纷掏出了身上的铜板银钱,多多少少是个心意。 羊献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裙,忽然想起自己并未带荷包出门。 看到两个大汉即将走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忽然就紧张起来,伸手摸向了头顶的那一小根金钗。 “我们的,今日兄弟们用力了!辛苦!”忽然有个浑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即掏出了一个小银锭扔了过去。 第38章 指认凶物的现场 第38章指认凶物的现场 羊献容转过头去,竟然是刘曜。 他还是那件简单干净的衣衫,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身材实在是好,胸脯横阔,骨健筋强,自有一股气势。 因为靠得极近,能够闻得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羊献容有了些不自在。 “感谢兄弟赏识,感谢小娘子赏赐。”这两个角力的汉子看到是小银锭,立刻眉开眼笑,嘴甜起来。“英雄配美人,美人爱英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刘曜还没说话,羊献容的脸有了一层薄红。 “为何在此看热闹?”司马颖挤了过来,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袖,“难道你不识路么?” 羊献容的心思还在刘曜身上,冷不防被司马颖扯了一把,吓了一大跳。 刘曜也立刻伸手去揽住羊献容,护她稳站好,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先离开这里吧。”因为刚刚角力的汉子说了吉祥话,已经有很多人看向了他们。羊献容也低声回答道。 “我们吃得多,睡觉打呼噜,不好去打扰你的家人的。”刘曜看到羊献容笑了起来,表情更加柔和了一些。与这样娇弱的小女子说话,声音都低了很多。 “苏顺杀了我妻子啊!大人啊!替我亡妻讨回公道啊!”雷大勇面容枯槁,悲伤得不能自已。 司马颖的护卫也挤了过来,在他的眼神暗示下,迅速打开了一条路,让羊献容走出来。 “走吧。”刘曜也很是关心此事,和羊献容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司马颖去了浒记。 “平日里见过他走过这里,那日因他妹妹的小孩子满月请他去吃酒,他还挺高兴的,给了我两个红鸡蛋,所以有印象。”伙计又看了一眼苏顺,“他这件外衫就是我们浒记的,就是那件我卖出去的。” 赵老板还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才说道:“是本店售卖之物。” 这一声声凄厉地哭喊,令周围的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刘曜没有松开羊献容,还是虚虚的揽着她的肩头,尽量不让她被其他人触碰到。 苏顺被行刑过,身上有了不少血渍和污秽,但这衣衫明显质量和裁剪都是不错的。 “杀人偿命!”雷小妮的声音稚嫩而尖利,“大人啊!一定要替我娘亲做主啊!” “好啊。”羊献容的笑容还在脸上,“昨日河里捞起的那个人是林氏,发现了一根绯红色的裤带,是浒记的,所以朱大人带着苏顺去浒记让那边的人给指证一下。” “哎这……”赵老板很是紧张,平素里他也没有亲自接待客人,都是自家伙计们做事情。 “哦,辛苦王爷带路吧。我真的不认识。” “这是要做什么?”刘曜问道,“我可以跟着去看看么?” “放在家里,怎么会丢?难道你不找么?”朱墨的火也上来了,一个犯人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令他的颜面受损。 几名伙计也哆哆嗦嗦站在一旁,也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苏顺。 因为刚才有些耽搁,朱墨早已经押着苏顺到了浒记。 “我不知道啊!”苏顺忽然大喊了起来,“我是用轿杆打死的那个婆娘,不是勒死她的!” “哦?”朱墨立刻让兵丁将这个伙计带到眼前回话。 浒记是洛阳城有名的布庄,贩卖的都是高档货,店面也不小。 赵老板也拿出了账本,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说道:“就是这个。” 朱墨瞥了一眼,就转头问苏顺,“你怎么说?” 从柜台里侧绕了出来,立刻小跑着来到朱墨的面,还用余光看到了一旁被押解的男子。 赵老板远远就看到北军府的官兵急速往这边走,心里还有些奇怪。但没想到,这些人走近时,他看到竟然是朱墨亲自带着人过来的,就停在了他的门口。 “我才来洛阳几日,还没怎么逛呢,在北军府可足足待了三天,这才出来。”刘曜笑了起来。 “你的兄弟呢?”羊献容也笑了起来。 围观的人数上来了。 “杀了苏顺!” “来了洛阳城后都没有逛过,我怎么能知道浒记在哪里?”羊献容也很是委屈,又转头看着刘曜,“刘大哥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走了。” “可有人认识这名嫌犯?”朱墨的官威很足,斜眼看着赵老板,“可要仔细看看再回话。” “还在客栈里睡觉。” 只要离开这片热闹的地方,就已经好了很多。 看着他指出的方向,羊献容在心底笑了起来,刚好走反了。 “那我怎么知道?丢就丢了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赠品啊!”苏顺的声音不小,羊献容他们一行人老远就听到了。 “好吧,怎么没住到我家去?” “先去浒记,莫要在这里耽搁了。”司马颖板着面,“应该往这边走。” 毕竟洛阳城都知道这件事情,对于苏顺是杀人犯的事情也多有议论。 “如何确认是他?”朱墨又问了一句。 “是是是,我们前几日做了打折活动。”赵老板也立刻补充道,“我有账本,每一件售卖出去的衣衫布匹都有记录,我去拿。” 伙计又看了一眼苏顺,才说道:“半个月前吧,这人来买了一件外衫,说是要去妹妹家吃满月酒,说小外甥和他一个生肖属相,本命年。我看那件衣服还挺贵的,就送了他一根绯红色的裤带……店里也是打折赠送……” “小人见过他。”一名伙计大着胆子开了口,又看了一眼赵老板。 “……你不早说。”司马颖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才跟着你……走了这么久。” “杀人偿命!” “胡说!你明明是将她勒死在先!”朱墨当街审案,自然是要拿出威严。 “我不认识浒记在哪里。”羊献容特别老实地说道,“我就是从北军府出来了。” 朱墨也没有废话,直接问他:“这东西你认识么?” 有兵丁拿来了那根绯红色的裤带,让他们辨认。 “我是杀了人!”苏顺忽然把脖子一梗,倒是硬气起来,“但我没有勒死她!这裤带是浒记的,是他们送我的!但是,这事情一定要说清楚,我还没用过,想着过完生辰再用的。就放在家里,但就是不见了。” 眼尖的人更是认出了司马颖,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赵老板和伙计都凑了过来,低头看了看。 “好。”司马颖皱了皱眉头,让护卫们跟在四周,与周边的百姓隔开了一些距离。 “现在就杀!” “替雷家娘子报仇!” 一时间,人群中竟然还喊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 第39章 暗潮汹涌的对局 第39章暗潮汹涌的对局 司马颖背着手站在人群里,一声不吭。 羊献容在刘曜的保护下,已经挤进了前排看热闹,他只好也跟住了他们。 他的护卫以为自家王爷要上前审案,结果是一阵推搡,反而让他们变得十分显眼。 幸好羊献容只是一身普通女装,站在了刘曜的身侧,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司马颖那一身官服吸引。 围观的众人也喊道:“王爷来了!王爷做主啊!” 朱墨看到司马颖过来,悄悄松了一口气,立刻冲他点头示意。 司马颖也是看了一半,不过大家这样喊叫,他也多少明白了。 “苏顺,本王问你,这裤带是不是你的?”司马颖虽然没有朱墨的气势足,但他相貌俊美,音调清朗,围观之人立刻安静下来,仔细听着他说话。 “是我的!”苏顺还在喊叫,“我就是杀了这个娘们怎么了?杀就杀了!老子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把他的嘴堵上,带回北军府。”司马颖可容不得别人在他眼前放肆。 北军府的几个兵丁早已经跃跃欲试,一听这命令,就立刻上前齐齐动手。力气大了些,甚至还掰折了苏顺的胳膊,引得他嗷嗷嗷地大叫起来。 “王爷。”羊献容站在了司马颖的身后悄声说道:“这事情应该再查查的,把那些店里的人都带回北军府吧。” “怎么?难道有问题?”司马颖有些不高兴。 羊献容抿了抿唇角,才又说道:“有疑问。” “裤带是他的,人是他杀的。他都承认了!还有什么问题?” “那凤銮旁被发现的那具年轻女子的尸身是谁?是谁杀了她?”羊献容丝毫没有怯场,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司马颖,没有半分犹疑。 司马颖倒是愣住了,她提出的问题的确还未解开。 “都带走。”他挥了挥手,朱墨立刻就让人把浒记的伙计和老板全都叫了过来,跟着兵丁们去了北军府。 “我也跟你去看看吧。”刘曜看到人多拥挤,又站在了羊献容的身侧,生怕有人挤到她。 “其实,也没事的。”羊献容的身边有司马颖的侍卫护着,也是安全的。“这案子怕是要审一段时间的,刘大哥无须为此耽误时间,去逛洛阳城吧。” “也是无妨的。”刘曜竟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凤銮被烧,我虽然洗清了嫌疑,但这又出了两条人命,我心中始终觉得是个事情,还是去看看好。” “……”羊献容还真的不太敢答应下来,她这个皇后是没有实权的,“这个要问问王爷和朱大人的。” 看到这两个人低声交谈,司马颖走了过来,说道:“可以走了么?还有什么不妥?” “没有,走吧。”羊献容也没有多说,跟着前面的人回了北军府。 既然没有人阻拦,刘曜也就跟着羊献容一起前行。 羊献容的步伐小,走得不快,刘曜配合她的脚步,也慢慢前行。 “刘大哥,那个银锭子我们一人一半吧,稍后我让二哥给你送过去。” “不用,区区小钱,我还是有的。”刘曜轻笑起来。 “刘大哥是哪里人?看起来并不像汉人,也不太像匈奴人。” “我母亲是汉人,父亲是匈奴人。”刘曜很是坦诚,“父亲在我极小的时候去世了,所以我自小跟着叔叔在咸阳长大。” “对不起,我不知道……” “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母亲都再嫁了,没所谓的。”刘曜竟然还扯出了一个笑容。 “跟在叔叔身边,会辛苦么?” “这话怎么说?”刘曜愣了一下。 “不是很多话本子里说,跟在叔叔婶婶身边长大的孩子都会吃很多苦,不太好的。”羊献容小心翼翼地措辞。 “哈哈,那你话本子看多了,我叔叔待我极好的。”刘曜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明媚,与司马颖有着截然不同之貌,更加豪爽一些。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只是边走边看着刘曜的侧颜,心里有一点点欢喜。“好吧,那你为何来到洛阳?” “听说皇上大婚……你……”话题忽然尴尬起来,刘曜也咧了咧嘴,“洛阳城很热闹,我就来看看。” “这倒是,这里的确很热闹。” 这条朱雀大街有着洛阳城最大的街市,熙来攘往之中,又有多少故事在上演呢。 羊献容的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皇城,巍峨的宫殿和高大的红墙,昭示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可这些年,大晋已经出现的不可逆转的颓势,就算自己嫁进了皇宫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拿到传国玉玺,让许真人给自己的妹妹羊献怜看病,是她现在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 因为有了司马颖侍从们的开路,羊献容他们走得很顺利。 回到北军府时,朱墨的武卫秦昭歌已经在门口等候。 他搓着手,看到司马颖走过来,立刻行礼说道:“王爷,有人报案,说自家的女儿失踪了。朱大人已经去后堂了,说是等您们过来,也一起去后堂。” “嗯。”司马颖只是应了一声,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本来就憋着气,司马颖的脸再俊美,这种态度也很是令人讨厌。 她没说话,直接走进了后堂。 刘曜停顿了一下,才跟着过去。 司马颖也继续跟着,秦朝歌也跟上。 侍卫们看到这个情形,也都立刻跟上。 羊献容本来没有带任何婢女和亲随,结果现在身后倒是跟了一群人,场面也很大。 她听着自己身后的动静,忽然想起了废后贾南风。 早上,皇上司马衷离开天元殿的时候,忽然因为那句“皇后娘娘”大笑起来,是不是也想到了贾南风? 自己微服的排面都这样,那贾南风是不是更加招摇呢? 想到此,羊献容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司马颖说:“既然都在北军府了,让那些侍卫们都别跟着了。” “好。”司马颖又展现出了臣子的礼貌,克制有节。 不过,他挥手让自己的护卫散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刘曜之后问羊献容:“这人不可以在这里。” “他是凤銮一案的证人,应当跟着本宫。”羊献容板了面孔,还挺直了腰背,努力显得自己高一些,也多一些皇后的气势。 第40章 前来报案认女尸 第40章前来报案认女尸 彼时的羊献容还有些少年心性,想要用自己新晋的皇后身份压一压司马颖王爷的气势,但随着后堂内哭天喊地的嚎叫之声,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就从台阶上摔下去。 司马颖和刘曜的动作极快,齐齐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她。 结果,她一点气势都没有了,小脸煞白。 “怎么会这样啊?这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小玉啊!”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我的妹妹啊!为什么?是谁杀了她?” 然后就是几个人的哭泣之声,嗡嗡呜呜的,很是凄惨。 原来,今日一早,住在洛阳城东南一隅的木材商蓝大海跑到北军府报案,说是自己的女儿不见了,请朱大人派人帮忙找一找。 蓝大海的木材生意做得很是不错,也算是洛阳城比较富裕的商贾之家。 在北军府朱墨面前,能够说得上话。平日里,两人还算是酒友。 他不知道朱墨一早就带着嫌犯去了浒记查案,只好在北军府等着。 直到朱墨回来,他说了一下情况。 朱墨忽然想到仵作处还有一具尸体无人认领,倒不如让他去看一眼。 结果,这一眼看过去,就出现了嚎啕痛哭的状况。 即便是看不清尸身面目,但凭借着衣衫和双手以及跛脚都能够确认这是他的小女儿蓝小玉。 蓝大海哭喊了几声之后,忽然晕厥过去。 跟随他来报官的大女儿以及管家等人急急对他施救,场面失控。 他因身材肥硕,倒在地上的时候,大女儿和管家都抬不起他,还差点被他拽倒。又因他满脸通红,手脚有些抽搐,情况很是紧急。 站在一旁已经一天一宿没睡的阮阿婆看到这个情景,强忍着身体上的伤疼,让众人闪开,她拿出了验尸的那套银针给蓝大海的额头胸口都各插了几针后,这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略微明白过来后,又大哭起来,涕泪横流,极为凄惨。 看来也是极为疼爱这个小女儿了。 朱墨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看到门口司马颖和羊献容已经走了过来,就对他和他的家人说道:“这是皇后娘娘和成都王,他们来督办凤銮一案,发现你的女儿死在了凤銮旁……” 司马颖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朱大人,莫说太多了。先听听苦主怎么说吧。” “是是是。”朱墨赶紧让出主座,请司马颖和羊献容坐了下来。 蓝大海已然哭得说不出话来,就由他的大女儿蓝小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起了过往。 “父亲有三个女儿,小女儿蓝小玉今年十八岁,因天生跛脚,尚未婚配。十日前,她去城西姑妈家小住,一直未归。我以为是妹妹喜欢住在姑妈家,也就没有特别留意。这几日洛阳城异常热闹,后来天气又不太好,所以父亲也没有张罗着去接妹妹回来。” 因皇上大婚一事,洛阳城白日里城门进去要有北军府的印章,晚上又有宵禁。 蓝大海忙着清点货仓里的木材货物,没有过问家里的事情。 他昨日去明月楼喝酒,有朋友说要给自己的小女儿保媒拉纤,赶紧回家打算和小女儿说说这个事情。 结果,大女儿说蓝小玉十日前就去了姑妈家,现在还未回来。 因朋友说第二日就可以安排双方见面,他立刻让管家套车去接蓝小玉回来。 管家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说姑妈家根本就没有看到过蓝小玉。 “姑妈说,这几日她一直病着,在家里静养,没有看到小玉过来,还寻思着这孩子隔三差五就会来家里玩,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过……所以,父亲就赶紧来北军府报官,请朱大人帮忙给找找……”蓝小玲已经哭成了泪人,“谁知……我妹妹怎么会死了?怎么会死的这么惨?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 “那你可知为何蓝小玉会去北五所?”朱墨先问了出来。 “不可能啊,她的腿脚不好,一般就是家里,或者是附近的金铺,或者是小食铺子买买东西。最远就是去姑妈家。”蓝小玲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那她可有什么仇家,对头?”朱墨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也不对,就又问道,“或者说,她得罪过什么人?和谁发生过争执?” “我的小妹啊,都不怎么出门啊。平日里就是家里人啊!”蓝小玲那个样子怕也是要哭晕过去了。 朱墨只好又转头看向了蓝大海。 在阮阿婆的几根银针的加持之下,蓝大海的状况好了很多。 虽然还在不停地抽泣,但看起来也算是情绪平稳了不少。 “小玉还没有出阁,平日里也不太出门,不可能得罪旁人。她的脾气一向极好,就连家里的丫鬟仆从都很喜欢她,绝对不可能有人要害死她的!” 看到这两人说的如此肯定,朱墨也只好说:“这尸身还需要在北军府停几天,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后事吧。” “让我再看看小女……”蓝大海浑身都在颤抖,“是我的不对,我怎么就没有早早地去找她呢?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了呢?” 情绪又上来了,武卫秦朝歌都上前去帮忙拉住蓝大海,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阮阿婆因为身上有伤,禁不起拉拽,表情明显痛苦起来。 羊献容只好对她说道:“阮阿婆,到这边来吧。” “不合适不合适,草民还没有蒸醋消毒,不可以到皇后娘娘身边去的。有味道。”阮阿婆明显有点怕她,连忙摆手。 “阮阿婆,这是皇后娘娘。”司马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阮阿婆立刻歪歪扭扭着身子走到了羊献容近前。 “皇后娘娘,草民知错了。” “知无不言就好,莫要再有隐瞒。”羊献容端坐在那里也很尴尬,毕竟现在这个局面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草民可是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阮阿婆紧张起来。 “没事了,你到一边去好了。”羊献容也看出来她怕了,只是淡淡地说道,“辛苦你了。” “不苦不苦。”阮阿婆又连忙摇头摆手,“能为皇后娘娘这样人美心善的人做事情,草民开心还来不及呢。” “那你不记恨我么?”羊献容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站在一旁的刘曜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第41章 快抓那个色坯子 第41章快抓那个色坯子 “草民怎么敢记恨皇后娘娘啊!”阮阿婆又跪了下来,“您可别这么说!草民很喜欢皇后娘娘的。” “为何?”羊献容只是看着她。 “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草民稍微有一点点隐瞒都看出来了……那现在草民是根本不敢隐瞒任何事情的。”阮阿婆急得汗都下来了,“草民真的是觉得皇后娘娘小小年纪却是这么厉害……” “行了,你也莫说这个了。”羊献容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道:“蓝大海人品如何?” “啊这?”阮阿婆明显又含糊起来。 尽管那边蓝大海一家人还在哭天抢地,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 但在这里,也等于说是当着他的面说他,似乎也不太好。 更何况,蓝大海和朱墨关系还不错,她也都是知道的。 那要如何评价呢? 不说实话是要被打的。 羊献容尽管年纪小,也不好糊弄。 坐在她身旁的成都王司马颖也正在看着她。 这位王爷看起来面善和蔼,但实际上顶着一个“克”字,也绝不是善茬。 “奸猾商贾对不对?”羊献容替她说了出来。 “唔……差不多。”阮阿婆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一些,“皇后娘娘如何得知?听说过?” “看面相呗。这一脸的横肉,油光满面……”羊献容这回答,司马颖都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虽然说,在这个场合如此品论人家的相貌很是不对,但蓝大海这个形象,也的确并不好。 “咳咳,莫要以貌取人。”司马颖还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哦,那王爷长得这么好看,必然是好人喽。”羊献容还真是百官不忌,直接说了出来,声音还极为柔和,令人心里痒痒的。 司马颖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只得又咳起来。 “蓝大海,你也莫要哭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害你女儿的凶手。”羊献容朗声说道,“你女儿或许没有问题,但也是因为你呢?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之前与何人有仇?” “什么?”蓝大海已经坐了起来,神志恢复了不少。“我的仇家?” “对,你的仇家,你家里人的仇家,有没有?或者这样问,你最近有没有和别人吵架?”羊献容启发着他的思路。 蓝大海的表情凝重起来,就连一旁的蓝小玲和管家都皱了眉头。 他们几个人还互相看了看,明显是有什么。 羊献容也不着急,看向了朱墨。 朱墨苦笑了一声,“下官不知道。” “说吧,若是对破案有帮助,也能提早为你们的女儿找到凶徒,绳之以法。”羊献容又对蓝家的人说道,“无论事情大小,都要说。” 蓝大海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蓝小玲竟然还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说。 一旁的刘曜绷不住了,大声说道:“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看你这样伤心的样子,也应该是极爱你的小女儿。如今,她惨遭毒手,甚至差点失去清白!难道,还有什么比尽快抓到真凶,为你的女儿报仇更重要的事情么?” 还是这一嗓子有效果,蓝大海怔了一下,就重重地给他们磕了一个头,哑声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有关联,但的确是最近的事情。”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蓝大海的木材行最近也有了亏损。 为了节省开支,他只好晚发或者是拖着不发,令这些雇工很是不高兴。 三个月前,有一个叫梁宝川的人找到蓝大海要工钱。 因为按照之前的雇佣规定,每满一年工期,都要支付一笔额外的红利给雇工。 梁宝川已经期满一年,并且是想要拿着这笔钱回家了。 “我不是不想给这笔钱,而是他常常偷看我几个女儿沐浴更衣。那一日还被我抓了个现行,就在大女儿的屋外,他竟然看她换衣服……真是色坯子!”蓝大海恨恨地说着。 一旁的大女儿蓝小玲也是二十几岁的女子,身材丰腴,脸庞圆润,虽说不能称为美人,但长得也算是周正。 看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这样的事情,立刻掩面哭了起来。 “既然被我捉了个“现行”,他怎么还有脸待下去呢?所以,我也就扣了他三个月的工钱,并没有报官,而是直接将他赶走了。可他走的时候,曾在我蓝家的大门口喊着‘我一定会报仇的!’也许,是他做的?” 蓝大海已经擦干了眼泪,开始了怒骂,“这种坏坯子,从前就不爱干活,还想拿老子的钱,我怎么可能给?!” 蓝管家也点着头,继续说道:“各位大人啊,这事情必然是梁宝川做的,他对老爷赶他出门的事情耿耿于怀,肯定是蓄意去找三小姐进行报复……望大人们明察啊!” 既然有了怀疑对象,自然是要先抓来问问再说。 事情似乎又有了突破口,朱墨立刻让人去抓梁宝川。 “快去抓那个色坯子,小心走漏风声,让人跑了!” 蓝管家自告奋勇带路,引着兵丁们去梁宝川家里去抓人。 谁知刚出了北军府大门,就看到梁宝川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正和旁人聊得欢实,眉飞色舞。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兵丁们一拥而上,直接将人捆了个结实,拎进了后堂。 “梁宝川,说!蓝小玉是不是你杀的!”朱墨的官威上来了,直接拍了桌子。 “大人啊,小人什么都没做啊!”梁宝川一脸的惊慌,但看了看蓝大海和他的女儿,心里也明白过来,“肯定是蓝大海冤枉我!我没看他女儿洗澡!我更不可能杀他女儿!” “还敢狡辩?大刑伺候!”朱墨才问第二句,就开始要给梁宝川上刑。 司马颖又咳了起来,“朱大人,先问清楚吧。” “不用刑,他不说啊。”朱墨还挺有理的。 “大人啊,冤枉啊!我是真的太冤枉了啊!蓝大海就是不想给我工钱,才诬陷我看他女儿洗澡的!可是啊,我有妻子有孩子,我为何要他那么丑那么胖的女儿洗澡呢?”梁宝川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大声喊了起来,“蓝大海真是欺人太甚!大人啊!我要告蓝大海克扣我工钱!大人,替我做主啊!” 第42章 难解的谜题线索 第42章难解的谜题线索 后堂杂乱异常,双方各执一词,嘶声力竭。 一边说梁宝川报复杀人,一边说蓝大海故意设局。 场面变得难解。 其实,口说无凭。 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指正梁宝川是杀人凶手,都是猜测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 朱墨悄悄看了一眼司马颖,司马颖只是看着这些人,一句话都不说。 羊献容也看了一眼司马颖,在这后堂之上,只有他是实权派,说话有分量。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也是要看他的脸色的。 想到此,她又烦躁起来。 蓝小玲哭得很是凄惨,一激动,还把手腕上的玉镯子给碰碎了。 估计这东西挺贵的,她哭得就更加惨烈了。 羊献容忽然心里动了一下,对朱墨说道:“朱大人,带蓝小玲去仵作处,再看一遍她妹妹的尸身,也好签字画押,走个过程。” “哦哦哦,可以的。”朱墨立刻答应着,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蓝大海也是真的很伤心,半躺在地上起不来。蓝管家跪在旁边搀扶着,也是抹了抹眼泪。 羊献容让阮阿婆跟着自己,一同去了仵作处。 刘曜和司马颖自然是跟着,寸步不离。 刚一到仵作处的门口,羊献容忽然问蓝小玲:“你妹妹身上是否有什么金银首饰?可曾缺少?” 蓝小玲被这句话问住了,“这个,我倒未曾仔细看。” “那你进去看看吧。”羊献容侧了侧身子,阮阿婆立刻会意,直接推着蓝小玲进了仵作处的里屋停尸的地方。 蓝小玲刚刚来过,认了尸身。 但现在又一次近距离看,尽管是亲妹妹,可还是有些发抖。 “你父亲对你们姊妹几个应该是不错的,你妹妹也应该是有些金银首饰吧?”羊献容尽量将声调放得平缓一些,安稳她的心绪。 蓝小玲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从白麻布下方拉出了尸身的一只手,从手腕摸到了手肘位置。然后,又转到另外一边,拉起另一只手,同样摸了一遍。 “不对呀,妹妹有一对蝴蝶纹样的金镯子,一只在莲花之上展翅飞舞,另一只落在一朵莲花之上,做工极为巧妙,妹妹很是喜欢,睡觉都会戴着。怎么没有了?” “身上没有任何饰品。”阮阿婆补充了一句。 羊献容也点了头,因为在验尸的时候她也在场,没有看到任何物品。 “先去梁宝川家里搜搜吧。”羊献容看向了朱墨,“凤銮那边也再去看看,或许是搬动尸身的时候掉了呢?” “好的。”朱墨这一次答应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这搜证的事情,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 朱墨很是客气地问道:“皇后娘娘,王爷,就在这里吃个午饭吧。下官让人去安排。” “嗯。”司马颖看了一眼羊献容,“可有什么忌口?” “这倒没有。”羊献容犹豫了一下,“其实,可以不吃的。” “这可不成,下官还是给您准备一些吧。”朱墨赶紧说道。 “皇后娘娘。”司马颖又喊了她一声,“您也是可以回宫的。” “咦,这个时候,又不需要我了?”羊献容看着司马颖,这男人还真是善变。“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案子破了,我自然就回去了。现在,我就是微服出来看看。” “不应出来太久的。”司马颖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羊献容应付了一句,继而对阮阿婆说道:“再勘验一遍如何?这一次重点看她身上的金银首饰,或者这么说,看看曾经哪里有金银首饰,多少是会留下印记的,对不对?” “是的。”阮阿婆已经开始挽袖子,检查起来。 不过,这人也死了太久,浑身都已经发黑发臭,若不是天气冷,怕早都开始招苍蝇蚊虫了。 刘曜皱了眉头,轻声对羊献容说:“别在这里停留过久,对身体不好。” “哦哦哦,那咱们去吃个肉肉吧。我可不想吃宫里那个肉糜了。”羊献容倒是很听话,但话题转变得也相当快,刘曜都咧了咧嘴,有点接受不了。 “其实,我想着也不用麻烦朱大人准备饭食了,我可以出门去明月楼再吃些东西的,也是方便。”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司马颖,“王爷若是有事情,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和刘大哥去去就回。” “那是不妥的。”司马颖还真是很有原则,“即便是微服,身边也必须有人护你周全。” “哎,随便啦。”羊献容不再搭理他,而是直接出了北军府的大门,去了明月楼吃饭。 明月楼的伙计没有认出羊献容,直接把她引到了大堂散座坐下。 今日天气冷,食客很少。 大家也都是在小声交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 羊献容也不挑剔,只是小声问刘曜:“你兜里有钱吧?” “有。”刘曜也低声回答她,还伸手去怀里掏银钱袋子。 “这是什么?”羊献容看到刘曜的手在怀里摸索的时候,有个短棍一样的东西晃了一下。 “哦,我随身带的尺八,吹着玩的。”刘曜想都没想,直接掏了出来。 这是一根竹制的乐器,短小精悍,周身黝黑,看着也是用了很多年的物件。 “不对哦,尺八不都是长一尺八寸,怎么你这个如此短小?”羊献容伸手接了过来,还轻轻摸了摸前四后一的空洞,“规制倒是一样的。” “嗯,这是小时候父亲给我做的,那时候年纪小,也拿不了那么大的尺八。父亲见我喜欢这样东西,就特别做了一个小的。”刘曜的神情略略有些黯淡,“不值钱,只是一个念想。” “对不起,刘大哥,我不应该……” “没关系了,过去这么多年了。”刘曜的眼神收了回来,只是淡淡地说道,“先吃饭吧,莫要饿到了。” “好吧。”羊献容把尺八又还给了刘曜,“那我是真的没带银两出门,稍后我让二哥给你送过去。” “我现在就可以给他。”司马颖直接丢了一个大钱袋子在桌子上,“哐啷”一声响,还挺吓人的。 第43章 找到了一只金镯 第43章找到了一只金镯 刘曜身体强健,若不是和娇俏的羊献容一直说着话,也不会如此低声温柔。 但现在,司马颖这样做,他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羊献容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忙说道:“咱们不用他的钱,其实,没钱也没关系的。这里是毛叔叔的兄长开的酒楼,我来赊账也是可以的。” “本王……”司马颖的声音高了一些。 羊献容捡起他的钱袋又放到了他的手中,“王爷,要是吃饭呢,就坐下来吃。要是不吃呢,就去忙您的吧。” “……”吃了这样一个软钉子,司马颖也是没想到的,“本王吃饭。” “那就吃。”羊献容也不管什么规矩,拍了拍自己坐的长椅,“快坐下,别让人看到我在这里。我可是皇后。” “这时候想起你是皇后?” “是呀,所以快点吃嘛。”羊献容这种绕指柔的做法屡试屡灵,柔美的小女子,总是能够令这些大男人放下身段,柔声说话。 三菜一汤,一盆米饭。 明月楼的菜肴味道都不错。 羊献容还为司马颖的护卫们单独开了一桌,也点了不少饭菜。 这些护卫初初还有些拘谨,但看到羊献容并未端着架子,还让伙计多给了几大盆米饭,让他们吃得很饱。 这几个人也是满脸笑意,吃得十分愉快。 最终,羊献容写了一张欠条,还用了头上的一根小金钗作为抵押。 “我这里有钱!”刘曜和司马颖要抢着付账,但都被她拒绝了。 “这金钗倒也是特别。”刘曜多看几眼,“这样式倒不像是近几年的纹样。” “我的老祖母给我的。”羊献容一脸的淡然,“她说过:无论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今日吃饱了,今日开心了,今日即便是难过了,都是自己真实的每一天。所以,无须执着这些东西。” 刘曜看着她一脸的认真,有些哑然失笑。“皇后娘娘是在劝我么?” “哎呀,莫要这样喊我。现在,我是微服出来呀。”羊献容急急地小声说道,“喊我三妹妹可好?不要让旁人听到呀。” “哦,好的,三妹妹。”刘曜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祖母说,洛阳城里的金铺都很不错,很多人都会定制自己喜欢的金首饰,无论自己戴,还是给妻子孩子,都很不错的。刘大哥也可以挑选一两件首饰给心爱的女子哦。” “我并无心爱之人。” “……自家妹子也可以的。” “我也没有妹子。” 这天真是没法聊下去了。 司马颖瞥了刘曜一眼,问到:“吃饱了么?走吧。” “哦。”羊献容立刻点点头,跟着司马颖又回了北军府。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蓝大海的状况也好了很多。 羊献容他们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和自己的女儿低声说着什么。 朱墨简单吃了一些东西,拿着阮阿婆刚刚交过来的验尸报告细细看着。 北军府兵丁们的动作很快,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回来禀告: “北五所凤銮那边仔仔细细翻找过了,没有发现金镯子,也没有任何饰品。” “梁宝川家里搜出了一只金镯子!”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情一震,都看了过去。 武卫秦朝歌接过了证物,递交给了朱墨。 这是一只蝴蝶停留在莲花之上的金镯子,纹样精细,刻画入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因此,也绝对不可能是梁宝川这样的人能够拥有的。 蓝大海和蓝小玲一看到这只镯子,又嗷嗷嗷地哭了起来。 “这就是我妹妹的镯子!这上面还有我的牙印呢!”蓝小玲尖叫起来,“当初父亲送给妹妹这对镯子的时候,我很是嫉妒,还说父亲偏心,咬了一口金镯子看看是否是纯金之物。” “另外一只呢?”朱墨问道。 回话的兵丁挺了挺脊背,“只发现了这个,他家也并不富裕,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镯子是在哪里发现的?”羊献容问道。 “梁宝川的枕头里。” “怎么发现的?” “他妻子指出来的。” “好吧。”羊献容抿了抿嘴唇,“朱大人,再提审梁宝川吧。”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梁宝川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只是说这镯子是路上捡的,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本来是想藏在枕头下面,等妻子过生辰的时候送给她当做礼物。 又是一顿嚎哭,众人的耳朵都觉得嗡嗡响。 看到一时半会也审不出什么结果,朱墨都给梁宝川上了刑,这人也是完全不承认自己杀了蓝小玉。 这事情就难办了。 天黑了下来,羊献容也要回宫去了。 “这事情怕是要再查查了。”羊献容的小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今日也算是有了突破。” “嗯,回去休息吧。你若是出宫,可以到红叶客栈找我,我这几日还在洛阳。”刘曜轻轻笑了一下,“快回去吧,三妹妹。” “好。”羊献容听到这句称呼,也笑了一下,“或许,你一会可以先去我家坐坐,找我大哥二哥说一下今天的事情。哦,对了,让二哥再给我送一些宣纸吧,今日我不小心弄坏了。” 她想起了今早的事情,不知道兰香她们几个今日过得如何。万一皇上忽然又来了,可就不太好办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刘曜答应了下来。 “那我走了。”羊献容拎起裙摆,快步往宫门口跑去。 司马颖只好在后面追了过去,扯着她的袖子上了西宫门门口的马车,直接进了宫。 索性没有人盘查司马颖的马车,也没有人看到羊献容坐在其中。 “谢谢王爷。”羊献容还是很真诚地对司马颖说道。 “为何?”司马颖有些惊诧,毕竟今日他的态度并不好,甚至还有些冒犯了她。 “你陪我这一整天,也是辛苦的。” “为了尽快破案,减少流言。”他还挺一本正经的。 “是啊,要尽快破了此案才好。或许,也能够找到是何人要杀我的吧?” “为何你认定这人是要杀你呢?” “难道不是么?”羊献容反问他,“凤銮被上锁之后,只有你能打开。但那个时候,你已经骑马走了……若是没有刘大哥,或许我早已经死了,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小小年纪,就在这里死啊活的,真是晦气。”司马颖又板了面孔,“你现在是大晋的皇后,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是千年一凤,不会那么轻易地死的。” “是啊。”羊献容只是应了一句,又沉默起来。 马车已经进了宫,但马匹的脚被软布包裹,走在青石板路上时也没有太大的声响。 此时,一轮明月已经升到了空中,在清冷蓝黑的天空中显得有些孤单。 她掀开了马车车帘的一角,看着这渐渐陷入黑暗的皇城,想起了老祖母说的那句话:“人生这辈子很短,凭心而活,才不辜负这时光。” 第44章 不断变化的朝堂 第44章不断变化的朝堂 过了两日,朝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大消息——北军府统领朱墨因办事不力,被降职去守洛阳城城门,而已经辞官不做的毛鸿宾被安排进了北军府,由之前的刺史连升两级,现在官封中侍郎,统领北军府大小事宜。 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就算是朱墨没有在规定时间内破案,但这样等于是一抹到底,成了最底层的武将。而毛鸿宾本身就是自己辞官不做的,现在竟然被升到这个位置上,还不就是因为朝堂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么? 虽然没有人敢多议论,但心里也多少是明白的。 毛鸿宾坐在北军府的大堂之上,把玩着大印,看着下面跪着的一众北军府的护卫、侍从、文书、乃至马夫,厨子以及杂役等人。 朱墨被贬职了,但他们依然留在原位。 可之后会发生什么,很是不好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司马伦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愣了一下,才问道:“毛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毛鸿宾赶紧起身行礼,“下官只是在想,这北军府职责重要,下官恐是难堪重任啊。” “这又如何?本王说你可以,你就是可以。”司马伦笑了起来,“你那个刺史做的不是很好么?青州那地方也是委屈你了。” “不敢不敢。”毛鸿宾立刻低头。 “其实呀,你当初真是没必要辞官的。也是本王疏忽了。”司马伦和蔼可亲,竟然表现出一副兄长的模样,“你也不过比我小几岁而已,也莫要拘谨。你看,我与你表兄陆平原常常围炉闲聊,都是自家人嘛。” 毛鸿宾的表情略微抽搐了一下,因为他这个表兄向来是溜须拍马,写出的那些华丽辞藻大多都是对于皇权的颂歌,真是达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步。 “下官与表兄久未见面……”他想撇清关系。 “哎,今晚就见见。本王做东,就去你那个明月楼吧。”司马伦可没有容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大力拍了拍毛鸿宾的肩膀,“北军府干系到皇城的安危,你也莫要有过多想法,本王既然力荐你坐上这个位置,也是看好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得好!” “……感谢王爷赏识。”毛鸿宾一直低着头,越发拘谨。 “当然,你也要明白北军府守护的是洛阳城的安危,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司马伦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凤銮被烧一案尚未侦破,现在又多了两起命案。正如本王昨日对你说的,尽快破案。否则,你也别想着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 这算是什么?毛鸿宾腓腹着,但还是继续低着头回答道:“是是是。” “再给你七日时间,尽快破案。”司马伦的大手又拍了拍毛鸿宾。 用的力气有些大,毛鸿宾吃疼得躬下了身子。 “对了,明月楼的那个客栈明日可以继续营业了。想你们毛家也不会与贾南风那个贱人混在一起的。你兄弟的那个儿子,应该也没有和那个贱人在一起过吧?”司马伦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行了,你先做事吧。晚上,本王叫上陆平原,孙秀,还有羊玄之一起到明月楼吃饭。” “好的好的。”毛鸿宾态度谦卑,完全没有了那日在明月楼冬醩酿成之日的豪爽快意。 坊间有个传闻,说是废后贾南风喜好年轻男子,常常会找一些年轻男子寻欢作乐。而毛家的一位子侄似乎就在某份名单里。 已经听出了司马伦的弦外之音,毛鸿宾更是低下了头。 幸而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暖炉正烧得极旺。 待司马伦走了之后,他让武卫秦朝歌陪着在北军府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做了一些例行公事。 而羊献容这边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因为她的母亲抱着羊献怜进宫来看她,天元殿热闹了许多。 母亲孙氏带了不少羊献容喜欢的吃食,又张罗着给她再添几件新衣,量着尺寸的时候悄悄抹了眼泪。 妹妹羊献怜在内殿的暖榻上睡得小脸通红,而她与母亲低声说着话。 兰香和翠喜进进出出帮忙准备着一些茶水和暖炉,也注意着是否有人在偷听。 “宫里是非极多,我儿也莫要随意出宫。”孙氏极为不放心,拉着羊献容的手,细细地摩挲着。 “母亲,我也不是要出去的,只是这命案中又有新的命案,的确很是棘手……”羊献容解释起来。 “这里不是泰山郡,老祖母任由你各种玩耍,但这里是皇城,你现在是皇后。” “那又如何?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困在宫中么?”羊献容忽然声音高了一点,“母亲,当时答应嫁过来不过是因为外祖父和司马颖带着五百兵丁去了祖宅……那种情形下,我不答应也要答应。再说了,怜儿若是得到许真人的治疗,或许还有转机……” “容儿,这些事情就不必再说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做你的皇后,听话就好。” “母亲啊!娘亲啊!”羊献容反手拉着孙氏的手,“我们之前不也是偷偷说好的,怜儿的病若是好了,我就离开皇宫,不做这个皇后了……” “嘘!”孙氏立刻捂住了羊献容的嘴,“小声!” “唔……” “这话以后要烂在心里,再也不许说出来!”孙氏极为严厉,“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唔……” “我进来之前,才得到消息,朱墨已经被贬,毛鸿宾竟然做了北军府的中侍郎,你知道这其中又会有什么事情?” “唔?”羊献容拉着孙氏的手,“发生了什么?” “你父亲说,这是司马伦在为你立威呀。”孙氏很是认真,“司马伦目前最看重的两个人,文臣是你表外祖父刘秀,武将是丽妃父亲董元赫。现在很明显,他贬了朱墨,就是折了董元赫的面子。丽妃在宫中日渐高调,你和皇上成婚之夜,她竟然拉着皇上不放……这是不懂规矩,必然是要给些教训的。” 听着母亲转述父亲羊玄之的话,羊献容立时就明白过来。 自己去北军府查案,也是司马伦默许的。 毕竟自己的皇后之位也都是仰仗这一位才坐下来的。 那么,接下来呢? “司马伦知道你与毛鸿宾是旧相识,毛鸿宾也与老祖母的关系极好。所以,即便是他不喜欢做官,也要给他按过来坐到北军府,就是想为你找一个能够说上话,使唤得动的人。”孙氏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脸,“容儿,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化极快,并非是好事情。但现在,局面对你有利,为娘总算也稍稍安心一些。” “那我去把这两起命案也破了吧,这样应该也是可以的吧?”羊献容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只是一晃而逝的念头。 “可以破么?”孙氏有些怀疑。 “当然,娘亲啊,我是你最聪明的容儿啊。”她斜躺在刘氏的怀里,还只是个孩子。 第45章 北军府的女文书 第45章北军府的女文书 母亲刘氏走后,羊献容在天元殿里抄写了一天的经书,这是之前答应毛鸿宾要做的事情。 表面上是安静抄写经书,但她也在心里不断推演着这两起命案的过程和线索,寻找破绽和突破口。 第三日,趁着二哥羊献康进宫送母亲为她缝制的新衣时,她悄悄跟着二哥出了宫门,去了北军府。 毛鸿宾看到她的时候有些吃惊,急急地低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已经是一身官服的毛鸿宾,羊献容轻叹了一声:“我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够破案。” “啥?那个蓝大海女儿的事情?还是雷大勇妻子林氏的事情?”毛鸿宾让羊献容坐到了内堂暖和的地方,又自己动手笼了火盆,“这蓝大海还真是喜欢这个女儿,这天天在大门口嚎哭,也是挺凄惨的。” “你信他的话么?”对着毛鸿宾,羊献容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姿态也放松下来,“毛叔叔,哦,毛大人,这事情还是要抓紧查的,司马伦也没给你多长时间吧。” “哎,我没所谓的,时间一到,案子没破,我就可以继续回明月楼酿酒了。”毛鸿宾说得还挺轻松的。 “那可能就不是明月楼的客栈继续查封,连酒楼也要没了。”羊献容小脸很是严肃,“司马伦是不是用你家兄长的客栈作为交换条件?你若是破案,自然是司马伦的功劳,若是不能破案,朱墨都被贬了,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这……”毛鸿宾忽然愣住了,“大不了就酿酒摆摊啊。” “毛叔叔,你觉得司马伦能够放你,但能够放过你的侄子么?他现在是司马伦手下,做的是八品羽林郎吧?这是被人拿捏在手中……”羊献康都参与了话题,“三妹妹说得对,不破案子,你这酒楼客栈都会没了,还可能是全家都被赶出京城,说严重点,也许都没命了……” “哎,我岂能不知。”毛鸿宾也正色起来,“司马伦现在到底要如何?已经位极人臣,还要做什么?” “这事情我们就不要多猜测了,还是先把眼前的关过一下吧。”这样的话题,即便是羊献容想再说几句,可这种地方人多口杂,也必然是不应说出口的。“我想拿一下梁宝川家中找到的金镯子,找金铺去问问。” “问啥?”毛鸿宾愣了一下。 “信我。”羊献容也不愿意多说,“既然您现在是北军府的大人,那就先给我一个身份吧,比如文书。” “……羊小容,你要做什么?”毛鸿宾的声音都大了不少,惹得外面的武卫秦朝歌都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毛大人,我是为了破案呀。我不能顶着皇后的头衔出门,那我身后要跟着多少人啊……” “难道我大晋没有能破案的人么?难道我不能破案么?” “那您赶紧破一下呀!” “我……” 这两人的声音越发的大起来了,吓得羊献康都两边摆了摆手,急急地说道:“慢慢说,别吵吵。” “二哥,没你的事。” “羊献康,没你的事。” 这一老一小的两个人还同时扒拉开羊献康,继续对上了。 “毛大人,听我的,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羊小容,这里不是泰山郡!不能让你胡来。” “我什么时候胡来过?”羊献容站起了身,看着他,“这事情听我的,我是羊献容。” 毛鸿宾忽然气势就弱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中渐渐坚定了些。 最终,拗不过她,只得说道,“若不是夏侯老夫人……算了,你要做什么,都要和我说,我陪你去查案。” “别别别,你可不能出去,官威太大。我就扮做是北军府的文书,然后让二哥陪着我就好,或者秦朝歌也可以的。” “本王也要跟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不合规矩。” 这司马颖还真是消息灵通,羊献容前脚刚出了宫,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他今日倒是一身便装,公子如玉。 羊献容对于他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反正现在多一个人跟着也没所谓。 司马家的人太多,关系也相当错综复杂,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皇后娘娘……”司马颖还想说什么,羊献容直接拦截住他的话,“羊小容,北军府文书。” “……”司马颖皱着眉头看向了毛鸿宾,毛鸿宾一脸无辜地看回去,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你现在要做什么?” “我要拿着这个金镯子也洛阳城的金铺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或者认识这个金镯子。” “为何?” 面对这几个人都发出的疑问,羊献容只好又耐心地解释道,“蓝小玉的这对金镯子,就单看这一只,相当精美,也是赤足金,很是值钱。那么,另外一只呢?若是歹人抢走了,必然是要销赃的。能够收这样的金镯子,或者说识货的人,一般只有金铺。洛阳城的金铺也不多,可以走一走问一问。” “可以派秦朝歌他们武卫去问。”毛鸿宾还是不太同意羊献容出门。 “是,他们都可以。但是,如果这老板真的收了这件赃物,看到气势汹汹的这么多兵丁来查案,还肯说出来么?” “逼他说。” “然后呢?不说就上刑,说了就当做同案犯抓起来。谁还肯说出来呢?”在这一刻,羊献容的眼睛亮亮的,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光彩,与之前被珠光宝气围绕的皇后打扮完全不同,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你知道洛阳城有多少金铺?”司马颖也不再坚持,“或许需要很多天。” “是啊,所以我们要快。”羊献容向毛鸿宾伸出了手,“毛大人,金铺的名单有没有?我要看一看。” “哦……大约是有的,我去找找。”毛鸿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喊了一嗓子,“秦武卫,咱们的商铺册子在哪里?” 秦朝歌本来是站在门口听吩咐,现在被这么一喊,也挠了挠头,“大人,这个我不知道,还是要问问文书们的。” “快去问,快去找来。”毛鸿宾的官威终于上来了,还故意整理了一下官服。 “是。”秦朝歌赶紧跑去了文书处找册子。 第46章 大街小巷的金铺 第46章大街小巷的金铺 洛阳城大大小小的金铺有五十三间,散落在城中各处。 幸而有司马颖和熟悉城中情况的秦朝歌帮忙,他们在地图上将这些位置全都标记了出来。 这也花了大半天时间。 羊献容意外发现,司马颖不仅字写得漂亮,画画也极其好。 就在他为她解释某家金铺老板娘每日会精心梳一个悬空发髻是什么的时候,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女子样貌,且极为逼真。 这又令羊献容对司马颖多看了几眼,想起皇上司马衷对于笔墨的挑剔,就算是个傻子,怕也应该是从小就学习过,也是个中高手。 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这些金铺的地点后,羊献容勾出了三家金铺,决定先从这些地方开始。 “为何是这三家?”司马颖问道。 “都是规模不小的金铺,又都在闹市之中,即便是拿了赃物去贩卖,也不会引起怀疑,毕竟这些地方只看质量,不看人。”羊献容略略想了想,“秦武卫也要换一件普通的衣衫才好,莫要引人注目。” “好的。”秦朝歌转身出去换衣服。 毛鸿宾很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早去早回。” “嗯。”羊献容还略略有些小兴奋,能够出宫也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第一站是喜来福金铺,在朱雀大街之上,北军府旁边,也是司马颖的产业。 金铺老板自然是很老实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比如这金镯子的质量以及大约能够卖多少钱。虽然他这里没有得到特别有价值的信息,但毕竟也能够确认这镯子也算是值钱的。 第二站的金铺说的大同小异。 第三站的同鑫金铺的伙计看到这三人进来的时候,很是热情的接待。 他只是觉得这三人衣着鲜亮,应该是大客户,并没有认出他们是谁。 羊献容也表现出闲逛的样子,拿出蓝小玉的那只金镯子问道:“我想买一只和这个类似的金镯子,要质量好的。” “哟,我瞅瞅。”伙计笑容满面地接过了金镯子,摩挲了一下花纹,“这镯子可不便宜,赤足金的。” “嗯,那是。我小姐妹的,很贵的。”羊献容也笑得很好看。 伙计又看了看,边上正在拨弄算盘的伙计侧头也看了一眼,“哟,这镯子怎么这么眼熟?” 三人听到这话都来了精神,司马颖靠近了羊献容。 “这话怎么说?”羊献容依然很平稳,“我小姐妹说这是她父亲给她打造的,世间就应该只有这一件的。” “我看看。”那伙计放下手里的东西,低着头仔仔细细看起来。“这个纹样……我应该没记错的,之前有人拿了一个差不多的金镯子来的,跟着特别像。” “谁呀?”羊献容接了一句。 “谁来着?就那个……对了,雷大勇。” “什么?”羊献容还没有发出声音,司马颖和秦朝歌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哎,你们也知道雷大勇家的事情了?”伙计叹了口气,“真是太惨了。要我说啊,他也真是这几年都是流年不利,先是他被木料压断了腿,后来妻子又病了,总是不好,每个月都要买不少好药吊着,据说还是不容易好的病……现在倒好了,媳妇也死了,也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他拿镯子来做什么?”司马颖问道。 “说是要给媳妇办后事,钱不够了,所以就打算卖个镯子应应急。”伙计把金镯子交还给羊献容,“我经手的,跟这个花纹差不多,质地也是一样的。” “哪里来的?”司马颖又追了一句,声音有些凌厉,吓得伙计哆嗦了一下。 羊献容急忙拉了他一把,柔声说:“哥哥,你管人家是哪里来的呢?反正我是要这样一个镯子的,多好看呀。” “我……只是着急想问问哪里有……”司马颖被她这一声“哥哥”,心里的某个地方化开了,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哎,我知道的。”羊献容笑得很甜美。 伙计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也赔着笑脸说道:“大郎君莫急,这金镯子说是雷大勇媳妇的陪嫁之物,回头也是可以问问的。不过,既然有了样式,小店也是可以打造一支的,不敢说一模一样,但也一样赤足金,保质保量,保证让您家小娘子满意的。” 这话说完,羊献容还没顾得上害羞,司马颖倒是愣住了。 “休要胡说。” “哦哦哦,还没过门?定情之物?”伙计笑得更灿烂了一些,“那我们就更要仔细打制了,保证比这只金镯子更好。做牡丹图案可好?我记得咱们大晋皇后的凤銮之上也绣有牡丹图案的,大气简洁。” “你怎么知道的?”羊献容有点好奇,当初她也是仔细看过凤銮的那些金丝线的绣样。 “小的媳妇是绣娘,之前跟着雷大勇秦师傅他们夫妻做了凤銮的帷幔,所以也知道那图样的。”伙计的笑容更大了,“放心,一定好看。再说了,小娘子这么好看,自然是要用最好的金镯子纹样了。” “雷大勇妻子得了什么病?”羊献容只是抿嘴笑了一下,又继续问道,“很严重么?” “好像是什么喘息之症。”伙计想了想,“我们金铺的人很多人都会有这毛病的,就是常常喘不上气,年轻的时候还算好,年纪大了就不成了。” 听闻这句话,羊献容和司马颖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几日在喜来福金铺的事情。 当时,金铺老板咳喘得相当厉害,羊献容还随口问了一句,而司马颖也只是说这是喘息之症。 “因为接触过多的金箔之物,一不小心吸进去就会不舒服了。”伙计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老板也这个毛病,这不就总是要去喝些麦冬、五味子和人参吊着,才不至于太难受。要不是我们开金铺,这天天喝人参,也是承受不起啊。” “后来雷大勇那个金镯子呢?你们收了?”羊献容继续问道。 “那倒没有,他就是拿过来问了问价格,说自己再想想,还是挺舍不得。”伙计叹了口气,“其实,这人刚没了,他就卖媳妇的东西……哎,算了,不说了,小娘子要是想打金镯子,就在我们这里好了,我们可是洛阳最大的金铺,质量一定是最好的。” 第47章 世间全都是厉鬼 第47章世间全都是厉鬼 午夜时分,秦朝歌带着一队兵丁在北军府里里外外巡逻,查看各处情况。 走到北军府监牢的时候,看到有狱卒正在打瞌睡,忍不住大吼了一句:“都给我精神点儿!” “是!”狱卒们立刻站好,还挺直了腰杆。 秦朝歌在大牢之中走了一圈,不少囚犯已经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一般来说,北军府关押的犯人并不多,大部分定了案的,就会送到西北极寒苦地做苦力了。 现在这里都是没有落案之人,小偷小摸者居多。 像苏顺和梁宝川这种牵扯到命案的,都会关押在大牢最里面的单间里,有狱卒紧盯着他们,生怕出现自杀或劫狱的情况。 囚牢的灯火昏暗,秦朝歌走到里面看了一眼,还提醒了门口的狱卒:“精神着点儿!” “是!”两个狱卒声音不大,但都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其中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狱卒犹豫了一下,才颤声说道:“秦大哥,我能申请今晚不在这里值班么?” “怎么?”本来都已经转身要走的秦朝歌,又回转过头。“小六子,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要来看重犯的,怎么,这才几个晚上就顶不住了?” “秦大哥,我怕呀……”小六子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声音抖得更是厉害。 “有什么可怕的?”秦朝歌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这些人都关着呢,你怕什么?要是冷了,就烤烤火,要是饿了,我一会儿让人给你们添个菜过来。” “……不是这个……”小六子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薛山,“这里是有鬼啊!” “啐,瞎说什么呢!”秦朝歌皱了眉头,又想踹他一脚。 小六子已经躲在了墙角,还左右看了看才说道:“我是真的看到了,还有哭声呢!” “瞎说!”秦朝歌被他说话的样子有点胆怯,“北军府阳气十足,不可能有鬼!” “秦大哥,我娘说过,这世间全都是厉鬼,特别是那些枉死者都会变成厉鬼找杀他的人索命……” 这个时候,忽然一股寒风吹了进来,众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秦大哥……这地方怎么会有风?”小六子已经跪在了下来,他的同伴薛山刚刚还站得笔直,现在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薛山!”秦朝歌喊了一声,立刻俯身去查看情况。 在牢房之中的苏顺和梁宝川和其他几个重犯也都站到了牢房门口,看着他们。 大牢外又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有不少人跑了进来,其中一个人裹挟着寒风,呼哧带喘地冲了进来,大喊道:“秦武卫,快些跟我走!” “这又怎么了?”秦朝歌抬头问道,“懂不懂规矩?大牢之中严禁奔跑。” “毛大人找您赶紧过去。”这人急急地说道。 “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情?”秦朝歌极为不满意,“他这上任还没两天,搞什么搞?” “……听说是蓝小玉的尸身不见了,毛大人让您赶紧去看看。” “什么???”这下子好了,不止是秦朝歌喊了出来,躲在墙角的小六子喊得声音更大。 他竟然还哭了出来,“秦大哥,让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 “到底怎么了?”秦朝歌又吼了一嗓子。 “这几天我总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特别吓人。这咱们这边是男囚,又在最里面,怎么可能有女人来呢?但就是那个哭声特别特别真切。”小六子已经泪流满面,“我昨天去小解,薛山说他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飘了过去……” 就在秦朝歌他们说话的时候,重犯囚牢里的犯人都嚎叫起来:“有厉鬼啊!放我出去!” “我昨天晚上也的确听到有女人的哭声,细细小小的,我以为是我做梦了。” “一定是有鬼!你们谁杀的是女人?” “冤有头债有主,女鬼莫要找我。” “女尸来了?” 囚牢之中并不大,四周都是高墙,没有窗户。 光线也很是昏暗。 现在多了秦朝歌等人在这里,显得越发狭窄。 忽然,又有一阵阴冷的风吹了过来,竟然将墙壁上的油灯熄灭了。 囚牢里只有秦朝歌手中的灯笼还忽闪着有一点荧光之意,但微弱异常。 所有人全都紧张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听到有隐隐女人的哭泣之音。 “嘤呜嘤呜呜嘤……” 这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很是诡异的音调。 “什么人?”秦朝歌的胆子一向很大,这一声大吼也是为了自己壮胆,或许还能震慑女鬼。 不过,却把小六子等狱卒吓得不轻,纷纷坐在了地上。 那些囚牢之中的人也吓得不轻,还有几个又骂了起来。 苏顺和梁宝川都紧紧抱住了监牢的木栅栏,浑身发抖。 “我娘说了,世间全都是厉鬼!都是厉鬼啊!”小六子这一嗓子实在是过于尖利和颤抖,最后的颤音击中了在场所有人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连秦朝歌都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囚牢的潮湿乌黑坚硬的墙壁上。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女人哭泣的声音忽然变大了,还隐隐哼唱起了歌谣。 “山树高,鸟啼悲。出门望,见白衣。还入门,中心悲。君有行,妾念之。山有日,还无期。结巾带,长相思。君忘妾,未知之。” 这声音也是极为奇怪,明明是每一个字都能够听得清楚,但每一个字尾音的震颤都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仿佛是吹了一口恶鬼之气,令人寒颤而不自知。 “是谁?”秦朝歌大着胆子,拎起手中的灯笼向四周照了过去,阴风似乎又变大了许多,还是在身边打着旋儿。 没有人再敢发出声音。 只听得那女子的哭声颤音变得凄惨了许多,“我是谁?你们看不到么?难道看不到么?我的脸呢?是谁把我的脸毁掉了?啊哈哈哈哈,是谁?是谁来着?” 与此同时,墙壁之中忽然出现了隐隐的白烟。 也就是瞬间,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但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又无法看得真切。 只能感觉这女子的身形娇小,但姿态却极为扭曲。 秦朝歌手中的灯笼已经掉在了地上,剩下了一点点光亮。 众人努力向墙壁的方向看过去,这女子全身在墙壁之上隐隐绰绰,披头散发,原本是脸的位置正在汩汩流血。 “啊!这是蓝小玉啊!” 小六子极为凄厉的声音在深牢之中响起。 第48章 哪里有情深义重 第48章哪里有情深义重 白烟渐渐弥散开,隐隐还有些血腥腐臭的味道。 梁宝川离这面墙最近,吓得更是不轻。 更何况,他是作为杀蓝小玉的嫌犯被关押在这里的。 此刻的他,跪坐在牢房木栅栏的后面,双手紧紧抓住了木栅栏,惊恐万分。 小六子还在尖叫:“蓝小玉,你找杀你的人去,莫要找我!不是我!” “是哦,我是蓝小玉!”这女鬼的颤音忽近忽远,还有些迷茫之意,“谁杀我来着?我要报仇啊!是谁来着?” “别找我!” “别找我!” “别找我!” 牢房之中,众人急急地喊了出来。 “不是我!你找梁宝川去!是他杀了你!”苏顺忽然喊了起来。 “哦,梁宝川啊!”女鬼的声音有些涣散,“那是谁动了我的金镯子?那是我的金镯子!我的那只金镯子呢?在谁手里?凡是动过我东西的人,都要血债血偿!” “啊!”梁宝川牙齿打颤,“蓝小玉,你去找雷大勇!那金镯子是他拿走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女鬼的声音幽怨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么?我要你们死!” “啊……我没想要你死啊!都是你爹太缺德了!你要是怨恨,也应该怨恨他才对!”梁宝川已经承受不住,直接大小便失禁。 “你胡说!我爹是最喜欢我的!”女鬼蓝小玉的颤音又尖利起来。 “你爹和你姐姐巴不得你死了呢!”梁宝川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就算是我打死你的,又如何?罪魁祸首是你爹!你姐姐!都是他们害的!你找他们去!不要找我!” “你为什么要我死?”女鬼蓝小玉身后的白烟忽然大增,她的声音也变得极为愤怒,血肉模糊的脸上竟然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那张脸,竟然变成了一个黑洞。 “是雷大勇说的,杀了你就好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梁宝川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是什么话?雷大勇为何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啊!他这么说的,我就动手了啊!我没想杀你啊!”失控的梁宝川,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秦朝歌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喊道:“来人!点灯!” 这一次,不止是来了一个狱卒,而是来了很多人,还拖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局面变了,阴风没有了,那回荡在大牢之中的颤音也没有了。 灯笼火把全被点燃,这里已经亮如白昼。 毛鸿宾带着不少兵丁走了进来,兵丁们又拖着捆得结实的雷大勇和蓝大海。 这两人的嘴都被堵上了,一脸死灰状。 所有人进来之后都看向了女鬼蓝小玉所在的那面墙。 女鬼蓝小玉就浮现在墙面之上,就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竟然慢慢升了上去。 再仔细看看,有一根细丝线在女鬼蓝小玉的头顶,是有人沿着房梁正在拉起……这竟然是一张十分逼真的画像。 画幅的一部分已经被墙壁的潮气打湿,略略使了些力气,这画像竟然拦腰断开。 女鬼蓝小玉的下半截就这样掉了下来,掉在了梁宝川的眼前。 他又大声惊呼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雷大勇,你怎么说?”毛鸿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看着跪在地上的雷大勇。 雷大勇的嘴被破布堵住,看那个神情也是极为害怕。 此时,有人忽然从房梁之上跳了下来,将上半截的女鬼蓝小玉丢在他的头顶。 刚好是女鬼蓝小玉缺少的脸部大窟窿套住了雷大勇的头,那上面还有一些红白血污,吓得雷大勇倒在了地上,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雷大勇,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交代么?”房梁上跳下来的竟然是司马颖,他伸手将雷大勇口中的破布扯了出来。 “或者,应该林氏也出来问问呢?”羊献容竟然是从墙后面绕了出来。 原来,这道墙有两层,里侧放置的是装满了水的几个木桶,以防大牢发生火灾时救援用。当然,也有在审问犯人时,泼上一桶冷水之用。 跟在羊献容身后高大的男子是刘曜,手持一根极短小的尺八。 “大勇,你为何要我?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都被狗吃了么?” 就在羊献容开口说话时,刘曜将尺八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原来,羊献容每一句话的尾音之处响起的颤音都是由刘曜吹奏的尺八所发出来的。 每一个音调都恰到好处的有音节相附和,若不是这两人现身当众表演了出来,在那种昏暗阴冷的环境中,必然会令人以为是鬼出现了。 此时的雷大勇已经分辨不出来,只是以为林氏的鬼魂真的来了,找他索命。 他“啊啊啊啊”地大叫着,然后又定定地看着羊献容说道:“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和小妮子都会好好活下去的,你走吧。” “为什么?”女鬼林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真的负担不起了,为了让你活下去,我和小妮子就都会死啊!”雷大勇哭得极为难看,但也是尽力扯着脖子在喊着,“你要我也死是么?为什么这么狠心?是你有病啊!” “是你让苏顺杀我?”林氏女鬼逼近了雷大勇。 雷大勇赤红着双眼,定定地看着羊献容,忽然明白过来,大喊道:“你是谁?你是谁?你不是人!” “是哦,我不是你的妻子,但那凤銮是我的。”羊献容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调,“雷大勇,事已至此,即便是你不说,我也已经猜到了大半。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怎么说?你们夫妻情深也是世人皆知,但三十余年的感情真的就这样了么?” “情深义重么?呵呵呵呵。”雷大勇又笑了起来,“你穷过么?你知道家里若是一粒米都没有了,你会怎么办?那日,我进宫见皇上,他随口就赏赐我十两金。我就是说了一句没饭吃,他竟然说:你可以吃肉糜呀?哈哈哈哈,他这个蠢蛋!” 听闻这几句话,众人都皱了眉头。 为了维护皇家尊严,秦朝歌上前踹了雷大勇一脚,“休得胡说!” “我胡说?我若是能够还有钱吃肉糜,我能放任有人杀我的妻子而不管么?”雷大勇又放声大哭起来。 第49章 没办法再过下去 第49章没办法再过下去 雷大勇今年四十五岁,也是洛阳城有名的秦家花轿的大工匠。 秦家制作的花轿极为精致华丽,也是达官显贵们最喜欢的奢侈品。 贵女们更是以能够乘坐雷大勇制作的花轿出阁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 放在十年之前的太康盛世之中,有钱人都会为自己的女儿定制这样一顶花轿,慢慢做,等待女儿红妆出嫁之日交货就可以。 十年八年都可以。 定金不菲,全款价更高。 一年若是能接三单,就足以令日子过得富足。 雷大勇凭借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手艺,兢兢业业地制作花轿,渐渐有了自己的名气,也成为了大工匠。 娶妻生子,生活顺遂。 几年前,他父亲去世时,将花轿贴金箔的手艺传给了自己的妻子林氏。 因她手巧心细,动作也很快。 重要的是,她的设计能力超群,非常懂得如何装饰出花轿的奢华感。 夫妻两继续制作花轿,日子总算是过得还可以。 可这一年来,林氏忽然得了喘症。 犯病的时候,甚至无法平躺,只能一宿一宿地坐着,大口呼吸。 郎中看过之后,说这只能用比较珍贵的药材吊着,并且每日里不能停。 秦家也算是家底丰厚,雷大勇立刻就去抓药,每日里都要给妻子熬药,盯着她喝下去才放心。 一年过去了,病症虽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这每天五两银子的药钱,却是拿出来越发困难。 家里即便是有金山银山,这日子都没办法再过下去了。 幸而皇上大婚,宫中北五所的官员找到他说是要千两金做一顶极为奢华的凤銮给新晋的皇后在大婚时乘坐。 但给他的工期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一边是开心,因为这几年生活越发困难,终于有了一大笔进项。 一边是焦虑,因为凤銮的制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极为精细的设计以及打磨,差一点都不成。 他和妻子林氏商量了一下,让她先尽快设计出样子给北五所的官员审定。 他则是去木材商蓝大海那里找寻合适的木料等。 时间紧任务急,秦家上上下下也都行动起来,日夜开工,终于在婚礼前一日交了凤銮,也惊艳了众人。 至少,当夫妻两人站在人群中时,看着流光溢彩的凤銮在皇家礼队的加持下熠熠生辉,心里也极为满足。 须臾之间,这凤銮就被那根火镞毁掉了。 旁人只是觉得可惜,而这两人却是揪心之痛。 林氏更是觉得难过,因为凤銮的每一处都是她亲手打磨贴上的金箔,日日夜夜不曾停歇。 “竟然就这样毁了?”她哭得很凶。 “算了,反正钱拿到了,咱们就别管了。”雷大勇虽然也很是难过,但也就是一阵子,毕竟千两金已经在家里了,其他的事情就是皇家要处理的。 “我想去看看。”林氏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制作凤銮而伤痕斑斑,看起来也有些触目。 “这么大风,有什么可看的!”雷大勇有些不高兴了,“你老老实实地先把药喝了。” “药喝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起色,不喝了!”林氏也犯了脾气。 “五两银子!不喝也得喝!”雷大勇皱着眉头看着林氏,“你也莫要难过……” “我就是难过啊!”林氏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看起来又犯病了。 雷大勇立刻让女儿去喊郎中,自己则将她拖到椅子上做好,抚胸拍背,帮她稍微缓解一下。 这一年来,隔三差五就要犯一次病,他已经熟稔这一套做法。 但在这一刻,他看到桌子上已经凉透的五两银子的药汤,心里忽然在想:这女人为什么不去死?家里的大半积蓄都花光了,日后自己如何养老呢?这一次的凤銮制作差点要了他大半条命,现在挣钱也很困难……她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无数个想法在脑海里旋转,令他的脑子也嗡嗡乱响,一口气没提上来,摔倒在地,昏厥过去。 风依然呼啸,吹得房顶和窗户都呼呼作响。 夫妻二人就躺在一张床上,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第二日,林氏已经好转了许多,梳妆打扮后说是要去北五所看看凤銮,“即便是烧坏了,也是我做的,我的心血,像是我的孩子。” 雷大勇也没有拦着,只是告诉她,“那你自己多穿一些,我要去木材商蓝大海那边结款,毕竟咱们也用了人家最好的木料,今日还是要把银两送过去才好。” 夫妻两人出了门,在大路口分开。 林氏去了北五所,雷大勇往蓝家木材行走去。 因为顺着风走,还比较快。 路上看到了苏顺正逆着风往前走。 之前,他出言轻薄过自己的妻子,雷大勇还忍不住揍了他。 现在两人相互看到了,苏顺多少有些不自在,所以也没有打招呼。 但雷大勇忽然说了一句:“苏顺,你仔细着点,我媳妇在北五所,你莫要过去。” 苏顺本就是逆着风,低着头走路。 听到这句话,也没有搭理他,甚至是装作没看到没听到一般,快步前行。 但他内心深处忽然就活分起来,行进的方向也是北五所。 这人本就是精虫上脑,在北五所看到落单的林氏,自然是一番调戏,林氏本身就是喘症,哪里有力气与这男子对抗。 结果,两人又争执起来。 苏顺看到四下里无人,就动手动脚起来。 林氏自然不从,与苏顺扭打在了一起。 另外一边,雷大勇想着先去看看有什么新的木料,就转去了蓝家后门的库房。 在这里,他看到的是梁宝川正将蓝小玉捆了个结实。 “你爹和你姐都过分了!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却诬陷我,明摆着就是不想给我工钱!”梁宝川攥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一旁堆积的木料。 “你放了我,我给你钱。”蓝小玉很是惊恐,坐在地上看着梁宝川,“我爹是抠门了一些,但是你和他好好说说,还是会给的。” “根本不可能!”梁宝川很是生气,“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工钱么?” “你别这样,我给你钱。”蓝小玉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哭着说道:“现在世道也不好,大家都挣不到钱。你放了我,我给你拿钱去。或者,你送我去我姑母家,她有钱的。” 第50章 同时发生的命案 第50章同时发生的命案 “我能相信你?你可是蓝家的人!”梁宝川拎起了一根拳头粗的木棍,狠狠地杵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相信啊?”蓝小玉哭道,“我并非是蓝大海的嫡女,又是个跛脚,他们一直不喜欢我。说起来好像很疼爱我,但实际上总是想方设法的将我嫁出去,用我去换取利益。你别伤害我,我有钱的!” “你胡说!我看蓝大海对你一直都挺好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是个臭搬运工!”蓝小玉大声喊了起来,“我们家的事情,你懂什么!日后,应该是我招赘女婿继承家业的,我姐要嫁人出去的,不可能有蓝家的一切。所以,她恨我,非常恨我!就连我是个跛脚,她都恨。” “我不管,我只要我的钱!” 忽然听到蓝家内部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梁宝川也愣了愣。 因寒风猛烈,蓝家也没有人出来做工。 木料仓库一般不会有人过来,因此这里即便是有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听见。 即便是有声音,也都被呼啸而过的北风掩盖了。 “你一个臭搬运工,懂什么?”蓝小玉喊了起来,“你放了我,我去给你拿钱!” “真的?”梁宝川犹豫起来。 “怎么?你竟然不相信我?那也别拿钱了,什么都没有了!”蓝小玉冷笑起来,“要不我父亲说呢,就你们这些臭伙计什么都不懂,蠢的要死。” “……”梁宝川听闻这句话,虽然心头不喜,但在蓝家做事情被老板打压惯了,竟然真的就过来解开了蓝小玉的绑绳。 也就在解开绳子的一瞬间,蓝小玉忽然用头撞了一下他之后,便快速地跑到门口去。 但她忽略了自己是个天生跛脚,平日都需要拐杖行走,现在怎么可能跑得起来呢? 被撞的梁宝川反应过来,抡起了木棍就打了过去。 打中了后脑的蓝小玉应声而倒。 梁宝川已经是恼羞成怒,想着自己本来就已经很憋屈了,竟然又被蓝小玉这个跛脚给骗了,心里就更加不爽。 于是,又一棍子打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棍子。 蓝小玉趴在地上,已经不动弹了。 梁宝川有些心慌,用木棍将蓝小玉的身体翻转了过来。 发现她口鼻流血,完全没有了气息。 怎么会这样?他也不想的。 “梁宝川!”站在门外的雷大勇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指着他说道,“你做了什么?” “啊!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杀人了。”梁宝川更加慌张起来,还扔掉了手中的木棍,不断往后退着。 雷大勇则捡起了木棍,嘿嘿笑着:“你就这么点儿胆量么?不就是打死个人么?你为什么害怕?干脆就让她面目皆非好了!” 说完,他竟然用木棍疯狂地击打在了蓝小玉的脸部,很快头脸就变得血肉模糊,无法辨别。 “啊啊啊,你你你你做做做做什么?”梁宝川结巴了。 “帮你!”雷大勇的笑容极为诡异,甚至还透着狠绝,令梁宝川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两步。 “我没想杀她……” “是啊,她死了,是你杀的。”雷大勇手持这根带血的木棍,一步步走向他,“现在,你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你无事。” “啊!”梁宝川一步步地后退,退到了木料堆处,再也没办法后退了。 “我帮你处理尸体,你帮我做一件事情。”雷大勇根本容不得梁宝川有任何动作,直接将木棍横压住了梁宝川的颈项,“否则,我就去告官!” “你说你说。”梁宝川吓得浑身发抖,也没了主意。 他与雷大勇很是熟识。 雷大勇常常来这里挑木料,都是他负责搬运的。 “你看见蓝小玉手上的两只金镯子了么?咱俩一人一个。”雷大勇示意让他看过去,果然躺倒在地的蓝小玉手上的金镯子暴露在外,闪着金光。 既然是有钱拿,似乎这杀人事件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梁宝川竟然就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将尸身搬到北五所去。”雷大勇继续说道。 “为什么?”梁宝川有些不解。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做,你就做!否则我就去告官是你杀的蓝小玉!”雷大勇的声音又严厉起来,吓得梁宝川立时就闭了嘴,赶紧又点了点头。 “稍后,你去那个无赖苏顺家里偷一条绯红色的裤带出来,记住,是一根新的。”雷大勇又嘱咐道,“莫要让任何人看到。” “啊?为……好的。”梁宝川想问又不敢问,此时他早已经失了心智,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就你这样的还杀人,呵呵呵呵。”雷大勇笑得很是怪异,“真是命中注定。” 雷大勇对蓝家木材行熟门熟路,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目睹了一场杀人事件。 而就在蓝小玉倒下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就在他心里成型,也推翻了之前的那个计划。 此时此刻,梁宝川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跟着雷大勇一起将蓝小玉的尸身装进了一个大麻袋里,又用平日里运木头的推车,推去了北五所。 他本就是搬运木头的伙计,做起这样的力气活儿,没有困难。 等到了北五所的外面,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竟然也没有护军和守备。 还是因为风太大了,一直睁不开眼睛。 所有人都躲在背风的地方,谁能想得到还有推车在这样的天气下来到北五所送货呢。 当然,谁又能想到林氏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看被烧毁的凤銮,然后就遇到了苏顺。 苏顺将林氏打倒在地,也没有了想轻薄她的心思。 轿杆质地坚硬,打在血肉之躯上,早已经令她整个人无法动弹。 梁宝川推着车过来的时候,发出了响动,惊吓到了苏顺。 苏顺立刻放下手中的轿杆,从某处逃走了。 梁宝川并没有发现苏顺,只是费力地抱着麻袋进了存放烧毁凤銮的北五所仓库,猛地看到一名血肉模糊的女子躺倒在地,又忍不住“啊”了一声,将麻袋掉落在地。 “喊什么喊!”雷大勇从他后面闪了出来,看着地上的这名女子。 这女子没有气绝,还在抽搐。 当她听到雷大勇的声音时,喉咙里还发出了“赫赫赫”的喘息之声。 第51章 偷桃代李的把戏 第51章偷桃代李的把戏 雷大勇俯下身,按了按那女子的颈项之处,确认此人竟然还有呼吸。 他立刻又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两步。 随即又从腰间解下了自己那条绯红色的裤带缠绕在那女子的脖颈,使劲拉扯……那女子本还有“赫赫”喘息之声,这下彻底没了声音。 一旁的梁宝川早已经吓傻了,浑身抖若筛糠。 再三确认这女子已经气绝,雷大勇才站起了身,看着那极为可怖的尸身又古怪地笑了起来,才转头哑着嗓子对梁宝川说道:“你把蓝小玉的尸身放到凤銮边上,把这个塞到麻袋里,丢到夹道桥下,暂时藏起来。” “哦。”梁宝川浑身发抖,但还是按照雷大勇说的去做了。 在搬动这女子尸身的时候,他看到这女子的双手满是伤痕,忽然一惊:这竟然是林氏,雷大勇的发妻。 他悄眼看了看雷大勇,而雷大勇正仔细看着被烧毁的凤銮,更是用指甲扣着凤銮上未被烧毁融化的金箔。 回到北军府灯火通明的大牢之中,梁宝川已经讲出了过往,承认自己是误杀了蓝小玉。 同时,他也指证雷大勇是杀人凶手,杀了他的妻子。 苏顺目瞪口呆地看着雷大勇,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倒是雷大勇一脸的平静,早已经抹干了眼泪,看着地上分裂成两半的画像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杀你的妻子?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毛鸿宾已经拍了桌子,在大牢里直接开堂审理。 “我本以为是天衣无缝,却怎料被你们识破了,那这也是命啊!”雷大勇长叹了一声,“我就想问一句,我的破绽到底在哪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竟然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抿了抿唇角,指着雷大勇的裤带,“你这条裤带是苏顺的,也就是梁宝川替你从苏顺家偷来的。” “何以见得?”雷大勇还问起了问题。 “浒记的绯红色布料大半是做了女子的衣裙,剩下的边角料便裁制成了裤带送给客人。”对于这一点,羊献容还真是知道得很清楚。“我的老祖母每一次来到洛阳城时,都会去浒记买些布料回家给我做衣裙,因此我知道浒记布料的特质。” 此时的羊献容就是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长夹袄。 “林氏尸身上那根裤带不仅有褶皱,看起来也用过一段时间了。当然,因为它被水泡过,自然也是会褪色或者褶皱。”羊献容想起了某些画面,略略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但这块布料的材质挺括,并非柔软之物,不容易有褶皱,所以当年老祖母买了好几匹这样的布料给我做衣裙。只有使用过一段时间后,才会有褶皱出现。” 毛鸿宾此时已经让武卫秦朝歌上前,将雷大勇的裤带解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这条裤带崭新如初,色彩艳丽。 “我在浒记的账本上看到过雷大勇的名字,它出现在三个月之前的购买记录中。”羊献容看了一眼这条裤带,“我想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雷大勇的裤带本应该是已经有褶皱褪色之物,但现在如此新,必然不是购买记录中的那一根。” “哦,我忘记说了,浒记的买卖有个特色,每一笔售卖都会有记录。因此,如果想查究竟是谁有这条绯红色的裤带,也是可以查得到的。”羊献容又回头看着雷大勇,“但是,你以为只有裤带这一件事情么?是你着急了。你天天来喊冤,要求北军府杀了苏顺,即便是发现这具尸身并非你妻子,你依然要北军府杀苏顺。那么,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是苏顺杀了你的妻子呢?” 这么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才消化着这些信息,并且回想着过往秦大勇的表现。 只有毛鸿宾是现在才接管了这件凶案,有些摸不到要点。 不过,他的气势也最足,又拍了桌子喝道:“雷大勇!如实交代!否则大刑伺候!” “我若是不说呢?”雷大勇竟然梗起了脖子。 “是呀,你不说,这事情也就这样定案了。因为,我们是靠证人证据说话的。”羊献容笑了起来,“你忘了么?刚才梁宝川招认了啊。” 这下,雷大勇的气势衰落了下来。 他看着梁宝川和苏顺,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因妻子这个喘症花费太大,所以他才起了杀妻之心。 本来只是想构陷给苏顺,但没想到在蓝家木材行看到了梁宝川杀人的全过程。 他忽然想到,帮了梁宝川处理尸体后,还能够得到一个价值不菲的金镯子,也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因此,他就想出来偷桃代李的把戏。 如果,北军府没有发现尸体被偷换了,那么苏顺必死无疑。他也可以利用妻子出殡的名义将蓝小玉的尸身也一并带走埋掉,就可以替梁宝川隐藏杀人的罪证。 若是北军府发现了尸身被偷换,那么也可以根据浒记的那条绯红色裤带定苏顺的死罪。 之所以偷盗裤带,也是那一日在浒记门口,他看到苏顺拿着绯红色裤带和伙计说:“怎么才送一条?应该再给一条呀!” 伙计赔着笑脸,把他请了出去。 当时,雷大勇在心底还唾骂了一句:这个抠门的小人! 而那一晚在计划杀妻时,他第一个想到的证物就是这根绯红色的裤带。 最终,雷大勇招认了所有罪行,也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此时的苏顺倒是嚎哭起来,说自己冤枉死了,“我没有杀死林氏呀!是雷大勇杀的呀!” 听到这话,众人又愣住了。 不过,大牢里其他犯人一直是旁听者,实在忍不住出了声:“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起了色心,杀人在先,雷大勇怎么可能杀妻呢?” “哎,要不是你,雷大勇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方法。”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老爷,杀了他吧!” 这下好了,大牢里又热闹起来,众说纷纭。 毛鸿宾使劲拍了拍桌子,这才让场面安静了不少。 “这事情还要皇上来定夺,稍后再议。来人,把这三个人分别丢进死牢之中,等候发落!” “是!”狱卒们也早在一旁听了很久,特别是听到雷大勇用绯红色裤带勒死自己的妻子那一段时,早已经气得不成了。 因此,现在毛鸿宾说可以把人带去死牢了,都纷纷上前拳打脚踢一番,才把人拖走的。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天色早已经大亮。 毛鸿宾说什么也要让羊献容先出了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仔细你的身体。” 经过这一晚的审理,羊献容也觉得很是疲惫。 “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林氏需要大量的银钱喝药治病?” 这其实是本案中最关键的一环,若不是林氏每日都需要花钱,或许雷大勇也不会起了杀妻之心。 所以,司马颖在陪着羊献容走出大牢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哦,那还是要感谢王爷那一日带我和张主事进了金铺,那个老板咳喘得厉害,我就顺口问了一句。”羊献容说起了不久之前的事情,“当时他说因为接触金箔之物多了,吸进了一些就毁了身体。我想着,凤銮制作需要了大量的金箔来贴轿身,只有林氏一人制作,又在北五所那个封闭的空间之中进行,必然也会吸入不少。她本身就是继承了贴金箔的工作,落下了病。现在又要赶工,就引发了咳喘之症更加严重了。” “那老板吃些药品还是可以的……”司马颖又说了一句。 “是呀,他是金铺的老板,他每日里有流水进账,即便是吃了五两银子的人参之类的贵重药品,也能够承受得起。但是,这是并不富裕的雷大勇,又是病患的妻子……这男人始终会不耐烦的。” 幽幽的叹息,只是羊献容。 “那为何要装鬼?”刘曜站在羊献容的身侧,替她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 冬日里的光线依然强烈,映衬着天空湛蓝。 一望就知,今日也是暖和一些的好天气。 “这种人早都想好了对策,那我们只有装鬼这一个办法逼他们其中一个人说出真相,其他的人也就会认罪了。幸好王爷的丹青笔墨技艺超群,刘大哥的尺八出神入化,毛大人更是积极配合我们做局,让我们提前进入大牢中埋伏,也让秦武卫先把雷大勇按到这里来听着……这才让案子破了呀。” 羊献容很是真诚地朝着这些人拱了拱手,很有一些男子气概。 “感谢大家为两位冤死的女子昭雪!坏人终究被揪了出来,死者也终能够瞑目。” 众人听到这些话,又向羊献容回礼,真挚而客气。 “三妹妹心思细腻,竟然凭借这些蛛丝马迹就破了案,实在是令在下佩服。”刘曜一脸的诚恳。 “刘大哥,若不是你的尺八之音吹奏的好,每一个音律都在我说完话的尾音之上,也造不出那样诡异的效果。”羊献容看了一眼刘曜的胸口位置,想必那只小巧的尺八又已经收了起来。 “那也是三妹妹善于利用……”刘曜低着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心里有些心疼,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到张良锄张主事一瘸一拐地快步跑了过来,急急地说道:“皇后娘娘,咱们快回宫吧!丽妃在映柳湖里淹死了!” 第52章 映柳湖畔尺八音 第52章映柳湖畔尺八音 01映柳湖畔尺八音 洛阳皇宫内北面有一片面积不大的湖泊,是当初修建皇城时特意引活水进来,用碎石做堤坝圈围起来,栽种柳树成荫,特别是在春夏之时,青翠柳枝迎风摆动,犹如仙子翩翩起舞,是后宫嫔妃们最喜欢的地方。 映柳湖,名字极美。 废后贾南风在湖边修建了一处极为奢华的亭榭,名为“柳亭”,专供她在这里欣赏风景,喝酒取乐。 因水面开阔,若在此吹拉弹唱,都能够借由水波美化音色,令乐曲更加动听。 不过,此时寒冷北风吹过,柳枝早已经光秃,随风摇摆颇有枯黄残美的意境。 清早,湖面起了一层薄雾,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一日之计在于晨,已有宫人开始收拾忙碌。 在他们清扫湖畔落叶时,余光见到湖面上飘着什么东西,不由得驻足观望。 洒扫处的木主事看到这几人站在不动,快步走了过来。 “这都干什么呢?”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略胖,脸庞白净,宦官特有的公鸭嗓响起,吓得那几名宫人立刻低下了头。 “别磨磨唧唧的,前日风大,没让你们出来做事。现在还不赶紧把落叶枯枝扫干净!” “木主事。”有个胆子大一些的宫人轻声唤了他。 “这又怎么了?难不成还饿了干不动?”木主事皱着眉头,就差拿自己手里的大扫帚打人了。 平素那几名宫人也是被欺负惯了,唯唯诺诺。 “木主事,我们只是觉得湖里有什么东西,但也看不真切,这才议论了一下的。”终于,还是有人说了出来。 其他几人也跟着附和,“映柳湖的水面向来干净,之前那位主子不让养莲花,也不养鱼,所以连水草什么的都没有。但今日,我们几个人都觉得湖面上有东西,喏,就在那边……” 这宫人手指向了湖面。 木主事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薄雾升腾的湖面上似乎有东西,但并非是黑色,甚至还有些其他颜色。 “啊!是人吧!” 他这一嗓子也够吓人的,映柳湖畔洒扫的宫人全都聚拢过来。 胆子大的,往湖边站了站。 薄雾散了些,依稀能够看到那件奢华的女子衣裙。 此时的木主事也顾不得许多,大喊道:“快去把人捞起来!找长杆!找绳子!快一些!” 若是宫中死了人,可并非小事情。 众人七手八脚忙乎起来,有人干脆就趟着水下到了湖边浅一些的地方。 待看清楚那身女子衣袍的时候,木主事早已经心惊,因为这绝对不是一般宫人的衣衫,必然是嫔妃的衣裙。 待到有人下到湖中将尸身翻转过来,面朝上的时候,忍不住大叫起来:“是丽妃娘娘啊!” 此时,人早已经没了气息。 长发凌乱,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口唇乌青。 木主事稳了稳心神,立刻让宫人去找张度张总管报信,自己则留在原地将丽妃的尸身平放好,并且脱下外衫先盖住了她的脸面。 消息很快传遍了宫中,司马伦得到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眉头紧锁。 张度让丽妃宫中的人将尸身先抬回她的宫殿,然后又急急地吩咐其他人赶紧准备相关的事项。 “皇上呢?”司马伦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的忙碌,问张度,“他昨夜宿在哪里?” “回王爷,皇上还在睡着。他昨夜一直在正阳宫里看字帖,看到了深夜才睡下的。是老奴一直陪着的。” 张度的额头已经冒了汗,手也有些发抖。 “皇后呢?”司马伦也是才起身,衣衫和头发都没有整理好。 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袍,清晨的湖边实在是冷了些。 “皇后娘娘去了北军府大牢,说是要审个案子。”张度的腰身更加佝偻,“她的婢女说,跟您这边报备过的。” “哦,对。”司马伦想起来了,之前还是司马颖过来说的,能够快速将那两起杀人案结案。“去北军府看看,让她赶紧回来。后宫之主,岂能不在呢?” “是是是。”张度又让人去了天元殿找张良锄他们去报信了。 “怕不是映柳湖里的水鬼将丽妃娘娘拖了下去吧。” “怎么可能?” “丽妃娘娘那么想讨好皇上,每日都在这里勤练音律,或许是失足跌落吧。” “不是说映柳湖里冤魂最多……” “你可别吓我,怎么可能呢?” “那你没听到过么?一到晚上,这里就有人吹奏尺八之音,婉转幽怨……” “我以为是哪位嫔妃娘娘吹的……” “那不能,那些娘娘们吹得都不好。也就是丽妃娘娘吹得好一些,所以才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才这么快得宠的……” “嘘,莫要多说。” 宫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起这件事情。 司马伦的耳朵很尖,已经听到了这些议论,不禁又黑了脸。“这都什么和什么?皇上现在还喜欢听尺八之音?” “……皇上自小就喜欢这个,有嫔妃知晓,就学了起来。”张度小心翼翼地回答。 “映柳湖闹鬼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司马伦继续问道,“本王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 “……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张度有些语塞。 “让那几个说的最欢的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司马伦指了指那几个离得最近的小宫女,他的亲随立刻就走了过去,把人都拎了过来。 “说!映柳湖闹鬼?”司马伦很是严厉,吓得那几个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回王爷,这事情也是宫里传的,我们也就是听了听。”有个年纪略大的宫女颤巍巍地回答着,“之前,废后贾南风常常在这里玩乐,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就杀掉扔到湖里去了。之前,有个擅长吹奏尺八的宫女很得皇上的喜欢,那废后就不高兴了,寻了个理由就将人工人丢进了映柳湖……” “这个贱人!”司马伦狠狠地说道,“本王就知道她这些年没做过什么好事情!” 看到司马伦如此这般,小宫女的胆子又大了一些。 “废后死了之后,我们也来过映柳湖畔祭奠过死去的姐妹,可就在春分之后,映柳湖畔就常常能够听到尺八的音律。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丽妃娘娘,或是其他娘娘们想要练习尺八乐曲而已。可是,那音调婉转哀怨,竟与之前那个宫女姐姐吹奏的音调十分相似……时间久了,大家都就说,这八成是宫女姐姐死不瞑目,出来……” “嗯?”见到小宫女停顿了一下,司马伦挑了眉,“出来做什么?” “出来杀人。” 这句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一众宫人又都开始瑟瑟发抖。 第53章 谁才是皇宫之主 第53章谁才是皇宫之主 血雨腥风的后宫从来没有太平过。 废后贾南风掌权的时候,看到谁不顺眼,就找个理由杀掉了。 她被赐死后,尽管宫中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终究司马衷也不是明君,智商更是有问题,常常有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时候。 当然,还有受了委屈的宫人想不开,直接投了映柳湖。 总之,这里风景的确优美,却也是吃人的地方。 北军府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利落,羊献容急匆匆地拎着衣裙一路小跑,先回了宫。 司马颖跟在她的身后,张良锄因腿上有伤,行动缓慢,落在了最后。 刘曜身份不够资格,只得留在北军府协助毛鸿宾处理雷大勇等人的杀人事件。 司马伦的话虽然没有说透,但也是有提醒的意味。 “哦哦哦,麻烦张总管了。”羊献容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本宫还是能再跑几步的。” 张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声对司马伦说道:“王爷,老奴去唤一轿辇过来给皇后娘娘吧。” 羊献容走得有些慢,渐渐就被身高体壮的司马伦和司马颖落下。 “知晓的。他也说过,皇后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并且,他也说过:皇后娘娘之前没有来过洛阳城,所以也是可以出去走一走的。” 这两人已经快步前行了。 “好的。” “皇后。”司马伦又转向了羊献容,“你也莫要担心,有事情就找成都王好了。当然,我也在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你祖父很快也会进宫,有事情也可以同他商量。莫怕。” 薄雾散去,阳光并没有出现,而是阴沉沉的寒冷。 “嗯。”羊献容和司马颖都点头跟随去了正阳宫。 董元赫本就和自己的外祖父一派有隔阂,朱墨被贬一事的新仇也会按在她这一边。现在丽妃忽然死在了宫中,她身为后宫之首,必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这人现在还是重用孙家吧? 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羊献容赶紧低了低头,轻声道:“这事情还是要烦请赵王协助,先应对一下丽妃家人。” “怎么?”司马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王看你对洛阳大大小小的事物也都很是感兴趣,既然都帮皇后查了凤銮的命案,也一起查查丽妃这事情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司马颖咬着牙也要答应下来。 “好。”司马伦对于羊献容如此礼貌很是满意,“今日死的是丽妃,还是要查一查的好。她父亲董元赫已经在来的路上,她舅舅朱墨,可是刚刚因雷大勇一案被贬……你可要知道这事情很是严重。” “这几日丽妃来了葵水,并未承欢。”张度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十分平静,羊献容的脸上有了些薄红。 “嗯,刚刚雷大勇已经招认了。”羊献容很是客气地扶住了司马伦的臂膀,“稍后毛大人会有详细的文书呈交上来的。” 司马伦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羊献容几乎都是用小跑的姿态,依然和他们有一段距离。“去吧。” “皇后娘娘昨夜一直在北军府?”司马伦看这个娇小年轻的女子,也没有表现出严厉的样子,多少还有了一丝长者的慈爱之意。 “这不合规矩。”司马颖又退了半步。 “赵王快快免礼。”羊献容在路上已经听张良锄大致讲了一下,也对于映柳湖闹鬼之事有所耳闻,想着这事情必定不一般。 因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擅自离开自己的宫中。 “哎,好不容想着能太平几天的……”司马伦叹了口气,“我去见见皇上,你们也跟过来吧。” “哦哦。”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根本没有等她的司马伦和司马颖。 偌大的皇宫之中气氛很是紧张。 张度像是知晓羊献容的心思一般,悄声说:“大晋规矩,只有帝后才可以在宫中乘坐轿辇,即便是赵王和成都王都不可以,只能行走。” “全听赵王的。”羊献容能咋办,只能听人家的。 司马颖站在一旁,有些不快。“先找仵作来查查吧。” “皇上没有去她那里?”羊献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皇叔,这事情我查也不合适吧?”司马颖退了半步,“这可是后宫女子。” “给皇后娘娘见礼。”司马伦看到羊献容的时候还是比较客气的。 听闻这话,羊献容心里一惊。 “这事情还是要问一下丽妃父亲的意思。”司马伦瞥了司马颖一眼,“成都王既然也进了宫,也没有什么事情做。要不,先查查这个事情吧。” 宫中的大小事物并非是皇上或是皇后做主,现在是司马伦代理执掌大权,羊献容心里明白得很。 张度有些哑然,连声说道:“别别别,这里距离正阳宫也挺远的,您在宫中是可以乘坐轿辇的。” “……皇上知道我的出宫的事情么?” “嗯,本王自然是会的。”司马伦很满意羊献容的低俯姿态,“这事情过于突然,先封宫吧,禁止任何人进出。” 羊献容想起了之前学习的宫规,“所以,即便是丽妃得宠,也只能在宫中行走?从正阳宫到映柳湖,距离可不近。” “怎么?她一个小丫头,身边也没有能做事情的人,你不帮一下,还要我出面么?”司马伦摆出了一副慈爱的模样,“你也要知道现在的状况,我要的是稳,皇宫要稳,洛阳城要稳,民心要稳。” 张良锄瘸着腿也走不快,跟在羊献容身边也有些吃力。 “丽妃娘娘这几晚都在自己宫中,皇上在看字帖时不喜欢身边有人。”张度的态度极为恭敬。 “是。”张度立刻转身吩咐跟随的小太监们去准备,自己则小跑着到了羊献容眼前,弓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老奴现在去准备轿辇,您可以稍微等一等。” “嗯嗯嗯。”羊献容继续点着头,面上也流露出感激之情。 听闻这句话,羊献容不禁咧了咧嘴,心里暗道:这皇上还真是随意。 “其实,皇后娘娘出宫,以及审案的事情,也都是赵王许可的。”张度忽然看了一眼羊献容,眼里一丝精光闪过,极快。“皇后娘娘若是要出宫,只需和赵王说一下就好。” 这话说的,到底谁是这大晋天下的主人? 羊献容忽然想起了许真人的那句话:乱世,很快。 第54章 最是帝王无情人 第54章最是帝王无情人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司马衷知晓丽妃溺亡的事情后,并没有任何伤心之意。 他睡眼朦胧地坐在正阳宫中,衣衫不整很是邋遢。 “朕饿了。”他瞥了一眼司马伦和司马颖,“不就是死了个人么,不用跟朕说了,你们看着办吧。” “皇上,丽妃的父亲很快就要进宫来。”司马伦提醒了一句。 “哦,来就来呗。”皇上司马衷只是摸了摸自己眼前的茶杯,“是不是要金子?要多少?给他。丽妃就喜欢金子,还喜欢各种珠宝,她父亲必然也是喜欢的。” “皇上。”司马伦眼见着皱起了眉头,“丽妃溺亡,他父亲必然是要讨个说法的。” “怎么?死都死了,还说什么说?”皇上司马衷已经烦躁起来,“朕饿了!要饿死朕么?” “来了来了!”张度已经忙不迭地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不少小太监。 这群人一看也是训练有素,立刻就将司马衷眼前的大桌案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香气飘散了出来,司马衷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羊献容站在正阳宫这一桌子美食的面前,转头问张良锄:“皇上不是很喜欢丽妃么?” “皇上常常不能入眠,丽妃学了一段尺八乐曲,皇上一听就能睡着……那这就是要天天晚上叫丽妃过来吹上一曲。” 张度弓着身子先放到他嘴里一块酱肉。 “是是是,老奴记下了。”张度另一只手直接拿下了这盘菜,有小太监赶紧接过来端了出去。 “啊?”羊献容很是意外,忍不住说道:“这事情皇上有什么说法?” 之后,又舀了半勺肉汤,略略吹凉,喂到了他的嘴里。 她还略略退后了半步,给司马伦让出了道路。 这两位王爷都急匆匆地离开了正阳宫,去处理丽妃的事情。 “无事,臣弟告退。”司马颖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司马衷喝了下去,但是摇了摇头。 “丽妃父亲……” “皇上!”司马伦也黑了脸。 “查。”司马伦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至少要知道丽妃为何要去映柳湖,为何溺亡,也算是给董元赫一个交代。” “……那……”羊献容有些无措,“这事情……还是要查查吧?” 这一次应该是觉得很满意,司马衷竟然还喝了第二勺。 司马衷咂摸了一下滋味,点了点头。 “皇上已知晓此事。”司马伦的脸依然黑着,“皇后娘娘也请回宫歇息吧。” “那昨日怎么没有喊丽妃过来?” 张度立刻又夹了一块,放到他的嘴里。 司马伦和司马颖侧了侧身子,恭送皇上回了寝殿。 这两人对望时,羊献容才乘坐着轿辇急匆匆来到了正阳宫。 司马伦点了头,“皇后娘娘辛苦。” “哦哦哦,不辛苦。王爷才最辛苦呢。”羊献容很是客气,还叹了口气,“两位王爷还都没有吃早膳吧?本宫让人去准备一些吧。” 现在倒是知道了,可惜,人没了。 “之前也经常去嬛妃、穆妃、如美人那边的。”张良锄的声音更小了许多,“只是丽妃最近比较得宠罢了,其实之前也不成,还常常被废后禁足……” “不必了。”司马伦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说下去,“皇后娘娘先回宫休息吧,稍后等仵作验尸之后再说。” “嗯。”羊献容同意这个说法。 “哦?那个很有名的王旷?”羊献容知道此人,行楷写的极为好看,很多人都将他的字奉为字帖,特别是达官贵族的启蒙字帖,都是出自他手。 羊献容想起进宫这些日子,总是有尺八的乐曲声若隐若现,还想问到底是谁吹的。 “是的。”张良锄又叹了口气,“皇上喜欢字帖,若得了好的字帖,能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那王旷新写的行楷,自然是得了皇上的欢心,还特别赐了百两黄金给董大人。” “还有什么事啊?” “哦。”皇上司马衷斜眼瞟了一眼司马颖,手指了指一块豆干,张度立刻伸出了筷子。“不用,就是以后不要吃这个。” 司马伦这句话都没有说完,皇上司马衷就拍了桌子,“行了,这么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走走走。”皇上司马衷已经站起了身,抖了抖一身的健硕肥肉,对张度说道:“朕昨日还有几张字帖没有临,现在去吧。” 他没有动筷箸,而是张度极为快速地将为他先盛了一碗肉汤,之后又夹了几块酱肉放在了他的眼前。 “这话怎么说?” 冷风进来,皇上司马衷喊道:“怎么这么冷?去去去,朕要烧炭火!” 张度立刻又端过来一碗热粥,换了一支勺子,又略略吹凉,喂到了他的嘴里。 “皇上……”司马颖也黑了脸。 “大约就是赔些金子。”司马伦冷笑了一下,“董元赫应该也快到了,本王去看看。” “她为什么得宠了?”羊献容也是很好奇这些事情。 张良锄一脸的难色,小声说道:“只是最近而已。” 皇上司马衷依然没动,只是张开了嘴。 喝完之后,看到司马伦和司马颖还站在那里,冷着脸问道:“皇叔和颖弟还有什么事情么?” “是是是。”张度自然是对皇上百依百顺。 “这是后宫之事,皇后娘娘出门来查也比较合适。”司马颖接了一句。 “皇上,凤銮边上的女尸案已经破了,是皇后娘娘定的计策……”司马颖看到气氛不对,立刻出声转换了话题。 “这事情吧……哎……”张良锄往寝宫方向看了看,才说道:“丽妃的父亲董大人前几日送进宫中一份字帖,是临沂王旷新晋写的行楷。” “哦,好的。”看着司马伦那副模样,羊献容没有再多说话。 羊献容心里一动,“所以,丽妃这几日就没有伺候皇上?” “是的,皇上这几日就一直在正阳宫中看字帖,那丽妃娘娘就回了自己的地方,练习尺八之音。” “……她这真是……”后半截话羊献容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这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死坑。 第55章 谁人背后不说人 第55章谁人背后不说人 董元赫看到自己女儿的尸身后,自然是大哭特哭,闹得司马伦心郁烦乱,差点昏厥过去。 绿竹在宫中日子最久,她出门转了一大圈,到了傍晚时分才回了天元殿,在羊献容吃晚膳的时候,悄声说着宫里四处的情况和流言。 “董大人死活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自溺而亡,所以同意了验尸。”绿竹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利落,羊献容也没让她上前伺候,只是让翠喜和兰香帮忙摆了碗筷简单吃了几口。 张良锄瘸着腿站在一旁,看着羊献容只吃了些青菜,忍不住出声说道:“皇后娘娘可多食些肉糜。” 听到这话,她立刻就想起了雷大勇说皇上司马衷让他没钱时可以吃肉糜的话,不禁叹了口气。“今日累了,吃些简单的吧。” “这碗鸡汤也是好的。”张良锄盛了一碗鸡汤,端了过来。 羊献容也只是喝了一口就递给了兰香,“你喝了吧。” 兰香捧着碗,道了谢,然后就赶紧喝了下去。 “你们也喝一些吧。”羊献容指了指那鸡汤,“味道还不错。” 翠喜赶紧跪了下来,张良锄和绿竹见状也都跪了下来。 羊献容本来还想让他们别这样,但看到翠喜一脸的郑重,忽然想到现在她是皇后,不能对这些人太过随意的。 因此也就板了面孔,“绿竹,继续说吧。” “是。”绿竹跪在原地没有站起来,“奴婢与丽妃宫中的奴婢乌梅是同乡,关系也是略好一些。她说董大人的嗓子都哭哑了,说什么也要让赵王给一个交代。赵王说是要给他家万两金,但董大人不肯要,说一定是宫中有人害死了丽妃。” “为什么?”羊献容皱了眉头。 绿竹的神情忽然不太自然,还看了张良锄一眼。 张良锄也看了她一眼,咧了咧嘴,轻咳了两声。 “哎,说吧。”羊献容明显感觉到这事情怕是与自己有关。 “董大人说,必然是宫中有人嫉妒丽妃最近这段时日得宠,皇上又常常留宿她的宫中,特别是皇上前几日大婚之夜,都是先去了丽妃那里,然后才来了皇后这边……咳咳咳……” “咳咳咳……” 绿竹和张良锄都轻咳了起来。 “所以,他怀疑本宫杀了丽妃?”羊献容真是想翻白眼了,这才刚刚进宫,怎么就开始宫斗了?“本宫还不至于现在就动手杀人吧?” 这句话一出,连翠喜和兰香都开始轻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结果,伺候她吃饭的这几个人竟然全都咳了起来。 她简直是哭笑不得,把手中的筷箸放了下来,“行了,都别咳了。你们的意思,本宫懂了,只是本宫还真的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皇后娘娘小些声音。”张良锄也跪了下来,“宫中血雨腥风不少,特别是废后的阴影还在,那些怀疑也属正常。只是,董大人这样明面上将此事挑出来,赵王应该也是不好办的。” “赵王说等仵作的结果再说,但董大人不依不饶地要求丽妃整宫之人都陪葬。”绿竹表情有些黯淡,“丽妃近半年才又得宠,有不少新去她宫中的婢女和宦官,这一次真是惨了。” “冤有头债有主,丽妃到底是为什么死还没有定论,怎么就让这么多人陪葬呢?”兰香忍不住出了声。 “其实这事情也很好理解。”张良锄分析起来,“丽妃得宠,最受益的就是董大人一族,眼看着董大人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晋升到了三品散骑常侍一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羊献容皱了眉头,她现在身为皇后,自己的大哥才是六品骑等都尉,品阶上不对等。 “就是朱墨被贬职的那一日。”张良锄说得隐晦,但羊献容也瞬间明白过来。 朱墨不过是丽妃的舅舅,贬职也没有动摇董氏家族半分,反而又提升了丽妃兄弟们的官职,这就是司马伦玩得明升暗降的把戏而已。 “所以,现在董氏家族反而是壮大了不少?” “是的,算起来,他们比您外祖父的孙家势力更庞大了一些。”张良锄也跪在了地上,“董大人这样闹也在情理之中。” “明白了。”羊献容点了点头,“那就先看看仵作是怎么说吧,这事情本宫怕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不过,这是后宫出的事情,您还是要……至少是象征性地去安抚一下董大人的……” “他都怀疑本宫害了他的女儿……”羊献容站起了身,“回头他再对本宫大吼大叫一番……” “那这就要看赵王的意思了。”张良锄极为大胆,都开始揣测起司马伦的想法,“赵王在为皇后娘娘立威,必然也不会让董大人闹起来。不过,事情既然出在后宫,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懂了,等赵王过来再说吧。”羊献容抿了抿唇,“其实,为何要去映柳湖吹奏尺八呢?” “这是宫中一段秘闻。”绿竹还有些神秘,“相传是有一个擅长吹奏尺八的宫人,后来因为得罪了废后,就投湖自尽了。那她死后,怨气不散,就在映柳湖中做了水鬼,常常出来……” “杀人?”翠喜攥了攥拳头。 “这倒不是。”绿竹赶紧说道,“相传因为她善吹尺八音律,若是有人在湖边吹奏,就会得到她的指点一二。那皇上喜欢这个,宫中嫔妃自然也都是想学会,可以得到皇上的青睐。” “所以?丽妃就去那边练习?”羊献容也问道。 “奴婢也是听说的。”绿竹越发神秘起来,“原本丽妃不受宠,还常常被废后打压,也就没了争宠的心思。后来,这不是废后没了,她却在映柳湖畔意外得到了一曲音律,吹奏时被皇上听到。因有安眠之效,就夜夜去皇上那里……这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得了宠,都敢在皇上大婚夜……” 对于大婚夜的事情,羊献容到没所谓,但对于映柳湖畔有鬼教音律的事情很是感兴趣:“真的有鬼?” “不过是传闻罢了。”绿竹小声说道,“说不准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董大人那么厉害,连王旷的字帖都搞得到,一首音律也一定可以的。” 第56章 凄凉婉转的音调 第56章凄凉婉转的音调 因昨夜在北军府设局,整夜都未曾合眼。 白日里又因丽妃溺亡一事,有不少宫中签批的事情都需要请羊献容的凤印出来。因此,她也是一直强撑着处理各项事宜。 直到就寝时分,传来消息,说是仵作验尸过后,认为丽妃就是溺亡,并无其他异状。 司马颖站在天元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只是让张良锄传了自己的话。 前日傍晚,秦朝歌请他赶紧去北军府,毛大人请他一叙。 到了之后却发现是羊献容正坐在后堂,看着刘曜吹奏一支极为精巧的尺八,那声音婉转流畅,竟有摄人心魄之音。 他还在惊讶刘曜的尺八之音,却看到羊献容还摇了摇头,“刘大哥,我不要这样美的,我要那种有些颤音,和我说话的音调能够匹配的。” “比如?”刘曜放下了尺八。 “就是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啊?那你的音节要落在我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处,要能够发出颤音的啊啊啊啊啊~~” 羊献容那样子竟然十分可爱,那尾音的口型也让人不禁莞尔。 刘曜还挺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又拿起了尺八,轻轻吹了一下。 羊献容又幽怨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啊~” 最后的音节都在一起,尺八之音又增加了几分幽怨之意,令他这个大男人浑身都抖了一下。 毛鸿宾看到司马颖进来,赶紧起身去迎接。 “王爷。” “不必多礼,这是要做什么?”司马颖问道。 “王爷来啦。”羊献容轻轻笑了一下,“知道王爷擅长丹青,所以请王爷给画一幅画,要快哦。” 知道羊献容定的计策后,司马颖还很是不屑,甚至不想配合。但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又略带恳求的眼眸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同意了,还答应在画作之上拉一根丝线,自己则跳上大牢房梁之上操作这幅画…… 现在案子破了,人也都画押认罪了。 只是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灰土,才惊觉自己莫不是发疯了,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看着羊献容板着小脸质问雷大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非常对的事情。 那么,现在呢? 丽妃溺亡,她身为皇后是一定要参与处理的。 可自己能帮着做些什么呢? 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打算等羊献容给一句回复。 却不料看到她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天元殿的宫人和奴婢。 “王爷。”羊献容看到司马颖站在宫门口,也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收住脚步,而是径直往前跑,只是冲他喊道:“映柳湖畔的柳树着火了,快去再找些人来救火。” “……”司马颖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不是羊献容。 那灵动奔跑的样子就像是邻家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咋咋呼呼,很是可爱。 亲随陈大力也愣了一下,才低声问道:“王爷,我去喊人。” “嗯。”司马颖皱着眉头,“告诉禁军,继续严密宵禁,不许任何人出入皇宫。” “是。”陈大力已经极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司马颖竟然无端叹了口气,才快步跟上了羊献容,朝向映柳湖的方向去了。 羊献容跑得急了,没有提灯笼。 暗夜的皇宫之内尽管有灯火,但在长长的夹道之中也显得香味幽暗。 司马颖提着灯笼快步跟了上去,“莫要着急,小心摔倒。” “哦。”羊献容也放慢了脚步,裹了裹身上的夹袄,“丽妃的死并无异常?” “是的,就是溺亡。没有外伤,没有挣扎的痕迹。”司马颖配合着她的脚步往前走,“她的婢女说,这几日她都会去映柳湖畔练习尺八,说是要单独练习,并没有让婢女跟随。” “这是为啥?这黑乎乎的,有个人跟着多好啊,还能壮胆呢。”羊献容有些奇怪,“她是嫔妃,身边也应该是一直有人的呀。” “或许,是怕旁人学了她这个曲子呢?”司马颖随便猜测着。 “这有什么好怕人家学的?只有技艺精不精而已。你看刘大哥,随便说几句就懂得我要的是什么,这才是尺八真正的高手呢。” “你是如何想到用装鬼的方式逼问出雷大勇他们真相的?”司马颖还是问了出来。 “哎,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自然是害怕他妻子找他。如果不是他做的,他妻子能够回来找他,他应该还会很高兴吧。” “会么?”司马颖又问了一句。 “难道夫妻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么?”羊献容停顿了一下,“相爱之人,即便一方变成了鬼,也不会害怕的,对不对?” “呵呵,那前提就真的应该是相爱了。”司马颖轻笑,“皇后娘娘还是年轻。” “王爷,莫要这样。若是今后王爷能够遇到那个真心相爱之人,就会懂得了。”这一次,羊献容还挺认真的。 “本王可是命里……” 司马颖又要说什么,羊献容直接拦住了话头,“王爷,那些不过是巧合而已,又不是你的错,为何要揽在自己身上呢?你若是认真活着,好好地对待每一个人,一切就会改变的。你信不信改命一说?” “怎么改?”司马颖问道。 “对自己好一些,过好每一天呀。”羊献容摆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若是随身佩戴一个桂花的香囊,也会转运的。老祖母说的。” “哦?” “哎,信我信我。”羊献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崭新的香囊,“好啦,这个先给你,我娘亲刚刚做好的。” “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 “怎么又来了?本宫赐给你的。”羊献容又裹了裹身上的夹袄,“我娘亲做了好几个呢,回头我也要给毛大人,刘大哥他们几个。” “……那多谢皇后娘娘。”司马颖没有再推辞,赶紧接了过来。 味道的确馥郁芬芳,在寒夜之中竟然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稳之意。 “啊啊啊啊啊啊,嘉福宫着火了!快去救火啊!” 脚步声四起,有人大喊起来。 “丽妃的嘉福宫?”羊献容收了脚步。 “是。”司马颖也停了下来,朝向西南方向看过去,那边果然隐隐有了黑烟升起。 第57章 难以熄灭怨念火 第57章难以熄灭怨念火 永康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嘉福宫大火。 初始是婢女为溺亡的丽妃烧纸钱,却不料燃烧的纸钱引燃了供桌下方的帷幔。 惊乱之中,她打翻了油灯,蔓延燃烧的灯油又点燃了其余的香烛纸钱,以及鸿光寺刚刚送来,放在一旁的几桶香油…… 火势发展很快,转瞬整个嘉福宫全都燃烧起来,火焰冲天,劈啪作响。 宫中禁军第一时间赶到,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点犯难。 嘉福宫在皇宫的西南方向,又刚好处于风口位置。火借风势,发展得相当快。 司马颖说什么也不让羊献容靠近这里,“赶紧回去,莫要在这里,很危险!” “找个角落,无事的。”羊献容一点都不害怕,隐隐还有些小兴奋。 “张良锄,照顾好皇后娘娘!”场面很乱,司马颖也顾不上羊献容,看到她站在了一处安全的角落里之后,就喊着亲随陈大力急急地去救火了。 这里距离水源很远,宫门口有几口大缸,但里面却没有多少水。 禁军们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使用人员接力水桶的方式来灭火。但这是香油点燃的大火,用水必然是不对的。 毛鸿宾得了消息,带着北军府的人赶来支援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形,气得哇哇大叫起来。 但是,禁军不听他的指挥,依然还在一桶桶地搬水。 司马伦赶到的时候,禁军们才改换了填土的方式灭火。 可就在此时,忽然从嘉福宫中传来了幽怨的尺八之音。 一声声,如泣如诉。 伴随着冲天的火焰,像是那股鬼魅的怨气无法得到释放,正在肆意舞动。 嘉福宫的宫人们跪在地上嚎哭起来,鼻涕眼泪横流。 “丽妃娘娘!” “您死得冤啊!” “必然是有人害死您的!” “您有什么冤屈说出来吧!” “丽妃娘娘啊!” 这一声声的,越发凄厉,在深宫之中,高墙之下,通红的火焰之中,仿佛就是一场难以熄灭的怨念之火,燃烧得越发高涨。 司马伦的脸色极差,大吼道:“这是什么人装神弄鬼?抓!” 可很明显这吹奏尺八之人就在这烈焰之中,谁也不敢进去抓人。 禁军们的脚步甚至还慢了半拍,把毛鸿宾顶到了前面。 毛鸿宾苦着脸,看向了嘉福宫,“王爷,还是先灭火吧。这人要是现在再不出来,也就出不来了。” 这话音还未落,嘉福宫的前殿竟然坍塌下来。 极大的轰响过后,每个人都是满头满脸的尘土,看起来很是狼狈。 与此同时,众人发现这大火竟然熄灭了,只有黑烟还在升腾,焦糊的味道和尘土久久不散。 嘉福宫的宫人们一股脑地冲了进去,哭喊着拉都拉不回来。 司马伦挥了挥手,让禁军先去查看一下伤亡情况。 “丽妃的尸身还在里面……去看看。” “是。”禁军统领袁蹇硕带了几个人,蒙住了口鼻进了现场。 他们都是司马伦的亲卫出身,动作迅速,在还有暗火燃烧的瓦砾之中寻找起来。 毛鸿宾转头看到羊献容站在角落里,身边还有张良锄、绿竹,以及翠喜,赶紧走了过去,低声道:“为何在这里?这么乱,仔细受伤。”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来看看。”羊献容也被落了一脸的土,但眼中有着晶亮亮的光芒,“所以,他们传说的那个尺八怨鬼是真的么?也已经和丽妃一起烧死了?”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毛鸿宾抹了抹脸上的土,很是不高兴,“小姑娘莫要听这些东西,小心晚上睡不着。” “哎,就是问问嘛。大家都传得那么厉害了,这一场大火之后,怕是这个闹鬼的事情更是甚嚣尘上,想掩盖都盖不住了。” “这倒是。”毛鸿宾想伸手将羊献容头发上的一块落灰掸下来,但忽然又想到她已经贵为皇后,这手只是停在了半空中,硬生生地折返到自己的头发上。“这事情怕是会闹大的,董大人应该也知道消息了,这……” 真是不禁念叨,这位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的董元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以及一些亲眷。 这群人其实是在入夜之后刚刚离宫,毕竟宫中是不允许外男留宿的。 可这前脚刚走,后脚就着起了大火。 白发人送黑发人。 看着的确令人心疼。 看到眼前的状况,董元赫跪倒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地上坑洼不平之处已经有了不少积水,董元赫的衣衫立刻就湿透了,混合着碎屑和泥土,看起来极为凄惨。 禁军统领袁蹇硕已经走了出来,向司马伦汇报说道:“王爷,丽妃的尸身并未损坏,只是那棺椁被烧了大半,稍后还是可以拖出来的。” “嗯。”司马伦点了点头。 一旁嚎哭的董元赫,声音又大了一些,“我的女儿啊!为何你要这样的苦命啊!究竟是谁想害死你啊!” “柱子下面压了一具尸体,但已经烧得焦黑。”禁军统领袁蹇硕低声道,“看起来她身边有一个类似尺八的物件,因为在柱子下方,暂时还没有挪动。” “嗯,天亮之后再动吧。”司马伦已经很是疲惫了,“封锁现场,谁也不能进出。” “那些人呢?”袁蹇硕指了指刚刚冲进废墟中的嘉福宫中的宫人。 “这些人也没必要留着,回头都给丽妃陪葬吧。”司马伦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感情,“赶紧清理一下,这真是烦死了。” “是。”袁蹇硕立刻又点头称是,转身抬手简单挥了一下,那些禁卫军竟然完全懂了他的意思,直接去抓了人,并且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口,丢进了一旁未损毁的房间里。 看到这样的情形,毛鸿宾和羊献容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司马伦看向他们这边的时候,毛鸿宾还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羊献容,生怕被他看到。 不过,司马伦早就知道羊献容躲在角落里。 “火也灭了,皇后娘娘回去吧。”他的声音里也辨不出喜怒,眼看着毛鸿宾还抖了一下身子。 羊献容低眉顺目,“嗯,本宫回去了。” “你不要走!”董元赫忽然大喊起来,“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 第58章 梨花带雨的皇后 第58章梨花带雨的皇后 董元赫的突然发难,众人也是始料不及。 他是一身泥水地朝着羊献容冲了过来,两个儿子也紧随其后,看来就是要豁出去厮打这位大晋的皇后了。 毛鸿宾的反应极快,立刻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绿竹和张良锄一左一右也护住了她。 就在董元赫即将用头顶住毛鸿宾肚子的时候,司马颖跃起揪住了董元赫的衣领,用力将他拉扯过来,大声说道:“董大人节哀,自重,莫要坏了规矩!” “她害死了我的女儿!”董元赫虽然被拉扯住,但嘴里没闲着,已经还是破口大骂了!“她是个什么东西!在大晋,谁不知道我董家为大晋鞠躬尽瘁!他羊玄之做了什么?孙秀又做了什么?现在送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就害死了我的女儿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声声凄厉划破了夜空,令人心尖都在发颤。 司马颖听了这话也皱紧了眉头,用力抓住了董元赫。 董元赫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有一股蛮力,竟然与司马颖扭打起来。 尽管司马颖有武功,但对于这样不按套路扭打的做法也是略略停顿了一下。更何况,这人也是朝廷命官,又是司马伦极为倚重之人,他也是有所顾忌的。 不过,司马伦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们混打在一起。 司马颖嫌弃这样的场面太过难看,也就使了巧劲,将董元赫制住。 但他两个儿子没有,直接冲了过来,与毛鸿宾和张良锄绿竹他们厮打起来。 毛鸿宾还是有些功夫的,一时间还能应付。 张良锄和绿竹本身有伤,又完全不会武功,只能是用尽了全力和董家的儿子扭打在地上,撕扯着衣衫和头发,状况极为混乱。 董家的这个儿子还是很厉害的,一脚就将绿竹踢飞。 张良锄看到这样的状况,不由得大喊起来,死死抱住这人的大腿,张口就咬了下去。 董家儿子吃疼,立刻去击打张良锄的后颈部位,让他瞬间松手。 “够了!”司马伦已经快步赶了过来,拦在了羊献容身边,“都给我住手!” 没人听他的。 “住手!”他只好又大喝了一声,声音也是极为洪亮。 但董家儿子完全没有听他的,直接向着羊献容扑了过来。 吓得羊献容是花容失色,躲在司马伦背后。 司马伦怒目相对,吼道:“你想做什么?这是大晋的皇后!以下犯上么?” 董家儿子愣了一下,但还是冲了过来。 幸而禁军统领袁蹇硕及时出现,扯住了董家儿子。 他的武功更是极强,没容得董家儿子再有动作,直接咔吧几下,把他的胳膊给掰折了。 “袭击皇后,该当何罪!”他这一声吼震耳欲聋,吓得众人都住了手,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 董元赫看到自己的儿子胳膊折了,也不和司马颖纠缠了,又跪倒在儿子的身边大哭道,“我的儿啊!她这是也要了你的命才罢休么?” “……”羊献容很是无语,又往司马伦身后躲了躲,带着哭腔说道:“我要回家去了,不再这里做皇后了。” “胡说!”司马伦看到董元赫一家已经被禁军控制住,就回转过身,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羊献容,也放低了声调,“皇后莫怕,本王为你做主!” “我要回家去嘛。”羊献容抽泣着,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小女儿状。 司马伦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也不由得柔软了几分,一把揽住了羊献容的肩头,,低声说道:“不怕不怕,本王替你做主!” “嗯。”这个哭腔鼻音也是恰到好处,走过来的司马颖听到之后,心都抖了一下。 “来人,先将董元赫一家收押,袭击我大晋皇后,该当死罪!”司马伦这一嗓子还真是出乎意料。 董家刚死了个受皇宠的女儿,这难道是要再死一家人么? 董元赫又急了眼,“嗷嗷嗷”地喊了起来,“这女子就是妖后!比贾南风更可怕!会毁了我大晋的!” “胡说!”司马伦的黑脸极为可怖。 禁军统领袁蹇硕自然是知晓了他的心思,立刻堵住了董元赫的嘴,将其五花大绑,他的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那种大力之下,眼看着这三个人身上都见了伤。 董家其他的亲眷们看到这样,只得先跪了下来,呜呜地哭了起来,“冤枉啊!王爷,我们董家冤啊!丽妃死得冤啊!” “先关进大牢再说。”司马伦可没有搭理那些人,只是伸手擦了擦羊献容脸上的眼泪,低声说道:“让他们送你先回宫吧。” “不要,我要回家。”羊献容的小脾气上来了,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乖啦,先回宫吧,这一天天的这么多事情,皇后也要为本王分担一些的,对不对?”司马伦竟然也不生气,依然好言好语,像是对待自己女儿一样。 羊献容知道此时应该见好就收了,否则就真的不好再演下去了。 “哦。”她叹了口气,自己抹干了眼泪,“我没有害丽妃,完全没有。我都不认识她,真的!” “本王知道,你是个柔顺善良的好孩子。”司马伦替她掸去了头发上的灰尘,“先回去吧,这里有本王处理。” “嗯,那那那辛苦王爷了。”羊献容的哭腔还真是娇弱,惹得毛鸿宾都多看了她好几眼。 “毛大人,你先送皇后回天元宫吧。”司马伦环顾了一下周遭,张良锄和绿竹才堪堪站了起来,满头满脸全是泥水。 毛鸿宾听到这句话,立刻点头答应下来,“是是是,谨遵王爷之令。” “哎,你与皇后也算是旧相识,多安慰几句。”司马伦看了一眼毛鸿宾,表情又郑重起来,“之后去羊府把羊玄之叫过来,本王有话对他说。” “好的好的。”毛鸿宾又赶紧点头答应下来。 羊献容已经不管那么多了,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夹袄,准备走了。 司马颖则从亲随手里拎了一盏灯笼过来,轻声说道:“路黑,皇后可要自己拎着灯笼,照亮前方的路。” “嗯。”羊献容抬起头看着他。 这男子也正在看着她,眼里有了一些些担心。 焦黑的嘉福宫门口,空气中还弥散这尘土的味道。 这一盏标有“禁”的微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令羊献容的心里有些暖,眼泪都收了回去。 第59章 一切也只是开始 第59章一切也只是开始 因情况特殊,毛鸿宾这种官员本来是不能护送皇后回宫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他可以了。 参与救火救援的秦朝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手拉着一个,将张良锄和绿竹从地上扯了起来。 “可以走么?”他问道。 这两人伤的不轻,走路也是很费劲。 “要不,先送去医馆看看?”羊献容小声说道。 “我不认路。”秦朝歌还真是挺直白的。 “奴婢认识。”绿竹好歹也是个宫女,董家儿子下手没有特别的狠,她弯着腰,低声说:“奴婢还能够走几步。” “那辛苦秦武卫送一下了。”羊献容叹着气,满脸的难过。 “皇后放心,交给我吧。”秦朝歌力气很大,背起了绿竹,又让另一个亲随背着张良锄,快速去了宫中的医馆。 “走吧。”毛鸿宾叹息了一声。 “嗯。”这个时候,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司马颖和司马伦,这两人正看着她。 灯笼在手中的时候,多了一份安定。 羊献容走得不快,夜晚的冷风又大了一些。 毛鸿宾轻声问道:“可冷?” “这倒不曾。”慢慢走出了嘉福宫的门前夹道,穿越过开阔的大殿区域时,两旁的巡逻的禁军都停下脚步,等待羊献容的通过。 她拎着灯笼慢慢走着,忽然问毛鸿宾:“当年老祖母收留醉酒的你,是否也想到了会有今日?” “啊?不会吧。”毛鸿宾一脸的惊讶。 “现在只有你我,就当做还是在泰山郡一样吧。”羊献容脚步没停,“老祖母说过,你是有才之人,也并非等闲之辈。”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就想着喝酒养老的呀。” “都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要言不由衷呢?”羊献容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却像是大锤一样砸中了毛鸿宾的心口。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这个小女子,问道:“你刚才哭成那个样子,难道是假的?” “你竟然才发现?”黑暗之中,羊献容依然还有泪眼,但其中都是晶亮之光。 “……我以为你是真的害怕了。” “怕倒不怕,只是觉得这个场面中,如果我不哭一下,会让司马伦起了戒备之心,或许也会对我的父兄不利。”羊献容也看了一眼毛鸿宾,“毛叔叔,你也应该懂得吧,这董元赫可是我们这一派的对头,否则他也不会想趁这个机会除掉我的。” “他女儿……丽妃的死,或许就是意外吧。”毛鸿宾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也有了犹豫。 “我不信。”前面的路被这盏灯笼照亮着,脚下的碎石都变得清晰,“老祖母说过,这皇宫就是巨大的怪兽,吞噬着人心,将他们都变成怪兽,互相撕咬。所以呀,丽妃的死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的。” “你已经有了怀疑?”毛鸿宾的声音略略高了一些,但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就像是你一早就知道雷大勇是凶手?这个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为何这么笃定雷大勇做了这个事情?” “只是……”羊献容看着毛鸿宾,“看来老祖母当年说的话,您也没有记住。” “那我不过在你家住了半年,说了那么多话,哪里记得住?” “她说,这世间种种不过是爱恨情仇。若是有命案,最应该想到的是身边亲近之人,甚至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枕边之人,他们才最有理由下手。路上遇到的那些人,不过是甲乙丙丁,杀人的几率很小的。” “所以,你一开始怀疑了雷大勇?” “也许是吧。” “那现在杀了丽妃的,假设丽妃就是被杀的,那么她枕边之人就是凶手……啊!”毛鸿宾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都不敢再发出声音。 “这个,或许不是枕边人。”羊献容已经看向了司马衷居住的正阳宫,那里倒是灯光昏暗,想必皇上都已经睡下了。 她又幽幽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也没有看懂。或许,现在才是开始。” 丽妃溺亡,宫中大火,皇后被袭……这些极为刺激的八卦比翅膀飞得都要快,转瞬之间就传遍了洛阳城,街头巷尾从小声交谈皇家秘闻,到关门聚集议论局势,俨然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形成。 洛阳城实行了全面宵禁,白日里进出城的人也要严查。 但现在这个局面,没有达到司马伦维稳的要求,反而是更乱了。 嘉福宫大火三日后,丽妃灵柩被送去尚未修建好的北邙山太阳陵,草草入殓安葬。 其父董元赫因袭击皇后,被罢黜官职在家闭门思过。 两位兄长均打断双腿,免除一切职务。 孙秀从司马伦那里领出了皇帝的诏书,先是去了北邙山,然后又急火火地将董元赫一家的大门封闭,且安排了禁军把守。 随后,又去了羊府。 羊玄之早就没有了官职,整日里在家读书写字。 看到孙秀及自己的岳丈来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有穿好,趿拉着就跑了出来。 不过,他依然不愧是大晋曾经的美男子,即便是不修边幅,清瘦的文人风骨依然令人赏心悦目。 “不知岳伯、岳丈今日到访,有失远迎。”羊玄之很是恭敬,亲手为两人奉上了热茶。 “这几日可有进宫见见皇后?”孙秀一点没客气,在主座上端起了茶杯看了一眼,“这茶倒是不错。” “内人正在后厨准备一些皇后娘娘喜欢的吃食,打算明日进宫去的。”羊玄之站在一旁,很是规矩。 “嗯,去看看吧,那日也是被吓坏了,听说在王爷的怀里还哭了许久呢。”孙秀点了点头。 “是是是,这茶是泰安郡老家带过来的,是当年老祖母种下的茶树。”羊玄之又递上了热茶壶,为二人将茶水倒满,“虽然品相不好,口感也略微粗糙,但自有一股清香之气,皇后娘娘也是喜欢的。” “嗯,夏侯老夫人的茶树,必然也是好的。”孙秀又喝了一口,点点头。 孙旗今日倒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羊玄之挂在客厅之中的水墨画有些出神。 羊玄之又让婢女端了两盘小糕点进来,“岳丈尝尝这个,是芷枫做的。” “哦,我这个女儿倒是越发的手巧了。”孙旗笑了一下,拿起了一块芸豆糕浅尝了一口,“很是香甜。” “那我也尝尝。”孙秀也捏了一块放进口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要是让芷枫跟着玄之回了泰安郡,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就这样一句话,羊玄之已经愣在了当场,却也心下了然。 第60章 世间全都是分离 第60章世间全都是分离 孙氏进宫见女儿羊献容的时候,装了整整十车的物品,这场面竟然做得比当初往宫里送嫁妆的时候还要热闹和隆重。 “这是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听到母亲来宫里的事情,急急迎到了天元殿的门口。 孙氏正在指挥婢女婆子们搬着各样物品,包括了吃食和衣物等。 身上全是伤的张良锄和绿竹都跑了出来,即便是不能抬抬搬搬,也站在了门口等着吩咐。 “进去说吧。”孙氏倒一脸的平静,“先把东西放好。” “五妹怜儿呢?”羊献容往她身后看了看,发现来的都是自家的奴婢。 “送到你表姐孙娥那边了,今日搬东西自然是忙乱的,我让她先帮忙照顾。”孙氏是个极为利落的人,身量不高,身材比例却是极好的。现在四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羊献容的好相貌,大半也是得了她的遗传。 将天元殿后院的库房全都塞满之后,孙氏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又让人特别拿出了三个大食盒放在了羊献容的寝殿之中。 打开之后,竟然还都是热的。 “大富大贵哪里那么容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世间万物都是相辅相成,莫要掉以轻心。” “……这……”羊献容的眼睛里有了晶莹之意,她有些颤抖。 “你少了娘家的助力,在宫中孤单了些,但你祖父他们会对你更好,懂得么?”孙氏看了看寝殿里跪在地上的翠喜和兰香,“翠喜和兰香都跟在你身边,我也是放心的。” 听闻此话,羊献容也赶紧端坐了身子。 “瞧把我忙的,把这个吃食差点忘了。若是有些冷了,就去热热。”孙氏拉着羊献容已经坐了下来。 但现在这样,可能是错的? 展露了自己的聪颖,在皇族之中留下印象,却令家人必须远离自己……她有些接受不了。 “好的。”兰香有些惊讶,但依然低着头。 “容儿,莫要担心我们。”孙氏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世间全都是分离,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对不对?只是,比我们想象中更快了一些。” “张主事和绿竹也都是可靠之人,他们为保护你还受了伤,忠心可鉴。”孙氏又看向了张良锄和绿竹,这两人磕头的时候略微狼狈了一些,身上的伤处很是疼痛。 “容儿,你是大晋的皇后!”孙氏的口气又严厉了一些,“你要想到的是现在大晋所面临的局面!” “真的呀!”羊献容收了收眼泪,依然埋头在娘亲的怀里,感受着她的温暖,“您和父亲要回泰山郡,怜儿怎么办?暂时我不能接她进宫的,许真人还没有应允要给她治病。” “主母放心。”这两名奴婢赶紧磕头称是。 “这话怎么说?”贪恋母亲的温暖,羊献容眯起了眼睛。 孙氏忽然低喝了一声,两名婢女想都没想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羊献容连忙问道:“母亲,这又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与你父亲不日就要回泰安郡老宅,所以今日才急急地给你送些日常物品……” “母亲!”羊献容娇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是羊家现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宜留在洛阳城。”孙氏正色道,“废后贾南风重用外戚,导致大晋十年混乱。你父亲之所以把所有官职都卸下,只是徒有虚名的侯王之位,为的就是避嫌。现在,你也进宫一段时日了,又因凤銮双尸案的勘破在朝廷之中有了些名望,那我们就更要避嫌,远离朝堂。” “嗯。” “老祖母不是常常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么?” 孙氏看了看他们几个,才沉声说道:“容儿,现在是寝宫之内,这里都是自家人,我们关起门来说几句体己话。” “你这也都是成婚做了皇后,怎么还像个小娃娃一样呢?若是怜儿看到了,还以为你是妹妹呢。”孙氏悄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故作欢颜说道:“怜儿这几日竟然能喊人了,手也能拿筷箸了……你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都会好的。” 她眼中有了些看不清的复杂,但羊献容没有看到,依旧在孙氏的怀里抽泣着。 “我也不约束你什么,就像你老祖母一样常常只需要你开心过日子就好。但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做事之前多想想身边的人。”孙氏看了一眼兰香和翠喜,冲她们招了招手,示意让这两人跪到近前来,“老祖母让这两孩子从小就跟着你,你们也是情同姐妹,以后更要相互扶持才对。” 话不用说透,羊献容立刻明白过来。 “容儿。”孙氏替女儿擦掉了眼泪,“莫要怕,你是我最好的孩子,你也是我最勇敢的孩子,对不对?” “跪下!” 当初,只想着先把命案破了,就像是自己在泰安郡老家一样,过得肆意而快乐。 “太快了……”羊献容的眼泪流了下来。 张良锄和绿竹也在屋里伺候着,看到这样的情形,也立刻都跪了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孙氏拉着羊献容的小手,“朝堂局势变化很快,董元赫罢黜官职在家闭门思过,现在是你表外祖父在前……” 翠喜端着热茶走了进来,“夫人,这是前日皇上赐来的浮梁茶,味道很好的。” “什么?”羊献容的眼睛瞪大了,“发生了什么?不是之前说羊家的人都要在洛阳城么?” “娘亲啊!”羊献容大声哭了起来,“我不想与你分开呀!” “夫人,奴婢去吧。”兰香近前问道。 “什么?”羊献容不淡定了,“为什么啊?” “傻孩子,这怎么是分开呢?”孙氏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只是短暂地离开一段时间,或许……” “就让你表姐孙娥先照顾着,怜儿同她也亲,这个你也莫要过多忧虑。”孙氏摸着女儿乌黑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你老祖母同我说过,在这几个孩子里,她反而是最担心你,因为你太聪明,也太好看了,是好还是坏呢?” 孙氏看了看她,忽然伸出双手拉住了她,柔声说道:“让别人去吧,我同你和翠喜说几句话。” “泰山郡老宅也有些田产需要处理,我同你父亲先回去一趟。”孙氏看着自家的女儿,心里有一阵疼。“你两位兄长过完年也要去边关戍守一段时日……” “是。” 兰香和翠喜的眼中也有了泪光。 孙氏将手中的两只翠玉镯子分别套在了翠喜和兰香的手上,拉着兰香的手轻轻抚摸着,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第61章 鬼魅之音再响起 第61章鬼魅之音再响起 和孙氏高调进宫同女儿话别不同的是,皇后羊献容在宫中反而沉寂了下来,不仅不出宫门,也鲜少见外人。 天气愈加冷了,她也吩咐下去,若是没有大事情,达官显贵的女眷们也可以不用进宫来问安。 其实,羊献容在宫中还是很忙碌的。 除了指挥天元殿的宫人们把母亲孙氏送来的物品重新归类整理外,她也忙着抄写《大般若经》,这是之前答应毛鸿宾要做的事情。 皇上司马衷对于丽妃,以及丽妃父兄的事情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之后,又开始频繁进出虞美人、馨美人、赵美人共同住的荷苑。 他的嫔妃众多,羊献容也只能对着花名册才堪堪能够认清楚。 “今日三十,皇上是要来这边的。”张良锄小声提醒着羊献容。 她刚刚起身洗漱过,正拿着昨日抄写了一些的《大般若经》站在日光中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嗯,准备一些皇上爱吃的吧。”她转身问翠喜,“娘亲带过来的荷叶糕是不是还有一些?也蒸两块。” “好的。”翠喜点头答应着,为她端来了热茶,“今日膳房进了一只山羊,想问问皇后娘娘想吃哪一种口味的?” “这个时节怎么有山羊?”羊献容喝了一口热茶,坐了下来。 绿竹也走过了过来,替她梳妆。 “……这事情,您要听张主事来讲了。”绿竹咧了咧嘴。 “哦?”果然,有问题。 张良锄轻咳了一声,想了想,又咳了一下。 惹得羊献容望了过来,“怎么?还不好讲出来?” “回皇后娘娘,这事情吧……您听说过先皇有一辆六羊车的事情么?”张良锄略略凑近了一下。 “没。”羊献容有些好奇。 “那……是这样的。先皇的嫔妃众多,每晚都不知道要去哪个妃子哪里……”说起先皇司马炎的事情,张良锄还是小心翼翼了一些。 “哦?”羊献容的兴趣明显被勾了起来,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那先皇就想了一个办法,每日傍晚时分,他都会乘坐六羊车,也就是六只山羊拉的花车在宫中各处行走……若是六羊车停留在哪个宫门口,今晚就宿在哪里。” “还能这样?”羊献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所以,皇上也有六羊车?什么时候的事情?” “最近不都是去丽妃那里么?后来丽妃这个……那皇上就一直在正阳宫,也没有去别人那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三日前忽然想起效仿先皇也乘坐六羊车,让张总管速速找了六只羊,做了这么一辆。皇上也是图着好玩,山羊拉车,走得也不快,在宫中慢慢走着。” “好吧。”羊献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绿竹轻声问道:“可是头发绑得紧了?” “这倒不是,只是眼睛有些累。” “咱们天元宫要种些花花草草,皇后娘娘抄写累的时候,看看这些,缓缓眼睛,也是好的。”绿竹的手也放轻了不少,慢慢梳理着羊献容乌黑的长发。 “不必了,看着闹心,夏日里还招惹蚊虫。”羊献容可是不喜欢这些。 “这个……”张良锄又低了低头,“羊吃草,荷苑里的这三个美人应该也是得到了风声,将映柳湖畔还未枯黄的草以及柳枝都弄了不少过来,惹得六羊车一路就去了她们那边,这几日六羊车天天都去……” “这不是挺好的?也是个乐趣。”羊献容不以为意,还想着司马衷果然也是个爱玩乐之人。 “是是是,是挺好玩的。但是吧,这羊吃得有些多,就撑死了两只。”张良锄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这都吃了多少啊?”翠喜在一旁忍不住说话,“不至于能撑死吧。” “皇上宿在荷苑,六只羊就在院子里等着,也尽情吃吃着吃着吃着……那不就吃多了么。” 翠喜不敢笑。 羊献容咧了嘴,但又觉得挺荒唐的。 “行吧,那咱们今晚吃清蒸羊肉也是好的。” “给皇上也单独准备一碟吧,他的牙齿不好,不能吃硬物。”兰香站在一旁低声说着。 “行,你们看着办吧。”羊献容也没想管太多,她的心思都在抄写经书上。 可是,入夜时分皇上也没有来天元宫。 暗夜之中,倒是响起了尺八之音,宛转悠扬,很是好听。 羊献容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着。 “这声音像是从鹿苑那边传过来的。”张良锄也站在一旁听着。 “鹿苑住了谁?” “如美人、元美人和艳美人。” “哦。”羊献容点了点头,“再等等吧。” “要不要奴才找人去看看?”张良锄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看见皇上,心里还略略烦躁了一下。 “是是是。”张良锄可是个极会看眼色之人,立刻点头称是,不再言语。 又等到了亥时,依然没有看到司马衷的影子。 羊献容已经让人关了宫门,打算落锁了。 张度跑得满头大汗,跪在羊献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皇上今日喝多了,怕是不能过来了。” “他在哪里?”因为有了心里预期,羊献容也不生气,只是问张度,想印证一下心里的猜测。 “鹿苑。” “如美人?”羊献容轻笑了一下。 “是。”张度含糊了一下,猜不出羊献容这一声笑的意思,只得更加低着头,“皇后娘娘莫要生气。” “没事,不生气。”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张总管也别跪着了,鹿苑跑到这里来也是挺远的,先喘口气喝杯热茶吧。哦对了,想必皇上都已经睡下了,那也不着急过去吧?先在我这里说说话,本宫这里还熬着羊肉羹,应该也是可以喝的。” “皇后娘娘……”张度越发诚惶诚恐起来,不知道这位新晋的皇后是什么意思?毕竟,她之前在北军府装鬼设局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她在人们心中的样子愈发鲜明灵动起来。 第62章 丽妃的冤魂不散 第62章丽妃的冤魂不散 每逢五日,皇上都要宿在皇后的宫中。 但大婚一个月后,皇上就打破了这个规矩,宿在了鹿苑如美人那里。 宫中各处的流言又在小声传播着。 原本丽妃与皇后争宠的事情因丽妃的意外溺亡,董家被罢黜而无人敢再提起,之后司马衷又效仿先皇乘坐六羊车来决定晚上宿在哪位嫔妃的身边。 嫔妃们纷纷各显其能,用树叶树枝,或者是一些糕点等物来引诱六羊车往自己居住的地方停留。 结果,羊被撑死了。 很快,有嫔妃发现,皇上并没有禁止在宫中吹奏尺八,并且还会令善尺八之乐人在正阳宫中夜夜低声吹奏,获得安稳之眠。 所以,很快不少嫔妃又开始了学习尺八之韵。 在偌大的皇宫之中,隐隐有音律响起,增加了几分生动。 司马伦自然知道皇宫之内的事情,但也没有禁止。 羊献容也没有说话,反正只要天元宫没有这些“噪音”,她安安静静抄写经书就好。 只是,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没出第二个五日,映柳湖中就又漂起了一具女尸,是如美人。 依然是洒扫处的木主事他们最先发现的,吓得立刻找了张度报信。 张度又急急忙忙地通知了羊献容和司马伦等人。 不过,羊献容不肯在这么冷的天气中出门,就让张良锄去看了看,然后回来跟她说说就好。 如美人也是溺亡,这一次是手中还拿着一支尺八,看起来也很是诡异。 她的婢女说,因为如美人新得了一支曲子,怕同住在鹿苑的另外两位美人学会,就偷偷去映柳湖边练习。 “这曲子是哪里来的?”司马伦看着这群哭泣的小女子们,也是一个头三个大。想那么一个傻子,这些女子竟然还要上演争宠的戏码,也是真够了。 “奴婢不知道。”小宫女吓得早已经浑身抖成了筛糠。 “八成是丽妃的冤魂不散呗。”艳美人倒是不惧怕司马伦,站在一旁很是不屑的样子,“如美人天天想法勾引皇上,这偷偷得了曲谱,当然要偷偷练习了。” “这又是哪一出?”司马伦憋着火,继续问道。 “前几日,她把鹿苑里的草料都翻了出来,从正阳宫一路洒到了鹿苑,不就是想让皇上的六羊车来这里么。”艳美人也是很不满意,“她手上还留了草料,六只羊一路吃过来,自然也是要吃她手里的。皇上就问:美人是有魔法么?如美人就说:只是臣妾更加亲切一些吧。呵呵呵呵,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皇上,竟然让皇上本来去皇后娘娘那里的路上也洒了草料……呵呵,真是活该!” “真是狐狸精!就那个姿色还想勾引皇上?呸!”元美人在一旁也说了起来,“要我说啊,还是丽妃的阴魂不散,还是想勾引皇上……怎么,我说得不对么?这大晚上的,吹什么尺八呀,吵死了。” 对于死了一个如美人,竟然没有人感到难过,甚至还觉得死得很正常。 司马伦只得对张度说,“这事情,你看着处理吧。如美人的家人给些金子就好了。” “要北军府的仵作过来验尸么?”张度想到之前丽妃那里还验了验死亡原因。 “问问他们家的意思吧。”司马伦已经招呼了自己的亲随,但还是转头说了一句,“皇后在做什么?” “在宫里抄写经书。”张良锄赶紧回答。 “嗯。”不置可否的回答后,司马伦转身出了皇宫,根本就不想管这些事情了。 因为,刚刚进入十二月,益州刺史赵廞忽然举了大旗,反了。 赵廞是废后贾南风的表兄,要为贾南风报仇。 和这件事情比起来,一个如美人的性命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日子又这样慢慢过了下去,羊献容抄完了《大般若经》,看着天气很好,就带着翠喜偷偷溜出了皇宫,去了北军府找毛鸿宾。 毛鸿宾正在后堂看各种卷宗,看到羊献容穿着便装走了进来,心里极为欢喜。 “羊文书来啦?” “是呀,来交文书的。”羊献容的笑容也很是明媚,“还是在北军府做一名文书更开心一些。” “那可不一定。”毛鸿宾让她坐了下来,“你可知最近起了征战?” “贾南风的表哥?” “嗯,司马伦已经派了人去剿灭。不过,看那个情形,很可能要把你大哥二哥调过去的。” “为什么呀?”羊献容可最不喜欢听到这样的事情。 “即便是不去这里,也会去别处。”毛鸿宾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北面西面都不太平,或许,你大哥二哥也会去北面一段时间。” “不行!让他们别干了!”羊献容很是不开心。 “那你回头问问他们的意思吧。”毛鸿宾打开了羊献容抄写的《大般若经》,又是赞叹了起来,“啧啧啧,你这字啊,是真真的好看呀。” “我听说之前丽妃父亲得了王旷的字帖,应该也是不错的吧。” “说起王旷,好像也被司马伦弄到西边打仗去了。” “……他一个文人,哎。”羊献容也只能叹气了,“算了,有什么好吃的么?这几日全吃的羊肉,我觉得都已经上火了。” “皇上的那六只羊是不是都被你吃了?”毛鸿宾这次倒是笑开了,“山羊肉好吃么?” “不好吃啊!但若是丢掉了,也挺可惜的。”羊献容让翠喜将食盒拎了过来,“还有一些,我带过来了,想必你们喝酒的话,吃些这个,味道应该是更好的。” “哟,那我应该叫着刘曜那小子过来,他最近得了一些香料,能够祛除食物的腥臭之气。”毛鸿宾打开食盒看了看,伸手捏了一块羊肉放到嘴里咂吧起了滋味。 “刘大哥还在洛阳?我以为他走了呢。”羊献容心里一喜,“叫他来也一起吃羊肉吧。宫里还有两只羊腿冻着呢,我还没想好怎么吃。” “不知道在不在?前几日,我是听说他要去找一种什么木料还是竹子之类的,说是要给他叔叔做个东西,当做生辰贺礼带回去。”毛鸿宾悄悄从自己的书柜里侧找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很明显是美酒一瓶。 “北军府白日禁止饮酒!”一声喝从门口传来,吓得毛鸿宾手一抖,酒瓶应声落地,碎裂一片。 第63章 溺亡之中的蹊跷 第63章溺亡之中的蹊跷 司马颖一身华服,带着十余名亲随进了北军府。 刚刚好看到毛鸿宾拿起了小白瓷瓶,他知道此人爱酒,但在白日里就这样公然喝酒,他还是要出声制止的。 玉面薄怒,看起来还挺吓人。 不过,当他看到羊献容的时候,表情就又难看了几分。 “皇后娘娘……” “北军府文书,羊小容。”羊献容没等他行礼完,立刻侧身躲开,然后竟然给司马颖行了拱手礼,“给成都王见礼。” “不合规矩。”这句话已经是司马颖的口头禅了。 “王爷莫要高声,本宫也是有事悄悄过来的。”现在轮到羊献容板起了小脸,司马颖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王爷来此做什么?” “找毛大人拿洛阳城的城防图。”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羊献容心里一惊。 毛鸿宾也低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无妨事,只是要看看而已。”司马颖倒是一脸的平静,“冬日换防,赵王也要看看的。” “哦哦哦,赵王那里也是有这个的。”毛鸿宾站起身,从书柜中找到一个上了锁的精致的黑漆木匣。 “是的,但北军府这边的城防图是最新的。”司马颖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钥匙,看得毛鸿宾也是愣住了。 “你也是新接手北军府,很多事情不熟悉。钥匙本就是在我这里的。”司马颖还耐心解释了起来,“之前这些东西是从废后贾南风那边找出来的,暂且放在了北军府。想着等过了年,将宫中南书房重新整修之后,再将这些文书资料放过去。” “哦哦哦。”毛鸿宾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站在了一旁。 羊献容更是不知道这些事情,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不适合看这些内容时,就听得司马颖说道:“皇后娘娘也是可以一同看的。这里还有宫中的防控图以及各个宫的居住的嫔妃等人员安排。” “哦,这倒是可以的。”羊献容点了点头,“那这是什么时候的?” “废后之后,各个宫殿也是重新安排了一下居住的情况。” 在木匣之中有不少卷轴和文本,羊献容也就随手拿起了一本标有“宫中起居注”字样的绢本册子看了几眼。 这里面记录的是各个宫殿之中居住的是什么人,配置规格如何。 就如羊献容居住的天元宫,自然是与皇上居住的正阳宫配制相当,都是八十六人编制,各司其职,没有多余之人。 而丽妃的嘉福宫配制有三十六人,其中一名丽妃的贴身婢女被标注为:五月初十,映柳湖溺亡。 再翻看荷苑和鹿苑的居住情况,除了美人之外,还有几名级别更低的才人。 不过,其中有一名祥才人也被标注为:六月初八,映柳湖溺亡。 看到此处,羊献容不由得心里一动,觉得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什么问题?”司马颖站在羊献容身边。 看起来,他比羊献容要高了不少,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她专注的模样。 微微颤动的睫毛,竟然很是长翘。 一时间,司马颖也忘记要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想再看看。”羊献容随口回应着他,但手里并没有停下来,还继续翻着。 不过,后面的记录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人员的调配并不频繁。 当然,这也不过是半年的时光。 “废后贾南风的人都被杀掉了?”羊献容看到了椒房宫一页上只有几名日常打扫的宫人名字。 “也不至于全杀了,只是一些人被杀,一些被抓,还有一些送到了金镛城,其余的,若是查了查之后没有太大问题,也就在宫中安排了其他事情。”司马颖轻笑了一下,“你以为会是像外面传言的那样血洗皇宫么?不会的。” “我的宫里有么?” “没有。”司马颖接过了册子,“除了你自己带过来的,其余的都是张总管安排过来的,也都是从正阳宫皇上那边调剂过来的,也熟悉宫中各种规矩。” “嗯,张总管很是细心的。”羊献容忽然想起了绿竹,“那些签了死档的宫人真的就会老死宫中么?” “那怎么可能?”司马颖的声音已经柔和下来,“过了四十岁的,就放去了金镛城边的皇庙养老。若是他主子要留的,不管年纪大小,也是可以留在身边的。” 所以,自己会留在宫中一辈子。 那翠喜和兰香也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吧? 羊献容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再言语。 司马颖已经将这些文书和防控图重新装进木匣中,上了锁。 毛鸿宾问了一句:“王爷,您这拿走了,是不是也要给下官签一个什么吧?” “是的,在你书柜第二层从下数第三层抽屉中有一个册子,本王要在那里签印。” 司马颖如此清晰地指令,毛鸿宾自然是立刻执行。 不过,他也低声嘟囔道:“这北军府,王爷比我还要清楚啊。” “怎么?”司马颖略略挑眉,“北军府之前是本王接手的,废掉贾南风之后才交给了朱墨。这朱墨也是个蠢材,案子迟迟不破,被贬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是是是。”毛鸿宾只是点头,根本不敢说什么。 “行了,本王把字签了,东西带走了。”司马颖收好了自己的印章,看着羊献容,“皇后娘娘~” “文书文书。”羊献容笑得很自然,“我吃饭就回去的。” “羊献康似乎在前面明月楼。”司马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兄长不日将要外调……” “嗯,我已知晓此事。”她收敛了笑容,“多谢王爷告知。” “关于雷大勇一案已有定论,稍后会有旨意的:苏顺,雷大勇和梁宝川都是三日后斩立决,雷小妮不知父母之事,暂时由姑母代养。蓝大海家的事情略复杂一些,拖欠梁宝川的工钱交给了他的家人,但蓝家父女做的事情……其实,案情稍后将张贴布告,大白天下。因此,这蓝家父女的算计也会遭到世人唾弃。” “嗯。”关于这样的判决,羊献容已经不关心了,因为揪出了真凶,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司马颖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什么?”羊献容心底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第64章 每一步都有构陷 第64章每一步都有构陷 司马颖看了一眼门口,只有自己的亲随陈大力守卫。 “前日,朱墨说找到了那刺客射箭的地点,是在距离羊府半里之外的盛阳酒楼的三楼楼顶。” “哦?所以,是说这人力大如牛?一箭能够如此之远?那可否说明这人的身量壮硕?”羊献容立刻问道。 “这也不好说,有很多身量普通之人也会有神力的。” “所以?” “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个楼顶发现了羊献康的火折子。” “什么?”羊献容和毛鸿宾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能说明什么?万一有人偷了他的?”羊献容急急地说道,“二哥当时一直在我身边的。” “是,就算是认证,我也能够证明羊献康当时在场。但若是他指使他人呢?”司马颖反问她,“世人都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他舍不得你出嫁。那会不会是他安排凤銮大火呢?烧毁之后,你就可以不嫁了?” “那不可能啊!”羊献容忍住自己的情绪,“我都知道这场婚礼必然是要继续下去的,除非是我死。所以,这人明摆着是要我去死……” “莫要这样说,不吉利的。”毛鸿宾拍了拍羊献容的袖子,“小容,莫要着急,既然王爷肯把这个事情透露给你,也说明他也是不信的。” “哦。”羊献容轻叹一声,“多谢王爷相告。” 司马颖轻笑了一声,“这也不算什么,无须谢。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是真的有人要陷害羊献康,到底为了什么?凤銮两尸案虽然破了,但实际上凤銮大火一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这事情一日不破,你或许就有一日的危险。虽然许真人,皇上,赵王都默许你可以出宫,但这也会增加你自身的安危,你可是要时时刻刻注意才对。” “多谢王爷提醒。”这一次,羊献容还是很真心地道谢。 “你若是喜欢热闹,可以等过几日宫中的大寒宴,这也是皇城每年最热闹的事情。” “是哦,下官也听说过。不过,去年似乎没有吧?”毛鸿宾接口道。 “其实也有,但没有太多人。去年,皇上身体抱恙,只是匆匆招待群臣吃了饭而已。今年,想着年景也是不错,就想热闹一些。” “这个,我只是听了一句……”羊献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虽是皇后,但竟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无妨的,皇后才入宫,这事情是赵王操办的,还有齐王司马冏协办,一切都在进行中,皇后无须操心。”司马颖又轻笑了一下,“宫中事物复杂,一时间也是学不会的。” “哦哦哦。”羊献容怎么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说话。 “关于那个火折子的事情,赵王说要暂时保密,毕竟此事存疑。朱墨之前不说,偏偏是被贬的那一日才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所以,目前也就这个样子。”司马颖又恢复了严肃的面孔,“事情还要查,但羊献康毕竟被列入嫌疑人之中,也就不宜在洛阳城中久留。” 一切都是局,只是每一次不知道会牵扯到谁。 羊献康自然不会要她死,但是谁能够从羊献康身上盗走火折子,又放到了案发地点?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司马颖带着木匣子走了之后,羊献容也转身去了明月楼。 已是正午时分,熙来攘往的街市上十分热闹。 明月楼已经坐满了南来北往的人,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低声交谈,还有些只是埋头吃着饭,还赞叹起了明月楼的菜肴。 还没有走进去,羊献容就已经闻到了阵阵香气,本来一点都不饿的她,竟然觉得饿了。 翠喜在一旁也小声说道:“女郎,这味道是真的香啊。” “羊肉么?”羊献容也闻了闻,一旁的毛鸿宾和武卫秦朝歌都跟着点头。 毛鸿宾也是一脸的疑惑,“明月楼什么时候有这个味道?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新添的菜肴?我就半天没过来……” 距离近就是好,这几个人加快脚步直接进了明月楼,由伙计给迎到了楼上的包间。 “是什么这么香?”毛鸿宾问自家店的伙计。 “羊家二郎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说咱们的牛羊肉做的不好吃,就自己动手正在烧烤。”伙计答道。 “在包厢里?”毛鸿宾有些不乐意,“这可不成,回头出了火星子,点了房子就不好了。” “……二东家……毛大人……”伙计一时间还没改过口来,“您就不能盼咱们点儿好么?” “行吧,我去看看。”毛鸿宾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套路,径直去了羊献康的包厢。 这里的门是半掩状,里面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大哥寻的香料味道十足,真是太好吃了。” “其实,我更喜欢加些盐巴的,味道更足。” “烤的焦一些吧,羊肉的肥油会更香的……” “怕是不够吃了……” 走到门口,香气愈发浓郁,毛鸿宾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羊献康正撸胳膊挽袖子站在炉火旁边,竟然将自己的短匕首穿插上了大块的羊肉,放在炉火之上。那肉块滋滋冒油作响,香气四溢,看起来就已经相当有食欲了。 “这是什么?烤羊肉?”毛鸿宾已经走到了羊献康身边,“这吃的是什么?” “哟,毛叔,毛大人!”羊献康笑得十分灿烂,当他看到毛鸿宾身后的羊献容,直接喊了出来:“三妹妹呀!” “二哥,莫要这么大声嘛。”羊献容也笑得很是灿烂。 一旁的刘曜站起了身。 他一身短打扮,正拿着一块生肉涂抹着什么。 似乎是黑瘦了一些,但显得更加精神。 “三妹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的身边还有两名男子,看到刘曜这副模样,也立刻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少年还将长刀藏在了身后,生怕刀剑无眼。 “三妹妹,刘曜兄弟寻了上好的香料,你来尝尝!我想着再加些盐巴就好了。”羊献康直接就把手中的短匕首递给了羊献容,“挺烫的,你小心点儿。” “我来。”毛鸿宾从他手里抢过了短匕首,看了看烤肉的成色,“还要再烤一会儿,这可还有些血水呢。” “无妨事的,这样的肉质更嫩。”刘曜身边另外一名男子说道,“若是全熟,反而咬不动了。” 第65章 兴高采烈烤羊肉 第65章兴高采烈烤羊肉 “三妹妹,真的特别好吃。”羊献康向刘曜伸手,借过了他的短刀,又将毛鸿宾手中那块羊肉放在了盘子中,快速切成了小块,递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早已经坐了下来,本打算用手捏着吃一块。 不过,翠喜的动作更快,将一旁干净的筷箸交到了她的手上,还轻咳了一声,“女郎,注意身份。” 羊献容悄悄扮了个鬼脸,对翠喜笑着说道:“就你事情多。” “那可不么?若是不干不净,闹了肚子岂不是不好了?”翠喜还板起了面孔。 “这倒是。”羊献容的手还是顿了一下。 刘曜看着她,笑了起来,“这是我们糙汉子吃的,三妹妹可能不习惯。” “倒也不是,之前二哥也烤过。”羊献容已经召唤羊献康坐在了身边,“刘大哥可能不知道,我和二哥在泰安郡可有名气了,鼎鼎有名的吃货!” “知道知道,刚才你二哥说了。”刘曜将一盘蘸料放到了羊献容的眼前,“我调配的香料你试试。” “好啊。”即便是吃这样的粗鄙的食物,羊献容的动作依然很好看,嘴角沾上了香料,仿佛是一瞬间增添了一个褐色的痣,变得十分可爱。 “如何如何?”羊献康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急急地问,“这个香料你吃的出来是什么?” “……等下等下。”羊献容忙着咀嚼,说话都变得十分含糊。 “二郎君,莫要催女郎嘛。”翠喜忍不住出口提醒,“有没有热茶?这样的荤腥之物,还是要喝些热的才好。” “我温了壶酒……”羊献康指了指眼前的小酒壶,“刘大哥他们都是大碗喝冷酒的,没人喝茶。” “那可不成,不能让女郎在外面喝酒。”翠喜这幅模样,羊献康竟然都觉得怕怕的,赶紧问毛鸿宾,“您给来壶茶?” “二郎君,现在这可是毛大人了。”翠喜又补充了一句,“官职比您要高很多的。” “是是是,我错了。那我去沏个热茶。”羊献康笑得很是开心,竟然没有任何不悦,还问翠喜,“你也吃一口,特别好吃。” 翠喜这次点了点头,但还是先拿出了帕子给羊献容擦嘴角,“女郎慢些吃,嚼得细一些才好。” “嗯,好吃!翠喜,快吃!冷的不好吃!”羊献容笑眯眯地自己拿着帕子擦了嘴,扯着翠喜坐了下来,“大家都别站着,快些吃吧。” “行。”毛鸿宾坐下来,对着自家的伙计说:“再来几个菜。对了,我大哥在么?” “东家去进货了,还没回来。”伙计忙不迭地点头,向外面招呼着,“再来几个菜。” “行,他若是回来,让他过来哈。”毛鸿宾不管不顾地把羊献容眼前的羊肉都放到了嘴里,还含糊地说道:“你可不能吃这么多,仔细不能消化。我替你吃了吧。” “毛叔也不用着急,我们还会继续烤的。”刘曜也坐了下来,看着正对面的羊献容,因为刚刚吃过东西,红唇小巧,心里竟然涌上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暖暖的。 “三妹妹怎么出来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多好,我可以带你去洛阳城最热闹的西市去看看的。”羊献康又端过来一些切成小块的烤羊肉,“慢些吃,这些都是你和翠喜的,最好的部分。” 翠喜接了过来,放在羊献容的眼前,又仔细挑拣了一下,才放在了蘸料的盘子里,很是细心周到。 “今日宫中无事,我就出来给毛大人送那经文。”羊献容吃得不多,尽管好吃,但也不会贪多。她放下了筷箸,看了一眼对面的刘曜,以及正在烤羊肉的两个人,问道:“刘大哥,这两位是谁?你的弟兄么?” “哦,忘记介绍了。”羊献康转过了身,指着年轻的这位说道:“这是刘固,武功很好的,我都不是对手。” 刘固比刘曜身形要矮一些,但也比羊献康高一点,浓眉大眼,长得很是周正。 “那位是刘胜,这烤羊肉就是他做的,真是太好吃了。” 刘固和刘胜都冲着羊献容拱了拱手,表示见礼。 刘胜的年纪看起来比刘曜要大一些,有些胖,脸上还有些粗犷的胡茬。 “羊兄弟真是过奖了,我们家里也是这样吃的,没什么特别。”刘胜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点,我们家那边也说过:天塌下来,先吃饱再说。” “对对对,这话真是太对了。咱们再喝一杯吧!”羊献康的手伸向了酒杯,同时又看了翠喜一眼。 翠喜没有搭理他,他就兴高采烈地举了起来,自己先喝了进去。 酒喝起来,话自然也多了不少。 原来,刘曜这几日都忙着在东西市走了走,还去了洛阳城外的邙山,想着找一件不错的竹料,为自己叔叔的生辰做一支尺八。 意外发现了来自波斯商人贩卖的孜然香料,就买了一下尝尝。 洛阳城内多数是食用肉糜,对于这样的香料并不认识。 他想着或许能够多买一些,再将自己家乡那边的羊肉运过来,做些新的美味售卖也是好的。 “刘兄弟这想法很好!”毛鸿宾第一个举手赞同,“和我们明月楼合作吧,我们这里提供给你制作的地方,一定可以大卖的!” “是啊是啊,刘大哥这个想法特别好!要不是我就要外调了,我定然是天天要来明月楼的。”羊献康也立刻附和道。 “二郎君要外调哪里?”刘曜愣了一下,“我听说你的父母都已经回了泰安郡,大郎君昨日也启程去了西北的天水郡,怎么你也要走?那三妹妹怎么办?” “没办法,哎。”羊献康长长地叹了口气,“都是他们安排的,我怎么能说不可以呢。” “三妹妹不是皇……”刘曜皱了眉。 “别说这个,先吃菜。”毛鸿宾已经拦住了他们的话头,把伙计端上来的热菜摆在了众人的眼前,“我们明月楼也是有好吃的,大家先吃饱了再说!” 吃饭这件事情,总是令人感到愉快的。 羊献容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莫名感觉到有些惆怅。 老祖母曾经说过:多欢乐,就会有多悲伤。 这是真的么? 第66章 美食才艺不能少 第66章美食才艺不能少 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会儿,谁也都没有再提羊献康外调的事情,只是说些菜肴烹饪的话题。 很快,明月楼的老板,毛鸿宾的兄长毛鸿茂赶着一大车的食材回来了。 他一进后院,自然就听到伙计们说自家弟弟在包厢里和许多人在一起,其中还有皇后娘娘。 急急地赶了过去,当然也没忘带了一些新进的好酒。 之前,他没见过羊献容,就算是自家兄弟与她熟悉,自己也是要去磕头的。 因此,他一进门,就立刻跪在了地上。 刚好刘曜起身正去炉火旁接刘胜递过来烤好的羊肉,被毛鸿茂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之后,手却是扶在了后腰。 “哎哟,我的哥哥呀!”毛鸿宾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要干嘛?还没过年呀!” “去去去,你一边去,我这不是第一次见皇后娘娘么。”毛鸿茂扒拉开自家兄弟,从众人的缝隙中望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娇俏的女郎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都不禁赞叹了一句:真真是好看的人儿。 “给皇后娘娘见礼!”他又喊了嗓子,唬得毛鸿宾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可别说话,皇后这是微服。” “是呀,毛掌柜莫要高声。”羊献容没有站起身,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最为高贵,不过她举起了眼前的酒杯,让翠喜递给他,“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与毛大人是旧相识,你是他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熟悉之人,莫要如此多礼才对。日后,我们也少不了在您这里吃吃喝喝,莫要嫌弃我们才好。” 这几句话说的,极为亲切。 毛鸿茂接过酒杯,立刻一饮而尽。 他和毛鸿宾长得截然不同,胖胖的样子一看便知是精明的生意人。 羊献康都忍不住说道:“毛叔,其实我特别想问一句的,您和您兄长长得完全不像呢?是……” “放心,同父同母,如假包换。”毛鸿茂直接抢答,“常常有人问这个,但我们真的是亲兄弟。” “是亲兄弟。”刘曜笑着也递给了毛鸿茂一杯酒,“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毛掌柜的眼睛和毛大人一般形状,下颌线也是一样的角度,只是毛掌柜胖了些,想必因为开了酒楼,吃得好。” “没错!他可比我吃得好多了。”毛鸿宾大笑起来,“哥哥呀,这几日怎么一直采买进货,是不是又接了什么大单?” “还真被你说中了!”毛掌柜已经没有了拘谨,热络地揽着毛鸿宾的肩头,坐了下来。 因为他的到来,伙计们又添了几个菜进来,桌子上都已经摆不下了。 羊献容悄悄让毛鸿宾把武卫秦朝歌等几个人也叫了进来,一起吃饭才热闹。 “过几日不是大寒宴么,有不少人在我这里定了些吃食,等正日子的时候送到宫里去。”毛鸿茂比他弟弟还喜欢说话,嘻嘻哈哈的很好玩。 “为什么?”羊献康好奇地问道:“宫里有御厨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毛鸿茂的腰杆都挺了起来,“大寒宴是先皇开设的,本意是一年到尾,应该吃些好的犒赏一下大家。后来觉得御厨也做不出什么美食,就让大家各自将家中拿手菜送入宫中好了。有了好酒好菜,自然要有歌舞助兴,先皇就让自己的嫔妃们拿出各自的才艺,也在大寒宴中展现出来。” “哦,我知道了,当初丽妃也是擅长白纻舞,才被皇上看中进宫的。”毛鸿宾立刻就反应过来,“羊小容,那这一次你能吃到很多美食,看很多好看的美人长袖善舞了。” “吃美食是一定的,但长袖善舞嘛,还是要有善于拨弄乐器之人伴奏才是美的。”毛鸿茂朝羊献容拱了拱手,才说道:“僭越,莫怪。大寒宴之上,皇后娘娘也是可以表演才艺的,当年废后贾南风善于击缶,听说也是节拍亢奋,颇有男儿之风,很多人都是喜欢的。” “三妹妹才不要表演。”羊献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只是说说。”毛鸿茂轻咳了两声,但一旁的弟弟毛鸿宾立刻就反应过来,也跟着轻咳起来。 羊献容自然是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已经问了出来:“所以,我可以做些什么?” 毛鸿宾代替兄长开了口,略略低声了一些:“皇后进宫不足月余,讨好皇上也是必要的。听说皇上喜好尺八之音,皇后也是可以吹奏一曲的。” “我会倒是会,但并不擅长。”羊献容还挺老实的回答。 “三妹妹何必要做这个?”羊献康依然不同意。 “二哥,听听毛叔的。”羊献容板起了小脸。 翠喜为羊献康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手中。 羊献康接了过来,立时闭了嘴。 “这话不应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但废后贾南风的确很会做戏,她本身并不擅长击缶,但是她找了五十名精壮的男子,半裸上身站在缶前,与她共同击打,场面极尽热烈,甚至能够令人热血沸腾。” “兄长去看过?”毛鸿宾有些惊异。 “我把那些菜都能送入宫中,这个场面也是能偷偷看到的吧。”毛鸿茂笑了起来,“你兄长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哦哦哦,您厉害,比我厉害。” “也就是你如此不长进,竟然还辞官不做,真是令毛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跳出弄死你了。幸好啊,现在你做了北军府的统领……” “暂时暂时,莫要多说。”毛鸿宾还是很低调的。 “所以说,后宫之中人人都要一展才艺,皇后娘娘不如也准备些什么才好。”毛鸿茂还很是真诚地建议。 “我是真的都不太行。”羊献容撇了嘴,“当年也没怎么认真学……” “其实,有办法的。”坐在一旁的武卫秦朝歌忽然开了口。 “哦?秦武卫有什么高见?”这几日,毛鸿宾已经和秦朝歌很是熟识,因为他是北军府的“老人”,在各项公务处理上也多有倚靠。 “听说宫中有个老嬷嬷擅长尺八,并且能够令学习者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技艺。” “能有多快?”大家都很好奇。 “三五日就可以。”秦朝歌笑了笑,“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若是皇后娘娘都不会吹奏尺八,那也就不用学了。” 毛鸿宾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说法很是肯定:“秦武卫这个也可以尝试,但也有另外一个办法。” “又是什么?”众人又齐齐问道。 “你们可曾听过滥竽充数的典故?”毛鸿宾笑了起来。 羊献容一脸的黑线看着他,特别直接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主意。” 第67章 令人向往的远方 第67章令人向往的远方 毛鸿宾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一群擅长吹奏尺八之人,在羊献容吹奏之时,与之合奏即可。 羊献容吹得再难听,有这群人的音色掩盖,她只需要做做样子即可。 “时间这么急,我哪里能够找到擅长音律之人?”羊献容犯了难。 “或者,您也可以让我做些美食送进宫中?”毛鸿茂也出主意,“我看刘兄弟他们做的这个烤羊肉就不错,皇上肯定是喜欢的。” “吃吃喝喝多没意思。”毛鸿宾不赞同,“还是有些才艺比较好。” “哎,难道我就不能坐在那里么?”羊献容问道。 “那多没意思呀。”毛鸿茂竟然还不乐意了,“我大晋的皇后,应该是多才多艺才,不仅能够破案子,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嘛。” “这倒是对的。”这一次,毛鸿宾附议。 “所以嘛,让刘兄弟带着这两位弟兄进宫去现场烤羊肉,应该也是不错的。”毛鸿茂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皇上最喜欢这种新鲜的事情。” “话是这样说,但大哥和父亲他们都不在身边,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羊献康更加不开心了,拉住了羊献容的胳膊,“三妹妹呀,你莫要说教我嘛,趁我这几日还在洛阳,陪我玩几天也好。” “二哥。”羊献容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也是叹息连连,“这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呀。父亲都被安排回了泰安郡……” 不管怎么说,这群人真是吃到了肚歪,才心满意足的各自回去。 刘曜又切另一块羊肉放在羊献容眼前,笑着说道:“何必要去那样的地方?夏天热死了,冬天又冷死了,不如在洛阳这种地方,又有这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我很喜欢呢。” “但我真的觉得洛阳挺有意思的,尤其是能够认识你们这些人。”刘曜的笑容很是灿烂坦荡。 “那岂不是刚刚好,我们再去吃点。”羊献康还挺开心的。 “是呀,我们也很喜欢刘大哥呢。”羊献康还忍不住拍了拍刘曜壮实的肩膀。 羊献容看着正在烤制羊肉的刘固和刘胜,想着若是能在宫里吃到这样的美味,总比那些肉糜要强太多了。 刘曜端了一小盘烤制好的羊肉块放在她的眼前,笑着说道:“三妹妹若是喜欢吃,不妨多吃一些。” “我去过,真的好看。”毛鸿宾岂能错过美食分享,也自动自觉地凑了过来,自己用手捏了一大块放到了嘴里,“羊小容,你若不是做了皇后,我还真想带你去看看呢。”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只听得炉火中羊肉滋滋冒油的声音。 “羊腿?有很多吃法的。”刘曜挑拣着羊肉块,细心地又切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放在她的盘子里,“比如可以直接烤羊腿,炖煮或者切成片炒着吃。” “三妹妹。”又喝了两杯酒的羊献康悄声问道,“要不问问表祖父去?我看他对你还是挺好的。这大寒宴他也是要在的。” “或许,有朝一日,还是能够去看看的。”羊献容的声音很小,最后这句话也淹没在了美味之中。 “我自小长在燕然山,后来才去咸阳找了叔叔生活。”刘曜也自己吃了起来,“所以呀,我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的。” “这就像是有些人总想去远方,觉得远方才是美好的。”毛鸿宾倒是来了兴致,“但实际上呢,远方的人认为别人的家乡是自己的远方……这说起来有些复杂了,但就像我们是彼此的远方,是彼此的美好向往之地。” “刘大哥,这的确是好吃的。但我在想,羊腿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烤制呢?”羊献容趁热吃了一小块,心情变得极好。 毛鸿茂还是笑呵呵地说道:“这不就是猜的么。去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了。谁像你是的,就知道喝酒游山玩水,不好好做官做生意,什么都不好……”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可不能守着我荒废了你的时光。”羊献容很是不同意这种说法,“二哥,男儿更要建功立业才能成为女子的依靠。或者这话说得有些早了,但迟早有一日,我这个大晋皇后也是需要帮手的,你就是我的帮手呀,所以,可不能只想着在家里守着我才对。” “皇后娘娘,刚刚张总管派人传话来说,皇上今晚要过来的。”张良锄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过了片刻,羊献容才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有机会,或许还是可以去的。” “刘大哥是哪里人?”羊献康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是从咸阳过来的。” 羊献容倒是认真地在考虑他们说的事情。 “嗯,明日问问他吧。”一时间不能有决断,那就再缓一缓。 “若是有机会去看看也是好的。”羊献容倒是一脸的向往,“我的老祖母说过,那是一片广阔,看看都觉得心情愉快。” “……有机会。”毛鸿宾自知失言,只得重复了她的话。 毕竟,父亲羊玄之曾经很是郑重对她说过,身为皇后,还是要抓住皇上作为靠山才对。就像是贾南风再折腾,也是对傻子皇上司马衷不错的。 “二哥哥!”羊献容也是哭笑不得,看到秦武卫跟了过来,张良锄也从宫门口走了出来,“你还是赶紧走吧,再晃悠我,我的羊肉都要吐出来了。” “咳咳咳,女郎,小声些。”翠喜的声音更小了一些,“我们已经到了宫门口,秦武卫跟过来了。” “行行行,别说我,我还是挺有本事的……”毛家兄弟开始斗嘴了,两人关系好,彼此互怼也不生气。 “……不知道哥哥居然还知道皇上的喜好?”毛鸿宾斜了他兄长一眼。 “我听说咸阳再往西北的地方,水草肥美,羊群遍地哦。”羊献康凑了过来,“祖父前日还问我,要我选去哪里?我想着要是去西北也挺好的,大概是天天可以吃羊肉的。” “那可不一定。”刘曜也切了一块分给了羊献康,“水草肥美仅限于和田地区,其他地方也是荒凉一片,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着往南迁了。” 所以,她要怎么做呢? 羊献康将妹妹送到宫门口的时候,总有些依依不舍,还拉住了她的衣袖,很是不放心。“我是听说宫里不太平,但我又不能进去……我想着要不要去求求表祖父让我留在洛阳,哪怕是降职或者什么都不做了,就在洛阳城,羊家,也算是离你近一些,这样我心里才觉得好一点。” 听闻此言,羊献康瞬间就变了脸色。 羊献容也愣了一下,才问道:“这不是还没到逢五之日,皇上怎么就要过来?” “这个,奴才不知道。”张良锄还是低着头,“请皇后娘娘速速回去吧。” 第68章 讨好皇上表心意 第68章讨好皇上表心意 皇上司马衷过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羊献容换了一身华丽的外衫,站在天元宫门口迎候他的到来。 “平身吧,皇后见朕也无须多礼。”司马衷看起来很是正常,大步走进了寝宫。 一群人跟在了后面,悉兮索索地走路,没人敢发出声音。 直到帝后全都坐下,翠喜赶紧奉茶。 羊献容想了想,才干巴巴地问道:“皇上可曾吃过晚膳?” “吃过了。”司马衷只是看着她,也干巴巴地回答。 “那皇上今日来做什么?”羊献容还真是直接。 “朕不能来么?”司马衷的黑眸之中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他依然看着羊献容,甚至还有了些深沉的意味。 毕竟已经年过四十的司马衷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威严十足。 羊献容年纪小,被他这样看着,心里有些发毛,只好低下头,“皇上随时都可以来的,只是臣妾想着是不是能够给皇上做一些美食,或者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什么美食?”司马衷靠近了她。 “这……臣妾也不知道。”羊献容觉得有些不自在,悄悄挪了挪身子。 “你身上怎么有臊气?”司马衷忽然变得很嫌弃,推了羊献容一把。 她完全没有防备,身子一趔趄,倒了下去。 幸好翠喜反应极快,在一旁及时接住了她,才免于让大晋的皇后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今日,臣妾吃了些羊肉……”羊献容也不敢生气,老老实实站在了司马衷的眼前。 “朕的六羊车被你吃了?”司马衷的眼睛瞪了起来。 “也不全是吧。” 羊献容想着要如何解释,但司马衷也站起了身,很是不高兴。 “皇后,就算是朕的六羊车不到你这里来,你也不应该把朕的六羊车吃了啊?” “那不是说,羊都被撑死了么?”羊献容悄眼看了看司马衷,“臣妾今日没有吃您的羊,只是出门去了明月楼吃了些东西。” “好吃么?”司马衷完全不按套路出言,令人摸不到头脑。 “还行吧。”羊献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对,就只好先这样应付着,眼角余光已经看向了张度。 张度和张良锄都站在一旁,紧张得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张度低声提醒司马衷:“皇上,今日来是来安慰皇后的……” “哦,对。”司马衷又板起了面孔,“日前因为丽妃的事情,你也受了些委屈。那你父兄也离开了洛阳城,朕想着过来问问你想要什么补偿么?金银珠宝都可以?朕新得了一棵珊瑚树,成色极好,也是可以给你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羊献容心下了然,松了一口气。 “多谢皇上,臣妾还好。” “那朕就命人把那棵珊瑚树给你搬过来吧。”司马衷看了一眼张度,问道:“这样就行了吧?” “是是是。”张度赶紧点头称是。 “那行了,朕走了。”司马衷竟然一点都不想和羊献容说话,抬腿就要出门去。 张度立刻在后面又轻声唤道:“皇上,还有大寒宴的事情。” “哦。”司马衷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又对羊献容说道:“过几日大寒宴,是皇后第一次参加大寒宴,朕已命人去准备一身华丽的衣袍,皇后就莫要管了。金钗点翠珠花也都是准备的,过两日送过来。” “啊……多谢皇上。”这么多的赏赐,羊献容赶紧跪了下来。 “也不是什么,丽妃也有……哦,她死了。现在是谁来着?”司马衷忽然眯起了眼睛,似乎想不起事情。 张度立刻又小声提醒道:“艳美人。” “对,朕也给艳美人了金钗,比皇后这个小一些,皇后莫要生气才好。” “哦。”羊献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表现自己的情绪,不生气,也不会高兴。 “对了。”司马衷又俯下身看着她,吸了吸鼻子,随后才说道:“皇后吃的这个羊肉,可以给朕吃的。六羊车,应该也是好吃的。” “……”这话还真是不好接下去,羊献容只得抬着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了张度。 张度连忙说道:“皇上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皇后吃了什么,也可以给皇上尝尝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司马衷的袍袖极为宽大,他将双手互揣在了衣袖之中,又有些帝王之气。“艳美人说要在大寒宴上给朕跳一支清商舞,皇后有什么才艺么?” “臣妾不会。”羊献容咧了咧嘴。 “那不能呀,当初司马伦可是说皇后琴棋书画全都很好的,所以朕才答应娶你的。”司马衷嘿嘿笑着,那样子又不太正常了。 “皇后的才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皇上也莫要着急。”张度打了圆场,“让皇后先想一想,大寒宴等着看就好了。” “嗯。”司马衷点了点头,“这下可以了吧?朕要去找艳美人玩投壶了。” “是的是的。”张度卑躬屈膝的样子,还真是忠心老奴。 但在羊献容心中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想法,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司马衷?还是司马伦? 大寒宴算是家宴,歌舞红袖并无不妥。 自己既然是进了宫,还是要讨好皇上的。 尽管她很是不自在,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待皇上走了之后,她让翠喜将她陪嫁的尺八和瑶琴翻找了出来。 “女郎,曲谱在这里。”兰香又抱了一摞竹简出来。 “哎,不用了,简单的我还是可以的。”羊献容很是头疼,想那些嫔妃必然是要各显神通的,那她就真是平平无奇了。 “要在这里吹么?别人会不会听到?”翠喜问道。 “映柳湖?”兰香小声问道,“奴婢听说很多人都去映柳湖那里……” “不是有鬼么?可不能去。”翠喜不乐意了,“这大晚上的,不能去。” “咱们悄悄去呢?”兰香环顾了一下寝殿,“这里也是好的,只是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那怕什么的?”翠喜不以为意,“咱们女郎现在是皇后,谁敢说她?” “这倒也是。”兰香点头赞同,但又问了一句:“你刚才回来不是说,秦武卫说宫里有个老嬷嬷会尺八,三五日就能提升很多。” “那咱们也不知道是谁呀?”翠喜拿出了一支尺八,竹制,通体朱红生漆涂抹,雕刻精美花纹,一眼便知并非凡品。 “这是要做什么?”绿竹端了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皇后娘娘要洗漱了吧?” “绿竹姐姐,你可知宫中有擅长尺八的老嬷嬷?”兰香问道。 “这水先放在这里,我再去取些皂角。”绿竹放下了铜盆,“这老嬷嬷什么的,奴婢可不知道,不过,映柳湖畔倒是有几个老嬷嬷住在那里,平日负责清理湖畔杂草的,或许是在这几个人之中吧。” 第69章 二郎君勇闯皇宫 第69章二郎君勇闯皇宫 第二日清早,羊献康急急进宫找羊献容,根本不管什么宫中令牌,直接闯了进来。 禁军们跟在了羊献康的身后,都知道他是皇后的二哥,虽然不好动武,但也紧紧跟随,又整整齐齐地站在了天元宫的门外。 禁军统领袁蹇硕手扶佩刀,气势十足地站在羊献康的身边。 天元宫的宫人们倒是很规矩,浑身颤抖着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出声。 毕竟之前废后血腥的一幕还未消散,看到禁军围宫,都是紧张死了。 张良锄哆哆嗦嗦地打开宫门,颤声问道:“二郎君进宫,可有赵王的许可?” “我管他什么许可?我要见三妹妹!”羊献康的声音极大,直接往里走。 “二哥哥,你这样贸然进宫是不合规矩的。”羊献容听到消息,也急忙跑了出来,赶紧拉住了他,紧张地问道,“你可莫要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妹妹,你听说了么?”羊献康不管不顾地直接进了天元宫,然后又进了寝殿,把大门关上,“说是那日你凤銮大火,发现那刺客射箭的地方有我的火折子!” “哦,听过了。”羊献容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禁军们。 张良锄站在袁蹇硕的身边,躬着身子,也不敢多说话。 “啊?你都知道啦?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羊献康更加焦虑,没有管外面的情形,“你何时知道的?我今日才知道。” “有几日了。”羊献容拉着他坐了下来,“二哥哥,这事情有蹊跷,等等看。” “不能等了,司马伦刚刚传了皇上的旨意,要我去南海守卫。你可知,这南海有多远?我怕是要走半年才能到。若你出了什么事情,或者父亲母亲大哥,或者是怜儿妹妹出了什么事情,我都要大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知道了,这怎么成呀?” “为什么是南海?不是之前说去西北么?或许还能够和大哥在一起?”羊献容皱了眉头,“表祖父到底在做什么?” “那传旨的人都到家里了,给了我这个。”羊献康掏出了大晋皇朝的圣旨,递给了羊献容,“你瞅瞅,还说要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立刻接过了这黄绢之物,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果然那上面有大晋皇上的印章,很是鲜红。 “这事情没有人和我说。” “那就是司马伦又开始搞鬼了,之前把丽妃父亲董元赫贬职,说是为了给你立威。可是,他又要把你身边的亲人全都赶走,只留你一个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好做他的傀儡,真是好算计!”羊献康一生气,叭叭叭地说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正在宫中的是非之地。 “二哥哥。”羊献容都觉得他过于大声了,赶紧让翠喜和兰香出去,先稳住袁蹇硕。随即又拉着他坐了下来,低声说道:“就算是司马伦算计咱们,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先莫要动,就说自己身体抱恙,暂缓出发。” “那能拖几日呀?”羊献康很是烦躁,“咱们家可就真的没有人了,怜儿在娥表姐那里,要不要先让她进宫来?” “虽是可以,但怜儿年纪太小,宫里人多口杂,也不方便照看,我是想再等等的。”羊献容又将圣旨看了一遍,“火折子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秦武卫,前日在明月楼遇到,他和我说了这事情。”羊献康也压低了声音,“他说之前找到了我的火折子,但没有及时上报给司马伦,也不知道朱墨是怎么想的?是要拿捏咱们家,还是当做什么秘密,到什么特定的时候再说出来。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怎么可能害我妹妹?你成婚当日,我还用那火折子烧了祭告文书,怎么可能瞬间就转去了射箭的高处?必然是有人陷害我!有人要害死我们!” “秦武卫为什么要告诉你?”羊献容心思缜密,“他可与咱们并不熟识。” “哦,那日我们一起喝了酒,他也是多喝了几杯,听闻我在准备棉袍,就说怕是司马伦会把我赶去南海,因为火折子的事情。结果,你看今日就应验了。” “那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有兄弟在司马伦府上做武卫,自然是听到了,就与他说了。那他现在是毛叔的手下,自然也是要跟咱们一条心的。”羊献康看着圣旨眉头皱得更紧了,“哎,这事情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这样呢?” “那你的火折子呢?真的丢了?” “是呀,就是那日大火之后,也是慌乱着要救火,事后才发现火折子不见了。我也没想着找,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那说不准就是让某些有心人捡走了,嫁祸于你。”羊献容尽量让自己先平静下来,想了想又说道,“还是先抱恙在家,等我去找皇上问问。” “就那个傻子……”羊献康一着急竟然说了出来,惹得羊献容拍了桌子。 “二哥,你莫要这样!他就算是傻子,也是皇上,是大晋的皇上!是我现在的夫君!” 看到羊献容变了脸色,羊献康自知失言,赶紧低了头,“三妹妹,我错了。我也是着急了。我去南海,西北,无论哪里都无所谓的,只是留你一个人在洛阳城,我是真真不放心的。你也是知道的,我就是想守在你身边的……” 不管羊献康的絮叨,羊献容已经喊了兰香,“拿我的衣袍过来,我要去见见皇上。” “见他做什么?”羊献康呆呆地问道,“做主的是司马伦,他完全不做主。” “二哥哥,我再说一遍。”羊献容这一次黑了脸,“皇上,是大晋的皇上,是能够在圣旨之上盖章的皇上。” “……他是个……” “他是皇上,是我的夫君。”羊献容还是第一次大声说出了这样的话,同时也在心里想着:这偌大的皇宫里,他是皇帝,自己是皇后,是大晋地位最高的两个人。就算司马伦是监国的王爷,也应该听听她这个皇后的声音吧? 第70章 你用什么来交换 第70章你用什么来交换 打开寝宫大门的时候,羊献容本以为还要对站在门口的禁军统领袁蹇硕解释一番羊献康清早闯宫的事情,或许还可能会被责罚。 但她却看到的是皇上司马衷站在门口,对袁蹇硕破口大骂:“你搞什么鬼?这大清早的!皇后的二哥不过是来送好吃的,你跟着跑,闹得宫里人心惶惶。你可知罪?” 袁蹇硕跪在地上,脸色极黑,但也没有怕,且大声说道:“皇上,羊献康并无谕旨就闯入宫中,该当斩杀。” 司马衷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看到羊献容推门出来的时候,就指着她说道:“这可是大晋的皇后!” “给皇后娘娘见礼。”袁蹇硕转向了羊献容,但也只是行了拱手礼,“羊献康清早闯宫,论理当斩。” “他……”羊献容也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羊献康可是急了,从妹妹身后走出来,大声对袁蹇硕说道:“怎么了?还想杀了我?” “大晋法度,不可违背。”袁蹇硕理直气壮。 “不可以呀。”羊献容急得摆了摆双手,又拉住羊献康,“二哥,不要这样啊。” “怎么?我怕么?”羊献康的少年意气涌了上来,竟然和袁蹇硕扛起来了,“袁蹇硕,你这是公报私仇。之前在演武场输了我,现在想用这个来压我?大不了我们再打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羊献康,这里是皇宫,不是演武场。”袁蹇硕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你使诈,本统领能输么?” “明明是你技不如人!”羊献康的武功不弱,但在已经是满面泪痕的三妹妹面前,还是气势弱了下来,“莫哭莫哭,不怕不怕。” “二哥哥,你就不能为我想想么?”羊献容真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闯宫”的确也是大罪,并非是过家家的儿戏。 “哎,我这不也是着急了么。”羊献康用袖子擦着羊献容脸上的泪,慌手慌脚起来,“哎,我错了还不行么,你莫要哭咧。” “二哥哥……”羊献容哭得更加厉害了。 “皇后。”司马衷忽然走了过来,“你哭什么?” “皇上。”羊献容忽然意识到,这男人或许能够帮她二哥脱困,“二哥哥心急来找我,莫要处罚他。” “为何要处罚他?”司马衷一脸的茫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这一早的,为什么要哭?这多难看啊!” “……皇上。”羊献容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他眼中一片迷茫之色,还有些探究的意味。 “你二哥不是来给我送桂花糕的么?热腾腾的,放哪里了?”司马衷又朝着羊献康伸出了手,“朕饿了呀!” “……皇上。”现在是轮到羊家兄妹双双发愣,看着司马衷,心里也在急速判断着,这皇上是在做什么。 张度已经碎步走了过来,对着羊献容说道:“我的皇后娘娘哎,您怎么了这是?不是之前答应今早给皇上吃桂花糕么?皇上可是起了个大早,急急地赶过来的,您怎么还让皇上站在这里呀?” 羊献容伸手拉住了司马衷。 他的手很大,也很厚实。 有些冷,但掌心是热的。 “桂花糕放在屋里了,臣妾让翠喜去拿,皇上和我进去说话,这里冷的。”羊献容的眼泪未干,还有哭腔。 司马衷低头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朕还以为皇后舍不得给朕吃桂花糕呢。” “不会的不会的,臣妾让二哥哥一早就送进宫里,生怕冷了。”羊献容顺着皇上的话继续说着,眼中也全是疑惑和探究。 司马衷给了他们兄妹二人最好的借口。 “行了,进去吧。”司马衷拉着她的小手进了寝殿,一路未曾松开。 “皇上!”禁军统领袁蹇硕在后面又喊了一句。 张度已经开了口,“袁蹇硕,你想怎么样?不过是着急送来桂花糕,你闹什么?” “张总管!”袁蹇硕自是不敢和张度顶撞,但又觉得这事情不能如此轻易被糊弄过去,“这皇宫也是有规矩的。” “就这样吧,咱们皇上什么时候守过规矩?”张度笑了起来,“行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吧。” “……是。”袁蹇硕极不情愿地站起了身,又朝着张度拱了拱手,这才带着禁军出了天元宫。 另一边的寝宫之中,翠喜将为羊献容准备好的早膳摆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桂花糕。 羊献容很是尴尬,但又招招手,低声对翠喜耳语了几句,这才拉着司马衷坐了下来,“皇上等一下,桂花糕马上就来。” “好。”司马衷也不多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羊献容。 羊献康已经跪在了他的脚边,低着头。 羊献容又赶紧踢了踢他,“皇上,二哥今日莽撞了。” “嗯。”司马衷依然只是简单回应了她。 “他也是情急,不知道怎么就被派去了南海一带,距离臣妾的确远了些。”羊献容的手还被司马衷拉着,也不好挣脱,干脆就更靠近了他一些,问道:“这道圣旨是皇上下的么?” “朕不知道。”司马衷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那皇上……让臣妾的二哥去那样遥远的地方么?”羊献容试探地问。 “去呗,洛阳城也没什么好玩的。”司马衷还是看着羊献容。 “太远了,就没有人给臣妾和皇上送桂花糕了。” “那皇后会自己做么?” “臣妾不会。”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的眼睛,完全猜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也就在下一刻,司马衷忽然甩开了她的手,站起身,“皇后,你若想得到什么,可以与朕交换。如果,你不想你二哥远走,可以给朕一样东西,朕看过之后再决定。” 这话说的极为正常和威严,羊献康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十分惊诧。 “皇上,臣妾的所有东西都是您赐予的,臣妾什么都没有啊。”羊献容很是焦虑,又看了一眼二哥。 “这个嘛……”司马衷忽然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很是苦恼。“丽妃,如美人,她们会奏乐跳舞吟诵,那皇后会什么?” “臣妾都不会。”羊献容抿了嘴角。 “朕怎么听说皇后会跳舞呢?”司马衷忽然眼中亮了起来,“谁说的来着,说皇后的老祖母夏侯老夫人当年还在曹孟德面前跳过一曲惊鸿舞,引得满朝文武惊艳不已。” 这是一件极为隐秘的往事。 为什么司马衷会知道? 第71章 羊家的隐秘往事 第71章羊家的隐秘往事 夏侯老夫人本名夏侯姝,其父夏侯霸也是曹武王曹孟德的左膀右臂,拥有极大的权利。 当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夏侯霸想着将女儿送给曹武王做妾。 彼时的曹武王已经五十岁,又患了头疾,发病时头痛欲裂,神志模糊中杀掉了自己的几名妾室。 如此可怖血腥的后宫气氛中,没有人敢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 可夏侯霸为了表忠心,带着女儿们参加了曹武王一年一度的大寒宴。 刚过及笄之年的夏侯姝早已经心仪年轻的羊祜将军,听闻父亲说要自己嫁给曹武王,而羊祜则会在大寒宴之后赶赴有去无还的沙场,几乎失控,痛哭流涕请求父亲不要这样做。 但夏侯霸怎肯因女儿的恳求而失去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厉声呵斥道:“你身为夏侯家的女儿,就要懂得取舍和牺牲!” 夏侯姝的姐姐夏侯媛寡居在家,她同妹妹长得有几分相似,看到这样的情形,就直接拉着妹妹夏侯姝回了后院,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大寒宴当日,酒肉正酣,夏侯姝以一曲《惊鸿一梦》为名的惊鸿舞艳惊四座,并配唱了一段极尽婉转的词:“花前月,惊鸿梦。信笺字,情虔诚。硝烟起,长叹息,奈何奈何……君可见,妾切情。生相依,死相依。奈何奈何……”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心碎。 如此大胆的词曲,是夏侯姝向在座的羊祜将军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她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的长长的红袖放在了他的手中。 在这样的场合之中,曹武王也不好强娶夏侯姝,还要表现得极为大度和开明。 在询问过事情原委后,直接为夏侯姝和羊祜赐婚,甚至又赏赐了千两黄金。 夏侯家的人出列谢恩之后,夏侯媛忽然独自留了下来,说是自己也能够惊鸿一舞,愿博得曹武王的青睐。 面对同样美貌的夏侯媛,曹武王自然不会拒绝,兴致勃勃地又看起了美人之舞。 大寒宴过后,寡居的夏侯媛被迎入宫中,做了曹武王的侍妾,一时风光无限,夏侯家也得以延续位极人臣之位。 当然,后来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如夏侯媛为杀,夏侯霸逃亡,羊祜因跟了司马家族,反而成为了西晋的开国大将军。 如今,当事者早已作古。 这段隐秘的往事也早已烟消云散。 若不是羊献容跟在夏侯姝身边长大,听她讲起过往,也不会知道这样的前尘往事。 但司马衷竟然也知道,是谁说与他知呢? 就在羊献容惊疑之时,司马衷拿起了桌子上的热粥喝了一口,问道:“桂花糕呢?怎么还没有?” “来了来了!”翠喜忙不迭的跑了进来,呈上来的是几块方形的米糕。 “这是桂花糕?”司马衷顿了顿,“皇后,可不好欺朕这是桂花糕吧?” “是桂花糕。”羊献容立刻接过了盘子,指着上面的小小绢花说道,“这是桂花,这米糕是点了一些桂花油,更是香气十足。” 说着话,她自己先捏了一块吃了起来。 的确,桂花香气渐渐散开,还有种独特的香味。 “臣妾不太喜欢那么甜的食物,所以会放一下茉莉花激发香气。您闻闻,是不是还有种清香之气?” 司马衷也学着羊献容的样子,捏起了一块桂花糕放进了口中。 片刻,他就眯起了眼睛,笑着说:“果然好吃,这些都是朕的。以后,皇后也要多准备这样的糕点给朕吃。” “这是二哥给带过来的。”羊献容趁机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过,司马衷只是又吃了一块桂花糕之后,让张度把剩余地全都带走。“皇后,朕说过的,你要想要什么,可以和朕交换呀。随便什么都可以。你不愿意跳舞也可以,但你一定要拿出什么和朕交换才好玩呀!” “臣妾知道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羊献容自是不能再强求下去。 司马衷走了之后,羊献容也没有与羊献康多说什么,让他赶紧出宫回家“抱恙”去了。 她则是一会儿摸摸瑶琴,一会儿摸摸尺八,一会又让兰香将陪嫁之物中挑拣出了几件极为艳丽的绢丝衣裙,后来又翻找出了一套戏服……从前院转到寝殿,又从寝殿转到库房,总之是将天元殿的人也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得消停。 直到入夜时分,这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寝宫只留了一盏油灯。 翠喜还在清理着白日里找出来的物品,羊献容带着兰香悄悄从天元殿侧门出来,在黑暗之中去了映柳湖。 这一晚天气倒是略暖的,也没有风。 因丽妃和如美人的事情,宫里还在执行宵禁,没有人敢随意外出。 从各处院落中零星有乐器弹奏之声,也都极为轻微。 婉转之音,在暗夜之中也愈加动听。 她们也都是想在大寒宴上显露一手,从司马衷那里换取什么吧? 羊献容想着,也叹息着。 都说帝王之家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帝王的女人才是最卑微的。 司马衷的嫔妃有不少,之前被废后贾南风阻挡和禁锢,很多人不能出头。现在,似乎是可以亲近司马衷了,但这位皇上怪异的脾气秉性,又总让人摸不清楚,讨好之路,变得极为艰难。 就像今日之事,司马衷为自己和二哥解了围,但这是出自他的本意么? 映柳湖面积不小,水面开阔。 有一排宫灯悬挂在湖畔的树梢之上,起到了照亮和警示作用。 毕竟这里常有宫人落水溺亡,也会有禁军在此巡逻。 羊献容没有半分惧意,甚至还有几分雀跃。 兰香下午出门打听了一圈,得知那个善于吹奏尺八的嬷嬷每逢初四会在映柳湖畔出现。 今日恰好初四,她想着总要试试才好。这才带着兰香悄悄来到了这里。 “女郎,这也找不到人吧?不如,您小声吹一段?或许人家听到声音就出来了?”兰香扯着她的衣袖,有点紧张。 想想也有道理,羊献容也就随便吹了两小段音节。 映柳湖畔很是安静,月色渐明,反而将宫灯的光辉比了下去。 又因为忽然而起的尺八悠远苍凉之音,引起了某些水鸟或者老鼠的骚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倒是很快,负责宫内洒扫处的木主事闻声走了过来,还大声问道:“这是谁呀?宫中宵禁,知道不知道?” 羊献容和兰香也没有出声,依然还在观察着周围是否有其他人出现。 木主事拎着灯笼,走近发现竟然是皇后,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声说道:“奴才不知是皇后娘娘驾到,奴才错了!” 第72章 人骨尺八声声怨 第72章人骨尺八声声怨 “木主事,为何来此?”羊献容不想把更多的人招惹过来,只是很淡然地问他,“宫中还在宵禁中。” 木主事咧了咧嘴,心想:这还不是您吹了尺八么。但是,他可不敢这样说出口,低着头说道:“是是是,宵禁也是要查看各处情况的。打扫映柳湖的宫人们害怕有冤魂出没,所以都推脱不想过来打扫。那奴才好歹也是主事,也就硬着头皮过来了。” “嗯,辛苦你了。”羊献容点了点头,“本宫就是来看看的,没有别的事情。” “皇后娘娘也来吹尺八?这个……”木主事犹豫了一下。 “你先说什么?”羊献容很是亲切,“放心,本宫只是来试试音色,若在天元殿里吹,怕是影响旁人的休息的。” “是是是,皇后娘娘体贴。”木主事又赶紧躬身示意,“今晚天气还算好,但也莫要停留过久,恐夜深寒凉。” “好。”羊献容拿着自己的那支尺八,“木主事可知道逢初四就有个会尺八的老嬷嬷出现?” “哎,竟然都传成这样了么?”木主事的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不少。 “此话怎么讲?”羊献容紧跟了一句。 “这事情老奴不知道。”余嬷嬷摇了摇头,“丽妃娘娘来这里练习的时候,很是投入,或许就是因为此才溺亡的,真是可惜了。” 余嬷嬷或许是自觉说错了话,又赶紧跪了下来,俯身说道:“老奴僭越了,不应该揣测主子的意思。” “好。”既然有了方向,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羊献容和兰香被眼前的状况惊得有些说不出话,互相看了一眼。 兰香赞叹道:“余嬷嬷这技艺真是太厉害了。” “太过普通,平日里随便吹吹就好了。若是现在大寒宴上表演,这就真的不成了。” “嗯。”羊献容也不隐瞒,“不过是泰安郡带过来的,一时兴起买来的。” 很快,木主事就带了一名老嬷嬷快步走了过来。 几缕音节溢出,竟然隐约在月色之下,能够看到有鱼儿跃出了水面。 很快,她就体会到了不同。 在余嬷嬷的住所,羊献容见到了一支乌黑的尺八。 “皇后娘娘可以尝试着吹一曲试试,立刻就能够感觉到它的不同凡响。”余嬷嬷很是欣赏羊献容一眼就看中了这支尺八,“您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若是皇后娘娘愿意,可移步至老奴的住所,就在那边的杂物房,老奴制作了的尺八就摆在其中。” “您若是想见她,我去喊吧,她就在南边的杂物间里住。” “……竟然如此?” “好。”这尺八是她在泰安郡买的,不能算是值钱之物。刚刚还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个贵的,或许音色会更好一些。 “嗯。”听到丽妃的名字,羊献容想起那一日丽妃父亲撒泼的事情,也是轻声叹息。“听说丽妃还得了一个曲谱,可是真的?” “老奴并非善吹尺八,只是会做尺八而已。”余嬷嬷的眼中忽然闪烁起了光芒,“不敢夸口,但老奴制作的尺八的确可以说是天下无双。它能够穿透心灵,驱散亡魂。” 羊献容也是将信将疑,吹了一曲自己曾经作为练习的《长相思》曲调。 “多谢皇后娘娘。”余嬷嬷很是感激,又再三道谢。“其实,后宫里的很多嫔妃娘娘们早早就都已经开始准备期大寒宴的事情。之前死去的丽妃和如美人都来找过老奴,问能不能学上一二。但老奴说,这尺八学习也并非一朝一夕,或是因为一段曲子就能够技惊四座,必须是常年练习才可以的。” 余嬷嬷接过尺八,抚摸了一遍之后,就面朝映柳湖吹奏了一首短曲。 “可否让老奴试试您的尺八?”余嬷嬷看着羊献容手中的尺八。 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她的衣衫,灯笼的光线并不明亮,也只是模糊得看到她的宫装也是破旧的,甚至下摆都有些撕烂,变成了布条。 通常来说,尺八都是竹制。但这根尺八摸上去并非竹子,甚至还有些冰冷,仿佛是有一股寒气从尺孔之中涌出,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之意。 “嗯,宫里各处需要人手,既然木主事这样安排了,就这样吧。”羊献容也不想管这么多事情,看着这余嬷嬷还算身体硬朗,面容很是柔和,很是亲切。“有人说你善于吹奏尺八?” “哦,是。就是练练,也是许久没有吹过了。”羊献容拿起了自己尺八,有些赧然。 “人已入土,过去了。”羊献容也只能叹息几声。 “你怎么知道本宫想在大寒宴上表演?”羊献容心里一惊。 “见过皇后娘娘。”余嬷嬷跪下磕头。 “好吧。”羊献容也是好奇,特别是看到余嬷嬷刚才吹尺八时的韵律流转,就愈发感兴趣,想见识一番。 “谬传而已。尺八的演奏技艺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在于尺八本身。”余嬷嬷看了一眼羊献容手中的尺八,问道:“刚才那几个音节,可是皇后娘娘吹奏的?” 那支尺八仿佛有了生命般充满了灵性,往往是刚刚吹出一个音节,其余的声音仿佛是流淌出来一般,根本不费力气。 “那是余嬷嬷,不过是个老宫女罢了,会吹尺八,但也没有那么神奇。”木主事一脸的无奈,“或许就是因为在映柳湖畔,会显得声音婉转动听而已。反正,奴才与余嬷嬷相熟,也完全没有听出她这个有多好听。” “家中早已无人,和宫中便签了死档。”余嬷嬷很是规矩,即便是行完礼也没有立即站起来,“老奴年纪大了,本来也想着出宫养老。不过,木主事可怜我,觉得若是让老奴去了金镛城那边养老,未必有在宫中条件好。他就说让我在映柳湖畔每日喂喂鱼就好了,若是真的病了,再出宫曲。” 这余嬷嬷竟然有六十多岁了,身形略微佝偻,但精气神相当不错,眉眼之间竟然还有些英气。 “哦?她人呢?”羊献容看了一眼兰香,兰香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了四周。 “余嬷嬷为何没有出宫养老呢?” “谬赞谬赞。”余嬷嬷收了尺八,又擦拭干净后交还给了兰香。“皇后娘娘这尺八实在普通,并非精品。” “无妨,你说吧。”羊献容摆了摆手,“起来回话,这地上也是冷的。” 若不是她记不住后面的乐谱,怕是要一直演奏下去了。 “这……果然是不同凡响。是什么做的?感觉就像是个精灵般,甚至能够懂得演奏者的心意。”羊献容抚摸着这支尺八,感叹不已。 余嬷嬷笑得很是明媚,眼角的皱纹都聚集在了一起,“皇后娘娘识货,这是人骨制作的。” 第73章 放不下的长相思 第73章放不下的长相思 听得余嬷嬷说这支尺八是由人骨制作的,吓得羊献容差点将它扔掉。 幸而兰香在一旁扶住了她,才堪堪稳了稳心神,压住了那股恶心的感觉。 “害怕了?”余嬷嬷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说道:“莫怕莫怕,这不过是一种工艺而已。其实,很多乐器都是动物做的,对不对?比如响鼓,会用蟒蛇的皮,用仙鹤的骨头做的笛子,还有用牛骨做的盘笙,所以,用人骨也会有的。” 的确如此。 羊献容点了点头,“这倒是有的。” “这支尺八也是特殊了一些……制作的方法就不说了,但音色的确很好,对不对?”余嬷嬷将人骨尺八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骨节。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总觉得这个动作令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皇后娘娘今日来映柳湖畔,是不是也想在短时间内提升尺八的吹奏技艺?”余嬷嬷更加亲切,“其实,现在大寒宴之上崭露头角引得皇上注意的嫔妃们不在少数,但是有没有灵性,或者说能不能驾驭这支人骨尺八,就不好说了。” “还有谁?”羊献容问道。 此时,木主事已经将杂物房的烛火全都点亮,也拿来了一些炭火,屋里变得很是暖和,令人放松下来。 “这的确不方便说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余嬷嬷叹息道,“无非都是可怜人罢了。” “余嬷嬷,皇后娘娘问你呢,你就说呗。”木主事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反正大家都已经把你传成高手,你就露一手呗。” “不妥不妥,老奴怎能在皇后娘娘面前……”余嬷嬷低下了头。 “本宫想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羊献容自然也是想听的。 对于这样的深宫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宫人默默生存着。若是有些本事的,或者是能够献媚之人,也许已经攀爬到高位,但对于低微且年纪大的宫女来说,这辈子就将如草芥一般。 余嬷嬷还幸而得到木主事的照拂,能够继续留在宫中,生活条件也相对来说会好一些。 听绿竹说,金镛城那边虽然号称为行宫,但一些条件和设施自然是要比皇宫差很多的。 特别是他们这些年老的宫人婢女,若是去了,就等于是灰飞烟灭了。 余嬷嬷认真地看着羊献容,“老奴愿为皇后娘娘吹奏一曲《长相思》。” “好的。”被如此认真地注视,羊献容略略感到一些不自在。 兰香侧身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去拉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绣墩,轻声对她说:“皇后娘娘,坐在这里吧。奴婢在您的身边。” “嗯。”羊献容坐了下来。 另一边,余嬷嬷已经离开羊献容三丈之远,在杂物房的门口,开着大门。 她没有任何准备姿态,很自然地吹奏起来。 也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身心灵的一震,继而随着她的音调起伏变幻着各样情愫。 这是一曲《长相思》,是女子对男子的情感倾诉。 但被余嬷嬷演绎出来的,却是极为深沉哀怨,像是在诉说一件往事,从来没有快乐过。 心里忽然觉得很痛,眼泪都禁不住流了下来。 曲短情长,即便是余嬷嬷已经结束了吹奏,放下人骨尺八,众人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很难走出来。 若不是禁军统领袁蹇硕站在门口,用刀背敲了敲大门,众人都回不神儿来。 “这是做什么呢?宫中宵禁,知不知道?”他的嗓门很大,“还点着烛火?知不知道,宫中各处严禁同时点燃两盏以上的油灯!哎,皇后娘娘!” 他终于看到坐在杂物堆里的羊献容,咧着嘴半跪了下来,“卑职见过皇后娘娘。” “哦……”羊献容的声音有些哑,还抹了抹眼角,才又继续说道:“袁统领莫要多礼,起来吧。” 跟着袁蹇硕的禁军也都站起了身,一排人站在杂物房门口,看着他们。 “皇后娘娘深夜到此……”他的尾音很明显,就是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木主事先开了口,“袁统领,皇后娘娘来映柳湖这边找余嬷嬷,想学尺八吹奏嘛,没什么大事。” “若是皇后娘娘想学什么,大可不必来深夜来到这里。”袁蹇硕的态度也没有多好,“您可以让余嬷嬷去您的天元宫,这大半夜的,不合规矩。” “哦。”羊献容看了他一眼,余光却看到余嬷嬷看向袁蹇硕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还有些皱眉。“没事,也是看今日天气稍微暖一点,出来走走消消食。” “卑职护送皇后回宫吧。”袁蹇硕还真的挺不客气的。 他这个身高壮硕的样子,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 “等一下嘛,本宫再和余嬷嬷说几句话。”羊献容拉了拉身边的兰香,兰香则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块金子交给了余嬷嬷。 余嬷嬷被这个举动搞得有些懵,赶紧又跪了下来。 “无须多礼。本宫只是觉得你这《长相思》真是好听,奖赏你而已。”羊献容在宫中这几日,已经看到皇上和司马伦他们动不动就拿出一小锭金子赏赐,所以她也让兰香准备几个放在袖子里。 “多谢皇后娘娘。”余嬷嬷这一句很明显出自真心,都能够听得出她的声音里的开心和感谢。 “这也是你应得的。毕竟,这曲子是真的太好听了。”羊献容端出了皇后的仪容,“本宫怕是学不会了,短时间内恐怕也不会了。” “皇后娘娘可不要自谦,老奴听皇后吹奏的,是有灵气的。”余嬷嬷立刻说道,“勤加练习,还是会提高的。” “本宫想想。”羊献容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自嘲地笑了一下,“今日先这样吧,本宫若是再不回去,袁统领就要将本宫拖回去了。” “他不敢的!”余嬷嬷急急地说道,“您是大晋的皇后啊!” 袁蹇硕站在门口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又半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卑职不敢。” 第74章 亲亲热热表祖父 第74章亲亲热热表祖父 隔日,孙秀带着孙娥以及羊献怜进宫,觐见皇后羊献容。 听到自己的小妹妹进宫,羊献容急急地迎到了天元宫的大门口,连棉袍都没有穿。 孙秀看到此状不由得连声说道:“我的皇后娘娘啊,也没有这么着急吧!天气冷了,转不准就要下雪了,你可不能这样。这不是泰安郡那样暖冬的天气,这里是会结冰的!” 跟着跑出来的翠喜已经为羊献容披上了棉袍,兰香也跟着提着裙摆,张良锄和绿竹也拿着暖手炉……几个人手忙脚乱。 “表祖父莫要说了,本宫这不也是着急见到祖父么。”羊献容的笑容满溢,扶住正在行礼的孙秀,“表祖父如何还要行礼呀,这是自家的,莫要行礼。” “不合礼数。”孙秀可不敢不行礼,宫中人多眼杂都看着呢。 他还是老老实实带着孙娥以及羊献怜都给大晋皇后跪了下来,规规矩矩行了跪拜之礼。 羊献容只得双手托扶起了他,娇声嗔怪道:“表祖父快快进来说话吧。” 场面做得十足,羊献容也是学过的。 只是这女子还是少女模样,一颦一笑透着天真无邪。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依然笑嘻嘻地说道:“好吃呀,真的可好吃了。容儿还想着把宫里那两只羊腿也烤一烤,到时候香气传到大殿去,就一定要在饭点儿的时候,让你们都馋死了。” 孙娥抱着羊献怜跟在了后面,羊献容悄眼看了看羊献怜,这妹妹竟然还胖了一圈,看起来更加可爱。 孙娥轻声同她说着话,她也没有反应。 暖炉和香薰都很是舒适。 再说了,皇上司马衷这幅模样,难道他们还不明白么? 连她这个皇后都是傀儡,皇上不更是如此。 “是哦,那明月楼的烤羊肉可好吃么?”孙秀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但羊献容早已经心惊,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在所有人的眼中。 那些金银饰品和绫罗绸缎,也昭示着这是大晋皇族最为荣耀的女子居住的地方。 羊献容已经不淡定了,手都捏住了椅子的扶手,他知道的还真是多啊! 她直勾勾地看着羊献容,并没有言语。 “啊?真的要准备啊?可容儿真的什么都不会。”羊献容只好装傻装到底。 “我听说毛大人给你出了个主意。”孙秀压低了声音。 当然,他只是臣子,坐在了羊献容的下手方向。 羊献容已经是一脸的黑线,怎么这些女人各个都有来头?皇上多去几次,这些外面的大男人们就开始紧张了。 孙秀皱着眉,“夏侯老夫人什么都没教你么?我怎么记得当时说你也是琴棋书画都可以的。” “是可以,但是这宫里的嫔妃们一个个都是超高水平,您听过丽妃她们那些吹拉弹唱么?还有那些会跳舞的……那我这个……就真的不太行了。”羊献容说的也是实话。 羊献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但面上依然和孙秀亲亲热热说着话,“表祖父今日怎么想着进宫来看看容儿?也不提早说一声,容儿还早早到门口迎一迎的。” 眼看着,孙秀都要给她跪了下来。 孙秀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容儿可还适应宫中生活?若是有了任何事情都要同表祖父说哦。” “找乐师进宫,配合你;让那几个匈奴人进宫给皇上烤羊肉;或者,你就去表演一场惊鸿舞……容儿啊,你才入宫月余,可千万要抓住皇上的心,莫要辜负表祖父和你祖父的一片心啊。” “好的好的。”羊献容又点点头。 “这孩子,莫要瞎说。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大晋的皇后!”孙秀很是正色,“朝堂之上的事情你莫管,只需要紧紧拉住皇上就好。” “哎,这也是想起这几日冷了,你父亲之前说要我给你带些暖炉进来的。”孙秀是一副极为慈祥的样子,随着羊献容进了天元宫前殿,坐了下来。 “哦哦哦,我听您的。”羊献容极为乖巧地点头,“那您安排他们进来吧,我说话可能都没您管用呢。” “最近又谁上来了?”羊献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个小坏蛋。”孙秀笑得眉眼都舒展开,看着这个眼中一片清澈的俏丽女子,又问道:“三日后的大寒宴,你可有什么准备么?” “准备什么?”羊献容反问道,同时心里又在想,难不成他又知道了她与皇上司马衷之间的对话? 大殿之内,一应俱全。 张良锄已经快速地准备好了热茶和糕点,带着宫人鱼贯而入摆放好之后,又鱼贯而出,悄无声息。 “我的容儿啊,你二哥不是要被调去南海了,你若是在大寒宴上讨了皇上的欢心,说几句不就可以让你二哥留下来了么?”孙秀一副着急的样子,“准备些什么呀?” “一切还好,就是吃天天吃肉糜一点都不好。”羊献容笑着说道,“在泰安郡常常吃些大鱼大肉,同这里的烹饪方式不同。” “什么主意来着?那一日他们倒是说起这个了,但是出了很多主意的。” “那怎么办?”羊献容又表现出极为慌张的样子,“表祖父,那我要做什么?” “我听说这几日皇上总在艳美人那里,说不准就要升为妃子。你可知,她背后是谁?是张方,是咱们家的对头啊。” “可有什么办法么?”孙秀继续说道,“表祖父也不是要逼你什么,只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只有一个人在洛阳城,身边也没有什么助力,万一在宫里又被别的嫔妃……咳咳咳……”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 “皇上不是说,你可以和他交换么?不妨就用这个机会,把你二哥留下。我也会将你二哥调入我这边的护卫之中,相互照看,你也会放心一些。”孙秀很是诚恳。 羊献容心里又转了一个圈,这明摆着要自己和二哥都成为表祖父孙秀的傀儡啊。“哦哦哦,那我也只能是试试,谁知道皇上是不是喜欢这个歌舞之类的呢?” “或许……喜欢吧。”有那么一刻,孙秀也含糊起来。 第75章 无法安稳入眠夜 第75章无法安稳入眠夜 即便是孙秀说安排乐师进来,让羊献容有“滥竽充数”的机会,但她想着自己也还是应该快速提升一下自己尺八的吹奏技巧。 因此,便与兰香商量,还是要去映柳湖畔找余嬷嬷去学习的。 余嬷嬷看到羊献容过来的时候,也很是惊喜,满口答应会尽全力教她,让她在两日之内必然有极大的进步。 羊献容本来还想着用自己这支尺八凑合一下就可以了,但余嬷嬷要求一定要用那支人骨尺八,说是这样才能够进步神速。 “皇后娘娘,莫要害怕。这人骨尺八看起来也就是一件乐器,放在那里,经年也不会有什么的。但它是人骨制成,若不经常使用,它就会昏睡沉寂下来,变成了一堆死骨,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神奇效果了。”余嬷嬷竟然还很是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托举着这支尺八,“老奴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不得不经常请他人来使用,以保持它的灵性和活力。皇后娘娘命中显贵,更能让它充满力量,也能够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好吧。”已经迫在眉睫的大寒宴可容不得她再犹豫什么,即便是人骨尺八,也不过是个乐器而已。 在余嬷嬷的指点下,羊献容掌握了很多吹奏的技巧。 人骨尺八也被她带回到天元宫中,很是低调频繁的练习起来。 不过,每次吹奏之后,她都会觉得很是疲惫,甚至头晕眼花很是难受。 兰香猜测或许是因为练习损耗了精力,要小憩一下才好。 果然,吹一段时间后,就要睡一会儿才能恢复。 那支人骨尺八真是非同凡响,不仅能够完美演绎高音节部分,还可以校正音律,令羊献容的演奏技巧快速提升了许多。 张良锄和绿竹送茶水糕点去后院时,常常是看到羊献容倒在一旁十分懒散眯着眼睛假寐,兰香在擦拭人骨尺八,很是认真。 傍晚时分,听得天元宫外西北方向的牡丹苑中有鼓乐声响。 羊献容正端着肉糜发呆,想着怎么又要吃这个? “张良锄,就不能换点别的么?”她很是不开心,吹了一天的尺八,她已经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被喊了全名的张良锄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赵王给送过来的,说是今日围猎,捉了两只鹿,就做成了肉糜……您和皇上那边都有。” “我说的,怎么这么大的臊气。”羊献容把碗推得远远的,“不吃了不吃了。” “这不好吧?”张良锄很是为难,“皇上可喜欢这个了,赵王才特意去捉的。” “呕……这也太难吃了。”羊献容很是讨厌这个味道,差点连刚才吃下去的糕点都吐了出来。 张良锄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好带着人默默地把所有吃食都撤了下来去。 “这是谁在吹奏?”她喝了一口热汤之后,就递给了兰香,“这个味道不错,你多喝点。” “多谢皇后娘娘。”兰香笑着接了过来。 “还挺热的。”羊献容又想去拿个糕点,翠喜站在一旁拦了一下,轻声说:“皇后娘娘,这几日吃得多了,可是有些胖了。那霓裳舞衣怕要改尺寸了……” “哎,不吃了不吃了。”羊献容只好把糕点放在翠喜的手中,“你替我胖两圈好了。” “这不好吧?”翠喜面露愁容,“奴婢已经胖了三圈了。” “那就改衣服尺寸呀。”羊献容笑得很是明媚,只是黑眼圈有些明显,惹得兰香伸手摸了过去。 “今日练得太累了,咱们不练了吧。”兰香有些心疼,“明日要用粉遮一下了。” “奴婢现在就可以帮娘娘遮一遮。”绿竹刚好端了洗手水进来,忙不迭地问道:“张总管刚送了不少新的胭脂水粉,皇后娘娘要不要试试?” “好啊。”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这群婢女围着羊献容叽叽喳喳地说说笑笑,闹到了大半夜。 牡丹苑的鼓乐声也一直没有停歇,耳力好的人偶尔还能够听到极为哀怨婉转的尺八之音,心里一颤一颤的。 直至清晨,木主事的一声尖叫又打破了皇宫内院的平静。 他拿着长木棍正在映柳湖畔划拉着上面的落叶和枯萎的水草,不料竟然勾出了艳美人已经冻透的尸身。 张良锄匆匆跑进来报信的时候,羊献容刚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脸色煞白地坐在床边。 兰香用热帕子敷一下她的额头和眼睛,轻声问着:“女郎莫怕,左右不过是个梦而已。” “嗯。”羊献容闭着眼睛,回想梦中的情形,但又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一种巨大的虚空,仿佛是个黑洞将自己吞噬进去一般,心里也突突突地跳的厉害。 “什么事?”翠喜站在门口,问张良锄,“皇后娘娘刚醒。” “这映柳湖又死人了,这次是艳美人。”张良锄压低了声音,“木主事先发现的,然后先通知了皇上和咱们这边。” “什么?”翠喜也是一惊,“昨日还听说皇上去了艳美人那边呢。” “是呀。”张良锄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刚刚跑去看了一眼,艳美人明显也是刚淹死的,身上脸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最可怕的是……她手中竟然有一支尺八。” “什么?怎么艳美人也要练这个?”翠喜的声音略高了一些,惊动了屋里的人。 兰香端着铜盆已经转了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说什么呢?” “皇后娘娘起了么?”张良锄低声又问了一句。 “昨儿做了噩梦,现在正缓神儿呢。怕是梦魇了。”兰香将铜盆交给了张良锄,“咱们再去打些热水进去吧,也准备一些热粥食。” “那我先进去伺候。”翠喜赶紧闪身让兰香出去,自己则快步走进了寝殿。 “翠喜。”羊献容的声音更加柔弱了一些,“昨日是不是牡丹苑的那些乐师一直在练习?真的好吵。” “五更天的时候停下来了,不过还好,声音不大。”翠喜将今日的衣裙都拿了过来,“女郎怎么能够听得到?奴婢是练过武的人,耳力自然是好一些,但女郎怎么也听得到?” “声音很大啊?就像是在院子里练习一样,还特别凄凉呢。”羊献容捂住了心口处,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又有些晕眩。 “……这个,好像真的没有。一会您问问兰香和绿竹,昨晚是她们在外间屋守夜的。”翠喜轻轻摸了摸羊献容的额头,“女郎怕是梦魇了,不怕的。” “好吧。”羊献容闷声闷气地回答,模糊想着梦里的情形,心里依然是砰砰作响。 第76章 又死了一个美人 第76章又死了一个美人 “刚刚是怎么了?”羊献容已经缓过来不少。 翠喜手脚麻利地帮她把复杂的衣裙穿好,才说道:“刚刚张主事过来说,艳美人淹死了。” “啊?”羊献容差点摔倒,心里又突突突地乱跳了起来。 “女郎莫怕莫怕。”翠喜看到羊献容的脸色变得极差,赶紧抱住了她,“没事的没事的。” “她怎么死的?”羊献容在翠喜温暖有力的环抱中感到一阵安心。 “溺亡,映柳湖中。据说,手里还有一支尺八。” “……我去看看吧。”羊献容攥了攥拳头。 “别去了,自然是有人处理的。”翠喜不同意,“再说了,艳美人对咱们也不好,奴婢还记得她来觐见那日,都不肯下跪行礼,是仗着自己和皇上同岁么?” “莫要这样说,她年纪也大了,见到我,自然也是不情愿的。”羊献容也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只是,皇上似乎对她也是很好的。” “最近皇上对谁都很好的,奴婢听说他一天内能去七八个嫔妃那边……只是坐坐,看看,好像是艳美人这边时间长了些。”翠喜想了想,“比咱们这边时间长。” “这你都知道?”羊献容终于笑了出来,“都被绿竹带坏了。” “哎,她知道的最多,常常是她告诉我们的。”翠喜看到羊献容的神态恢复了正常,也就放开了她。“吃些热的,等等张总管那边怎么说吧。” “好。”羊献容将衣裙都整理好,“让人去牡丹苑看看吧,真的特别吵呢。” “是。”翠喜为她倒了热茶,放在了手中。 孙秀来天元宫的时候,已是午膳时分。 他竟然带来了不少明月楼的美味佳肴,还是热气腾腾的。即便是根本不饿的羊献容,都忍不住又坐了下来,拿着筷箸盘算着先吃哪一盘才好。 “容儿这个样子,倒像是一只小馋猫了。”孙秀对她的态度越发和蔼,甚至还流露出宠溺的表情,“我想着你爱吃明月楼的菜,就赶紧定了一些过来,快吃吧,莫要冷了就不好吃了。” “表祖父一起吧。”美食当前,也没什么尊卑之分,羊献容先夹了一块炒肉片放到了嘴里。 一旁的翠喜急急地说道:“皇后娘娘,仔细烫到。” “没事没事。”嘴里含糊不清,但心里很是高兴,“表祖父快吃,真的好吃!” “容儿……我是听说你昨日还吐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孙秀忽然问道。 “昨日?”羊献容愣了愣,看向了翠喜,“我吐了?” “是。”翠喜一手持筷箸,一手拿碗碟,为羊献容又夹了一块烤羊肉放到了眼前,“昨日您吃了一口鹿肉,嫌弃那股子臊气,差一点吐出来,但没有完全吐。” “哦,对对对,那个鹿肉啊,实在是太难吃了。”此时,她倒是吃烤羊吃得很是开心。 “可否叫个太医过来问个平安脉?”孙秀又问了一句。 “不用吧?就是不好吃而已。”羊献容不以为意,又吃了一块羊肉,眼睛都变得笑弯弯的。 “今早也梦魇了?怎么看着小脸都瘦了些?”孙秀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连翠喜的手顿了一下,才又继续给羊献容夹菜。 “没事啦,就是做了个噩梦。”羊献容笑着对翠喜说,“快给表祖父也夹些肉菜,别让他一直说说说的,回头饿坏了,该说我这个孙女亏待他了。” “是。”翠喜给孙秀夹菜的动作极快,眼看着他的碗里就堆成了小山。 “容儿,这么多,哪里吃得了啊?”孙秀也笑得很和善,祖孙两也是一派笑融融的温馨场面。 牡丹苑的鼓乐之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众人全都能够听得到。 欢快,喜庆。 “这一次是真的很吵吧?”羊献容问翠喜。 “是有一些。因为开了门的缘故,奴婢去关门吧。” “那倒不用,这个曲子听起来还不错,还有些昂扬之气。”羊献容侧耳听了听,“比我吹的好听太多了。” “容儿,这就是表祖父为你找的乐师,昨夜已经进了牡丹苑。”孙秀笑着说道,“临时抱佛脚肯定是不成了,但你若是站在那里,滥竽充数也是可以的。更何况,有一位新乐师的确是吹奏得相当不错,人也是你认识的。” “谁呀?” “就是那日救了你的刘曜,我听他吹得的确是好,就让毛大人找他过来了。”孙秀努力吃下去了一大口菜,没有半分拘谨,就像是在自家一样,“他那两个弟兄也弄进来烤羊肉,必然是要你在大寒宴上有所表现的。” “啊?您真的把他们弄进来了?”羊献容有些不知所措,“那日我同他们也都是说说而已……” “容儿,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肩负的可不止是羊家的责任,更是咱们孙家的富贵。董元赫和朱墨已经下去了,谁知道未来还有什么人上来呢?表祖父能够送你到最高的位置,也希望你能够站稳站好!” 孙秀这话说得直白,生怕羊献容年纪小听不懂,又特别嘱咐了一句:“太医还是要请过来的,尽快怀上皇上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啊?”羊献容瞬间羞红了脸。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容儿,莫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番苦心。”孙秀说得越发恳切,听得羊献容感到压力极大。 “好的。”她终究是要扛下所有的,因为现在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稍后,你去牡丹苑见见他们,具体的事情还是要你们去商量的。”孙秀觉得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羊献容也不是傻子,自然全都明白,所以就换了话题,“艳美人的尸身已经送出去了,她的家人也不成气候,暂时也不会有事情。” “表祖父,这映柳湖接连死了好几个人,是意外还是巧合呢?”羊献容问道。 “你是觉得有问题?”孙秀摸了摸下颌上的长髯,“赵王是想查的,但也想是大寒宴之后。” “那怕是会死更多人吧?”羊献容看了一眼窗外,竟然飘起了雪花。 第77章 撕开虚伪的表象 第77章撕开虚伪的表象 太医秦常桑是跟随着司马伦来到天元宫的,在给羊献容诊完平安脉之后,微笑着说:“皇后娘娘身体很好,季节交替,只是有些睡眠不稳。” “可要开些什么汤药么?”孙秀很是关心地问道。 “多喝些安神茶即可。”秦常桑年愈五十,极为精瘦。他是先皇司马伦的贴身太医,也与许真人亦师亦友,所以宫中众人都对他很是尊敬。 “多谢秦太医。”对待太医,羊献容也极为客气,笑眯眯地说道:“本宫的婢女刚刚煎了一杯红枣茶,您给看看?” “好。”秦太医看了一眼翠喜端过来的茶碗,点了点头,“果香四溢,个头饱满,可以的。皇后这身子骨还是有些弱,若真是有孕,怕也不易牢固。下官稍后会给皇后抄个方子,每日喝一些滋补汤药,也是极好的。” 不过是刚进宫,帝后同房也只有一次,他们还真是很关心她的肚子。 羊献容在听到孙秀问她昨晚为何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现在,她只是浅笑,再略略羞涩一些就好。 母亲叮嘱过这个事情,来得还真是快。 “好了,表祖父,王爷,只是没睡好而已。这几日被您们说的那个大寒宴吓到了,压力好大啊。”面对这么几个老头子,羊献容又展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一年一度大寒宴,是我大晋皇朝盛会。”司马伦还挺认真的,“皇后还是要准备一下的。” “容儿已经有所安排了,请王爷放心。”孙秀赶紧说道。 “听说皇后要展现什么才艺,与皇上做交换?”司马伦笑着看向了羊献容,那眼光中也是极为复杂。 “哎呀呀,怎么这样呀,您们都知道了呀。”羊献容的头都已经在嗡嗡响了,“皇上说的嘛,要有交换条件,才让二哥留在洛阳城给我做桂花糕的,那,我就是想试试嘛。” “好吧。去吧,我们也出去了。”司马伦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呀,少吃些才好。” “行,那这堆菜肴都赐给您们吧。”羊献容指着桌子上还有许多没有动筷子的菜肴,“好吃的,真的可好吃了。” “还是不要了,皇后自己留着吧。”司马伦终于笑了出来。 羊献容也笑着问道:“王爷,皇上喜欢交换,您喜欢什么呢?要不要我们也交换什么?” “什么?”司马伦本已经站起来,现在又因这句话坐了下来,表情犹疑。 “本宫想二哥留在洛阳城。”羊献容正色道。 “这事情同皇上说就好了,何必问我?” “是呀,皇上同意了,还需要王爷草拟圣旨嘛,是您要写下来的呢?”羊献容依然是娇音切切,但字字句句都听进了司马伦的心里。 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羊献容,“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羊献容也不顾孙秀在一旁的各种轻咳,只是很淡然地说道:“若是本宫抓到映柳湖杀人者,可否让本宫的二哥留在洛阳城?可以不做任何官职,只是闲散的纨绔子弟就好。” “映柳湖那几个溺亡事件不是意外?”司马伦的表情中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若是意外,那就真是太意外了,是不是?”羊献容也丝毫没有害怕,依然很是平静,“皇宫中接二连三地出命案,并非正常。本宫虽然是新晋进宫为后,但也希望能够为后宫做些什么事情的。” “容儿,你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呀。”孙秀的神情中有些焦虑,想给她找个台阶下。 但羊献容只是看着司马伦,轻声说道:“本宫知道,王爷和表祖父都是为了容儿好,也默许之前容儿出宫去探查凤銮双尸案,目的就是想容儿能够坐稳这个皇后之位,稳住大晋的民心。那么,现在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揪出凶徒,令宫中众人安心,莫要有太多的窃窃私语才好。” 司马伦看了一眼孙秀,又看了看羊献容的小脸,甚至还转头看了一眼太医秦常桑,这才说道:“好。你若是找出凶徒,本王会让羊献康留在洛阳城做个富家子。” “多谢王爷。”羊献容点了点头。 “若是不能,或者抓错……”司马伦故意放慢了音调,“要如何呢?” “那就让二哥去南海呗,去抓鱼好了。”羊献容倒是笑了起来,“过个十年八年的再回来,说不准还会娶七八个打渔女呢。” “这不是也挺好的么?”司马伦“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在皇宫之内,竟然也没有了收敛,反而愈加放肆起来。 连掩饰都没有了么? 羊献容在心底思忖着,二哥说的对——司马伦摄政监国,早已经不把皇帝司马衷放在眼里,她这个皇后也只能是傀儡,并且会是永远的傀儡。 若是她一再装傻,忍让和退却,怕就会成为第二个废后,不能自保,更不能保护家人。 难道不是么,现在连自己最疼爱的那个傻妹妹羊献怜都被人家拿捏在手中,自己在明月楼说过的话也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自己再不争取,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说不准连表祖父和祖父也都会被赶走吧。 孙秀此时正看向了羊献容,眼中竟然有了一些赞许之意。 或许,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送走司马伦和孙秀一行人之后,羊献容才依靠在软榻之上喝下了这杯红枣热茶,但即便是飘雪的寒冷之日,后背竟然已经濡湿。 刚刚的对话,的确有些冒险,甚至大胆到撕开了司马伦虚伪的表象。 因为她意识到了危险和随时随地的监控。 她所做的一切,都被司马伦甚至是孙秀看在眼里,没有了半点自由。 “女郎,今日还练尺八吗?或者再熟悉一遍惊鸿舞?”兰香轻声问道。 “我们去牡丹苑见见乐师吧。”一想到刘曜昨晚就作为乐师进了皇宫,羊献容忽然又觉得十分有趣,那样健硕的男子竟然是乐师,同宫中的乐师一起演奏吗?或者,她能够同他共吹奏一曲? 想想还是很有意思的。 刚刚那阵冷汗竟然就这样消散,心情也轻快了不少。她又高高兴兴地让绿竹帮她涂脂抹粉,遮盖住黑眼圈,然后去挑选衣裙了。 翠喜在一旁看着,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第78章 皇宫来的新乐师 第78章皇宫来的新乐师 刘曜坐在一群宫廷乐师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仅是他的身形高大,更因为脸上的络腮胡须。 大晋男子若是有胡须,只留些长美髯,但像他这样的,宫中还真是没有。 乐书主事姓贺,看着刘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贺主事,这是何意?”刘曜有些不自在,身上已经展现出生人勿近的姿态。 贺主事自然也不愿意靠近他,但又没办法,才说道:“昨夜听你吹奏的尺八,相当不错,但有些过于锋芒,并不适合大寒宴的欢乐气息。” “要如何的?”刘曜很是虚心,大晋最好的乐师都在这里,他再自信,听闻了这群人的练习演奏,也很是赞叹。 “柔和一些才好。”贺主事想了想,“刘兄弟有妻子了么?” “哦,这个还不曾有。”刘曜有些尴尬。 “那我这么问,你可有姊妹在身边?”贺主事又换了一个问题,自己也笑了起来。 “自小只有我一人,身边都是兄弟。”刘曜很是老实。 “可有心仪女子?”贺主事脾气极好,声音也很柔和。 “这有何干?”刘曜不明白了。 “这么说吧,你吹奏的是那曲《长相思》,是相爱之人分别在两边,日思夜想,百转愁肠。但刘兄弟竟然吹出了金戈铁马的兄弟情,这不太对呀?” 贺主事这话还没说完,身边有几个乐师也笑了起来,很耐心地解释道:“女子吹奏这曲调时,会偏向于柔情,在宫商角羽之处会有拖延之音。男子吹奏此曲时,会有一丝决绝,但更要在尾音之处有绵延之音,才会令人感觉到男人的牵绊和不舍。” “如何不舍?”刘曜又问了一句。 “对于你喜欢的女子,却不能常常见面,是否会想念?”贺主事启发他。 “未曾有喜欢的女子。”刘曜竟然还轻叹了一声。 贺主事和其他几名乐师不由得哑然失笑,“刘兄弟今年二十几了?” “二十三。” “不应该呀?大晋男子像你这年纪早已经妻妾成群了。” “我家穷了些,父母早已不在了,婚事也没有人张罗。”刘曜咧了咧嘴。 “行吧,你想象一下就好。一个娇俏的女子是你心仪的对象,但你却不能日日见到她,所以心里总是有些惆怅。” 贺主事开始描绘时,大片大片的雪花忽然飘落下来,坐在门口的乐师弹起了瑶琴,淙淙之音竟然有些哀怨。 刘曜看过去的时候,门口人影晃动,云鬓香影之中,有张熟悉的面孔,婀娜浅笑。 “三妹妹。”刘曜在心里低低喊了一声,但看清她的容颜时,却有了怯意。 那少女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显腼腆。 黄色裙褂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奴婢/奴才/下官/属下/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牡丹苑里的乐师们,宫人,以及部分禁军和临时招募来的乐师,见到羊献容走了进来,乱糟糟地行礼,瑶琴之音戛然而止,但嗡嗡地说话声倒也成为另外一种乐音。 羊献容看到这样的场景,笑了出来,问道:“幸好本宫来之前听说这里人很多,但没想到会有这样多的人啊。” 贺主事跪在了前排,赶紧回答道:“昨日也将所有人集在牡丹苑,有些乱的。” “嗯,你们练吧,本宫就是来看看好了。”羊献容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络腮胡的刘曜,笑了起来。 刘曜看着她,似乎有种不认识的陌生感。 宫装美人,和明月楼或是北军府那个娇俏的少女,明明是同一张脸,但现在却如此不同,甚至还有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他不露痕迹地退后了半步,低下了头。 “贺主事,孙大人和您说了吧,哪几个是吹奏尺八的?带过来吧。”羊献容的脚步没有停,进到了牡丹苑的内堂之中,“外面太冷了,还下了雪,你可莫要让大家站在外面了,找些暖和的地方吧。” “是是是,感谢皇后体恤。”贺主事又赶紧道谢。 “对了,本宫听说是饱吹饿唱,所以特地拿了些饭食过来。怕是有些冷了,你可让人去给热一下的。都是明月楼的吃食,很不错的。”羊献容指了指张良锄他们拎着的食盒,借花献佛,反正没有花她的钱。 “哎呀,皇后娘娘真是大好人呀!”有胆子大些的乐师开心地喊了起来。 “好啦,快些练习吧。”羊献容的笑意满满,“那边是刘大哥么?莫要站这么远,快些过来吧。” 她看向了刘曜,刘曜也看向了她。 “这是刘兄弟,哦,孙大人带进来的,哦,那个,哦……”贺主事竟然一时语塞,他只知道此人进宫是为了皇后在大寒宴中的表演,但又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做,所以他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 “嗯,单独找一间屋子吧,让这几位乐师都过去。”羊献容看到刘曜并没有想走过来的意思,只好走向了他,“刘大哥,辛苦你了。” “哦,还好。”刘曜依然看着她,目光灼灼。 牡丹苑中有个独立的小院,平日里是贺主事和一众宫人居住的地方。 现在单独腾出来,让皇后和几名吹奏尺八的乐师们说话。 羊献容坐了下来,天元宫的人也跟来了不少,张良锄和翠喜站在她的身边,俨然成了护卫。 本来这里的地方就小,现在这么多人,更加拥挤。 “哎,你们出去几个,这里有了炭火,闷得喘不上气了。”羊献容摆了摆手,“乐师们留下就好,你们都去门口吧。” “是。”不少人退了出去。 “大家练习那曲《长相思》就好。”羊献容让兰香拿出了余嬷嬷给她的那支人骨尺八,交给眼前的刘曜,一点都没有见外,只是低声道:“刘大哥,据说这是人骨制作,你可能看出一二?” 听闻此话,刘曜的双眸紧缩,拿过尺八仔细看了起来,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第79章 万事皆有因果怨 第79章万事皆有因果怨 这支人骨尺八已经被兰香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光泽。 刘曜先是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仔仔细细看了孔洞之处,后来还用手指轻轻敲击之后,才说道:“三妹妹……皇后娘娘,这是婴孩脊骨制作的……” “啊!”羊献容心里尽管早已有了暗暗思量,但听到刘曜的确认,还是禁不住感到全身一寒,紧了紧衣襟。 “莫怕莫怕。”刘曜伸出一只手想安慰她,但又忽然想到此时此刻她是大晋的皇后,就硬生生地把手又抽了回来,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尺八制作,多用十年以上的老竹。像用人骨这种少之又少,不仅是因为人骨难求,更由于人骨容易脆,并非制作良品。但若是婴孩脊骨就不同了,可以剔肉取骨,刷上百遍桐油,再暴晒百日之后,必须使用精铁工具进行打磨之后,再浸泡在桐油中百日,继而镶嵌在老竹之中,再用朱红生漆涂抹百遍烤干后,才算制成。音色婉转,却又似婴儿啼哭……嗯……” “还有什么,说吧。”羊献容已经听出刘曜还有没有说出来的事情,稳了稳心神,“这是哪里的制作方法?如此狠毒?” “据说是西北一带的巫术,常常会用出生时便夭折的婴孩,其用意倒是想要把这个孩子永远留在身边。” “……那也太可怕了,入土为安,魂魄归元就好了,何必呢?”羊献容蹙眉,但手却不愿意再触碰这支人骨尺八。 “通常选择这种方式的人,都是对自己的孩子存有极强烈的执念。”刘曜又轻轻敲了敲人骨尺八,“我可以吹奏一曲么?想试试音色。” “可以可以,其实,音色还真是挺好的。”羊献容点点头,其他尺八乐师昨晚听过刘曜的吹奏,听闻到此也极为期待。 “《长相思》可好?”刘曜想了想,已经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一小段就好。”羊献容端坐了身子,静静地聆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相思入骨,此情谁诉。 刘曜身形挺阔,吹奏起尺八来更是底蕴十足,将其苍凉婉转之音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多了几分空灵和恬静的意境。 真的是只有一小段,却也展现出了他的技艺。 乐师们早已经暗暗点头称赞。 羊献容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刘曜,满眼之中全都是他,耳畔也全都是相思入骨的余音缭绕。 “怎么?”刘曜放下了人骨尺八,“这尺八简直可抵万金的精品,制作者也必然是个中高手。” “哦。”羊献容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看着刘曜,眼中有了些闪动。 “皇后娘娘。”站在一旁的兰香低声唤了她,“怎么了?又觉得头晕么?” “哦哦,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羊献容深呼吸了一下,“比昨日好多了。” “是怎么了?”刘曜关切地问道,“我怎么觉得皇后娘娘的气色不太好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随意了,一旁的贺主事都开始轻咳了。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对刘曜说道:“昨日用这个练习,但只要吹一会就觉得很是乏力,后来晚上一直在做噩梦,特别可怕。” “什么样的噩梦?”刘曜已经跪坐回了地上,让羊献容可以不用如此费力地仰头看着他。他可不会顾及贺主事的轻咳,“没关系的,梦都是反的,不怕的。” “是哦……”羊献容若有所思,看着刘曜有些发呆,“没事的,左右不过是个梦而已。” 羊献容不想说,刘曜自然也不好再问。 张良锄又拿了一条小棉被进来,给羊献容盖在了腿上,“皇后娘娘,外面的雪下大了。” “有没有打听到别人会演奏什么?” “听说有几位美人会跳舞,有几个去抚琴,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张良锄低声应着,“张总管说,皇上的兴致似乎不太高,也没有特别看重这个事情。” “皇后娘娘可在这里?”说着张度,张度竟然就在门外出声了。 “难不成皇上来了?”兰香的手抖了一下,从刘曜手中拿回了尺八。 “张主事,去迎他过来吧。”羊献容拉住了兰香的手,“去给我倒一杯热茶。” “好的。”兰香悄悄退了下去。 张度的头顶竟然都有了一层薄雪,可见外面的雪忽的下得极大。 他的气息不稳,额头也有了薄汗。 看到羊献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后娘娘。”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张总管无须行礼的。”羊献容指了指一旁的靠近笼火的绣墩,“坐那里吧,暖和些。”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依然行礼。 羊献容抿了抿唇角,“发生了什么?” “元美人溺水了……没死没死,就是呛到了,已经被木主事救上来了。”张度见到羊献容神色有异,急忙摆手摇头,差点又跪了下来。 张良锄已经守在羊献容的身边,生怕她有什么情况。 羊献容则是手抚心口,又觉得十分憋闷。“她也去了映柳湖?” “这倒是没有,是在后花园的锦鲤池塘。池塘水浅,没事的。刚刚被送回去了。”张度也有些语无伦次,“皇后娘娘莫怕莫怕。” “嗯,不怕。”羊献容努力调整了呼吸,又闭了闭眼睛,“这里人太多了,出去一些人吧,本宫有些喘不上气。” “要不要叫太医过来?”张良锄几乎跪在了地上。 “不用,让他们都出去吧。”羊献容摆了摆手,但又说道:“刘大哥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张度是大总管,他使了个眼色,贺主事就带着其他乐师全都出了房间,还细心地将笼火调得旺了一些,生怕冷风进来。 现在,屋里只剩下羊献容,张良锄,张度以及刘曜。 他们看着羊献容惨白的小脸,有些焦虑。 但羊献容只是抓住了盖在腿上的小棉被,看向了张度,“张总管,万事皆有因果怨。余嬷嬷是不是废后贾南风的人?” “余嬷嬷?这人是谁?”张度一怔。 “映柳湖畔杂物房,一个六十岁的老嬷嬷。” 张度想了想,又看向张良锄。 张良锄点了点头,“师父,真的有个余嬷嬷。但我没见过,说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废后的亲信差不多都死了,但凡伺候过她的人,或者略沾边的人也都赶去了金镛城,过些时日应该也会被赐死的。”张度很是严肃,“不可能有她的人还存留在宫中。” “那若是这人就是废后的人呢?或许,还是很亲近的人呢?”羊献容看着他,充满了探究和疑问。 第80章 锦鲤池塘的鬼音 第80章锦鲤池塘的鬼音 “或许,老奴去看看?”张度还没有真正坐下,又站了起来。 “过一会儿吧,本宫倒是想去见见元美人。”羊献容将小被子拿开,也站起了身。“刘大哥,你跟过来。” “哦,好。”刘曜不知道羊献容要做什么,只是亦步亦趋。 “元美人是住在鹿苑?已经回去了?” “是的。” “那就去鹿苑好了。”羊献容已经出了门,跟着她的宫人们也有不少,一行人看起来竟然也有些浩大。 翠喜跟在了身边,递过来一个暖手炉。 “这天气,还不至于吧。”看着漫天大雪飘下,皇宫已经笼罩了一层薄雪,温度也在降低。 “还是暖和一点好。”翠喜很是认真,“眼下的黑眼圈都出来了,粉都没盖住。” “哎,怎么会这样?”她想用手摸一摸,但又怕把其他的粉碰掉。 “那奴婢去喊绿竹过来?”翠喜低声问道。 “不用不用,就这样吧。”羊献容走得很快。 “娘娘可以乘坐轿辇……”张度的脚步也很快。 “不用了。”羊献容还是浅笑了一下,“这样的大雪,我是第一次见到呢。” “……真的?”张度始终慢半步走在她的身侧。 “泰安郡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雪也会落地就融化了。这样的美景,真的是少有。”幸好鹿苑和牡丹苑也不远,她又是皇后可以随意在宫中穿梭,因此抄了近道很快就到了鹿苑元美人住的院落。 之前,元美人、如美人和艳美人都是住在鹿苑,分别不同的院落,彼此关系也不错。 废后贾南风“善妒”,她们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皇上。 贾南风一死,皇上开始游走在各个嫔妃之间,她们还都挺高兴的,想着自己可能有机会上位了。 不过,年华不等人。 容颜早已不再年轻,以色侍人已经不成了,只剩下善解人意或者是温柔小意,才让皇上司马衷多停留些时候。 元美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浑身依然在颤抖着。 她的小婢女急急地往笼火中添加了几块黑炭,想让屋子里暖和起来。 看到皇后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小婢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拿个竹夹子愣愣地站在那里。 张良锄已经出言呵斥,“不懂规矩,见了皇后还不下跪?还不让你主子出来接驾?!” “啊!”小婢女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该如何说。 羊献容也没有理睬她,径直走进了元美人的房间,带进了冷风,气得元美人大喊起来:“关门呀!要冻死我么?” “大胆!”张度已经喊了出来,“皇后娘娘驾到!元美人还不起身迎驾!” 元美人已经年愈四十岁,身形略胖,脸庞圆润,看得出年轻时也真是个美人。 她穿着单薄的小衣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跪在了羊献容的脚下,反应还算快:“奴婢给皇后娘娘行礼。” 美人是后妃之中级别最低的,往往也是宫中不受重视的群体。 皇上司马衷的嫔妃虽然多,但这些年也死了不少。 现在剩下来的,有品阶和名分的也不过是四个美人,两个昭仪,两个贵妃。 “本宫听说元美人落水了,特地来看看。”羊献容尽量保持了平和的声调,“起来吧,不必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元美人看到乌压压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间更是不敢多言语,老老实实依然跪在原地。 因为穿得少,也是冷得不住打颤。 “无妨事,你去床上躺着吧。本宫是来探望的,哪里有让你这样跪着的?”羊献容已经伸手去搀扶她。 不过,就她那点力气,竟然没有搀起来。 幸好翠喜跟在身侧,及时托了一把。 两人合力,才将元美人扶去了床上,盖上了薄被半躺下来。 经过这样一折腾,眼看着元美人竟然是满脸通红,怕是要发起烧来。 “叫个太医过来看看吧。”羊献容看向了张度,张度转身出去吩咐了。 “其他人出去吧,本宫同元美人说几句。”羊献容看着又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大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张主事,把人清一清,咱们是来探望的,安静一些才好。对了,刘大哥留下,莫要出去。” 张良锄也赶紧安排起来,瞬间也算是清了场。 “元美人,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了。”羊献容压低了声音,“你是否也去吹了尺八?” “……是。”元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为何没有去映柳湖畔?” “……那里死了那么多的人,奴婢不敢。”元美人的声音嘶哑,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指。 羊献容见到此状,只好又放慢了语速,掖了掖她的被角,“本宫只想知道,你在锦鲤池塘那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元美人的眼中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嘴想说话,但又不知道如何说。 她看到张度,张良锄以及刘曜都站在屋里,心里更加紧张起来。 “姐姐莫要担心,本宫不过是想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叹了口气,“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元美人依然没有说话,还是看着羊献容,被子里的手一直在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一旁的张良锄本想上前来,但被张度拉住。 刘曜因进了女子的房间,还有些不自在,往后移了半步。 翠喜倒是有些绷不住了,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娘问你为何掉进了池塘中?” 果然,还是要厉害些。 翠喜的底气十足,声音还有些严厉。 羊献容本还想说翠喜几句,但元美人已经立刻说道:“有鬼音,奴婢听到了!” “什么?”众人都看了过来。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有鬼在说话,让奴婢跳进池塘里去。说是这样就可以得到皇上的青睐,甚至……” “什么?” “甚至可以做皇后!”元美人大着胆子说出了这句话,又觉得自己过于直白,整个人都藏在了被子下面,哭了起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只是按照鬼说的那样做了。奴婢没有害人啊!真的是有鬼啊!魔音的鬼啊!” 第81章 美人迟暮心不甘 第81章美人迟暮心不甘 司马衷还是太子的时候,元美人就在左右服侍。 因其安分守己,又不会争风吃醋,这些年过得也算是顺遂,至少没有吃不饱穿不暖。 她并无显赫的家世背景,其父是四品武卫官职,且早早过世了,家中子侄辈也没有出个英才,对她这个没有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的不受宠的美人,也只是象征性的每年有人进宫来问安,讨不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慢慢也就少了来往。 家缘薄凉,不过如此。 后来,贾南风专权后宫,嫔妃们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一些。 元美人也不奢望得到皇帝的临幸或是宠爱,若是能够平安的老死宫中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她一直忍着,谁知贾南风耀武扬威了十年后,竟然被赐死了。 丽妃年纪比她小一些,但也很会哄皇上开心。 在贾南风被抓时,丽妃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了藏在角落里的皇上司马衷,轻柔耳语,安抚他的情绪。 所以,皇上对她变得很是依赖。 慢慢的,皇上也开始在各处嫔妃住处频繁走动。 没过半年,皇上又迎娶了新的皇后。 嫔妃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大家发现,新来的皇后还是个小小少女,容貌俏丽,并不具备威胁性。 更重要的是,皇上似乎也并不是很喜欢她,大婚之后只去了为数不多的几次,且只有大婚之日行房…… 后宫嫔妃们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又开始活分起来。 如美人和丽妃关系很好,也常常相互走动。 她得知丽妃的父亲偶然间得到了一个曲谱,能够令听者平心静气,安稳入眠。 皇上常常因为头痛而无法入眠,性格愈发暴躁。 丽妃尝试着在夜晚时分站在皇上寝宫外面,吹奏了一小段尺八乐曲。 皇上竟然心平气和地睡着了,且一夜无梦。 醒来之后,自然是更加喜欢和依赖丽妃,除了各种赏赐金银珠宝之外,甚至还擢升了她家族之人,董家俨然成为了权势大家,在朝堂之上隐隐有了更多的话语权,还得到了赵王的认可。 与她要好的如美人看在眼里,心生嫉妒。 丽妃的尺八技巧并不好,却在短时间内技艺大增。 她曾经听到过丽妃的吹奏,音调柔和,抑扬顿挫,竟然比宫中乐师都要好一些。 这令如美人惊讶不已,也生了好奇之心。 一日傍晚在映柳湖畔闲逛,发现丽妃一个人拿了一支尺八在一棵柳树后面轻轻吹奏。 音量不大,但足以能够听得清楚。 那音调又精进了不少。 丽妃溺亡的那一日,如美人半夜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因为同住在鹿苑,元美人听到了动静,就出门来看。 发现她正同艳美人说着什么,很是慌张。 原来她捡到了丽妃所用的尺八,本是想交还给丽妃的家人,但董元赫正在丽妃宫里哭闹,她也没胆量上前去,就赶紧回了自己的住处。 后来因皇上司马衷的六羊车到了如美人的门口,她尝试着用丽妃的尺八简单吹了一曲,竟然得到了皇上的赞赏以及百两黄金。 因此,她就更想练习好技艺,令皇上能够在她的身边久一些。 丽妃在映柳湖畔吹奏,她也去了。 但不知怎的,没过多久,她也溺亡了。 随后,元美人就发现,艳美人也在半夜去了映柳湖湖畔,也在悄悄吹奏着尺八。 她很是害怕,因为丽妃和如美人都溺亡了,白日里还同艳美人说不要做这些事情了。 艳美人很是不以为然,“你呀,就是太老实了,所以就老死在宫中好了。我可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想想,我们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美人,呵呵,美人早已经成为老女人了。” “那还能做什么?皇上也只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呀。我觉得能够老死在宫中就很好了。” “那不能进皇陵,享受贡品的。”艳美人只比她小一岁,两人也都是前后脚服侍当时的太子司马衷。 相识了这么久,她忽然发现艳美人变得很陌生。 “丽妃和如美人死的不明不白,怎么可能那么巧都是溺亡在映柳湖中呢?” “那又如何?”艳美人忽然拿出了一支通体乌黑的尺八,“你看看这是什么?” “丽妃的尺八?”元美人极为惊讶,“这不是在如美人手中么?怎么你会有?难道是你把如美人推下映柳湖的?” “瞎说!我为什么要害死她?害死她对我有什么好处?”艳美人有些激动,“你我她认识也超过二十年了,彼此之间就算是没有情谊,也是有同住的邻里之情,我为什么要害死她?” “我说错了,你莫生气。”元美人赶紧承认是自己失言,“我相信你的,只是怕你有危险。” “富贵险中求。哼,还能怎样?”艳美人敲了敲乌黑的尺八,“如美人是自己一步步走进映柳湖中的,没有人推她。我也只是看到她仅仅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那尺八就遗落在湖边,我自然是先捡了回来。” “……没有人看到你么?”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我都是摸黑回来的,真是要吓死我了。”艳美人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那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我忍了半辈子,这一次,该我上位了吧。” 元美人没敢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住所,关起来门继续念经。 宫里有宵禁,她也懒得出门,都是让自己的小婢女去拿必要的生活物品。 但小婢女一日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主子,皇上往这边来了。” “什么?”元美人很是吃惊,如美人死了之后,皇上都没有来过了。 当然,皇上即便是来了鹿苑,也不会到她这里来。 可她还可以悄悄出门观望一下这个男人,曾经她也很是用过心的男人。 皇上司马衷去了艳美人的院落,很快就听到她的笑声。 即便是心下酸楚,她也是忍了下来。 可是,没出两日,艳美人竟然也在映柳湖中溺亡了。 她有些害怕,但又不知如何是好。重点是,这些过往要和谁去说呢? 就在思量之中,她也忽然想到,这如美人怕也是用尺八之音将皇上招惹过来的,自己听如美人吹奏过那曲调,多少也是可以吹出来的。 何不试试呢? 第82章 魔音入耳的诡异 第82章魔音入耳的诡异 元美人让小婢女去艳美人的院落中偷偷翻找出了一支尺八回来。 她可不敢去映柳湖畔吹奏,想着她们都喜欢在水边练习,多半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水波回音会衬托出音准,矫正自己的吹奏技艺。 锦鲤池塘的水域不大,池水也浅,即便是掉落进去,也不至于淹死。 她便拿着尺八来到这里。 谁知刚刚小声吹了一曲之后,就觉得头晕眼花。 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但又觉得池塘边的石头很冷,就打算还是先回去躺一躺好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忽然听到了什么曲调,一声声极为凄凉。 她有些心惊,难道还有别的嫔妃也在这里练习了? 转头四处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 池塘的荷叶早已经枯萎,假山石上也都是荒草摇曳,哪里有人? 禁军半个时辰来这里一次,她是掐算过时间才来的。 曲调凄凉幽怨,似乎还有人在哭泣。 “你来了啊?不要走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元美人胆子很小,立刻慌张起来,扶着假山石打算赶紧走了。 这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学好了这个曲调,就可以服侍皇上了。哈哈哈哈,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有了。” 这几句话,说得诡异,但却说进了元美人的心里。 她内心之中的潜意识就是这样想的。 “你继续吹一曲吧,只要一小段就好。” 那声音还在继续,元美人忍不住拿起了尺八。 她在挣扎纠结。 “就一小段,一小段。”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极为温柔,像是在恳求。 元美人终究还是吹了一小段。 这一次,她忽然发现曲调变得很是好听,就连自己明明是按错了音节,都没有不和谐的声音。 “你看,你听,你是不是可以吹得很好?皇上一定会喜欢的,你要再吹一段啊,就再吹一段。”仿佛是在蛊惑着她,那女音一直在悄声说着,仿佛就在自己的耳畔。 她身边没有人,应该是没有人吧。 元美人有些分不清楚那是吹过来的风引发的树影摇动,还是自己的身后站着什么人。 只是不断地想:再吹一段吧,再吹一段吧,我也可以的。 “皇上最喜欢这个尺八音调的,对不对?他和你说过的,他只有听到这个曲子才能安睡,你们都在练习的,好好练习呀。” 元美人又吹了起来,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竟然吹得更加流畅起来。 “看看看,你这不是很好么?之前怎么就有抓住皇上的心呢?现在还有机会的,她们都死了,现在只有你了,皇上只有你了!”这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刺耳,还有嘲讽之意。 但元美人有些分辨不清,她只是觉得更加头晕眼花,甚至不能看清楚前面的路。 手中的尺八似乎正在变大,也慢慢发热,发烫,自己不能紧握它。 “这世间啊,男欢女爱都是假的。你要做到的就是去博得皇上的欢心,得到无数的金银珠宝,才能够过好下半辈子呀?”那女人的声音忽然又变成了体贴的敦敦教导,“你都这把年纪了,也别想着有什么爱了,还是多弄些金子好了。你看,前面就是皇上,他向你走过来了,你快去迎迎他呀!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元美人努力地睁大了双眼,她的眼前全是白雾茫茫。 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按照这女人的说法急急地朝前方奔去…… 直到她跌倒在池塘中,喝了不少冰冷的水,脚踩到了池底稀烂的淤泥后,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急急地大声呼救。 池塘的水不深,她恢复神志后发现水不过是到腰部,只要稳住身形站起来就好。 不过,这样一扑腾,又浑身淤泥地从池塘中狼狈地爬了出来,还是被路过的木主事看到,大声喊叫起来,也就惊动了禁军统领袁蹇硕以及张度张总管。 幸而没有丢了性命。 在张总管询问状况时,她只是说自己也想在大寒宴上有所展示,所以才来了锦鲤池塘边……不过是一时头晕掉了进去。 宫中因要准备大寒宴,的确也是乱了些。 他们只是派人将元美人护送回了鹿苑住所,然后离开了。 张度想着这事情还是要和皇后说一声的,所以才急急地跑来了羊献容的天元宫报信。 元美人说的这些,得到了张度的认可。 “老奴当时正在同袁统领说话,听到声音就跑过去看了。”张度躬着身子,“池塘那边已经有了薄冰,所以老奴当时只是猜测,或许是元美人脚滑掉下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嗯,张总管能够第一时间跑过去已经很不容易了,莫要自责。”羊献容伸手虚虚地扶了他一把,“您先坐下吧,无妨的。”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还是站在一旁,极为规矩。 羊献容也没有强求,只是又问元美人:“你吹完尺八之后是什么感觉?不止是头晕眼花,是不是还有别的感觉?” 元美人捂住了自己心口,回忆了一下,“吹起来的时候,很快就能够沉浸其中了。然后,会觉得自己在空中飘……半空中,然后就有些力不从心,就是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想要停下来,但是发现根本没办法停下来,这个要怎么说呢?是心里已经想停下来了,可是手指和口唇依然还在动,那尺八就像是有了魔力,像是在吸食我一般……” “第一次吹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么?”羊献容问得很奇怪,刘曜都多看了她一眼。 “吹第一段的时候,会觉得今日状态极好,后来吹第二段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竟然能够尺八心意相通……皇后娘娘,您能理解那种感觉么?就像是那曲调会随着心意流淌出来……奴婢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元美人说着,也比划起来。 羊献容拉住了她的双手,轻叹了一声,“无须说了,本宫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本宫也感受到了。” 第83章 千两黄金的交易 第83章千两黄金的交易 “皇后娘娘。”元美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 在一旁的刘曜,张良锄和张度也都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惊疑不定。 羊献容用力握了握元美人的手,仿佛也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又继续问道:“若是本宫让你继续吹奏尺八,并且在大寒宴上,你可愿意?当然,你很可能再次有这种感觉,但是,本宫保证不会让你出任何危险!” “奴婢可以问为什么么?”元美人有些迟疑。 “为了抓住杀了丽妃、如美人、艳美人以及之前那些溺亡在映柳湖中的女子,或许,还有别的人。”羊献容手中的力量加大,很是肯定。 “是谁?”张良锄不淡定了,跪在了羊献容的脚边,“皇后娘娘,这是发生了什么?奴才去抓!” “她杀了这么多人,本宫只想知道是为什么。”羊献容没有搭理张良锄,依然是看着元美人,“如今,本宫只有用这个办法了,你是否可以呢?” “……奴婢……”元美人的脸涨得通红,“……奴婢不知道。” “若是你不肯,本宫也会有别的办法。但若是你肯,或许会更快一些抓住凶徒。只是,可能会辛苦你出些危险。但本宫向你保证,定然保你性命。或许,你想要千两黄金,本宫也应该攒一攒,也会有的。”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元美人忽然笑了起来,反而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托大来说,论起年纪,怕奴婢都能够做您的母亲了。在这深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平淡无奇,半截入土。若是这把年纪能够做些事情,在大寒宴上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是好的。奴婢呀,这大半辈子都被人家看不起,家里人也渐渐都不来宫里了,奴婢……我倒是真的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呢!” “好。”羊献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必然保你平安,元姐姐。” “好的。”元美人的眼睛里闪烁出了光芒。 “那我们现在来说一下吧。”羊献容已经转头看向了张度。 他的资格最老,在宫中也极有权利和人脉。 “张总管,这事情只能交由您去做的。”羊献容站起了身,走到了张度面前。 “您说。”张度态度极为恭敬,“老奴必然尽全力。” “事情不难。”羊献容看着他,“您可以悄悄去映柳湖边的杂物房看看,认一认这个余嬷嬷。然后再去翻阅一下这人的资料,以及打听一下她在宫中都与什么人交好,或者说,当初是怎么进宫的,越详细越好。但只有一点……” 羊献容压低了声音,“这事情只有您自己做,不能假手旁人。” 张度答应得极快,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几时给您回话?” “今晚,或者说,发现了任何事情,都来找我。”羊献容的声音更加低了,“莫要让任何人看到,即便是我天元宫的人,也尽量少有人知道您来过。” “好的。”张度又躬了腰身。 羊献容半搀扶起他,又问道:“您没有问题问我吗?” “老奴不问,皇后娘娘自然是对的。” 张度这个回答,羊献容本来还是凝重的小脸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您这样说可不对了,我也定然会有错的时候。” “那老奴也会去做的。”张度还挺认真的。 “行吧,那您先去吧。”羊献容也不想这个时候说太多,只是让他先去做事了。 之后,她转向了刘曜。 “刘大哥。”这一声喊,让刘曜立刻挺直了腰板。 “我在。” “小声些。”羊献容也笑了起来,“莫要大声。” “哦,好的。”刘曜的声音又变得极小,只是喉咙动了动。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羊献容指了指床榻上的元美人,“大寒宴中,你要保护好元美人,莫要让她有危险。” “好。”刘曜点头。 “元姐姐,这位刘大哥武功极好,他会在大寒宴上做乐师,你放心好了。”此时的羊献容已经在心中勾画起了一个方案,也在与他们交谈中慢慢成形。 “嗯。”元美人点了点头。 “你的那支尺八呢?”羊献容又问道。 “小南瓜收着呢吧。”元美人看了一眼正在屋子角落里的小婢女,“去拿来给皇后娘娘。” “哦。”小婢女小南瓜站起身,在柜子里翻找出了一支通体乌黑的尺八,同羊献容手里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小南瓜将尺八打算交给羊献容的时候,羊献容忽然低喝了一声:“翠喜!” 还在笼火旁的翠喜忽然就移步过来,一掌就砍在了小南瓜的后颈处。 这小婢女连吭都没吭一声,直接躺倒在地上。 翠喜的动作也是极快,一把捞起了即将落地的尺八。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就算是近在眼前的张良锄都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她的行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有刘曜的动作极快,将手臂拦在了羊献容的身侧。 待他看清翠喜手中的那支尺八时,也是瞳孔收紧,低声说道:“给我看看。” 翠喜看向了羊献容,羊献容点了点头。 这支尺八比羊献容手中的那一支要大一些,也粗一些,但敲打其上,声音相同。很明显,这也是婴孩脊骨制作成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元美人很是紧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南瓜死了?” “不会的,只是暂时晕过去了。”翠喜踢了踢小南瓜的腿,确认了一下。 “元姐姐,莫怕。”羊献容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但你只记得信我能保你周全就好了。” “哦。”元美人只好又点了点头。 “你先歇息吧。养好身体,才能在明日晚间的大寒宴中表演呀。”羊献容这一次笑得很是愉快,仿佛是解决了心中的一个巨大的疑问。“元姐姐,我回去给你攒一攒千两黄金吧。” “没事,百两黄金也成。”元美人竟然也笑了。 第84章 每一步都有目的 第84章每一步都有目的 入夜,又刮起了大风,呼啸而过,发出嗡嗡声响。 天元宫中依然灯红通明。 羊献容拿着余嬷嬷给自己的这支尺八,吹了一小段《长相思》。 很快,又有一支尺八声音横插了进来。 这曲调像是追随着羊献容的音调,但始终要比她差半拍,拖沓之音令人听得心里很是难受。 一段,一段。 羊献容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尺八,干呕起来。 兰香立刻就端来了清水,让她漱口。 翠喜也急急地端来了热茶,放在她的手边。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刘大哥,进来吧。” 刘曜应声从外间屋走了进来,依然还是白日里宫中乐师的打扮,只不过眼中有些赤红,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的样子。 “刘大哥,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羊献容让翠喜也给刘曜倒了一杯热茶,“回头我请你大吃一顿。” “莫要这样说。”刘曜咧嘴笑了起来,他满脸的络腮胡须看起来很是粗犷,没有半分优雅之气。“拖慢曲调,的确有些费力,但是不是感觉会好一些?” “嗯,只是不知道元美人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 “我想啊,她还是有没说出来的事情。” “什么?”刘曜愣了一下,“她的尺八和你的尺八如出一辙……我不明白了。” “没事,之后你就会知道的。”羊献容轻笑了起来。 幸而他在身边,他看出了尺八的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忽然又想起了司马颖那张斯文的白玉面庞,上一次,是还有他在一旁画画。 “世间人千千万,人间事万万千。无须知道那么多,只要去做就好了。”羊献容将热茶杯推向了他,“刘大哥这一次来洛阳城,可谓是经历非凡,还算是有趣吧?” “岂止有趣,简直是相当有趣。”刘曜笑得很好看,皓白牙齿增添了几分亲切,“三妹妹刚才那句是打禅机么?我家乡有首歌谣也是这样的类似的。” “我也是听人说的,顺口说出来了。”羊献容揉了揉额头,这尺八吹奏完之后,还是头晕。 “世人总有千千万,却有心事万万千,唯独忠心不变改,可可是尔心尖尖。”刘曜轻声唱了出来,低沉悠扬。 羊献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转向了别处。 “果然是好听。是燕然山的歌谣?你的家乡?” “是啊。”刘曜点了点头,“《长相思》固然好听,但也太过幽怨了,听起来总是觉得憋闷,不如我家乡的歌谣……若是能够在草原上驰骋高歌,才是真的快活呢。” “刘大哥是想家了么?”羊献容又笑着看着他,“帮我找出凶徒,我也给你千两黄金。” “你……还有钱么?”刘曜都含糊了一下。 “有啊,你看这天元殿里的摆设,都是大金子做的。你要是搬得动,就扛回去几个,随便哪个都可以。”这一刻的羊献容很是豪气,“那个是赤足金做的香炉,据说是千两黄金打造,应该挺值钱的。” “太重了,运不走啊。”刘曜还真的想了想,“不如运些粮食更实惠一些。” “……你随意吧。”羊献容撇撇嘴,“明日大寒宴上需要的羊肉已经让张主事送到牡丹苑去了。” “嗯,刘胜他们会处理好的。” “明日,还是元美人吹奏尺八,我会去跳惊鸿舞。”羊献容指了指那些正捧着针线盒以及细纱绸缎的宫人们已经鱼贯进了她的寝殿,“她们要为我改一件霓裳,应该也是挺好看的。” “三妹妹,穿什么都好看。”刘曜只是看着她,“可以告诉我你昨日做了什么梦么?” “……不记得了。”羊献容又是顿了顿,“左右不过是梦而已呀。再说了,梦都是反的,不怕的。” “在我的家乡,也有个说法:只要将坏梦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刘曜的睫毛在烛火之下,竟然显得浓密且长,看得羊献容心里一颤。 “其实,和元美人说得一样,只是她是在吹奏,而我是在梦里。”羊献容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听到什么鬼音,但是能够感受到一种力量在拖拽着我,眼前是一个黑洞……有一张完全看不清楚面庞的脸,但我却是能够明确感受到她的恨意。” “身形呢?” “也看不清楚。”羊献容闭上了眼睛,“我心里很怕,但是又很清楚明白自己是在梦中,这人根本没有办法伤害我。” “嗯。”刘曜点了点头,“说出来的坏梦,就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好了。” “嗯,都会好的。” 刘曜看到羊献容的小脸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这才放心地离开天元宫,回了牡丹苑。 羊献容则是又忙了一个晚上,温习那支惊鸿舞。 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 她是向老祖母学过的,但的确也没学会多少,很多动作还忘记了。 急得兰香一遍遍为她演示,满头大汗。 “老祖母说过我的:干啥干不成,吃啥啥不剩。”羊献容也是满头大汗,不肯再练下去了。“就这样吧,反正皇上他们也没看过,随便跳几下好了。” “若是想配合着元美人演奏的长相思,怕是要跟不上节奏的。”兰香很是认真,又甩了几下长袖,那姿态还真是极美。 “兰香。”羊献容却是拉着她的袖子坐了下来,悄声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我们还是面纱遮脸,我负责前面一段,随后都是你来……” “大殿之上,如何替换你?” “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遮住了面纱后,藏在大伞罩的下面旋转,然后让老祖母猜是谁跳出来的……” “翠喜永远会被认出来……” “因为她个子越来越高,脚越来越大……”这两个人笑了起来,翠喜扛着改好的大伞罩走了进来,一脸的黑线。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说我一句好话。” 只有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没有了奴婢女郎的称谓,嘻嘻哈哈地很是开心。 “再来一次呗。”羊献容帮着将大伞撑开,果然能够罩得住她们三个人。 “是不是元美人有什么不妥?”兰香忽然问道。 “是的,我怕她会发疯。”羊献容和兰香同样的装束,蒙着面纱,披散开头发站在大伞之下。 翠喜则站在她俩的中间,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懵。 这两人的身形很像。 若不是平日里羊献容的手更冷了一些,她也不能立刻判断出来。 求票,求赞。 看到这里,大家来猜猜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吧? 第85章 大晋皇朝的聚会 第85章大晋皇朝的聚会 终于,到了大寒宴。 一年一度,皇族中极为重要的聚会。 还有一些外戚以及重臣会受邀在列。 久而久之,这倒是一场文武百官的宴席,很是热闹。 更何况,还能够看到皇上的后妃们的才艺表演,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皇上司马衷依然是懒散地坐在龙椅之上,眯着眼睛看着众人的寒暄和行礼。 张度站在一旁伺候着他,也小声提醒着各样礼节和规范。 羊献容则坐在一旁,虽然不是华丽的宫装礼服,也是透着贵气的衣裙。 她第一次见识到大晋王朝的奢华和热闹。 正阳宫内,锦缎长桌铺满红黄两色的丝绸,宫女们轻盈的穿梭其中,为皇族和大臣们倒上琼浆玉液。 金烛台下,熠熠生辉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大殿,映照出壁画上的神仙故事,给这场宴会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皇上司马衷没有说话,身侧的赵王司马伦先站起了身。 他环顾了整个大殿,待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今日宴会,为庆贺我朝太平盛世,愿我朝子民共享此乐!” “大晋万岁,吾皇万岁!” 文武百官倒是喊得很整齐。 司马衷依然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前方的大殿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羊献容已经被这样的场面震撼住,为了不失礼仪,她尽量保持了自己的姿态不动,眼睛平视着前方,大殿门口上方的横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很小,很黑。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众人已经高喊完毕,大殿内响起了欢快的乐声。 丝竹管乐齐齐响起,气氛立刻就高涨起来。 乐师们很是卖力地演奏着手中的各样乐器,舞姬们也已经身穿华丽的舞裙,戴着金丝银线的面纱款款走进了大殿,在宴会正中央的厚厚的地毯上翩翩起舞。 宫人太监们也陆陆续续将美酒美食全都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长桌宴美食,所有人都能够吃到。 之前,羊献容看过一眼菜单,当时都很是惊讶。 那其中的菜名令人感叹,就如咄嗟脍、白消熊、拖刀羊皮雅脍、露浆山子羊蒸、金丸玉蔡臛鳖、帖乳花面英……这些珍馐菜肴都是在民间没有的。 据说,皇上最喜欢熊肉为馅的饺子,也全都端了上来。 美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酃酒,即酃湖之酒,必然是要摆在桌子上的。 这是先皇司马炎最喜爱的一款烈酒,被奉为国酒,大场面的宴席之上一定会有。当然,也已经有善歌赋者开始吟诵着名的《酃酒赋》作为开场,将气氛顶了起来。 司马衷不喝酒,羊献容也不喝酒。 司马伦举着酒杯示意,让司马家族的人全都干了三杯之后,才开始吃菜。 羊献容看了看眼前的盘子里的菜式,都是自己不爱吃的。 司马衷也只是捏起了饺子吃了两个,然后又自顾自地喝了口肉糜的热汤,看着舞姬们正在跳胡旋舞,很是炫目。 羊献容板着身子坐着,今日这场宴席没有女眷,她也不知道要和谁说说话。 司马伦笑意盈盈地正在和其他人说着话,也没有看向她这边。 倒是人群中,司马颖走了过来,交给翠喜一个金线小册子,然后又回到了座位上。 张度从翠喜的手中拿过了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然后交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倒是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 再看向大殿之上,歌舞升平。 众人围着司马伦说笑,他们这一边倒是冷清了不少。 “皇后何时跳舞?”司马衷转头看向了她。 “您的嬛妃、穆妃,还有一众美人们还没有表演呢,臣妾不着急。”羊献容笑着回应,“臣妾是皇后,要在最后了。” “哦。”司马衷打了一个饱嗝,“再不跳,朕就真的吃饱了。” “慢些吃嘛。”羊献容拉了拉司马衷的衣袖,“臣妾给你准备了烤羊肉,保证您喜欢的。” “哦?”司马衷听闻有好吃的,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热汤,“哪里?快给朕吃一吃。” “怕这里烟火太大了,就让他们去侧殿了。” “没事,搬过来,我看着。”司马衷完全不顾及礼仪,因为胖,身上的繁缛服饰又多,他敞开了双腿让自己舒服起来。 “不好吧?”羊献容嘀咕了一句。 “赶紧。”司马衷要拍桌子。 张度立刻就说道:“您等等,老奴这就要他们过来。” 羊献容看着司马衷那一脸急切地样子,轻轻笑了笑,“那您在这里等着吃食,臣妾要去换衣裙,为您跳舞了。” “好。”司马衷点了点头,“快些。” “好的。”羊献容扶着翠喜,转到另外一处隐秘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倒是那个金线小册子还放在了桌子上,没有带走。 因为在帝后面前的长桌上,也没有人敢动。 很快,刘固和刘胜在宫人们的帮助下,将炭火炉子搬进了大殿,现场烤制羊肉,那场面也很是热闹。 众人终于不再围着司马伦,而是围着炭火炉子谈论起来。 “这是皇后娘娘从明月楼找来的特别制作羊肉的方法,添加了一种名为孜然的香料后,会令羊肉不再有膻味,更加美味可口。”毛鸿宾自然是要站在一旁做解释,他还拿起了一个蒲扇帮忙将炭火烧旺一些。 “味道倒是有很浓郁的香气。”有人已经开始点评了。 司马伦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刘固和刘胜,忽然问道:“这两个人倒是有些眼熟。” “回王爷的话,他们是那日救下皇后的刘曜的两个弟兄。”毛鸿宾躬着身子,“在明月楼吃饭,说起了羊肉的烤制,我们都尝过了,很是美味的。” “嗯,味道的确很香。”司马伦点了点头,但又问道:“不像是中原人士。” “是匈奴人,来这边玩的。”毛鸿宾又赶紧解释了一句,“王爷真是好眼力,真是令下官佩服。” “你少拍马屁。”司马伦被这句话说得心情愉快,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当然,烤制好的羊肉块已经放到盘子之中,撒上了盐巴和孜然。 为了验毒和起到示范作用,毛鸿宾直接用手捏了一大块,吹了吹放到嘴里。 肉质鲜美,滋油全流,看着他吃的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86章 大寒宴上惊鸿舞 第86章大寒宴上惊鸿舞 这样的美味,当然是要先给皇上司马衷的。 毛鸿宾已经忙不迭地从刘胜手中挑拣了两块最好的羊肉放到了盘子里,由张度传交到皇上手中。 众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司马衷吃了下去,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好吃啊!” “那皇上再来两块吧。”毛鸿宾笑着问道,“这烤羊肉也是趁热吃才最好吃。” “为何没有了膻气?”司马衷点头,张度自然是把空盘子又交给了毛鸿宾。 刘胜和刘固两人的动作加快,开始烤制更多的羊肉准备分发给其他皇族大臣们。 香气愈加浓郁,很多还没吃到烤羊肉的人瞬间都觉得自己眼前的菜肴不香了,眼巴巴地等着看能不能吃到一口。 “这是加了西域的香料,遮盖掉了香气。当然,还是要现场烤制,在香气的混合之中,会令食者忽略掉那股膻气。”毛鸿宾耐心地解释着,手里也没有停,挑拣了几块好的,恭恭敬敬地呈交给了司马伦。 司马伦自然也是几口就吃了进去,心满意足。 众人倒是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都围在了炉火旁,看着刘固和刘胜烤制羊肉,也觉得看着这两人的动作,也是一场美食表演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极为清脆的尺八之音响起,众人精神一震。 的确是空灵悠远,像是从半空中飘来的仙乐一般。 循声望去,在众多乐师之中,有个络腮胡子的乐师已经站起了身,正在吹奏的尺八曲调,很是动听。 随即,又有一声尺八响起,是从后殿的舞者中发出的。 这支尺八的声音呜咽,极为幽怨的低音回旋,竟然有隐隐的哭音。 就在众人还在寻找第二个吹奏者的时候,一名身姿优雅的舞者走了出来,轻盈灵巧,肢体修长。 令人有些惊讶的是,她的衣裙没有任何暴露,却勾勒出美好的身形。还有长长的红色绸缎缠绕在双臂之间,随着肢体的动作不断上下翻飞,极为美好。 第一支尺八之音已经弱了下来,跟随在第二支尺八之音后面,若隐若现。 舞者踏着第二支尺八的音节翩翩起舞,慢慢就走到了众人中间。 “惊鸿舞?”有人喊了出来。 “为何是惊鸿舞?这曲调不是长相思么?”有人问道。 “红袖善舞,玲珑身姿,眼波流转,曲调婉转。这就是当年有人形容夏侯老夫人那支惊鸿舞的词句啊。” “虽然是带着面纱,但这明显就是皇后娘娘啊。” 虽然没有人敢大声,但已经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随着舞者的动作变得愈发大声。 司马衷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红袖舞者,有些发呆。 其实不止是司马衷,司马伦,司马颖等人也都看着这舞姿优雅的女子,一时间都不能将她与娇俏的小皇后重叠在一起。 曲调越发幽怨起来,竟然发出了呜咽哭泣之音。 第一支尺八之音略略抬升了一些,舞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可此时,第二支尺八的音节更加低沉还有破音走调的情况发生。 众人这才从舞者的身上看向了第二支尺八的吹奏者。 她是元美人。 此时的她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正在用力地吹奏着尺八,浑身颤抖,但却在一步步走向了舞者,走向了众人之间。 此时,两名婢女持了一顶长帷幔拖地伞盖快速走到了大殿中央,她们的装束与羊献容相同,并将她遮盖在其中,快速旋转起来。 有风,飞舞。 正在紧闭双眼吹着尺八的元美人的音调更加混乱,双手也变得僵硬。 刘曜从一众乐师中走了出来,他是第一支尺八。但他的曲调跟不上了元美人不成调的乐曲,两个声音混合在一起,反而呈现出极为刺耳的声音,扰乱了心智。 元美人被旋转的伞盖以及红袖拂过脸颊,终于停住了脚步。 可此时,大殿门口处却传来了一个幽怨女人的声音。 “大寒宴啊,多热闹啊,本宫应该来呀。” “什么人?”守在大殿门口的禁军统领袁蹇硕早就察觉到不太对劲,听到这个动静,连佩刀都抽了出来。 但这个女人只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元美人,你终于站在大殿之上了。你看呀,皇上都看向你了,你可以做皇后了。” 元美人听到这个话,眉头皱了皱,但却没有睁开眼睛。她还在吹奏着尺八,似乎是根本停不下来。 刘曜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呜咽急切之音不同的是,他则是一声长似一声,与之成为鲜明的对比。 与此同时,伞盖下方转出了一个女人,依然在跟着元美人的音调跳着惊鸿舞,长袖舒展,优美典雅,还多了几分娇媚之姿。 元美人转身面向了正在跳舞的女人。 “皇后娘娘。”张度先喊了出来,“莫要跳了,元美人不太对劲。” 这话音还未落,大殿门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元美人,你杀了皇后吧,你就是皇后了!” “元美人,本宫说了,杀了皇后!” “元美人,想要荣华富贵只有这个办法了!” “元美人,皇上就在眼前啊。” 这女人的声音极为诡异,忽高忽低,似乎还发出了两个人的腔调。 “什么人装神弄鬼?”袁蹇硕可不管那么多,“来人,把人给我找出来!” “元美人,杀皇上!为你的孩子报仇!”忽然这女人厉喝了一声,元美人的尺八音戛然而止,她竟然将手中的尺八扯开,里面露出了一把精巧却尖锐的刀,直直地就朝着皇上扎了过去。 司马衷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跳舞跳到司马衷身边的舞者将司马衷推向了张度,而她自己伸手抄起了烤羊肉的铁签子回手拦住了元美人的尖刀。 元美人一击未中,再想动手已经不可能了。 刘曜已经从她的身后赶了过来,一掌就击打在她的后背上,眼看着元美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扑倒在地。 此时,伞盖之下又跑出一个人,她急急地冲向了大殿门口,对着袁蹇硕喊道:“大门上方,抓!” 袁蹇硕看到竟然是翠喜,随即抬头往上看,竟然看到一个老妇人趴在大殿门口的横梁之上,她全身都是黑衣,若不是被喊破,在夜色之中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第87章 送给皇上的大礼 第87章送给皇上的大礼 禁卫军早已经点亮手中的火把,大殿之内亮如白昼。 大门的结构极为复杂,上有横梁,架着一块巨大的牌匾。 本来的用意是让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一眼望出去的时候,可以先看到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修己慎独。 这是先皇对后代的期望,也希望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够读得懂这四个字,并且真正做到提升自己的修养,谨慎理智的处理事情,使人民安乐。 很少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外面,因此也就很难发现这里会藏着人。 更何况,大寒宴的灯火辉煌之中,这里却是灯下黑。 这老妇人丝毫不慌,见到众人都在抬头看她,竟然还挺高兴的。 “小皇后,你还真是聪明得紧呀。” 她一开口,少了几分诡异之音,变得正常了许多。 “你是谁?下来!”袁蹇硕带着禁军在下方站成了一排,齐齐地抽刀相对。 “小皇后,你能猜出我是谁么?”这老妇人面容白皙,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十分好看的女人。 “废什么话,把人先弄下来!”司马伦已经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大吼。 “小皇后,你怕了么?”老妇人仍然看向了倒地的元美人身边的那个娇俏的舞者,这舞者也隔着面纱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但也就在下一刻,这妇人忽然从横梁上跳下,直直地冲向了舞者。 幸好司马颖已经出手,先是将她推到了一边,又将长剑插入了她的身体里。 “哎,别杀,等下!” 羊献容的声音竟然是从伞盖之下传出来的,她略微尴尬地掀着伞盖的帷幔,又费力地支撑着巨大伞盖的重量。 很明显整个人已经支持不住,若是再不放手,她就会随着伞盖一起摔倒。 那伞盖若是倒下,就会砸到身后一众皇族大臣官员。 刘曜距离最近,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了伞盖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身后的那些皇族大臣们也喊道:“皇后娘娘,松手吧,我们来接住。” 总算能够松手了,羊献容累得两个胳膊一直在发抖。 不过,她也没让刘曜搀扶,只是喊道:“翠喜,扶我一把。” “来了!”翠喜又快步穿越人群,扶住了羊献容。 她同羊献容穿着同样的舞者衣裙,若是乍一看,两人几乎是一样的。 此时,众人又想起那个老妇人要刺杀的女子,也是同羊献容一样的。 果然,这女子也跑了过来。 三个人穿得一模一样,除了翠喜的脚略大一些外,那两个女子竟然看不出分别。 不过,有两名女子低下了头。 羊献容仰着头看了一眼刘曜,向他点了点头。“多谢刘大哥。” “不客气。”刘曜略微笑了笑。 羊献容没有同他多说话,直接往那妇人倒下去的地方走去。 皇族大臣们早都已经蒙圈了,心下十分惶惶然,四散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这又是一场大殿之上的血案,在大晋历史上还少么? 这一次,又发生了什么? 皇上司马衷和羊献容从两个方向同时走到了这名老妇人的身边。 司马衷俯下身看了看她,忽然说道:“乳娘?” 羊献容和站在一旁持剑的司马颖都愣住了,看着司马衷。 司马衷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才说道:“你怎么还活着?不是和那个丑妇人一起死了么?” “你个傻子!我怎么不能活着?”老妇人有些咳血,但状态还算好。 司马颖没有插到她的要害之处。 “这人是谁?”司马颖皱着眉头。 “余嬷嬷?”羊献容低头看着她,“余嬷嬷,或者说,是连乳娘,对不对?” “我是哪里的破绽?”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禁军们已经围做了一圈。 司马伦也走了过来,问:“死了么?” “可惜啊,还没有。”老妇人轻咳了两声,又看着司马伦,“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你!”司马伦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甚至想上前打她。 “等一下等一下。”羊献容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率先开口:“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们都先退一退。本宫有话要问她的。” 不过,也没人搭理她。 她又只好求助司马伦,“王爷,咱们先把事情搞清楚对不对?都先别嚷嚷嘛。还有,皇上呀,你不是一直想要臣妾给你一件礼物么?这就是臣妾的礼物,这是杀了众多嫔妃的凶手,臣妾抓住了哦。” “哦?”司马衷很是茫然地看着羊献容,“她是那丑妇人的乳娘,不是凶手呀。” “怎么不是?她手里至少有五条人命,若是今日算上臣妾的,可能就是六条,或者更多了。” “她为什么要杀你?”司马衷依然没有明白。 “所以,要问问她呀。”羊献容忍不住发了小脾气,“都别说话,先问问她。” 司马颖的动作最快,将人扯到了大柱子旁,让她呈半躺的状态,血流得也没有那么快。 “那本宫先说,你的破绽就是这支尺八。”羊献容让翠喜拿出了另外一支尺八,和元美人掉落在地上分成两半的尺八一模一样。“本宫技艺不精,吹一小段就头疼。本宫的婢女身体好,也会武功,尺八也吹得不错,但是,她也头疼。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果然,也是我疏忽了,忘记你身边也应该是有人的。”连乳娘轻笑了起来,“小皇后啊,心思细腻,真是比我那个傻儿南风要聪明许多了。” “所以,你是废后贾南风的乳娘?”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连乳娘露出了惊讶之情,“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自认为南风死后,我易容留在宫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就连余嬷嬷的干儿子木主事都没有发现。” “哦,那你刚才是不是想从横梁上下来,想看看本宫手中的那个小册子?”羊献容又让兰香拿过了放在长桌之上的金线小册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特别眼熟吧,这上面有你的名字,所以你才暴露了身形。” “那你必然已经知道这尺八是婴孩人骨做的,知道是谁么?”连乳母的笑容更深,看着羊献容。 第88章 被掐死的龙凤胎 第88章被掐死的龙凤胎 “本宫不知。” 面对这个问题,羊献容后退了半步,心中也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站在司马衷身边的张度忽然浑身颤抖,指着连乳娘颤声说道:“是你,还是贾南风做的?你们竟然如此狠心么?” “怎么?你知道了什么?哈哈哈,你个老东西,天天围着这个傻子,还能知道我们的事情?” “恶妇!你们就应该死!”一向和善的张度忽然就抬起了脚,狠狠地连踹了连乳娘好几脚。 这又是怎么了? 张良锄也凑了过来,看到张度这副模样,不由得伸手拦在了羊献容的侧身,生怕她被误伤。 “所以,这是谁的孩子?皇上的么?” 羊献容此话一出,司马伦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连乳娘,也问道:“谁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连乳娘,本名连香巧,是废后贾南风的乳母。 贾南风的亲生母亲难产而亡,自小是吃着连香巧奶水长大,也将她视作亲生母亲看待。 自贾南风做了皇后之后,连乳娘也跟着进了宫,吃香的喝辣的,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不过,她比贾南风知道皇宫贵族之间的龌龊事情更多,常常要提醒贾南风的行事规范。 为了维护贾南风的地位,替她出手做了很多事情。 她将贾南风抚养长大,亦仆亦主的情分,总是极为特别的。 日子久了,她们也都明白这皇上司马衷就是个傻子,喜怒无常。 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贾南风在父兄的挑唆下开始了疯魔一般的日子,专权,任用外戚,滥杀无辜,官爵买卖。 在后宫,自然是要阻止其他嫔妃怀孕生子。 自己没有孩子,就不能让别人有孩子。 自己不被宠幸,就不能让别人被宠幸。 十年间,她和连乳母出手害死的嫔妃也不在少数。 两年前,有个瞿美人怀孕了,悄悄躲了起来,直到孩子足月生出来的时候,才派人去喊了张度过来。 此时的张度正陪着皇上司马衷在行宫骑马,忙前忙后地没有办法分身。 与此同时,贾南风这边可是得到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进了产房,阴不阴阳不阳地问候了几句。 就在连乳娘接过这对龙凤胎的时,竟然当着瞿美人的面,直接掐死了孩子。 还对刚赶过来的张度说:“哎呀,这好好的两个孩子,竟然是被母亲的脐带缠绕窒息死了。我赶过来的时候,也没救过来呀!” “什么?有没有叫稳婆,太医?”张度看到两个已经脸色青绿的婴孩,也不由得浑身发颤。 “叫了有什么用?就是两个死的。”连乳母把孩子丢在了瞿美人的身上,嘿嘿笑着,“这一直掖着藏着,不告诉皇上怀孕的事情,怕这孩子也不是皇上的吧?” “你胡说!”瞿美人看到孩子死了,早已经赤红了双眼,顾不得身体虚弱,硬生生地支撑了起来,又听到连乳娘这样说,气得吼了起来,“这是皇上的孩子!我生下来的时候,是一对活生生的龙凤胎,是会哭会叫的孩子啊!张总管,你要替我做主啊!你叫皇上来!叫他来看看他的孩子呀!” “那你为什么不说呀?”连乳母靠近了瞿美人,笑得更加阴恻恻。 “不能说呀……” 瞿美人的话没说完,又被连乳母拦住,“那就是心里亏呗!这孩子必然不是皇上的!瞿美人和外人暗结珠胎,还想生下孩子妄图充做龙种,其心可诛!” “来人,将瞿美人拖出去打五十大板!”站在一旁的贾南风开了口,脸色极黑地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小小的一动不动的婴孩,又嘿嘿笑了起来。 “你就是要我死对不对?” 贾南风的婢女上前来强行抓住了瞿美人,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瞿美人还在死命地挣扎,因刚刚生产过,身下又流出了大片大片的殷红色的血。 张度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忍,出言提醒道:“皇后娘娘,事情还是要问清楚才好。” “你少管本宫的事情!”贾南风是个身量不高,且胖又丑的女子,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并不开心,脸上也都是满满的刻薄之意。 “这事情尚未问明白,您也要听听瞿美人怎么说吧?” “她怎么说?她行为不检点,早就该死!” “瞿美人并没有出宫记录!” “那又如何?姘头不能来宫里么?” 她对张度根本就不客气,还让自己身边强而有力的壮年男子将张度也从屋里拽了出去。“这是后宫之事,本宫是皇后,是这大晋的皇后,是要做主天下的皇后!” “你疯了么?”张度也急了,大声喊道,“这天下是皇上的!” “呵呵,是那个傻子么?”贾南风斜眼看着张度,冷哼道:“本宫若是给他屎吃,他也是会吃的。” “你放肆!”张度终于爆发了,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这几个壮年男子的束缚中挣脱,朝着贾南风冲了过来。 谁知她身边的这个连乳娘竟然会武功,身体更是极为灵活有力,拦在了贾南风身边,与张度过了两个来回。 张度很快就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 “怎么,你还想袭击皇后?反了你了!”连乳母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 最终,瞿美人都没有挺过十板子,就一命呜呼了。 一领草席,直接扔去了郊外。 等到瞿美人的家人找过去的时候,尸身早已经被野狗分食干净。 当时的皇后贾南风的懿旨里说得明明白白:瞿美人私通家仆,怀孕生子,破坏皇家血脉,应当五马分尸。 张度因在驾前失仪,被赶去金镛城做苦力一年。 要不是三日后,司马衷发现身边少了张度,什么时候都做得极不顺手,都没有反应过来张度被贾南风弄走,甚至差点弄死。 他在宫中大喊大叫,跑到贾南风面前摔了各样物品之后,贾南风才同意让张度回来继续伺候皇上,但仅限在正阳宫中活动,不得随意外出。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张度决心和司马伦合作,反杀了贾南风以及她的所有党羽。 第89章 全是隐匿的秘密 第89章全是隐匿的秘密 “为何要用婴孩的脊骨做尺八?” 司马颖俯下身按了按连巧香肩头的血窟窿,看起来血流得速度很快,她已经脸色发白,说话喘息。 羊献容将手中的长红袖交给了张良锄,让他递给了司马颖。 司马颖快速将连巧香的伤口绑住,又紧了紧,防止她昏厥过去。 “为何还要救她?让她死!”张度失控了,他想起了当时那两个小婴孩的尸身,承受不住现在他们是作为尺八的样貌存在。 “是啊,我死了的话,我儿南风的那个孩子就没人知道了。”连巧香看着张度,又转头看向了司马衷,“都道是帝王最无情,南风还觉得这人是个傻子,只要对他好一些,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但是啊,她是个傻孩子,怎么就相信了这样的男人呢?” “那孩子是你自己弄掉的,不是皇上!”张度喊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又愣住了,想听,又害怕这是宫廷隐秘,知道太多会有杀身之祸。 已经有人不断地往后退,大殿之上变得静悄悄的。 “若不是这个傻子要看什么劳什子的字画,南风会爬到那么高的柜子上去帮他拿么?人摔了下来,他也不赶紧过来看情况,却只是关心他的字画有没有被压坏……这样的男人,心里只有自己,自私自利!” 张度忽然冷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故意掉下来的呢?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野种呢?” 连巧香本来还极为气愤地喊着,但看到张度这个样子,眼神凝固住了,而后竟然笑了起来,那声音是一种戏谑,一种嘲讽,“桀桀桀……”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羊献容紧紧拉着翠喜的手,吓得有些发抖。 刘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低声说道:“莫怕。” 随即,他抄起了一旁的酒壶径直走了过去,将酒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脸上。 有酒水流到了伤口处,连巧香发出了惨叫之声。 但这一次的声音倒是正常了许多,没有那么可怖。 “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她可能也吃了五石散,怕快不成了。”刘曜用元美人的那支尺八戳了戳连香巧的身子,这人还在惨叫,很是凄厉。 “她也吃了?”羊献容有些不确认。 刘曜回头看着她,“她这个年纪了,若没有五石散,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度可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住了连巧香的头发,大力地拎了起来。 没有人见到过张度的这副模样,就连皇上司马衷都早早地躲在了龙椅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说什么?说那个傻子?”连巧香花白的头发散了下来,“这还真是挺有趣的,这么一个傻子,却来了一个这么聪明的小丫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 “张总管,您且听她说完,莫急。”羊献容的好奇大于恐惧,又往前挪了半步,“事情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咱们先弄明白才好。至少,她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何能在废后之中存活下来?” “说。”张度放开了手,但也没有离得太远。 “这么多事情,到底要怎么说呢?”连巧香看着羊献容,眼光温柔了许多,“当年啊,南风也是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年纪进了宫,想着自己能够做大晋的皇后,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遇到这样一个蠢笨如猪且极为丑陋的男人,让她怎能不难过伤心呢?偏偏这男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情爱,随便乱发脾气,稍有不如意,轻则打骂,重则直接就杀掉了。南风也怕的要死,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不用说这些了,没用的。”羊献容叹了口气,“本宫来问,你回答就好了。” “好呀。”连巧香坐直了身子,大口喘着气。 “余嬷嬷死了么?”谁都没料到羊献容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都看向了她。 “死了。”连巧香一点都没有犹豫。 “尸体呢?” “映柳湖,杂物间。” “她应该是你的表妹吧?为何要这样狠毒?”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知道我与她的关系?”连巧香竟然还反问起来。 羊献容也不着急,让张良锄去把那个金线小册子拿了过来,摊开在她的眼前。“这样吧,我先说我的这部分,之后你来补充。王爷,找个人来记录一下吧。” 司马伦还没说话,司马颖已经从一旁的长桌上翻找出了纸笔,动手写了起来。 “在丽妃死在映柳湖中时,本宫就在想,她住的地方距离映柳湖如此之远,为何要大半夜去那里练习尺八?除非那里有人在等她。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随着如美人和艳美人的相继溺亡,这事情就变得极为奇怪。为什么是她们三个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你的答案是什么?”连巧香问道。 “皇上。她们三个人都是最近一直在服侍皇上的人,也都是在练习尺八的人。” “然后呢?” 这两人竟然一问一答起来,司马颖只好放下了笔,看着她们。 “其实,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她们为什么要练习尺八?为什么都要去映柳湖。那里,一定有一个她们都认识的人。顺着这个思路也就好发现线索了。”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也真是好算计。若不是她们想获得皇上的欢心,也未必能够被你害死。” “呵呵,你倒是一语中的。”连巧香也笑了起来,“那你呢?你为什么练尺八?” “因为,本宫是大晋的皇后,也是要讨好皇上的。”羊献容的小脸板了起来,竟然有种威仪的气度。“争风吃醋的戏码,后宫实在太多了,本宫要查出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还那些枉死者一个公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连巧香忽然大声咳了起来,满口鲜血喷溅而出,随即,身体一歪,竟然没气了。 第90章 做一个无耻的人 第90章做一个无耻的人 面对这一变故,众人也是一怔。 刘曜和张度已经俯身下去探查连巧香的颈项脉搏,发现她的确是断气了。 “只是刺中了肩头,不至于立时毙命呀?”司马颖也正想去看看情况,放下了纸笔。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羊献容忽然喊了一声:“关大门,抓木主事!” 禁军统领袁蹇硕的反应极快,一声呼哨,大殿门口的禁军立刻去关门。 一道黑影也正急急地往出跑,被禁军抓个正着,且将双手剪在背后,捆了个结实。 这人正是木主事,并且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大寒宴上之人。 他是皇宫中负责洒扫的主事,今日只需在殿外伺候便是了,怎么会出现在大殿之内呢? “皇后娘娘,奴才什么都没做呀,为什么要抓奴才呀!”木主事高声喊起了冤。 羊献容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又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司马伦已经彻底晕了,那些司马家族的人也议论纷纷,谁都搞不清楚状况。 “把人带过来。”羊献容稳了稳心神,并不理会其他人的议论,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木主事。 他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身材略胖,面容白皙,现在仔细看起来,相貌也是相当不错。 “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呀!这是怎么了呀?”木主事还在喊着。 羊献容也没有理会他,依然看着他,然后伸手去翻看了金线小册子,又敲了敲之后,也禁不住哼了一声,说道:“你可不冤枉,要是让你现在去死,也是足足赚了七八条人命的。” “木兆中,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是贾南风的男人,是想为她报仇是么?那真是有些晚了!” “胡说!奴才是个太监,怎么是男人呢?皇后娘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能瞎说八道。难不成您见过我洗澡?那也不能呀!”木主事的公鸭嗓又尖利起来,竟然开始了污言秽语。 袁蹇硕听不下去了,踹了他一脚。 “无事。”羊献容没有生气,也没有害羞,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还眯起了眼睛。“把他脱光了吧,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男人还是阉人。” “什么?你要做什么?”木主事高喊了起来。 袁蹇硕虽然愣了一下,但还是执行了命令,带着禁军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木主事剥了个精光。 羊献容转过了身,并未观看。 倒是有人已经惊呼了出来,“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羊献容,你卑鄙,无耻,你个不要脸的……”木主事很明显在骂人,但袁蹇硕动作更快,捂住了他的嘴,又把刚才那条沾满了血污的红长袖塞进了木主事的嘴里。 “咳咳咳,皇后娘娘。”张良锄凑了过来正想说什么,张度已经先一步站在羊献容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后面已经身无寸缕的木主事。 “这个……”他想说些什么,似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此时,一直躲在龙椅后面的皇上司马衷忽然窜了出来,看着木主事这般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太好玩了!以后就玩这个吧!把他们都剥光了!真是好玩!皇后,不,羊咩咩,还是你会玩呀!这个礼物,朕喜欢!行了,你二哥不去南海,不去西北,就留在洛阳城好了!哈哈哈哈,再剥一个吧!好玩好玩!” 这下轮到羊献容一脸黑线,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司马颖也轻咳了几声,将地上的另外一条长长的红袖扔给了袁蹇硕,让他木主事把身上盖一盖。 不过,现在的木主事木兆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满面通红,气急败坏,也是呜呜呜地正在骂人。 羊献容打开了金线小册子,轻声念了起来。 “这是皇宫内的人员名单,极为隐秘地记录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入宫时间、宫中职位,以及和宫中他人是否有关系。 比如,余嬷嬷的名字余连芝下方记录的是:五十五岁,平阳郡、泰康六年、洒扫处掌事嬷嬷,表姐连巧香,椒房殿掌事嬷嬷,干儿子木兆中,洒扫处主事。 连巧香名字下方写的是:六十一岁,平阳郡、泰康六年、贾皇后乳母,椒房殿掌事嬷嬷,表妹余连芝,洒扫处掌事嬷嬷。 木兆中名字下方则是:三十六岁,长安郡,元康八年、洒扫处主事,干妈余连芝,洒扫处掌事嬷嬷。” 听完这些的众人依然没有明白,都看向了羊献容。 她只是敲了敲小册子,“这是去年的宫中名册,今年的尚未制作完成。前日成都王去了北军府将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拿回了宫中,本宫也只是翻看了一眼,但却发现一个洒扫处的主事,为何是近两年才进宫的?大晋皇宫的宫人们多数是从小便在这里生活,逐渐学会了相关事情之后才会分配到各个地方做事,那木主事进宫之时已经三十四岁了,这是为什么?” 木兆中刚才还是通红的面孔,现在却是变得煞白。 “是啊,因为是贾南风在位,自然也是没有人提出质疑的。但是,偏偏她不在了,却有人还在,还想替她报仇。”羊献容又冷哼了一声,“立足在这个动机之上,一切事情就都能够说得通,解释得明白了。你若是不说,也是死路一条。若是说了出来,或许还能让后人唏嘘你和贾南风的故事吧?” “啊!你是贾南风身边的那个男人!”张度又喊了起来,就在羊献容的耳边,把她吓了一大跳。 “张总管,你小点声。” “是是是。” “事情原本没有任何头绪,就是因为这本小册子暴露出了你们的关系,才让人起了疑心。”此时的羊献容只是将小册子扔在了木兆中的身前,能够让他看的更清楚。 “没想到破绽在这里。”木兆中看了看小册子,又看向了羊献容,“你也别得意,谁稀罕在这个混乱的皇宫之中!我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为了南风杀掉一切她讨厌的人!即便是她死了,我也要完成她这个心愿!” 第91章 落寞之时遇贵人 第91章落寞之时遇贵人 一切的故事,要从元康八年说起。 那是皇上司马衷继位的第八年,朝政大权已经全部由皇后贾南风及她的父兄掌控,整个洛阳城长安郡都在流传贾南风好男色,根本无视傻子皇帝,到处寻找男人供自己玩乐。 木兆中,洛阳城春红楼的乐师。 早年间,他也是有名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闲聊喝茶也需要十两金一个时辰。 可岁月不饶人,眼看着过了三十岁之后,面容开始垮塌,身形也日渐变形肥胖。 像他这样的男子,多数的下场就是拿着一笔银钱到乡下隐居生活。 但他不甘心,这辈子即便是没有真心相对之人,也要做出一些名堂,攀附上权贵才好。 可是,直到如今,他还能做什么? 春红楼的老鸨表面上不嫌弃他,还安排了头牌乐师的位置给他,但私下里也没有少吐槽关于他的矫情和执着。 一日,有个商贾模样的人来吃饭,看到屏风后面的他,问道:“你可是十五年前那个木小郎君?” 当时木兆中还有一丝慌张,不知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此女人。要知道,这样的女人若真是厉害的角色,也是能把他弄死的。 木兆中只是坐在房间里,为她焚香抚琴一曲,轻柔安静的曲调中,这女人竟然睡着了。 秦沬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他闲谈。因为刚才吃过了酒肉,他就只是喝了些清茶。 毕竟,他是以色侍人出身,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极为在行的。 虽然,他也对这妇人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他沉得住气,不问不说不张扬。 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刻薄,充满了怨气。 随着她的呼吸声的深浅,调整着音阶的高低。到后来,也完全不成曲,只是一声声乐音,仿佛是能够触动心扉。 这妇人身量不高,长得不美,甚至有些丑。 秦沬邑也为他叹息,问道:“木郎君这番样貌,其实还是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的,若是你肯,我倒是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女子,做了她们的入幕之宾,也是能够荣华富贵的。” 木兆中有些忐忑,但凭借这么多年的阅人经验,觉得眼前的贵人倒也没有恶意,也就跟着他进了房间。 他也不敢作声,只是继续轻轻弹奏着曲调。 木兆中一边听着,一边在自己的记忆中极力寻找是否曾经见过此人。不过,当年他太红了,反而不会记得太多的人。 渐渐地,木兆中也对他敞开了心扉,说出了心中的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情结。 次数多了,秦沬邑就干脆让他住在了这里。 这妇人看了看他,又合衣躺了下来,慢慢睡着了。 这些年,当他的容颜老去,身材走样,听到的调侃和嘲笑还少么? 所以,他也不敢随意接话,依然半垂眼眸。 这人开门见山介绍自己:秦沬邑,河内郡人,商贾。 这人倒是很高兴的模样,连声喊着老鸨,要单开一个房间与木兆中喝茶饮酒。 木兆中听到这个称呼,浑身一颤。 木兆中还有一项极为特殊的技能——变声,也就是时而男声,时而女声,特别是在诵歌时,更是转换自如。 在几番云雨之后,这妇人忽然对他说:“这房子就送你了,我已经改写了房契。” “……这怕也是不能长久吧?”在这一行当里,木兆中什么没见过,听到这个提议还是有些抵触。尽管前朝也有公主贵妇有这样的男子服侍,但也都是年轻的小郎君,像他这个年纪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木兆中看着来人衣着鲜亮,身材健硕,年纪与他相仿。 老鸨听到之后眉开眼笑,反正有钱赚,她没所谓的。 倒是自此之后,秦沬邑隔三差五地就来春红楼,只同木兆中喝酒吃茶,心情好的时候,还让木兆中吹拉弹唱一番。 这妇人睡醒之后,只是站起身走了。 “贵人莫要这样称呼,这早已经是过往云烟了。”木兆中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尺八。 可五日后,秦沬邑又把木兆中叫来了这处豪宅之中,依然是让他抚琴。 木兆中自然是应对自如,又吹奏了一曲极为清远幽静的尺八乐曲,令人放松安定。 木兆中也没有住,抚琴之后又回了春红楼。 一个月后,这妇人没有睡下,而是让他去煮茶,还同他闲聊起曲谱的事情。 眼看着,这妇人的神情也放松下来,至少比初见她时,少了许多戾气。 三个时辰之后,她依旧一言不发,给他留了十两金。 当然,秦沬邑很有钱,虽然不至于一掷千金,但至少一顿饭也有十两金,很是豪气。 再之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即便是春红楼的人问起来,他也只是说,有些好友来了洛阳城,他去陪一陪。 若是不曾见到他的真人,还以为是两个伶人。 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喊他了,就这一声“木小郎君”,将他瞬间就拉回了那样恣意妄为花天酒地的风光岁月中。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倒是觉得木郎君这般模样,更有成熟之美。”秦沬邑满脸的真诚,实心实意地建议着。 他倒是行动派,没出三日,便找他出门踏青。并在一处豪宅之中,让他见到了一名贵妇。 隔三差五,木兆中就会来这里抚琴,吹奏。 “哈哈哈,果然是你。”那人笑了起来,“十五年前,我只能远远的看你一眼,想要同你吃酒说话,都是不能的。现在居然能够遇到,这真是缘分啊。” 这一次,木兆中倒是不害怕了,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因为他现在能够确定,这妇人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的琴技很是满意。 对于如此豪气的人,木兆中也是愣住了。这豪宅虽然不在洛阳城中,但按照这个面积和规模,以及屋内的装饰装修,是他几辈子都不能奢望的住所。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你也是个可怜人,有个自己的居所,这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即便是日后没了我,你也依然能够活下去,活得很好,对不对?”这妇人轻轻笑开的时候,竟然满眼都是明朗之色,不似半分虚假。 就在那一刻,木兆中的心仿佛被什么揉捏住了,眼中全是这妇人的模样。 第92章 是被豢养的男人 第92章是被豢养的男人 当他真的住了下来,把所有的家当都搬进来,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时,心里涌现出了无数画面,甚至有一刻是与这妇人白头偕老的情景。 他自己也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样有钱的女子,必然身份也是非凡的,岂能是他随意肖想的。 或许,知道太多,会有杀身之祸呢。 现在,他这把年纪了,竟然做了一个被豢养的男人,也是有趣的人生。 日子又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这女子忽然问他:“你不好奇我是谁么?” “好奇。” “那你不问?” “问了你会说么?” “不会。” “那为何要问呢?” 两人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试探,却又都有回应。 这女子笑了。 “你也没有跟踪我?难道是对我真的只是个……恩客?” “只是个女人。”木兆中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不想知道太多,因为我怕知道太多后反而会失去你。虽然我们的时间不长,但我感到很温暖和踏实,是我此生以来最愉快的时光。我只是想让这样的时光能够更长久一些。” 这女子听了这话,竟然没有出声,站起来穿好衣衫走了。 木兆中也没有阻拦,没有追。 其实,这也是他们这一行的套路。问太多,反而招惹反感。 当年,教他入行的师父都说过:“男人女人都一样,你越不问,她越想说。留给她一些空间和时间,反而会有更深的想念。” 木兆中年轻的时候觉得这种一种方法,现在却觉得不问不说,或者也是极好的事情。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么? 一夕贪欢,只留一些温暖就好。 更何况,那女子的衣衫明显是极为昂贵的布料,即便是达官显贵都未必能够用得起。而她身上的那股龙涎香,也只有皇族才能够有。 所以,她是谁? 是皇族的人?是公主?或者,是谁的妻? 木兆中不敢深想,也不想知道太多。 因为,他也怕。 可是,她这一走,竟然消失了两个月,没有半点音信。 一开始,木兆中还只是在豪宅的院子里种花种草,练习武功,时间过得也很快。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这女人没有来。 她给了木兆中不少银钱,即便是三五年的开销也都是足够的。 只是,她人呢? 等到第二个月的时候,木兆中终于沉不住气,进了洛阳城。 不过,他可不想回春红楼,就随便在街上溜达着。 到了正午时分,去了明月楼吃饭。 明月楼的食客不多,毕竟这里的饭菜还是很贵的。 他吃了一杯酒,点了两个素菜,然后呆呆地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耳畔听到包厢里有人在说话,几个男人闲聊着: “我怎么听说,那个傻子皇帝把皇后给打了?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我说的呢,最近都看不到皇宫后门有马车出入,贾皇后总算也是消停几日了。” “难道她真的在外面找野男人?” “何止啊,还带进宫中呢。难道你不知道么?就这个明月楼的少东家,也曾经去过……” “哎,怎么是这样呢!真是太不守妇道了。” “那又如何?这皇帝就是个大傻子,你要皇后怎么样?” “那她也是皇后呀!” “嘿嘿,有权有势,做什么不成呢?你等着看吧,贾皇后他们家又要搞事情了,说不准北军府又要换新人了。” “北军府不一直是他们家的人?听说那些武卫还都是贾皇后的表兄弟之类的呢。” “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是你我能管的,还是喝酒吃饭吧。反正,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厉害的人去闹吧。” “……喝酒喝酒。” 木兆中捏着手中的酒杯,心里忽然有了些慌张。 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院子里灯火通明,正厅已经摆满了酒菜。 像是一个温暖的家,正等着它的主人归家吃饭。 木兆中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这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明月楼喝酒。”木兆中将外衫脱掉,这女人竟然就接了过来,还帮他叠好,放在一旁。 “一个人?还是和朋友?” “一个人。”木兆中看着这女子的面庞,削瘦了一大圈,且脸色蜡黄,头发竟然都稀疏了不少。眼睛里原本还有的一点晶亮现在也暗淡了许多,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你不来,我就想去找你,但我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并且,我竟然发现,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很慌张……我很想你。” 他伸出了手,但又不敢去抱她。 “瞧瞧这小模样,受委屈了是吧?来来来,姐姐抱抱呀。”这女子调笑着,也伸出了手。 两人就这样抱在了一起。 一开始,木兆中还有些胆怯,只是虚虚地抱住了她。 但他发现,这女子竟然身形也瘦了一大圈,不禁有些心疼,就紧紧地将她圈在了怀里。 “或许,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么?” 这怀中的女子明显身子一颤,忽然就呜咽起来,哭得声音越来越大,竟然不能自已。 木兆中将她抱得更紧,亲吻着她的发梢,轻声说道:“哭吧,这里是你的家,我在这里的,永远都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这一场哭还真是昏天黑地。 等待她平静下来,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 “我去热一下吧。”木兆中让女子坐好,打算先端几盘菜去后厨。 “你为什么没有买些奴婢和下人?”这女子的声音中还有些哭腔。 “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吃得又不多……所以平日里洒扫清理,也是种乐趣。” “不闷么?” “不闷,很清净。”木兆中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每日里灯红酒绿,丝竹管乐,真的是太吵闹了。现在哦,我每天清早起来,拿起大扫帚将庭院扫一遍,再浇花除草,然后练练功夫,出一身的汗,心情都很好。你……也可以试试。” “可以叫我南风。”这女子看着他,忽然说道:“我姓贾。” 第93章 他真心爱慕皇后 第93章他真心爱慕皇后 贾南风,是这女子的名字,也是大晋皇后的名字。 木兆中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感觉到了陌生。 但是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我叫木兆中,姐姐可愿唤我一声:小木。” 贾南风摸着已经冷了的汤碗,也看着他。 “若不愿也无妨,只要姐姐有空,还愿意来就好,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木兆中吃不准贾南风是怎么想的,只好继续说着,“我前日在这里撒了些花的种子,过些时日或许就会开花了。” “什么花?”贾南风问道。 “姐姐可以耐心等等看。”木兆中放下了手中的盘子,手指上沾了些菜汤。 他刚想放在嘴里吸吮,贾南风却抓住了他的手,“我倒是饿了。” 说完,她竟然将他手指上的菜汤舔了个干净。 这可还行? 木兆中立刻就又将贾南风扯到了怀里,低头亲吻下去。 贾南风仰着头打算去迎他,但忽然推开了他,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这是怎么了?”木兆中有些慌。 “皇后娘娘,可是又疼了?”有个老妇人大力推开了房门,从木兆中手里揽过了贾南风,伸手就去摸她的脉搏以及额头。 贾南风睁眼看了看她,呻吟道:“是真的很疼啊。” “先躺一躺吧,这一路行车颠簸,怕也是太过劳累了。”老妇人力气竟然相当大,抱起了贾南风。 木兆中的手也没有放开,说道:“我来吧。” 老妇人看了看他,终究是叹了口气,将贾南风交还给他。 “小木啊,姐姐想去睡一小会儿,你去吹个曲子吧。”贾南风闭着眼睛,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好的。”木兆中的眼睛也有红,急急地将她抱去了后院寝室。 尺八之音响起时,门外的老妇人流了眼泪,攥起了拳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鸟儿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此时已经是初春季节,庭院里的花草仅仅冒出了一些星点的绿意。 还有那些看不见的种子也正在滋生,发芽,努力拼命挣扎出现在这院落中。 直到天黑了下来,贾南风才睁开了眼睛,低声唤道:“小木。” “我在。”木兆中放下了手中的尺八,因为吹奏时间过长,他的下颌很是酸痛,说话也有些含混。 看着跪在床前的男人,贾南风笑了起来,她摸了摸木兆中的脸,“怎么不点灯呢?这黑乎乎的,我以为你逃走了。” “这是我的家,我也去哪里?”木兆中抓住了她的手,很大,很暖。 “是哦。”贾南风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什么?”木兆中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完全没有想过。 “算了,你也是不知道的。”贾南风闭了闭眼睛,“那日我摔了,孩子就掉了,也是怨我的。这些时日没有来找你,也是身上实在是疼,走不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木兆中的脑袋都在嗡嗡的响。 “其实,我也不知道怀了你的孩子。”贾南风又流了眼泪,“那日帮那个傻子去拿一幅字画,他竟然踢倒了我的椅子,害得我摔了下来……” “莫哭莫哭。”木兆中揽住了贾南风,但是他能说些什么呢? 流产后,贾南风的身子一直很差,吃了很多的补药也没有太大的起色。她的父兄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只能是埋怨她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只有连乳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 “我带你进宫吧,只是委屈你要做个阉人了。”贾南风看着他,很是认真。 木兆中连耳朵都在嗡嗡地响,他看着面容憔悴的贾南风,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没过几日,木兆中就从皇宫的侧门进了宫,进了洒扫处做主事。 对外宣称他是掌事余嬷嬷的干儿子,因生活所迫自愿成为阉人入宫。 洒扫处在宫中的位置虽然低下,但它的职权范围相当大,甚至可以在宫中任意行走。 木兆中第一次换上太监的服饰进到椒房殿见到皇后贾南风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战战兢兢。但他也挺会讨女人欢心的,几句话就哄得贾南风带他进了寝宫。 日子竟然就这样过了下去,没有净身的木兆中堂而皇之的在宫中做起了事,还因为做事勤快,为人热情,得到了上上下下众人的好评,大家都觉得木主事是个极为热心肠的人。 直到贾南风被废前,木兆中每日都会去大家都害怕的椒房殿亲自洒扫,勤勤恳恳。 那时的贾南风的脾气变得很差,因为父兄总是不断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夺取皇权,逼迫傻子皇帝交出传国玉玺。但傻子皇帝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清楚,完全不肯说出传国玉玺在哪里。 贾南风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回到自己的椒房殿发脾气。 又因为流产后,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心情就更差了许多。在看到有嫔妃竟然怀了傻子皇帝的孩子,竟然还偷偷生了下来,她气得只想杀人。 木兆中已经对贾南风的脾气拿捏得极准,对她说:“你不是每晚都睡不好么,或许就是那个孩子的魂魄还在你的周围转……我倒是知道一个古法很是管用。当初只是因为材料难寻,所以很多人只是知道,但没有办法实现。但是现在刚刚好,材料是现成的。” “什么?”贾南风刚发了一顿脾气,半躺在矮塌上生气。 木兆中为她按摩着小腿,轻声说:“那对龙凤胎的脊骨啊。” “啊?这是什么意思?”贾南风有些吃惊,一旁的连乳母也凑了过来。 “其实啊,你这些日子身子也好了很多,我们把那个孩子找回来吧。”木兆中又笑了起来。进宫也有大半年了,他作为宫中木主事的样貌倒是变得白净不少,眉眼之间还流露出了风情之色,引得贾南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还伸手去摸了他的脸。 “这是我之前的恩客说的。”木兆中还真是对贾南风没有任何隐瞒,之前的过往全都告诉了她。“若是想安抚流掉孩子的魂魄,最好的办法是用两个婴孩的脊骨做成尺八,夜夜吹响……” 第94章 还遗漏了一个人 第94章还遗漏了一个人 两支尺八做好了,但贾南风被废,赐一杯毒酒死在了金镛城。 她身边的亲近的人全都被杀,一个不留。 连乳娘与表妹余嬷嬷长得很像,她为了活下去,竟然将表妹一刀捅死,扔进了椒房殿的死尸堆里,自己则作为洒扫处掌事余嬷嬷活了下来。 她看着木兆中说道:“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只有我。我活下去,就是要替我儿南风报仇,把杀死她的人都杀死。” 木兆中点了点头,也说道:“还有那些她不喜欢的人,以及在她死后想上位爬上龙床上的人,都应该死。” 半年内,这两人利用皇上司马衷喜好尺八之音,用乐谱以及教授尺八技艺为由,诱使后宫嫔妃来到映柳湖畔,再让其溺亡湖中,造成意外假象。 “她们怎么会自己跳湖呢?”已经听完大致过程的司马伦率先发问,他十分厌恶地看着木兆中,又转过脸去。 大殿之内众人也是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一切,想着贾南风那样一个女子,竟然还有个痴情种为她杀人报仇,都不禁皱眉。 “你猜呀。”木兆中也豁出去了,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 “你,放肆!”司马伦气得大吼起来。 袁蹇硕立刻踹了一脚过去。 木兆中也吐了一口血。 “五石散,对不对?”羊献容坐在一旁,“你将五石散涂抹在尺八的里面,让吹奏者乱了心智。然后你或者余嬷嬷,哦,连乳娘在一旁引导,当然,你也能够变声,一个女子幽怨的腔调,引得那人自行跳入湖中溺亡。” “五石散禁在宫中使用,他怎么会有?”张度开了口。 “因为贾南风。”羊献容叹了口气,“她流过产,坐下了病,使用五石散能够减缓痛苦。民间有女子这样做的,但量比较小而已。” “你怎么发现的?”木兆中问道。 “这个也简单,本宫吹过那支尺八,觉得眩晕。想着让身旁的婢女也吹一段试试,擦拭尺八的时候,觉得些微的腥气,就清水浸泡,找了个耗子试了试,它变得十分亢奋……” “还是连乳娘心软了。”木兆中定定地看着羊献容,仿佛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你是大晋的皇后,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可否感到孤冷呢?” “这倒没有,因为本宫才坐上来。”羊献容的笑容也有些诡秘,“其实,你也未必是为贾南风报仇,只是你心有不甘而已。那些你拥有的荣华富贵不过转瞬即逝,还未来得及享受,竟然就这样全都没有了。你是恨,恨你的命不好。” “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才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才开始生活,还要如此偷偷摸摸,怎么会这样?” 木兆中嘶声力竭地喊着,是因为命运如斯? “真是恶心。”司马伦又极为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杀了吧。” “等一下。”羊献容赶紧出声。 “这种人还留着做什么?反正他也都说了,那个乳娘也死了。后宫这些是是非非真是太烦了,就不能消停几天么?皇上,你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别睡在这里。”司马伦转头竟然看到司马伦斜躺在龙椅上已经开始打盹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皇上。”张度小声唤着司马衷,但他没有醒。 “皇上!”司马伦大吼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什么什么?”司马衷终于醒了过来,一脸的痴相。 这一次,就连羊献容都忍不住转头,不再看他。 “结束了是吧?那朕回去睡觉了。”司马衷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看着羊献容,笑呵呵地说道:“羊咩咩,你好聪明啊,明天朕找你玩。” 还没等羊献容说话,司马伦又大声说道:“恭送皇上。” 张度低垂了眼眸,扶着司马衷的胳膊,准备走了。 “等一下。”羊献容又再次出声,“张总管留一下。” “又怎么了?”司马伦也是喝了不少酒,现在酒劲全都涌了上来,看起来也是在强撑着。 “还遗漏了一个人,若是不把他找出来,以后会成为祸害。”羊献容可不管那么多,很是坚持。 “是谁?”司马颖已经收了笔墨,看着她。 “那个引木兆中认识贾南风的人,他为什么要为贾南风找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羊献容的小脸不可察的红了一点点。 “替她找男人的可不止一个,半年前,仅仅是半年前,就有不少官员为了讨好这位皇后,为她寻了不少男子……这等丑事,真是坏了我大晋的名声!”一旁有司马皇族的人发了声,那样貌竟然和司马衷有几分相似。 “就是,贾南风真是不守妇德,早就该死。”有更多的人开始附和。 木兆中挣扎了几下,扯着脖子喊了起来,“胡说!你们全都是胡说!要不是那个傻子,她能够变成这样么?” “哈哈哈哈,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要在这里为贾南风那个丑妇平反么?” “不过是个伶人,年老色衰,还想上位!” “真是愚不可及!” 议论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木兆中面脸通红,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哎,杀了吧杀了吧。”司马伦又摆了摆手,“赶紧杀了,把这里清理干净。真是好好的一个大寒宴被搞成这个样子,真是败兴。” “……还是要……”羊献容的话没有说完,张良锄却拽住了她的衣袖,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莫要再说了,就这样吧。” “可是,还可能有同谋者呀。”羊献容不乐意了。 “那又如何呢?这样的丑事,尽快封口才是对的。谁知道那个引木兆中与贾南风认识的人是不是在场的人呢?” 张良锄这句话一出,羊献容倒吸了一口气。 是啊,这大殿之上,真正偏向她的有几个?真正为司马衷效忠的有几个?几乎所有人都听司马伦的,就连自己进宫也是因为司马衷。 那么,这个人没有被找出来,会不会成为日后的隐患呢? 第95章 热闹如常的皇宫 华丽的洛阳皇宫的清晨,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人再提起大寒宴上的血案,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皇帝司马衷依然没有早朝,还在寝殿里呼呼大睡。 张度站在门外,望着已经飘落了整晚的雪花发呆。 有个小太监躬身小跑着过来,低声问道:“张总管,明黄丝绢快要用完了,是不是让北五所那边再送些过来?” “这样的小事还要来问我?”张度没有好气地回答,“许青山去哪里了?找他去。” “……今早,赵王要求重新检查宫人‘去势’情况,那许采办被发现‘余势未尽’,一早就被拉走去了金镛城,要再次阉割了……”小太监说这话的时候磕磕绊绊的,很是不自然。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张度的怒火更盛,“宫里的事情,到底是谁在做主?怎么,赵王连这些事情都要管了么?” “就是一早,天还没亮透,袁统领就带着人各宫去查了。”小太监低着头,略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说是怕再出现木主事那样的人……这等事情本来应该三年一查的……张总管年纪大了,精力达不到了,怕也是忽略了……” “他放屁!他混账!”张度气得破口大骂起来,这明显是在夺权,削弱他的势力。他明明是皇宫中的大总管,是什么事情都要管,都要过问的人。本以为贾南风死后,他可以收回大部分权利,谁知道赵王横插一脚,现在连禁军也要干涉后宫的事情,真是够了! “其实,他们天没亮就已经在各宫突击检查了,咱们这里是最后来的。”小太监看到张度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赶紧跪了下来。 “简直是反了他了!”张度的声音越发地大了,甚至还用拳头击打了立柱,发出了“嘭”的一声响。“要他过来见我!” “刚刚看到他去了皇后那边……”小太监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大胆!竟然连皇后那边也要查!那边都是我新派过去的……”张度的气不打一处来,“走,带几个人,跟我去皇后那边。我倒是要看看他袁统领还想怎么样!” 张度回头看了一眼寝宫的大门,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 转身急匆匆地走去了天元宫,后面跟了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太监。 天元宫这里倒是很热闹,羊献康得知自己不用出洛阳城,甚至有可能在北军府做个武卫,开心的不行。连夜拉着明月楼的厨子做了一大堆三妹妹羊献容喜欢吃的食物,拎进了宫中。 宫门口的禁军看到是他,本来一点都不想放行。 但司马颖的车马刚好在也门口,两人说了几句,司马颖就说带着羊献康去见皇后了。 禁军们能怎么办?只好放他进来了。 所以,现在的天元宫极为热闹,不过是顿早饭,竟足足摆了三大张桌子,每一样都是热气腾腾的,冒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羊献容昨晚没睡好,因为大寒宴上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血腥了。最终,袁蹇硕一刀刺穿了木兆中的心口,污血将长袖红绸染成了黑红色,看起来着实惊心。 即便是翠喜和兰香,以及张良锄都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她也是看到了最后这个画面,忍不住阵阵恶心。 不管怎么说,后面的事情自有司马伦来处置。 司马颖最先也想再审审木兆中,但看着司马伦那副暴怒的样子,也就闭了嘴。不过,他带着北军府的毛鸿宾去查了映柳湖畔的杂物间,以及余嬷嬷和木主事居住的地方,也将与他们有关的一干人等都抓了起来,打算再筛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今日一早进宫见羊献容,是为了拿她手中的那支尺八,怎么说,这也是证物。 羊献康指挥着翠喜摆桌,羊献容就同司马颖问起相关的事项。 她今日的气色依然很差,黑眼圈都变得很明显。要不是这件极为奢华贵气的金丝线织就的凤袍穿在身上加持了贵气,那小模样真像是家里没睡好的小妹子正强撑着来说话。 “元美人如何了?昨日太乱了,我倒是记得她躺倒在地的时候,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死了。”司马颖很是平静,他也是一宿没睡,但状态很好。 “为什么?”羊献容抿了抿嘴唇。 “尺八之上有五石散,太医们已经鉴定过了。但那上面还有鸩毒,所以……” “哎,她……哎。”羊献容想说些什么。 “所以,我一早过来先看看你这支尺八是不是有问题。”司马颖已经接过了兰香呈递过去的尺八,还用软布将它包裹起来。 “应该没有。之前我觉得头疼的时候就发现其中有问题,后来让兰香她们给擦拭了几遍,并未发现其他毒物。想来,他们也未必想害我性命。若是真的要害的话,怕早都死了七八遍了。”羊献容又叹了口气。 “为何呢?”司马颖反问道,“若是木兆中他们想为贾南风报仇,最应该杀的是你,因为你代替了贾南风。” “说什么呢?三妹妹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再说了,他们要是杀了三妹妹,我将他们剁成肉泥!”羊献康昨晚听到消息急得要死,幸好毛鸿宾告诉他羊献容一切平安,他才放下心来。 “或许,他们还不认为我是个威胁吧。”羊献容拉着羊献康坐了下来,“二哥,你消停一会儿,别给翠喜他们捣乱。” “哦。”羊献康只好坐了下来,“对了,你宫里还有羊腿吧?我想着你这里有,所以没有做羊羹汤。刘固他们呢?能不能让他们过来?我带了一些牛肉,想着若是烤起来应该也是好吃的吧。” “二哥,这里是皇宫,不是明月楼。”羊献容撅了嘴,“你这一早过来就已经不合规矩了,万一袁统领又跑了过来……” 结果,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 门外已经有黄门小太监跑了进来,跪在地上说道:“皇后娘娘,王爷,禁军袁统领带了好多人来了咱们天元宫门口,看着挺吓人的……” “……怎么我才进宫,他就又得到消息跑来了?真是烦死了!”羊献康烦躁地拍了椅子。 “去请他进来说话吧。”羊献容揉了揉额头,看了一眼司马颖,“王爷,你可知道他来做什么?” 司马颖笑了起来:“知道,只是不太好说罢了。你等他进来自己说吧。” 第96章 问责从张度开始 天元宫里的太监并不多,多数还是做力气活儿的,只有张良锄的品阶最高。所以,他听到袁蹇硕说要核查所有阉人“去势”的情况,很是不悦。 但看到袁蹇硕带了那么多人过来,也只能召集了相关的人去了偏殿小屋。 袁蹇硕看到羊献康在这里,似笑非笑地问道:“听说你能去北军府做武卫了?” “你的消息倒是挺快的呀。”羊献康皮笑肉不笑地应答。 “那是自然。”袁蹇硕还有些小傲娇,“过几日禁军和北军府武卫有一场比拼,你可莫要不参加哦。” “参加参加!必然是要参加的!”羊献康完全没在怕的,拍着胸脯很是豪情,“这一次咱们再打过……” “好啦,这种事情你们出宫自己说去。”羊献容站起了身,走到了桌子边,“先吃些东西吧。王爷,袁统领,反正你们也都来了,就在这里把早饭吃了。” “这多不好……” “不敢叨扰皇后娘娘。” 这两人竟然还都挺客气的。 “让你们吃就吃,别那么多话了。”羊献容这口气虽然不好,但也没有和他们见外,还有些撒娇的意味,这两个男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致谢。 翠喜捡了一些羊献容最喜欢吃的小食放在了她的面前,轻声说:“莫吃太多,小心积食。” “哎,翠喜,我把三妹妹喜欢吃的都拎进来了,你怎么才给她这么一点,哪里够吃的呀。”羊献康一脸的不高兴,“三妹妹,多吃一些,你都瘦了。” “哦。”羊献容轻轻笑了起来,眼底的一点忧伤也随之不见了。 司马颖本是站在她的身侧,这一刻却看向了另一桌上的一个大盆,问道:“这是什么?洛阳城有这个?” 羊献康看了一眼,笑道:“王爷没见过这个?这是洛阳城郊红光寺最有名的吃食,豆面汆丸子。” “这你都弄来了?”这一次轮到司马颖咂舌了,“难不成你是昨晚去的红光寺?” “这倒没有。红光寺的慧能法师昨日在洛阳城念经,我就让他去明月楼后面那个客栈住下了。后来想着三妹妹应该没吃过这个,就连夜把他拉了起来,做了这个素丸子。三妹妹,尝尝。” “二哥,你怎么能让大师做这样的事情?”羊献容有些哭笑不得。 “还好吧,大师挺喜欢做饭的。”羊献康很是高兴,还盛了一碗丸子汤递给了翠喜。 翠喜白了他一眼,才端到了羊献容的面前,“有点热,吹一吹。” “哎,我又不是小孩子。”羊献容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那是,我也有帮着揉丸子的。”羊献康看到妹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只有袁蹇硕忽然说道:“我说的呢,这丸子好像有点咸了。” 天元宫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张度急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黑着脸站在门口。 张良锄刚好检查完出来,看到张度赶紧躬身行礼,“师父,您这么早来这里,有事情?” “袁统领来检查了?”张度看到张良锄从一旁的小屋出来,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是哦,说是宫里大半都检查完了。”张良锄略有些尴尬,“那我们也不能不查……” “他就不能提前先知会一声么?”张度极力压着自己的怒火。 “那……这个……嗯……”张良锄早就看出他的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敷衍地嗯嗯啊啊起来。 袁蹇硕的眼睛很尖,看到了张度,朗声说道:“张总管来了呀。” 羊献容也看了出去,对兰香说:“快去请张总管进来吧。” 兰香应了一声赶紧去请张总管。 这些人又是一番行礼,看着也很是繁琐。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雪么?”羊献容看到张度头顶没有融化的白雪,“张总管要不在这边的笼火先烤一烤,去去寒气。”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进来之前,已经将身上的白雪大半都抖落了,他靠近笼火,也觉得温暖了不少。 “张总管可莫要客气,等下喝口热茶,让翠喜给你端些吃食。这是二哥一早带进来的,还是王爷帮着他带过来的呢。”羊献容不知道张度来的意思,只好先招呼起来。这种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可是不好得罪的。 “其实,张总管来的也是刚刚好,本王有一事想问。”司马颖也刚好吃完碗中的汆丸子,放下来了碗筷。他这种优雅的贵公子模样,即便是吃东西也透着贵气和良好的教养。 “你那里可还有这十年间皇上的起居册,本王只是想看看,也方便写大寒宴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王爷,这册子不能外借的。”张度低着头。 “本王都不可以么?”虽然碰了个软钉子,但司马颖也没生气,只是看着他,压迫感立刻就涌遍了周身,连还在忙着吃的羊献康都停了一下,往三妹妹身边靠了靠。 “有关宗室机密,这也是先皇规定的。”张度也不怕。 “哦。”司马颖眯起了眼睛,“那本王这样问吧,宫中后妃的记录名册总是有吧?本王可以看么?” “不可以。” “那谁可以?” “皇后。” 本来看热闹的羊献容被点名,吃到一半的油条变得不香了。 “皇后这里的起居用度,谁可以看?”司马颖不急不缓。 “皇上。”张度继续回答。 “那么,当时贾南风宫里的五石散是怎么进来的?小产之后是如何用药的?她身边的太监宫女的名册呢?你可都有?”司马颖的声音像是在问责。 “没有,不知道。”张度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这把年纪看过去也是有些可怜。 “那你这个宫中大总管是怎么做的?”司马颖还真是不客气。 “伺候好皇上。”张度竟然抬着头与司马颖说话,“今日王爷问了起来,老奴也就斗胆说了,自皇上登基之后,也一直是兢兢业业,虽然不敢说是为国操劳,但总也没有给各位王爷拖后腿。废后贾南风的事情,皇上也是无能为力。如今,王爷们要怎么做,皇上也都是同意的。只是希望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先通知皇上,或者老奴一声,不要突然袭击。” “呵呵,你还真是敢说。”司马颖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你们这群奴才欺瞒,贾南风怎么可能这么糊弄朝政呢?若不是你管控不严,怎么可能让木兆中和连巧香钻了空子,还竟然让连巧香顶替了她表妹的身份在宫中存活,毒杀了嫔妃……你这玩忽职守之罪,也是要问的!” 第97章 这真真是好算计 此时此刻,羊献容手里的油条彻底不香了。 羊献康也放下了手中的碗,还剩下一个丸子,吃不下去了。 司马颖这一句跟一句,似要将皇宫大总管张度置于死地一般。 张度很是坦然,跪在原地不哭不闹,不喊不叫。 他看着司马颖,这个年轻的司马皇族的王爷。 “所以,你要承担责任么?”司马颖又补充了一句。 “王爷,张总管只是按章办事,贾南风那些事情,他当时也管不了啊。”张良锄已经跪了下来,急急地说道,“您也是知道的,皇上那边的状况,张总管这些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守护着皇上,让他免受贾南风的折辱,一直是努力维护着皇权的尊严。怎么能问责呢?” “不能么?”司马颖轻笑道,“大寒宴,映柳湖,尺八,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要有人来承担责任的。皇上么?皇后么?赵王么?本王么?” 原来是想找个人来担责。 羊献容暗暗点了点头,杀了木兆中并不能堵住悠悠众口。那些死了的后妃的家人们也依然会闹一阵子的。推到贾南风身上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么,现在就需要在宫中找一个人担责,接受处罚,然后昭告天下,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是好算计呀。 羊献容看了司马颖一眼,又继续吃起了剩下的半根油条。而羊献康看到自己的三妹妹又开始吃了,也赶紧把那个没有凉透的丸子塞进了嘴里。 “老奴愿意承担。”张度极为平静地说道,“交出大总管一职,一心一意守护皇上就好。” “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司马颖很是满意张度的态度和说辞,“就这样吧,即日起,解除张度一切职务,留在正阳宫中待用。至于大总管一职,暂时交由张良锄吧。” “什么?”张良锄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羊献容那半根油条刚刚咽下去,现在倒是有些噎着了。 “怎么?不行么?”司马颖那个笑容还有些渗人。 “奴才不会呀。”张良锄咧着嘴,“奴才就是个主事,还都没干好呢,怎么能坐上大主管的位置呀。” “有何不可呢?”司马颖看了一眼羊献容,“你是皇后的亲随,现在后宫由皇后说了算。皇后聪颖,竟然在短时间内勘破了这么多命案,她来管理后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咳咳咳。”这次轮到羊献容真的咳了起来,这事情怎么不对劲?他一个王爷,调动起了宫中的事物,这么大的权利么?或者,他想像司马伦那样? 羊献容抚住心口,伸手向自己的二哥羊献康要了他那半碗丸子汤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好了些。 “行了,皇后娘娘昨日也是辛苦了。你之前让本王带来的金线小册子,本王不问缘由也都照做了。只望皇后日后找本王的时候,也提前说一下缘由,莫要突然告知或是行动。” 这话说的,还真是现学现卖。 羊献容抿了抿唇,忽然笑了起来。“这事情的确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还望王爷大人大量。” “嗯。”司马颖转头看向了袁蹇硕,“日后有事情,要和皇后说一声。” “是。”袁蹇硕立刻回应。 “本王还有一个问题。”司马颖依然彬彬有礼,看总是有令人看不透的疏离感。 羊献容还是那副娇俏地笑晏,“您说。” “你为何知道木兆中不是阉人?或者这么说,为何怀疑到他?” “哦,因为每一次命案现场都会有他。无论是丽妃,还是如美人,或者是我在余嬷嬷那里的时候,还有在元美人掉落池塘的时候,他都在,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出事的,这个也太巧了。所以,我就想着问问张总管,那他说这人进宫不长,一进来就是主事,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还有一点,其实……”羊献容停顿了一下,才略微放低了声音,“阉人走路和正常人走路还是有些微区别的,我就是注意看了看而已。” “三妹妹……”羊献康小声喊了一句。 “嗯,王爷问嘛,我就如实回答了。”羊献容很是真诚,“王爷还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的。” “这几日天寒,皇后娘娘就在宫中吧。”司马颖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嗯,想着也该抄写经文祈福了。”羊献容又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事情也都解决了,就不叨扰皇后休息了。”司马颖站起了身,“袁统领,核查所有的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还有,这些宫女嬷嬷也都仔细再盘问盘问。” “是!”袁蹇硕答应得又是极快。 “这吃的也送来了,人也看到了,羊家二郎君不走么?”司马颖又转向了羊献康,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可我还想和三妹妹再说几句话的。”羊献康看着司马颖那副面容,忽然就有了怯意。 “先去北军府报道吧,稍后再来。”司马颖看着他,黑眸越发深邃。 “去吧,顺便去看看怜儿,给她也带些好吃的。”羊献容拉了拉羊献康的衣袖,“天气冷了,让娥姐给她添置两件新衣。” “哦,好,行。”羊献康点头。 “那就走吧。”司马颖向羊献容拱了拱手,就带着袁蹇硕先走了。 羊献康也不敢多留,只得对翠喜说:“那些吃食要是凉了,必定要热一下的,可不能让三妹妹吃冷的。” “好的。”翠喜应了一声。 “对了,粥要用陶罐来热,千万不要用那些金器,味道会变的。”羊献康又看了看天元宫的摆设,叹了口气,“三妹妹,这一屋子如此奢华,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能收起来几件么。” “那似乎不成,宫里都这样的。皇上那边更是金灿灿的,连茅厕用的都是金黄丝绢。”羊献容捂着嘴笑了起来,“二哥,别这样,回头人家王爷又要笑话咱们了。” “哎,我就是个土气的人呗。”羊献康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嗯。”羊献容看向门外的时候,发现司马颖还在门口站着,应该是在等羊献康一起出宫去。 那刚才的话,他也应该听到了。 又如何呢? 等到他们全都走了,羊献容才对一直跪在地上的张度和张良锄说道:“起来吧,这日子怕是越发的难了。” 第98章 坦诚相对最重要 此时的张度竟然还低着头一言不发,张良锄已经沉不住气,问道:“皇后娘娘这话怎么说?奴才是做不了宫中总管的,奴才有这个自知之明。” “那谁能做呢?”羊献容反问道,“现在关起宫门,只有我们说话,还不能坦诚一些么?” “皇后娘娘……”张良锄的表情微变,“您这是什么意思?” “哎,算了,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羊献容挥了挥手,让翠喜和兰香去了门外守着,她伸手扶起了张度以及张良锄,“我不是司马伦的人,但我是因司马伦进宫的,你们懂了么?” 在这一刻,张度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震动,他看着羊献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事情是我的错,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倒是得意忘形了。”羊献容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张度的手臂,“当然,这事情也要怨张总管,为何真的听我的话呢?” “这话怎么说?”张度有些摸不清羊献容这话的意思。 “我是继后,是贾南风的替代品。她都没有好下场,我能有么?” 此话一出,这两人又齐齐地跪了下来,连声说道,“皇后娘娘可莫要这样说呀!” “不能说么?那不是明摆着么?”此时的羊献容也没有什么尊卑之分,硬生生又把两人拽了起来,“这一刻,你们还要这样对我么? “皇后娘娘。”张度被羊献容拉扯着,也就没有再前行跪倒,只是更加恭敬地说道:“与皇后娘娘相识也不过是月余,但也足够了解皇后娘娘的品行。老奴很是佩服,也万分欢喜皇上能有这样一位新皇后。” 羊献容点点头,“这些我都明白的,也理解您们之前对我的试探和疏离。现在,我们也要摊开了说吧,毕竟我们才是一条线上的,对不对?” “哎,没有怪,还要感谢你们在危险来临之前,总会挡在我的身前。其实,要不是你们几次三番地拦在前面,我说不准就真的受伤了。” 兰香也急急地喊道:“皇上慢些走,小心雪地里滑。” “那都是奴才应该的。” “好了,话也不多说了,省的有人起疑心。”羊献容正色,“今日的事情,我大致有了个猜测,一是木兆中的事情出乎了司马伦的意料,因此他很是恼怒,才要求彻查宫中各处阉人状况,以免再次发生类似事件;二是关于张总管被处罚的事情,这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总要有人担责的。现在,你就踏踏实实回去伺候皇上就好,有任何事情都来找我,应该也不会太大问题的。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张度也顾不上继续说下去,转身小跑着出去迎接这个大晋王朝的傻子皇帝司马衷。 “所以呢?”羊献容看着他。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黑,这能是好玩的事情么? “皇上,这个不好玩啦,咱们先吃些好吃的,一会儿再去玩,好不好?天气好冷,要关门的,否则笼火里的热气都散掉了,多冷呀。”羊献容给司马衷行完礼之后,拉着他的衣袖,笑着说道:“二哥一早就来送了很多好吃食,我们先吃饱。” “啊这……”张度惊住了,“老奴没有想到这一点。” 张度对于现在状况也是明白的,所以他听到第三件事情的时候,有些皱眉,“丽妃的家人么?那些后妃的处理,宫中也是有相关的条例的,良锄之后按章办事就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或许,也真是应该在宫中……”羊献容的话音未落,翠喜已经在门口高声喊了起来,“给皇上请安!” “老奴的确是一直在试探您……”张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之前是那个丑妇及其父兄将大权掌控在手中,但对于皇上来说始终也不过是忽视罢了。老奴受先皇所托,一心一意只为守护皇上,其余的事情也不管。但现在的局面有所变化,司马伦监国,司马颖辅政,司马亮掌管北方十郡,司马义正在集结兵力……事情很是不对,可这个时候皇后进了宫,不得不让人防备啊……索性,皇后是个聪颖善解人意的女子,更是正义善良的孩子……老奴愿意辅佐皇后,才在皇后需要老奴做事情的时候,心甘情愿去做事,只是也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才会有这些变数。” “羊咩咩,这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呀?”司马衷一身便装,头发还有些凌乱,表情还很是不错,笑嘻嘻地说道:“朕找你来玩,我们去剥别人的衣衫吧,真是太好玩了。” 张度还真是挺会说话的,把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个明白。 “奴婢去热一下?”兰香悄声问道。 “不是这个。”羊献容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只是在想,为何司马伦要这么着急地将木兆中处死,那个引荐他进宫的人还没有找到,这人的动机尚不明确……或者这么说吧,帝后失和,皇后出墙,这样的事情,最先被恶心到的是皇上,是对皇上的声誉有损,也便会引起民间对于皇上的不满和微词。这人将木兆中引给了贾南风,其目的不是为了贾南风的私欲,而是意在皇上,以及这个位置呀。” “皇后娘娘。”张良锄还是跪了下来,“莫要怪奴才。” “也对哦,吃吃吃。”司马衷的笑容又大了许多,被羊献容拉到桌子旁,看着这些丰盛的早餐。其实,除了羊献容兄妹吃了一些外,其他人哪里敢吃呢。 “皇上看看哪个好吃?”羊献容瞅着司马衷,他的神情里没有半点不悦,甚至还极为开心。昨夜那样的场面,他竟然不记得了么? “都不错。”司马衷三张桌子全看了一遍,就要伸手去拿捏食物。 张度倒是以极快地速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净的丝绸帕子,为司马衷擦了擦手,“皇上慢些吃,莫要急。” 那神情就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专注而爱护。 羊献容松开了司马衷的衣袖,只是站在了他的身侧,看着张度为他一一解释着这些吃食,有耐心地一块块一口口喂进他的嘴里,还要仔细擦着嘴角溢出的食物渣子,像是一位极为宠爱孩子的老父亲,那眼中都是极为柔和的光…… 第99章 与皇上闲扯一天 终于把所有的吃食都尝了一个遍之后,司马衷摸着自己更加圆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羊咩咩这里还是不错的,这几日朕就在这里住了。” “那老奴去安排一下。”张度忙不迭地答应着。 但羊献容已经是一脸的黑了,因为她想着自己多躺一会儿呢。 “皇上,臣妾这里还没有收拾好,可乱了,您过几日来可好?” “咦,旁人都听到朕这么多,欢天喜地,为什么你要朕过几日来?”司马衷坐在那里懒得动弹,张良锄带着一些人赶紧收拾桌子。 “那臣妾也是刚搬进来的,好多的衣服和书简都没有整理好。另外哦,臣妾的父母都回了泰安郡,所以又送进来不少东西,现在全都堆在屋里,也没空整理呢。”羊献容也没有见外,让兰香去把寝室的门打开。 果然,那里堆放了许多大箱子,还有一摞摞的布料和文房四宝,很是杂乱。 “哎,让他们收拾好了,你陪朕玩。”司马衷竟然没有嫌弃这里的乱糟糟,还挺高兴的,“要不,朕帮你收拾,看看你还有什么好玩的。” “啊?这哪里敢劳烦皇上呀!”羊献容又撇了嘴,“要不然外面该说臣妾矫情了,那岂不是不好?” “这有什么?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做,朕也闲得难受。”司马衷看着羊献容,伸出了手,“你来拉朕起来,朕就给你收拾收拾去。” “啊这……”羊献容都转头看了张度一眼,张度倒是鼻观眼眼观心,完全不吱声,就像是没听见一样。 “吃得真多,那一会儿午膳吃昨晚的烤羊肉吧。”司马衷砸吧了几下嘴,“那几个厨子还在么?一会儿叫过来,就在这里烤羊肉好了。” “好的。”张度这句话倒是听见了,回答得很快。 “别啊,在这里烤,烟气太大了,臣妾的衣服都会有味道的。”羊献容更是满脸的纠结,“那些都是刚刚用桂花熏过的。” “没事,再熏就好了。”司马衷环顾了一下四周,“皇后这里还是简陋了一些,你看看那边少一棵珊瑚树,这里少一对金烛台,门口应该再来一个大金水缸才好。哎,朕要如厕……” “皇上,这边这边。”张良锄和张度全都弓腰快步走了过去,拉拽着司马衷去方便了。 这一刻,羊献容的脸就更黑了,对翠喜说道:“把箱子里的熏香都找出来,一会儿要好好熏一下。” “是。”翠喜忍住了笑,又小声说道,“奴婢是不是要将皇上那套被褥准备出来?” “今晚他要宿在这里么?可还没到逢五呢。”羊献容看了一眼兰香,“最好不要。” “奴婢先去准备吧。”兰香低眉顺目,“以防万一。” “哎……”羊献容皱着眉,走到了院子里,也不管她们要如何收拾了。 雪依然还在下着,皇宫里很是安静。 整个洛阳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看起来也是异常的安静。可谁知道这其中在涌动着什么?会发生什么呢? 如厕结束的皇上嫌弃羊献容这里的“厕纸”太差了,很是不满意。 羊献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问道:“那东西不就是用过之后就扔掉了么,还要讲究什么?” “这么粗糙,还是草纸……”司马衷皱着眉头。 “不是普通的草纸,已经是很好的草纸,很是柔软了呀。”羊献容也顾不得什么,和皇上司马衷争辩起来,“普通人家都用不起的,咱们这样很是浪费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朕不能用天下最好的东西么?”司马衷还不高兴了。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嘛。”羊献容可不想因此惹司马衷不高兴,只是柔声说道:“皇上这么厉害的人,自然是要用好的。那臣妾不如皇上厉害,那就用差一点的呗。” “哦。”司马衷看了羊献容一眼,又摸了摸她的袖子才说道,“这衣服料子还可以,但这屋里的摆设不成,再换些新的吧。厕纸也换,换成朕用的那些,要好的。” “……行吧。”羊献容也不敢再说下去,还特别真诚地谢恩。 “那张书桌,换成梨花木的长案条,现在的太小了。这方砚台不成,换个大的。还有这宣纸,朕不是说过么,要用好一些的。”司马衷竟然又挑剔了一圈,羊献容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张良锄和张度都一一记了下来。 “这字帖不错,朕要仔细看看。”司马衷最喜欢的是字帖,“读书就算了,朕也懒得看。但这字帖的字迹有些眼熟,是谁的来着?” “是臣妾父亲的,他抄写了这些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方便臣妾日后查找。”羊献容其实也很反感司马衷这样,毕竟有些女儿家的私物也会在箱子里放着,让司马衷看到很是不好。 “哦,这个字写的很好看呀。”司马衷终于坐了下来,“朕想起来了,之前看到过你父亲写的奏折,字迹工整,很不错。” “写了什么?” “忘记了,反正无非是那些劝说莫要奢靡享受,定要朴实无华之类的,看着也是无趣。” “皇上好厉害,竟然还记得这么多。”羊献容又适时地拍了马屁。 “哦,只是字写的好,朕才会看一眼。”司马衷咧嘴笑了起来,明显心情极好。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闲聊了大半天。 司马衷也没有厌倦,还兴致勃勃地开始描摹起字帖。 张度站在一旁看着也啧啧称奇,忍不住小声问翠喜,“皇后娘娘平日里也是这样的好脾气么?” 翠喜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哎,平日里也这样的。皇后娘娘有个五妹妹,这事情您知道吧,平日里不言不语,但要是真的发起脾气来,也挺吓人的。皇后娘娘总是对她轻言细语的哄着,时间久了,自己的脾气反而好了,更有耐心了。” “哦,那个婚礼上的痴儿……也是个很水灵的孩子。”张度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曾经有人说,羊献容进宫为后,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想让许真人为这个孩子治病。 第100章 层出不穷的事情 接近傍晚时分,刘曜才从牡丹苑出来到了禁军所。 他本来在大寒宴后要出宫的,但因为出了这大的事情,很多人都需要再次盘查一番。特别是他当时在前排,又知道尺八制作的秘密,因此就留得久了一些,还与袁蹇硕和毛鸿宾详细解释了这其中的关键——婴孩脊骨的制作方式。 惹得这两个人都觉得木兆中这人实在是太狠毒了。 “用两个孩子的脊骨亡灵召唤另一个孩子,这本身就是巫术诡计,其心可诛。”毛鸿宾将所有的文案都写完,放下了笔,“岂能是一刀毙命,应该是车裂才好。” 袁蹇硕也点了点头,“当时王爷说杀,我也就杀了。现在觉得应该再砍几刀的,真是太恶毒了。他竟然还觉得自己是真心爱着贾南风,真是恶心。不过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真是丧尽天良。” “嗯,还是皇后娘娘聪明,把他揪了出来。”毛鸿宾绝对不会浪费一次赞美羊献容的机会,“当年,我在泰安郡小住的时候,皇后娘娘年纪虽然还小,但就很聪明,还能够判断那些偷盗或者诈骗的事情。小小年纪,观察力很强的。” “那时,她多大?”刘曜问道。 “七八岁吧。夏侯老夫人相当喜欢她,每日里都要带在身边,从她刚刚出生,就是夏侯老夫人不假手他人,亲自照顾的。所以说啊,皇后娘娘那真真是得了夏侯老夫人的真传,所以如此聪慧。”毛鸿宾又忍不住叹了一句。 刘曜和袁蹇硕都跟着点头同意。 “袁统领。”门口有亲兵喊了袁蹇硕。 “什么事?”袁蹇硕正想吃口东西垫垫底,这一早就开始到处检查阉人,累得也是前心贴后心了。 “抓了几个盗贼。”那亲兵回答。 “什么?”袁蹇硕“腾”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一阵寒风呼啸,但他也顾不上了,直接问道:“偷了什么?什么时候?什么人?” “一些金银的盘子和碗筷等物。”亲兵递过来一个大包袱,里面叮叮当当地响。 毛鸿宾也快步走了过去,帮着袁蹇硕将包袱拎到了屋里,摊开在桌子上。 果然,全都是精美的金银器,都是昨晚大寒宴上使用的一些器物。 “这是怎么发现的?”毛鸿宾也很是好奇,“这样的物品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拿走了么?” “回大人,是今日乐师和舞姬出宫的时候,有几个人看起来穿得很多,身材极为臃肿。所以守门的将士就多了一个心眼,估计撞到了一个,这些金银器就掉落了出来。” “简直是太大胆了!竟然偷盗宫里来了!”袁蹇硕拍了桌子,“当我们禁军都是白吃饭的么?” “因这冬日穿得多,这两日又都是大雪漫天,他们觉得禁军的盘查不会那么严格。另外,大寒宴上那么乱,顺走几个金银碗筷什么的,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所以就动手了。” “杀!”袁蹇硕一点都不客气,“这事情不用报给赵王了,本统领这里就有权利杀。” “杀……有点不至于吧?”毛鸿宾拉了拉袁蹇硕,“似乎太过严苛了。” “必须杀!”袁蹇硕一点都不留情面,“这种人都敢在皇宫中偷盗,他日必然会偷盗更大的,更多的,甚至会为了偷盗而伤害他人性命。必须杀!全都杀!一个不留!” “是。”亲兵行礼后去执行命令了。 毛鸿宾心有不忍,想再劝几句,“几个碗而已……这就要了性命……” “毛大人,这不是碗的问题,这是规矩和制度的事情。”一旁的刘曜出了声,“这是大晋的皇宫,竟然出了如此严重的偷盗事件。若是日后传扬出去,也必定会说禁军看管不严,丢的就是禁军的颜面。” “话是这么说的,哎……”毛鸿宾又叹了口气,“算了。这些人也是不对的。不过,百姓也真是苦,尤其是这些年,真是有吃不饱饭的,也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流民,特别是那个贾南风的表哥竟然起兵了,真是反了他了。” “听说,这一次是皇后的大哥跟着去平叛了。”袁蹇硕将这几件金银器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些东西要给张总管……哦,现在是张良锄做了主管,替了他师父的位置,毛大人还不知道吧?” “什么?那张总管,张度,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嘿嘿,总是要有个负责的嘛。就算是张度倒霉吧。幸好啊,这边抓了偷盗金银器的人,否则下一个该是我下去了。”袁蹇硕的笑容也有些嘲讽,“张度做了一辈子总管,这才被干赶下去。也算是不错了。” “袁统领!”门口有人亲兵喊他。 “这又怎么了?”袁蹇硕也很是烦躁,毕竟他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睡了,除了大黑眼圈和大眼袋之外,他甚至都觉得头发都在哗哗地往下掉,心情极为不爽。 “丽妃,如美人等几位娘娘的家眷来了宫门口,说是想见皇后。” “见皇后做什么?”毛鸿宾都忍不住出声。 “大寒宴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很多人都知道是贾南风的余孽害死了这些娘娘们,也是皇后娘娘昨晚揪出了真凶……那他们想当面感谢一些皇后娘娘的,如美人的兄长说,就想给皇后娘娘磕个头,他妹妹也算没有冤死……” “这事情我不能做主,要问赵王了。再说了,皇后娘娘也要问一句去的。”袁蹇硕按了按额头,“不对,还要问一下成都王,他现在也监管了宫中的大小事物……哎,这贾南风也真是的,死都死了,还这么不安生,搞出这么多是非来,真是要累死我了。” “袁统领!”又有亲兵站在了门口。 “这又怎么了?”袁蹇硕的声音巨大,吓得毛鸿宾差点将手中的金碗扔到地上。 “荆州刺史王大人在宫门口和光禄大夫石大人在宫门吵起来了,可能是要动手……您要不出去看看?”亲兵看到袁蹇硕气色不善,说话也有些小心翼翼的,还悄悄往后退了退。 “为什么吵起来了呀?总要有个理由吧?”袁蹇硕一个头三个大。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属下也形容不出来。”亲兵又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第101章 奢靡斗富杀官员 荆州刺史王崇简进宫议事,下车时看到宫门口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想着自己这双新作的毛毡靴子很贵,就命自己的亲随将车上的一大匹丝绢取下来平铺在地上,他可以踩在丝绢之上进宫。 宫内的积雪基本上都扫干净了,也不会有融化的脏水弄湿毛毡靴子。 看到王崇简这样做,禁军们虽然有些咂舌,但也没有说话,毕竟他们只负责守卫宫门。 但随后到宫门口的光禄大夫石恺之看到这样的情形,很是不满,嘲笑他故作姿态,穷讲究。 王崇简当然就不乐意了,“我们王家是世族大家,自然是有钱,担负得起这份富贵。石大人不过是个穷酸的读书人,也是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生活。” 这位光禄大夫的确是通过科考和推举制度当朝为官的,勤勤恳恳做了二十余年,听到王崇简这样氏族出身的人如此讲话,直接暴怒了,跳下自己的马车,脏靴子在王崇简铺在地上的丝绢踩过去。 这丝绢是暗红色的,有了污渍后会变成黑褐色的印记,看起来极为恶心。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踩我的东西?”王崇简也急了,顾不得自己贵气的毛毡靴子,伸脚就想把光禄大夫石恺之踹出去。 偏生这石恺之身形灵活,躲开了这一脚。王崇简却因落空而扑倒在地上,摔得不轻。 这下彻底热闹了,王崇简趴在地上“哎哟哎哟”起不来,他的亲随仆人看到自家老爷吃了这样的亏,怎么能忍呢,于是一拥而上,按住了石恺之揍了一顿。 石恺之的亲随虽然不多,但有一个是胡人,身体极为健硕,大步走过来,把那些亲随仆人一个个扔了出去。 其中有两个是头先着地,看着是立刻就不成了。 仆从亲随群殴在一起,两位大人也扭打在了一起,整个场面失控。 守门的禁军看到这样的情形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帮哪一边。 袁蹇硕急匆匆地赶过来的时候,那个胡人亲随的身上还挂着两个王大人的仆人,正在揪着他的头发。王大人和石大人早已经滚在雪地里,也是撕扯得厉害。 有几名禁军拿着棍子站在一旁,只是高声大喊,但都没有上前。 “行了,别打了。都住手!”袁蹇硕这一嗓子还是很有震慑性的,“你们要是打就去别处,别脏了大晋的皇宫。” “袁蹇硕,去找司马伦过来!”王崇简很是牛气,掰着石恺之的胳膊吼道,“今天我要让司马伦杀了他!” “你敢!还有没有王法?这大晋到底是谁的大晋!”石恺之的声音更大。 “你放肆!”王崇简的脖子被石恺之掐住,也是面如猪肝色。 看着这两人已经相互下了死手,袁蹇硕就不得不亲自上前去拉架。 禁军也纷纷涌了过来,硬生生将两个人分开。 “我要进宫找皇上评理去!”石恺之高喊了起来,“大晋的官员,竟然如此摆阔,这等风气实在过于恶劣!先皇早就明令禁止丝绸铺街之事!” “我怎么了?不过是垫一块布而已!” 两人被禁军大力拉扯着依然还在相互叫嚣,完全不能停下来。 袁蹇硕虽然谁都不敢得罪,但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只得让禁军们先堵上了他们的嘴,捆了个结实后送进了皇宫,等候司马伦的发落。 几个亲随和那个胡人捆起来,跟着他们的主子进宫。 至于那些品阶更低的先投进禁军的大牢,临时看押。 两个头着地的亲随,已经没了气息,尸体也拖到大牢里,等仵作来验尸。 不过,这是在皇宫出的命案,事情大了。 袁蹇硕皱着眉黑着脸看着这一地的白白红红之物,心下极为烦躁,吼道:“把这里先围起来!不要打扫!” 此时的司马伦并不在宫中,这些人都跪在了崇华殿中。 崇华殿是司马伦和其他几位司马皇族摄政议事之地,渐渐这里也成为大晋的政治中心,内饰装修日渐奢华。 从贴金的大殿柱子,到青砖铺地,笼火青烟……看起来甚至比皇帝司马衷的正阳宫还要奢华一些。 毛鸿宾本来不想参与这样的是非,但因为在皇宫门口出了命案,就要划归到北军府的管辖范围内,他也不得不站在了崇华殿的一角,看着这些正在被推进来已经鼻青脸肿的几个人。 刘曜跟在了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大人,我还是先出宫去吧。” “别别别,听说皇上要吃烤羊肉,我一会儿要带着你和刘固刘胜过去的。你先跟着我,等下我们一起过去。” “昨天不是吃过了?”刘曜满脸的不悦。 “哎,皇上要吃,那就是要吃。你再给烤烤。”毛鸿宾压低了声音,“也别着急出宫去,这外面也挺乱的。听说是洛阳城混进了细作,司马伦去查看情况了。” “什么细作?”刘曜的脸变了变颜色。 “这个不知道,哎,你先跟着我。皇后娘娘不是也喜欢吃烤羊肉么,我看她昨天也没吃好,一会儿你给再烤一些。” “哦。” 就在刘曜答应的时候,袁蹇硕已经将王石二人丢在了大殿之上,他们的仆从亲随也跪了几个,特别是那个杀了人的胡人仆从更是跪在一旁,等候发落。 “这事情要等赵王来定夺吧?”毛鸿宾低声问着袁蹇硕。 袁蹇硕冷哼了一声,“就你们这群文人事情多,偏偏在这个时候闹事,赵王如此之忙,还要给他添乱。” “哎,还是先等等他回来吧。”毛鸿宾又往角落里挪了挪。 “毛大人,你还是先给这几个人录口供吧,白纸黑字写下来。”袁蹇硕提醒道,“也许赵王今日都不来呢?这些人可就要在这里跪上许久了。” “哎……下官的职务比他们低啊。不合适不合适,要不,袁大人来吧。” “这是在宫门外出的乱子,自然是你北军府来了。”袁蹇硕急急地甩锅。 “打起来的时候,是在宫内了……”毛鸿宾也不甘示弱。 “毛大人,皇宫大内,禁军之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昨日大寒宴也还有很多事情要收尾,这事情还是您来比较合适的。”袁蹇硕按了按毛鸿宾的肩头,竟然要转身离开。 毛鸿宾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崇简吐出了口中的破布吼道:“袁蹇硕,你赶紧把司马伦给我叫过来!” “王大人,下官没有那个能耐。”袁蹇硕瞥了他一眼。 “我不要和他在一起!”王崇简又吼了起来,“他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和本官在一起?” 石恺之八成也是故意的,嫌弃青砖地面太凉,就躺倒在王崇简的身上,把他当做了肉垫。 王崇简气得大吼大叫,翻滚了身子,将石恺之压在了身下。 就在这时,石恺之那个胡人仆从忽然爆喝了一声,竟然挣脱了绳索,直直扑向了王崇简,双手用力卡住了他的脖颈。 一使劲,脖子断了。 第102章 崇华殿意外频出 面对这样的变故,袁蹇硕他们几个也是蒙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离着最近的石恺之吼道:“博尔衮,你在做什么!放手!” “啊啊啊啊!”这胡人大喊了起来,双眼赤红,看着石恺之,也伸出了双手。 “博尔衮!坐下!”石恺之的声音更大了,整个崇华殿都有了回音。但博尔衮明显的状态更加不对,脖颈上的青筋暴露,双手用力张开,卡住了石恺之的脖子。 “博尔衮!”石恺之又喊了他一声,已经变得十分费力。下一刻,怕也是要脖颈折断了。 袁蹇硕抽出长刀直直劈了过去,但这博尔衮竟然完全不怕刀剑一般,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刀。 皮糙肉厚,他仅仅是红肉翻起,流了一些血。 袁蹇硕愣神的功夫,博尔衮朝他踢了一脚,直接踹飞出去两三米。 “啊!杀人啦!”这个时候,毛鸿宾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往崇华殿外跑。 博尔衮愣了一下,可能是在思索要不要放开手中的石恺之去追毛鸿宾。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起了一道黑影,狠狠地踹了他的腹部一脚。他整个人跌坐了出去,尽管连带力量带倒了石恺之,但终究还是松开了双手。 这人迅速地拖着石恺之的双脚扯到了一旁,然后又喊道:“袁大人,刀!” 袁蹇硕会意,将长刀扔给了他。 他接过长刀,顺势刺了过去,直直扎中了他的手臂。 不管怎么说,暂缓了他的威胁性。 “刘曜啊!砍腿有效果啊!”毛鸿宾慌慌张张地把石恺之又拖了拖,然后向殿外大喊:“来人啊!杀人啦!” 他这声音也真是有点狼哭鬼嚎的意思,本来守在门口的禁军已经听到了动静,现在都破门而入,举着长刀看着。 “围起来!”袁蹇硕伤得看不轻,嘴角一直在流血。 刘曜手持他的长刀,看着眼前的博尔衮。 这人只是“啊啊啊啊”的发声,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博尔衮!坐下!”石恺之捂着自己的脖子,费力地大喊着,“听话!” “啊啊啊啊!”博尔衮还在低吼。 “刘曜,肚脐三寸。”袁蹇硕大声喊。 刘曜定睛一看,这胡人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虽然也是浑身裘皮,但在肚脐位置隐隐裸露着皮肤。他提了一口气,一个假动作晃到了博尔衮的身边。 博尔衮的动作虽然笨拙,但能够护住自己的要害。他伸手去抓刘曜的长刀,完全不怕那锋利的刀锋。 但刘曜可不能让他将长刀抓住,只好又变了身形,打算从侧面进攻。 “博尔衮!听话!坐下!”石恺之还在喊。 “棍子呢?棍子!”毛鸿宾也在喊。 袁蹇硕向门口的禁军摆摆手,那些人立刻就从隐藏的角落里找来了长棍,变幻起了阵型。 “刘曜,别硬拼。”袁蹇硕看到,就算是刘曜也是身材魁梧型,但还是要比博尔衮矮上一大头,处于劣势。“咳咳咳,石恺之,你这是什么人?竟然还敢带进宫中,真是反了你了!” “袁蹇硕,你别逼他,他会害怕的。”石恺之朝着博尔衮挥手,“别怕别怕,坐下就好。” “什么玩意儿啊!”袁蹇硕淬了一大口血,喘息了一大口,“刘曜,你别后退,你顶住。但别硬拼,你打不过他。” “……袁大人,你怎么样了?”刘曜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博尔衮一直呼呼喘着气,“他好像没有舌头。” “嘿……石恺之,这到底是什么人?”袁蹇硕在其他禁军的搀扶下已经站了起来,有人又拿了一把长刀塞到了他的手中。 “还不是买来的胡儿么!”石恺之没好气地说道,“别刺激他,急眼了比老虎还厉害。” “这你还要……”袁蹇硕又咳了两声,“这事情大了,你看着办吧。” 石恺之慢慢往殿外爬着,博尔衮忽然又“啊啊啊啊”地大喊起来,整个人笨拙地晃动着,刘曜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大喊道:“袁大人,这是要怎么弄啊!能不能杀啊?” “杀啊!这得杀了啊!”袁蹇硕也在往外退,“毛大人,你也赶紧出来啊!” 毛鸿宾一听这话,转身就往外跑,也不管石恺之了。 场面越发地乱了,还有一些被捆住的仆从使劲扭动着身子,也想从大大殿里逃出来,呜呜啊啊地各种喊叫着。 “哟,怎么这么热闹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崇华殿门口,为首的人笑嘻嘻地问道,“这是在玩什么呀?朕也要玩!” “皇上,别过去。”袁蹇硕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张度呢?带皇上走!” 真是乱了套了。 皇上司马衷竟然还挺开心地站在大殿门口,往里面探头:“那个大块头是谁?” “皇上啊!”毛鸿宾也顾不得礼仪,一把扯住了司马衷,“走走走,别在这里站着,一点都不好看。” “什么呀?多好玩呀!”司马衷抬脚往里面走去。 “啊啊啊啊”博尔衮看到有人接近,又喊了起来。 刘曜急得大叫:“别过来!” 司马衷可不是听话的人,一步步走了进去。 博尔衮愣了一下之后,忽然爆喝了一声往外跑。 他大力将刘曜和其他禁军推开,“咣咣咣”地用力在青石砖上跑了两步,看到门口的司马衷,伸手重重推了一把,便来到了殿外。 “啊啊啊啊……”这下好了,是司马衷没说出话来,直接摔了出去,咔吧一声,竟然小腿折了。 “皇上啊!”一片喊叫声四起,众人忙不迭地去看皇上的状况。 博尔衮也转头看了过去,刘曜则趁这个空档快步跑了出去,一刀就刺中了博尔衮肚脐下方三寸的地方。 刀没抽出来,人被打了出去。 袁蹇硕怒目呲牙,立刻上前补了一刀。 直到此刻,博尔衮才身形晃了晃,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两把长刀,以及双手已经摸到了汩汩流出的鲜血,才又“啊啊啊啊”地喊了起来。 他看向了石恺之,石恺之也看着他。 最终,博尔衮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第103章 惊慌失措的场面 皇帝司马衷遇袭,性命无忧,但左小腿骨折,左臂挫伤,疼得他嗷嗷大叫。 张度偏生没有在他身边,只有几十个宫人跟着。但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况,早都已经吓傻了,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毛鸿宾第一个跑了过去,查看情况。 司马衷在发脾气,他的力气极大,一把推倒了毛鸿宾,“疼死朕了,啊啊啊,朕要死了!” “皇上!”袁蹇硕扔了长刀,忍着疼痛跑到了司马衷的身边,想伸手查看他的伤势,但司马衷也推开了他的手,大喊道:“张度啊!救朕啊!” “张总管呢?人呢?”袁蹇硕也喊了起来,“叫太医!快点!” 禁军们急匆匆地去找人,有个跟在司马衷身边的小太监涕泪横流地跪在一旁,结结巴巴地说道:“张总管……张度在天元宫帮皇后整理衣服,皇上觉得没意思,就出来转转的……” “快去喊人呀!”若不是自己身上也疼,袁蹇硕一定会踹他的。 小太监一溜烟儿地跑去喊人了。 刘曜捂住左肩头,表情也很痛苦。他也扔掉了长刀,先去扶起了毛鸿宾,“可有受伤?” 他要是不说吧,羊献容也不会注意到大殿左侧躺倒着一个人的尸身。现在,灯火全都点燃,这里被照得极亮,就连地上的血都是红色的,与堆在一旁白色的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她也是一阵阵发冷。 皇上司马衷看到了张度立刻就哇哇大哭起来,“张度啊,你怎么才来啊!朕要死了啊!” “刘曜,帮我。”袁蹇硕喊他,“你按住皇上,我要看看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两人用力按住了司马衷,袁蹇硕伸手摸着司马衷的小腿,确认受伤的位置。 “皇上,忍一忍哈。”毛鸿宾也蹲在了一旁。 “在。”袁蹇硕嘴角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整个人也有些憔悴。毕竟司马颖现在是辅政王爷,他跪了下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石恺之呢?” 张良锄甚至是举着一盏宫灯,很是费力地护着它不被吹灭。 但这样看过去,羊献容的云鬓珠钗凌乱,衣裙下摆脏了一大块,看来是摔倒过。 刘曜愣了一下,但看到袁蹇硕又从嘴角流出的血,赶紧过去帮忙。 “啊啊啊啊,疼啊!”司马衷这个样子也着实十分不堪。 张度哭得很伤心,一直在自责自己为什么离开他这么一会儿,就出事了。 “先进去再说。”毛鸿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半扯着羊献容进了崇华殿。 “不知道。”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全是紧张,她指了指外面刚才刘曜说的尸身,“我就看到了这个……” “四个。”袁蹇硕又咳了两声,“两个尸身在这里,还有两个卑职拉去了大牢。” 黑夜的寒风之中,不少灯笼都灭掉了。 毛鸿宾站在她的身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金钗都要掉了。先进崇华殿吧,外面多冷啊。” “草民是昨日大寒宴吹尺八的乐师。” 张度赶过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后面还跟着羊献容、张良锄、翠喜以及太医秦常桑等人。 刘曜按着他的肩头,不断安慰道:“皇上,莫动。” 殿外又是一阵喧哗,司马颖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他先是看到极为脸色煞白的羊献容坐在一旁,然后拨开人群去看司马衷的情况。 这种情况也不需要他,司马颖就又退了出来,走到了羊献容眼前,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上,忍一忍,太医马上就到。”刘曜要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得干巴巴地说着。 “真是反了他们!搞什么搞?”司马颖气得拍了桌子,“怎么会这样?现在死了几个?” 羊献容也帮不上忙,更没有力气去搀扶,就慢慢退到了外围。 “你是谁啊?啊啊啊!”司马衷看着刘曜,“怎么这么眼熟?”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长命百岁!”张度的眼泪也下来了,哆哆嗦嗦地想把皇上扶起来,但他是腿折了,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我倒还好,看来皇上这个……” 袁蹇硕检查完毕后,站起了身,指挥禁军们把石恺之捆好,然后又去看了王崇简的尸身。 “袁统领,皇上如何?”石恺之竟然还敢问他, 刘曜也挪了过来,“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你别往那边看,挺吓人的。” “别动别动,先找个……门板,把皇上抬到崇华殿里去,这里太冷了,会受凉的。”秦常桑太医的嗓门更大,指挥起了禁军。 现在这事情变得复杂了,不只是大臣之间因斗富而互殴,现在是皇上遇袭受伤。此事会很快传遍洛阳城,会不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呢? 司马衷也被抬了进来,一群人围着他,时不时还传来他的惨叫声。 不管怎么说,现在看到了张度和太医,司马衷也不喊了,但一直拉着张度的手不松开。 袁蹇硕一脸黑的看着他,“石恺之,你好自为之吧。”然后让人将石恺之捆了个结结实实,嘴也堵上了。 “不对不对,你和羊咩咩认识的,对不对?你们有烤肉的……啊啊啊,疼疼,袁蹇硕,你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在这样的慌乱中,司马衷竟然认出了刘曜。 “哦,好。”羊献容也是有些紧张,“发生了什么?” 秦常桑太医已经撕开了司马衷的裤子,摸索着他骨折的位置,然后喊自己的亲随准备各种物品,他要给皇上正骨包扎,以及还要处理其他的伤口。 “……”司马颖顺着她的手指也看过去,眉头紧锁,“袁蹇硕,过来!” “捆好了,在外面呢。” “嗯,本王要亲自审他。”司马颖立刻往出走,但又回头看了一眼羊献容,“皇后娘娘为何也是如此狼狈?可是摔了?可有受伤?” “刚才跑得急了一些,摔了一下。应该没大碍的。”羊献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光是听到袁蹇硕的讲述,就能够想象得到刚才他和刘曜杀死博尔衮的时候有多惨烈。 “让太医也给皇后娘娘看看。”司马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又急急地出了大殿。 第104章 帝后同住增感情 司马伦赶回宫里的时候,皇上司马衷的腿上已经上了夹板,胳膊也都上好了药,抬回了正阳宫。 张度在给龙床上的他喂药,看来已经喝了大半碗。 羊献容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杏干,轻声安慰着:“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臣妾小时候也摔过,可惨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现在腿上还有个疤痕呢。不过呢,还是会好的,就是这两天可能会难受一些。” “羊咩咩,把杏干给朕吃。”司马衷的声音里全是哭腔,感觉是委屈得不成了。 “那吃完之后要漱漱口哦,否则牙齿会坏掉的。”羊献容像哄小孩子一样,将杏干递给了张度。 张度细心地将杏干又撕了一小块,才塞进司马衷的嘴里。“皇上,还有半碗药汤,喝完了就睡一觉哈。” “哦,好吧。”司马衷吃到了杏干,表情缓和了不少,“朕会不会死?” “瞎说什么呢,皇上万岁,怎么能死呢?”张度立刻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不可能死的。” “羊咩咩,你说,朕会不会死?”司马衷很是矫情,像小孩子一样。只是这样貌和身形完全不是孩子。 “皇上,人哪里能那么轻易地死呢?再说了,您这是腿折了,伤筋动骨一百日也就好了,我们刚刚好在这段时间看看字帖好不好?”羊献容也是好言安慰。 “皇上莫要担忧,过段时间也就好了。”司马伦走进来的时候,带了一股寒风,羊献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起手遮挡的时候,却被司马颖看到手上的一块血污。 他立刻问道:“皇后受伤了?什么时候?” 羊献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外侧,苦笑了一声,“刚才走得急了,摔了一下。本宫就觉得很是疼,但没想到破了。” “快让太医给看看吧。”司马伦也注意到了,“你是个女孩子,不能留疤。” “哎,没关系的,先照顾好皇上嘛。”羊献容看到司马伦的时候,还是略微撒撒娇,“赵王莫要担心我了,您才是最辛苦的。先喝口水吧。” 张良锄小跑着去端了一壶热茶过来,为司马伦斟满。 司马伦也没客气,直接喝了下去,看来也是真的渴了。 “这事情还是要仔细查一查的,虽然说人都死了,但总是要有个交代的。” “是,已经将石恺之先关到禁军的大牢之中。”司马颖又看到羊献容下裙摆脏了一大块,“皇后这腿上是否也有伤?” “哦,还没有来得及看。”羊献容轻叹了一声,“没事的,一会儿回去看看吧。” “定要看的。”司马颖又叮嘱了一句。 “嗯,知晓了。”羊献容看向了门外,“袁统领他们也都受伤了,可否看过了?” “让他们去了太医院,秦太医说要住两日观察一下才好。” “内伤?” “嗯,伤的不轻。袁蹇硕一直在吐血,那个刘曜肩头有淤青,也要看一看的。” “这事情,怎么看?”司马伦问道,“要是按照他们说的,也不过是个意外。那现在王崇简死了,这事情真是不好搞啊。石恺之要怎么判?” “纵容家奴当街行凶,杀死朝廷命官,伤及皇上,这就是死罪了。”司马颖一点都不客气。 “这人吧……”倒是司马伦犹豫了一下,“才华极高,若是让他死了,怕是会有不少舆论风波的。” “那也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吧?”司马颖很是不满,“这石恺之平素里就极为狂傲,自持才高,眼睛里也没有别人。之前还写了各样的折子,批评大寒宴过于铺张浪费,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可大寒宴之上,他也没少吃少喝……” “这种穷酸文人,也是极为讨厌的。这事情我再想想。”司马伦蹙眉,“哦,对了,那个胡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发疯?” “说是力大如牛,很小就进了石恺之的家做家奴。舌头应该也是之前被割掉了。总之就是脑子不好,当做狗一样养着,平日里就是保护自己,然后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情。至于忽然发疯……可能就是看到自己的主人被打了,要保护他。” “好吧。”司马伦不置可否,又看向了羊献容,“皇后回去歇息吧,皇上这都睡着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在药力的作用下,司马衷已经打起了鼾声。张度替他整理着被角。 羊献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悄声问张度:“这还没有漱口呢,吃了这么多的杏干……” “哎,明日一早吧。”张度也很无奈。 “那本宫明日再过来,不过皇上这个样子,要不,本宫搬过来照顾几日。” “哎,皇后娘娘对皇上真是妥帖。”张度跪了下来。 “这有什么呀?皇上现在这样,必定是行动不便的,多个人手帮衬,他也会舒服一些的。”羊献容伸手去扶张度,却又触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咧嘴。“就这么定了,明日就过来。” 司马伦对于羊献容这个决定表示很满意,又简单说了几句,和司马颖就先行去禁军大牢提审石恺之去了。 羊献容第二日就搬了不少物品来了正阳宫,她就住在偏殿之中。司马衷对于羊献容搬过来,也没有反对。主要是他喜欢她那三箱字帖,看得入迷的时候,也不觉得疼了。 羊献容还翻找出了一份羊玄之给她写的家书,让司马衷看她小时候很是顽皮,被羊玄之知道后,千里传家书把她骂了一顿。 羊献容虽然也很生气,但还是把父亲的书信珍藏起来,没想到这一次母亲搬东西过来的时候,也一并搬了过来。 司马衷看到羊玄之写的字好看,很是喜欢。就让羊献容一个字一个字解释起书信上的含义,笑不可支地说她也是个傻的。 羊献容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他,还常常问他吃点什么好,来分散他腿上的注意力。 这日子竟然就这样过了十日,磕磕绊绊,倒也算熬过了最初的危险期。 秦太医看到司马衷腿伤恢复得如此之快都表示很惊讶,“皇上小时候也是极为顽皮的,常常磕碰破了。但是每一次都不按时上药,搞得总是不好。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好得如此之快?” “皇后每天盯着朕换药,换完药就会有好吃的呀……”司马衷还是疼得喊了起来,“啊啊啊,朕要出恭,拉出来了!” 第105章 太医所内角力忙 皇上司马衷虽然受伤了,但并不影响食欲,所以他这一下也真是排山倒海,整个龙床上全都是他的杰作。 重点是冬季天寒,门窗都是紧闭的状态。现在可好了,全是一股令人呕吐的味道。 就连张度都忍不住吐了好几口,但还要咬着牙带着其他小太监把司马衷从床上弄了下来,把他先是剥了个精光,抬进了巨大的木桶中。怕他受凉,又怕身上的伤患遇水,只好在身下也垫上了木凳……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仅是张度和几个小太监们浑身湿透了,秦太医还因为没掌握好力度,弄疼了司马衷,被他踹了一脚,磕到了柱子上,手臂骨折了。 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偏殿的羊献容早就听到了声音,她站在门外看着小太监们抬着热水进进出出,里面不断有司马衷的各种嚎叫和不配合的声音,心里也是有些怕了。 翠喜和兰香都站在她的身边,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张良锄现在是大总管,忙得四脚朝天。即便他是张度的徒弟,也跟在他身边许久,但真的要做起事情来,还是很费力。本想着一切按照原样就好,结果因为再次检查宫内太监们的“去势”情况后,竟然真的查出不少有问题的,拉走重新处理。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有的能顶上,有的就空着,把张良锄也搞得是焦头烂额。 “皇后娘娘,这里风大,您还是先回去吧。”张良锄听到皇上这边出了状况,急急地跑了过来,“奴才进去看看。” “嗯。”羊献容点点头,“你去看看,要是能开窗,就开一道缝,熏些香。” “好的好的。”张良锄小碎步跑了进去,又小碎步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奴才先去一趟太医所,多找几个人来……秦太医的胳膊折了。” “好吧。”羊献容撇了撇嘴,眼看着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撸胳膊挽袖子地进了寝殿。 “这几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吃食,他为什么这样……”羊献容这几日与皇上的吃食相同,翠喜和兰香也跟着吃了,但她们都没事情。 “谁知道他又吃了什么?一天到晚嘴都停不下来。也许您没看见的时候,张总管还给他其他的……”翠喜一时间没改过来张度的称呼,但也透露了自己的情绪。 羊献容横了他一眼,才说道:“翠喜,回屋给本宫拿一件披风。” 自知失言的翠喜立刻低头称是,赶紧进了偏殿。 这番收拾忙乎了两个时辰,等张度浑身湿漉漉地出来时,看到羊献容还站在门口等着,赶紧跪了下来,急急地说道:“皇后娘娘,这天寒,您可不能站在这里受冻呀!” “无妨事的,皇上如何了?”羊献容穿得多,一时也没有觉得有多冷。 “都弄好了,现在皇上睡了。”张度抹了抹头上的汗,“太医给看了,说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情。这样也挺好的,把积食去一去,否则这总是躺着也不好的。” “嗯,是这个道理。”羊献容让翠喜去把张度扶了起来,“您也先去收拾一下吧,可别受凉了。” “多谢皇后体恤。”张度又低头,规矩满满。 羊献容也不再理他,想了想去了太医所。秦太医的胳膊伤了,刚刚已经先行回去了。 太医所的占地面积也不小,这里的职责相当重要,除了为皇室看病问诊之外,还会种一些药材。所以这里倒是有很大一片空地,是因为冬日清理了园圃,暂时没有耕种。 还没有接近太医所,就已经听到这里十分热闹的声音。 有人在角力,有人在围观。 不过,张良锄可不管那么多,直接让小太监们推开了太医所的大门,高喊了一声:“皇后驾到!” 这一嗓子还真是响亮,把羊献容都吓了一跳。 太医所的空地上站满了人,就连刚刚受伤的秦太医也吊着胳膊站在人群中,看着两个将上衣脱得精光的男子角力。 这两男子都是精壮型的汉子,身材旗鼓相当。一个灵活,一个稳重,几个来回,谁都没有占到上风。 听到皇后驾到,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先跪下来,只有那两个男子正在缠斗在一起。 羊献容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全都平身,继续围观。 这是袁蹇硕和刘曜正在角力,两人都因伤住在了太医院观察,索性也没有什么大事情,连着十天喝了汤药,又静养了七日,已经是恢复了大半。刚刚聊起了那胡人博尔衮的动作招式,两个习武之人技痒,忍不住想过过招。 羊献容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儿,只是看着他们两个因用力而憋得脸通红,后来竟然还相互顶角而立,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哎,行了,就这样吧,仔细伤还没有好,落下毛病就不好了。”羊献容还是出声叫停了他们。 张良锄也赶紧上前去,喊道:“皇后娘娘说了,不要比了。仔细伤还没有好,落下毛病就不好了。” 他这声音竟然如此之大,还极有底气,看来做了总管之后,整个人还真的不一样了。 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本宫就是来看看的。” 袁蹇硕和刘曜已经分开站好,也有人扔过来衣袍。在他们穿衣的时候,羊献容已经在秦太医的引领下进了太医所的正屋。 “秦太医的伤如何?”羊献容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虽说是骨折,但应该是骨裂,养些日子也就好了。”秦太医恭恭敬敬,“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卑职感激不尽。” “哎,您就不要与我客套了,这忙了大半天了,先坐吧。”羊献容看着这个都能做自己爷爷的人,也是心下不忍,“您是太医,本宫就不叮嘱您吃药的事情了。今日呢,就是想看看袁统领和刘曜的伤势可否好了?” “这两人受的是内伤,袁统领的伤更重了一些,不过再有一两个月也就都好了。他们二人年轻身体好。” “那就在这里再住些时日吧。”羊献容看着走进来的袁蹇硕问道:“本宫想问你些事情。” 第106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 听到羊献容这么说,袁蹇硕也立刻站好,躬身行礼,“皇后娘娘,您说。” 刘曜站在他的身边,看到这样的情形,略略往外挪了一步。 羊献容轻笑了一声,“刘大哥,我也同你有话说的。” “哦。”刘曜应了一声,但有些局促。 “给皇后娘娘行礼哇。”袁蹇硕小声提醒着他,“你可是在大晋皇宫内,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哦。”刘曜点了点头,行了抱拳礼,“皇后娘娘。” “哎,莫要这样。刘大哥以后见到我之后是可以免礼的。”羊献容笑意更深,“你现在又救了皇上,自然是我大晋的恩人,理当礼遇的。” “不敢不敢,碰巧了。”刘曜对于这样的场合竟然很是适应,连忙摆手摇头。 羊献容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只好说道:“秦太医,关上门吧,这里有些冷的。我们几个简单说几句好了。” “是是是。”秦太医立刻去关了正屋的大门,又去拨弄了一下笼火,让屋里更暖和一些。 这话问的,能杀一片人。 “另外,本宫是想问那石恺之和他的胡人仆从的事情。”羊献容转向了袁蹇硕,“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这事情是成都王和赵王亲自审问的,石恺之只是说仆从自小智力缺失,就当做一只狗养大,可能是看到自己受辱,急于护主,才会发疯。” 羊献容点点头,羊家没有这样的奴隶,是因为父亲羊玄之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他总是说:“这样的奴隶养起来也是费力费粮,咱们家可养不起。” “皇后的意思是?”秦太医含糊起来。 “那胡人的尸身呢?”羊献容收回自己的心思,又问袁蹇硕,“可有家人认领?” “洛阳城郊的西市有这样的奴隶买卖,很小的时候割掉舌头,也是通用做法。”袁蹇硕继续解释,“很多大人家中都会有这样的奴隶,多数因身强力壮,来看家护院。” “那就不嫁呗。”二哥羊献康还把这番对话告诉了羊献容,且很认真地说:“三妹妹,你若是真的嫁不出去了,二哥陪着你。咱们再找几个胡人契丹人鲜卑人,那种大块头的做家奴,放心,咱们家有钱,吃不垮。” 太医所中全都是药材和书籍,自然是有股浓重的药材味道。羊献容不喜欢这个,略微掩了掩鼻子,“这几日本宫在正阳宫住,看到皇上因腿伤很是痛苦。但本宫有一个疑问,为何皇上只是摔了一下,当时脚下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平地,怎么就能骨折呢?说句不中听的话,秦太医刚刚也是胳膊撞在了桌角,所以也有了骨裂。可皇上这个,是为何?” “怎么?还要本宫说的更明白一些吗?”羊献容瞪大了眼睛,“那本宫就说的俗气一些好了。皇上今日是拉稀对不对?并不是平日里的出恭。所以,为什么?是饮食的问题,还是药的问题?他与本宫这几日吃得都是一样的,除了药……” 二哥羊献康很是不高兴,“我看好多人家都有这样胡人,我自是不需要有人保护,但若是三妹妹来了洛阳城,娇娇弱弱的,有这样的胡人保护,不是也很是有安全感和威风么?” 秦太医都立刻跪了下来,很是紧张地说道:“皇上身体很好,这一次只是意外。” “那今日呢?也是意外么?”羊献容又继续问道,“这几日,本宫同皇上吃住在一起,他为何今日忽然这样?若说他偷吃了什么,也不至于如此吧?您可有什么结论?” 秦太医听到这个,赶紧回答:“回皇后的话,这个老臣们也探讨过了,估计是当时皇上没有防备,被推倒的时候,腿和身子是两个方向……皇上体大身沉……所以也是寸劲,所以才在瞬间错位骨折了……” “外家硬功,一般倒是不在意这个。”刘曜在一旁也说道,“这胡人明显是西北偏北的蒙藏地区之人,身形高大心思单纯,也是天生蛮力。” “这种都是没有家人的……石恺之还关在大牢里,他的家人自然也不会管这个胡人的。”袁蹇硕叹了口气,“我倒是听赵王的意思是将石恺之放了,罚些银子就算了。只有成都王觉得石恺之应该杀了……所以,他们两个为这件事情起了些争执。” “那就好。”羊献容神色如常,“有劳秦太医多多注意才好。” 这句话的信息含量相当大,解读起来就是:为何我没事情,而皇上拉稀了?是不是你们的药有毒? 秦太医都已经俯身在地,连声说道:“皇后娘娘明鉴,皇上喝的药,老臣几个也都是尝过的,都是滋补效力,不敢有任何打药和泻药。” “皇上正处于鼎盛之年,问题是不应该如此脆弱吧,可否是因为营养饮食没跟上呢?” “验过,致命伤就是属下和刘兄弟那两刀。” “尸身可有异常?仵作可曾验尸?” 因将这话记在了心上,羊献容对于胡人奴隶也很是注意,既然看到了有发疯的案例,也要多问几句的。 “是是是。”秦太医自然是全都要答应下来的。 “胡人蛮力,浑身的肉都坚如磐石,但却很难练到肚皮也坚硬起来,特别是肚脐三寸最是薄弱的气门,因此才想起要攻击这个位置。” “难道你不能保护你三妹妹么?”羊玄之不乐意了,“再说了,就是你在泰安郡天天带着她出去溜达,年纪小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十几岁了,还出门疯玩,连个香囊自己都不会做,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本宫听说是你喊的肚脐三寸,是有什么讲究?” “练武之人不是更应该护住自己的气门么?” “石恺之很有用么?”羊献容对于这人也完全不认识。 “很有学问的,在文武百官之中也算是正直,反正……咳咳,总比那个王崇简要好,至少没有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能够让袁蹇硕这样说,那当时在宫门口,这两人发生争执时,王崇简的仆从被胡人博尔衮丢出去的时候,禁军们没有管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他们不是不管,就是不想管。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即便是突发事件也都会有缘由的。 第107章 正阳宫里烤羊腿 羊献容听懂了袁蹇硕的意思,也不再追问下去。毕竟这人是听命于司马伦和司马颖的,对于她这个大晋的皇后也只是表面上的尊重而已。况且,她听张良锄悄悄说过,废后贾南风的那杯毒酒是袁蹇硕灌下去的,可是没有半点含糊。 “刘大哥的伤势可好了些?”羊献容转向了刘曜,“刚刚看到你在角力,应该还是好了吧?” “好了很多。”刘曜笑了起来。 袁蹇硕又说道:“也没有好完全,刚才我看刘兄弟的左肩还是有些紧,不敢用力。” “你不是也一样,气息不稳。”刘曜倒是和袁蹇硕关系很好,说话都没有那么多的客气,“还是要注意不要太用力的。” “哎,这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呢。”袁蹇硕叹了口气。 “那就再歇一歇吧。”羊献容站起了身,“刘大哥也是要等伤都好了在走,这几日若是觉得还可以,可以来正阳宫给皇上烤羊肉的。刘胜和刘固也没走呢吧?因为本宫也才看到皇上在正阳宫里还有十只羊……还是吃了吧,看着闹心,也挺臭的。” “皇后娘娘。”袁蹇硕咧了咧嘴,“这皇上能同意么?他可是效仿先皇弄的这个羊拉车……” “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这都动不了了,再坐这个车,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呢?”羊献容可是不管这个,主要是她嫌弃太臭。“回头让膳房都处理掉,这天天还要吃草,宫里的那点剩下的树叶和草根都吃光了,来年都要长不出来了。” “哦哦。袁蹇硕偷看了一眼张良锄。 站在羊献容身边的张良锄一直不敢说话,看到袁蹇硕看他,也偷偷点了点头。 “行了,就这么定了。”羊献容出门之前,又嘱咐了一句:“秦太医给抓一些能够滋补的药材,和羊肉一起炖汤,可以给皇上喝的。” “是是是。”秦太医现在是一百样都要答应下来,毕竟羊献容这个新晋的皇后还是得到了司马伦和司马颖的支持。 可就在膳房刚宰了一头羊,运到了正阳宫,刘曜刘胜刘固三个人支开了炉子开始现场烤羊肉的时候,司马衷又拉了。 这一次倒不是很厉害,但龙床又脏了。 张度把之前的那一套又上演了一遍,最后累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羊献容和刘曜等人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默不做声。 此时,刘曜看到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这个娇弱的女子脸上十分平静,只是看着进出寝殿的人,抿着嘴角不出一声。 很快,司马颖赶了过来。 他之前已经得到过消息,知道皇上身体抱恙,但现在跑过来刚好看到有小太监将黄白之物从寝殿中包裹好抬出来,那味道依然极臭。 张度正跪在羊献容的面前,低声说道:“老奴真的什么都没有给皇上多吃,这几日的吃食都是和皇后一样的。老奴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在皇上每次吃之前,老奴是要先尝一口的。” “喝的水呢?” “都是煮开的。” “秦太医怎么说?” “他刚刚检查了一下,说是呈水样状,但没有中毒的迹象。”张度看到司马颖走了过来,也赶紧给他行礼。 “不是中毒?也没有吃坏肚子?那是为什么?”司马颖也很是不解,“我进去看看吧。” “先散散气味吧。”羊献容又往后退了一把,“皇上才沐浴过,现在正在擦身上,王爷等一下再进去吧。” “好。”司马颖也闻到了那股子味道,阵阵作呕。“刘曜为何在这里?” “本宫想着皇上都清空了,应该吃些好的补一补,就叫着他过来再来烤羊肉。谁承想,皇上又……”羊献容不可察地拧了眉头,“难道只有皇上这样么?” “或者是睡觉的时候,肚脐受凉也会导致这样。”秦太医又是满头大汗,浑身湿漉漉的。看来司马衷依然不是特别配合,在寝殿里又闹了一场。 “张度,怎么伺候的?”司马颖也丝毫没客气,直接喊了张度的全名。 张度自然就是跪下之后都没站起来,赶紧先说是自己错了,然后赌咒发誓自己将皇上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可能让他受凉的。 这一顿嚎哭,看着很是闹心。 羊献容将手揣到了衣袖中,实在是太冷,她也扛不住了。 “刘大哥,让他们帮你们把炉子搬到天元宫吧,在那边烤好之后,再送过来一些就好。”羊献容看了一眼,又问道:“张良锄呢?” “他去清点炭火了。”绿竹急急送了个暖手过来,“皇后娘娘,您用这个会好一些。” “他去清点炭火做什么?” “刚刚发现正阳宫的炭火不够了,怕您这边烤羊肉需要的量大,张总管就去采办所看看还有多少炭火,想着多拉一车过来。可是,采办所的主事许青山因为‘去势未净’,在金镛城再次做了之后,有些化脓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张总管就说自己留在采办所看看账本,再清点一下。” “他这都总管了,需要他这样么?”司马颖不乐意了,“让其他人做不成么?” “回王爷的话,张良锄第一次接手,总是要去熟悉一下环境的。采办所负责事情也很繁杂,他去多看看也是好的。”张度的表情极为平和,一点都没有从总管位置上撤下来的愤愤不平,竟然还有种老父亲的期望之色,“张良锄虽然是第一次接管这些事情,但已经做得很快了。” “行吧。”司马颖没再说下去,毕竟这总管是他安排给张良锄的,若是张良锄出了错,他也是要承担一些责任的。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颖的亲随快步跑了过来,在他耳边私语了两句,司马颖愣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属下刚刚去送了折子过去,亲眼看到的。”这亲随极为肯定。 “那这倒是奇怪了。”司马颖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刚刚一声巨响,必然是司马衷在清洗的时候又拉了,还放了一个巨响的屁。他抿了抿嘴角,才说继续说道:“再去看看,有事情赶紧来汇报。” “是。”这亲随得令,赶紧又跑了。 羊献容有些好奇,但又不好先开口,就只好看着司马颖。 司马颖转向她,低声说:“皇后娘娘,我们去偏殿吧。” 第108章 王爷们也都拉了 司马颖带来的消息是——司马伦也拉了,并且已经拉了三次,倒不至于要清洗,但也是要勤跑茅厕。 进宫之前,他见到司马亮正正急急地跑去茅厕。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拉肚子? “事情还没有确认,但若真是皇族之人在拉……闹肚子,这事情就要查查缘由了。”司马颖看了一眼绿竹端上来的热茶,竟然没有碰。 羊献容瞥了他一眼,自己倒是把绿竹端过来的热茶喝了下去,“这浮梁茶倒是好喝,浑身都暖了。” “回皇后娘娘,就是用这笼火的沸水。”绿竹很是认真地回答。“奴婢是等着水最热之时,浇了一遍茶叶之后,才泡开的。” “嗯,以后都可以这样的。”羊献容看着司马颖,“王爷也喝一口吧,外面都这么冷了,还是要喝些暖的。” 司马颖轻“嗯”了一声,这才将茶杯放在了手掌中,“多谢皇后娘娘。” “也许这样的时候只是偶发,就像皇上这腿伤也就是凑巧而已。不过,若是两位王爷都拉肚子,就真的要查查了。”羊献容也没搭理他是不是喝了茶,只是对门口的张良锄说道:“你也别杵在这里了,本宫暂时无须你伺候。先去查查宫中还有谁拉肚子了,把名字职务症状等等都记录下来,尽快回我。” “是。”张良锄立刻躬身,然后赶紧出去了。 “皇后娘娘这里没有?”司马颖问的略微隐晦了一些。 “没有,我们都很好。”羊献容看着他,“王爷也没有吧?” “这个真的没有。”司马颖憋着笑,刚才司马衷放了一声巨响的屁,他一路隐忍到现在,终于绷不住了,半咧开了嘴。 羊献容岂能不知道,“哎,想笑就笑吧,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岂能没有些浊气呢。” “是哦。”司马颖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敢再羊献容面前表现出来,的确是不太尊重。 “行了,王爷来也就是看看皇上的情况,现在看也看了,太医在一旁守着呢,应该也没有太大的事情。或许就是肚脐受凉了,再看看吧。” “好的。皇后娘娘也要多多注意才好。”司马颖已经恢复了常态,又是谦谦公子的模样。“不过,您这是要刘曜他们在这里烤羊肉么?这类油腻之物最好不要多吃。” “嗯,就是想着皇上躺在床上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看看刘胜和刘固烤羊肉,闻着那个香气,心情也会好起来。” “原来如此。”司马颖点点头,“等烤熟之后,本王可以来吃一块?” “哎,王爷怎么这么客气呢?想吃就吃呗。”羊献容看着司马颖身上的这种“永远的疏离感”也觉得有些憋气,“本宫让刘曜他们搬去天元宫了,去那边烤好了再拿过来。王爷要不然等一会儿?或者您就直接去天元宫等着好了。” “不妥不妥。”司马颖竟然还客气上了,“如果遇到烤制好的,就叨扰一块好了。” “你等下,刘大哥!”羊献容没跟他客气,直接冲外面喊了起来。 翠喜拉开了门,向刘曜招招手,“皇后娘娘喊您进去说话。” 刚才试炉火的时候,已经烤制了几块,刘曜赶紧让刘固放到了盘子里,快步端进了偏殿。 随着食物的香气飘进来,羊献容可没有管什么礼仪,立刻站起来跑了过去,笑容满面地看着刘曜,“我就知道刘大哥一定会先给我吃的。” “咳咳咳。”不止是刘曜轻咳了起来,就连司马颖也轻咳了起来。 “行了,刘大哥又不是外人,现在他可也是救了皇上的人,是大晋的功臣英雄。他给烤制羊肉哦,多厉害呀。”羊献容对这盘羊肉比对刘曜又热情了几分,已经伸手去拿捏了。 “仔细手脏。”司马颖谦谦公子脸上终于有了一道裂纹,伸手去阻止了羊献容。但羊献容的手极快,还是捏到了一大块,就是有些烫,差点扔掉。 放到嘴里享受到美味之后,羊献容整个张小脸像猫咪一样满足地弯起了眼睛。 “慢些吃,吹一吹再吃。这些都是你的。”刘曜还端着盘子,看着羊献容的每一个表情,“真的这么好吃么?我还怕盐加多了呢?” “好吃好吃,刚刚好,其实再咸一些也是可以的。”羊献容又捏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这一次的火候也很好,刘胜呢?天元宫还存了一支羊腿,干脆也烤了吧。” “那就太浪费了,倒不如切成羊肉片,煮着吃。” “肉糜?羊羹?不要啊,真的不好吃啊。”羊献容连忙摇头,“烤着吃吧。” “是另外一种吃法,不是肉糜,不是羊羹。”刘曜笑得很灿烂,“三妹妹信我,保证很好吃。对了,你二哥也吃过了,很喜欢呢。还一直嚷嚷着要再吃一次的。” “啊,你们又背着我吃好吃的。”羊献容已经伸手去捏了第三块,司马颖终于忍不住按住了羊献容的手,板着脸说道:“皇后娘娘,此物最油腻,莫要多吃。” “那你吃你吃。”羊献容拨开他的手,把第三块放进了嘴里,“剩下的就赏给王爷吃可好呀?” 她这个笑容有点讨厌,但又不能让人真的讨厌起来。司马颖看着如此鲜活的女子在眼前笑颜如花,忽然就失语了。 司马颖可不愿用手捏着吃,还是让翠喜找了双筷箸很是讲究地放进了嘴里,咂摸了滋味也感到心情很好。 “多好吃呀。”即便是再喜欢吃,羊献容也不敢多吃,这是她从小老祖母给立下的规矩,特别是在宫中,也不可多食多贪。 刘曜将盘子交给了司马颖,“王爷可以都吃了。” “哦,好。”司马颖还挺期待这句话的,他就可以不客气了。 “刚才听到皇上的……哦,那个声响……就是那个……哦,反正是那个……”刘曜忽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似乎在司马颖吃东西的时候说出来,或者是在皇宫之中说这样俗气的事情,显得很是不好。 羊献容已经笑了出来,又赶紧用手将嘴捂住了。“刘大哥,你说吧,你的意思我懂。” 第109章 那些弯弯的笑眼 刘曜也笑了起来,眼睛也有些弯弯的,令端着新烤好的羊肉进来的刘固和刘胜很是惊讶,一时间都忘记说话,只是看着刘曜。 翠喜将盘子接了过来,轻声问道:“可否在笼火之上温热?稍后再吃。” “可以可以。”刘胜点了点头,帮着翠喜去放到了笼火的架子上,低声问道:“我大哥怎么笑成这个样子?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 “是么?我怎么一直见他是笑的呢?”翠喜还拿来了一个罩子放在上面,“你们这位大哥脾气多好啊,总是和我家女郎笑笑的很开心。” “我咋没觉得我大哥脾气好?一直可厉害了,我都不敢和他多说话。就是这些日子似乎感觉心情很好。” “心情好,多好啊,人呢,就是要开心才对,我们女郎说的。”翠喜闻着烤羊肉的味道也有些馋,悄悄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心满意足,“还是女郎会吃,只要跟着她总能有好吃的。” 兰香也悄悄凑了过来,用手捏着吃了一块,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的。” 笼火正旺,门已经关上,偏殿变得暖和许多。羊献容脱掉了身上的披风,放到了一旁,“这几日在偏殿里住,也大致知道皇上的饮食起居习惯。其实,他吃饭极为规律,一日三餐,荤素搭配,也并无不妥之处。” “我只是听到了声音,从这个来判断还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肚子有胀气,才会这样的。但症状应该不严重,过几日就能好。” “哦?为何刘兄如此肯定?”司马颖又来了,谦谦温润公子,偏生喜欢客气地质疑询问。 刘曜脾气真好,竟然还很耐心地解释,“我们匈奴人养马养得好,常常和马儿在一起,给它喂草料。可是,草料吃多了,马也消化不了,所以就会给马吃一点点巴豆。少量的巴豆,会让马腹泻,是那种肚胀放屁的腹泻……所以,我刚才听到皇上的那个响动,声音和马的差不多……所以,我猜测皇上不过是少量腹泻而已,不严重。” 刘曜说这话的时候,极力忍住了笑。 羊献容还是眼睛笑弯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秦太医也说没什么大问题,大约过几日也是可以好的。” “那食物之中……”司马颖看了一眼羊献容和她的婢女们,不用问也知道,她们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体健康,笑容满面。那问题就是出在了司马衷的饮食上。现在看过去,八成张度也没有拉肚子。“这事情还是要排查一下的。” “好。”羊献容也不想管那么多,“王爷辛苦给查查吧。本宫是想等皇上好一些了,就回天元宫了。” “嗯,辛苦皇后娘娘了。”司马颖又是客气地行礼转身出去了。 看到他出去了,羊献容才“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刘大哥也莫要这样忍着,那声响的确也是太吓人了。” “嗯,我在咸阳的马厩里,有一次给马喂了一点巴豆,有助它的消化。半夜里它放了一个巨响的,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以为地震房子塌了呢。” “哈哈哈哈,虽然不应该这样说,但这也说明皇上身体还挺好的……”羊献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幸好是关上了偏殿的大门,没有让其他人听到。 刘曜看着她笑成这个样子,心情也极为愉快。 只有刘固和刘胜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吱声,默默地站在笼火边上,看着那盘羊肉。 与刘曜又闲扯了一些明月楼的事情,张度站在门外说道,“皇后娘娘,皇上喊您过去呢。” “好,现在。”羊献容示意让翠喜把羊肉也带上,“刘大哥,你们先去正阳宫吧,我让兰香帮你们收拾一下。” “好。”刘曜点头答应。 羊献容就赶紧去了司马衷的寝殿。 这个时候,已经是收拾干净,司马衷半躺在床上,又有些困倦。看到羊献容过来,还是喊了一声:“羊咩咩,朕拉肚子了。很臭,你是不是不喜欢朕了?那朕还能不能和你玩呢?” 羊献容看到他那副赖巴兮兮的样子,还是笑了出来,“皇上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不拉肚子呢?大家都是吃五谷杂粮的,皇上虽然是真龙天子,但下凡来了,自然也是要和我们一样吃这些东西的呀。臭就臭吧,现在弄干净了,不就变成香香的皇上了么?”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司马衷还真的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那现在拉完了,朕饿了。” “翠喜,端过来吧。”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臣妾知道皇上饿了,所以先让刘大哥烤了一些羊肉,您吃一些就好,再喝些粥,睡一觉,肚子也不疼了,腿也不疼了,马上就能好过来了。” “好呀好呀。”司马衷还真是好哄,几句话就眉开眼笑。 张度从翠喜手中接过了羊肉,很是是细心地挑拣了一番之后才放到司马衷的嘴里。司马衷就像是一个巨婴般,任他服侍。 在吃完后,张度给他擦嘴的时候,司马衷忽然问道:“皇后,你是不是觉得朕特别无能,特别没用?” “皇上为何要这样说?”羊献容略略有些惊讶,但这几日与他的相处,除了偶尔任性些之外,倒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个贱人一直说朕是个傻子,是个蠢人,无能又无用。”司马衷看着羊献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光灼灼。 “贾南风?”羊献容看了一眼张度,张度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之前过得极不愉快,甚至是互相辱骂过的。 “对,那个贱人,她讨厌朕,讨厌朕。”司马衷忽然大力拍着床板吼叫起来,“她是贱人!她想让朕死!现在,是不是她下毒了?她还毒死了朕的儿子!她这个毒妇!” 司马衷忽然狂躁起来,把身上的被子掀开大力扔了出去,使劲拍着床板,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朕不能死!朕要活着!朕是真龙天子!” 第110章 发了疯的傻皇帝 面对司马衷的突然发疯,羊献容也吓了一大跳,兀自发呆。 翠喜以极快地速度将她扯到了角落里,张度已经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冲了上去按压住了司马衷的身体。 “皇上,无事了无事了,那个贱人早都已经死了,放心吧。” “真的么?”司马衷看着张度,眼睛里却全都是恐惧,“但朕肚子疼呀,是不是贾南风要害死朕?” “怎么可能呢?就是吃坏了肚子而已,没事的。”张度极力安慰着他,也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 趁着司马衷略停顿的瞬间,他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司马衷愣了一下神,但还是很自然地咽了下去,然后才说道:“一切都结束了对不对?” “是呀,皇上,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没事了。”张度摸了摸司马衷的额头,见到他没有再有激烈地动作,就示意那两个太监松开了司马衷,然后将扔在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两名太监慢慢退了下去,但没有走远。 很快,司马衷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十分平稳,继而又开始打鼾。 直到此刻,张度才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看向角落里瞪大眼睛的羊献容,直直地又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恕罪。” “啊?这又是哪里错了?”羊献容不知道张度为何要这样说,翠喜略略侧身拦在了她的前面。 “皇后娘娘莫怕,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张度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深深的疲惫感,连日来司马衷的折腾也让五十多岁的他心力交瘁,整个人的身姿更加佝偻。 “哎,张总管这话说的,别这样,先起来吧。”羊献容伸出了手,翠喜也从旁帮忙,把张度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们去偏殿说吧,让皇上安静地睡一会儿。” “好的。”张度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是躬着身子请羊献容先行。 在偏殿里,张度并没有隐瞒,告诉了羊献容关于皇上为何这般模样的缘由。 司马衷刚刚出生之时,也是粉雕玉琢的孩子,皇上司马炎极为喜欢他,整日里抱在怀里不撒手,就连换尿布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不假他人。 可就在他长到四岁的时候,一日皇上司马炎外出巡查兵营情况,因风大天寒就没有带着他。可也就是这一天,年幼的司马衷掉进了冰冷的水塘之中。 谁也说不清楚他为何掉下去的,因为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贴身太监张度一直跟着他,但那天的那一刻,皇后喊他去给司马衷再拿一件外袍。他便嘱咐身边的太监盯住了司马衷,莫让他乱跑。 四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他在御花园里看看这里,看看那边,觉得什么都很好玩,就连地上的小蚂蚁都能够看半天。 他喊身边的太监,让他去拿些蜜糖来,他要喂蚂蚁吃蜜糖。 太监想着这是宫里,又是司马炎的寝宫附近,不会有危险,就应了一声,快去快回地取了蜜糖。 谁知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司马衷的身影。当时他以为或许是藏在了假山石后面,等着吓他一大跳,就呼唤起来:“太子,莫要吓奴才呀,奴才胆子很小的,您快出来吧。” 但是,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太监有些慌张,就跑去了假山后面寻找,也没有看到。 “太子,奴才取来了蜜糖,您出来吧。” 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向了池塘,发现那水面上飘着一件明黄色的袍子,正是司马衷刚刚穿的衣衫。 他立刻慌了神,急急地跑过去,不管不顾地跳进了池塘中。 这池塘的水对于成年人来说并不算深,只是到了腰间而已。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特别是四岁孩子来说就足以灭顶了。 太监将衣袍抓住,就已经感触到了司马衷的小手。他急急地将人拉到身边,发现他是朝下的状态。 “太子啊!来人啊!”他大喊起来,同时也将司马衷翻转过来。 小脸惨白,呼吸皆无,只是身上还有些温热。 太监急疯了,扛着司马衷就爬出了池塘。闻声而来的太监以及禁军们立刻过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司马衷放在了地上,查看着状况。 等张度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些人围着司马衷一直在哭。 他跪在司马衷的身边,摸着他小小的身躯,一阵阵发冷。 这可是太子!是大晋的太子! 他们这些人全都会被砍头的,甚至有可能是车裂的下场。 “不行,叫太医,必须救回来!”张度吼道,同时他也开始为司马衷做急救,按人中,拍后背吼心口,倒挂控水……真的是一通折腾,竟然让他有了微弱的喘息。 秦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司马衷的手指都能够动了。 此时,众人才松了口气,总算是自己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等司马衷三日后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痴傻的孩子,不能辨别身边的人,也不认识自己的父母。他一直在尖叫,惊恐地把手边能扔掉的东西全都扔掉,大喊大叫,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许真人赶到之前,他一直是这个状态。 许真人不仅是玄学大师,也深谙医术。他为司马衷诊断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拉着司马炎在寝殿密室里说道:“皇上或许是要做好另立太子的打算了。” “什么?不成!只能是衷儿!”司马炎把这个孩子都疼到骨子里去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呢。 “这孩子即便是救回来,智力受损,之后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认知,怎能做一国之君呢?”许真人跪在了司马炎的身前,“等您百年后,您可以愿意见到生灵涂炭的大晋皇朝么?” “可这是我的衷儿啊,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司马炎的声音颤抖,扯住许真人的衣襟,“救他呀!” “臣真的没有办法了,太晚了,或许早些时日还有得救。”许真人同司马炎的关系极好,只有他敢在司马炎面前说实话,“这孩子怕未必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必然是有人害他落水的。” “谁?谁要害死我的衷儿?”司马炎吼叫起来,那声音也似要将皇宫的房顶喊穿。 这是他的太子,是日后要继承皇位的人。 现在,却变成了痴傻呆儿。 求点赞,求推荐票,求月票。 司马衷为何拉肚子?司马伦等人也在拉肚子? 是不是有人下毒呢? 坏人已经出现在前文之中了,嘿嘿, 大家猜一猜是谁?为什么? 第111章 纷纷扰扰结同盟 “其实,皇后娘娘进宫也是为了自家的妹子……”张度直接说了出来,很是认真地看着羊献容,眼底却有一丝悲凉划过。 “张总管。”羊献容长叹了一声,屏退了翠喜和兰香。扶着张度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必然也是不瞒你的。因为之前打听过此事,也知晓许真人的医术高明,就想着让他给怜儿试试。但说是许真人只给皇家之人看……那我就嫁过来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是个女娃,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何必如此费力呢……”张度的意思很明显。 “但是她是我娘亲的女儿,是我的妹妹。”羊献容很是郑重,“她是我的家人。” “皇后娘娘如此重情重义,老奴很是赞叹。”张度轻声说,“但嫁入皇家,您可曾想过未来?” “您是指这个越发混乱的局面么?”羊献容自嘲地笑了笑,“民间早就有传闻,说是各地的王爷都在蠢蠢欲动,想取而代之……” 听闻此话,张度立刻紧闭了嘴。 “这屋里就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再说了,之前我也说过,既然入宫,自然也是会对皇上好的,这人是我的丈夫呀。” 最终,张度也只是长叹了一声,“皇上此番模样,也是因为废后贾南风见他常犯惊恐之症,心中极为厌烦,之后就曾经对他打骂,乃至折辱……老奴自是拼了命的保住皇上,但皇上心里难免没有阴影。还望皇后娘娘多多包涵……” “你这话又见外了不是?”羊献容叹息地声音更大了一些,“只望你们不要排挤我才好。” “不会的不会的。”张度又想跪下,羊献容大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张总管以后莫要对我下跪,无论任何时候。” “皇后娘娘,老奴现在也不是总管了……” “那我不管,反正在我这里,您依然是总管。” 给了张度定心丸,也给了他无限的信任。羊献容把能说的话全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张度是否能够真心对她了。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大晋皇宫中,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发生着。 司马衷睡下之后倒是很安稳,张度说他给皇上喂下去的是许真人给他配制的药丸,在癫狂之症发作的时候服下一颗,能够舒缓紧张的情绪,也可以快速入眠。 不管怎么说,安静下来的正阳宫倒是透出了一丝温暖。冬日的阳光下,摆在寒风中的枯枝都有些舒展之意。 不过,很快翠喜就发现正阳宫里很多人都开始了腹泻,频繁地奔去了茅厕。不过,这也仅限于司马衷的太监宫女,羊献容这边的人没有这种状况。 一下午,竟然十几个人平均拉了三四次,这就令人警觉起来。 张度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询问情况,从饮食到穿衣睡觉等等,问得极为仔细,但都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此时,张良锄和袁蹇硕也来回禀,说是他们发现司马伦等几位王爷家中的奴仆也有拉肚子的情况。症状都不重,但就是在拉。吃了些汤药,但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事情倒真是奇怪了。 羊献容把所有人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症结所在。 翠喜拿来了这几日她们这边的饮食清单,和皇上吃的一模一样。就连烤羊肉也是大家分食的,她们这边也并无不妥的情况。 “去皇上那边再看看吧。”羊献容觉得最终的问题怕还是出在司马衷这一边。 她带着张良锄袁蹇硕以及自己的两名婢女,又来到了司马衷的正殿寝宫,看到他依然在睡着,就悄悄喊了张度和秦太医出来,说明了情况。 他们两个也很是挠头,猜不出具体的缘由。 司马颖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说话,问了问皇上的情况后,说自己刚刚把膳房的所有厨子杂役全都拘了起来,且有些人进行了刑讯逼供,也把米面肉菜、酒水果品统统查了再查,却丝毫没有发生任何疑点。 “王爷,那些低等级的杂役宫女太监可有腹泻状况发生?”羊献容沉思了片刻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司马颖想了想,“目前只局限在皇上贴身伺候的这些人身上。不过,浣衣所倒是有两个也在拉肚子。” “把那两个人叫来吧。”羊献容眼中忽然一动,看向了张度,“皇上换下来的衣物都放在哪里了?” “因为有味道,先暂时放在恭房了。” 羊献容点点头,又问秦太医:“这腹泻到底如何?” “其实,症状很是轻微,并不会危及性命。但奇怪的是,平日里服用一剂汤药即刻痊愈,但刚才老臣给他们都熬了汤药,也喝了下去,但说是依然肚子里咕噜噜地响个没完。”秦太医一只胳膊吊着,另一只胳膊还拿着药罐子,看着也挺可笑的。 “或者,本宫再问一句。”羊献容也觉得没有任何线索能找的出来了,在寝殿里四处转了转,才问道:“这么说吧,现在皇上身边有谁没有拉肚子?” “老奴。”张度咧了嘴,“说句僭越的话,老奴因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至今还没有拉过。” 羊献容也是忍住了笑,看着他,“那您还是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过来。” “老奴可以再等一会儿。”张度也笑了笑,总算没有那么客气了。 “其实,还有个人应该也没有腹泻。”张良锄想了想,“采办所的许青山,平日里也在皇上这里当差,收拾寝殿什么的。他因为‘去势’感染,在金镛城躺了几日,今日刚刚回来。” “人呢?”这个话题对于羊献容来说有些尴尬,但她还是继续问道。 “老奴让他去清理寝殿的地板,也去收拾一下恭房。”张度望了一下恭房的方向,“应该在里面呢。” “哦,那你们再问问吧。”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王爷可有腹泻?” 司马颖尴尬地摇了摇头,“本王康健得很。” 第112章 厕纸贵过百姓粮 又过一日,张良锄也腹泻了。 他正和羊献容说着话,忽然觉得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转身就跑去了茅厕,留下羊献容很是错愕地坐在那里。 张度过来说皇上已经醒了,状态还不错,想找几本字帖看看。 羊献容就随便拿了两本去了司马衷的寝殿。 住得近真是好,两边的太监宫女都没有必要跑来跑去。 司马衷大约也是拉空了,暂时也不想吃东西。就躺在床上看字帖,在空中描摹着一笔一划的样子。 “皇上不爱读书,却极喜欢写字。”张度小声说着,“他说那一撇一捺倒像是袁统领挥刀的样子,若是运用好,也有金戈铁马的效果。” “这样的形容,倒是第一次听到。”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痴迷的样子,仿佛空中就悬挂着宣纸,而他手中有一支笔,挥舞间竟然极有意境。 “先皇也曾经说过,这痴儿有个爱好也是好事情,总比浑浑噩噩过一生要强。”张度的眼中全是疼爱之色。 “嗯,这样真的很好。”羊献容也不想打扰他,只是放下了字帖,站在寝殿的外间,摸着他桌子上的砚台笔墨。这都是一等一的好物,十分贵重。 张良锄已经洗净双手,悄悄走过来轻声说道:“秦太医给大家都熬了药汤,他们服下之后,只能说是症状又轻了不少,但并没有痊愈。” “也许,没有那么快吧。”羊献容这几日全听的都是腹泻的事情,自己都觉得肚子不舒服了。“那个采办怎么说?他有何不妥么?” “没有,至今很是健康。”张良锄略略停顿了一下,又轻咳了一声,似乎是保留了什么。 “说吧,在本宫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羊献容都已经做好了恶心自己的打算,人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还能怎样呢。 “这许青山怕是因为去势未尽,又感染化脓,心情很是不好。那日奴才多问了他几句之后,他很是不耐烦,并且怼了奴才。” “也是情有可原。”羊献容已经开始头疼了,觉得这寝殿内的空气都变差了,“开窗可好?今日天气不错,透透气也是好的。” 张良锄赶紧将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却又看到秦太医正在询问一个太监:“近日若有任何腹泻情况,一定要和我说啊。” “秦太医的好意奴才心领了,真的没事的。反正这些日子,奴才也没在宫里吃宫里喝,都在那金镛城里受冻,身体好得很。就连擦屁股的纸都是自己带的,还要查奴才么?”听这说话的口气极为不满,羊献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就是采办许青山。”张良锄低声说道,“他在宫里时间挺长的,资格老,脾气大,所以大家平素里也不会和他起冲突,也不太和他说话。” 秦太医脾气也是好,只是叹息了一声,单手拿着一个香炉往寝殿走进来。 张良锄赶紧去为他开门,轻声说道:“秦太医小心些。” “哦,没事的。我把这个香炉里放了些安神的首乌藤,烧一会儿,也散散恭房里的味道。” “那还是奴才帮您拿过去吧。”张良锄接过了秦太医手中的香炉。 羊献容心中一动,也说道:“本宫和你一起过去看看。本宫还没有见过皇上的恭房是什么样子的。” “皇后娘娘……这也没什么可看的……”张良锄咧着嘴干笑了两声。 羊献容也笑了,“看看呗。” “奴才给您带路。”既然皇后要去,张良锄也不能阻拦。那秦太医也不能不去,翠喜和兰香也要跟着,张度当然也是要过来的……结果就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皇上司马衷的恭房。 这是在寝殿的后面单独的一个房间,面积很大,分为前后三间。一间为更衣之处,一间是出恭的地方,一间是洗澡的地方。分工明确,收拾得也相当干净。 羊献容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咂舌。 她天元宫的恭房也很是奢华,但也不至于在墙壁上贴上金箔,恭桶都是纯金打造的,看着明晃晃的耀目万分。 她本想说句什么,但看到一旁放着的“厕纸”,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不然司马衷曾经嫌弃过她用的那个厕纸,原来他使用的是明黄色的真丝绢料,手感柔软细腻,竟然还有滑嫩之感,且薄如蝉翼,但又不会轻易撕扯烂掉……每一块都是手帕大小,叠放在一起,看着也有不少。 “这是皇上用的……”张度低声解释了一句,“专供皇族使用。皇后娘娘那边也是有的,只是您可能没用吧。” 羊献容这时才想起来,当时进宫的时候,翠喜和兰香拿着这个过来的时候,这三个人竟然都以为是手帕,还说怎么会给这么多呢? 现在,她们还真是个笑话了。 “这多少银子?”翠喜都忍不住问了出来。 “一两金。”张良锄赶紧回答,“刚看过账本。” “……这得买多少饼子呀。”翠喜和兰香都忍不住去摸了摸,小声说道,“咱们那份好像是被我压在箱子底了,回头拿出来再看看,怎么也有五十两金呢……” “不止吧,每个月都有送过来的……”兰香都开始用指头计算起来,“我记得怎么也有百条了……” “哎,回去数数。”翠喜的脸上都流露出财迷的样子。 羊献容轻咳了一声,才说道:“这是大晋的皇帝,当然要用最好的。” “是是是。”这两名婢女赶紧低头,但又忍不住相互拉了拉手,表示很激动。 但这两人到了晚上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们两个也开始腹泻了,跑了好几次茅厕,隐隐还有控制不住的迹象。兰香因来了葵水,症状竟然重了不少,整个人没有力气,躺在床上。 羊献容有些急了,让她回去天元宫自己的房间躺着。想了想,又觉得很是不放心,自己去回了天元宫。 翠喜的症状轻,她正在为兰香收拾被褥,准备暖炉。 刘曜单手拎了一筐炭火走过来,“这宫里是怎么了?我看不少人都在腹泻。” “炭火处的人有腹泻么?刘大哥腹泻了么?”羊献容急急地问道。 “这个,没有。”刘曜摇头,“到底是什么问题?吃坏肚子,一两日也就好了,怎么这么久了?” “是啊,怎么会这么久呢?如果说是有人下毒,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羊献容看着兰香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不安。 第113章 巧心思锁定元凶 “难道你们背着我吃了什么?”羊献容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了,兰香捂着肚子都开始出了冷汗。 翠喜又为她盖上了一层棉被,从床榻下飘出一张明黄色丝绢,正是皇上司马衷的“厕纸”。 “奴婢们跟着女郎同吃,并未吃过其他的。” “或者,你们摸过什么?”刘曜也问道。 “不曾。”翠喜摇头。 “其实,说起来,奴婢们就是在下午……用了一下皇上的这个‘厕纸’。”兰香小声道,“咱们宫里有很多,奴婢和翠喜就想着也用一下试试,看看什么感觉。” 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也不至于吧,不都是厕纸,能好到哪里去?” “是呀,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兰香很是认真。 羊献容忽然心念一动,转头看向了刘曜,刘曜此时也正看着她,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厕纸!” “什么?”翠喜没有明白,双手捧上了这丝绢,“这是干净的,没用有过的。” “这孩子真是体贴。”司马伦满意地笑了起来,眼中也柔和起来。 亲信孙秀捂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都瘦了不少。他满脸的阴郁看着大牢中的这些人,冷声说道:“王爷,或者,您就下令将他们都杀了吧。” “其实,有一个疑问的。”羊献容还是说了出来,“之前看到张总管这边的一个账本,写着这厕纸是来自千里之外的蜀地,当地多山多雾,厕纸染毒或许是和当地的气候地理环境有关。若是能去查查这厕纸的制作源头,或许就能够解开谜团,也不至于要杀这么多人。” “皇上莫要动怒,事情还是要再查一查的。”司马伦又是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既然找到了腹泻的根源,这几日您就先好好休息吧。” 司马颖进宫带来的消息是,司马伦等人因为停止使用“厕纸”半日后,就再也没有腹泻的情况发生。 结合宫里的状况,可以断定一定是“厕纸”出了问题。 “哎,不是啦,就是可能在制作的过程沾染了什么呢?这东西做起来很是复杂……皇上,要不您就别用了,臣妾那边的厕纸也挺好的。”羊献容忽然想到,若是此时让司马衷等这些皇族弃用这种金贵的厕纸,是不是还能为宫中用度开源节流呢?之前那个光禄大夫石恺之似乎还写过什么折子上奏皇家的奢靡之风吧。 不过,司马颖可不管这些,他要的是答案。而司马伦要的是维稳。他一再强调,目前的状况很是不明朗,似乎有什么在隐隐涌动。 所以,他要做到的是稳定。 翠喜和兰香也喝了秦太医给开的汤药,第二日也没有继续腹泻。翠喜的身体更好一些,已经痊愈了。正阳宫那边的司马衷也没有拉肚子,除了腿还疼以外,没有任何不妥。 皇上司马衷知晓此事后,更是震怒不已,拍着龙床大声喊道:“这群不要脸的人,竟然在朕的厕纸上做文章,就是要害死朕啊!” “羊咩咩,你说什么?”司马衷忽然看着羊献容,“有人在制作的时候就下了毒?” 此时的司马伦和司马颖倒是真的思考起羊献容的这个提议,孙秀问道:“皇后娘娘如此金贵,怎能用普通之物呢?” 羊献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衷,发现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正常,甚至隐隐有君王的严厉气势。 自她上花轿的那一刻就没有消停过,自己本想着看看热闹就回襄阳去了,谁知道这一留竟然这么久。凤銮的大火,层出不穷的命案,甚至是宫中因尺八闹出的鬼魅之事。 “那不成,你那边的太硬了,朕不要。”这一刻,司马衷又展现出痴憨的表情,让人又有些不适应。 “把他们都杀了!敢害朕,全都杀。”司马衷还在拍龙床,张度怕他的手疼,悄悄在他的手下方垫了软垫子,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他也真是可怜,“去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次丢进大牢之中又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但他是采买所的主事,这些“厕纸”都是经过他的手才进入宫中的,追责也是要找他来算账的。 “还未查出真凶和他的目的,再等等。”司马伦一脸黑,大牢中说什么也有百十来号人,这要是都杀了,民怨会起,到时候就控制不住了。 “莫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刘曜干巴巴地安慰着,心里也在叹息。 原本想着今日为她最后一次烤羊肉后就离开这里了,可眼看着她的婢女也倒了下去,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安已经慢慢扩大,不知道要如何平复了。 羊献容看着刘曜,轻声问道:“会是有人下毒么?是为了什么?” “外祖父对容儿真是最好的。”羊献容扯出了一个甜美笑容,让翠喜立刻准备了一下红枣茶,“大家喝一些热茶,暖一暖身子吧。” 床上的司马衷忽然又喊了起来,“羊咩咩,你去那个什么蜀地看看去,要是有人真的害朕,就直接杀了。” 刘曜也是第一次在羊献容的小脸上看到如此疲惫之色。自从他见到她的那一日起,还从未见过她有如此深陷的黑眼圈以及厌倦之情,她慢慢变得没有那样明朗自在,像是被这皇宫束缚住了一般。 “容儿始终是个女孩子。”孙秀也是极为慈爱的目光看着她。 羊献容将这丝绢放在手中,又再次感叹了一下这奢华的织锦技术。“和咱们的两位张大总管,还有成都王都说一声吧,先暂时不要用这个厕纸,偷偷用也不可以。” 司马颖的动作极快,立刻让禁军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都抓了起来丢进了大牢之中,只要接触过“厕纸”的人无一幸免,首当其冲的就是许青山。 “是。”翠喜立刻转身出去通知他们了。 “哎,外祖父莫要这样说,容儿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其实,这些厕纸容儿也没用过,也没有那么多要求啦。” 禁军大牢中挤满了相关的人犯,他们被打得哭爹喊娘,喊冤的声音震天响,谁都不肯承认下毒一事。 “胡闹,皇后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呢?”司马伦不认同。 “怎么不可以?羊咩咩这么聪明,是她先发现厕纸有问题的。”司马衷还顶起嘴来,“让羊咩咩去,若是有好吃的,给朕带回来一些哈。” “皇上……”羊献容也撇了嘴角,“不要啊,那么这么远……” “那才要去看看呀,说不准很好玩呢。以后,等朕的腿好了,也去看看的。”司马衷的眼睛亮亮的。 第114章 轻车简行去蜀地 司马衷强烈要求羊献容去蜀地看看,可皇后出行是极为浩大和繁琐的事情,这可不比在洛阳城里闲逛,这可是要去千里之外的蜀地。 司马伦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说道:“也不是不能去,但容儿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总归是不安全的。袁蹇硕身上有伤,也不能随行。那安全护卫之事很难保障,不妥不妥。” “不妥不妥,羊咩咩必须是要去的。”司马衷学着司马伦的口气说着,“皇叔,你定要为我讨还公道。让羊咩咩去查找凶徒到底为何这样做?他这可是要残害我们司马一族啊?” 司马衷这句话一出,就连司马伦等人都愣住了,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这可不仅仅是司马衷腹泻,而是司马伦等皇族之人也在不停地拉。 “皇上说的极有道理,容儿还是可以去一趟的。”司马伦忽然又支持了他的意见,“颖贤侄的领地不就是蜀地,那就让他跟你走一趟吧。” “啊?”羊献容愣住了,不过是随口说了一下,现在竟然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个后位还没有坐满两个月,这就要走么?她在心里也嘀咕起来。 “不日就又要风雪来袭,这时间并不适合长途行进……”司马颖都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就又被司马伦拦住了,“无妨,本王也是去过蜀地的,快马加鞭十日必然也就到了。另外,现在去,过年前刚好就回来了,也能够赶上新年宴席,刚刚好的。” “可皇上还有伤在身……”羊献容也问了一句。 “羊咩咩,不用朕,朕就在这里等你,看看字帖,老老实实吃药,等你抓到凶徒!”司马衷竟然坐得笔直,很是郑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离弦的箭,不去都不行了。 羊献容带着自己的婢女们又搬回了天元宫,琢磨着应该如何出行的事情。刘曜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来向羊献容辞行,他的伤好了大半,要从牡丹苑出宫去了。 “刘大哥是要回襄阳么?”羊献容有些不舍,毕竟这些时日天天看到他,心里总是把他当作自家兄弟看待。特别是大哥去了西北,二哥在北军府做武卫没空进宫,倒是刘曜常常在身边晃悠,无论是烤肉还是闲聊,都是极为开心的事情。 “是啊,出来三月有余,是该回去了。”刘曜心中也有万分不舍,但想着人生在世,终有一别的道理,眼光黯淡下来。 “要是刘大哥欢喜,可否随我去一趟蜀地?”羊献容试探地问道,“刚刚皇上让我去一趟蜀地,查查那‘厕纸’的事情。” “什么?怎么会让你去?”刘曜很是吃惊,“太不安全了。” “其实,也还好。成都王也会跟着的。”羊献容轻叹了一声,“这事情涉及到了皇室的安危,自然是要尽快破了才好。若是歹人换了方式,真的把毒投进了饭碗里,那司马一族怕就再也无法坐在这里,大晋也就要没了。” “可不能这样说。”这几日在宫中久了,刘曜都学会小声交谈,时时谨慎。 “只是随口而说。”羊献容干笑了两声,“我想着只带兰香和翠喜。刚刚赵王恢复了张度的大总管一职,所以张良锄会跟着我一起走。其他人都会留在宫中……哦,没关系的,人少一点反而简单。我们会跟着成都王的车队行进,也不会特别显眼。” “他跟着去?”刘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能做什么?” “蜀地是他的归属,大约还是可以的吧。”羊献容轻笑了起来,“有个王爷跟着,我这个皇后不也算是有些身份么?再者说,或许也是让我安心呢?” “这话怎么说?”刘曜没有明白这个意思。 “刘大哥,你要知道,这里是大晋王朝,刚刚死了一个皇后,我这个新晋的皇后才入宫就要远行,若真是让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难道不是被发配了?流放了?” “呸呸呸,这都是什么?瞎说八道,童言无忌。”刘曜竟然学着洛阳城内市井民妇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嘴,终于让羊献容笑出了声,也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嘴。 那红唇竟然如此显眼,红润饱满,令人有些遐想。 司马颖想着也不能过于隆重出行,所以就只是带了五十名亲随,并将刘曜三人编入了自己的亲随之中,安排了三辆马车,在第二日清晨悄悄从皇宫侧门将羊献容等人接了出来,出发去了蜀地方向。 这一路向南行进,沿途都是官道,路面平坦宽阔,走起来十分舒适。道路两旁的风景也非常宜人,可以看到茂密的树林和连绵的山峦,让人心情愉悦。而且,这条路上也很是繁华,不时会有商队和行人经过,走不到半日就会有市集,城镇,入住客栈也相当干净整齐,整体感觉让人舒适安全。 他们虽然是一起前行,但明显还是分为了三个部分,司马颖带着亲随在前面引路,羊献容坐在马车里跟随,刘曜三兄弟则极为闲散,他们时而快时而慢,还常常不见,而后又出现,给羊献容带一些好吃好玩的,博她一笑。 就算是羊献容没有练过武功,但身体比一般女子要强一些,因此晓行夜宿,竟然不用八日就来到了蜀地的腹地青阳县。 皇上司马衷所使用的御用“厕纸”正是出自此处。 蜀蚕,一种特别娇嫩且对环境挑剔的蚕种,只食用生长在青阳县附近丘陵山坡上的特有低矮大叶桑树叶。这种桑树叶提供丰富的营养,使得蜀蚕能够生长良好并产出品质上乘的蚕丝。这种蚕丝质地滑爽且透明度高,是制作珍贵丝绸织物的最佳选择,同时也是青阳县向皇家进贡的珍贵贡品。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青阳县县令肖若白早早就守在了官道之上。他也没敢穿官袍,只是便装出行。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书生,有些弱不禁风。 见到司马颖的时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甚至都有些结巴地说道:“王爷,下官的确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下官一定全力相助勘查此事,务必要揪住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第115章 蜀道难但还能走 羊献容所乘坐的马车极为奢华,毕竟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马车,皇权专属气息极为明显,就连木质的车轮都镶嵌了一条金边,在蜀地有些温热的晴天中,竟然还有熠熠生辉之景。 青阳县县令肖若白悄悄咂舌,尽管再好奇,他也不敢多问多看,只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心里也揣测着这里面端坐的女子衣着样貌。 不过,这些都是皇家的事情,他这个身份和地位是不够资格现在就能够窥到真容的。 马车车帘拉得紧紧的,羊献容并没有下车。车中有婢女清咳了几声,坐在车辕旁的张良锄立刻轻声说:“继续行进吧。” 司马颖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挥了挥手,让肖若白在前面带路,众人要先前往县衙进行休息。 这一路走下来,羊献容悄悄观察过司马颖,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并且,他的确也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相信他人或者让他人靠近的人。 就如他们经过一个极大的集市时,羊献容忍不住美食香气的诱惑,还是下车去闲逛起来。司马颖和刘曜他们这些人也不好多说,毕竟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所以,一大群人跟在她的身后,很是显眼。 后来,羊献容嫌弃这个“尾巴”过于长,就只让司马颖和刘曜留在身边做保护,其余人就散落在人群中,默默跟着好了。 在繁华的集市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司马颖,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因其优雅的气质和英俊的外表,自然成了女人们瞩目的焦点,其魅力远超刘曜这位粗犷型男。 有热情的商贩向羊献容介绍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司马颖一概阻挡。倒是刘曜很高兴地陪着羊献容一起挑挑拣拣很是开心。 不过怎么说,司马颖是严谨和讲究的,也极讨厌那些粗鄙的人和物品。他也很不喜欢街市上的那些吃食,只会吃大酒楼中的菜肴。甚至还劝羊献容也莫要吃这些东西,不干净。 县衙在青阳县的中心地段,人流量也极大。 行人们纷纷避让着他们一行人,也在窃窃私语议论着。 司马颖可不会理会这些事情,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还让后面的侍从快一些将羊献容的马车也赶进去。 县衙的庭院宽敞而宁静,几棵古老的柏树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给这个严肃的地方增添了几分生动。 羊献容在这里下马车的时候,司马颖早已经站在车下等候她。 在张良锄稳稳地放下脚凳后,翠喜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兰香敏捷地下了车,后面才是羊献容慢慢下车。 肖若白虽始终低着头,但心中早已对来者的身份做出了判断。根据两日前收到的来自洛阳城同僚的密函,他明确了皇后羊献容将随同司马颖亲自莅临此处,秘密调查关于“厕纸”的事宜。 无疑,作为“厕纸”的唯一出产县,他的处境极为敏感。皇族因“厕纸”而腹泻日久,若因此事牵连,他甚至有性命之忧。因此,他必须谨慎应对此等重要的调查事宜。 “行了,给皇后娘娘行礼吧。”司马颖看着羊献容已经下了马车,便让众人行礼,“即便是在外面,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青阳县县衙的一众人等全都跪在地上,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羊献容现在也习惯了这种礼仪,很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行完礼之后,才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免礼平身吧。” “多谢皇后娘娘。”肖县令又带着人齐齐地行礼。 司马颖轻咳了两声,肖县令等人又赶紧跪了下来,“王爷千岁千千岁。” 总算是礼数周全,没有失礼。 肖县令悄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又躬着身子说道:“回皇后娘娘,王爷,下官已经将后院打扫出来,您们舟车劳顿,可以先到后面歇息一下……” “这就不劳烦肖县令了。”司马颖看了他一眼,“你忙你的去吧。” “是是是。”虽然身子还保持了躬身弯腰的状态,其实他的心早就巴不得走了。 羊献容也没有停留,跟着司马颖他们径直去了后院。 肖若白只有一个老母亲相伴,所以后院的住所很是干净。更何况,他也早早先把母亲送到朋友家小住几日,等着司马颖他们走了再回来。 羊献容也没有嫌弃这里的简陋,只是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热水之后,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这连日赶路,整个人都疲惫了不少。重点是他们带着任务来的,也没有什么心情闲逛。 “接下来,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么?”司马颖站在一旁看着她。 “王爷。”羊献容笑了一下,“这一路您也辛苦了,何必还要站着呢,坐下吧。再说了,这又不是在宫里,你我也没有那么生分吧。” “这是皇族的礼数,应当的。” 又来了,司马颖这一路的疏离感令羊献容也很是憋屈。 “行了,现在这里也不是讲究礼数的地方,能够尽快发现问题的根源所在,早早找出凶徒或是缘由,我们就可以快快回去了。”羊献容放下了手中的热水,看着正在走进来的刘曜,沉吟了一下说道:“莫要透露我的身份,只是跟在王爷身边的婢女……” “不可。”没等羊献容说完,司马颖已经断然拒绝。 “有什么不可的。那或者这样,我还是北军府的女文书,跟随王爷来蜀地转转,刘大哥是我的武卫,这样总是可以的吧?”其实,羊献容早就想这样安排,从出洛阳城那一刻她就想这样安排,也方便自己的行动。总比一路只能藏在奢华的马车中赶路要舒服自由多了。 “我没意见。”刘曜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要是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更好了。这一路跟着王爷,都说蜀道难,但其实也不太难。就是这吃饭嘛,去的全是大酒楼,吃得过于精致了……我没吃饱,挺难的。” “哈哈哈,刘大哥,别这样,酒楼的饭菜挺贵的。”羊献容笑得极为开心,整个人也轻松不少,没有了刚才故意做出的端庄之姿。 第116章 原来背后故事多 事情不能拖,羊献容建议司马颖大家稍作休息后就换上便服在青阳县到处转转。司马颖点头答应下来,也安排了下去。所以,很快,肖县令还是穿着自己那身书生的棉袍,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他与司马颖同岁,但看起来却是要老上几岁。 换上素雅女子装的羊献容带着翠喜和兰香走出门的时候,还是多看了他好几眼,才问道:“肖县令在这里多久了?” “一年不到。”肖若白都不敢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听说肖县令就是青阳县本地人,考取了功名才又回了青阳县,也算是衣锦还乡做大官吧?”羊献容也没所谓他这副模样,只是往前走,让他跟上就好。“你也莫要紧张,现在都是私服,我们随便闲聊几句好不好?若是让旁人看到了你这幅模样,我岂不是立刻就被人认出来了?还怎么玩呀?” 听闻羊献容这样说,肖若白也不好如此拘谨,只是尴尬地笑了笑,“青阳县地方不大,也很少有权贵的人来。最大的官员就是光禄大夫石恺之石大人来过一次,我们青阳县真是跪了一片迎接的。” “他此行的目的何在?”羊献容颇感好奇,遂向司马颖发问。 “他因故被降职,故而在此闲逛。” “他已身居如此高官,缘何还会遭到降职?”羊献容对此颇感不解,只能将目光转向司马颖。 她忽然发现,司马颖即便是穿了普通的青衫长袍,竟然也有不同的内敛之姿。衣袂在风中飘扬,透出一股清雅脱俗的气质。长袍的线条流畅,质感柔软,穿在身上既舒适又雅致。 “先前上书,说是司马皇族过于奢靡浪费,洛阳城中攀比斗富日渐混乱,希望赵王好好处理此事。特别是皇上大婚迎娶皇后花销太大……咳咳,他认为贾南风专权之时很多话不能说,现在既然赵王摄政,至少可以说说吧……” “结果?” “结果,他还参了赵王的孙子……这人就是当街策马,伤了张良锄的那个人,赵王的嫡孙司马山……” “啊?”羊献容想起来了,那时她第一次出宫想查查凤銮旁的女尸,就在路边,有人策马而过,张良锄伤得不轻,这事情后来也没顾得上追究。 原来是这个人。 张良锄站在一旁咧了咧嘴,没有吱声。不过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你知道是司马山伤得你?”羊献容蹙眉。 “哎,没事的没事的,奴才的伤都好了。”张良锄可不敢说什么,赶紧低头装傻。 “这是赵王最喜欢的孙子,怎么可能处罚呢?”司马颖眼中有一丝不屑和鄙夷,“那人吃喝嫖赌,整日不务正业,若是不处理,迟早会出大事的。” “就因为这个?” “嗯,找了由头,说是贾南风被杀当日,他在金镛城外烧了三炷香,有疑似同情贾南风嫌疑,就罢官了。” “……这,他,这……”羊献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张口结舌地看着司马颖。 司马颖终于笑了出来,“赵王有时候也挺任性的,就像是毛鸿宾,人家都表示不再做官了,硬生生给弄回来做了北军府统领,石恺之这事情也好理解,他也是想给文武百官看看,若是有同情贾南风者,轻则罢官,重则杀头而已。” “后来呢?”刘曜站在一旁也很仔细地听着,“我怎么记得前几日在大寒宴之上还看到了石大人和赵王的孙子正在说话呢?” “刘大哥好厉害,都能够认出他们。”羊献容又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我是完全不认识,那么多人,我根本就记不住。” “您不用记,奴才帮您记住就好了。”张良锄还真是体贴,特别会插话。 司马颖又笑了起来,“你这奴才还真是不错呢。” “嗯,张主事很好的。”羊献容对于自己人从来不吝啬夸奖,“所以,石大人做了什么又回来了?” “他在蜀南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翡翠,请工匠雕刻了一个大碗送给赵王当做汤碗。赵王觉得这东西还挺好看的,就收了下来,顺道问了他一句:还要参谁么?他说:卑职只想在洛阳城养老。这不,就又回来了。” “这翡翠挺贵的吧?这碗应该也不小吧?”羊献容问道。 “具体的我也没见到,听说是类似小水缸……” “好吧,懂了。”这不是明摆着斥巨资让自己官复原职,也算是值吧?羊献容脚步没停,跟着众人出了县衙的大门,她这一次只是上了一辆青阳县最普通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先去了种植低矮大叶桑树的丘陵山坡——青阳坡。 刚踏入青阳坡山林,羊献容惊讶地发现,山上矮桑树间的空隙处,竟然种满了巴豆。 “你怎么知道这是巴豆?”司马颖不解,“这东西应该是南方的产物吧?” “哦,怎么说呢?”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泰安郡也有人种的,当时是想调节女子月闭之事,泰安郡仁安堂的掌柜尝试着种了几棵,那我常常去抓药,也就认识了。” 司马颖微微颔首,他依稀记得泰安郡的仁安堂,那是一家生意兴隆的药店。 肖县令详细地解释道:“今年青螟虫的繁殖特别猖獗,蚕农们发现巴豆可以有效地抑制青螟虫的繁殖,因而在矮桑间隙处种植了大量的巴豆。这样做,蚕农们既可以售卖巴豆获得额外收入,又能达到保护桑树的目的。” 羊献容一边倾听着肖县令的解释,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随手摘下几片桑叶,仔细嗅了嗅,确实能闻到一股巴豆的气息。放入口中嚼碎,浓郁的巴豆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 难道这就是导致“厕纸”引发腹泻的根源吗? 其实,若仅仅是这个原因,那也能令人松一口气。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被冤屈,或是遭遇到被杀头的命运。 她看了一眼司马颖,司马颖已经伸手摘了不少叶片,打算作为证据先带回去。 也许,他们这一趟行程就此可以结束了。 只是,没有吃到什么好吃的,刘曜常常吃不饱而已。 第117章 暮色之中下山来 从青阳坡下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这是羊献容他们出来的第九天,又已经查看了蚕丝最初的供料源头,也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心情也算是安稳不少,大家的疲惫之色更甚。 “肖县令,这里可有什么特色菜么?不需要太贵,能吃饱就成。”羊献容看了一眼刘曜,他正在和刘胜说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青阳县并不是物产丰富的地方,平日里大家只是吃些面食,也并无大鱼大肉。”肖若白想了想才小声说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什么忌口?我们这边有一种豌杂面,自是和洛阳的炸酱面不同的。” “哦?好吃?”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亮。 “这个嘛……洛阳城的炸酱面是用拇指大小的肉来炸酱的,我们这里则是喜欢用蚂蚁大小的肉末来做。肉末的一个好处是可以更加均匀的与面融合。拌好的面里肉末粗看不见,细看却满眼满碗都是,吃到嘴里每一口都是肉的香气。”肖若白形容起美食来,眼睛里也全都是光。“杂酱面的绝配是‘耙豌豆’,在青阳县本地人的土话中,‘耙’是软烂的意思,形容一抿就化的口感。” “好呀,就吃这个吧。”羊献容笑了起来,肖若白赶紧低下了头,脑子里忽然有些嗡嗡的响,心跳都不太正常。 “青阳县最大的酒楼在哪里……”司马颖也问了起来。 “王爷……我们去尝尝当地的特色嘛,我请客好不好?”羊献容一脸的期待,这样素雅的妆容和娇俏的声音令司马颖都不忍说出那个“不”字,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看到司马颖不再坚持在大酒楼吃饭,羊献容很是开心,又转头看向了刘曜。刘曜依然还在和刘胜和刘固说着话,没有看向她这边。 因为有些分神,她的脚下滑了一下,身子歪了歪。翠喜立刻拉住了她,低声说道:“女郎小心些,这山路不好走。前方似乎还有人在修建坟墓,挺乱的。” 兰香也凑了过来,扶住了她,“好像还是挺大的坟墓,八成也是有钱人吧。” 羊献容望了过去,果然是看到了很多工匠,正搬搬抬抬地从下方另外一条山路走过去。因为人多,运货,道路更加不平,还有不少碎石和枯枝。 “休息一下?”司马颖看到羊献容停了下来,也停下来,转头问她。“天色日渐黑了,还是要赶紧下山回到县城里才好。” “他们修建墓穴的人不走么?这么晚还要在山上?不害怕么?”羊献容看着又有人抬着长木头走了过去,看那木头都有碗口粗,怕是规模不小,难道是当地什么富庶人家? “修墓穴之人为何要害怕呢?”肖若白挺了挺自己的身板,“他们常年做这些事情自然也是不怕的。更何况,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当然是尽快做好拿钱走人才对嘛。” “也是。”羊献容点了点头,不过她可没有下山,而是跟着抬木头的工人去了墓地看热闹。 司马颖本来还想着拦一下,但看着羊献容兴致勃勃地竟然想看这些,也有些无奈。 反正,既然出来了,就让她多走走吧。 经过沿山路折返并再次向上行走,众人惊觉这一座大墓规模宏伟,其气势丝毫不逊于王侯墓地。 司马颖眉头紧锁,沉声问道:“这是何人的坟墓?” 要知道,在大晋,等级制度森严,若有人违规修建坟墓,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左右不过是那些富庶人家。”肖若白干笑了两声,“因为种桑养蚕织锦,青阳县也是有些富人的。看这个规模,倒像是给自家修祖坟。哦,用的木料也是普通的槐树,不值钱的。” “圈这么大的地方么?”暮色之中已经看不太清楚,羊献容又差一点因脚下的碎石摔倒。 “哎,小心小心。”肖若白伸出手虚虚地搀扶,“青阳县地方大,丘陵山坡也多,这样的大墓也很常见的。天色越发的黑了,皇后娘娘还是下山去吧。” “女郎,走吧。”翠喜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袖,“这大晚上的,看着多吓人啊。” “好吧。”羊献容轻笑起来,“自古以来啊,都是人最可怕,死人和鬼一点都不吓人。” “是是是,就能知道的多,最有道理了。”翠喜怕鬼,紧紧靠在羊献容的身边,一刻都不肯分开。 兰香悄悄笑了起来,和张良锄走在前面,还轻轻将碎石踢开。 司马颖反而走在了羊献容的后面,肖若白跟在他的身边,唯唯诺诺。 倒是刘曜还在和刘胜说着什么,脸色越发严肃起来。 “刘大哥,快些跟上呀,我们要去吃好吃的了。”羊献容回头朝着他招手,“快点儿。” “好。”刘曜也朝她招招手,但还在和刘胜说着话。 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后,羊献容的马车才又进了青阳县县城。男人们自然都是骑马跟随,人数不少。 青阳县算得上富庶,商铺林立,一片灯火之中,隐隐还有些洛阳城的繁华之貌。这里入夜后,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很多店铺和工坊依然在做事,缫丝,纺织,漂染,晾晒……忙得不亦乐乎。 肖若白引着他们去了一家并不大的餐馆,但因为可以停放马匹和马车,可以让羊献容少走些路。司马颖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许。 餐馆里客人不多,有个年纪不小的阿婆正在忙碌着。她的手脚极快,将桌子都擦抹干净,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也不多说话。 肖若白笑着介绍说道:“黄阿婆是我的姨母,在这里开的餐馆也有五十年了。” “哦。”司马颖点了点头,“所以?” “王爷。”肖若白又将声音压得极低,“那您们的行踪不能暴露,我姨母也不是外人,让她给大家做些杂酱面吧。” “好。”司马颖摸了摸这里的桌椅板凳以及碗筷,总算没有挑眉。 “好了,快去吧。”羊献容的确是有些累了,看到翠喜他们站在自己的身后,就招了招手,“都坐下吧,今日又不是在大酒楼里吃饭,随意一些。” “这奴才们可不敢。”张良锄又躬身,“王爷在这里坐着呢,我们可不敢坐。” “王爷,请您移步至那边坐,好吗?“羊献容对司马颖如此说道。一路上,两人的交流多以问候和安排为主,鲜有深入交谈。此时,羊献容一手支颔,揉着后腰,显露出些许疲态。 司马颖点了点头,起身准备走向另一桌。 羊献容随即招呼刘曜:“刘大哥,请坐这里。今日一定要让你吃得尽兴。“ 或许是鉴于在场人数众多,刘曜显得有些局促,步伐甚至有些停顿。他的随从刘胜和刘固不知何故相视而笑,旋即又立刻收敛。 这时,司马颖竟然又坐了下来,极为严肃地说道:“刘曜是外男,不适宜坐在这里,不合规矩。“ 第118章 一碗美味杂酱面 “那就一起坐。”羊献容今日也是累了,柔声对司马颖说,“王爷,蜀地是你的地盘,何必还要这样呢?放松一下嘛,吃完了面咱们就回去了,好不好?” 司马颖竟然都没有敢看羊献容一眼,只是看着刘曜,皱了皱眉。 刘曜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坐了下来,就在羊献容的身边,“三妹妹,这面管饱是么?我饿死了。” “快点上面吧。”羊献容拉着刘曜的衣角,“刘大哥,要不要喝一点点酒?我刚才在长街上看到有不少青阳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要不要你喝一坛,分我一小口尝尝?” “好呀!”刘曜满脸笑意,心情极为愉快。 司马颖坐在了羊献容的右手边,轻咳了两声,刚要说话,羊献容则对着刘曜说道:“刘大哥,今天没什么规矩的,我们就像在明月楼那样吃吃喝喝一下,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好。”刘曜点头,眼睛晶亮。 肖若白很是妥帖地开始帮着自己的姨母为大家端上了小菜和热水,热情地介绍起这些小菜以及制作方法。他还真是口才好,竟然把小菜的制作也说的清清楚楚。比如一棵水萝卜从种植到收获,切块腌制之后必须要在密封的背阴的陶罐里存储,十日之后才可以开封。但若是过了十日,就会发酸。 羊献容兴致勃勃地听着,也小口小口地吃着。等杂酱面上来的时候,她还真的是饿了,顾不得烫就赶紧吃了一口。果然是美味,从她满足的表情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刚刚我听到街市上有女人喊‘耙耳朵’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饿了,羊献容吃了两碗之后,也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就开始和坐在对面的肖若白闲聊。 他的姨母刚好盛了些热汤端上来,笑着说道:“贵人还真是好耳力,竟然是听得懂青阳这边的方言么?” “就是刚刚在青阳坡听肖县令说‘耙豌豆’,说‘耙’是软烂的意思,那‘耙耳朵’是道菜吗?” “不是不是,那是说青阳县的男人都是‘耙耳朵’,软耳根,很听女人话的意思。”姨母笑得更加开心。 “怎能听女人的话?”司马颖又不乐意了。 “怎么不能呀?女人有时候说的是对的,就要听呀。”羊献容也笑着说道,“”我家老祖母说过,男主外女主内,其实‘主内’更重要,家安稳了,男人才能够安心出门做事。所以,听女人的话也是这个道理呀。” “……歪理……”司马颖想反驳,但又觉得羊献容说的对,更何况此时羊献容将一块腌萝卜放在他的眼前,笑眯眯地等着他吃下去。他想都没想就放到了嘴里,结果被酸的咧着嘴。 众人看到斯文有礼温润如玉的贵公子竟然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各个都低下了头。只有刘曜低声问羊献容,“你怎么知道那个酸?不都是十天开封的么?” 羊献容和他“咬耳朵”说话,“因为刚才我也吃到了一个特别酸的,但比较小块而已。那我就注意了一下,其实时间久一点的泡的透,但颜色也会深。姨母的泡菜应该就是一个大陶罐来回倒换,所以一定会有没有取干净的时候,所以也就偶尔会有超过十日酸酸的萝卜。那我只是刚好给王爷夹到了一个嘛……” 她笑的这样可爱,司马颖也不好发火,只是又吃了一大碗面,竟然和刘曜吃得一样多。 饭后消食,自然是要在青阳县的长街上走一走。 这里虽然也进入了冬日,但因地处蜀地腹部,竟然在夜晚都有些潮湿温暖。众人也无须穿得过多,心情更加愉快起来。 青阳县民风淳朴,很多人家也都会在家门口支两个小板凳就开始吃饭了。有认识肖若白的,还热情地同他招呼。 肖若白解释说自己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青阳县大半的人都认识。其实,这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恶性事件,大家过得也都很安静舒适。 吃饱之后,羊献容有些困了。翠喜低声问她要不要坐马车回去了?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份热闹的烟火气息,还想再走一走。 不过,这时候有人在前方厮打起来,还大声吼叫着。刘曜立刻就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 “哎,刘大哥,我看不到热闹了呀。”羊献容想把他扒拉开,但无奈何这人高大威猛,竟然将她的全部视线都挡住了。 “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乡民争执而已。”司马颖张望了一下,“民风淳朴么?也不尽然吧。” 肖若白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王爷,这里真的没什么大事情,那乡里乡亲的意见不合争执一下,也是可以的。” “哼。”不知道司马颖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一直气不顺。 争执的人中有人看到了肖若白,就对他高喊道:“肖县令,快替我们做主呀!” 还有腿脚快的,立刻就跑了过来。唬得司马颖的亲随立刻排出了阵型,拦住了这群人。这些人也吓到了,愣愣地看着忽然私下里出现的几十个壮汉,又慢慢往后退着。 “哎,无事无事,和我说说就好的。”肖若白赶紧从这些亲随之间走了出去,又回头和司马颖说:“没事没事,我来处理。” 这几个人看到了肖若白,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其中夹杂了不少青阳当地的方言,羊献容支棱起耳朵,也只能听了一个大概。 应该是为了青阳坡上一处荒地上的几棵桑树的归属权,这几个人发生了争执,言语之间又很不客气,所以还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这样的事情应该经常发生,看肖若白的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拉偏架,只是挺直了身板说道:“莫要在街市上争吵,明日一早去县衙查阅相关登记。” 这些人倒是同意了这个说法,虽然又争执了几句,但没有动手,渐渐也就散开了。 羊献容也不说话,只是等着肖若白回来解释。果然和她听得八九不离十。肖若白还补充说道:“因为蚕儿大量繁殖,矮桑叶的需求量剧增,甚至出现过为采桑叶而杀人的案件。” “民风淳朴?”司马颖可算是有了冷嘲的资本。 肖若白尴尬地笑了笑,“大部分还是淳朴的。” 羊献容憋着笑,只是颔首表示知道了。她实在是太累了,想回去睡了。不过,司马颖说自己喝了些酒,现在有些上头也需要坐马车。羊献容让翠喜将帘子掀开,让他上了车。 摇晃的马车行进中,羊献容忽然问司马颖:“如果桑叶中混有巴豆之毒,为什么蚕儿吃了却安然无恙呢?” 第119章 大墓狗血惊魂时 清早,天还蒙蒙亮。 有两个人悄悄从青阳县县衙角门闪身出去,并且极为快速地消失在长街薄雾之中。 两人都穿了极为普通的衣衫,但能够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两人也没有交谈,只是走过了长街,走出了青阳县,目的地十分明显——青阳坡。 直到天光彻底放亮,两人在青阳坡的缓坡地方小憩,他们才小声交谈起来。 “你真的确定那座大墓有问题?”司马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本来想解开衣襟,但手还是迟疑了。 羊献容坐在一个枯木桩上,捶了捶大腿,低声说:“不确定。” “那么?”司马颖问道,“为何让来这里?” “只是想再看看。这事情总是透着蹊跷,但一时间又摸不到头脑。”羊献容叹了口气,“王爷,你带的人太多了,气场又大,若真是有人想和你说什么,也未必能够近身吧?” “你说会有那种拦马喊冤的戏码?” “也不是不可能吧?”羊献容笑了起来,“您觉得贫民百姓真的能够通过县衙来获得真正的公平么?” “什么意思?”司马颖更是不解了。 “那么,张良锄为什么不敢去告官?他那一日受了那么重的伤,明明知道伤他的人是谁,但为什么不说?” “……所以,你才想着微服再来一次,因为你对肖若白也不相信?”司马颖眼中的光不断闪烁,似是在快速思考着羊献容的话。他是王爷,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虽然有了一定的阅历,但总归是上层阶级,自然是不能明白下层人的处境和难处。 “王爷,若是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神情就会知道。”羊献容轻叹了一声,“肖县令是在这里长大的,自然是有很多人都认识他。或许,在他做县令之前,只是个毛头小子,是个文弱书生。但现在掌管了权利,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眼里总是有了许多的敬畏。或者这么说,若我不是有皇后这个身份,您会这样和我说话么?” 羊献容的言辞直白,她注视着司马颖,眼中流露出严肃认真的情绪。 “……是的。”最终,司马颖还是承认了羊献容说的有道理。 “其实,我也要感谢您一直相信我,帮助我。”羊献容略略靠近了一些司马颖,“所以啊,这一次我们打赌好不好?我赌这个大墓有问题?” “这又是为什么?”司马颖惊异道,“不就是个坟墓么?” “赌不赌?”羊献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看他。 “赌。”司马颖这俊美的脸庞都出现了扭曲,他现在感觉自己越发地被羊献容带着走了。 两人按照昨天的路,又找到了那座大墓的所在地。依然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不过也已经进入到后期,所有的框架搭建完成,现在是要对大墓进行封顶,很多人一筐筐搬运着泥土,也在一旁生起了篝火熬米汤。 因为用米汤和泥土,能够使封土坚硬结实,不会令雨水渗漏,也不会出现塌方的危险。这可是要费时费力地工程,也是花费银两很多的墓葬的修建方式。 羊献容和司马颖慢慢上山,她随手还摘了不少狗尾草,像是来游玩的一对情侣,迷路走到了这里,看到有人在熬米汤,就要来讨一碗喝喝。 这些干活的村民和工匠自然不会对一个漂亮软萌的女孩子甩冷脸子,很是和善地给了她一个空碗,让她随便喝。 司马颖怕烫到她,主动去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羊献容喝了一口之后,还笑嘻嘻地递给他。司马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只破碗,喝了一口。 这两人就蹲在这里看着他们为大墓和泥封顶,还小声交谈着研究墓穴的结构。毕竟,这两人一个王爷,一个皇后,又都是名门望族的身家,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亲眼近距离看。 接近晌午时分,有不少人骂骂咧咧地上山来了。一靠近大墓,有一个人就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往大墓前的石碑上泼了一大桶狗血。吓得正在刻字的匠人嗷嗷大叫起来,立刻跑到了一边去。 “你们是什么人?”夹杂着本地特有的骂人的话,修建大墓的人全都吼叫了起来。 拎着狗血桶的人也丝毫没有客气,与他们对骂起来,还叫嚷着:“许大明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贼,一辈子都是贼!凭什么要在这里修建这么大的墓穴?” “这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啊,有人给钱,我们就是来做事的,你可不能恶心我们。”刻字的匠人很是不高兴,因为他的身上脸上都沾上了狗血,在这种荒山野岭大墓之前,看起来也挺吓人的。 问题是,这人躲闪的时候,还跑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吓得她花容失色,浑身发抖,紧紧拉住了司马颖的手,颤声问道:“大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女娃娃,你是许大明什么人?”跟着拎狗血桶的人还有七八个,其中一个人问羊献容,“他不是个绝户么?怎么还有这样漂亮的女娃子?” “我我就是和我哥哥路过这里,讨碗米汤喝。”羊献容更加紧张起来,还往司马颖身边靠了靠。 司马颖刚想说话呵斥这些人,但却感觉到羊献容正在使劲抓住他的大手。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到,她在假装? “赶紧走,别在这里捣乱。” “哦,那那那从哪条路下山?” 娇俏的颤音还真是能够惹人怜惜,拎狗血桶的男人指了指一旁的斜坡,“这边走,小路,直接到山下。” “哦哦哦,好的。”羊献容拉着司马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了一句,“为啥要泼狗血呢?” 这些人愣了一下,应该也是没想到这种时刻都应该先离开现场才对,但没想到女娃娃还问了这么一句。 “外乡人?” “是呀。”羊献容又害怕地往司马颖身边躲了躲,“哥哥,我们还是走吧。狗血的事情,你也别问了,咱们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总归应该是什么冤屈吧?其实,有冤屈说出来才对嘛。” “行,女娃娃,哥就让你知道知道这大墓里的人到底做了什么?”这男人竟然将狗血桶都丢向了石碑,力气极大,狗血桶和石碑撞在一起,狗血桶粉粉碎。 羊献容这才注意到,石碑上果然已经刻上了“许大明”的字样,只是在他名字左下角是一片涂白。 第120章 牵住手不会松开 拎狗血桶的男子名为牛大壮,是青阳县的本地人,今年28岁。 二十年前的某个夏夜,他的父亲牛宝元像往常一样,到自家的桑树园值夜。 他们家的桑树园维护得相当好,叶片宽大饱满,形状如同心形,散发出碧绿的油亮光泽,深受青阳县青阳蚕的喜爱。 因此,尽管他们家并不依靠养蚕为生,但凭借这个桑树园的丰产,他们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正因为此,有些人对他家桑叶打起了主意,若是能够偷摘一些桑叶卖掉,也是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牛宝元岂能不知道这些偷儿的心思,更是加紧夜间的巡查,半分都不敢松懈。 许大明就是这些偷儿中的一个,趁雨夜溜进了牛家桑树园中隐藏好身形,摘了两筐桑叶后,准备悄悄离开。但牛宝元盯桑叶就像盯自家炕头被窝里的金元宝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来检查,所以立即就发现了许大明。 一个追,一个跑。 黑夜之中扭打在一起。 这么大的动静又惊动了旁边桑树园中值夜的邻居,他们赶紧持火把过来看。刚刚好看到牛宝元被偷儿许大明一刀扎胸,立时毙命了。 这是因为偷桑叶出了人命。 众人一拥而上,将许大明抓住,扭送到了官府。当时的县令看到人证物证俱全,也就直接判了许大明斩刑,且立刻执行。 本以为这件事情都过了二十年,牛宝元的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继续经营着自家的桑树园,日子过得也不错。 但在前日听到有人在青阳坡修建了一座大墓,墓碑竟然是许大明的名字,自然是气不过,拎着一桶狗血,带着自家弟兄们,气势汹汹地上了山。 “给一个盗窃之人修坟建墓,还要做这么大,凭什么?”牛大壮的声音极大,发泄着他的不满。想想也对,当年他不过八岁的年纪,见到父亲惨死的情形,定然也是无法释怀的。 修建大墓的工头站了出来,他竟然也没有半分害怕之情。“牛大壮,你也莫要在这里闹事情。具体是为什么要修建大墓,或者说,大墓里葬着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是干活的,人家给我钱,我就干活。你要是不乐意,你就告官去。不过,我也告诉你,这个你告也告不赢,人家有钱给祖宗立碑做大墓,你能怎么办?要不,你给你爹也做个大墓,还是我给你做,免你些银钱。” “啊呸!”牛大壮听了这话就更加不高兴了,带着自家的弟兄们抄起了木棍上前去毁这刚刚搭建好的大墓顶部……一时间,场面极乱。 司马颖立刻拉住羊献容的手,用极快地速度逃离这场纷乱,生怕会被误伤。 羊献容也深知目前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多停留,就跟着司马颖往山下跑。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甚至不敢过多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跑。 幸好这些小路都能够通往山下,那些桑树虽然不高,但叶片大,也不至于会刮伤。两个人很快就跑下了山,气喘吁吁地站在安全宽敞的地方喘着气,彼此用眼神确认着是否安全,然后又笑了起来。 一个王爷,一个皇后,竟然会这样狼狈,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吧。 转头看山上,还有叫嚷的声音。但这样的事情,就不是他们两个能够解决的。 调匀气息,司马颖问她:“接下来去哪里?回去么?” “不要。好不容易没有翠喜她们跟着,咱们再溜达一会儿。”羊献容玩心很重,刚刚跑了这么一场,心情特别愉快。这可是自做了皇后之后,第一次这么畅快地在山林中奔跑。 从前在泰安郡的时候常常疯玩,但做了皇后之后时时刻刻要注意自己的仪表仪态,甚至大笑几声都要听到张良锄和绿竹的轻咳之声,实在是烦躁。现在能够这样,浑身都出了汗,心情就更好了许多。 “那去哪里?”司马颖继续问道,他发现这么跑了跑,自己竟然饿了,还是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这可是他这辈子完全不曾体验过的。“要不,先去吃个饭?” “不要酒楼。”羊献容立刻回答。 “随便啦,路边摊也可以。”司马颖想起昨天那个杂酱面小餐馆,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杂酱面的确很好吃。 “那去吃包子吧,昨天我在长街上看到有个包子铺,每个包子都要比我的拳头大。”羊献容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司马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刚刚一直拉着她的小手,竟然是如此的白皙和娇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冲动,想尝尝和她拳头一样大的包子会是什么味道的。 “走走走,赶紧走。我都饿死了。”终于,司马颖在她的面前没有说“本王”两个字,而是满脸笑容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羊献容看着他那号称玉面郎君的白净地脸上竟然有了一些胡茬,也笑出了声,“看看这里多好,没有官威的王爷都好看了许多呢。” “因为有胡茬么?”司马颖果然很敏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早实在是太早了,来不及洗漱……皇……” “哎,别这样喊我,暴露我可不成。”羊献容及时制止住了他,因为在小路之上已经有了不少路人穿行,“这样好不好,我们在外面微服的时候,你就喊我容儿,我喊你颖弟好不好?” “……为什么是颖弟?”司马颖非常不解。 “皇上就是这样喊你的呀,那我这么喊你,也不会有错吧?”羊献容小脸一板,似乎还很有道理。 “那我喊你羊咩咩可好?反正我看皇上也是这么喊你的。”司马颖可是不肯认输的。 羊献容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你若是想这样喊,我也没意见。哈哈哈,那你喊一个我听听呀。” “羊咩咩。”这三个字一出,司马颖忽然就明白过来她笑的原因,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化身为傻子皇帝的感觉,傻乎乎地跟着羊献容的后面,声调中都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第121章 蜀绣织锦花团簇 白日里的青阳县长街之上更是热闹非凡,商贩络绎不绝地赶到这里来收购丝织品或是原料,装车之后再运往各地销售。尽管这里不过是个小县,但却又是大晋重要的丝织品生产地。 “颖弟之前没有来过这里么?”羊献容已经忍住了笑,和司马颖走在长街之上寻找着昨日她看到的包子铺。 “咳。”司马颖很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想让她改一个,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改成什么。“没来过。” “咦,这可是你的封地,总是要都走一走的吧?”羊献容撇了嘴,“我父亲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走一走看一看,就会发现这世间的烟火气息,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幸福感。” “羊大人是极有学问的。” “那当然,他喜欢读书,但更喜欢到处玩。其实,我倒是觉得自从我进宫之后,他为了避嫌辞去了所有的官职,真是一件特别明智的事情。这样就有时间可以到处游山玩水了……可是哦,表祖父说他还是要在泰安郡老老实实待着就好了,莫要随意出门……也是我连累了他。” “其实也不尽然,你这个身份的确也很尴尬,若是再过两年,也许他就能自由一些吧。”说这话的时候,司马颖也没有什么底气,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大晋皇族的这些人都在暗涌着什么,一刻未停。 “啊,包子在这里。”羊献容似乎也没有听出司马颖话中隐藏的意思,只是一心一意地跑向了包子铺。果然,这里的包子都特别大,还都是肉馅的,热气腾腾之间令人有种幸福之感。 “多少钱一个呀?”羊献容的笑容实在有些大。 “一个铜板两个。”卖包子的是个面容和气的阿婆。 “颖弟,你能吃几个?”羊献容的声音还挺大的,惹得阿婆多看了司马颖好几眼。 司马颖很是尴尬,因为他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但羊献容不过是个少女模样。他只好轻咳了两声,“一个就好。” “那怎么成,一个怎么能吃饱?我都可以吃两个,不,吃三个!”羊献容很喜欢看司马颖克制矜持又向冲她发火的样子,笑容愈加饱满起来。“颖弟,你要多吃几个,才能长身体,有力气拉着我跑呀。” “不许叫我颖弟!”司马颖呲牙相对。 “那你请我吃包子。”羊献容岂会怕这个。 “好。”司马颖在怀里掏了掏,在袖子里掏了掏,在腰间又掏了掏,竟然一枚铜板都没有。今早他是匆忙穿了件便服就被羊献容拉了出门,根本没来得及带荷包钱袋。 羊献容笑意盈盈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荷包,数出了三枚铜板递给了阿婆,“六个包子。” 阿婆就用巨大的桑叶各包了三个包子递给他们,羊献容笑眯眯地看着司马颖,“颖弟呀,你尝尝好吃不好吃呀?” 没付钱,被请客。 司马颖无言以对,想生气但又觉得没缘由。他看着羊献容大口吃着包子,热气腾腾之间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也就顾不得生气,还是先吃一个好了。 包子的确很好吃,羊献容也没有了优雅之相,快速地吃掉了两个,才觉得心情愉快起来。司马颖吃得更快,竟然把手中的三个包子全都吃掉了,甚至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羊献容只好把自己手中最后一个包子递给他,又接过了他手中的心形的桑叶把玩起来。“我想去看看蚕宝宝是怎么吃桑叶的。” “哎,这个没什么可看的,可恶心了。”卖包子的阿婆搭茬说道,“蚕宝宝那种东西,就是个大肉虫子,一点看头都没有。你们姐弟两是外乡来的吧?不如去浣纱所去看看,那里才是最好看的。其实,蚕丝并非是白色的,要经过漂洗,浆洗,上色才可以使用。去看看呗,顺便买些新衣服……” “有成衣?”羊献容更加开心起来,“有没有蜀绣的花团锦簇图案?” “有吧,那个挺贵的。”阿婆看了一眼这两人的衣着,“真的不便宜的。我们青阳县的肖县令知道吧?他娘亲就是蜀绣高手,就在前面的浣纱所里,你们可以去看看。” “县令的娘亲还需要出来做事么?”羊献容眨了眨眼睛,“县令挣得也挺多的吧,他娘亲应该在家待着多好。” “肖县令还没有夫人,他娘亲之前就是蜀绣高手,自然也不肯在家待着。再说了,在家待着多难受啊,不如出来做做事情,趁身体还能动的时候。你们看,我做的包子很好吃吧?我要是不做包子了,你们两个外乡人怎么还能吃到我做的包子呢?” 羊献容和司马颖竟然被她这套说辞绕得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真的挺有道理的。 “那我们去浣纱所看看吧。”羊献容把巨大的桑叶又还给了阿婆,“干净的,可以洗一洗继续包包子的。” “好嘞。”阿婆很是高兴,虽然青阳县到处都是桑叶,但能省一份是一份,也是做小本买卖的基本。 浣纱所距离包子铺也不远。 其实,这条长街上,集合了青阳县所有的重要场所和店铺,以长街辐射性发展,才是民居。这里的丝织产业发展逐年加大,县的人口也在不断增加,更加繁荣起来。 人有了钱,就有了安稳之意,脸上的笑容就会多一些。 羊献容看着人来人往的笑脸,心里也在感叹,若是父亲能够来这里走一走,或许会有更多的感触。若是皇上司马衷过来呢?会不会只是专注于吃东西呢?娘亲若是能来,必然会去买买买,然后给她做些好看的衣裙。 浣纱所是开放式的五重院落,前院收蚕丝,第二重院落称重算账,第三重院落进行分拣,第四重院落缫丝,第五重院落进行整理纺织以及染色,还有一个单独的院落,就是为制作皇家御用贡品“厕纸”的场所,那里关着大门,并不让进去观看。 但就在这五重院落就已经让人目不暇接,果然是一派红火热闹的景象,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第122章 陶罐之中的秘密 羊献容和司马颖刚刚走进第一重院,就看到了肖若白和刘曜正站在一大筐蚕茧面前说着什么。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了疑问。 昨天刘曜一直在和刘胜刘固说话,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因为羊献容很是疲惫,就没有过多问他。之后也是和司马颖定下偷偷出门的计划,并未通知刘曜。 此时,在这里遇到,羊献容一时间都没有想出什么理由。 “皇后娘娘,王爷。”肖若白已经看到了他们,见是一身便装,就将声音压得极低,也算是给二人见礼了。 “嗯。”司马颖明显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先应了一声,看着刘曜。刘曜倒是神态自若,笑着说道:“本来是想喊你们的,但又觉得连日来车马劳顿,还是多歇息一下。所以,我就去了前堂,约着肖县令来浣纱所看看,涨涨见识。” “是啊,青阳县的丝织品很有名气,从最原始的蚕茧到蜀绣,应有尽有。皇后娘娘也可以去后院看看的。” “嗯。”羊献容看到司马颖悄悄把剩下的那个包子也用桑叶包好,放进了宽大的袖子里,不由得又悄悄笑了起来。 “三妹妹在笑什么?”刘曜眼尖。 “哦,没什么,只是看这些蚕茧都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羊献容可不能说出来他们在外面偷偷吃包子的事情。 “可爱是可爱,不过并不能长途运输,还是要在这里缫丝漂洗之后,做出了丝线才好运走。” “话虽然这样说,但最好还是要在这里制作成丝绸匹之后运走才稳妥。丝线这样的东西,还是脆弱易损坏。”肖若白解释着。 “刘兄要买?”司马颖问道。 “只是想买一些带回去。”刘曜点点头,“实在是好看,作为过年的礼物给我家的那些人送一送。” “刘大哥要走了么?”羊献容忽然有点不高兴了,“这才刚到,怎么也要多待几日吧?” “嗯,再过几日。只是来看看。”刘曜笑着回答,但眼睛没有看她。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后院看看吧。”门口又进来不少送蚕茧的人,肖若白对他们说道,“后院染色晾晒很是好看。若是大家不嫌弃,也可以看看我娘做的蜀绣。” “好。”羊献容转身先进了后面的院落。 肖若白引着他们进了那一处单独的院落,也是给皇家进贡织品的制作地。毕竟是皇家专用,也是要有严格的制作流程和选料标准。对于这一点,他还真是了若指掌,滔滔不绝。 这里的织工几乎都是女子,很是认真细致,也随时保持着工作环境的干净整洁。 有两个年纪大些的阿婆负责随时随地的清扫,从他们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位在忙碌,根本没有停下来过。 染丝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工程。这里用的是浸染的方法,就是丝织浸入染缸,为全部染色,之后,根据颜色的不同,又分成一次染成和数次染成之别。织物每浸染一次,就会得到不同的色相。 当然,这其中也需要染料的作用。 青阳县浣纱所所处的丝织品量大色彩丰富,所以在后院的染丝场所里,有一间屋子是专门存放染料的。瓶瓶罐罐摆满了屋子,看的他们也是赞叹不已。 “这么多都是染料么?”刘曜问道。 “非也非也。”肖若白又开始了讲解,“有染料,比如这个罐子是茜草,还有这个罐子是加色剂,去丝胶的清除料,这里还有香料,将它们加在丝绸之中,会持续散发出幽香数年,都无须熏香了。” “可有桂花香?”羊献容很喜欢这个味道。 “当然有。”肖若白指着窗口架子上的一排排陶罐,“这里的味道都不一样,您可以闻闻。” 羊献容伸手之前,又问了一句:“可以拿下来闻么?” “可以可以。”肖若白伸出了手,“您想闻哪个味道的?我帮您拿。” “哦,都可以。”一时间看到这么多罐子,羊献容也不知道先闻哪一个好。 “那就随便拿一个吧。”肖若白伸手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递给了羊献容。这里面是白色的粉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隐隐有种莲花的清香,但又不能凑近闻。 羊献容将它递给了司马颖,司马颖没有闻,只是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刘曜。刘曜甚至是示意能不能下手摸一摸?肖若白也是同意的。 就这样,一个拿,一个闻,一个传递,一个摸。他们四个人倒还真是流水线,瞬间就闻了大半个架子。 “行吧,不能再闻了,我都已经分辨不出味道了。”羊献容揉了揉鼻子,“都挺香的。” “是啊,都是最醇的香气,才能够在丝织品中深深留下味道。”说着话,肖若白的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陶罐子。那罐子的质量也不是很好,竟然就这么一脚,裂开了。 索性罐子里没什么东西,只有有些黄褐色的残余粉末黏在陶片之上,和刚刚那些香粉不太一样。 刚才那两个清扫的阿婆听到了声响,赶紧拿着扫帚走了过来,还连声说道:“哎呀,可要仔细些,破要扎破了脚。上个月锦娘就是扎破了脚,现在还没好呢。” “可不么,我怎么记得她还拉了好几天,瘦了一大圈呢。” 司马颖扯了扯羊献容的衣袖,示意她往后面站一站。刘曜倒是俯下了身子,想帮着阿婆们清扫一下。 不过,他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就伸手去摸了摸碎陶片内部沾染的粉末,然后还放到了嘴里尝了尝,忽然看向了肖若白:“肖县令,这是什么?” “什么?”肖若白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味道有些苦,难道也是染料么?可是并无香气啊?”刘曜还挺认真的,“这些香料卖不卖?我可以买一些的。” “刘兄弟这是要买多少啊?”肖若白笑了起来。 “我家人多,多买一点总是没错的。”刘曜也笑了起来,“没事的,我有两个弟兄跟着,回头让他们直接弄回去就好了。” “行,那回头我让浣纱所的管事和你们算计一下吧。”肖若白很是高兴,这可是大买卖。 只是,羊献容看着刘曜,以及他浅尝之后又吐出去的粉末,心中一动。 第123章 逛街是一种乐趣 本来羊献容还想去后院看看蜀绣织锦的成衣,但肖若白说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大家都是要吃饭的,看这些东西也不着急。并且他极为真诚地说道:“昨日只是让诸位去了个碗杂酱面,下官也实属心慌难安,今日说什么也要为皇后娘娘和王爷做一场接风宴的。” “其实,也是不必的。”羊献容咧了咧嘴,因为她刚才吃了两个包子,一点都不饿。 司马颖瞥了她一眼,深深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轻笑了一下才说道:“肖县令莫要如此客气,皇后娘娘今日起身晚,自然吃饭也是晚了些的。” 羊献容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想伸手推他一把。 “哦哦哦,那也可以再过一会。刚好我娘正想再炖一只土鸡的。”肖若白也跟着笑了笑,“其实,皇后娘娘也可以尝尝我们这里其他的美味。今日是我娘亲掌勺做饭,她的手艺也是极好的。哦,不止是杂酱面,我们这里还有红烧兔头,清炒莲藕,都是很好吃的。” “兔头?” “是哦,这里也是兔子多嘛,莫怕莫怕,很好吃的,兔子腿也是不错的,都是青阳县的特色菜。”肖若白又是极为热心地解释了起来。 “那好吧,半个时辰之后。”羊献容终于还是被美食诱惑,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浣纱所随便逛了逛,肖若白说是要去看看娘亲做饭的情况,先回了县衙。羊献容就和司马颖以及刘曜在长街上又小逛起来。 这三个人的组合也很是奇怪,身份各异,似乎也不好并排走在一起。所以,最后就是三个人拉开了距离,各走各的。 羊献容也不管那两个人,想着还是要去看看蜀绣成衣店的。就一家家看过去,摸摸那些美丽图案的衣衫,笑容也多了很多。本来是想着买几件的,但看司马颖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只好忍住。 “刘大哥要不要买几件衣裙呀?” “为何要买衣裙?”刘曜跟在羊献容的身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亦步亦趋。 “那你家里总是有些女人的吧?”羊献容哭笑不得,“你买了那些丝绸回去当然是好的,其实买些成衣更是方便呀。” “哦。三妹妹喜欢哪一件?我买给你。”刘曜的脑回路倒是令羊献容没有转过来。 “啥?我不要。”羊献容连忙摆手,“我家里有很多的。” “那你为何要在这里一家家闲逛?不买衣衫么?那为何要逛呢?”刘曜还真敢问。 就连司马颖都憋着笑看着他们两个,还跟着点头。 “哎,就不能逛逛吗?这一路都是在赶路,这好不容到了这里,不可以逛逛吗?”羊献容双眸之中全是不高兴,“我要再逛逛那间成衣铺子去。” 结果,这两个男人只得跟着她又进了一间店铺。偏巧这是一间只卖女装的店铺,男子还不可以进门。这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又吓得旁人不敢进门。 老板娘悄声问羊献容:“妹子,这两男人都是你的么?” “哦,是。”羊献容坐在店铺里,“老板娘,有没有好看的丝绢手帕之类的,我想买。” “哎,这种东西都是送的,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块。”这老板娘极有眼力,明显看出羊献容的身份不同。 “那倒也不用,我就是想找一块能够香香的帕子,然后,或许,可能,可以沾到皮肤上,手上,然后也能够香一整天,但是,又不能特别香……哎,您能懂我的意思么?” “懂懂懂,就你们这些小妹子的心思呀。”老板娘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不过,我这里的这几块不成。你去隔壁鸿锦庄问问,她们那边有。话说,她们家的老板是肖县令的娘亲,手艺极好。我上上个月还看她正在染丝的时候加入了香料,然后那个帕子就真的特别香,许久不散的味道。不过,这个比例我掌控不好,也不会做。” “哦,倒也不需要那么香。”羊献容又摸了摸其他的衣料,看到有一件衣裙真是好看,花色图案也是她喜欢的花团锦簇。但想了想,摸了又摸之后,还是没有买。毕竟,她这皇后的身份,限制实在是太多了。 终于,羊献容和司马颖及刘曜回了县衙,到了后院,坐在了正屋的饭桌前,准备开始吃这一顿肖若白母亲烹饪的美味佳肴。 红烧兔头,果然是看着很吓人。羊献容也就是看了看,放下了筷箸。 喝了一大碗热汤,笑眯眯地看着肖若白,“其实,今日算是家宴,请您的娘亲也来坐吧。” “哎,不合规矩。我母亲没有任何官职,不适宜在这里的。”肖若白赶紧站起了身,“其实,下官都是没有资格与您同坐的。” “这也是无妨的,你看刘大哥也只是我的朋友。更何况,这种时候,没有那么多教条礼仪,请您母亲过来一起坐吧。她也真是很辛苦了。” “多谢皇后娘娘。”肖若白差点就要下跪,张良锄站在一旁托了他一把。他又赶紧道谢之后,飞奔去了后厨去通知他的母亲。 此时,羊献容忽然问司马颖,“王爷,你的亲随有多少在县衙之中的?” “什么?”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问题,司马颖愣了愣,“五十人,全在这里。” “你留三十人,二十人出去散落在县衙的周围就好。”羊献容摸了摸碗边,“屋里放四个吧。” “发生了什么?”司马颖和刘曜都略微紧张地看着她,“难道有凶徒?肖若白的母亲是歹人?” “咱们来这里不就是寻找‘厕纸’染毒的缘由么?现在应该是找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还真是很奇怪。所以,若是一会有人挣扎之类的,或者死活不承认,闹起来了,也就不太好了。有备无患,让你的亲随进来,隐藏一下身形,站在屏风后面就好。莫要让人发现。” “好的。”司马颖起身出门,然后带进来了四个,站在了屏风后面。与此同时,羊献容又看了一眼翠喜和兰香,她们两个都朝她点了点头。 第124章 满门抄斩你可认 刘曜不着痕迹地向羊献容身边靠了靠,手还摸了摸腰间确认了某物之后,才问道:“三妹妹,要不要杀了肖若白?” “……刘大哥,还没有到那一步。”羊献容笑了起来,眼中全是点点星光,“还是我沉不住气了。没事的,先看看情况再说。我只是想先安排一下的。” “……别怕,我保护你。”刘曜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司马颖“哼”了一声,“大晋的皇后,自然是我们司马家的人来保护,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她是我的三妹妹。”刘曜也特别有道理。 张良锄已经在门口说道:“皇后娘娘,肖县令的母亲黄氏在门外候着了。” “嗯,进来吧。”羊献容的笑容饱满,没有半点不悦或紧张。 若是论起来,肖若白长得更像他的母亲,看着也是清瘦形女子。六十多岁,但状态极好。她说肖若白是她的独子,丈夫死后,就是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她平日里做些针线活儿。幸而肖若白争气,凭借着实力过硬的学识做了官,又能够回到青阳县,也算是宗族显灵。 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话,肖若白就静静地听着,眼睛里有了一点点泪光。看来,这母子过去的生活应该也是艰苦些的。 慢慢吃着饭喝着酒,又聊到了养蚕丝织的事情上。羊献容忽然问道:“肖县令,这一天看下来,青阳县的主要收入都是从养蚕丝织而来,若是停了进贡皇宫的丝织品,那些蚕农还能活下去么?或者说,还能够像现在这样生活么?” 肖若白自信满满地回答:“自然是可以的。青阳县蚕桑丝蜀绣都早已闻名天下,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购买。这不,刘兄弟也想买些回去么。” “是啊,不愁卖。”羊献容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过呢,以后这染丝时候的一味主料也还是停了吧。” “这是何意?”肖若白和黄氏都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钱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块陶片,“哎,当时也是着急,没东西包着了,就只好用的的钱袋子了。” “这是?”肖若白瞪大了眼睛看了看。 羊献容让翠喜给肖县令拿了过去,既然是捏在了手中,他依然还流露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此时的羊献容的声音已经冷冽起来,轻哼了一声,“肖县令,这不就是刚才在浣纱所碎掉的陶罐么?这里面还残存着巴豆粉末呢。” “啊?” “啊什么啊?跟我这里还假装么?”羊献容抖了抖自己的钱袋子,又放进了怀中,“你那两个阿婆还说这一架子的香料都是县令大老爷亲自调配的,很是仔细呢。就连去染丝的时候,都是县令和娘亲一起去,根本不可假手他人。”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肖若白还在问着。 刘曜和司马颖已经各自捏起了手指,仔细听着羊献容的每一个字。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羊献容目光灼灼。 “下官已经令人铲除了山上的巴豆,不会有了。并且,染丝一事很是重要,下官也是担心有问题,才让经验丰富的母亲从旁帮忙,这毕竟是贡品,更是要万分小心谨慎才对。” “是哦,万分小心谨慎。”羊献容轻轻敲了敲桌子,“在青阳坡的桑树之间种上巴豆,不过是你的障眼法罢了。想着万一被发现,也不过是个失职之罪。但若是主动投毒,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宫若是说:满门抄斩,你可肯认?” 随着羊献容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司马颖和刘曜全都站了起来,屏风后面的四个侍卫也转了出来,翠喜都站到了黄氏的身后。一个个架势拉开,也很是渗人。 看到众人这般模样,肖若白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朗声说道:“皇后娘娘果然如传说中的聪慧,大晋之福,大晋之幸!” 黄氏也跪了下来,看着儿子,嘴唇蠕动着。 “少废话,说重点。”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再跟他们虚伪周旋下去了。 刘曜已经抬起了脚,打算踹下去。 羊献容摇了摇头,“刘大哥,你等下踹,听听肖若白接下来怎么说。” 刘曜这才往后退了半步,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肖若白。 肖若白竟然抬着头看着羊献容,双眼含泪,“皇后娘娘,我这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赶紧说。”司马颖也忍不住了。 “下官就是在青阳县长大的,母亲也是从年轻时起就在制作进贡的‘厕纸’,常常和我叹息,说是这样真是暴殄天物,过于奢靡浪费了。因为她听说那些皇族和达官贵人们使用‘厕纸’的时候就用一次,然后就扔掉了,而这一车车的真丝精品就这样被遗弃,都对不起她们这些绣娘点灯熬夜的精心制作。”肖若白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下官是穷苦人出身,自然知道苦和吃不饱饭的滋味,看到这样的情形心痛得睡不着觉。后来,终于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就总想着有一天可以停了这项供奉。” 羊献容看了司马颖一眼,毕竟她不知道这样的贡品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使用的范围有多大。 司马颖则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因为他才反应过来,近两日羊献容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实则却已经破解了谜题,找到了“厕纸”投毒的元凶。 “这类贡品由来已久,连带关系极广,又岂能是你一个人能停下的?” “是啊,下官也明白。”肖若白的声音哽咽起来,“下官上任青阳县县令一职之后,一直在思索此事可有解决办法。” “你就下毒?”司马颖声音严厉起来。 “王爷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廷此举带动了满朝大臣,各省大员,甚至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官僚财主,举国上下,都以奢侈为荣,侈靡无度,暴殄天物!长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第125章 扑朔迷离的真相 肖若白的话给在座的所有人深深的震撼,联想起之前在洛阳皇宫门口因为斗富而死的官员,司马颖的眼眸都紧缩起来,眉头紧蹙。 羊献容则站起了身,走到了肖若白的身前,轻叹了一声,“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是……”肖若白有些紧张,不知道羊献容这样是何意。 因为就在羊献容走过来的时候,她的两名婢女以及刘曜都跟在他的身侧,四名司马颖的亲随也上前来,进入到警戒状态。 羊献容又叹了口气,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行了,不必这样。” 亲随退后了一步,但她的两名婢女还跟在了身侧,寸步不离。刘曜看了一眼羊献容,还是站在了肖若白的身后半步的位置。 “肖若白,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在下毒?”羊献容看着这个瘦削的男子,忽然间有点想笑,“问题是,这个主意实在是太蠢了,你就不能直接上折子么?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你有想过怎么收场么?” “卑职没想过。”肖若白的头更低了,“其实,这个办法……卑职也是在书中找到的方法,然后自己实验了很多次的……一连拉了大半年,才找出了这种最轻微的拉肚子的剂量。” 听到这里,羊献容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书竟然有这样的法子?” “《黄帝内经八十一难》,其中一难说是的如何排毒养颜,令皮肤好……” “这书给本宫看看吧。”羊献容又笑了出来,司马颖都忍不住咳了两声,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 “哦?本宫知道这本书,但一直没有见到。既然肖县令从此书中找到的下毒方法,那本宫必须要读一读呀。”羊献容回头看向了司马颖,说得极为理直气壮,司马颖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好了。 肖若白见到羊献容并没有发火,反而口气中还多了些轻松,他自己也略微松了口气,但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卑职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是下下策,但其实书中也写过,这样轻微的腹泻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坏处,而对于宫中的那些膏粱之辈,还能让他们改变身形,身体健康呢。卑职真的是不敢胡来的。” “你这还不是胡来呀?简直是太胡来了,都让皇上拉到龙床上去了。”羊献容也是气笑了,一张嘴把司马衷的那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司马颖又立刻轻咳了起来,还敲了敲桌子。 肖若白尴尬地笑了笑,但又立刻伏身磕头,“求皇后娘娘,王爷饶了卑职吧,卑职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若不是本宫出门之前,略略打听了一下你的政绩,上任一年来,总算是没有错失之事,所以,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羊献容最终还是板起了面孔,“早在洛阳,本宫就已经察觉到是‘丝绢厕纸’出的问题,但你这样做就是砍头之罪了。” “饶命啊!”肖若白的母亲黄氏终于在一旁出声了,她哭着说道,“我儿一心为了百姓生计着想,这每年每月无休止地向朝廷进宫丝绢厕纸,说好听了是青阳县的荣耀,但实际上每年朝廷也并没有足额款项给到青阳县,但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是各个绣庄来凑钱,这真的是无底洞啊。” 居然扯出了这样的事情,羊献容看了一眼司马颖,司马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这是何意?宫中有人克扣么?”羊献容问道。 “卑职不知道,这贡品做了将近三十年,但的确每年款项都不到位,并且是一年压两年,青阳县日前才收到了前年的银子。”肖若白回答道,“我母亲是做这厕纸的第一批绣娘,三十年时光,她们只有急急地赶工,若是晚一天都要被责骂挨打,甚至月例都会被扣光……曾经,还因为蚕不吐丝,差点将她的小姐妹打死……” 司马颖走了过来,沉吟片刻,“这事情本王并不知晓,既然你说了说出来,本王要的是证据,才好回去继续查。” “有的有的,所有的账目都有。前任县令也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卑职可以拿给您的。”肖若白又赶紧磕头,“卑职说的全是实话。” “谅你也不敢胡说。”司马颖轻哼了一声。 “本宫还有一个疑问。”羊献容看着肖若白,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青阳坡那座大墓,你可知为何修得如此之大?你又可知是什么人的坟墓?这么大的修建规模,没有人来报备此事么?” “啊?这事情卑职不知道。”肖若白满脸茫然。 “你可认识许大明?”羊献容又问道,“此人可是青阳县本地人,二十年前被砍头的吧。” “……这个,卑职要去看看县志,时间实在太久远了……”肖若白含糊了一下,“这些县志还在库房之中,卑职还没来得及翻阅。” “哦。”羊献容瞥了他一眼。 肖若白又赶紧说道,“青阳县的人虽说不是大富贵,但总算也是有些钱的。或许,这人的后人发了财,想起给祖宗修个坟地,也有的。” “哦。”羊献容只是看着他,他母亲黄氏一直跪在地上哭泣,眼泪根本止不住的样子。“黄氏,你来说说这丝绢厕纸的制作过程吧。” “不不不,不是我母亲做的,是我做的。”肖若白急急地说道,“都是我一手……” “行了,你真的把本宫当成傻子么?”羊献容还是不高兴了,“本宫都查到你,查到丝绢,查到巴豆粉,在街上看各样的绣庄绣品成衣,看缫丝染色……你说说,本宫真的只是在闲逛么?” 肖若白又低下了头,“皇后娘娘聪慧,卑职错了。” “说说呗。”羊献容看着黄氏,“你也是青阳县有名的绣娘,蜀绣的好手,想必更是知道织染的全部过程了。” 黄氏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才说道:“先是要挑选尚好的蚕蛹,喂品质最好的桑叶,之后就是等待蚕吐丝,再挑选上乘的丝线,缫丝……之后就是根据医书中记载,在为丝线染色时,就将巴豆粉混入其中,至少三遍,然后再混入香料遮盖其中的味道,晾晒干后,还要再撒一些浮在表面……” “所以,即便是清洗过这些丝绢,也依然会有残留,也能令使用者腹泻?”羊献容忽然又冷哼了一声,“品质最好的桑叶,是不是许大明偷来的?” 第126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 忽然的问题,令黄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羊献容。 翠喜的动作极快,已经按住了黄氏的肩头,令她动弹不得。肖若白想要护住母亲,刘曜在他的身后也伸出手,钳制住他的肩头和臂膀。 忽然的变局,令司马颖愣住了。他看着羊献容,眼中全是疑问。 此时的羊献容笑了起来,还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摸不到头脑。 “本宫不和你们绕弯子,你们也莫要因本宫年轻,就轻慢了本宫。若是再不如实交代,那就真的不是受一点苦的事情了。”她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却多了几分威严之感。 黄氏依然看着羊献容,双眸闪动,似是在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 羊献容也不说话,就是这样看着她。 肖若白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得喊了一声:“母亲。” “其实,也没有什么。”黄氏终于开了口,她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眼眸,“许大明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的关系极好。二十年前,我在赶工一批皇家的贡品,但蚕死活不吐丝,还有奄奄一息的迹象。我想去找牛宝元买一些品质好的桑叶,但他知道我的难处,竟然抬高了三倍的价格。官家还没有给我银两,我又如何有钱买桑叶呢。” 如果这批贡品交不出来,黄氏以及她辛辛苦苦刚刚做起来的绣坊就都没有了,还会落下“迟交贡品,斩立决”的下场。她站在牛宝元桑树园的门口,问可不可以先赊账,日后必定归还。 “什么?”司马颖和刘曜又睁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刘曜忍不住小声问道:“三妹妹,这人不是抓到了么?他们还犯了什么问题?” 司马颖看向她时,眼中竟然多了一些郑重。 “嗯,应该的。”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沉声说:“或许啊,还有许多疑问的。” “那我们可以回洛阳了?”司马颖又补充了一句,“这厕纸一案,总也是要算成投毒的,那肖若白和黄氏也是必死无疑了。” 二十年后,她的儿子做了县令,许大明的事情又被提了出来。黄氏觉得始终亏欠了他,就向儿子提出要为许大明修建巨大的坟茔。 “行了,你们这事情本宫也都了解了,稍后会和王爷商量一下,看看折子怎么写,最终还是要皇上定夺的。”面对现在的局面,羊献容虽然是有心理预期,但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是最正确的。她只好看向了司马颖,司马颖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黄氏记得许大明被斩当日,她苦苦哀求当时的县令网开一面,她会倾家荡产来买他这条性命。但那县令拿出了大晋的法例,说一命换一命,无法商量。 以上种种,是二十年前的公案,如今的人,除非是当事人,也未必有人还记得那么多。 “或许吧。”羊献容依然看着肖若白的背影有些出神。 许大明在浣纱所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气不过,想找牛宝元理论,可被黄氏拦了下来,说是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不过,许大明表面上答应下来,但半夜悄悄进了桑树园,偷了两筐桑叶,被牛宝元看到。在争执中,许大明失手杀死了牛宝元,也终究被官府判处斩立决。 “我儿千叮咛万嘱咐那工头莫要说出我们母子二人的身份,皇后娘娘是如何得知的?”事已至此,黄氏说完以上过往,神情轻松了许多,竟然还向羊献容提问。 “嗯,他们干这件事情之前,也应该想到后果。”羊献容的目光竟然还停留在肖若白的身上,司马颖慢慢踱步到了她的眼前,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倒不是他们,是那两个阿婆。” 她跪坐在大雨里,哭得极为凄惨。这是她儿时的伙伴,竟然就这样送了性命,她受不了。 “皇后娘娘,这事情还有什么未尽事宜?” 其实,这也是司马颖的疑问,他明明是和羊献容再探了大墓,为何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是啊,那修建大墓的工头的确没有说出你们的名字,但他那神情和态度表明了找他修坟墓之人非富即贵,必然也是不一般的人。”羊献容想了想,“当时他说‘大墓里葬着什么人,我都不管。我只是干活的,人家给我钱,我就干活。你要是不乐意,你就告官去。不过,我也告诉你,这个你告也告不赢,人家有钱给祖宗立碑做大墓,你能怎么办?’你仔细想想他这话,透露出了两点,一是我拿钱干活,二是县令不会管。这么大规格的坟,肖县令不知道么?他都会在浣纱所亲力亲为,在县衙的案头小到丢失了一只鸡,大到争房夺产之事,样样清楚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所以他必须是知道的呀。” 这番长篇大论,说得也是众人心服口服。 肖若白极为孝顺,对于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所以就答应了母亲的请求,找到工匠来做这个事情。青阳县的很多人都认识肖若白,工匠们自然也不敢怠慢此事,就急急地去修建坟墓了。 “这两人,我都是要押回洛阳城的。” 谁知这牛宝元就是不肯,还将她推搡倒地,手肘受了伤。这真是雪上加霜,眼看着连一般的活计都做不了了。 这顿饭吃的,把做东的、做饭的全都抓了起来,似乎也就没有再吃下去的必要了。羊献容揣着手,看着司马颖的亲随们将肖若白和他的母亲黄氏被押出去的时候,紧紧抿着唇角,还在想着什么。 “哪里的阿婆?”刘曜没有反应过来,”她们杀人了?“ “刘大哥,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她们揪出来。”羊献容的眼中也出现了迷茫之色,“我怕这又会扯出另外的事情……” “又是什么?”司马颖的脸都黑了许多,满脸的疑问。 “因为不忍皇家如此奢靡,肖若白和母亲合谋,在厕纸上沾染上巴豆,令皇宫的人腹泻不止……这事情已经清楚明白了。青阳坡超规格大墓也是他们所为,是为了消除心中愧疚。但是,仅仅是他们两人所为么?他们二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么?” 第127章 不过是冰山一角 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音调之中也有了很多犹疑,“王爷,或许我们现在才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这后面恐怕还有更多的人。” 司马颖也看着她,沉声道:“皇后娘娘,事关大晋皇族一脉,只能是一查到底了。” “若是引起了血雨腥风呢?”羊献容不过十六岁,她有些害怕。 “容儿,你是大晋的皇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司马颖柔声说道,“是非黑白,总是要查个清楚的。” “若真是还有没揪出来的人,他们隐藏在背后,岂不是更危险?”刘曜也颔首说道,“三妹妹,我在,我会保护你。” 羊献容看着他们二人,也看向了自己的婢女以及那些司马颖的亲随们,他们都神情郑重地点了头,“谨遵皇后娘娘命令。” “哎,别这样严肃,搞得我更害怕了。”羊献容扯了扯嘴角,“算了,继续吧,挖一挖后面的人和事。先去把两个阿婆叫过来吧。” “是。”跟了一路的司马颖的亲随武卫长赵卓已经率先应了一声。 羊献容愣了愣,轻咳了一声才问道:“本宫能指挥你们了?” 赵卓看了一眼司马颖,嘿嘿笑道:“卑职是谁有道理就听谁的。那皇后娘娘聪慧良善,转瞬间已经破了几个大案,卑职们都心生佩服。皇后娘娘没有发现么?我们哥几个早就已经是听皇后娘娘的命令了。哦哦,我们王爷是默许的,是吧,王爷?” 司马颖横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是。” “哦,那先去叫两个阿婆吧,莫要用武力,只是说本宫要找她们问问浣纱的事情,刚才的事情不要说。” “是。”赵卓带了两个武卫立刻出门去了。 翠喜悄声问道:“奴婢把这里收拾一下吧,饭菜也都冷了。” “嗯。”羊献容也无心吃饭,“去花厅吧。看看这里的县志有没有,搬过来一些。” “是。”又有亲随武卫应了一声出去了。 司马颖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羊献容,“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了?” “暂时没有,但一定会有的。”这像是一个哑谜,令人费解。不过,下一刻,他们先解开了另外一个谜团。 两个阿婆走近花厅,跪在羊献容脚边的时候,立时就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所以连问都没问,就立刻全都说了出来。 这两位阿婆在浣纱所里做了超过三十年的绣工,熟悉这里的一切事物。这几年因为眼睛不成了,但身体依然不错,就留在这里做清扫的活计,工钱照样发。所以,这两个人也挺满意的。 一年前,肖若白回了青阳县做县令,她们也挺高兴的,以为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如此又出息,自然也是与有荣焉。 但后来,她们看到这母子二人常常在染丝房间内窃窃私语,并制作了有些苦涩味道的粉末。一开始,她们也认为不过是新的香料,只是不成功而已。但渐渐地,他们那的状态和丝绢厕纸的颜色都有很大差别,就留了心眼。 “我们可以在各处清扫,所以有一日我进到染丝房拿起了一个陶罐,仔细闻了闻,竟然像是巴豆的味道。所以我就偷了一些出来,和陈姐去了药铺问个究竟。”严阿婆看着陈阿婆,“我们两个也琢磨了很久,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直到皇后娘娘来了青阳县,隐约听到说宫中有人拉肚子,就想着这会不会和他们那个巴豆粉有关系。所以,那日皇后娘娘站在香料架前面闲聊,有人打破了陶罐后,我们两个就赶紧过去装作清扫的样子,实际上也是想为皇后娘娘提个醒。” “嗯,看出来了。”羊献容面容和善,很是客气,“若非两位阿婆急急地过来清扫,本宫也未必会注意到这个事情。” “哎,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关联,只是碰巧了。”这两人也不敢多说,毕竟那几个武卫站在一旁,架势十足,看着也挺吓人的。 “那本宫再问你们,你们可知道黄氏和许大明之间的关系?”羊献容必然是要问到底的。 “那个死了的许大明?”陈阿婆很是惊诧,但很快又长叹了一声。“他们两个从小就是邻居,关系很好的。我记得他们还有几个人,总是一起玩。黄氏后来自己做的绣庄,也是和小姐妹一起做的,那个小姐妹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青芽?和许大明是两口子,感情也很好的。后来,许大明死了以后,青芽带着孩子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一晃也二十年了,真是太快了。” “男孩女孩?”羊献容追问了一句。 “男孩,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比肖县令还大一些的。长得眉清目秀得,挺好看的呢。”严阿婆掰着指头算了算,又问陈阿婆,“好像许大明家是单传吧?他父亲早就没了。” “嗯,所以你记得不,那时候,黄氏,青芽和许大明常常在一起吃饭逛街,还给咱们带回来不少桑叶和图案样板。”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黄氏当年还是制作贡品的第一批绣娘,大家也都很羡慕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闲聊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羊献容轻咳了一声,翠喜和兰香立刻上前来,将两人请出了花厅,又单独叮嘱了几句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要烂在心里才可以。 这两位阿婆自然是不敢再说话,闭紧了嘴巴,低头出了门回了浣纱所继续做工。司马颖还问了一句羊献容:“不抓进来么?” “哎,这两人不用抓了,应该说,她们还是有功之人。你也听到了,若不是她们过来清扫碎片,我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当然,刘大哥当时伸手尝了一下,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这倒没有……”刘曜尴尬地笑了一下,“就是之前看三妹妹闻了陶罐的香气,还用手指沾了些放到嘴里……我就是想学一下……没想到三妹妹竟然就从这么一个小动作中发现了端倪。那日后,我可不敢对三妹妹有任何隐瞒,定然是实话实说的。” “难道之前有什么隐瞒么?”羊献容的表情变得极快,立刻看向了刘曜,吓得刘曜立刻闭上了嘴。 第128章 武卫们深厚情谊 青阳县的事情总算是告于段落,羊献容也表示目前也没有什么查证的事情,可以回洛阳了。司马颖是成都王,要先回到自己在蜀地的王府处理些事情,所以他自己的多一半亲随都交给了羊献容,并让赵卓带队,全权听从羊献容的指令。 另外,肖若白和黄氏会秘密押送至洛阳,也不会跟着羊献容的车队走。 刘曜则说是要留在青阳县几日,因为他定了不少丝织品准备让刘固和刘胜先带回襄阳去。他本人还是要回洛阳的,因为还有一部分物品存放在洛阳羊献康那里。 如此说来,三个人本是一同来的,回去的时候却分开走。 羊献容还挺高兴的,换了身轻便的女装上了马车,小声和兰香商量着路上是不是绕道去吃些特色菜。 司马颖和刘曜都黑着脸站在车下,一个比一个爱咳嗽。 羊献容只好隔着帘子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恭请皇后娘娘尽快回宫,莫要四处停留。”司马颖又展现出了一贯的疏离客气,毕恭毕敬地说道,“不日洛阳也将有风雪来临,还是要尽快回去才好。” “洛阳有风雪,多冷呀,不如找个温暖的地方躲一躲。”羊献容嘿嘿笑道,“本宫是要回去的,但就没有那么着急而已。” “臣回府处理些事情,短则一天,长则三日,必然会出来追赶上皇后娘娘的,届时继续同行,照顾皇后娘娘。” “没事没事,不需要照顾。”羊献容连忙说道,“你办你的事情吧,本宫认路。” “三妹妹也可以慢些走,等等我。我也会很快处理好这边的货物,即刻跟上三妹妹的。”刘曜挺直了腰板,看起来竟然要比司马颖还有气势。 羊献容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刘曜的模样,一时间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幸好赵卓等武卫们过来请示是否可以启程,羊献容轻声“嗯”了一声,这趟大晋皇后的蜀地查案才算完结,她要慢悠悠地回洛阳了。 刚刚走出了一天,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羊献康和秦朝歌。 “三妹妹!”羊献康那嗓门大的,隔着半里地都能够听得到。 一开始,羊献容还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但翠喜的笑容已经回答了她,的确是自己的二哥来了。 “二哥,秦武卫,你们怎么来了?”羊献容掀开车帘,看到赵卓还拦在车队之前,不让他们二人靠近,只好说:“赵卓,让他们近前说话吧。” “是。”赵卓一丝不苟地说道,“昨日王爷特别嘱咐了,不许任何人靠近皇后车辇,违者格杀不论。” “哎,王爷也是过于小心了。”羊献容笑了笑,“先停到一旁,莫要挡了别人的路。本宫与二哥说几句。” “是。”赵卓这才闪开了身子,但抓住了羊献康的马,让他下来自己走到皇后的车辇前才可以。“大晋规矩,请羊武卫、秦武卫遵守。” “是是是。”羊献康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大黑脸,一刻心思全在羊献容这里,笑容都变得巨大。 “二哥和秦武卫为何而来?”羊献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拉住了羊献康的手,“这一路多远呀。” “不怕不怕,要保护三妹妹呀。”羊献康近前仔细看了看羊献容才说道,“三妹妹怎么胖了?蜀地是不是有很多好吃食?” “二哥,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招人爱听呢?”哪里能够说女子胖?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可以。 “我错了我错了,三妹妹没有胖,就是丰满了一点点,就一点点……”这个羊献康真是欠揍,下一刻羊献容已经伸腿踹向了他。 羊献康倒是没有躲,还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低声道:“三妹妹,我好想你呀。” “嘿。”羊献容又笑了起来。 “真的真的,我发誓,我真的可想你了。”羊献康竟然还想执手发誓。 “行了,我不同你说了,我问秦武卫好了。”羊献容推开了他,转向了秦朝歌,“是不是毛大人派你们来的?宫里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秦朝歌在一旁站得笔直,和赵卓正在暗暗较劲身高的问题。 “哎,真的没事情。毛大人看我整天闲的难受,就说让我干脆去蜀地找你,给你做个侍卫好了。我看着秦大哥秦武卫也没什么事情,就拉他出来了。” “……你还真是任性。”羊献容笑得很是无奈。 “其实也不是闲的难受,而是袁蹇硕袁统领的伤一直没好,我们这些武卫本来是每五日要去校场切磋一下的,那大半武卫都跟着皇后娘娘走了,我们两个也没人比试,实在是有些难受。”秦朝歌笑着继续解释。 果然,赵卓他们这些人和秦朝歌都是相熟的,刚才故意拦截,都是武卫之间相互较量的前戏而已。 “其实吧,还有一个事情。”羊献康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袁蹇硕那个是内伤,一直咳嗽不好,提不上力气。太医的意思是需要蜀地这边的一味药材做引子,那我们就说快去快回,来这边找找。当然啊,我也可以和三妹妹汇合嘛。” “你不是和袁统领关系不好么?”羊献容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记得你们之前还要死要活的?” “哎,那是比武嘛,平时我们两关系好着呢。我和大家关系都好着呢,我们武卫的关系也都好着呢。”羊献康还嘚瑟起来了,和赵卓秦朝歌勾肩搭背的,展现了彼此之间的情谊。 “行吧行吧。”羊献容可看不下去这几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的样子,“什么草药?现在还在蜀地,我也能陪你找找的。” “川明参,这地方的药店都有,就是贵了些。一两金子一两。”羊献康咂了咂舌,“不知道袁蹇硕是吃一副就能好,还是要吃下去,那可就真的穷了。” “没关系的,兄弟们给他凑钱好了。”赵卓还挺认真的,“之前大家给我娘凑钱看病,这个情我要还的。” “哎,不至于不至于,大家是看上你娘亲做的肉羹实在是太好吃了,所以才想着凑钱看病的,咱们还得赶紧回去,一说起来,我都饿了。”羊献康又抱了抱赵卓,但眼角忽然有了点点泪光。 第129章 总会有一些温暖 一路上有了羊献康,自然是极为热闹。 他与皇后是亲兄妹,其他的武卫也不敢说什么。很快,他连马都不骑了,非要和羊献容挤在一辆马车里说悄悄话。连翠喜和兰香都被迫去骑了马,张良锄不会骑马,总算是依然还坐在车辕边上,随时听着皇后的吩咐。 羊献容压低声音问他:“赵卓的娘亲怎么了?” “哎,说是肚子里长了个瘤子,只能吃药控制着。这药真的挺贵的,他那点钱都不够三天的药。”羊献康也用极小声说着:“那我们几个就常常凑钱给他,但赵卓还挺硬气的,不肯收。司马颖有时也会给一些贴补,但他也不肯多要。” “他跟着我出来了,家里有没有人照顾?”羊献容有点心里不安。 “我记得他家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妹妹,一个弟弟,明年应该也能做武卫了。” “他父亲呢?” “在西南戍守,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一次。” “哎,那还是加快行程,赶紧回去吧。”羊献容心情忽然就变得不好了。 羊献康拉着她的手,“三妹妹,没事的,我们这些武卫相互帮衬,也有大半年了,他娘亲的病情现在很是平稳。银子这种事情,还是能挣出来的。其实啊,你救得了一个,还能救几个呢?” “二哥,老祖母在泰安郡的那个善堂,你还有送银子过去吗?”羊献容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 “有啊,每个月都按时送过去的。这马上要过节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再加一点……不过,前几日发的钱,我给了北军府的一个武卫,他家弟弟被马撞了,腿折了。” “……”羊献容看着这个二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羊家不穷,但也不富裕。但二哥特别喜欢乐善好施,自己手里有点钱就全花出去了。 后来老祖母觉得这样不对,就在泰安郡开了一个善堂,救济一些穷人,以及让一些年纪小的孩子们进来得到庇护,再学着认些字,日后或许也能有些合适的事情做。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武卫们做一个小金库,平时大家都有余钱或者外快就可以放进去,如果真的有人遇到了事情,就可以先用这个救急。”羊献容耐心地给二哥讲这个想法,“老祖母那种善堂其实做起来也挺复杂的,还需要有人来打理。虽然,现在虽然是交给明心师父管理,要不是他那是一间寺庙,恐怕也是没有这份精力和心思的。” “是这个道理哦。”羊献康挠了挠头,“不过,有时候也需要挺多钱的。那日,我听说袁蹇硕禁军那边也有个武卫,家里的什么人欠了赌债……” “这个不能管!你管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羊献容正色道,“二哥,若是做个小金库,只能是救急救病,但并不救穷救赌。” “哦哦。”羊献康又连忙点头,“那我回去和他们说说?” “你容我想想,这事情还是让毛大人私下里出面好了。”羊献容揉了揉额角,“这钱的事情,你也让我想想。” “三妹妹休息一下吧,我刚刚看你的脸色就很疲惫的样子……” “那是,我可是抓到了下毒的人呢。”羊献容也嘿嘿地笑了起来,那表情和她二哥简直是一模一样,让赶过来的刘曜都愣了一下,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呢?要吃包子么?” “咦,刘大哥,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羊献康是完全不客气的,马上就把双手都伸了出来,“肉包么?” “这是专门给三妹妹带来的,你没有。”刘曜竟然拨开了羊献康的手,将用桑叶包好的包子递给了羊献容。 “怎么是热的?”羊献容接过包子,也愣住了,有点傻气地问道:“刘大哥自带火炉?” “我就是用衣服包裹了几层,然后快马加鞭未下鞍,所以,大约是速度够快,才不会冷掉的。”刘曜笑得很是灿烂,“想着你可能是喜欢吃青阳县的那个包子,所以就买了来。” 羊献容打开桑叶,只有三个包子,那包桑叶的手法还是那个老板特有的。“刘大哥没有先吃一个么?” “我看她包的那么好,就不想拆开了。”刘曜推了推羊献康,也和他们一起挤在了马车里,“快吃吧,可能真的冷了。” “不不不,温的,刚刚好呢。”羊献容赶紧将包子拿出来,羊献康手快,立刻塞进嘴里一个。 羊献容拿起一个包子,看了一眼刘曜,径直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刘曜没有防备,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嘴里有拳头大的包子,还真是说不出话来了。 羊献容笑着,也拿起了最后一个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其实这包子真的冷了,只是有了刘曜的体温一直暖着。 隔了一天,司马颖也赶了过来。 这下就更热闹了。 顾及到羊献容的身份,不能随意下车辇出现在百姓之中,但也并不影响她吃到各样美食。因为每到一个集市,羊献康都要逛一圈,买一大堆吃食送到车上来。 当然,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去的时候花了九天的时间,回洛阳只用了八天。羊献康总结其中的原因是因为不用去吃大酒楼臭讲究,而是路边摊快速而美味。 司马颖也不搭理他,依然是跟在羊献容的身边,偶尔再讨论几句关于青阳县的事情。他说查到了一些青阳县二十年前的卷宗,的确记载了许大明偷桑叶出人命的案件,并且也是斩立决,非常快。 “可以想见,当时他的家人会有多痛苦。从出事牛宝元的死,到许大明斩立决,不过是三十二时辰,两个家庭都毁掉了。”司马颖还有些叹息。 “那这事情能怪谁呢?”羊献容反问他。“许大明不应该去偷桑叶,牛宝元不应该坐地起价,皇家贡品不应该从青阳县出,款项一直不到位……杀人事件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王爷,这‘丝绢厕纸’是不是真的应该停了呢?” 第130章 事出有因忙抓人 “不是青阳县的丝绢,也会是其他地方的贡品。这是皇家的恩赐,也是大晋的脸面。”司马颖虽然没有板着脸,但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在宫中这些时日,她多少也明白一些。因此,除了叹息,就只剩下叹息了。 “其实,我想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司马颖压低了声音,在马车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尤其显得神秘。“你知道许大明斩立决的卷宗中,是谁下的大印么?” “是谁?”司马颖敢这样问,就必定有蹊跷。羊献容心中瞬间转了无数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王崇简。” “这人是谁?” “荆州刺史王崇简。” “啊!?怎么会是他?”羊献容都忍不住喊了出来,骑马跟在车辇外面的翠喜立刻问道:“女郎,可有事情?” “没事没事。”她靠司马颖更近了一些,“所以?” “所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司马伦自然是震怒的,说是要自己亲自审问肖若白和黄氏,“就算是侈靡之害,也不能以残害司马皇族身体为前提!其心可诛!” “有个胡人女子来了,看了看博尔衮的尸身,说自己是石恺之的家奴,能不能带走这具尸体,她要拉到城外埋了。但这事情还没有最终结案,我们也没敢把尸体给这女子,只是说让她等等。”袁蹇硕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司马伦。 袁蹇硕低着头,不说话。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也知道心里很是不服气,估计当时司马伦让石恺之回家的时候,说不准还是好言安慰了几句呢。 “袁统领,那个胡人博尔衮死的时候,是看向了石恺之?石恺之也看着他?这两人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么?” “抓。”羊献容点了点头,“不管如何,先抓回来再说。” “是。”袁蹇硕的脸色依然很差,但还是带着人出了宫。不过,他们扑了空,这石恺之已经不见了,就连他的家眷仆人统统不见了。 司马伦是真的怒了,在天元宫里发了很大的脾气。 “回头让赵卓他们跟我进宫吧,我们先把这个人揪出来,或许就又能继续拆解下面的谜题。”羊献容心里又有些不安,正在逐渐扩大。 “袁蹇硕,去石恺之的府上。”司马伦立刻就朝门外吼了一嗓子。 “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羊献容攥了攥指头,“这事情只有回宫去确认,现在也不能说,万一隔墙,哦,隔车有耳呢。” “或许,悄声告诉我?”司马颖只好又贴近了羊献容,但羊献容却将他推开了。 司马伦大声吼袁蹇硕,“没有人在他家门口监控么?这人从大牢中放出去,不是应该监控三日么?你们做什么呢?” “当时我已经躺在地上了,我只能看到石恺之的样子,他似乎是在点头。不过,我也没有特别看清楚。”袁蹇硕抬头看着羊献容,眼睛里全是疑问。 “那石恺之呢?他有没有问题呢?”羊献容继续问道,“时间或许要回到二十年前,甚至是更早,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交集呢?” “应该不会吧,这两人即便是当朝为官,也没有太多见面和交谈的机会。”孙秀看向司马伦,“王爷,您印象中有么?” “不曾。”司马伦也在不断想着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我有个印象,他说过他少年曾在蜀地住过一段时日,似乎还挺开心的。” “前几日他说心口不舒服,本王就放他回家了。”司马伦有些气短,“我想着这人也是大晋的肱骨大臣,不能总是这么关着,他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我就放他回家休养了……所以?” “王爷,肖若白和黄氏都已经带回了洛阳城,您来处置好了。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羊献容等着司马伦发完脾气之后,才继续说道,“荆州刺史王崇简和光禄大夫石恺之之前有没有交集?或者说,有没有过节?” 幸而第二日就到了洛阳,与羊献康、秦朝歌以及刘曜分开后,羊献容和司马颖急急地进了宫,先回了天元宫,司马伦、孙秀等人早已经在这里等候。 “你也这么想?” “我是记得王崇简的确是在蜀地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来了洛阳做了一段时日之后,才被封为荆州刺史出了洛阳。” “抓吧!”司马伦拍了桌子。 “这是何意?”孙秀蹙眉,“容儿你可是又查到了什么?” 羊献容和司马颖互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石恺之必然有问题。” “是。”羊献容看了一眼司马颖,他呈上了当年的那轴卷宗,“成都王找到的卷宗,表明当年匆匆将许大明处死的就是王崇简。其实,这事情查到肖若白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我们发现了超规格的大墓,才起了疑心,查到了许大明。那许大明和黄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现在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但其关键又是什么?” “没在禁军大牢中?”羊献容问道。 “对,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这其中必然是有事情的。”靠得太近,司马颖竟然能够清楚地看到羊献容微微卷翘的睫毛,忽然有点不自在,他悄悄挪了挪身子,“所以,你那日离开青阳县时,觉得害怕和不安,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这心眼也就是用在这里了。 “这胡人后来你们有查过么?或者说,有没有为这个胡人收尸?” 羊献容也没敢吭声,毕竟她只是个皇后而已。 羊献容心里暗暗笑了起来,司马伦放了嫌犯,袁蹇硕死活不放尸身,到底是谁做得对呢? “还能不能找到这个胡人女子?或许就能够找到石恺之。” “啊?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袁蹇硕张着嘴,有些没明白。 “其实,那一日我就在怀疑石恺之和这胡人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多半就是石恺之设下的计谋,说不准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二十年。”羊献容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傻子皇帝司马衷,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我不管他们之间的仇恨是什么,但我要先替皇上把这场无妄之灾的仇先报了!” 第131章 红绸蜀绣万两金 袁蹇硕说,抓石恺之的时候极为偶然。 他们去了胡人在城西的聚集居住地,胡人性格豪放,常常喝酒闹事,所以一般洛阳汉民也不会轻易去那里。但因为羊献容说,石恺之很有可能和这名胡人女子在一起,袁蹇硕就带着人到城西一家家去搜。 根据禁军的回忆,袁蹇硕拿着画像往城西街市里走了一圈,竟然真的有人认出了这个女子,并且说她前日还来这个买了些酒肉,看起来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顺着这个线索,又找到了马市,那里的人说这女子买了两匹好马,一辆马车,从西门出去了。当时袁蹇硕还怕就此可能断了线索,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但马贩子又说道:“我倒是听那女子和一个男人说,‘要不要再买些金银饰品给她带过去?’那男人说:已经定制了,三日后可以去宏发楼取就好了。” 刚好这是三日后,袁蹇硕又带着武卫快速跑到了宏发楼,就真的把石恺之和那胡人女子抓了个正着。 审问石恺之的时候,司马伦和司马颖坐在了前面,孙秀特别为羊献容立了一道屏风,让她坐在后面旁听。 石恺之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只是说自己出去散散心。但羊献容让袁蹇硕把黄氏和肖若白带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后来又哈哈哈大笑起来,问道:“司马家族的人蠢笨如猪,只知道奢靡无度,竟然还能找出‘丝绢厕纸’的秘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 司马伦和司马颖听着话,脸色都不好。 司马伦更是气得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既然都找到了肖若白和他娘,你们还找到了谁?”石恺之竟然还反问起来。 “许大明的墓地。”司马颖看着石恺之,很是认真地说,“不过,超规格了,已经铲平了。” 石恺之的眼眸之中有了明显的震动,随即又暗淡下去,喃喃道:“这样也好,省得新的地方他住着不舒服。” 肖若白和黄氏都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吭。 石恺之问司马颖,“我的破绽是什么?” 这句话问的司马颖有些憋气,敲了敲桌子,“何必要问本王,你应老实交代。” “我只想知道破绽在哪里。”石恺之还挺倔强的。司马伦在一旁早就喊了袁蹇硕他们要给他上大刑了。 羊献容拉了拉孙秀的衣袖,轻声问道:“外祖父,我去前面说几句,可行?” 孙秀笑了起来,“容儿,你是皇后呀,自然是可以的。” “好,那您陪着我。”羊献容依然紧紧拉着孙秀的袖子,“万一那个石恺之发了疯,我可是害怕的。” “莫怕莫怕,外祖父保护你。”孙秀一幅慈爱的模样,令人看到都觉得极其暖心。 翠喜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听到孙秀这样说的时候,忍不住低下头皱了眉。 “你的破绽有很多,你要先听哪一件?”羊献容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色极为平静地看着石恺之,“计划再完美,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博尔衮?”石恺之问了一句。 “他只是其中一个。”羊献容没有走到近前去,而是站到了司马颖的身边。 司马颖立刻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站在大殿之中看着石恺之以及肖若白及黄氏。黄氏低着头,肖若白的眼睛倒是一直追随着石恺之,竟然还有些热烈。 “那是什么?”石恺之只是紧盯着羊献容。 “是王崇简铺在地上的红绸。”羊献容看了一眼黄氏,“是蜀绣。” “……这有何关联?”石恺之还没说话,司马伦倒是问了起来,“那红绸是之前宫中发给各位大臣的,因为要过年了,作为装饰红绸……” “本宫看过张良锄宫中进项的记录,这红绸蜀绣正是从青阳县进贡而来的。”羊献容示意,张良锄赶紧把账册呈了上来,“红绸两千匹,万两金。” “这是宫中采买,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石恺之不服。 “别急。”羊献容笑了笑,“张主事,继续念。” “哦,万两金,并未支付,隔年开春再拨款。” “没听懂对不对?”面对眼前这些依然一头雾水的人,羊献容只好又笑了笑,“是挺复杂的,都是碎片的信息。本宫也是想了很久,才将这些事情串在了一起。” 一年前,石恺之上书朝廷,说如今皇宫用度过于奢靡,大臣们之间斗富之风越演越烈,希望皇家先从自身做起,停掉一部分贡品。司马伦和贾南风自然是不乐意的,撕掉了奏折,还找了个理由,将石恺之贬了官。 就像是王崇简说的那样,石恺之不过是穷酸的书生走上了仕途,慢慢才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一路没有靠山,吃尽了没有钱的苦。 丢了官的石恺之一气之下,去了青阳县,发现这里依然每日忙忙碌碌还在不停地为皇家贡品赶工。恰好此时有几个大客商来采买,但青阳县的女绣工以及蚕丝就这么多,每年大部分还给了皇家。眼看着这笔大买卖丢了,石恺之心中更加愤愤不平。 后来,他想着只有将没有钱的贡品停掉,才能够让青阳县的丝织品真正变成巨大的财富。所以,就和刚上任的县令肖若白商量是否有什么办法,让皇家停掉这些供奉。 肖若白和自己的母亲黄氏商量出用巴豆粉染织“丝绢厕纸”,几番测试之后,将程度降到最低,不会伤及性命,但会造成极为不好的影响。等到宫中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必然会停掉。 当然,就像之前他们计划的那样,用桑树和巴豆混种在一起,万一被查出来,就说是“丝绢厕纸”被污染了,也能够逃脱罪责。 之后,石恺之用一只翡翠汤碗换回了自己的官职,在洛阳城里继续做官,然后打算找机会再挑事情,将官员奢靡浪费的事情扩大化,上书让皇家停掉青阳县的贡品。一切也就是水到渠成,之后青阳县也能真正富裕起来了。 只是他漏算了两件事情,忽然发疯的胡人博尔衮,以及被发现的许大明超规格墓地。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肖若白的父亲。 第132章 爱恨情仇的人们 当羊献容说出石恺之是肖若白的父亲时,黄氏才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羊献容,嘴唇微微颤抖。 “好吧,这个是本宫猜的,因为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这个谜题必然也是解不开的。或许,本宫猜错了,但就只能让你们自己说了。”羊献容也有些不确定,所以看向了司马伦,“王爷,大约是这样吧,您来吧,打一顿什么的都成。” 听到这里,司马伦倒是笑了出来,“容儿啊,怎么能随便打你,不能胡闹。” “是哦,您来嘛,我不过就是猜了猜。审问这种大事情,还是您来的。”羊献容扁了扁嘴,像是极为可爱又顽皮的小孙女。 翠喜站在一旁,又低下了头,嘴角都在抽动,自家女郎真是越发的会装了。 当然了,有了司马伦的一顿怒吼,石恺之说出了最终的真相。 二十五年前,石恺之还是家境贫寒的弱冠少年,听说在青阳县做缫丝小工能挣些钱,就跑了过来在肖姓大户家中做帮工,因此也结识了一同做工的许大明,黄元裳和许青芽。这四个人年纪相仿,又都是青春热火的年纪,自然是也是相互爱慕,甚至是发誓不能同年同月生,也要同年同月死的誓言。 这一日,岁贡之物就快到期限,但蚕不吐丝。若是不能及时上交贡品,很有可能是会被砍头的。临时来这里做县令的王崇简也很年轻,只想着吃喝玩乐,等着三年期满就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回洛阳官升一级了。 他看到村民将许大明扭来,说是他杀了人,想都没想就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将人给斩了。但是,他没想到同在桑树园里盗窃的还有一个人,石恺之。 那时,石恺之本想这次做完工就带着已经大了肚子的黄元裳回家完婚。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趁暗夜逃走了,就没有再回来。 许青芽当时已经和许大明成婚,有了一个儿子。看到这个情形,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黄元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幸好当时肖家出面说明了情况,也赔偿了被许大明杀死的牛宝元一家不少银钱,事情才算是了断。肖家也知道黄元裳和石恺之的事情,但无奈石恺之已经逃走,她大着肚子受了不少非议。 所以,肖家的男主就将黄元裳纳成了妾室,也愿意将她的孩子认作是肖家人。黄元裳很是感激,也心甘情愿在肖家一直做事。直到肖家男主病死,她才带着孩子出来单独生活,开了个绣坊,维持生计。 再说石恺之这一边,他逃回了家之后,又读了半年书去了洛阳赶考,竟然一路就考了上去,做了官员。但他的出身实在低微,在官场中混得也很不好,郁郁不得志。 看到大晋皇朝以奢靡为乐,更是心生不满,就不断上书,希望大晋做出改变。至少,可以先停掉青阳县的丝绢等贡品……但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他还被贬职。 二十年后,再次回到青阳县,早已经物是人非。他认出了黄元裳,也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肖若白。想着当年死了的许大明以及他不知所踪的妻儿,悲从心中来。 他和肖若白陈述了洛阳城中奢靡斗富的事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儿子能够和他一起改变这个状况。 肖若白自小就知道自己另有父亲,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大晋的高官,虽然被贬,但依然有着理想和抱负,希望以一己之力能够改变国家面貌,但立刻就同意了石恺之的提议,和黄元裳黄氏做了沾染巴豆粉的“丝绢厕纸”。 胡人博尔衮是那个胡人女子在路上捡的孩子,石恺之在一次喝酒的时候买下了这名女子做婢女,也让她把这个孩子带了回来。博尔衮小时候脑子受过伤,平日里安安静静,力气很大。但如果遇到刺激就会发疯。 石恺之将他带在身边,还是将让他做自己的护卫。毕竟,他这个级别是没有武卫来做亲随的。 他很早就知道是王崇简下令杀的许大明,也想为好友报仇。当他看到王崇简用来自青阳县的红绸铺在脏污的雪地上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和他吵了起来。 本来想着博尔衮顶多是力气大,把人家打伤,他赔些医药费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发疯了,把人打死了好几个,还伤了皇上。就算是博尔衮已经死了,他也脱不开干系的。 另外就是他听说羊献容和司马颖秘密去了青阳县查丝绢厕纸的这件事情,害怕这事情万一查到自己的头上,也会是死路一条的。所以,就在羊献容他们没回来之前,找司马伦服了软,又给了他一箱黄金,这才得以出了禁军大牢,让胡女准备马匹车辆,他打算跑了。 前后所有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总算也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不过,司马伦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因为他不仅笑纳了石恺之的翡翠汤碗,还有一箱黄金,这么明晃晃的贿赂,虽然大家不会说什么,但多少也会腹诽的。 “事情这么清楚明了,杀了吧。”司马伦看了看石恺之已经签字画押的口供,一点都没有客气。 肖若白和黄元裳跪在一旁,竟然也没有说太多话。他们只是看着石恺之,泪流满面。 司马颖犹豫了一下,悄声问司马伦,“皇叔,这事情或许再缓一缓?” “为何?”司马伦翻了个白眼,“这人品行不正,算计朝廷命官,下毒皇族,应该车裂!” “皇族官场奢靡之风已久,若是有人说石恺之这样做就是为了以一己之力改变朝纲,非但不是罪人,反而会成为英雄,那到时候悠悠众口,可就堵不住了。”司马颖低声说道,“您要不再想想。” “……也是有理的。”司马伦听了这话,稳了稳心神,“那就先收押,我再想想。” “肖若白黄氏也先关起来,稍后再议。”司马颖又补充了一句。 “好。”司马伦点了头,他转头看向了羊献容,“容儿是如何猜到肖若白和石恺之的关系?” “……长得挺像的。”羊献容这个理由,就连跪在下面的石恺之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看向了肖若白。 第133章 总会有一些变化 事情总算都弄明白了,人也都押入了大牢之中,后面的事情就不是羊献容能够处理的。她客客气气地司马伦以及孙秀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将路上买的一些特产让张良锄给送了过去,这才算是踏踏实实回了自己的天元宫。 不过,她也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就赶紧去了司马衷的正阳宫。毕竟,这是大晋的皇上,她的丈夫。 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天气还有些冷。但寝殿里的笼火很旺,也很暖和。 司马衷靠在床上老老实实地看字帖,整个人又胖了一圈。 他看到羊献容过来了,高兴地喊了起来:“羊咩咩,你可回来了!朕听说你一直在跟着皇叔审案,很辛苦的。不过,你给朕带好吃的了么?” “皇上金安。”羊献容的这些礼数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在这一点上她可丝毫没有马虎,毕竟司马衷身边还有个大总管张度看着呢。“行程很匆忙,也就买了一些吃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喜欢?臣妾已经让翠喜和张主事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就端过来了。” “好呀好呀。”司马衷很是开心,还拍了拍龙床,示意让羊献容坐过去,“朕看你倒是黑了不少……” “皇上,可不能这样说。”羊献容板了小脸,“臣妾是最美的。” “哦哦哦,是是是,羊咩咩最好看了。”司马衷放下了手中的字帖,抓住了羊献容的小手。 羊献容愣了一下,想要躲开,但已经被他抓住。 “朕看到你和你父亲之间的信笺很是有趣,还看到羊咩咩小时候写的字,很是可爱,但很工整。朕想看看你的手。” 司马衷抓住羊献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之中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白皙,手指纤长,但整体却是很小,只有司马衷手掌一半大。 司马衷还摸了摸才又说道:“果然,只有这样的一双小手才能写出那样好看的字。” “哎,皇上谬赞了。臣妾那时候可讨厌写字了,每天手都是酸的。” “没事没事,朕给你吹吹。”司马衷真的捧起了羊献容的小手吹了吹。 热气吹在手心,还有些痒。 羊献容的脸忽然就红了,想从他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司马衷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一直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直到翠喜和张良锄端了热腾腾的膳食进来,才让张度替他擦擦手,准备吃饭。 张度说,皇上司马衷在羊献容走的这二十日内一直在龙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秦太医也按时为他换药,所以腿上好得很快,现在虽然还有疼,但已经能忍得住,并且也想着起来出门晒晒太阳了。秦太医也说,他不应该总是躺在床上,身体缺乏运动,也会出其他问题的。 吃过饭之后,羊献容问他:“皇上,臣妾的宫里也有不少字帖,您有空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要,你那里太远了,朕走不了。”司马衷又平躺在床上,瞅着她,“是不是秦太医也和你说了,让朕运动一下?朕,就,是,不,要,动!现在这样躺着多舒服!民间有个说法: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躺着!朕要躺着!” 张度站在旁边悄悄摆手,示意羊献容可不能再说这个话题,司马衷很可能会生气了。 “好吧,那臣妾给您拿过来,可好?”羊献容只好换了个说法,“臣妾那边还有好多字帖,之前,臣妾还给毛大人抄了一份经文,然后臣妾又自己抄了一份,皇上应该会喜欢的。” “哦?羊咩咩还抄过这个?”司马衷的眼睛亮了亮,“当年,母后也抄过经文,小字写的很好看。后来,母后的眼睛不好了,就不再抄了。” “那皇上可以看臣妾抄的。那绢纸铺开,笔墨饱满,那种感觉特别好。”羊献容从张度手中接过了热帕子,仔细给司马衷擦了擦手,“臣妾的父亲说,字如其人。一个人写字写的好看,人也不会差的。” “对对对,羊咩咩就是好人。”司马衷的笑意大了许多。 羊献容也笑了起来,直接用热帕子把司马衷的大脸都擦了个干净,“皇上也来抄一个好不好?” “可以呀!”司马衷又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朕写字也很好看的,就是没什么机会写,也没人想看。” “臣妾想看!”羊献容反手抓住了司马衷,“皇上好快点好起来,然后和臣妾一起写写字。” “可以可以。”司马衷很是开心,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活跃。 张度站在一旁看着,竟然还悄悄擦了擦眼角。 服侍司马衷喝完了汤药,看着他沉沉入睡后,羊献容才悄悄从寝殿之中退了出来。 张度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哎,张总管,您也快快歇息去吧。”羊献容看到张度的白发又多了不少,也觉得有些心疼,“这些日子真是辛苦您了。” “不苦不苦,这是老奴应当做的。”张度又要弓腰行礼,被羊献容一把就拉住了。不过,她因为刚才扶着司马衷喝药,闪了腰,现在才感觉到疼了。 翠喜和张良锄立刻上前,把两个人全都扶住。这下倒好了,四个人相互扶着,场面也很是热闹。 羊献容率先笑出了声,张度这才笑了起来,然后竟然又抹了抹眼角,才低声说道:“皇上说得对,皇后是好人。” “嘿,敢情您才知道我是好人呀。”羊献容也不想跟他面前端着皇后的架子了,“好啦,我不是说过吗,您可不能在我眼前行礼的,赶紧的,我这腰可是疼着呢。” “是是是,谨遵皇后旨意。”张度的口气之中也多了几分轻松,“自皇上受伤之后,老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开心。多谢皇后娘娘。” “嗯,别谢。皇上开心呢,咱们就开心。”羊献容轻叹了一声,“只盼着他赶紧好起来,我现在竟然还挺怀念他坐着羊车各个宫到处走的样子,这样我就有羊肉吃了。” “皇后娘娘……”张度也是哭笑不得,“羊肉上火,可是不能给皇上多吃的,否则就又变成拉不出来了。” “多喝点水嘛。”羊献容也笑了起来,两人怕是同时都想起司马衷拉在龙床上的情形,真是记忆犹新。 “……不敢让皇上多喝水,您也看到了,他又胖了一圈,老奴都弄不动了。”张度竟然也开始抱怨了。 第134章 应该还有一个人 在三日后的审议中,司马伦做出了决定,对石恺之执行车裂,其罪名为唆使恶奴杀害同僚。此外,肖若白和黄元裳也因未能及时交纳岁贡和岁贡质量不佳而被判斩立决。 羊献容坐在正阳宫里,看着兰香正将洗干净的衣裳叠整齐收入巨大的樟木衣柜中,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车裂,会不会太重了?”她问道。 过来传消息的武卫赵卓咧了咧嘴,“王爷也这样问了一句,但赵王没搭理他,直接让人去行刑了。” “好吧。”羊献容站起了身,看着外面正午的日光正盛,心底总是有些憋闷,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是这事情做的实在是太恶劣了,若是有人效仿,那就会出大事了。” 赵卓倒是直接说道:“皇后娘娘,幸好也是您把他们给揪出来了,若宫里真是出了人命,那不是更坏了么。我们王爷和袁统领都觉得皇后娘娘真是什么察,什么存亡,还什么秋毫……哎,那句话我学不来。” “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羊献容念了出来,“但愿没有什么大事情吧。” “对对对,就是这句。”赵卓挠了挠头,“这个,卑职真的记不住。” “没事。”羊献容看着他,“你娘亲如何了?药还吃着呢?” “哦,还行。吃了新的药,效果也不错。”看赵卓的神情轻松不少,估计他娘亲的病也是能控制住的。 “袁统领怎么样了?也吃了那个什么川穹参了么?” “吃了,也不错。他说近来已经可以练功了,还约我们过几日就去校场比武呢。”赵卓端了端身子板,“不过,他还是不能下场,我们是打算和秦武卫练一练的。” “他那些药也挺贵的。”羊献容听二哥说过,也记在了心里。“我这里有不少药材,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让张主事帮你拿一些……” “哎,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您这里的药材我们可不敢吃,也不够资格吃。”赵卓都往后退了退。 羊献容抿了嘴角,张良锄暗暗点了点头。 “算了,那就带着吃食走吧,这些羊肉总是能吃的吧?反正皇上也不能吃,你们拿走烤了吃吧。” “我拿去明月楼吧,刘兄弟在呢,让他给我们烤着吃。”赵卓对于这个比较喜欢。 “嗯,去吧。” 这几日羊献容都在宫中陪着司马衷看字帖,安安静静。 孙秀来见过她一次,悄声说了几句司马伦对她有些不满,毕竟挖出了他收受贿赂的事情,大家面子上不太好过。 羊献容只好问孙秀如何做?孙秀说以皇上司马衷的名义,找个名目赏赐司马伦一些金贵的物品就好了。“这人贪财,你从宫中的库房内找两样贵一点的东西给他就好了。” “可是,我没有皇上的大印,给不了呀?”在这件事情上,司马衷倒是不糊涂,他把皇上的大印以及皇宫库房的钥匙拿捏得死死的,谁都不给。张度都不可以。之前就算是圣旨,多数也是盖的司马伦的代理印章,而不是皇上的印章,更不是传国玉玺的印章。 “皇上近来同你多有亲近,你尝试要过来。”孙秀出主意。 “这个太难了,当年贾南风都要不过来,我这才进宫,可真的不太行。” “容儿,拿捏住皇上的心。”孙秀的声音更低了一些,“你要记住,他毕竟是大晋的皇帝。司马伦不过是个王爷。” 话说到此,就不再说下去了。 但羊献容却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孙秀和司马伦也是面和心不和,父亲说的很对,这天下真是要乱了。 孙秀走了之后,羊献容又坐在宫里发起了呆。 张良锄站在天元宫门口和什么人说着话,声音有些大。 “这又是怎么了?”羊献容问道。 “回皇后娘娘,张主事正在和许主事在说话。”绿竹刚刚从正阳宫搬回来一箱子字帖,从门口进来。 “哪个许主事?” “采买所的许主事,许青山。”绿竹应道。 “哦,让他们进来说话吧,外面那么冷,何必呢。”羊献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夹袄,天气真是越发的冷了,数九寒天,总是难熬一些。“对了,袁统领在哪里?那根山参有没有给他?” “还没给。奴婢刚刚看到他了,他说马上过来。”绿竹向宫门口张望了一下,果然已经看到了袁蹇硕的身影,当然,还有羊献康。 “哎,都进来吧。”羊献容坐着没有动,这些人都是要给她行礼的。 结果,袁蹇硕,羊献康,张良锄以及许青山都进了寝殿,还挺热闹的。 羊献康本来还想亲亲热热地和三妹妹说话,但忽然看到羊献容冲他摇了摇头。这是他们兄妹的默契,他立刻闭了嘴。 袁蹇硕虽然没有明白为何羊献康忽然不说话了,他也不是爱说话的人,所以也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羊献容说话。 但羊献容只是对许青山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哎,回皇后娘娘的,宫里不是因为那厕纸的事情……咳咳,主子们都换了新的,是临近洛北县兴远斋的软宣纸。奴才给皇后娘娘这边送来了,但张主事说皇后娘娘这边不用这个,自己有。但这是天元宫的物品,奴才也是必须送到的……那张主事就与奴才嚷嚷起来了。” 许青山特有的鸭公嗓,以及略带做作的姿态,还真是令人侧目。 “哦,就这个事情啊,你们说清楚就好了。这天气冷,下次说事情可以进屋里来说的。”羊献容摇了摇头,“本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吓了一跳。” “哎,奴才错了。”许青山又跪了下来,“还是皇后娘娘好,宫里的人都在说,皇后娘娘人美心善,真是好人呢。奴才也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做事情,听说小太监没把东西送进来,怕被奴才责怪,就哭得不成了。奴才也是个耙耳朵,听不得这个……” 他这个态度还有点傲娇,看着令人生气。羊献康动了动脚,但又被羊献容的眼神制止住了。并且,令他惊诧的是,羊献容竟然还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说嘛,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可算是被我找到了。袁统领,将许青山拿下。” 第135章 乡音难改破绽出 袁蹇硕虽然身上有伤,但动作依然很快,他一步上前将许青山按在地上。 羊献康见此情形,也上前帮忙,将许青山的双手背剪,单膝顶在他的后背,令他完全无法动弹。 袁蹇硕还朝羊献康点点头,表示这套动作很不错。 羊献康呲牙一笑,算是回应了他。 不过,此时大家也齐齐看向了羊献容,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指令。 羊献容依然坐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着许青山。 翠喜和兰香将寝殿的门已经关好,并守在了门口。张良锄和绿竹最是不淡定,就近抄起了铜盆和灯盏,不知道怎么做。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许青山想喊,但袁蹇硕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脸上,登时鼻血流了出来。 “只是想聊聊天。”羊献容看着许青山,“本宫这次去了青阳县,看到一个事情,想和你说说。” 羊献容的声量不高,也有温柔之意,但就在这样的情况,竟让许青山浑身哆嗦了一下。 “奴才听着呢。” “是哦。”羊献容还是看着他的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你知道么,本宫在青阳坡发现了一个正在修建的大墓,规格极高,应该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但是啊,有个人,叫什么来着?说自己是牛宝元的儿子,看不得盗窃之人享有如此规格的墓地,就拎了一桶狗血泼了过去,刚好就泼在了墓碑之上……” “……啊,这不合适吧。”许青山抬着头看向了羊献容,羊献康的膝盖还顶在他的背心之处,有些费力。 “是呀,本宫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但是,他们说这墓主叫做许大明,二十年前就是因为偷盗才被判了斩刑。”羊献容依然不急不缓,“可是啊,这大墓是青阳县县令肖若白出的钱。你说说,这多奇怪。后来,本宫就问肖若白,你为何要替旁人修坟墓?他说,这是他母亲的好友,他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而已。” 羊献康的力气大了一些,把许青山的脸都按在了地上。所以,许青山也不能再看向羊献容,只能是脸朝下,鼻血越来越多。 “其实,肖若白这样说,本宫也就信了。但肖若白和他娘亲这不是刚刚都被斩立决了么……”这话一出,许青山的身体都不动了,僵直在那里。 羊献容轻轻笑了起来,“在青阳县,本宫了解到一个民俗,那就是在墓碑之上,若是左下角是一片白色,表示这个墓主人已经没有了后人。这也就说明,许大明是无后之人,但这不是很奇怪么?他们都说他还有个儿子,只是和他母亲走了,二十年没有消息了。许主事,你怎么不动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呀?二哥,你何必这么大气呢?不过是闹着玩而已。” 羊献容的声音娇俏,但此时此刻,就算是袁蹇硕都觉得有些发冷,紧紧抿着唇角听候着她的下一道指令。 “咳咳咳,有一点疼。”许青山的鼻血流进了嘴里,他的双手在被抓住无法擦拭,样子很是狼狈。 “二哥松手吧。”羊献容瞥了羊献康一眼,羊献康立刻站起了身,但距离许青山只有半步。 他也不说话,极为严肃。 一旁的袁蹇硕忽然觉得羊献康板起面孔的时候,那隐隐的气场竟然也极其有威慑力。 “其实啊,这事情挺奇怪的。肖若白不是许大明的儿子,但他应该知道许大明有儿子。肖若白才上任一年,也算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员,怎么可能有钱修这么一座大墓呢?这都很奇怪呀。”羊献容像是在喃喃自语,但一字一句都落在了许青山的心里,他蜷缩在地上,更是不敢抬头。 “后来,本宫知道了石恺之和许大明黄元裳以及许青芽的事情后,就在想他们为何要制定这样的计划,仅仅是想杀了王崇简,以及减了青阳县的丝绢岁贡,令大晋减少一些奢靡风气?石恺之竟然如此的大义?有着大局观念?也不见得吧?你说,是不是呀,许主事?”羊献容的笑容明朗起来,但许青山已经是汗水和泪水一起流了下来。 “如果本宫猜的没错,许大明的儿子和他母亲离开青阳县后,辗转来了洛阳城,也在偶然的机会进了宫。看到当年和他父亲一起去偷桑叶的石恺之做了大官,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谁知没过几年,石恺之的儿子竟然应试成功,做了青阳县县令,在洛阳谢恩的时候,也与石恺之相认了。”羊献容说这些的时候,手中竟然也多了一块有巴豆粉的丝绢厕纸,只是她这一块已经被兰香洗的干干净净。 “许大明的儿子也知道‘丝绢厕纸’沉疾已久,但绝不是轻易就能够改变的事情。于是啊,他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他偷偷与石恺之和肖若白相认,然后以石恺之被贬官一事替他惋惜,然后怂恿他出手教训一顿王崇简,同时又他与儿子肖若白联手,制作出了有毒的厕纸……反正最后出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因为,许大明的墓碑上说明他已经没有后人了,也没人会想到许大明的儿子也会参与其中……哎,看看,这事情多绕圈,可是把本宫想得头都疼了。” “皇后娘娘是如何知道奴才是许大明的儿子?”许青山终于又抬起了头。 “其实也简单,人家说乡音难改,即便是离开家乡一二十年,偶尔也会有乡音的。就像是刚才许主事在门口说话的时候,忽然说:奴才也是个耙耳朵,听不得这个……这个耙耳朵,也只有青阳县的人会说的。” “果然,皇后娘娘聪慧。”许青山竟然还点头肯定起来,惹得羊献容又笑了出来,“本宫的确是猜出来的,但不如许主事这盘棋下得大呀。” “奴才是用命来下的。”许青山叹了气,说起了往事,“二十年前,奴才的母亲在离开青阳县后不久就病死了,奴才一路来了洛阳,也是吃尽了苦头,后来还去势进了宫,更是从卑贱的小太监做起,这才做了采买的主事……二十年,也是一肚子血泪史。” 第136章 真是好大一盘棋 许青山费尽心力才做到的宫中采买的职位,心里也的确很是高兴。但是看到石恺之父子竟然做了这样的大官,心里剩下的全是恨。当年,去偷桑叶全是石恺之的主意,他父亲不过是个从犯,最后却被砍了头,而他和母亲却流落异乡,凄惨异常。 他见到宫中“丝绢厕纸”只使用一次便被丢弃,并且皇族之人没有人在意这样的物品,甚至还常常丢给宫中奴才们使用。久而久之,这些奴才们也不会把“丝绢厕纸”当做值钱的物品,随意使用而后丢弃。 许青山心里就更加怨恨,想着枉死的父亲以及在凄惨孤独中死去的母亲,他想报仇?但又不知道应该找谁报仇? 后来,他看到石恺之上书陈情奢靡之风的事情后,忽然想到何不搞些事情,既能够恶心了王崇简,最终也会让石恺之或者肖若白来承担罪名,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石恺之之所以会同意,是他相信这事情若是能够成功阻止大晋的奢靡之风,他可能会青史留名。 “对于这样的虚伪小人,用这样的名头,他最是喜欢的。”许青山已经擦干净自己的鼻血,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奴才就是利用了他这样的心理,所以才说服他去和肖若白联手的。” “王崇简的死,你如何看?”羊献容问道。 “这个奴才是真的不知道,石恺之只是和奴才说,王崇简这样的贪官当年为了政绩斩杀了奴才的父亲,这个仇也是要报的。但他也说给个教训就好,不要闹出人命,否则事情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好,这个本宫信你。”羊献容忽然又嘿嘿笑了起来,“说说吧,你修大墓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青阳县的丝绢不用之后,那几个新的岁贡之县跟你是怎么分利的呀?” 这一次,许青山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羊献容,嘴唇一直在哆嗦,但是说不出话来了。 “无利不起早。你就仅仅是恨么?还有钱吧。不把这项岁贡除去,你如何提拔自己人呢?洛阳郊外的宅子,你的三位夫人,你父亲的大墓,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一个阉人,竟然有三房夫人,你还真的挺忙的。” 袁蹇硕瞪了瞪眼睛,直接推了许青山一把,“说!” 许青山还是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要如何说话。 “你呀,把这个事情说明白,本宫说不准会放你一条生路的。”羊献容话锋一转,忽然面带微笑看着许青山,“既然石恺之和肖若白他们都已经被斩杀了,也没有人把你揪出来,一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后面有你,第二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你供出来了,对不对?” “奴才……奴才和洛北县兴远斋的老板是过命的好友,当年他救了我。所以,宫中全部改换了他的软宣纸作为厕纸,价格当然是比青阳县的便宜了一半,但使用量也是原来的双倍,所以里外里很是挣钱。”许青山脑子很快,立刻说了实话。 “你们怎么分利?”羊献容只关心这个。 “五五开。”许青山的声音小了许多。 “好,本宫也和你五五开。”羊献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许青山的眼前,“日后,你所有的采买分利,本宫都要和你五五开。” “啊?!”这下不止许青山愣住了,就连袁蹇硕以及羊献康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说什么都不相信这是大晋皇后能够说出的话。 “无须惊讶,本宫也是需要银子的。”羊献容的笑容十分明显,还伸手去扶起了许青山,吓得许青山说什么也要跪在地上。 羊献康赶紧出手,把许青山给拎了起来,许青山依然弓腰低头,不知所措。 “本宫也同你说句心里话。”羊献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羊献康福临心至,大约也是猜到了羊献容的用意,所以点了点头。 袁蹇硕是完全没有明白,依然还傻愣愣地看着他们。 “本宫要建一个小金库,为洛阳城的武卫和他们的家眷使用。”羊献容这句话一出,袁蹇硕立刻跪了下来。 羊献容也没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本宫虽然才来到洛阳城,但看到洛阳城的武卫薪水低,事情多,常常是有家不能回。家中诸多事情,也都是需要用钱的。而且,若真是受了伤,万一是重伤,官家给的那些补偿都不够一顿药钱……所以,本宫要将你的分利,分给他们用。” “皇后娘娘!”袁蹇硕和许青山竟然异口同声地喊了她。 “嗯,这件事情,本宫在青阳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看着许青山,“本宫一早就知道丝绢厕纸能够顺利进宫,宫中必然还是要有接应的人。因此,当初宫中众人都在腹泻,而只有身为采办所主事的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在宫中,你肯定不是余势未尽,伤口未好,而是故意躲了出去。” 许青山要跪,羊献容抬了抬手,羊献康就又使劲扯住了他。 “本宫如此直接,也告诉你了分利的用途,你给不给呢?”羊献容看着他。 “给!奴才一定尽全力!”许青山还是跪了下来,一同跪下的还有袁蹇硕。 “行了,回头账本给本宫,银子就悄悄送到袁统领那里去好了。”羊献容那双眼眸之中闪着光,“袁统领,这事情你要不要告诉赵王和成都王,全都看你的意思。但是,许青山这个奴才,本宫保下了。小金库里的银子就都归你们使用了,比如赵武卫娘亲要吃的药,你需要的药,还有谁谁谁需要救急的银子,就统统从这里出好了。哦,年末大家也可以吃一顿好的,银子也从这里出。” “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憋了半天,袁蹇硕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觉得什么合规矩?”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袁蹇硕,“你觉得谁会为你们出这笔费用?兄弟们凑么?凑得出来么?反正本宫的二哥现在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还要本宫接济一二呢。” “三妹妹……”羊献康小声喊了一嗓子。 “所以呢?你们不吃药了?不咳嗽了?不做事了?那本宫出门的时候,谁保护本宫?”羊献容的声音倒是大了起来,“反正你们武卫每月的银子就那么多,你看着办吧。” 袁蹇硕低了头,他明白羊献容的意思,他更知道自己现在吃的昂贵的川明参正是羊献康花光了自己的月例买来的,那么,下个月呢?他也没钱了。若不用这个办法,不止是他,就连赵武卫的母亲也会陷入无药可吃的困境……他们,很难。 羊献容看出袁蹇硕的犹豫,这人一直是禁军统领,但同时也一直听司马伦和司马颖的调遣,自己若是不能找机会笼络住他,宫中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机会只有这一次。 “许青山,回去数银子去。” “是,奴才这就去。”许青山只剩下磕头了,什么都不敢多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记住,本宫信你。”羊献容又叮嘱了一句,就让张良锄开了大门,放了许青山回去了。 袁蹇硕依然跪在原地,低着头思量着。 羊献容也没有着急,只是说道:“你可知,这件事情不会这样轻易完结的,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有抓住,或者说,永远不可能抓住了。” “什么?”袁蹇硕吃惊地抬起了头,“怎么还有?” “袁统领,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们一起来抓最后一个好不好?”她声音柔和且恳切,令袁蹇硕的心柔软起来。 第137章 珠帘绣幕蔼祥烟 转眼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白雪皑皑。 司马衷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但他也懒得出门走动,若是有事情都是让张度代为传话。其实,也没有他什么事情。 司马伦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在新年之前将贾南风表哥赵廞起义闹事的乱兵镇压了大半,天下太平了许多。他和司马皇族的人坐下来闲话家常,位居正中,就连张度带着圣旨过去传话的时候也没有起身。 张度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这些人。多数都是司马家的人,沾亲带故,也没有外人。 “皇上说,今日封印,诸位王爷大人们可以不用早朝了。” 司马伦听到后摆了摆手,示意张度可以退下了,没有半分把他放在眼里。“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就算是文武百官的大宴不做了,咱们家宴也要是有的吧?” “何必呢,大家聚在一起又吃得不舒服,回头再搞出大寒宴的命案,多难受。”有人不赞同。 “或者,先把孙会的婚事办了吧?”司马伦斜眼看向了孙秀,“你们家那个大宅修好了没有?赶紧把河东公主嫁过去吧。说起来,她比容儿还要大不少呢,我看她这几日还嚷嚷着说‘皇后都出了门’,她也跃跃欲试想要出门转转。” “都准备好了。”孙秀笑了起来,“容儿出门是办事,河东公主不过是去玩。的确也是要赶紧娶进门,也是我孙家的荣耀。” “行,那就挑个黄道吉日,尽快把婚事办了。”司马伦脸上有笑容,忽然转向了司马颖,“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婚事也要办啊。” 司马颖本想着喝一口热茶,结果没喝进去,手僵在半空中。“侄儿不急。” “你瞅瞅,和你同辈的不都已经结婚生子了,你倒好,一个人风流潇洒是吧?”司马伦竟然流露出老父亲的慈爱模样,“你也别听许真人瞎说。再说了,那也是二十五年前算的命,不作数的。现在肯定也是有变化的。要不,回头再让他算算吧。听说这几日许真人就回璇玑殿了。” “侄儿不急。”司马颖面带微笑的模样又尽是疏离感。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先皇司马炎还特别让许真人给他卜卦,却不料得到的却是“时逢华盖,身孤妻绝”的卦象,搞得大家很不开心。 但随着他的渐渐长大,那英俊模样也是司马家族中少有的郎君,因此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刚过十五岁时,就已经拥有了王爷将军的名衔,他的娶妻之事自然受到众人瞩目。 当年先皇司马炎还活着的时候,将护国将军的女儿花枝许配给了他,但后来花将军战死,花家一脉也就随之败落。本来司马颖的母妃程太妃还想着履行当年的承诺,可临近婚期之时她发现花枝因病毁了容颜,便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了。 后来,又定了陈将军的独女,谁知此女竟然在大婚当日死在了花轿之中,但却查不出死因。两年后,又接连定下了两门亲事。诡异的是,这两位新娘也都是死在了花轿之中,查不出缘由。 既然不知死因,就无法判断是否是他杀还是自杀。事情就变成了悬案,司马颖“克妻”之名随之传开,也没有人敢在司马颖面前提及此事。 不过,最近司马颖的亲事又被提了上来。原因无他,废掉贾南风之后,他接管了宫中的大小事物,也承担起了洛阳城的护卫之职,更重要的是他可是王爷,拥有兵权的王爷。 近来凤銮命案,尺八命案以及刚刚斩杀的肖若白以及石恺之的岁贡下毒案,对外并不能明说是皇后羊献容是所查,所以就都按在了他的头上。民间对这些事情向来喜欢听,也喜欢传八卦。 更何况他年轻有为,长相俊美,在凤銮前的神采飞扬,至今都是贵女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现在,傻子皇帝司马衷对他也极好,还常常让他代传圣旨,隐隐都有下一个司马伦的监国之姿。 司马伦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很一般,特别是那个司马山简直是就是吃喝嫖赌无所不能,也完全不能指望。所以,他也想拉拢司马颖,让他彻底为自己做事。他暗示孙秀找一些适龄女子许配给司马颖,也是拉拢他的一种手段。 “我前日见到孙大人那个嫡出的小孙女,长得真是不错。虽然不如容儿沉鱼落雁之容,但也是不错的。”司马伦已经把话引了出来。 孙秀立刻笑着接口道,“是啊,晓荷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她比容儿小了半岁,这也差不多了。” 坐在一旁的孙旗低头喝了一杯热茶,心里却是极不高兴。他的嫡亲孙女就要嫁给司马颖这样的才俊,而他的嫡亲孙女却嫁给了傻子司马衷。就算是有了大晋皇后的名声又如何?就算是聪颖美貌全都有,又如何?这辈子在深宫之中守着一个傻子,有什么意义呢? “世间都说司马颖风流潇洒,但却是孤寡命,命里全是刑克,克父母,克兄弟,克妻儿……孙大人不怕害死自己的孙女么?”司马颖的笑容极为明朗,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司马伦和孙秀都愣住了,孙秀干笑了几声才回答:“刚刚王爷不是也说了么,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算的,现在说不准变了呢回头让许真人再算算。” “其实,给这位姑娘算一算也是好的。”司马颖又笑了起来,“许真人可是要等几日才回璇玑殿呢。不妨先给这位姑娘算算。” “哦哦,她的命也是很贵气的。”孙秀又笑了起来,“当初给容儿算的时候,也给晓荷算了算,说她是‘珠帘绣幕蔼祥烟’,这不就是大富大贵的么?呵呵。” 孙旗在一旁听了,也跟着“呵呵”了两声,又喝了一杯热茶,想着一会儿要去自己的亲外孙女那里看一看,顺便把她母亲给她准备的贴身小衣都拿过去。另外,那个傻乎乎的羊献怜也已经等在宫门外了,皇后接她进宫小住几日,也算是姐妹团圆过年了。 新故事开始了 第138章 指鹿为马童言忌 孙旗去天元宫的时候,奴才们说皇后娘娘在皇上那边。他又赶紧让孙娥抱着羊献怜先往正阳宫走去。他则要等着孙秀一起,再去皇上那边。 雪后的皇宫银装素裹,一片肃穆,走在其中倒有几分怯意。雪花如柳絮般随风飘舞,轻盈落在宫墙、殿宇之上,将这座庞大的洛阳皇宫装点得如诗如画。 即便是前面有小太监引路,在这长长的深宫之内行走,也令人分辨不清方向。 孙娥怕羊献怜冻着,给她穿得极多。这几个月她长得极快,也胖了不少。所以,孙娥已经抱不动她,连连喘息。 小太监虽然不敢催她,但也流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毕竟,夹道之中的风雪更加猖狂,实在是冷。 “主子,要不先去一旁的廊下避避风?”小太监看到孙娥实在是没了力气,也只好这样问道。 孙娥只带了一名婢女,婢女手中又全是吃食,也指不上她能够帮忙拉着羊献怜。而羊献怜就在脚着地的瞬间忽然走进了一旁的宫殿中,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背后。 孙娥急得大声喊了起来,无奈自己也穿了不少,竟然被绊倒在地。等小太监和婢女将她搀扶起来,三个人再去宫墙之后寻找的时候,羊献怜已经不见了。 这真是要吓死了。 羊献怜并非正常孩童,常常是不言不语的状态。孙娥照顾了她几个月,也熟悉她的状态。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喊了起来,“怜儿!快出来!莫要吓姐姐啊!” 袁蹇硕一努嘴,让张度自己看。 孙娥见过袁蹇硕,看到他之后立刻说道:“袁大人啊,怜儿……皇后娘娘的五妹妹不见了,就消失在这片墙后面。” 袁蹇硕走进去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嘀咕。毕竟,这也是后宫重地,这样贸然走进去也是不敬之罪。 这些人慢慢走进了大殿之内,光线极暗,但隐约能够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众人。袁蹇硕放轻了脚步,也示意孙娥莫要大声说话,因为现在看起来,羊献怜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皇上,这是怎么了?”张度快步走到了司马衷身边,“这地上多凉啊,您赶紧起来吧。” “累,朕坐一下。”司马衷摸了摸自己的伤腿,“你拿到了母后的那支小狼毫?” 但没有人应答他。 “怜儿?”他小心翼翼地喊着。 “啊呀,大人啊,我家小主不见了。”婢女看到禁军腿就软了,立刻跪在了地上。 袁蹇硕一听说是羊献容的妹妹,立刻就招呼自己的手下赶紧进去找。孙娥跟在他的身后,也进了这处宫殿。 宸元宫曾经也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现在却是如此冷清,甚至在院落里都出现了杂草,看着竟然有些荒凉。 “马。”羊献怜竟然还指着地上的小木雕。 “当年,只有母后和朕说这是马,其他人都说是鹿。现在,终于有人和朕一样了。张度,这人是谁?”司马衷很是高兴,“朕不是傻子,对不对?” 那男子又说道:“他们都说这是鹿,只有朕说它是马,为什么你也说它是马?” 这里是宸元宫,是皇上司马衷母妃武元皇后杨艳曾经居住的院落。她死后,这宫里也没有人住了。虽然宫里还是维持了她生前的原状,但也仅仅是维护。 袁蹇硕的耳朵支棱了起来,听着这里的声响。 正在皇宫内执勤的袁蹇硕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这是在做什么?皇宫大内不得喧哗,懂不懂规矩?” 羊献怜没有搭理他,完全不说话了。 “马,马,马。”羊献怜的声音很是稚嫩,说话也不连贯。 张度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郎,白净脸庞大眼睛,竟然是和皇后羊献容长得极为相似。 “马。”羊献怜还在说着。 竟然是皇上? 袁蹇硕愣了一下,他今早还看到皇上司马衷在自己的宫里坐着喝茶,等着皇后过来说话。怎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 “卑职见过皇上。”他还是先走了过去,在案几的后面,看到司马衷正坐在地上,羊献怜站在他的眼前,两个人指着地上的一个木雕小玩意说着话。 “鹿!”有个男子的声音。 “哐当”一声,似有什么落地的声音。虽然动静不大,但足以引起禁军们的注意。他们都看了一眼袁蹇硕,袁蹇硕让大家都放轻了脚步,还悄声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年幼女郎,莫要大声惊吓她。” 二十名禁军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马,马,马。”羊献怜依然还是这个词。 “这都怪我,我抱不动她了,就说放下来歇一下,谁知道怜儿就忽然往这里面走了去,我急着绊倒了……哎,能不能帮我找一下。” “……皇上一直是聪明得紧呀。”张度咧着嘴,试探着问羊献怜,“这位小女郎叫什么呀?” “拿到了,在这里。”张度赶紧将手中一支极为精致的毛笔递了过去,司马衷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羊咩咩应该会喜欢这支笔的,很小,也适合她的小手。” “孙姑娘。”袁蹇硕也见过她,有些印象,他皱着眉,“这可是皇宫内院,不可随意乱走。” “怜儿女郎,你在哪里啊?”婢女和小太监也在喊。 张度拿了些绢纸毛笔从后殿转过来来的时候,看到禁军们这幅模样也愣住了,连忙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孙娥已经跑了过来,跪在司马衷的面前,有些紧张地说道:“皇上恕罪,臣女孙秀带着皇后娘娘的五妹妹进宫……不曾想她走丢了……” “哦,是那个傻妹妹。”司马衷竟然还知道,“羊咩咩说过她有个妹妹,自小掉水里了,脑子有问题,不言不语不认识人……” “呸!”羊献怜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吐了司马衷一口,吓得张度拦在了司马衷面前,又伸手去推羊献怜。 羊献怜瘦小,哪里禁得这样推,直接后仰倒了下去。 第139章 岂能料执手相欢 司马衷坐在地上和羊献怜说着话,看到张度推了她一把,小小的身躯即将摔倒,竟然伸出了手扯住了她的宽大的衣袖。虽然羊献怜还是摔倒了,但因为被司马衷扯着,也没有受伤。 “皇上。”张度的眼中只有司马衷。 但此时司马衷的眼睛里只有羊献怜,“还不傻么?都摔倒了,也没有什么表情。” 羊献怜听了这话,忽然就哇哇地哭起来,声音极大。 孙娥也管不了那么许多,直接扑了过来,抱住了羊献怜,急急地问道:“怜儿可有受伤?哪里疼?” 羊献怜的哭声更大了,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哦,还会哭。”司马衷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快去给羊咩咩抱过去,太吵了。她正在抄经书,快去吵她。” 张度不可察地扁了扁嘴,还是应声说道:“遵旨。” 袁蹇硕动作很快,直接将羊献怜抱在了怀中,冲着犯傻的孙娥说道:“跟着我走吧。” 反正等羊献容看到自己的妹妹时,那羊献怜竟然还在哇哇大哭,吵得袁蹇硕一直揉耳朵。翠喜立刻将她抱了过来,轻声问道:“小女郎这是怎么了?饿了么?” “那必然是五妹妹欺负了皇上。”对于这一点,羊献容还是很了解自家妹妹的。“不过,娥姐姐,五妹妹竟然胖了这么多,我都抱不动了。” 局面被羊献怜搞得很是乱,羊献容只好自己抱过了羊献怜,轻声问道:“怜儿最乖了,对不对?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要不要吃呢?” “坏人!”羊献怜又指了指张度。 “哎,羊咩咩,你这个傻妹妹好聒噪啊。”司马衷也揉起了耳朵。 “娥姐这几日也是辛苦了。”羊献容放下妹妹,笑着拉了拉孙娥的手,“这几日要不要住在宫里?” “坏人!”羊献怜竟然指着跟在后面的司马衷喊了起来,这一嗓子字正腔圆,吓得羊献容都放下了笔,看着她。 袁蹇硕很是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要不要接过来。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看向了张度,张度赔着笑脸说道:“老奴刚刚推了她。” “这事情也是今早刚刚定下的。”孙娥看了一眼袁蹇硕,袁蹇硕立刻就往后站了站,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了。司马衷倒是凑了过来问道:“谁要娶媳妇?” 对付她,还是这招最管用。羊献怜立刻就不哭了,眼巴巴地看着她。 孙秀现在是司马伦的宠信之臣,他的嫡亲小孙女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能够与司马伦达成战略合作的一块保护板。 “谢皇上。”有了这句话,羊献怜住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羊献容又悄悄舒了一口气,就算是还没拿到传国玉玺,但让羊献怜在许真人面前多转悠几圈,大约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羊献容被她这一声也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惊喜道,“你这是……” “抱!”羊献怜竟然从翠喜的怀抱中伸出手朝向了袁蹇硕。 孙娥轻咳了两声才继续说了起来。 大家看着他们两个玩得如此快,也都很是惊讶。 看到帝后之间如此模样,孙娥偷偷笑了起来。“回皇上的话,是成都王司马颖要娶我那个小妹妹,比容儿还要小半岁的晓荷,您也是见过的。” 司马伦想了想,说就按照羊献容出嫁还余下的那些物料都给孙晓荷,收拾整理一下不仅能用,规格还相当高。 在准备婚期的时候,钦天监的人竟然说来年没有一天好日子,不如就趁年前办了吧。这距离过年还不足九日的时间,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哎,我也是想的。但你知道晓荷要嫁给颖王爷了,我还得赶着回去给她准备嫁妆的。”孙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到羊献怜总算是送进了宫,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羊献怜竟然极为听话,就这样挣脱了翠喜的怀抱,站在了司马衷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司马衷竟然真的从怀里翻出了几颗糖,和羊献怜一人一颗数着玩起来了。 总算,安静了下来。 “皇上莫怪怜儿,这孩子……”羊献容还想对司马衷解释几句,但司马衷完全不在意,还说道:“你这妹妹也是好看的,就在宫里住几日吧。陪朕玩。” 羊献容推了推他,“皇上,你怎么这个听得到,臣妾让您拿砚台的时候就听不到了?” “别啊,朕要听听几时娶媳妇呢?”司马衷还来了精神,把伤腿翘在椅子上,还对羊献怜说道:“小傻子,你来朕这里,朕有糖果,是你皇后姐姐给朕的。” “什么?”羊献容一怔,“王爷要娶妻?这么突然?之前没有听他说过。” “你说什么?” 孙秀一听当然是开心的,毕竟也是份荣耀。 羊献怜看着袁蹇硕不动,扁着嘴,就又大哭起来。 “哦哦哦,颖弟要娶媳妇了。他不能娶媳妇,他媳妇都会死。”司马衷还真是百无禁忌,张度都恨不得将他的嘴捂住。使劲扯着他的袖子低声喊道:“皇上,皇上,咱们去给皇后娘娘拿砚台吧。” “坏人!”羊献怜竟然又指着羊献容喊了起来。 原来早间司马伦他们闲聊的时候就把司马颖的婚事定了下来,司马颖完全没有反对,也没有扭捏,是欣然接受。其实左右都是政治联姻,娶一个身份正派的也是极为正确的事情。 凤銮,孙晓荷自是不能用,但普通一般的喜轿还是能可以的。 结果,说话之间,婚事就定在了十二月二十八日,所有人全都忙了起来。司马颖已经回洛阳府邸准备起来,他的父母均已过世,所以也没有特别的准备。因为目前司马伦是最亲的叔父,稍后新婚夫妻给司马伦磕头就算是礼成了。 孙秀这边要准备得多一些,但想着有孙娥来操持,也没有那么紧张和慌乱。毕竟孙娥是全程跟了羊献容的帝后大婚,所有的流程事物都极为清楚。 按道理说,孙娥还是未出嫁女子,不应如此抛头露面的。她的婚事早就定下来的,只等着年后嫁给驻守边关的大将张合辕做正妻,也算是孙家嫡孙女之中嫁的最好的一位了。因为身份年纪也都合适出面张罗,所以她成为了孙秀最能用得上的孙女,也能够替大晋皇后代为照看傻妹妹。 第140章 一妻一妾同进门 “颖弟大婚,朕是不是又可以喝酒了?”司马衷还挺高兴的,一手拉着羊献怜,一手拿着糖果。 “皇上。”张度低声,“莫要吃太多,牙会坏的。” “没事。”司马衷笑着说道,“他这事情怎么没有来和朕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羊献容的确是觉得心里不太痛快,毕竟司马颖是王爷,他若是大婚,还是要先征求皇上的意见的。结果,现在是司马伦直接给安排好了,没有皇上司马衷什么事了。并且,他们知道这个消息,还是通过孙娥的口,不是正式的渠道。 但又如何呢? 他们做不了主的。 直到傍晚时分,司马伦终于来找皇上司马衷了,缘由是司马颖的婚书要盖上大晋皇帝司马衷的印章才算作数。 司马衷刚刚吃完晚膳,正坐在地上和羊献怜数棋子,两个人数来数去也数不清楚,羊献怜是默不作声,司马衷是一直在喊,看的羊献容急得不成,恨不得替他们数一遍。 “盖章是吧?”司马衷瞥了司马伦一眼,“婚书拿给朕看看。” 张度从司马伦手中接过了婚书,的确是精心准备过的,用的是上品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图案祥云瑞鹤,显得极为富丽堂皇。上面写着—— 懿欤乐事,庆此良辰。鲲鹏鼓翼,万里扶摇。琴瑟调弦,双女都荔。翰花陌上携手登缓缓之舟车,开径堂前齐齐眉举卿卿之案。执双手既重以永言,合卺乃成夫嘉礼。结红丝为字,鸳牒成双行,申白首之盟,虫飞同梦盈门,百内则之光片石,三生前共证云尔。 “这写都是什么?”司马衷看了半天,没看懂。他丢给了羊献容,“羊咩咩,你读一读。” “……哎,就是婚书,百年好合的意思。”羊献容也懒得管那么多,这都写成如此工整,必然每一个字都是经过考量的,她何必说什么呢。只是念了一遍,就又交还给了司马衷。 “那你跟着朕来这里。”司马衷伸手让羊献容和张度将他拽了起来,他单腿蹦着往寝殿里面走。 羊献怜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后面。 “哎,傻子妹妹来做什么?你继续数去!”司马衷还朝她摆摆手,但羊献怜依然跟着他。 “哎,朕没有藏好吃的。”司马衷单腿站立,“你回去。” 羊献怜还跟着他,一直跟进了寝殿帷幔的后面。 “怜儿,等一下好不好,姐姐跟皇上去盖章。”羊献容赶紧示意翠喜去抱羊献怜,但她竟然不肯被抱住,依然看着司马衷,一字一句说道:“他骗人。” “嘿,朕怎么会骗人呢?”司马衷又不乐意了。 “怜儿,莫要瞎说。”这个时候,羊献容也不得不板起脸,让翠喜快快把羊献怜抱走。 “皇后娘娘。”张良锄也快步走了过来,他的力气总是比翠喜要大一些,他要抱起羊献怜。 但她忽然说道:“娶两个媳妇。” “什么?”羊献容毕竟心思细腻,看到自己的妹妹如此黏人是从未有过的,所以她蹲了下来,问道:“怜儿要说什么?” 羊献怜指了指婚书,“两个媳妇。” 羊献容立刻把司马衷手中的婚书拿了过来,仔细又读了一遍,忽然也愣住了。这里面的遣词造句看似套话,但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全都是“双女”、“齐齐”、“卿卿”…… “这是什么意思?”羊献容也愣了一下,悄声问张度,“平日里皇上也不看这些东西吧?” “一般大事情还是看的,这种就不看了。”张度的脸色也有异。 “刚才不是说娶孙晓荷么?现在似乎是两个女子,那么,孙秀知道么?”孙秀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外祖父,羊献容还是要维护他的利益的。 “这要是盖了印章,就坐实了此事……不太对呀。”羊献容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司马衷可以看不懂,她刚刚竟然也没有仔细看。 这是两位平王妃么?除了孙晓荷之外,还有谁? “羊咩咩,怎么了?”司马衷可不想站那么久。 “皇上。”羊献容攥了攥手指,还是给司马衷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司马衷站立不稳,若不是张度和张良锄及时扶住,差点就摔倒了。 羊献容抬着头看他,“这章也不要盖,王爷没有说清楚您的颖弟到底娶谁,还是要先问清楚才好。” “不是娶孙晓荷?”司马衷满脸不解,“还有谁?” “还有一位。”羊献容指着婚书写名字的地方,“刚刚臣妾想着这地方空缺,必然是留给新人们自己来写下名字的,这也是民间婚礼的做法。但现在想想,这似乎不太对。若是皇上盖了章,这一男两女的婚书可并不符合大晋的规矩,传出去众人会笑话皇上不懂规矩,随便乱写。” “哦?”司马衷皱了眉,“那朕去问问。” 司马伦正在喝茶,看到司马衷又瘸着退走了出来,直接问道:“皇上盖好大印了?” “哦,没有。”司马衷也是够直愣愣的,“羊咩咩说这婚书上是要娶两个女子么?那这婚书朕不能盖章,是会被笑话的。” “……”司马伦眼中有一丝寒光快速闪过,站在司马衷身后的羊献容刚刚好看到,心里一惊。 她赶紧款步走出来,柔声解释道:“只是忽然看到了双女,卿卿的字样,想着王爷刚才似乎只是说娶妻,但并未说清是娶谁……这也是大事情嘛,总是要问清楚,才好赏赐物品的。就像是容儿知道王爷喜欢翡翠之物,今日下午还特别去皇上的小库房里挑了件极佳的翡翠扳指,想着一会儿拿给您呢……” 听到羊献容这样说,司马伦的表情又变得极为慈爱,甚至还露出了微笑,“容儿真是贴心。这么贵重的物品,我怎么能要呢?” “为什么不要呢?”羊献容也笑了起来,“我还为王爷准备了两根老山参,这个时候切片泡水喝,是最好的呢。” “你这孩子,真真是令人喜欢。”出自皇宫的老山参,必然是极品。司马伦能不喜欢么?所以,此时的态度就更好了些。“这婚事就是太匆忙了,定了孙秀的小孙女之外,贺久年听说这个事情后,说自己还有个妹妹没嫁人,不如也嫁给司马颖做妾室就好。” “贺久年是谁?”羊献容故意问了一句,但她心里着实一惊。这个贺久年是司马伦王府中的武卫,常常作为司马伦的贴身亲随跟其左右。他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往司马颖身边塞人,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将他们都牢牢监控起来。 “贺久年……容儿见过么?江南盐运贺家的二儿子,他那个妹妹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左右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有术士算命说若是年前再不嫁人,这辈子就孤独终老了。所以他也是着急,看到司马颖要娶妻,也不管不顾把自己妹妹塞了进来……” “这未免太过儿戏了……”羊献容咧了咧嘴,“王爷,即便是做妾室,也给人家单独一份婚书吧,总算也是皇家给的荣耀。左右不过是皇上给用两次印章,但您给贺家也是一份交代和恩赐,您说对吧?” “哎,还是容儿想得周到。”司马伦笑了起来,同意了这个说法。 羊献容也只得拉着司马衷去了寝殿请他的玉玺盖章,但她也在心底冷笑道:就这么糊弄人,让一妻一妾同时进门,贺家无所谓,是高攀了皇族,但对于孙秀孙家来说,特别是对于孙晓荷这个正妻王妃来说,与妾室一同进门,真真是大大的折辱了。 司马伦对孙秀,也不过如此。 到时候在婚礼现场,那就真的是有热闹可瞧了。 第141章 有些话没必要说 不管怎么说,司马颖的婚事还是快速且按部就班地进行。不过,她还是借着羊献怜的物品缺少的名义,把孙娥叫到了天元宫,问她知不知道婚礼那日要纳妾的事情。 孙娥气得一直在骂人,说也是才知道的。并且,她说这个贺久年的妹妹贺久芝是传闻中的江南瘦马,也就是自小养在贺家,却因为司马伦并不想孙家攀爬上了司马颖,而故意使坏,用意极为明显,恶心孙家,同时又让司马颖后院起火,妻妾不合。 “为什么会不合?”羊献容有点不明白。 “江南瘦马是什么?”孙娥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说了出来,“这种女孩子都是苦出身,因为长得好看就被从小琴棋书画的培养起来,长大后被当做礼物送人。她们也都是以色侍人,温柔巧艺。我那妹妹晓荷可不是什么天仙容貌,脾气也是骄纵的,这……这还不是要打起来么?” 羊献容抿了抿唇,想着司马颖这种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他说不准还挺喜欢尽享齐人之福呢。就是孙秀恶心了一些,但又有何妨?反正他们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了,最恶心的应该是司马衷这个皇帝才对。 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要自己把持着印章,以为自己还拥有权利,其实被人家玩弄在股掌之中,根本不知道。 自己也真是疏忽了,要不是羊献怜一声喊破,不知道婚礼当日她看到司马颖的一妻一妾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尴尬呢。 不对,她尴尬什么? 司马颖娶妻,关她什么? 忽然,羊献容的心乱了。 但同时,羊献容也想到,孙秀的儿子又娶了司马衷的女儿,他们家这些辈分都乱成了这样,为了地位和权利,会在乎一个女子的幸福么?甚至,她自己不也是被利用和牺牲的么? 想到此,羊献容转头看向了正端坐在一旁的羊献怜,竟然在想:五妹妹长大后,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此生会幸福么? 宫里宫外一阵紧忙乎,对于帝后来说却是没有影响半分。羊献容和司马衷两个人的感情倒是亲近了不少,至少没有了之前的生疏感。羊献容即便是再讨厌司马衷硕大肥腻的身躯,但总算在写字画画这件事情上找到了两人的共识。 另外,司马衷明显很喜欢羊献怜,即便是羊献怜默默地坐在一旁,他心里都很舒服。毕竟有一个比他傻的,总会衬托出他很聪明的。 羊献容每日陪司马衷吃午膳和晚上,晚上还是带着羊献怜回天元宫休息。这日子竟然也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五日,羊献康都没有进宫来。只有袁蹇硕每日下午到司马衷的正阳宫转一圈,和羊献容说说洛阳城为了司马颖的婚礼准备的情况。 “王爷的意思是随便办一下就好了,无须大办。赵卓这几日是跟着采买物品,也没去校场。羊献康和秦朝歌被毛大人派去了洛河码头……王爷的妾室要在二十八那日从水路出嫁……也没有大办,就是说把船铺一下红绸……” 袁蹇硕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羊献容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想起了那句“翰花陌上携手登缓缓之舟车”,看来,司马伦是早就写进婚书里了。要是真的咬文嚼字的话,这个“舟”在前,“车”在后,还真是有趣了。 按照大晋的规矩,大婚前日,司马颖是要来宫中给司马衷请安。司马衷吃了药一直在睡觉,羊献容就端坐在正阳宫中,见了司马颖。 这一次司马颖倒是极为规矩,对她行了全套的觐见皇后的宫中礼仪,全身扑地,三跪九叩显得也是极为庄重。 羊献容等着他行完礼之后,才缓缓说道:“王爷明日大婚,事情可有都准备好?” “差不多吧。”本来以为司马颖会十分周正地回答这个例行问题,但没想到他竟然轻笑起来,“皇后怕是不知道吧,我这婚礼也都办了三四次了,这套程序我熟悉得紧。其实皇上也是知道的,他就想着喝酒呢。” “……王爷可莫要这样说,婚姻大事,还是要……”羊献容板起面孔,打算将皇后的架势端足,结果司马颖自顾自地就站起了身,“行了,头也磕了,礼也行好了,我们说一下青阳县的事情吧。” “什么?”羊献容一时间没有转过来,只能是傻愣愣地看着他。“这事情不是了结了?” “也不尽然吧。”司马颖还挺严肃的,“停了青阳县的岁贡,但是有毒丝绢厕纸一事已经人尽皆知,现在反而是没有人敢去青阳县购买丝织蜀绣,这种事情会慢慢扩大,怕日后也没有人买了……若是如此,那里百姓的生计就会受影响,那些桑树园,蚕户,织锦……” “包子。”羊献容忽然想到了她和司马颖去吃的那个包子,后来刘曜也买了这个包子,那刘曜是如何得知她喜欢吃这个包子的?她又愣住了,找不到答案。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轻轻叹了口气,“或许,以后还有机会的。” “不用了,过去就过去了。”羊献容低了低头,“青阳县的事情,也只能是等待时间来消除影响。或者……” “什么?”司马颖问道。 “或者,新任的青阳县县令有所作为,比如铲除山上所有的巴豆,清扫浣纱所,让那两个阿婆出来说不过是一点点有毒而已,都已经消除了……人言可畏,但自有力量。” “皇后娘娘这个提议,我会想想的。”司马颖又出现了清冷的疏离感,他慢慢站起了身,忽然又轻声说道:“本王替那些武卫感谢皇后娘娘。” 看来,他已经知道羊献容和许青山的交易,他默许了。羊献容也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中发现什么。但这人只是目光灼灼,甚至都没有闪躲。 最终,闪开眼眸的竟然是羊献容,“这会儿王爷应该也有不少事情的,还是先去忙吧。本宫也会向皇上转告的。” “好。”司马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宫。 这几日都下着雪,天气还真是冷得透彻。 第142章 真死了一个王妃 十二月二十八日,雪停了,天气极为阴冷。 一大早,整个王府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算是司马颖一再强调要简单成婚,无须铺张浪费,但办事的人们还是搞得极为热闹。按照司马伦的话来说,“新娘子用的全是皇后的那些物品,为了配上这些东西,自然也要是热闹一场的。再说了,今年不做除夕新年宴,就用你这场婚礼来为大晋图个来年的喜庆吧。” 司马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任由他们去做事了。其实,不过短短七八天的时间,能够准备得如此周全,也真是把大家都累坏了。 皇上司马衷是看热闹不嫌麻烦,本来说是新人隔日去宫里问安就好,他倒是一早就嚷嚷着要去司马颖家里看新娘子。搞得羊献容很是头疼,因为他们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她甚至都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穿贺礼的衣裙。 “那又如何?朕是皇上呀!朕去,是给他脸面。”这个时候,司马衷倒是很明白,还自己套了件黑色貂裘大衣,配合上他那壮硕的身躯,显得极为有气势。 绿竹极为快速地为羊献容绾起发髻,又翻找出一件与皇上这身貂裘相配的黑色大衣。在大晋,以黑色为尊贵。羊献容的这件大衣之上,她母亲还绣了花开富贵的大朵牡丹,更加映衬着羊献容娇媚的容颜。 就算是轻车简行,帝后的车辇抵达司马颖的王爷府时,还是让众人极为惊讶,且跪了一片。司马衷对此极为满意,满脸笑容地掀开了车帘看了看,对身边娇小的羊献容说:“皇后,颖弟今日成婚,朕来给他主婚。” 羊献容撇了撇嘴,看到车辇下方跪着的司马伦、司马颖以及司马家的一群人和众位大人们,她也是终于感受到帝王荣耀究竟是怎么回事。 权利,还真是好东西。 “皇上,让大家平身吧。这冰天雪地的,多冷呀。”距离车辇近的人,都听到了她娇柔的声音,心里甚至都觉得有些暖意。有些司马家的人甚至抬头看了看羊献容,在心底不禁有些叹息,如此美好的女子身边竟然是这样的人。 但又如何?这可是大晋的皇帝。 既然是司马衷来了,司马伦都要站到一边去。 张度费力地将司马衷从车辇中弄了出来,然后让他坐在特制的轱辘车上,推着他进了正堂。羊献容则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等待司马衷司马伦都已经落座准备好了,这花轿也刚刚好来到了王府门前。 这是妻,孙晓荷的花轿,她先先进门才对。 和司马颖相熟的人,以及那些爱热闹的武卫们都已经簇拥着司马颖站在了大门口。鲜衣少年,竟然十分养眼。那些围观的女子们又禁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八卦关于司马颖“克妻”的传闻,以及无比羡慕即将嫁给他的新娘孙晓荷。 八人抬花轿,整体红色帷幔,镶了金边。虽然也有凤凰图案,但明显要比羊献容的那乘凤銮要小许多,看起来也并不精致。 “啧啧啧,这是第五个娇娘吧?也真是有人敢嫁。”有人在小声说着,“这花轿真是匆忙制作的,看看那线头都出来了。” “哎,就这样吧,这五日赶出来的花轿能如何?” “那也不能这样匆忙吧,孙大人的嫡亲孙女,好像还挺受宠的。” “你管那么多作甚?他们孙家出了皇后,又出了王妃,年后又要娶公主,呵呵,还真是一门贵气。” 这些人都在议论着,随着花轿落下,鼓乐声停了下来之后,就是司马颖掀开轿帘将新妇迎出来了。 司马颖俊美少年郎的英姿在这阴沉的寒天中,竟然还能自带光芒,也真是令人感到万分养眼。 他身姿挺拔,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了花轿的前面。旁人都会有些羞涩,但司马颖完全没有,一张冷脸看着轿帘,停顿片刻,便伸手撩起了轿帘。 轿帘掀起的那一刻,他闻到一股香气。 新妇自然都是香喷喷的,他暗自笑了一下。掀轿帘这件事情他有心理阴影。毕竟他之前掀过三次轿帘,但每一次都没有好结果。 手上略略停顿了一下,但眼睛已经看向了花轿里面,有个身穿大红喜袍的女子坐在正中,一动不动。 “咳。”司马颖轻咳了一下,按照起哄的众人意思,轻声喊了一句:“娘子。” 那女子没有动。 “王妃。”司马颖只好又喊了一声。 这女子依然没有动。 司马颖伸手去拉她的衣袖,“王妃,可以出来了。” 她依然没有动。 司马颖心中的阴影又变大了,直接扯出了她的衣袖,“王妃。” 她的身子有些歪斜,状况很是不对。 司马颖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掀开了红盖头,也禁不住低呼了一声:“天啊!怎么又死了!” “什么?”靠他最近的武卫赵卓一步上前,看到花轿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口歪眼斜,面目狰狞,嘴角流出了黑血,明显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围观的众人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胆子小的不禁尖叫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声音越来越大,喜事变丧事,很多人嫌弃不吉利,立刻转身跑掉了。 等到羊献容得到消息,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拎着裙子从正厅急急地跑到了王府大门口,看到司马颖面色苍白的站在花轿前,赵卓早已经将轿帘放下,不少武卫将这里团团围住。 “皇后娘娘。”赵卓看到羊献容跑得竟然比司马伦他们还要快,心里反而安定了不少。 “毛大人呢?让他先将观礼之人一一送走,先办事去,莫要行礼。”羊献容看到其他武卫都围了过来,赶紧摆摆手。这些人都跟她去过青阳县,很是熟悉,指挥起来也很方便。“真的死了?” “气息皆无。”赵卓低声道,“卑职确认过了。” “仵作,女仵作。”羊献容想了一下,又说道,“多找几个人把王府内外都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先抓起来再说。” “是。”赵卓领命去办事了。 羊献容此时才看向了司马颖,司马颖正在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羊咩咩,我是真的克妻呀。” 第143章 此刻乱成一锅粥 “司马颖!”羊献容厉喝了一声,“这不是克妻,和你没有关系!” 她也不管旁人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司马颖的衣袖,“本宫告诉你,命在人手,只有因果之理!” “羊咩咩……”司马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只有她能够听得到,“为何又死了?为何又是死在花轿之中?为何又是这样面目狰狞?” “哦?之前的,也是这样?”羊献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也是稍纵即逝。“张良锄,你陪着王爷先进去坐一下。翠喜,帮我!” 此时,司马伦等人也已经快步走了出来,站在距离花轿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上前来。司马颖走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就在张良锄的陪伴下,进了正厅。 司马伦面色极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毛鸿宾已经满头大汗地在维持秩序,并且让刚刚混乱无序的四散场面好了不少。“王爷,皇后娘娘。” “今日……哎,这事情怎么弄才好?”司马伦很是烦躁。 “啊,晓荷啊!”女眷们凄厉地哭喊声响了起来,看来是孙家的人得到消息全都赶了过来。这是嫁女儿,他们没有跟到这边来。 孙秀跑得极快,他身后是孙家女眷。 “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有了之前的儒雅,满脸的慌张。 “哎,这事情要怎么说?”司马伦咧着嘴,“掀开轿帘,这人竟然死了……” “怎么可能?刚才上花轿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这不过才半个时辰不到啊!”孙秀哀嚎起来,这可是他嫡亲的小孙女,最是疼爱的孩子。 孙家女眷早已经哭成了一片,孙晓荷的生母疯了一般地扑了过来,要掀开轿帘看。 羊献容又是大喝了一声:“翠喜,拦住她!” 翠喜的身手极快,立刻拦在了花轿前面。绿竹和兰香全都跟了过来,拦住了这些扑过来的女眷们。 “孙娥,拉住你母亲!”羊献容又喊了一嗓子,这个时候,光靠她的婢女一定是不成的,还是要让她的家人用力。 孙娥本已经是泪流满面,慌张得不成了,现在听到羊献容的喊声,浑身一抖,伸手就抱住了自己的母亲,急急地喊道:“母亲,母亲!” “没有本宫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可以打开轿帘!先等仵作过来!”羊献容的声音在一片哭喊声中显得极为冷静,司马伦都多看了她一眼。 司马颖的武卫都围在了花轿和羊献容的周围,确保了她的安全。 此时,袁蹇硕也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向羊献容行礼,“皇后娘娘,卑职已经将门外的道路疏散开,请皇上皇后先回宫吧。” 这的确也是对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应该先走。 但是,不能走。 “袁统领,你先等一下。”羊献容看了看那些正在鱼贯而出的宾客,以及身边嚎啕痛哭的女人们,她抿了抿唇,向着司马伦说道,“王爷,事发突然,总是要有个主事的。成都王要避嫌,就让毛大人先代理主事吧。” “可以。”司马伦点点头,“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爷。”羊献容的声音又柔软了下来,“这里冷,咱们先回去说话吧。” “好。”看着羊献容已经伸过来的小手,司马伦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情……难办呀。” “咱们进去说。”羊献容也压低了声音,同时看了一眼毛鸿宾和袁蹇硕,示意他们先在这里守好。 这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正厅之内还是披红挂彩,红烛燃烧正盛,但门外已然是这样的情形,也真是极为讽刺。司马颖坐在一旁面色极差,司马衷还挺高兴地一直吃着糕点,看到羊献容和司马伦走了进来,还问道:“新娘子呢?怎么没看到?” “皇上,新娘子死了。”羊献容实话实说,也紧张地看着司马衷的反应。 他竟然只是愣了一下,才问道:“又死了?颖弟的媳妇怎么都是死的?” 司马颖听了这话,脸色又黑了不少。 羊献容叹了口气,“皇上,虽说现在咱们应该先回宫去的。但是,臣妾想让您再坐一会儿,也是给颖弟坐坐镇,好不好?” “哦,行。羊咩咩说什么都可以。”司马衷又吃起了糕点,张度怕他噎到,赶紧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稳住皇上,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这话我知道不太好问出来,但既然关起门来大家是一家人,我想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就是像他们传说中的那样呗,我一个克妻之命,娶谁谁死。”司马颖冷笑了两声。 “等一下,不对,你还有一个妾没进门。”羊献容问道:“你是不是要去迎接?” “这个行完礼之后,再去接那个。”司马颖皱了眉,“怎么,你要我现在去接另一个?” “是的。”羊献容正色道,“你从后面出去,这里我和皇上在呢。”随即她又转向了司马伦,“您一定要在,您才是主心骨哦。” 看着羊献容的小脸,司马伦点了点头。 张度又赶紧为司马伦准备了热茶,恭恭敬敬地端了过来。 “袁蹇硕!”羊献容又朝门外喊了一嗓子,袁蹇硕立刻就跑了进来,“你跟着成都王去洛河边迎接另一个新娘,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先稳住他,不要让任何人碰现场的任何物品。” “你什么意思?”司马颖的眼中冒出了寒光,死死地盯着羊献容。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羊献容可是丝毫不怕,甚至还暗暗挺直了脊背。 司马颖看着她,眼眸中有震惊,有质疑,也有胆怯。 “不管如何,总是要去看看的,对不对?”羊献容声音放柔和了许多,“她千里迢迢行舟赶来,这冰天雪地,你也要给她一份体面对不对?” 这句话的确震动到了他,甚至一旁的袁蹇硕都低下了头。“王爷,卑职和您一起去。” “好。”司马颖那一身喜庆的新郎服在这个时候的确很扎眼,红色过于鲜艳。羊献容目送他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却在想:克妻之命这么厉害么?都能死五个了? 第144章 这事情必须压下去 贺久芝也死了,就死在了花舟之中。 面部狰狞,显得极为痛苦。 如花似玉的年纪,竟然连王爷府门都没有到,就这样死在了洛河之上。 司马颖掀开舟船帘子的时候,看到的又是这幅景象,当时一口血都吐了出来,几乎昏厥过去。 幸好袁蹇硕和羊献康扶住了他,拖着他到了一旁。 其他的武卫们立刻将这艘大船圈围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贺久芝的哥哥贺久年本来也是站在河岸边等候新郎官司马颖的到来,当他看到司马颖只带了袁蹇硕快马赶过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不好的念头。所以,他也没顾什么礼仪,跟在司马颖的身边,一同掀开了帘子。 这一惊之下,他直接坐在了船板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一同来送亲的女眷也惊慌地尖叫起来,要进去查看情况。 袁蹇硕大喊了一声,拦在了门口,“莫动!”他矮了身形,进到船舱之中探查了鼻息,果然是死了。 “羊献康!”他喊了一嗓子,“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回禀皇后娘娘。” “哦,行!”羊献康也深知事情不对,一手扯着嘴角全是血的司马颖,一边喊着自己人过来加强护卫。 码头也乱了。 洛阳城乱了。 但羊献容没有乱,她拉着司马衷和司马伦坐镇司马颖的王府之中,从早上一直到天黑,听着各种来来去去武卫们的汇报。 下面跪了黑压压一大片人,都是哭喊着要皇上给一个公道。这群都是女眷,也不好硬来。 张良锄和绿竹带着人先看护着,还去喊了御医们过来候着,万一有情况也好得到及时的医治。 仵作阮阿婆将两具尸体全都勘验过了,说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初步怀疑是急病而亡。 “草民也曾经见过这样的情况。”阮阿婆看到皇上在座,还是有些胆怯的,说话也有些颤巍巍的。“民间有女子因为能够嫁给心仪之人,太过开心了,在花轿之中行进时,心悸而亡。” “这得多高兴啊?”毛鸿宾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得到了羊献容的一个大白眼。 “的确会有的,特别是像王爷这样的……草民也是听说孙家之女一直都挺高兴的……”幸好阮阿婆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几个能够听得到。要是让孙家那群女眷听到,怕是又要闹一场了。 “阮阿婆。”羊献容开了口,“你可察觉到有什么其他不妥的地方么?比如说,这两名女子有什么与其他新娘不同的?” 阮阿婆有些惧怕羊献容,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回答:“草民要再去勘验一番的,现在只是初验。请皇后娘娘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 “那你去吧。现在的事情莫要对任何说,更不可对那些女眷们说。”羊献容摆摆手,让她继续验尸了。随即,她转向了司马伦,“王爷,这事情一时半会也没有个结论,若是说高兴死的,对死者不敬。您看,这个事情要如何说呢?” “哎,这小姑娘家家的,嫁给司马颖有这么开心么?”司马伦的脸更黑了一些,“现在能怎么说?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敬不敬的?” 跪在一旁的孙秀及孙晓荷的父亲孙兰,贺久年和他的弟弟贺久岳的脸色都变得极差,虽然没有说话,但明显也能看出来他们有些愤怒。 “王爷,可别这样。”羊献容叹了口气,“您这话说的也是对的,但对于她的家人来说,可不能这样的。他们可都是大晋的肱股之臣,遇到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喜庆之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还是要些颜面的。” “那怎么说?”司马伦也知道这事情很是棘手,蹙眉扶额,“司马颖这个小子的命怎么会这样?要不,让许真人来做做法吧。” “嗯,的确是个好办法,还是王爷厉害。”羊献容立刻点头,“您能在这里,我们才能稳得住呀。” 很明显,司马伦听完这句话,心情好了很多,终于喝了一口茶,顿了顿说道:“这事情啊,还是要查一查的,毕竟是两条人命。但是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说多就错多,年底这个时候,还是要维稳,懂不懂?” “嗯嗯嗯,您说的太对了。”站在一旁的毛鸿宾立刻点头。 有人响应,司马伦说起话来,就更顺畅了一些。“暂时还是说急病而亡,本王现在进宫去找许真人,让他来给驱驱魔,做一场大法事……这事情呀,也只能先这样了。” 他竟然要走。 孙秀他们这些家属都抬起了头看着司马伦,眼中又有了掩饰不住的愤怒。 “哎,你们不乐意是么?这可是许真人来做法事,两个女郎也是天大的福分了……”司马伦也不乐意了,“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事情必须压下去!” 孙家和贺家的人都低着头,从羊献容这边看过去,这几个人明显很是不高兴,贺久年甚至攥起了拳头。 但是,又能如何呢? 一说是人都死了,闹什么都没用了。 二说是现在司马伦监国,他说什么是什么,皇上和司马颖都没法说什么。即便是让司马衷说,他也早已经睡着了,根本不管这些事情。 羊献容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王爷说的也在理,这事情先按照王爷的意思办吧。不过,两位女郎的尸身暂且莫要动,万一真的有什么疑点,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对对对,北军府全权负责此事,各位请放心,若真是有问题,本官也是要追查到底的。”毛鸿宾这个时候也赶紧站出来说话,算是今日的了结。 他们还能怎么办?婚事变丧事,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的青春美娘子,现在却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尸身。 毛鸿宾说要把尸身全都拉回北军府的仵作处,急急忙忙去安排了。袁蹇硕和羊献康以及赵卓等武卫全都去维持秩序,毕竟这两家人也不少,要是闹起来,也挺麻烦的。 “哟,结束了?可以回宫了?”司马衷终于醒了,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水,笑着说道:“颖弟这媳妇实在是太难娶了,这都死了四个吧?好像只有第一个是毁容了吧?” 第145章 满心欢喜的新妇 第二日,不止是洛阳城里传说着成都王克妻,新娘子娶一个死一个,娶一对亡一双。甚至还有人传说司马颖天生孤煞星,谁靠近他都会死,沾一点点边都会立刻死……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就连王府门口都没有了人,洛阳城里的人宁愿绕道,也不从他门前走过。 司马颖没有出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武卫赵卓站在门口守了一个晚上,早午餐都送到了门口,但都没有送进去。 王府上上下下已经将婚庆用的所有物品全都拆掉了,现在看起来也有些荒凉冷意,皑皑白雪覆盖在屋顶,看起来更加不吉利。 赵卓在司马颖的门口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找了个人进宫去找羊献容想给她递个话。 羊献容从昨晚到今日午后可是没闲着,她悄悄找了孙娥进宫来,还是用的羊献怜缺少衣服的理由。 孙娥双眼都已经哭肿了,跪在天元宫里也一直在哭,看起来极为伤心。毕竟这孙晓荷也是她的妹妹,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很深的。 “娥姐,起来说话。”羊献容拉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这事情我是要管的,就算不是孙家的事情,我也要查一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晓荷身体一直很好,直到嫁给司马颖之后,其实也没有特别高兴,反而有一些担忧。” “怕他克妻?” “对。”孙娥已经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司马颖已经克死了四个女人……” “听他说了。”羊献容叹了口气,“这事情过于玄乎了,稍后我会问问许真人的。先和我说说晓荷这几日的状态吧。” “婚事其实很突然,虽然祖父说过此事,但也只是说了一下。当时我们姐妹还笑着说妹妹算是高嫁了,这是做了王妃呢。” 孙晓荷十五岁,长得极为可爱,是孙家最小的嫡孙女,自然也是极受宠爱。她的身体很好,从小到大也没有生过大病,反而是上蹿下跳,一刻钟都停不下来的“皮猴子”。 嫁人这事情虽然匆忙了一些,但她之前也知道自己的婚姻不会由自己做主,所以对于嫁给谁也都无所谓。 用的物品都是大晋皇后羊献容的备份,孙家也很是满意。司马颖有钱,聘礼相当快就送到孙家,孙家也立刻准备了嫁妆……大家都觉得这事情虽然匆忙,但也很是不错。 婚礼前一日,孙晓荷试好了嫁衣之后就去睡了。第二日一早也是精神满满,笑容甜美地上了花轿,没有半分异常。 孙娥昨日回去,还特别问了陪嫁娘以及她的婢女,都说孙晓荷没有任何异常,甚至都没有哭,就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由孙晓荷父亲送她上的花轿,亲手放下的轿帘,一切都很正常。 从孙家到王府,大约要走三炷香的时间,略微有一些远,因为又下了大雪,轿夫们走得慢了些。 怕耽误了吉时,一路都没敢停留,他们一口气将轿子抬到了门口。道路两边看热闹的人也挺多的,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嫁妆上面,虽然不是十里红妆,但总也是有不少的。 孙娥一边哭,一边讲了这几日的事情,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但也能够看得出,她对此事并不喜欢,并且因为司马颖克妻的传闻耿耿于怀。 “有些话,我也不说了,你这么聪明,全都懂。我们这些女儿家真是命不由己,这辈子若是嫁对了人,临了或许还能有口热粥喝,但若是嫁错了人,受苦受累也就算了,现在连命都没有了。”孙娥十分感慨,又哭了起来。 羊献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得让兰香去拿了些金银之物,说是给孙娥以及她母亲应急,“不管怎么说,手里有钱才是真的。我与晓荷未曾见过面,但从亲缘上,她也是我的妹妹,我必然不会不管这件事情的。现在这些银钱你们先偷偷放好,也莫要声张。” “这可不成。”孙娥拒绝。 羊献容板起了脸,“我说句不好听的,祖父的钱会给我们么?万一晓荷缺了什么物品,难道还要去找祖父要么?我这个姐姐是有的!” 孙娥看着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又是一场大哭。 送走了孙娥之后,羊献容又唤了袁蹇硕过来,“贺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城北,贺久年有个宅子,他们送亲过来的人都住在那里。” “你同贺久年熟么?” “不算熟,秦朝歌与他熟一些,因为他们住的近,没什么事情的话,会一起喝酒。”袁蹇硕也叹了口气,“贺久年其实挺有钱的……” “什么意思?”羊献容看了他一眼。现在的袁蹇硕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严肃,对她也是亲熟了许多。毕竟,羊献容还常常让人给袁蹇硕送些吃食,让他赶紧养好身体。 “我也是听秦朝歌说的,贺久年根本不想做武卫,但他是家中的庶子,也说不上什么话。他父亲挺强势的,说让他到赵王身边来做事情,也方便家里的生意。另外,他父亲还把他生母从侍妾提升成了夫人,那他自然也要是对家里有些回馈的……” “我怎么听说他这个妹妹不是亲生的……” “江南瘦马……这种事情也挺多的,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赵王家里也有……”袁蹇硕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小了许多。 “哎,真是太乱了。”羊献容已经不能额头来缓解头晕脑胀,她开始揉脸,看的袁蹇硕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许真人在璇玑殿呢,赵王正在和他说做法事的事情,听说是要把尸身都拉到红光寺,因为放在谁那里都不合适……” “你觉得,这事情会有什么……”羊献容犹豫了一下。 “成都王克妻这个事情吧,之前也流传过。但当时成都王一直在蜀地,并没有在这边住。听说呢,那几个新妇也都是急病死的,蜀地的官府也给了验尸报告,没有任何异常。” “其实,阮阿婆说的那个太高兴了什么的,虽然理由很扯,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走在进宫的路上,心跳得很厉害,真的挺怕的……” “皇后娘娘……那是您自己拎着裙子走进宫的样子,卑职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这冲这份胆识,卑职就愿意追随您一辈子……”袁蹇硕还趁这个时候表了忠心,羊献容只好又让张良锄给他倒了一碗参汤,逼着他都喝光,连参须子都嚼烂了吞下去之后,才让他该干嘛就赶紧干嘛去了。 第146章 另一份验尸报告 午饭后,羊献容带着翠喜和张良锄悄悄出了皇宫,去了北军府。毛鸿宾正在和阮阿婆说话,冷不防看到羊献容的身影还吓了一跳,要立刻给她跪下来。 “起来吧,莫要声张。”羊献容是便装出门,未施粉黛,看起来也有些清瘦。“这两位新妇的尸身又检验过了么?听说是要送去红光寺了。” “刚刚两家的女眷都已经过来哭了一番,听司马伦说要送去红光寺,由许真人给超度,所以都没闹事情,全都回去准备后事的衣衫去了。” “那可有再次勘验尸身?” 阮阿婆点了点头,“身上无外伤,已经出现了尸斑。口鼻之中没有异物,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羊小容,我查到一个事情。”毛鸿宾忽然压低了声音,还示意她靠近一些。 “哎,搞这么什么做什么?这里都是你的地盘了,你还怕什么?”羊献容笑了起来,“你呀,该小心不小心,不该小心的时候总是小心。你先把你们门口的那些看热闹的人赶一赶,把秦朝歌和我二哥叫来一起说话多好。” “秦朝歌和羊献康去了贺家帮忙,他们都是相熟的武卫,贺久年家里早已经一团糟了,平日里就他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他父亲,母亲以及兄弟姐妹全来了,有点忙不过来。听说,他之前家里连个侍女和仆从都没有,啧啧啧,你说说,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行吧,不管他,先说你查到了什么?”羊献容摆了摆手,“是不是有疑点?” “也不能算。”毛鸿宾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一本县志,表明是青阳县的字样。“之前不是肖若白和石恺之的事情么,我也就调阅了一些县志来看看。有一条,你看这里……” 羊献容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看下去,这里面记载了一件仵作验尸报告。“陈家独女,嫁予成都王司马颖,婚礼日急卒。面部狰狞痛,尸身无外伤,无中毒,疑心悸而亡。” “这是什么意思?”羊献容很是疑惑。 毛鸿宾又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是交叉验尸报告。算算日子,应该是八年前,司马颖第三次娶妻,是在蜀地他的王府之中,新妇也是在花轿中死的。很可能是当时征调了几个县的仵作前去验尸,是不是也觉得新妇死得可疑呢?” “这倒是。”羊献容拿过了这本县志,又翻阅了起来。毛鸿宾则继续说道:“我刚刚和阮阿婆在讨论一个事情,若是心悸而亡,面部是否会狰狞?但阮阿婆说不一定。” “是的,有很多心悸而亡之人最终面目平和,只是身上会有水肿表现,面目狰狞者少。”阮阿婆详细解释起来,“心悸会引起气胸,憋闷,最大的可能性是张大口呼吸,但不会口眼歪斜。刚刚,我又检验过一遍尸身后,发现这位新妇也并没有水肿状况,反而是没有任何状况,像是熟睡一般。” “所以,这就是疑点?”羊献容摸着县志上的字迹,想着八年前的司马颖似乎也没有多大年纪,要面对花轿中如此可怖的一面,心里会有多难受呢。 “如果能找到其他新妇的验尸报告,也许会知道更多一些。”阮阿婆轻叹了一声。 “毛大人,赵武卫找您。”有亲随在门口传话。 “哦,让他进来。”毛鸿宾看了一眼羊献容,羊献容点了头。 赵卓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羊献容,立刻就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这是怎么了?”羊献容问道,“王爷有事情?” “卑职刚刚去宫里找您……袁统领说您来了北军府……”赵卓不知道要如何说,就只能先说了自己刚刚的行程,“那……卑职……这个……王爷从昨日回到府中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也没有声音。卑职是想进去看看的,但又不敢,所以,卑职就把饭菜放在了门口,可知道刚才,卑职见那些饭菜也没有动过,生怕王爷想不开……” “……这事情,不至于想不开吧……”羊献容扯了扯嘴角,“这事情又不是他的问题,他其实应该积极配合大家,查一查这事情有没有问题才对。” “王爷其实也被吓得不轻,昨日吐了几口血之后,脸色苍白……”赵卓满脸的焦虑,“那卑职想着王爷同皇后娘娘的关系要好一些,或许皇后娘娘能够劝一劝他……” “王爷也相信他有克妻之命?”羊献容打断了赵卓的话,“所以,他现在是害怕了,还是自责了?” “这……卑职不知道。”赵卓低下了头。 “这事情吧,我怎么说呢?”羊献容看了一眼毛鸿宾,“现在是毛大人来处理此事,现在的大概率是要按照新妇急病突发而亡来处理,但是,我想着还是要暗地里查一查的。所以,你回去和王爷说一下,稍后我会过去问他一些事情。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王爷不搭理卑职……”赵卓小声说道。 “那你就吼他,使劲吼他,就说皇后娘娘一会就过来,你赶紧准备一下。”羊献容站起了身,“这样,你去买几个包子,然后喊一嗓子:皇后娘娘要你吃完这三个包子!不吃完,她不来。” “啊这……”赵卓满脸写着尴尬,“卑职不敢。” “哦,那没办法了。”羊献容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用这个钱买包子,剩下的就给王爷,然后让他给我买包子。” “啊这……”赵卓更是龇牙咧嘴,“卑职不敢。” “行吧,那一会儿我和袁蹇硕说一下,月末你们武卫喝酒的钱不给了,因为赵武卫不听话。” “别啊!”赵卓呻吟起来,“卑职真的不敢啊。” “没关系,有事情,你就说,这都是皇后娘娘说的,您去找她算账。” “啊这……”赵卓跪在地上,特别想磕头,“卑职是真的真的不敢啊。” “那……你这么说吧……”羊献容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赵卓一脸的惊恐,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第147章 贺家门口的乱斗 毛鸿宾本来想跟着羊献容去贺家走一趟,但临时又被事情绊住了脚。羊献容也没有搭理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带着翠喜和张良锄又顶着渐渐飘起了雪花,去了城北贺家的宅子。 贺久年在城北的宅子不算小,是一个三进院落,看起来也挺有钱的。想想虽然是江南盐运贺家的庶子,他父亲也没有亏待他。 贺汉禹是大晋的江南盐运督察,其实也算是掌管了整个大晋的盐运通途,属于官职不算高,但却是最有实权和有钱人。他的儿子,嫡出五个个,庶出七个。他没有女儿,所有名下的女儿都是江南瘦马,是他为了笼络各地官员的棋子。 所以,当贺家对司马伦说要送个“女儿”给司马颖做妾的时候,司马伦立刻就答应下来。这也算是把司马颖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以及在枕头边有个吹风的人。 不过,贺久年似乎没有什么野心,只是跟在司马伦的身边做个不太出色的武卫,常常喜欢喝酒吃饭,所以在一众武卫之中,也算是有人缘。 本来大家还觉得这人若是有个成都王做“妹夫”,怕日后也不太好相处了。但现在这个“妹妹”惨死在花轿之中,似乎也不太好。所以,去他家帮忙的武卫也不少,秦朝歌和羊献康就是在其中。 所以,当羊献容站在贺久年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家已经树起了招魂幡,看着也挺吓人的。 秦朝歌最先看到了她,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哦,就是来看看。”羊献容并没有进去,只是看着人来人往进去吊唁送礼的人,有点咂舌。“怎么这么多人?” “盐运督察贺大人也在呢,这些人都是为了见他的。谁会真的去给一个……”话没说全,但意思羊献容懂。 “他们有什么说法么?”羊献容之所以选择去了贺家,而不是孙家,其实也是想贺家未必会有多伤心,但必然是要闹事情的。 “目前为止还没有,似乎只是在商量将王爷的聘礼送回去。”秦朝歌皱了眉,“其实,他这样做可真的折了王爷的脸面,更是坐实了王爷的克妻之名。毕竟,王爷是亲自去洛河边接了花船。” “嗯,这事情再等等看。”羊献容往门里看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刘曜的身影,不由得愣住了。“刘大哥怎么在这里?” “刘兄弟和贺久年是酒友,之前还在明月楼拼过酒,两人都特别能喝,很是豪爽,所以也就做了朋友,关系挺好的。”秦朝歌低声问道,“您进去么?我让他们出来迎驾。” “哎,这倒不必了。”羊献容摆了摆手,“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秦朝歌苦笑了一声,因为他们常常听到司马颖这样说羊献容,但现在竟然从羊献容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还真是有点玄妙的意味。 “那我去把羊献康叫出来吧。” “嗯,可以的。”羊献容往后退了退,站在了避风的地方,“或者,你看看贺久年能不能也叫出来。” “好的。”秦朝歌略略躬了躬身子才又向着贺家大门走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男人怒吼的声音,“你留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还想抬她做正妻?疯了吧?我贺家是要脸的!”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庶出,又不会继承家业,我不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么?”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也在吼。 “久年,莫要吵,有话好好说啊。”一个女人的声音。 “贺久年,父亲说的话,你必须听!”又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什么都听他的,所有所有的事情都听他的安排,怎么现在连一个女人我都不能做主么?”明显这是贺久年在吼,“我喜欢慧珠,我要娶她!” “好,那我就先杀了她!”有抽刀的声音,又有挥舞的声音,还有打斗的声音……这是闹哪一出? 羊献容这个爱看热闹的心都掩饰不住了,甚至都想再走近一些。但此时,有个略壮实的女人跑了出来,看起来很是慌张,而她身后跟着一个举刀的,一个举棍子的,还有拦着的……场面又乱了。 秦朝歌刚好走到了大门口,他动作倒是挺迅速的,立刻闪到了一边去。那女人跑出来的时候,还冲秦朝歌笑了一下,看来这两人认识。 羊献康也跟在众人的后面,急急地喊着:“哎,有话好好说嘛,莫动手呀!”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羊献康保准是站在第一排的。羊献容又裹了裹身上的棉袍子,打算离得远一点了。因为她可知道刀剑不长眼,这么混乱的局面她不打算参与其中的。 但是,这壮实的女子竟然就直直地朝着羊献容跑了过来,还跪在她的面前喊道:“皇后娘娘,救我啊!” “啊?”羊献容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张良锄和翠喜早已经拦住了这个女人,幸好她只是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她身后的人却都打成了一锅粥,为首的是羊献康举着长条板凳抵挡住了那个挥舞长刀的以及那个击打过来的长棍,刘曜也飞身上前,随便举了个水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秦朝歌扯了一把跑出来的年轻男子,冲着门里的众人吼道:“闹什么呢?皇后娘娘在这里呢!” “啊!皇后娘娘,为我做主啊!”这男子也跪在了羊献容的面前,他也挺壮实的,和这女子还真是一对。 “贺久年,别吓着我三妹妹!”羊献康想过来,但还要用长条椅子抵挡住那两个人,有些力不从心,“刘曜,你动手啊,水桶不管用!” “别啊,这可是大晋的大官,我一个草民,可是不敢的。” 听刘曜这么一说,羊献康气得差点没顶住,只好又努力将这两个人往门里推了推,然后喊道:“没事,我妹给你做主,你要是吃亏了,就她去揍他们。” 这次,轮到羊献容咧嘴了,这二哥现在也会用她的身份耀武扬威了啊。 第148章 是谁安排局中局 “皇后娘娘在此,众人还不下跪?!”还是秦朝歌这一嗓子最管用,那些举着刀和棍的男人全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秦朝歌又吼了一嗓子:“皇后娘娘在此,众人还不下跪?!” 羊献康也跟着喊了起来:“皇后娘娘在此,众人还不下跪?!” 张良锄这个时候也醒过味来,大喊起来:“皇后娘娘在此,众人还不下跪?!” 这三个人一起喊了起来,总算是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并且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刘曜还举着水桶,但已经悄悄站在了羊献容的身边。还有几名相熟的武卫还凑了过来,为她临时站起了警戒线。 羊献容有点尴尬,今日没有梳妆打扮,因为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但此时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宫只是出来微服,想着来看看……都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又乌压压地喊了起来。贺家来了几十人,跪在那里也有些气势。羊献容仔细看了看,这些人衣着鲜亮,的确看起来很是有钱。就算是那些奴仆,衣服质地也是不错的。 这是“女儿”的丧事,这些人也只是腰间缠了一条粗麻白布,表示一下。 跪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是就是盐运督察贺汉禹,身量不高,眼中有精光,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善类。他竟然还抬头直视羊献容,很是不敬。 张良锄已经吼了起来:“大胆!” 他这才又低下了头,说道:“臣,贺汉禹,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请皇后娘娘恕罪。” “嗯。”羊献容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等着贺汉禹再说些什么。 贺汉禹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一大片白雪,忽然嚎哭起来,“求皇后娘娘为臣做主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皱了眉,看了一眼羊献康,羊献康则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进去说吧。”看来这贺家也要是进去的,贺汉禹这是要为“女儿”讨命么?或者,还是别的什么的? 贺家,确切的说这是贺久年的家,干净简单,除了必备的家具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就连桌椅板凳都不够这么多人坐下的。幸好,笼火一直烧着,还很是暖和。 羊献容自然是坐在了主位上,羊献康倒是特别自动自觉地站在了她的右边,刘曜站在了羊献康的身边,张良锄和翠喜只好站在左边。 秦朝歌带着另外几个武卫站在了周边维持秩序,总算没有特别乱。 羊献容让贺汉禹坐了下来,贺家的其他人就都站得远一些,省的人多,屋子里的空气不好。 “行了,现在说吧。”羊献容板着脸,看着贺汉禹。 贺汉禹看到羊献容身边这么多人,表情也拘谨了不少,但依然一幅哀戚之色,“小女久芝死得不明不白,恳请皇后娘娘一定要替我们贺家做主啊。” “这事情,已经交给北军府毛大人全权处理,你若是有冤屈,大可去找他喊冤就好。”羊献容即便是想管,但她也只能过问孙家的事情,贺家和她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只顾着孙晓荷的命,而不管我女儿的命啊!”贺汉禹这一嗓子引起了羊献容的极大不满,直接拍了桌子,“你要本宫怎么做?” 张良锄也已经喝了他,“贺汉禹!这是皇后娘娘,你莫要不敬!” “皇后娘娘,呵呵,还不是孙家推出来的傀儡皇后!”贺汉禹竟然很是直接地说了出来,即便这是事实,但也不应该这样说的,简直是反了。现在不仅张良锄急了,就连秦朝歌和羊献康直接走了过去,几下就把贺汉禹扭翻在地,嘴角出血。 面对这一变故,羊献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冷笑道:“是啊,本宫是傀儡又如何?那本宫也是大晋的皇后!想要你的命,也是可以的!” “你敢?!”贺汉禹喊了起来。 羊献康可是完全不客气,大力抽了他几个大嘴巴,贺汉禹的脸立刻高肿了起来。 此时,羊献容倒是看了贺久年一眼,发现他完全没有反应,甚至扭过头去。而那个貌似他生母的女人也没有说话,甚至还往后站了站。 有意思了。羊献容腹诽着,但看见刘曜已经递补了羊献康的位置,站在了她的身边。 贺汉禹又喊了起来,“我是朝廷命官!” “是啊,这个时候你想起你是大晋的官员了?那本宫的确是大晋的皇后呀。”羊献容这个时候反而笑了起来,“所以呢?” 在口舌上,贺汉禹是不会占到半分便宜的。他只好转向了自己的儿子贺久年,“你不帮你爹么?” 贺久年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过头去了。 现在只有另一个看起来应该是贺汉禹嫡子的男人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上前来。毕竟秦朝歌站在那里,架势也是很足的。 “行了,贺汉禹,现在要是有冤屈,你就找赵王去说吧。秦朝歌,这人直接送到赵王那边吧,若是还有人不满的,都带走。”羊献容看着贺家的几十人,“本宫是大晋的皇后!不敬本宫,就是不敬皇上,不敬大晋!一律当斩!” “杀!”忽然有队人急速闯了进来,那架势竟然比禁军还要威武。 一瞬间,秦朝歌想抽刀。 刘曜和羊献康都站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只有贺久年站起来,拦在了他们的最前面,低声说:“赵王的金戈武卫。” 这是司马伦的亲兵,极为厉害的亲随,一般也不会出来。除非是司马伦遇到了极为特殊的情况,他们这二十人才会齐齐亮相。要知道,这二十人都是以一敌百之人,像秦朝歌他们都根本打不过的。 “贺汉禹,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这是大晋的皇后,你想做什么?”这竟然是司马伦的声音。的确,司马伦已经走了进来,并且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直指贺汉禹:“你想做什么?你那点心思本王还不知道么?杀了吧!” 一声令下,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贺汉禹被长刀直接砍去了头颅,他周围的人全都被溅了一身的血。 刘曜转身将羊献容护在了怀中,还低声道:“莫看!” 但怎么看不到呢?是完全看了整个过程,真是要被吓死了! 第149章 背后的波澜暗涌 “贺汉禹勾结司马冏,意图造反!杀无赦!”司马伦的一声吼,又把羊献容吓得够呛。 羊献康也立刻走到了她的身边,脸上也有了惊慌的神色。 随后,趁着众人还在发呆的时候,金戈武卫竟然将贺家的那些家眷全都杀了,独独留下了贺久年和他的母亲。 羊献容止不住地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幸而刘曜护着她,才看不到这血腥的一幕。 这些人动手极快,转瞬间就已经完成了杀戮,然后将尸身全都拖了出去。 司马伦这才走到了羊献容的面前,咳了两声才说道:“皇后娘娘先回宫吧。” 羊献容连声都不敢出,只是看着司马伦。 司马伦竟然还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皇后莫怕,不过是清理门户而已。这贺汉禹勾结司马冏,意图造反。他还想借着嫁女的机会进到洛阳城中查看情况。幸而贺久年及时密报,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此时的贺久年低着头不说话,他母亲也跪在一旁。 “他敢送个江南瘦马给司马颖,难道我不知道他的意图吗?”司马伦笑了起来,“本来也想着请君入瓮,他进来之后直接杀掉。只是今日刚好让皇后看到了这一幕……”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在迅速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脑子里因为这血腥还是乱成了一团。 “皇后娘娘先回宫吧。”司马伦对着自己的金戈武卫招了招手,“让他们护送你回宫,稍后再说。” “哦。”羊献容看了看司马伦,他的表情还算平静,还有一丝丝温和,也就放下一点心。不过,她还是拉住了羊献康的手,以及刘曜的衣袖。 “去吧,都跟你回宫去。”司马伦又摆了摆手,“莫怕,回去说。” “哦。”羊献容又看了一眼秦朝歌,他也快速走到了这边。 “门口有我的马车,去吧。”司马伦看到羊献容如此害怕的娇弱样子,声音又柔和了许多。 但羊献容可是不想从血泊之中走过去,又犹豫起来。 “皇后娘娘,我背你。”刚刚和贺久年跪在一起的那个壮实的姑娘慧珠举起了手。 羊献容又看向了司马伦,司马伦叹了口气,“容儿,血雨腥风才是皇家本色,让贺久年他们跟着你先走,咱们晚一点再说。” “哦。”羊献容抹了抹眼泪,但依然不肯让慧珠背着。 刘曜看了一眼司马伦,直接横抱起了她,大步走从血腥之中走了过去。“闭眼,莫看,他们跟在了后面。” 本来不过是微服出来,最后却让司马伦的金戈武卫送回了宫,袁蹇硕得到消息之后,以极快地速度跑到了天元宫,看着羊献容惨白的小脸急急地问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哪里能没事啊,简直是吓死了。”羊献康都忍不住咧着嘴,搓了搓手,“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金戈武卫,居然出手这么快,根本都没看清楚,那贺家的人竟然全死了。” “什么?”袁蹇硕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脸的疑惑。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是看到了金戈武卫,还为羊献容紧张了一下。毕竟,他可是参与废后的人,见识过金戈武卫的厉害。 “贺久年,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说么?”刘曜倒是神色很是平静,看着跪在天元宫里的贺久年以及他的母亲和慧珠。 “对对对,到底怎么了?”羊献康看着贺久年,“你这都干了什么呀?” 贺久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看了一眼慧珠,然后又看向了刘曜,羊献康,最后才极为郑重地给羊献容俯身磕了一个头之后,才说道:“这事情也并不复杂,只是惊扰了皇后娘娘,万望皇后娘娘恕罪,若真是要降罪,就罚我一个好了,千万不要……” “哎,行了,快说吧。”羊献康直接替羊献容做了主。 贺久年的母亲就是江南瘦马,二十二年前被司马伦暗暗送进了贺汉禹的宅子做了他的侍妾,也成为司马伦的耳目。那时,贺汉禹刚刚做了江南盐运督察,前途无量。 贺汉禹不知道这个事情,二十多年家大业大,侍妾也多,孩子更多,贺久年的母亲芫娘不过是后院的女人之一,不起眼也不争宠,甚至对于贺汉禹让贺久年去司马伦家做武卫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意见。要知道,一个督察的庶子去王爷家做武卫,本身就是极为降级的行为。 临行前,贺汉禹嘱咐当时不过十六岁的贺久年,说是司马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告诉他。而他的母亲却告诉他,贺汉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诉司马伦。 贺久年也挺难办的,所以只好两边都传传消息。幸而这几年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两边的人看他常常吃喝玩乐,也都没有特别的在意。 直到半年前,贾南风被废之后,贺汉禹在江南浔城的家中变得热闹起来,每日里都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芫娘悄悄记录了一份名单给了贺久年,贺久年转手就给了司马伦。 那时的司马伦正忙着给皇上再找个皇后,整日里与孙秀嘀嘀咕咕。贺久年也只是将这个事情转给了贺汉禹。 本以为相安无事,同以前一样。 一个月前,司马伦忽然找他,问贺汉禹在做什么?贺久年所有的消息都源自她的母亲芫娘。据说是贺汉禹给了芫娘一个小女孩,说算作是她的女儿。 司马伦听闻之后就笑了起来。 半个月前,贺汉禹来过一次洛阳城,说自己有个娇弱的女儿很是疼惜,想着因为是庶出,给王爷做个妾也是不错的。司马伦笑着说自己年纪大了,可不敢再要女人,倒不如给司马颖做妾也是好的。 当时贺汉禹还犹豫了一下,说是司马颖克妻,会不会害死自己的女儿。司马伦不以为意,说是找机会和司马颖将婚事安排一下,让他回去准备一下,将女儿送过来吧。 事情就是这样,芫娘带着“女儿”走水路进洛阳,半途中就知道司马颖已经同意了婚事。所以,他们为了赶在婚礼那一日抵达洛河码头,还特别停留了两日,才又前行进了洛阳。 “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么?”大家听完这些之后,羊献康率先问道。 第150章 假做真来真亦假 贺久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不是很明显么?这个妹妹本来是要送给赵王的,结果送给了成都王。” “没明白。”羊献康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羊献容,“什么意思?” 羊献容只是看着芫娘,沉默不语。 见到自己的妹妹不说话,羊献康又问秦朝歌:“你懂了么?” “没有。”秦朝歌摇了摇头,“就是送给王爷一个女人,这个似乎也挺多的。” “芫娘,你还记得那个名单里都有谁?”羊献容忽然问道。 芫娘其实年纪并不大,若是不仔细看会觉得她是贺久年的姐姐,依然年轻貌美。她被羊献容点名之后,猛地浑身一颤,抬起头看着她,美艳娇弱的样子都令人觉得有些心疼。 就连翠喜都眯了眼睛,其他那几个男人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多看几眼。贺久年应该是早已经熟悉了自己母亲这个样子,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但他看向了羊献容,眼中有了疑惑。 “老爷每日里见到的人很多,我也只是记录下来而已。”芫娘的声音也很温和,听起来很是舒服。 “来的最多的是哪一位呢?”羊献容继续问道。 “有一个姓葛的先生,看起来像是教书先生,我偷偷见过他的拜帖,那个名字我不认识,但我描了下来。” “可否还能再描下来?”羊献容让翠喜将纸笔都放在了芫娘面前。芫娘识文断字,很快就将这个字写了出来。 葛旟。 “原来如此。”羊献容点了点头,“葛旟,这人是司马冏的方士。月余进宫前,父亲让我背过一个名单,其中这个字我也不认识,还特别问过父亲,他说这个字可以解释为飞扬的旌旗,而这个人是河间王司马冏的方士,深受他的重用。那么,贺汉禹必然是与司马冏有很深的瓜葛,他要是送了女儿……无论是给赵王还是成都王,自然都是要掂量一下的。如此说来,赵王早就提防了贺汉禹,怀疑他与司马冏有关系了。” 经过她这样一解释,众人明白了不少。尽管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就单看这个做法,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司马冏母亲贾氏是废后贾南风的长姐,自贾南风死了之后,他便被挤出了洛阳,回了自己的封地……他心有不甘,必然也会闹事的。”羊献容轻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皇后做的,一直在贾南风的阴影之中,也是很难受的。 “所以说,现在赵王也是想找个机会杀掉和司马冏关系过密的贺汉禹,他对你不敬,刚好就是个借口和理由。” “是啊,说不准他一早就知道我会好奇,去了贺家转转。他的金戈武卫就埋伏在外面等着我去呢。”羊献容看向了门外,那些十位金戈武卫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也极有震慑力。“我一去,就有人报信。然后,刚刚好看到他对我极不耐烦的样子……多好的借口啊。” 这下子就全说得通了,哪里有什么突发事件,全都是蓄谋已久而已。 “这……那……贺久年,那就是你不对了,大家兄弟一场,平时有什么事情大家也都挺帮忙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透露一点点么?”羊献康撅了嘴。“差点把我们吓死了。” 贺久年低着头,依然不说话。 “二哥,这事情你让他怎么说呢?”羊献容又盯着贺久年看了半天,才问道:“贺久年,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不是贺汉禹的儿子?” “啊?”不止贺久年喊了出来,就连羊献康和秦朝歌都喊了出来。袁蹇硕和刘曜毕竟还算是镇定,但也瞪大了眼睛。 羊献容又笑了一下,“事情的确是乱了一些,你们的关系也很是复杂,假做真来真亦假,如果你不是贺汉禹的儿子,而是赵王的儿子,这事情是不是就更能够解释得清楚了?” “啊?!”天元宫里此刻大约就剩下这个声音了。 芫娘也终于失去了刚才的娇弱模样,很是惊恐地看向了羊献容。贺久年抬着头也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只有一旁的慧珠傻乎乎地看着众人,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王司马伦当初就看上了芫娘的娇媚模样很是喜欢,但同时他也需要监测大晋各地官员们的动态,特别是一些重要职位上的人。当贺汉禹做了江南盐运督察时,他就将怀了孕的芫娘送了过去。 芫娘的心能够一直在司马伦这一边,也是因为她有司马伦的儿子。但作为江南瘦马的命运她没有办法抗拒。所以,她也心甘情愿为司马伦做了二十几年的暗探。 中间的事情贺久年已经说了,之所以能够看出他是司马伦的儿子,倒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在刚刚的杀戮现场,司马伦下令杀掉了所有贺家的人,唯独没有他们母子两个,这就足以证明他们不是贺家的人。 “哦,还有,赵王刚刚临走之前看了你一眼,眼神里可没有凶光,很是柔和。”羊献容看着贺久年,“你自己也知道吧?” “嗯。”贺久年点了点头,“他说过,婚礼结束就动手,因为我母亲一定会来洛阳,他刚好就把我母亲保护了。” “所以,他也没想到贺久芝死了?”羊献容追问道,“你们都未曾发现贺久芝死了?” “我不知道,我一直站在码头,等着花船过来的。”贺久年看了一眼羊献康,“我是和羊武卫,秦武卫一同站在那里等的,清早就到了。” “我为她清早梳妆,换好了大婚的衣裳,就静静地等着。久芝虽然瘦弱一些,但身体很好的,这半年来也从来没有生过病。”芫娘轻叹了一声,“她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也很喜欢她。但大晋的规矩是梳妆好之后,只能有新妇一人等在船上,所以,我们就都下了船站在一旁等着王爷过来。” “这中间大约多长时间?”羊献容立刻追问道。 “想来也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因为实在是太冷了,我还悄悄上船去拿了一件外衣。” “当时可有什么异样?” “因为是花船,大家也都知道今日王爷大婚之事,岸边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但是,因为有武卫们维持秩序,也没有靠近……” “看热闹的人群中可有什么不妥?” “似乎也没有吧。”芫娘看向了贺久年,贺久年又看向了羊献康和秦朝歌,这几个人都在摇头。 秦朝歌想了半天,憋了一句:“有个挑粪的人弄洒了大粪,特别臭……那我就驱赶了一下,所以现场乱了一小会儿。” 第151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门口的金戈武卫忽然整肃,低声喊喝道:“王爷!” 司马伦来了。 他应该是换了身衣服,表情也很是柔和,走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走到了芫娘面前,扶起了她,“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 芫娘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低声说:“感谢王爷惦念,奴自是感激不尽。” “哎,也别这样说,这么多年你可是帮了本王不少的忙,又给本王养了这样一个好二郎,改日让久年认祖归宗。” 听闻这话,贺久年立刻就跪了下来,但他却说道:“感谢王爷。不过,我和母亲商量过,暂时先这样吧。” “怎么,你还不乐意?”司马伦瞪了眼睛。 “不是不愿意,而是太愿意,满心欢喜。”贺久年还挺会说话的,“但是,王爷也请替我们想象,这贺家刚刚杀了,但我和母亲没有事情,旁人怎么想?贺家的余孽同党怎么想?倒不如您就说是念在我是您的武卫多年的情分上,暂时不追究我及我母亲,稍后咱们再慢慢认回来,你看这样可好?” 司马伦看着贺久年,眼中精光不停闪动,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羊献容和秦朝歌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看着。 半晌,司马伦才点了点头,说道:“久年心思细腻,的确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都在我的身边,也无所谓这一时半会了。要不然这样吧,芫娘就先留在皇后这里,皇后这边也缺少一个稳重的嬷嬷。久年先编入禁军之中,等这件事情过了,再回到本王府中。” “是。” “多谢王爷。” 这母子两个又郑重地给司马伦磕了头,看起来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地。 羊献容心里极不乐意,因为司马伦没有跟她商量,就直接塞人进她的宫中。另外,她也觉得司马伦越发的肆无忌惮,不把她和皇上放在眼中了。 要不是自己时常撒娇装弱小,又常常给司马伦赏赐,怕都快要走贾南风的老路了吧。 这日子越发艰难了。 她偷眼看了看羊献康,羊献康则正在看着她,无声地叹气。 “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司马伦看到跪在芫娘身边的慧珠,皱了眉。 贺久年立刻说道:“这是……我喜欢的人……想娶。” “什么?”司马伦的眼睛又大了一些,“这么粗笨,不成!你是本王的儿子,虽然还没有认祖归宗,但未来也是有皇族身份的,这样的女子只能做侍妾,不能是妻!” “王爷,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卫。”贺久年还挺坚持的,“慧珠心地善良,也很聪明,我很喜欢她。” “不成!”司马伦很是坚决。 看来,在这件事情上,他和贺汉禹的观念都是一样的,都不能让慧珠这样身材魁梧的女子进门。他们都喜欢娇弱女子,这种只能是粗笨的使唤丫头。 羊献容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爷啊!”贺久年又喊了一声。 “怎么,你要忤逆本王?”司马伦一句话,成功让贺久年闭了嘴。他又看了看慧珠,皱着眉问芫娘:“这女子,你同意?” 芫娘还是柔柔的声音说道:“之前一直不知道,这才见到的。” “你已经收了房?”司马伦又回头看向了贺久年。 “哦,是。”贺久年点头,“那我也是成年……也该娶媳妇了。” 袁蹇硕秦朝歌等几个武卫听到这话,终于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哎,也先放在皇后这边吧,这事情本王再想想。”司马伦这才转向了羊献容,问道:“皇后娘娘,刚才受了惊吓,现在可好些了?” “好一些。”羊献容可不敢表现出不高兴,也柔柔地回答,“那场面实在太吓人了,或许晚上会做噩梦的。” “那就让这个丫头给你守夜。”司马伦又看了一眼慧珠,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倒是好生养。” “我没怀孕。”慧珠听到这句话,竟然还回了他一句,司马伦的脸都黑了不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来人,打五十大板!” “啊?怎么还打人啊!”慧珠不乐意了,看向了贺久年,“我不嫁给你成么?我没关系的。” “……不成啊,我有关系啊,我喜欢你啊!”贺久年的脸也黑了。 羊献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刘曜站在他的旁边,还捅了捅他。 “打!”司马伦横了羊献康一眼。 “不能打!”这一次慧珠和贺久年倒是异口同声,让走进来的金戈武卫停了一下。 “所以呢?”司马伦看着他。 贺久年看向了羊献容,“皇后娘娘……” 行吧,求情求到这里,真是现烧香现拜佛。 羊献容和贺久年可不认识,但看到羊献康和刘曜都同他关系好,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王爷,让这丫头在这里吧。也莫要打了,万一打坏了,天元宫还要给她出医药费,给她养伤,不划算的。” 司马伦又“哼”了一声,才说道:“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这五十大板先给你记上了。还不快去谢谢皇后娘娘。” “谢谢皇后娘娘。”在这一点上,慧珠倒是挺聪明的,立刻就给羊献容磕了头。 “行了,起来吧,去后面洗一洗,天元宫可都是干干净净的。”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芫娘,“芫娘也去吧。兰香,帮她们安排下来。” 兰香应了一声,带着这两人走了。 此时,羊献容看着司马伦,想着他会不会向自己再解释一些什么?但司马伦完全没有说什么,反而问起了羊献容:“容儿可有什么发现么?” “发现什么?”羊献容没明白。 司马伦叹了口气,“洛阳城现在风言风语很是厉害,说是成都王克妻……” “哦,这个事情,还是再看看吧。您不是说要维稳么,还是先按照急病去了就好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司马伦嘿嘿笑了起来,“贺汉禹这个事情要找个名头的。” “啊?” “他与司马冏勾结,杀害了成都王的两名新妇,罪不可赦,杀!”司马伦看着羊献容,“请皇上的玉玺印章,盖上去!” 第152章 青烟袅袅诉往事 原来,司马伦想要的是皇上司马衷的玉玺。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不过是想趁这件事情,请出大晋的玉玺盖棺定论,坐实司马冏叛乱的罪名。 因为现在他看出来,司马衷每一次盖玉玺大印的时候,都会叫着羊献容一起,这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信任。 那么,现在请大晋玉玺的时候,就可以先来找羊献容。 此时此刻,羊献容才明白过来。 真是好算计。 但她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王爷,您就出圣旨吧,咱们现在去正阳宫好了。” “好。”见到羊献容如此听话,司马伦的表情更加和蔼,“容儿换件衣服再过去吧,否则这身便服衣裙会让皇上知道你又偷偷溜出去玩了。” 正阳宫里,司马衷还在睡觉。 张度见到羊献容和司马伦一同过来,立刻躬身行礼,小声说道:“皇上说今日头疼,还在睡着。” “哦?受寒了?”羊献容问道。 “好像是的。” “可有请太医来看看?” “请了,太医也看不出来。刚刚请了许真人过来,他见皇上还没有醒,就在屋中念经呢。”张度小声说着。 司马伦对许真人还是有几分尊敬,所以就放轻了脚步带着羊献容往里面走。果然,寝殿之内青烟袅袅,许真人道骨仙风坐定,还真有几分神仙之姿。 司马伦也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坐了下来,听着许真人诵经,一声声低回缓转,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羊献容第一次见到许真人这般模样,不由得收敛表情,也安安静静跪坐在一旁。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许真人才停止了诵经,问道:“皇后和王爷来此做什么?” 羊献容没吱声,只是看着司马伦。司马伦轻咳了一声才说道:“请皇上用玉玺。” “今日何事?” “司马冏叛乱……”司马伦的话还没有说完,许真人忽然笑了起来,看向了他,两眼之中灼灼精光,仿佛是想将他看透一般。 “呵呵呵,当年先皇将皇上和大晋的江山托付给王爷,王爷总算还是遵守了约定,只是这些年也是辛苦了。” 因为不知道许真人说这些话的意思,司马伦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许真人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对羊献容说道:“张度说,这些时日都是皇上让你持大印盖下去的?” “哦,是。他说自己站不稳,怕把大印摔了,就让我去盖上的。”羊献容也不知道许真人到底要问什么,也不敢多说话。 “明日带你的傻妹妹来璇玑殿吧。”许真人站起了身,又看了一眼羊献容,“改日我也要为你念念经,除一除身边的妖魔鬼怪。” “啊?我身边有鬼?”羊献容小声惊叫出来,“厉害的么?” “怎么?有什么分别?”许真人笑了起来,“旁人听到这话都只剩下惊叫,怎么你要问这个?” “厉害的就去掉,不太厉害的,就留着也没事,看看情况再说呗。”羊献容眼睛弯弯,却没有笑意。 两人倒像又在打禅机一般,把司马伦看得有些愣神。 “行,你决定就好。”许真人伸出右手搭在了羊献容的右手手腕处,仔细听了听才又说道:“莫焦虑莫操劳,我那里有本《三五星纲箓》,你明日也拿走去学学吧。” “……我懒。”羊献容咧嘴笑了起来,“要不,让皇上学一学吧。” “他就算了,他更懒。”许真人摇了摇头,走出了寝殿。 司马衷还在睡,羊献容拨醒他问能不能用玉玺,司马衷同意了,还让张度去帮羊献容,自己则翻身又睡了。 已经有人将拟好的圣旨送了过来,羊献容大致看了一眼就盖了大印。司马伦看了她一眼,“容儿总算是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 “还不是王爷的提点么?”羊献容低垂了眼帘,“这还要多谢王爷呢。” 司马伦将圣旨放在了管袖之中,才说道:“这几日洛阳城会乱,容儿就不要出门了。这两名新妇的事情,就当做是司马冏的阴谋来处理。虽然这其中还有蹊跷,你若是想查,我也不拦着,但注意安全就好。” “还要查么?”事情都乱糟糟成了这个样子,羊献容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不妨查查,本王其实也很好奇,为何成都王娶了这么多女人都会死?难道真有诅咒?” “什么诅咒?”羊献容的耳朵支棱了起来。 司马伦看到羊献容这副热爱八卦的小模样,终于笑了起来。“你呀,还是个小孩子。” “是呀是呀,快说嘛。”羊献容撒娇第一名。 “当年,司马颖还很小的时候,定下了花将军的独生女儿花枝。花将军战死沙场的时候,最后留下的话是:谁若欺负我的女儿,我就会变成恶魔生生世世跟着他,让他不得安宁。”司马伦说起了往事。 花家因花将军死后而落败,家族中的人也少有做大官或武将的才能,只有几个子侄在禁军之中做到武卫一职,但也并不出色。 到了司马颖能成婚的年纪,他母妃找到了花家提起这个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花将军的遗孀余氏退了婚,说自家的身份配不上司马颖,甘愿退婚,请司马颖另娶他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司马颖的新妇陆续死亡后,司马家族知道此事的人都悄悄在流传因为他没有娶花将军的女儿花枝,所以才会被花将军诅咒。 “这是什么意思?那是花家先退婚的呀?”羊献容很是不解。 “但那是花将军死了之后。这个死誓是之前发下的……所以,也是能够应验的吧。”司马伦摇了摇头,“当年花将军死得很是惨烈,为了大晋真是的鞠躬尽瘁,先皇都特别为花将军立了石碑,以表彰他的功绩。按道理来说,花枝嫁给司马颖,也并非不般配,也应该算是合衬的。” “嗯,花将军的事情我听说过。”羊献容点了点头,“后来呢,余氏和花枝去了哪里?” 第153章 风雪灌城小餐馆 “你可以问问袁蹇硕,禁军里有两个花家的子弟。”司马伦也叹息了一声,“花将军当年也是美男子,不少女子倾心于他呢。” “好吧。”羊献容点了点头,“王爷,那成都王这事情我继续查一下,毕竟还有孙晓荷……” “嗯,查查吧。” 司马伦转身已经出宫去了,羊献容这才回转了天元宫,看着芫娘和慧珠已经换好了宫中的衣衫依然跪在大殿之上。 羊献康和刘曜正说着什么,看到她回来了,说道:“三妹妹,我要先出宫去了,北军府得到消息,司马冏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洛阳城,秦朝歌已和袁蹇硕都出去了,我也要去的。” “是要打起来么?”羊献容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叛乱。 “那倒不至于,司马冏还不是司马伦的对手,并且我们人多。司马伦大约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估计先是以驱赶为主,然后再说吧。”羊献康也知道的不多,只好先出去看看情况。 刘曜站在一旁,“三妹妹,我与他一同出宫吧,你自己这几日也要小心些,莫要乱跑。” “刘大哥,你陪我去一趟司马颖的王府可好?”羊献容可不打算浪费时间。 “为何?外面很乱的。”羊献康不乐意了。 “我刚刚和赵卓说了,今日还是要去司马颖那里的。”羊献容唤了翠喜去拿外衣,“他这个事情闹得很大还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一娶妻就死,刚刚司马伦的意思是有花将军临死前的诅咒,司马颖必然也是知道的。那……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克妻之命嘛……”羊献康还想说什么,但想着既然妹妹要去,那还是去吧,“我顺路送你一程,辛苦刘大哥陪你。” 刘曜也点了点头,“其实,你也可以带上慧珠的。” “为何?”羊献容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人。 “慧珠身强体壮,平时对付一两个男子都没问题,若是我们不在你身边的话,也是可以保护你的。”刘曜看着羊献容,“现在外面的确乱了,你即便是在宫中也是需要保护好自己的。” 羊献容心里又“突”的一下,看来,刘曜也知道了不少事情。“你们都认识慧珠么?” “哎,何止认识,我们都当慧珠是兄弟呢。”羊献康笑了起来,“其实他是贺久年半年前喝酒的时候遇到的,当时他喝得大醉,就躺在了路边,还是路过的慧珠把他送回了家。慧珠其实也不是奴籍,是咸阳人氏,农户之家。她来洛阳城走亲戚,结果就遇到了贺久年。反正吧,贺久年挺喜欢她的……” “我也喜欢贺久年。”慧珠竟然还在一旁搭茬,搞得羊献容都笑了起来。 “好吧,但我还是先和刘大哥去一下好了,慧珠和芫娘先留在这里,我们晚一些说。”羊献容穿好了棉衣,带着翠喜和张良锄,以及刘曜和羊献康做临时护卫,去了司马颖的王府。 忽然,风雪灌城,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奔忙到了这个时候,羊献容也觉得饿了。她看向身边的刘曜,他快走了她半步,侧身挡住了风雪。 “刘大哥,我们先吃些东西吧。”羊献容拉住了他的衣袖,“我饿了。” 刘曜回头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其实,我们去司马颖家蹭个饭也可以吧?” “他家是王府啊,吃饭太复杂了,我只想喝一碗热汤,吃几个包子而已。”羊献容已经放慢了脚步,刚刚羊献康已经回了北军府,翠喜和张良锄都在身边跟着,也是忙碌了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呢。若是他们都去了司马颖王府,除了羊献容能够正经坐下来吃饭,他们三个人都未必有饭吃。 刘曜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找了一家最近的小餐馆走了进去。 这里很小,也很精致,是一个女人开的包子铺。 她见到有客人来了,赶紧出来招呼。“客官吃些什么?外面风雪可是大了起来?这也是挺突然的,怎么就忽然又下起了雪呢?” 张良锄动作很快,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并且擦了擦椅子……老板娘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客官……要不去里间吧,安静些。” “这倒是不用的。”张良锄看了看小餐馆,七八桌客人,热闹但不乱,“就这里吧,来两笼包子……” “六笼包子,四碗蛋花汤,酱牛肉一盘,若是有酒也可以,但一小壶就好。”羊献容笑着坐了下来,也让翠喜和张良锄都坐下来,低声说:“张主事,莫要暴露呀。” “哦哦哦,是是是。”张良锄赶紧点头,“皇……女郎,要不咱们再要四碗丸子汤吧,这个肉丸子汤还是挺好喝的。” “好。”羊献容看着刘曜,“刘大哥还想吃什么?再点一些好了。” “这倒不用了。”刘曜也笑了一下,“三妹妹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我想吃炒羊肉片。”羊献容拿起了筷子,“多放些盐才好吃。” “好,下次吃。”刘曜也拿起了筷子,眼中却有了一些犹豫。 包子,丸子汤,酱牛肉全都端了上来,小餐馆里只剩下轻轻的交谈声。外面的风雪更大了一些,呼呼而过的北风也很是吓人。 邻桌的客人忍不住说道:“这城门都关了,今晚八成是要住在这里了。” “听说早上司马伦带着金戈武卫杀了贺家全家……” “啊?为什么啊?”有人惊呼起来,“贺家是不是那个盐运督察?” “对,就是他过来嫁女儿,那个司马颖克妻,这都没上岸,就死了……” “这事情倒是知道了,司马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是这样的命啊……” “其实,说起来更奇怪的是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说是司马冏反了呢?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哎,你不知道么,其实不止是司马冏吧,那几个王爷,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咱们都能看出来,上面那些人能不知道么?但愿啊,不要大乱就好,我这小命还留着想多吃几个包子呢。” 第154章 一点点回忆现场 人们闲聊着,羊献容只是听着,眉头紧蹙。 “女郎,办完事情就快快回去吧。”翠喜轻声说道,“或者,让张主事先去打听一下情况?” “若真是有事情,司马伦也是会和我说的。”羊献容吃了两个包子,开始专心致志地喝丸子汤。 “三妹妹莫要担心。”刘曜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就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了。 邻桌的几个人还在闲聊着,但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羊献容就让老板娘将她剩下的八个包子包了起来,手里拿着,离开了小餐馆去了司马颖的王府。 门口的武卫自然是认识她的,立刻开了大门,将她恭迎了进来。赵卓得到消息也快步跑了出来,急急地行礼,“皇后娘娘。” “哎,你们王爷如何了?”羊献容脚步没停,径直往里面走去。 司马颖的王府面积也不小,之前张灯结彩装饰已经拆了下来,现在只剩下略显单调的王府建筑。他不喜欢花花草草,所以院落中也是什么都没有,这飞雪之中,倒显得有些凄凉之意。 “吃了三个包子,正坐在屋里看书。”赵卓扁了扁嘴,“您要说的话,卑职和王爷说完,他立刻就走出来吃饭了。” “嘿嘿。”羊献容笑了起来,看着刘曜,“刘大哥,刚才吃饱了么?现在让王爷再给咱们做点好吃的吧。” “……行,我还能吃。”刘曜停顿了一下,低声问:“你这是又做了什么?” “一会儿说。”羊献容已经快步进了司马颖的正屋,看到他虽然还是一脸的苍白,但至少没有无精打采。他抬头看向羊献容的时候,眼中少了一些疏离感,更多的是求知渴望的目光。 “皇后娘娘,我真的是有鬼魅缠身么?恶鬼?为什么?你知道花将军的诅咒?” “哦,慢慢说。”羊献容将手中的八个包子递了过去,“还热的,吃了吧,刚才我们就吃的这个。还有哦,我要用这八个包子,不对,之前还有三个包子,一共十一个包子换你十一顿大餐,可不可以?” “……条件?” “条件不过是我帮你消除克妻之名,让你能够踏踏实实娶媳妇呀。” “若是真的可以,一百一十顿都可以。”司马颖还挺认真的。 “好,一言为定。”羊献容伸出了手,“击掌为定。”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白嫩的小手,忽然有些晃神。在青阳坡的时候,他拉过这只小手狂奔下山,那一刻在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些许异样。现在这一刻,她笑意盈盈地要与他击掌相约,如此坦荡认真,倒是显得他想得或许有些多了。 “好。”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她相击。 “对了,你知道贺家今早全被杀了……只留下了贺久年和他母亲芫娘以及慧珠……” “听说了。”司马颖的消息系统还是极为快捷的,“说是贺汉禹和司马冏勾结……” “这个内幕我不知道,但是也刚好用你这个事情给了个借口……当然,这事情我也管不了,我只想说的,贺久芝,你的那个妾室……新妇一定不是开心死的,因为她家早就准备好了,无论她嫁给谁,都不会开心……哦,不会开心死了……哎,这个,我就不解释了。” 看着羊献容有些尴尬,司马颖苦笑了一笑,“我懂了,她自小是专门培养的,对于嫁给谁都无所谓的。” “对对对,是这个意思。”羊献容赶紧点了点头,“所以,她的死就是最大的疑点。但是,怎么死的,谁下的手,有没有人看到,这些问题还需要再查一查的。我早上也问过了孙娥,她也说孙晓荷没有任何健康问题,虽然嫁给你她也挺高兴的,但也不至于开心死了。所以,我倒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因为只有你是第一个掀开轿帘的人,你看到了什么?莫怕莫怕,别害怕。” 这几句倒是有点哄小孩子的意味了。 司马颖的目光凝重起来,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其实,掀开之前,我就觉得帘子后面过于安静了……哎,也不对,我这几年去娶的新妇都是死了,每一个掀开帘子的时候,看到的全是尸体……所以,我昨天掀开帘子之前,的确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手犹豫了……” “嗯,这个也可以理解。就说这一次,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者说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都挺香的吧。”司马颖又努力想了想,“就是掀开帘子的时候有一股香气,但是,一般新妇都会是很香的……不过,皇后娘娘在凤銮之上时,似乎没有那么香……” 咦,怎么说到了她这里?羊献容愣了一下,“我不习惯香粉,所以很少用。那日翠喜还说要给我撒一些,被我拒绝了。所以,新妇是香香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吧?” “一般都用的是茉莉、桂花或是莲花香气,这边洛阳的贵女们用的多数是桂花香气,馥郁芬芳,味道很是好闻。”翠喜立刻补充道,“皇后娘娘大婚那日,女婢只用了少许茉莉香粉,只有靠近了才能闻的出来。” “不是,那个香气不是这些,是另外一种香气,很是浓郁,甚至……现在这么想起来,还有一些腥气。”司马颖吸了吸鼻子,“腥臭气息,但很淡。” “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死了。”羊献容沉吟片刻,“这二人的香味一样么?” “一样!”司马颖立刻回答道,“我不喜欢花草,更不喜欢香气,虽然不能准确分辨出来味道,但是,这两人掀开帘子的时候,是一种香气。” “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么?” “虽然是婚礼很匆忙,但规制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妻是裙装,妾是裤装,但遮盖上外挂之后,看不出来的。” “那二位新妇的表情如何?”刘曜忽然问道,“听说是被发现的时候,新妇的面目都很狰狞,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那么,是怎样的?张着口?瞪着眼?口鼻歪斜?” 第155章 多少事多少过往 “她们……”司马颖叹了口气,“表情扭曲,真的是要多丑有多丑。” “卑职来说吧。”武卫赵卓站在旁边,他看到司马颖的神情有异,忍不住插嘴。“卑职从小就跟在王爷身边,所以,王爷这几次娶妻……咳咳咳,卑职都在。”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赵卓身上,但一听到“几次娶妻”也都不禁皱了皱眉。 “确切地说,到底是几次?那些传闻都是怎么回事?”羊献容问道。 赵卓看了一眼司马颖,见他点了头,才又继续说道:“一共四次,都是掀开轿帘的时候看到新妇死了。死的都很狰狞,看起来死前也经历过痛苦。但最奇怪的是,我们都询问过当时的轿夫可否有异状,轿夫们都说没有任何异常,甚至都没有在半路上停留过。直接从娘家接出来,一路快行。这一次从孙家将新妇接出来,走得时间还久了一点,他们都没有落轿。” “路上可有什么骚乱?比如,贺久芝的花船来的时候,有看热闹的打翻的粪筐什么的?” “应该没有吧。”赵卓想了想“接亲这种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比如必须一气儿走到婆家,新妇脚不能落地,定是要走直线前行,不能拐弯或者往回走……路上看热闹的人多,小推搡也都是有的。” “或者,再问问饮食?”刘曜问道,“新妇上轿之前可是要吃些东西吧?” “那应该没有吧。”羊献容笑了一下,“一般都是清早起来梳妆,哪里有时间吃东西呀。因为上了妆之后,怕花妆,就更不敢吃东西,连水都不喝的,因为那些裙褂太过沉重,如厕很不方便。” “这样不好。我的新妇可不能如此,必须先吃一顿烤羊肉才成。”刘曜还挺严肃的。 羊献容瞥了他一眼,“弄得油头满面的,浑身还都是味儿,这样的新妇你也要?” “要啊,这多好。”刘曜悄悄笑了一下。 “好了,这个事情还是要再去问一问的。稍后我去问问孙娥吧。”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王爷,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虽然是按在了司马冏的头上,但毕竟没有找出真正的原因,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万事小心才好。” “嗯。”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的小脸,忽然说道:“其实,不娶妻也挺好的,一个人快活自在。” “王爷倒不必说这样的话……”羊献容知道司马颖心里想什么,“许真人那边,我会去替王爷问一问的。明日他愿给怜儿看看,到时我再问问。即便是克妻又如何?也会有化解的办法。” “无所谓了,只要不要再死人就好。”司马颖低下了头,其实他心里倒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许真人肯为羊献怜看病,就说明羊献容已经被司马衷接纳认可,成为他真正的皇后了? 出了司马颖的王府,羊献容对刘曜悄声说道:“刘大哥,可否拜托你回我娘家拿些香粉。” “……我不认识这些东西。”刘曜咧嘴。 “那我不能回娘家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二哥这几日必然很忙,也不能为我跑这个腿,那你住在我家嘛,帮我一下。” “好。” “我房间的柜子里有一个香粉匣子,当时想着宫中什么都有,那香粉就放在家里了。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我那个香粉匣子里的香粉味道最多最全。” “好。”刘曜全都答应,丝毫没有犹豫。 忙了一整天,总算是可以回到宫中休息一会儿。羊献容将厚重的大衣脱下来的时候,感叹了一句:“穿这么多真是好累啊,我还是喜欢夏天的。” 兰香在一旁笑了起来,“奴婢是最喜欢泰安郡的夏天,不热也不冷。” “是啊,一件粗布裙子就很好了。” 绿竹这时捧了柔软轻便的简单衣裙走了过来,“皇后娘娘,换上这个吧。” “好。”羊献容接了过来,忽然问道:“我大婚时的那身裙褂放在哪里了?” “西院大柜里收着呢。”兰香回答。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摸着刚刚换下来的大衣毛绒领子,感受着那种柔软,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羊献怜去了璇玑殿。许真人天不亮就起身了,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刚刚练完功,擦着额头的薄汗。看着羊献容这一群走了进来,直接皱了眉。 “当年先皇到我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带这么多人,只是他自己过来的。皇后娘娘倒是摆了很大的阵仗啊?” “啊?不需要啊?”羊献容惊了一下,“不是每次在宫内行走,都要带着这么多人么?我这个‘尾巴’可比皇上那个少太多了,带着可累了。” “以后来我这里,无须。”许真人看羊献容的表情随和,也没有任何傲气,就点了点头,“只你带着妹妹进来就好了,其他人都出去。” “行。”羊献容回头看了一眼众人,翠喜和兰香不肯走,还是站在原地。 “这两人怎么不动?”许真人面露不悦。 “走走走。”羊献容说着。结果翠喜还跪了下来,低声说道:“许真人恕罪,奴婢曾经在神灵面前发过誓,此生都不会离开女郎半步,要护女郎的周全。” “这是什么混账话?难道你们女郎如厕你也跟着?行房也跟着?”许真人说话还真是挺不讲究的,羊献容都红了脸。 “翠喜,出去吧。”羊献容扯了扯翠喜的衣裳,“许真人莫要说她,老祖母当年给她们二人的规矩。当年,老祖母也未曾料到我会进宫做皇后的。” “真的么?你这样想么?”许真人忽然反问她,“她若没有想过,何必要教你那么多事情呢?那惊鸿舞呢?说不准当年她也很遗憾没有做成曹孟德的皇后吧。” “许真人,你这话就不对了!”羊献容终于板起了脸,“这是老祖母的侍寝,我作为小辈不应该随意猜测,而您是大晋令人尊敬的人,也请不要这样说她。” “说她又如何?当年,可是她亲自告诉我的。”许真人眼中精光闪现,倒是令人有些寒意。 第156章 许真人怪力乱说 “许真人!”羊献容也面露不悦,“莫要妄议故人。” “所以呢?”许真人也看着她,“羊献容,你要记住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只有你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但你也莫要自欺欺人就好。” “这是何意?”羊献容眉头紧锁。 “你会明白的。”许真人已经往后半步,向羊献怜伸出了手,“羊献怜,你究竟是谁呢?” 刚刚还拉着兰香手的羊献怜直直地看着许真人,忽然就向着许真人走了过去。 羊献容跟过去,也示意翠喜和兰香莫要跟着,她倒是要看看许真人要怎么做。 在璇玑殿的正屋之内,许真人让她和羊献怜都坐了下来,轻声诵了一小段经文,才又说道:“你这千年凤命自然是大富大贵,逢凶化吉,你这妹妹若是保持这个样子,或许还能活得长一些。若是恢复的话,怕就是个短命鬼。” “许真人!”羊献容已经是忍无可忍了,从刚刚她就憋着一口气,想着这个人德高望重,众人都把他当做活神仙看待。但从一进门就开始说她的婢女,说她的老祖母,她都能忍,但是说到了羊献怜,她真是觉得够了。“我也是诚心诚意来求医的!你若是能治就治,治不了就算了。这个皇后的位置,我也并非一定要做,我没所谓的!” 许真人这一刻倒是正正经经地看着她,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讶,之后又笑开了。此时,许真人身边的道童许鹤年忽然走了进来,还提了一盏华阳宫灯。 这宫灯造型奇特,羊献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许真人则说道:“这是给先皇续命的七星灯之一的一盏,本是一共做了七盏,但随先皇入了地宫六盏,寓意永远安眠。这一盏我留了下来,想着总会用得上的。它可以召唤魂魄回归,对于羊献怜这种失魂症的孩子最是合适。当年,若是早一些做出这灯,如今的皇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盏华阳宫灯体积很大,看起来还是主灯,用至纯青铜制作而成,其形状为跽跪宫女双手持托盘,因其特殊构造,令灯芯不动,灯火风吹不灭,无烟无尘。 “这是我最后一次测试你。”许真人让许鹤年将华阳宫灯摆放到了羊献怜的眼前,并将她的双手都扶住了青铜宫女的头顶。“先皇曾说过,若能使用此方法治疗者必须是司马皇族之人,也必然是司马衷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会要求你若是能够取得玉玺,才可以为你医治这孩子……现在,你倒是都做到了,并且更是出乎意料的聪慧,只是,你可知这也是你最大的弱点,太过聪明的女子并非好事。” “许真人,若是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什么都不明白不懂,岂不是更凄惨?” “这倒也是。所以,你的老祖母当年虽然跟了羊将军,但后来其实还是想代替她姐姐做皇后的,因为她姐姐的确不聪明,最后死得很惨。” “……或许,那就与聪明无关,而是命了。”羊献容隐约听说过此事,“但这都是故人往事,我们何不向前看呢?未来还有许多未知,只要不虚度,就都是好的。” “你倒是想得开。”许真人又笑了起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司马衷为何要将玉玺盖印的事情交给你?难道他不怕你瞎弄么?那贾南风都拿不到这个权利。” “大约我长得美吧。”此话一出,连一旁的许鹤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就你这样的性子,也的确是绰绰其华,桃桃流水。” “所以,这是凤命难违的后半截?”羊献容也已经没有了忌讳,“命这种事情,也真是信其有,愿其无。我倒是想问许真人关于司马颖的这克妻之事,若您看来,这是真的么?” “这话是我给他的,现在你来问我求证?”许真人翻了个白眼,“就他那种小白脸子,给他做媳妇,不气死才怪呢。必然也是十几个妻妾在家,相互打得厉害。” “所以,克妻是这个意思?”羊献容满脸黑线,“那现在他一个都没娶进来呀?” “那不还是因为妻妾打得厉害,没在家里打,而是在外面就打起来了。”许真人甩了甩袖子,“你想管这个事情?” “那总不能不让人家娶媳妇吧?”羊献容也很是直白,“他年纪也不小了,娶了媳妇就安定下来了。这日子过得安稳一些,或许就不会乱了……” “乱世很快就到了,倒是你要保护好自己才可以。”许真人看着她,“先皇说我的性子放荡不羁,口无遮拦,喜欢闲扯瞎说,是会给自己招惹祸端的。但今日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没有人值得相信,包括你自己。” “什么?”羊献容一时间倒不知道要先问什么了。 “不日我将返回南山修行,到时我会将许鹤年留在你的身边,他是当年你老祖母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孩子,所以等我回了南山修行,你就带着他。至少比那几个婢女武功高一些,装神弄鬼也强很多。” “啊这?”羊献容已经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好了,反正就是一个惊讶,和各种惊讶。 许真人又开始诵经,在青烟渺渺之中多了几分神圣。 羊献容和羊献怜就坐在那里,初始羊献容还能听得出他在念的是道家的《太上大光明圆满大神咒品》,慢慢地他念得越来越快,她只觉得有些头晕和困倦,但看向羊献怜的时候,发现她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华阳宫灯的一簇明亮的灯火,双手覆盖在青铜宫女的头顶,小小身子挺得很直,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坚定之意。 许鹤年悄悄来到羊献容的身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真人会为小女郎念诵两个时辰的经文,您若是有事情,可以先回宫去了。稍后我会将小女郎送回天元宫的。” “之后呢?”羊献容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每日清晨我会去接小女郎到璇玑殿,傍晚再送回天元宫。皇后娘娘无须担心,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许真人回南山之前,必然也是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的。” 羊献容心里又是一动,看向了羊献怜。 此时的羊献怜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情极为庄重。 第157章 来了一位大皇姐 安排好了羊献怜的事情,许鹤年极为恭敬地请她出了璇玑殿。到目前为止,羊献容进宫为后的目的也已达成了一半,心中自然也是放下心来。更何况许鹤年都说过七七四十九日后必然会有所不同,这个消息还是要传递给在泰安郡的父母,令他们放心才是。 午膳后,刘曜抱着她的香粉匣子进了宫,说刚刚他看到司马伦出了洛阳城,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孙秀倒是跪在璇玑殿的门口,说是要给孙晓荷求一场许真人的往生咒。 其实,今日是大年初二,但洛阳城没有半分过节的气氛。刘曜说明月楼里都没有什么客人,一是因为天太冷,二是大家怕有战乱或者宫变。 “宫变?”羊献容愣了一下。 张良锄已经站在一旁补充起来,“那日废后,也是忽然来了金戈武卫,他们和袁统领一起控制了场面,动作倒是很快的。” “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想到这么多的事情,羊献容也觉得极为头疼,“刘大哥,你将我这封信交给我二哥就好,让给泰安郡的父母。” “好的。”刘曜将书信放在怀里。“三妹妹,这几日天气倒是不错,不妨出门走走也是好的。” “不了,这几日要陪皇上看看新的字帖,他想自己写一幅字的。”羊献容摇了摇头。“刘大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我已经将买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等这风雪过后,河道打开就回襄阳了。” “是哦,刘大哥出来也很久了,的确是要回去了。”羊献容的眼光暗了暗,“若是有空再来,就直接住进羊家,莫要嫌弃地方小。” “怎么会呢?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刘曜笑容满满,“还有明月楼,那些美酒真是太好喝了!” “他们还有冬醩么?” “自然是有的,就算是管家不做年宴,私下里大家还是要喝酒吃肉的。” “我怎么又想吃烤肉了呢?”羊献容明明才吃过东西,现在又觉得饿了。“算了,要不然咱们还悄悄去明月楼吃个饭吧。” “皇后娘娘。”张良锄小声提醒道,“皇上还等着您呢。” “也对哦。”羊献容整了整身上的棉袍,但还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坐着,“不行,刘大哥都要走了,还是要一起多吃几次饭的。不管了,一会儿你就去皇上那边说我困了,睡下了。” “皇后娘娘。”张良锄撇了嘴,“万一皇上忽然过来呢?” “那你放心好了,他才懒得过来呢,这几日平阳公主回宫小住,他们姐弟感情极好,估计也会有说不完的话吧。”羊献容想起这位平阳公主都五十多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面善,对她这个小皇后也一点尊敬之意都没有。 “这是谁?”刘曜可是一点都搞不清楚司马家族庞大的人口体系,也完全记不住这些人都是谁。 “这位大公主是先皇最是疼爱的,是当今皇上的胞姐,年纪差了两岁,关系极好。当年,她还想嫁给花将军呢,但最终还是依了皇上的意思嫁给了光禄大夫的嫡子。这些年过得也是富贵日子,很是舒服。这不是上个月这驸马忽然急病死了,她想着回宫住几日,也缓一缓心情。”张良锄仔细解释起来,刘曜点了点头,表示大致明白一点了。 不过,他也不太想知道那么多,“三妹妹若是要去明月楼,咱们还是要早些去的,否则就没有位置了。” “不会的不会的,明月楼总是要给咱们留位置的。”羊献容笑了起来,“实在不成,咱们坐在后厨也就把饭吃了。” “你这哪里像是皇后啊,哎……”刘曜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的确,羊献容一点都不像皇后,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女郎,有着明媚的笑容和灵动的眼睛,让刘曜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想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到了夜晚的明月楼还是热闹的,尽管外面寒气逼人,但酒楼内依然是人声鼎沸,酒肉气十足。无论世道如何混乱艰难,人总是要吃饭,无论是笑着吃进去,还是哭着咽下去,都是为了活着,去体验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羊献容只带了翠喜,跟着刘曜悄悄从明月楼的后门溜了进来,直接去推包间的门。站在门口的毛鸿茂眼睛极尖,一眼就看出包裹得严实的羊献容,立刻拦了一下,“皇后娘娘。” “哎,你就不能小点声么?”羊献容抱怨道,“让我进包间,吃完就走。” “……有人在。”毛鸿茂还犹豫起来。 “谁?”羊献容很是好奇,一般来说这个包间不会有人的。 “平阳公主。”毛鸿茂的声音低了一些,倒是羊献容的声音高了许多,“她不是在宫里陪着皇上说话么?怎么在这里啊?啊,那皇上身边没人了,他可能要找我的……” “谁在外面呢?”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从包间中传了出来。 吓得毛鸿茂浑身一抖,身子都矮了下去,但眼睛看着羊献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究竟是谁在外面?”那女人听起来还有些不高兴了。 “回公主的话,是皇后娘娘。”毛鸿茂硬着头皮回了一句,羊献容都想转身走了。但回头看到刘曜的时候忽然在想:我不是大晋的皇后么?我为什么要怕一个公主?就算是她是皇上的大姐,似乎也没什么吧。 现在,屋里倒是半晌没有发声。须臾片刻之后,才有人打开了包间的房门,平阳公主已经站在了门口,低着头说道:“皇后娘娘。” “哎……大皇姐莫要大声。”羊献容立刻摆手,“本宫就是来吃饭的,还请您莫要说出去才好。” “皇后娘娘为何来这里吃饭?难道宫中的饭菜不合胃口么?”平阳公主的身材有些臃肿,长得和司马衷有几分相似,并非清秀,而是有些粗鲁。 “不是不是,就是想来吃点其他口味的。”自平阳公主回宫小住,羊献容也只见过她一次,还是坐在司马衷的身边,只看到平阳公主低头行礼的模样。当时她还想着这都比她母亲年纪大的公主要给她行礼,也真是不容易。 平阳公主和司马衷关系好,她回来之后常常在司马衷宫里和他说话,羊献容也就和她错开,免得看到她的华发,心里不舒服。 第158章 每个人都有故事 明月楼人声鼎沸,包间内却有些安静。 毛鸿茂站在门口,很是知趣地将房门以及门窗全都关上了。 就有那么一刻,羊献容忽然觉得这包间忽然有了不少贵气和肃穆的感觉。果然,皇族之人自带光环。 尽管平阳公主只带了一名婢女和一个护卫,这两人也都年纪不小了,看起来也是跟着平阳公主时间很长的。他们都已经给羊献容跪了下来,口称“皇后娘娘金安。” 总归是因为这个身份,得到了尊崇。即便是再不适应,经过这大婚之后的月余,羊献容也能够挺直腰板享受这一切。 她还是轻声言道:“平身吧,在外面,没有这么多规矩。” 看了看平阳公主桌上的饭菜,倒也真真是明月楼中最好的菜式——五香蒸鱼、油泼肉丝、岷山羊肉、珍珠丸子,还有现在最是流行吃的蒸饼。 “今日这蒸饼上的十字花倒是好看。” 毛鸿茂立刻点头称是,“是是是,上一次太傅来的时候说‘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那小人可是很认真地研究了许久,才做出了这个十字花。” “精致菜肴,食用起来也会觉得味道好。”羊献容想起那些大臣之间关于美食的要求,也有些奢靡过分了。“皇姐若是不嫌弃,我们一起吃可好?” 平阳公主看着羊献容,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请上座。” “不用了,皇家,我们今日算是家宴可好?”羊献容可是不愿意在这里还要摆出皇后的架子,“我只是想吃一口舒心的,就回去了。” “好。”平阳公主轻笑了一声,“皇后娘娘还是吃不惯宫中饮食么?我倒是很喜欢的……当年父皇……哎,算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也罢。” “无妨事的,皇姐说说吧,我也是爱听的。”羊献容的笑容明朗,只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刘曜,心里有点遗憾,毕竟她是想和刘曜一起吃饭的。现在,刘曜的身份自然是不能上桌吃饭,甚至还要避嫌,站在了羊献容的身后,充当侍卫的角色。 “皇后娘娘这侍卫倒不像是禁军?”平阳公主眼睛极尖。 羊献容笑了起来,已经伸手持筷箸夹菜了。翠喜立刻赶了上来,帮羊献容夹菜,倒是规矩十足。 “这是我娘家哥哥,刚好遇到,想是吃完饭就回去了。” “那还是快些吃吧,这夜寒风凉。”平阳公主说话也挺不招人爱听的,但是既然遇到了,总也是要闲聊上几句的。 毛鸿茂拿来了水牌菜单,“皇后娘娘再挑选一些?后厨的火还旺着呢。” 羊献容拿过了水牌看了一眼,又看到了烤羊肉,眼睛亮了亮,“这个吧,另外再来一杯乳酪。” “我记得皇后娘娘是泰安郡人,为何喜欢吃这些荤腥气的食物?”平阳公主是真的很不会聊天,羊献容笑了笑回答道,“这几日很是喜欢,口感不同,很是有趣。” “还是年轻,对什么都有好奇心。这也是好的。不过啊,”平阳公主拦住了毛鸿茂,“这乳酪也算了,莫要端上来。皇后娘娘可能不知道,司马家的人很少吃乳酪。” “哦?”羊献容这乳酪是为刘曜点的,听到这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倒是一段往事,不知道皇后要不要听?”平阳公主摆了摆手让毛鸿茂下去准备菜肴,看起来这两人的关系也极为熟稔。 “皇姐讲讲吧。”羊献容一贯的甜美听话又全都展现了出来,还放下了筷箸,静静地听着平阳公主说话,给足了她的面子。 此时的平阳公主才真正略带了一些笑意,看着她,“这事情是和司马颖有关的,皇后娘娘同颖弟关系应该很是不错吧?” 怎么话里话外都令人这么不舒服呢? 羊献容忍了忍,“是呀,王爷现在统领宫中一切事物,自然也是和我多有接触。之前还破了几个大案,很是厉害。皇上说有事情就可以找他的。” “是啊,年少有为,风流倜傥,就是这‘克妻’也真是够了。”平阳公主这一次倒是没有直直地看向羊献容,而是叹了口气。“颖弟年少时,也是深得父王的喜欢,常常让他来自己的身边小住,也和其他司马家族的孩子们多接触,当时他的想法是让这些年轻的子侄辈在一起玩,日后若真是分封到自己的领地后,也多少会顾及一些当年的情分吧。” 话里有话,羊献容不说话。 此时,包间外面喧闹喝酒的声音更加热烈,似乎是有人正在斗酒,很多人都在起哄。毛鸿茂安排好菜肴之后,又进了包间之内,轻声说道:“今日客人有些多,您们多有见谅。” “明月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当年你刚开这酒楼的时候,也未曾想到这里会成为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吧?”平阳公主看着毛鸿茂,“我们都老了,竟然只是坐在包间里讲故事,都不会去大厅里喝酒了。” “公主可没有老,依然年轻貌美,甚至更胜从前。”毛鸿茂可是极为恭敬,马屁一流。 平阳公主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搭理他。“先皇在司马颖很小的时候,就为他订了花将军的独女花枝的娃娃亲,这两个孩子那时候常在宫里玩,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花将军也很是喜欢司马颖,也与我说过‘没想到这辈子……女儿能够和司马皇族联姻,也算是无憾吧。’” 花将军战死沙场之后,先皇司马炎就将花将军的家人接来宫中居住,想着如何安抚他的家人。那时候,花枝和司马颖年纪还小,并不能理解花将军的去世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影响。 至少,当时司马颖的母妃已经不满意这门亲事了。没有了军权的花家,不能和皇族匹配。她对于司马颖的期待极高,想着也必然是要有妻子家族的帮衬也好。 花将军的遗孀余氏很是清楚这些事情,但依然咬牙忍了下来,并且让自己的女儿更是要对司马颖好,时时刻刻都应该与他在一起。 第159章 一场热闹的比武 司马颖是先皇司马炎的第十六个儿子,母妃程才人地位不高,但总算有个儿子提升了她地位,晋升为妃。又加之随着年龄的长大,司马颖越发英俊挺拔,司马炎也就越发喜欢他。 待司马颖十三岁时,他的婚事提到日程上来。那是,花将军也已战死三年,守孝期满的花枝可以准备婚嫁事宜。 司马炎许诺司马颖一旦成婚,就将拥有封地,也会成为王。程妃想想这样也划算,一旦离开洛阳,司马颖会更加自由一些,也无须和这些司马皇族的人们勾心斗角。 所以,她再看向花枝以及余氏的时候,眼光也柔和了不少。 花将军武功高超,余氏也有不错的身手,所以花枝也是自小习武,常常像个男孩子一样与司马颖等几位皇子练武,嘻嘻哈哈的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那时候,司马衷早已经是储君之位,又比他们年纪都大许多,所以从练武场走过去的时候,也就是看看,偶尔摆出兄长的姿态,赏赐在炎炎夏日喝些冰饮乳酪。 洛阳皇宫的演武场也是极大的,平日里除了禁军们在此操练,就是皇子们在这里比武,一招一式很是认真。 当年的曹丕写的《广陵观兵》中的字句还挂在了演武场的高台之上,“戈矛成山林,玄甲耀目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 司马炎尚武,还曾经说过:“习武演阵须发奋,铁梁磨绣针,功到自然成。”那皇子们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也要是有所表现的。 不过,自从和司马颖的婚期定下来之后,花枝就不再上场比武,只是在一旁看着司马颖和皇兄们比试。司马颖其实并不喜欢,因为这些皇兄们心思各异,常常在比武的时候使一些小动作,令对手受伤。 比如,十皇兄刚得了皇上赏赐的马鞍,下一刻就会在比武中伤了腿;六皇兄得了皇上的一把大弓,他的衣衫很可能就会在比武场莫名被撕破;十三皇兄被赏赐了一碗乳酪,就会有人攻击他的腹部……以此类推,各种小动作不断,令人防不胜防。 特别是司马颖这样越发得到司马炎喜欢的小儿子,遇到的小状况越发多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程妃都已经告诫儿子,少去和他们比武。 但花枝很喜欢,更喜欢看到司马颖将那些皇兄摔倒的样子,她觉得她未来的夫君是大晋最棒的将军和王爷!是值得一辈子骄傲的人! 这一日,刚刚用过早膳,皇子们又都聚集到了演武场。安北将军严询正在昌黎与鲜卑慕容廆激战,死伤数万人。司马炎打算派一名皇子过去督战,也是为将士们鼓劲。 这战况虽然激烈,但很是明显大晋这边即将要赢得胜利。此时,无论哪个皇子去,都是去摘胜利的果实,是司马炎故意给予的奖赏,也会令这位皇子在日后封王时加权重。 不仅皇子们站在了演武场中心,就连一些世子们也过来凑热闹,打算来一场比武,获胜者将去“摘桃”。 司马颖年纪虽然小,但身手一直排在前面,自然也是众人关注的对象。他连胜了五场,在夏日炎炎的比武场上大汗淋漓。周围围观的皇子世子以及禁军们都很是感叹他的好身手,花枝听到之后极为开心。她扮做了司马颖的亲随跟在他的身边,虽然不能上场,但帮忙拿衣服,擦汗,准备吃食什么的做得很是麻利。 花枝还在悄悄为他分析其他人的武功套路,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两个人交头接耳,感情相当好。 当时的太子司马衷走过来的时候,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想走,身边的太监张度悄声说:“您要赏赐这些弟兄们一些东西,彰显您这个皇兄关心他们的。” 司马衷那个时候就已经很胖了,热得他一直想敞胸露怀。周边的小太监们一直站在旁边为他扇风,但收效甚微。“你看着随便给吧,我得回去睡一会了。” 张度想了想,就让人去做了几大桶乳酪抬了过来,高声说是太子赏赐。众人又是一片致谢磕头,场面就更加热烈起来。 司马颖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喝冷的食物。他就把刚刚从桶里舀来的一碗乳酪递给了花枝,花枝正在整理司马颖刚脱下来的衣衫,全是汗津津的,还弄了她一手。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花枝笑着问他。 “哦,十四哥说泼些水会凉快一些,那我就泼了半碗水在身上,但又觉得不舒服,所以就擦了擦,衣服湿了。”司马颖也笑了起来,“十四哥好傻,给了我这个破碗,你先拿着,一会儿丢给他。” “好。”花枝伸手去接住了那只破碗,却不料被破碗割伤了拇指,流出了血。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司马颖埋怨道,“快放下吧,去洗一洗。” 花枝看到有血,心里也慌了一下,不小心又把乳酪的碗碰歪了,差一点洒出来。司马颖又皱了眉头,“莫要毛躁,你先把这碗乳酪喝了,然后去洗洗伤口再过来帮我整理衣衫。” “好。”花枝很是听话,喝完了冰凉的乳酪之后心情都好了很多,“十六皇子真是最好的,我喜欢你。” 忽然的告白,让司马颖也愣住了。随即他也笑了起来,连声催促着花枝快去处理伤口,然后再过来看他继续比武。 但直到比武全部结束,花枝也没有回来。 司马颖毕竟年纪小,体力不支。最后是五皇子取得了胜利,被司马炎指派去了前线,得到了这个荣耀的机会。 既然都有了结果,皇子们也就散了,回去休息了。人数众多,大家混在一起也是很乱。司马颖还特别等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可回去之后也没有看到花枝,甚至家仆说就没有看到过花枝来过。 司马颖心里奇怪,就派人去找,也去了余氏那边问。按常理来说,花枝总是要和他黏腻在一起,一刻都不会分开的。但现在,她去哪里了? 第160章 消失不见的花家 当众人都在着急地寻找花枝的时候,有太监说在映柳湖畔找到了花枝。但是她却是气息微弱,口鼻歪斜,人事不省,所以当值的禁军已经将她急急地送去了太医苑。 司马颖和余氏以及得到消息的程妃都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看到本来极为漂亮的花枝却是满脸青黑,面目狰狞。 太医很是挠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郎这个样子,像是心悸,又像是中毒。” 余氏已经大声哭了起来,抱着花枝不松手。“这是花家唯一的女儿啊,你们要救救她啊!她是十六皇子的王妃啊!快救救她啊!” 那一声声极为凄厉的喊声,让人心生悲伤。 皇上司马炎闻讯都赶过来看了看,要求太医们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都可以,直接去宫里药房取,无须吝啬和犹豫。余氏又跪在地上给司马炎磕头,感谢皇恩浩荡。 几棵老山参吊了性命,花枝终于醒了过来。 司马颖在她身边也守了三天三夜,看到她能够睁开眼睛很是高兴,抱着她大声喊道:“花枝!你怎么样了!” 花枝斜着眼睛看他,刚想说句话,却从嘴角流出了口水,那样子极为怪异。司马颖吓得松开了手,花枝又重新躺倒在床上。 余氏冲了过来抱住了女儿,连声喊道:“花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花枝依然斜着眼睛看着她,眼角有眼泪流了出来。 太医们又赶紧拥了过来,对花枝又是一通的检查,希望能够查出她的病因。 又过了三日,花枝依然还是鼻眼歪斜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怪异,司马颖都不忍多看她一眼。程妃以学业为重,将司马颖叫回了自己的宫苑,说是花枝有太医以及余氏的精心照顾,无须他挂牵。 司马炎特别叫了太医过去回话,问花枝到底为何会是这样? 花枝即将成为皇家之人,忽然变成了这样还是要查一查的。 司马炎坐在大殿之上,看着跪成一片的太医,心情也是极差。 他甚至嫌弃过于闷热的天气,要求把门窗全都打开,也差人去端了冰凉的乳酪过来。 余氏、程妃以及司马颖也都在一旁,一声不吭,面容憔悴。 太医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了半道:“可能是被下毒了。” “什么?”司马炎和余氏都忍不住喊了出来,司马炎更是怒目相对:“是何人敢在宫中下毒?他要毒害谁?” 皇上震怒,太医就更加害怕,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花女郎这个样子,极像是中毒,但目前还查不出来是何种毒物,所以也无法解毒。” “蠢材!这么多天了,还解不了,都是蠢货!”司马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竟然喊人将这几名太医全都杀了。这下子好了,给花枝看病的太医更加害怕,也不敢用药,只是用老山参吊着她这口气。 余氏急了,在太医院里大吼大叫,但也无济于事。 又过了半个月,花枝倒是清醒过来,只是依然口眼歪斜,口水肆意流着。一个妙龄女郎变成了这个样子,任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人还即将成为王妃。 程妃又忍了半个月,看到花枝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就去找了司马炎,哭着说司马颖一表人才,俊朗无双,怎么能娶这样丑陋的女子呢?就算是有定亲,有承诺,但是花枝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适合做一名王妃! 面对程妃的哭诉,司马炎也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还是问了问司马颖的意见。 那时候的司马颖年纪也不大,看到花枝变成这个样子很是害怕,都不肯再去看花枝一眼,更是同意了母妃的意见,和花枝退婚。 最终,还是由司马炎出面,找了余氏说退亲的事情,并且给了他们十万两黄金作为补偿。 “朕很喜欢花枝这个小女郎,聪明伶俐。但你也是知道的,朕的儿子日后都是王,不能娶一个丑妻……你也莫要伤心,朕给你的这些银钱先给花枝治病,若是缺了银钱,就找朕来要。朕的药房也会一直为你打开,无论何时。” 司马炎认为自己已经是尽了力,也作为君王来说给了花家最大的体面。但余氏从震惊到愤恨,还直接摔了司马炎递过来的茶杯。其实,也不怨她有这样的反应,司马炎还很是宽容。 又过了几日,余氏拿着十万两黄金,带着花枝离开了皇宫。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没人想知道。毕竟,司马炎不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情,程妃要为自己的儿子未来着想。只有司马颖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自己身边少了一个玩伴,还是不太适应的。 不过,很快宫里就禁止喝冰乳酪,说这东西会引起肠胃不适,司马炎特别要求自己的子女们都不要喝。随着这道命令的流出,有人结合被杀的太医们说花枝是中毒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及当日花枝喝了冰乳酪的事情,开始暗暗怀疑是有人想要毒杀司马颖。 毕竟司马颖深得司马炎的喜欢,要不是早早立了蠢笨的司马衷为皇储,说不准皇位就是司马颖的。 这种皇室秘闻总会隐匿传播,并且速度极快。 立刻就有人说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司马衷,因为是他给大家赏赐了冰乳酪。也有人说,可能是十四皇子下了毒,目的就是想害死司马颖……不过,一切都是传言,随着余氏和花枝的离开,也慢慢没有再有人议论这件事情。 明月楼上包间之内,平阳公主讲述了这段往事后,看着羊献容问道:“你觉得皇上会下毒吗?” “啊?”羊献容心里一惊,这种过于直接的问话真的有些过分了,她端坐了身子,回看着平阳公主,尽量保持了平和的语气说道:“大皇姐怎么想的呢?这事情也是陈年旧事,我也才是听说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呵呵呵,人人都说大晋的这位新皇后聪慧异常,你既然和颖弟关系这么好,倒不妨为他破一破这件事情呢?”平阳公主看着她,眼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光芒。 第161章 绣衣使者指挥权 “大皇姐是什么意思?是要破花枝的事情,还是颖弟克妻的事情?”羊献容看着平阳公主,“克妻的事情赵王已经处理好了,花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又要从何查起呢?” “但你不是和赵王说要暗暗查一下么?那花枝这事情也查一查吧。”平阳公主轻笑起来,“皇后娘娘,我也不妨和你掏心窝子说一句,我同花将军关系极好,对于他的女儿当年也视作亲妹子看待。但她遭遇此事时,我并不在宫中。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余氏已经将花枝带走了,具体他们去了何方,我至今都不知道。既然你想查,干脆就将这件事情也查一查吧。” 羊献容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平阳公主。 桌子上的饭菜冒着热气,那些香味也四散开去,但没有人动筷子。有伙计在门口轻声说道:“上菜了。” 站在门口的毛鸿茂略微尴尬地低了低身子,看了一眼平阳公主。公主看着羊献容,等待她的回应。毛鸿茂悄悄将门开了一道缝,人声也迅速涌了进来,令这一刻的房间的静默更加明显。 这是一道羊羹汤,香气四溢。 毛鸿茂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装了汤羹汤的大海碗端上了桌,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边。 小伙计在离开的时候已经将门带好,这时,整个房间又全都安静了下来。 羊献容的手指在宽大的衣袖下方已经攥成拳,平阳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有些强势。据说,她这个长姐对司马衷一直照顾有加,很多事情也是参与其中的。当年让司马衷娶贾南风,也是这位长姐做主的。那么,现在她这样对自己,可有何意?是不满意自己,还是要考察,或者就是纯粹地刁难? 她这样做的底气是什么?难道是? “皇后娘娘?”平阳公主又唤了她一声。 羊献容这才回过神,微微咬唇说道:“那大皇姐可否给我皇上的那支绣衣使者的指挥权呢?” 平阳公主愣住了,死死盯着羊献容,“你如何知道绣衣使者的令牌在我这里?” 绣衣使者是司马炎特别为司马衷保驾护航的内卫,比禁军还要忠于司马衷。平日里他们并不现身在人前,但只有司马衷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会出现。赵王司马伦的金戈武卫都是效仿绣衣使者而来,但他也并没有绣衣使者的指挥权。 “皇上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绣衣使者,张度更是无权调动。若说皇族之内还有谁能够有权,那只有大皇姐了。大皇姐与皇上关系最好,先皇自然是将这个令牌交给了大皇姐。” “你要这个有何用?”平阳公主问道。 “保护皇上。”羊献容又挺直了腰板,“大皇姐忽然回宫,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皇上是不是有危险了?” 这一次是轮到平阳公主不说话了,她看着羊献容的眼睛,很明显在快速的思考着她话中的意思。 毛鸿茂更加不知所措,因为目前这个状况已经涉及到了皇家机密事,他不过是明月楼的掌柜,实在是不应该听到这些事情的。 刘曜都往后退了半步,低下了眼帘。 “指挥权来还花枝的下落和司马颖克妻,会不会有些不值得?”平阳公主眯起了眼睛。 羊献容微微一笑,“那这是大皇姐的问题。对于我来说,这两件事情都与我没有太大干系,做与不做,都无所谓的。” 平阳公主又不说话了,很明显她又开始权衡。羊献容又笑了起来,亲手去盛了羊羹汤一碗放在了平阳公主的眼前,“这个可要趁热喝,冷的就不吃了。” 平阳公主看着羊羹汤,依然没说话。 羊献容也不管那么多了,自顾自地又盛了一碗,还给刘曜盛了一碗递给他。刘曜有些尴尬,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多谢皇后娘娘。” “刘大哥何必这样客气呢?”羊献容转头问毛鸿茂,“毛老板……冰乳酪还是上一碗吧,分成两个小碗装起来,本宫也是要喝的。” 这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 平阳公主有些不悦,刚想说些什么羊献容又说道:“大皇姐可不要考虑得太久,这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的。你若是担心失去绣衣使者的指挥权,也是大可不必的。毕竟,他们听命于你这么多年,即便是你没有令牌也能够指挥得动。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认可而已。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能够调得动他们保护皇上。毕竟大皇姐也不能在宫中常住的,对不对?” 掰开了揉碎了,羊献容倒是为她分析起了利弊。 平阳公主摸了摸羊羹汤的碗边,又问了一句:“你不再问问我为何这么执着寻找花枝的下落?” “您自然是有您的理由,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的。” “果然你同旁人不一样。”平阳公主叹息了一声,“这是故人之托。” 羊献容听到这句话,都想翻个白眼给她。给不给就是一句话,讲那么多过往做什么?其实,她就是想查查这母女两的下落而已,查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用她的皇姐身份吓自己,有意思么? “所以,您先把指挥权的令牌给我吧。” “你倒是心急,不肯多听听么?”平阳公主皱眉。 “听啊,但是先给令牌,然后一边吃一边说好了,要不然菜都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哦,我吃完要快快回宫去的,您不在皇上那里,那我要在啊,他这几日肚子疼,我要赶过去看看的。”羊献容也没有特别客气,“大皇姐,我这边没有那么多规矩和顾忌,你若是想做什么,就直接和我说,莫要这样,我也挺害怕的。” 又装出了一副娇弱的样子,看得平阳公主也是哭笑不得。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翡翠扳指交给了羊献容,“这是先皇临终前给我的,绣衣使者宫内宫外只有五千人,但都是先皇一一挑选考察过的人,平日里散落在各个角落,若真是有事情……但愿没有……只需持这翡翠扳指便能号令他们。” “联络官是谁?”羊献容又想翻白眼,一个扳指拿着也没有用,必须把这些人整合在一起才能够有效力。 “你猜这人是谁?”平阳公主忽然又笑了起来,问她。 第162章 平阳公主的执念 “大皇姐,何必呢?我很傻的,不知道啊。”羊献容觉得累了,眼看着羊羹汤就凉了下来,自己还没喝一口呢。自己若是不喝,刘曜也不能喝,就要端着碗等着,也很是难受的。 “最后一个的问题而已,回答完我们就吃饭。”平阳公主终于发了话。 “绿竹。”羊献容极为干脆。 此刻的平阳公主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羊献容,张了张嘴,又抿了唇。 “哎,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吧?简单啊,我进宫之后,张总管派了两个人过来,一个张良锄,他必然不是,还有一个负责我妆容的绿竹,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宫中死档,不会出去的那种。另外,她的武功一定不弱,并且还很有可能是高手,只是还没有机会展示出来而已。”羊献容端起了碗,“我先喝一口吧。” 平阳公主已经笑了出来,那神情可比之前要柔和亲切多了。 喝过一口羊羹汤后,心情都好了很多。羊献容瞥了刘曜一眼,示意他也赶紧喝。刘曜微笑了一下,丝毫没有讲究,一整碗都倒进了嘴里。 “绿竹之前伺候过贾南风,其实也证明当初您也是有意将这个指挥权交给她的。只是她的行事越发乖张,并且演变到最后不可收拾。您当时可能还想着幸好没有交出去。所以,就在我进宫的第一天,就将绿竹急急地送到了我这边……她那个做派就像是有底气之人……”羊献容忽然又笑了起来,还转头看了一下翠喜,示意翠喜也先喝一些。翠喜抿着嘴,还是端起了羊献容剩下的那半碗喝了进去。 “所以,你故意让她被皇上打了?”平阳公主忽然问了一句,“不是她……” “对,我不能动手灭她的威风,自然是要借别人的手。”羊献容毫不隐瞒,“她心里不明白么?左右刺探我的两名自娘家带来的婢女,有点太多事了吧?” 包厢内忽然又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但都在思考着羊献容说的话。特别是平阳公主,眼中竟然有了一丝惊讶和慌张。这不是明显在说她,因为绿竹就是她给羊献容送过去的,意图窥探羊献容的各种事情。 门口又有小伙计上菜,轻轻敲了包间的房门。那声音在包厢里却又像是爆竹炸裂般响亮,毛鸿茂恨不得揍他一顿,所以只是开了一道门缝,将那两碗冰乳酪接了过来,又迅速关上了房门。 羊献容看到冰乳酪来了,笑着对刘曜说:“刘大哥,快些接过来,这个要趁冰凉的时候喝,才会好吃。” 毛鸿茂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将两只小碗交给了已经伸出手的刘曜。刘曜将一碗放在了羊献容的面前,另一碗就自己端着,用小勺舀了一口尝了尝。因为刚刚喝了热羊羹汤,现在猛地吃了一口冰凉的,牙齿有点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哎,冷热交替,你慢些喝嘛。”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这一碗,真是足够冷。 平阳公主已经将翡翠扳指交到了羊献容的手中,轻声说:“暂时由你保管,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我还是会再考虑是否真的全都交给你的。” “行。”羊献容将这扳指套在了手指上,不过实在是太大了,她的手指纤细,戴上之后还富裕一大块。想了想还是用一块丝帕包裹好,交给了翠喜。“那现在我们吃起来吧,您慢慢说着。” 平阳公主也拿起了筷子,轻叹了一口气。毛鸿茂看到之后,又赶紧小跑到她的身边,拿起了筷子帮她夹了一大块五香鱼,还用筷子轻轻拨弄起上面的鱼刺,很是认真。这样子倒像是常常这样做,丝毫没有见外之意。因为平阳公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很是耐心地等着毛鸿茂。 年轻时的平阳公主心仪花将军,恳求父亲将自己许配给他。但司马炎不同意,他说这花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过于年轻脾气暴躁,并非是良配之人。可是,平阳公主还是常常在暗中与花将军有所往来,不肯断了缘分。 司马炎知道此事之后大为恼火,直接将平阳公主下嫁给了河东刺史的长子,这人是读书人,整日沉迷书画作品中,对于争权夺势完全不关心。但平阳公主不喜欢,她自小就在政治斗争中长大,怎能找一个看起来极为不上进的男子成婚呢? 可最终还是嫁了过去,和花将军断了联系。 不过,她也没想到,这个读书人看起来没有进取心,但暗地里对于大晋的局势分析得极为透彻,屡屡告诉她危机和出路,她又悄悄告诉父皇。所以才又重新赢得了父亲的欢心,将绣衣使者的指挥权交给了她,让她全力帮助太子司马衷坐稳皇位。 花将军后来也娶妻生了女儿,司马炎对他也相当不错,直到他战死,还肯将孤儿寡母接进宫中,平阳公主也以为这辈子虽然不能和花将军在一起,但若是能够照顾好他的遗孀和女儿,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等她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花枝她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与父皇司马炎大吵了一架,埋怨他为什么要退婚,这就是要逼死那母女二人。 司马炎很清楚她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这事情若是有人投毒,你觉得是谁干的?太子?十四?若是真的查出来是兄弟相残,你让朕这个皇帝怎么做?杀谁?你若是真的为你父皇着想,就不要查!除非是朕百年之后,你再查。” “那还怎么查?”年轻的平阳公主不甘心,“她们母女两要怎么活下去啊?”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司马炎不高兴了,直接拍了案几,对她怒吼道:“朕的这些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若是真的发现了下毒之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朕!” 平阳公主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查下去。直到自己的驸马急病死了,按照规矩,她等着司马颖大婚后再进宫小住,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心里又翻腾起了过往,想查一查。 第163章 至此流年岁月迁 天元宫,青烟袅袅。 清晨洒扫的宫人们都不敢作声,只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羊献容贴身的梳妆婢女绿竹跪在天元宫的大殿之上,据说是刚刚为皇后娘娘梳妆的时候打翻了铜盆,被责罚跪三个时辰。 天元宫一向干净整齐,冬季更没有那些枝枝叶叶的,也彰显着宫主的生活态度。宫人们卖力地将角落里的灰尘都清理干净,甚至比以往更加卖力。 羊献容手里把玩着一枚略大的翡翠扳指,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些人。果然,有了权利就是不一样。 既然接下了这件事情,她该从何处查起呢?更何况花枝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若是真的下毒,此刻也什么物证都没有了。 太医苑里应该还有当年的医案记录,多少还是要去看看的。不过,她要是贸然去了太医院,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最后,还是等着绿竹责罚结束,让她去太医苑要些草药去敷自己有些冰凉红肿的膝盖。 现在的绿竹可一句话都没敢多说,甚至更加小心翼翼,没有了之前的肆意张扬。她见识过了羊献容的心细和谨慎,也知道她虽然不像是贾南风那般专横善妒,但这番玲珑心思也是旁人不能相提并论的。自己的任何小动作都没有逃脱她的双眼,实在也是不能得罪,还是老实听话才好。 作为绣衣使者的头目,她可没有官场气势。相反来说,当年的司马炎要求他们必须隐匿在人群之中,迫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在宫中各处,都有绣衣使者。绿竹没有惊动太医苑的太医们,毕竟当年为了花枝立斩了三名太医的事情,也着实不令人愿意回想。所以,她找到了太医苑的管事,简单说了羊献容拿到翡翠扳指的事情,唬得这人也吓了一大跳,连声说道:“这个小祖宗竟然如此厉害,连平阳公主都被算计了?” “可不么,我这都被打了很多次了,现在才明白过来。”绿竹苦笑道,“还是老实一点才好。” “先皇只让咱们死忠保护皇上的,这小祖宗若是向着皇上,咱们就听。若是不,咱们就别搭理她。”这是太医苑伺药监的主事莫凡宇莫主事。 “嗯,是这个道理。”绿竹点了点头,“她现在想查查当年花枝的事情,你这边可还有医案,或者什么东西么?这事情我当年也只是听说了,但没有看到过。” “这事情这么久了,医案应该还有,但相关的人恐怕都没有了吧?更何况之前清理了不少人出宫,就连咱们绣衣使者也有被赶出去的,我让他们先都找地方稍安勿动,等候安排。对了,平阳公主给钱了么?那几个出宫之后是真的揭不开锅了。” “平阳公主那性子,哪里有钱拿得出来?这些年,你看她有钱么?“绿竹又叹气,“现在这个小主子倒是挺能折腾的,先看看吧。” “行,你等两天,我先找找。”莫主事悄悄消失在阴影之中,绿竹又瘸着腿去了宫中其他地方,悄悄传令着关于羊献容拿到翡翠扳指的消息。 不过,这样也是收效甚微,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线索。羊献容坐在寝殿之中,看着医书发起了呆。 又过了两日,司马颖进宫说是今年的花灯节还是要筹备的,民间自有民间的热闹,宫里也要装扮一些花灯提升喜庆的气氛。司马衷躺在床上懒得起来,听完司马颖说的这些事情只是哼了两声,就继续让刘美人为他吃食了。 羊献容为了表现不善妒,特别将宫中的嫔妃们都安排起来,每天有不同的人轮流伺候司马衷,大家一起动手,倒是把司马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看着嫔妃美人们每日里花枝招展地在自己的面前卖弄风情,心里好不快活。他对羊献容的态度就更加好了,有时候羊献容犯些小脾气,他也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羊咩咩,不生气,朕给你咩咩咩一个呀。” 正阳宫里欢乐如常,温暖的笼火让人昏昏欲睡。平阳公主来看过司马衷一眼,见到他和嫔妃们正笑着说话,自己就退了出来。见到羊献容正在坐偏殿之中发呆,就走了过去,问她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羊献容为平阳公主倒了一碗热茶,推了过去,“大皇姐,我想再问一件事情。” “你说。”平阳公主喝了一口热茶,让身边的婢女们全都退了下去,只和羊献容两人坐下来闲谈。隔壁寝殿里,司马衷正在和刘美人玩投壶游戏,乐得哈哈大笑。 平阳公主看着羊献容有些黑眼圈的小脸,轻咳了一声,“这事情可是有了新的眉目?” “那倒没有,只是想问问花将军的妻子是哪里人?她可是带了十万两金走的,这也不是特别容易搬得动吧?” “花将军在洛阳城有自己的宅子,当年皇上赏赐的黄金都搬去了花府,后来她们母女二人离开了皇宫后在家也是住了一段时间的,但后来就不见了。” “那时候,花枝的病好了么?” “没有。我听说花枝出宫的时候,依然是鼻眼歪斜,看起来很是吓人。” “手脚身体有没有毛病?” “好像说是身体也是僵直的,但后来是能够自己坐起来了。” “太医的医案只是写了怀疑中毒,但没有人知道毒是什么。”羊献容默默在心里又想了一遍医案中的内容——卒口僻,目不合,热筋纵,目不开,筋有寒。 “父皇可是给了不少老山参,都是极不错的品相。” “不过,我看用的最多的倒是羌活和防风,这不像是治疗中毒的药物。” “所以?”平阳公主坐直了身子。 “那倒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老山参和这两样药放在一起熬煮,其实她当年年纪小,未必能够承受得住吧?这可都是大补的药……补得挺厉害的。” “但是,至少救过来了。” “可是,医案里没有一句写了中毒,都只是急病。所以,哪里来的中毒之说呢?” 第164章 兰花静放乱纷纷 张度来偏殿问二人是否要用膳的时候,平阳公主问他:“当日杀那三名太医的时候,你可在场?” “不曾。”张度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位公主年纪大了,倒是越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低着头,“公主,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花将军也走了很久了……” “你想说,我根本没必然管那么多,对不对?”平阳公主示意让张度坐下来,“张总管,你我同岁,也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这皇家天子的事情我们也就不议论了,但对于我而言,也是半截入土之人,若是能帮助他的家人,也总算是了却一件心事吧。” “公主实在是太心善和念旧了。”张度都忍不住又叹了气,一直站着,他可不敢与公主和皇后一同坐着,极为规矩垂手低头地站在了一旁,“当年老奴陪着太子在寝殿里看字帖,听说是出事了,但也没过去看。后来,皇上还来了太子这里单独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也是知道的,太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奴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说句僭越的话,当时都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天天提放着不被毒害,哪里还有心思害别人呢?” 听到这话,羊献容竟然轻笑了出来,又看到二人投过来的目光,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要毒害颖弟……”平阳公主闷声闷气地说道,“颖弟从小就深得父皇的喜欢,太过于锋芒毕露,也是招惹人嫉妒的。” “公主……这也不可能……”张度很是认真,压低了声音,“您想想,程妃是从才人提上来的,家中又没有任何背景,甚至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她父母去世了,那些表兄弟也都拎不起来……这些年,若不是王爷去了封地之后,这才有了自己的人和军权,后来又因为掌管了皇宫的禁军,这不才……所以,当年以他的情况,完全不具备威胁性,不可能有人害他的,是根本就不会有人想着害他……再有,花将军当年早都战死了,他留下的孤儿寡母更是没权没势,还打算仰仗着王爷活下去呢……” “那花枝这事情……”平阳公主眉头紧锁都成了川字型。 “大皇姐,莫急,这事情还是能够查得清楚的。”听到这里的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看到偏殿的清香燃到了底。她侧耳听了听寝殿里的笑声,司马衷还在高喊着什么,间或有刘美人的笑声,“是不是到了时辰喝药了?皇上赶紧好起来吧。” “哎,我去吧。”平阳公主也站起了身,她那有些臃肿的背影看得张度落了泪,他低声道:“大公主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年与花将军情感极好,后来这位驸马虽然也是不错,相敬如宾,也总是少了些什么。后来,大公主又没有生育,还允许驸马纳妾生了孩子,就算是养在了自己的名下,又如何呢?现在驸马也死了,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了。” 正阳宫的偏殿里有阳光慢慢照射了进来,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明媚之一。那些养在暖室里的兰花静静盛放着,它们为这肃穆的地方带来了一丝生气,背后隐隐的枯黄却也扩大了面积。刚刚燃尽的清香整块香灰掉落下来,粉粉碎。 司马颖黑着脸从正阳宫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羊献容也裹着貂裘大衣站在门口等她在宫中行走的专属轿辇。寒风扑面,总是让人感觉冷意十足。 他上前行礼问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哦,回天元宫。”羊献容看着司马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倒是相互打量起来,一个是精致小脸隐藏在貂裘大衣的毛领子之中,显得愈发娇俏可爱。一个则是黑气满脸,黑色貂裘大衣显得身形高大,不甚愉悦。 “花灯节,宫中会布置起来,若是叨扰了皇后娘娘休息,还请见谅。”司马颖的冷脸看起来也很是难看,羊献容则不以为意,因为她现在对于司马颖这个样子也是心里有数,都是“克妻”的恶鬼缠身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呢。 寒风忽然又吹了起来,从门口灌入,让羊献容站立不稳。司马颖伸手扯住了她,才让她站稳了脚跟。“皇后娘娘还是快回去吧,天气怕是还要冷的。” “无妨事。”羊献容看着司马颖以及他背后的深宫狭长的走道,忽然问道:“王爷,若是我将婢女嫁予你做个妾室,你可愿意?”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司马颖愣住了,就连一旁的张度和翠喜也看着羊献容,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听她提及过这个事情。翠喜还悄悄往后挪了挪,没有那么显眼。 司马颖看着她,又问了一句:“皇后娘娘这是在说什么?您是知道我是克妻之命,谁嫁我都会死,这不是让您的婢女送死么?” “但是,我不信你是克妻之命。”羊献容很是认真。 两人又互相看着,一个坚定,一个犹疑。 “这事情再议吧。”最终司马颖还是摇了头,“我这边刚刚死了两个新妇,也不适合再娶,总是要过一段时间的。” “可大晋法例,新妇死后三十日之内都可迅速嫁娶,并不影响,甚至还有冲喜之意。”羊献容可一点都没有退却,还提出了民间法例,“这两名新妇不过死了十日,你完全可以在花灯节再娶。” “那皇后娘娘的婢女可愿意嫁给我么?真的不怕死么?”司马颖瞪大了眼睛,“无论妻妾,都是会死的,不怕么?” “其实,也是怕的。”连着两个“不怕死么?”的问句,令羊献容撇了撇嘴,斜眼看了看又往后退的翠喜,“但是啊,真的不会死的。” “万一死了呢?”司马颖又追了一句。 “那……本宫养你一辈子可好?”羊献容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司马颖又愣住了。 正阳宫门口,寒风骤止,似乎都为这句话停住了脚步,围在两人的身边打着转。 第165章 荒芜之中万物生 司马颖不答应羊献容要将婢女嫁给他做妾的要求,羊献容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娶妻了么?就真的这样孤独终老么?” “那又如何呢?”司马颖也看着她,“其实,若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也很自在吧。” “这事情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的。”羊献容又补充了一句,“花灯节那日将人抬进门就好,无非是妾室,无须办什么酒宴,你若是肯……” “那不成,这是你的婢女,必然也是要做足全套的。”司马颖还较劲起来,“这不是随随便便送进府里一只鸡一只鸭……” “你看,你还是同意了,对不对?”羊献容笑眼弯弯的样子,令司马颖警觉起来,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跟着她的思路走,即便是拒绝得很彻底,最终还会随着她的想法执行下去了?这样不太对劲。 “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他三连否定,很是坚决。 羊献容倒是没有搭理他,直接上了自己的轿辇,径直回了天元宫。 落在后面的翠喜悄悄看了一眼司马颖,轻轻摇了摇头。张良锄也跟了上来,悄声问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她要把谁送给王爷?” “反正不是我就好。”翠喜也拢了拢身上的棉衣,看着前方正在缓缓移动的轿辇,那是皇后专用的八人大轿,极为稳当和舒服。明黄色的帷幔以及流苏彰显着华贵和权利,行走在宫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回避的。 “难不成是绿竹?”张良锄的声音更小了一些,“我瞧着绿竹那天伺候皇后娘娘弄完头发之后,满脸委屈,眼睛都红了出来的,还跪了好几个时辰。” “还不是她伺候得不好呗。”翠喜轻轻哼了一声,她是知道缘由的,但因着绿竹绣衣使者的身份,也必须是隐匿的。 “哎……”张良锄叹了口气,走快了几步跟在了轿辇的右侧。 “去太医苑吧。”羊献容在轿辇中说道,“张良锄,你去让绿竹把本宫那个荷包取过来。” “是是是。”张良锄连忙点头答应,又小跑着先行回了天元宫去喊绿竹了。 “翠喜。”羊献容又喊了一声。 “在。”翠喜也立刻跟了上来,走在轿辇的右侧。 “刚刚忘了去接怜儿一道走了,你去看看兰香有没有从许真人那边接到怜儿,一同去太医苑好了。” “好的。”翠喜也赶紧转身去了璇玑殿。 太医苑这几日倒是没有什么事情,皇上司马衷的腿伤日渐痊愈,也不需要太医们轮流伺候,其他皇族之人不过都是去请平安脉,但这些人也没什么毛病。他们一群人坐在房里安心地喝茶闲聊,又小声说起了司马颖两名新妇的死状,一时间也没有个定论。 羊献容的轿辇只是停在了太医苑的门口,她自己走了进来,还慢慢观赏起太医苑的建筑结构和光秃秃药圃。等有太医苑的小太监看到了皇后娘娘以及她的随行,才慌慌张张地去报了信。 一群人又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药圃旁边,给正看着药圃里枯枝败叶的羊献容纷纷跪了下来,“不知皇后驾到,有失远迎,卑职有罪。” “起来吧。”羊献容笑了笑,“本宫也是临时起意才过来的,想着给皇上炖鸡的时候加一些参须应该也是大补的,就不知道哪种须子好一些,所以就过来看看。” 秦常桑秦太医跪在了最前面,对于羊献容这个提议并不赞同,他沉吟片刻才说道:“皇后娘娘,皇上目前倒是有些补得多了,其实应该少吃一些这些人参之物,倒是皇后娘娘近来看起来气色不佳,似有郁结,臣可以给您再把把脉象,调理一下。” “哦。”羊献容听了这话挑了挑眉,“从本宫的气色上就能够看出来了?可今日很冷,本宫应该也是冻得脸色发白了吧?” “那倒是没有,皇后娘娘穿得还是暖和的,只是刚刚臣从您的下眼睑的位置看过去有一些发灰,以此来断定的。”秦太医和羊献容也是熟悉的,因此也敢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行吧,咱们进屋说话吧,这里实在是冷的。”在众人面前,羊献容还是端了端皇后的架子,“你们也都别跪着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嗡嗡地说着,慢慢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秦太医等几个职位较高的太医。 “这药圃里种了什么?”羊献容没有进屋,这群人自然也是不敢动。 “回皇后娘娘,这也就是一般的药材,臣等是在这里种下,然后观察它们的生长,也算是了解药性。很多药材并非是成熟的时候才能用,有些则是在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功效,也是很有意思的。” 羊献容点了点头,对于秦太医的说法很是认可,“神农尝百草,也是这个道理吧?” “臣等自是不敢与神农氏相提并论,只是种一种,多了解一些而已。”秦太医笑了笑,“并且,臣等也想看看能不能把其他地方的药材移栽过来,若是能够种植且生长得好,也就在这里种植起来,就无须千里迢迢去购买和运送药材了。” “比如?”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亮。 “比如,炙甘草,白术,羌活。” “羌活,好像是生长在陇西寒地吧?洛阳的天气总归是暖和的,若是种下之后,药性还会一样么?”羊献容已经往屋里走去,秦太医带着众人跟在了她的身侧,看起来人有些多,羊献容叹了一声,“秦太医跟着就好了,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是是。”众人慢慢分散开。 倒是莫凡宇莫主事跟在了秦太医的身后,躬着身子。 羊献容转头看了他一眼,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莫主事是绣衣使者,羊献容已经从绿竹那边知晓了。现在,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些散落在宫中各处的绣衣使者都是谁,当年司马炎以什么标准来挑选的他们? 第166章 苏合香丸常随身 说起药理知识,秦太医倒是滔滔不绝起来,他甚至还掏出了一本自己写的药经拿给羊献容看。他在太医苑里有一间单独的房间,里面摆满了竹简书籍以及一整面墙的药柜,分门别类地将这些药材收纳其中,满屋都是草药的味道。 羊献容可不喜欢草药的味道,她略略皱了眉,莫主事就将房间里的窗户开了一道小缝,还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可莫要脱掉外衣,这屋里怕有炭火冲撞了药性,所以秦太医一直没有生火取暖,屋里也是冷得紧呢。” “是啊,皇后娘娘倒是可以喝一些热茶的。”秦太医从一个药匣子拿出了一个小包,展开之后给羊献容看,“这里有红枣、黄芪以及生姜,可以煮一些,是有益气补血、健脾暖胃、缓中止痛、养血活血的功效,女子喝是最好的。皇后娘娘若是喜甜食,也可加些糖。” “不用加糖了。”羊献容可不喜甜食,看着秦太医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倒进了小陶壶之中,又将案几之上的一个小小炭火炉子点燃,那些升起的烟顺着窗缝飘了出去,房里没有一丝烟熏之气,很是舒适。 “的确不应吃过多甜食,容易引起很多病症。”秦太医将案几上摊开的几本医书放到了一旁,“何太妃前日就中风了,口鼻歪斜,虽然是救了过来,但情况看着也挺凶险的。她平日里就喜好甜食,就连喝粥吃饭都要加些糖,的确是不好。饮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皇后娘娘也莫要吃太多烤羊肉,容易上火生痰,面色也会差很多的。” 听着秦太医的唠叨,羊献容在点了点头,“本宫最近的确也是胖了,不知道可有些什么消食的么?” “这个……”秦太医看了一眼羊献容,又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倒是无须清减,身材丰腴更容易受孕……” 他这话说得突然,羊献容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秦太医笑了一下,“皇家子嗣很是重要,皇上的子嗣更少,当然,废后专权后宫,其他嫔妃也没有怀上龙种的机会。现在皇后娘娘若是加把劲,生下一男半女,也能够为皇上分忧嘛。” 看着这人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祥和操碎了心的模样,羊献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 幸而此时绿竹已经站在了门口,轻声问道:“皇后娘娘,奴婢将您的荷包拿了过来。” “拿进来吧。”羊献容看了一眼莫主事,莫主事立刻就开了门,让绿竹走了进来。 这荷包是兰香新绣好的,很是精美,用金线绣了一只精美的展翅飞舞的凤凰,打算装一些随身的香料。不过,羊献容也没想好放什么。之前让刘曜拿了自己娘家装香的匣子进来,但又觉得那些味道不好,总之就是嫌弃那些味道。 “秦太医给参详一下,放些什么香料才好呢?” “桂花香?”秦太医一时间吃不准羊献容的意思,只是应道。 “那些味道过于浓烈,这冬日里不如做一些药香随身放着呢。”羊献容环顾了一下四周,“本宫是听说秦太医这里擅长制药香,所以想来讨一些的。” “哎呀呀,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老臣巴不得皇后娘娘喜欢这些呢。之前是不敢给您,因怕这您年纪轻……咳,不喜欢这样的味道。老臣这边药香做了不少,您来看看,闻一闻,若是喜欢,就拿走,随便拿。”秦太医笑得还挺开心的,他平日闲着常常做些药香,但没什么人喜欢,说是嫌弃那股子药气。没想到羊献容竟然很是喜欢,还拿了荷包等着装一些回去,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什么比较清淡的,闻起来很香,但又不是很冲头的味道……”羊献容看着秦太医忙不迭地出大药柜中取出了不少药香丸,看起来都黑乎乎的,长得都一样。 “这个如何?”秦太医挑拣出一个小盒子,其中有三颗小黑丸子,“这是文香丸,用的是玄参、荔枝皮、松子仁、檀香、香附子、丁香混合制成的,味道安静,若是看书写字的时候放在身边最是合适的。” 羊献容闻了闻,又摇了头,“檀香熏得头疼,皇上那屋里全是檀香,熏得本宫头发丝都是这个味道,不好。” 秦太医咧嘴笑道:“皇上需要静心,所以就挑选了这一款的。” “有没有淡雅一些的?”羊献容看到这些香丸,想动手拿捏一个,但忍了忍还是揣起了手。 “或是这一款呢?苏合香丸。”秦太医拿起了一个极为简朴的小木匣子,里面只有一颗大且黑的香丸,“这是用苏合香、安息香、冰片、水牛角、麝香、沉香、丁香、香附、木香、乳香、荜茇、白术、诃子肉、朱砂调制而成的,具有芳香开窍,行气止痛的功效。” “这么复杂?”羊献容撇了撇嘴,“这要多费工夫啊?” “也还好吧,只是一年也做不了几颗。只有成都王喜欢这种味道,自小就带在身边的。”秦太医将苏合香丸都挑拣了出来,总共也不过三颗。“在药经之中,这苏合香也是有芳香开窍,辟秽化浊,回苏醒神的功效,成都王小时候看书看得多,觉得这颗香丸能够令人保持清醒。” “好吧。”羊献容想了想少年时期的司马颖,可能也算是好学上进的皇子。“那本宫也来一颗好了。” 绿竹迅速就将荷包撑开,秦太医笑着将苏合香丸放了进去,“要常带在身边才好。” “行。”羊献容点了点头。 “其实,这香丸用过一年也无须扔掉,它依然有药效,并且还是救命的药呢。”秦太医又开始讲解起来,“上古药经之中就有这样的记载,用这个香丸适合痰厥昏迷、中风偏瘫、肢体不利、中暑、心胃气痛等症状,必要的时候是能够救命的。” “哦?”羊献容又捏了捏这颗药丸,“所以随身携带也是有预防之效吧?” “皇后娘娘还年轻,其实也不需要的。” “防患于未然。”羊献容将荷包系在了腰间,又用棉衣盖住藏在里面,“有空您就多做点,回头我让绿竹送些银子过来好了。” “哎呀,多谢皇后娘娘。”秦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然还磕起了头。 “咦,不过是颗香丸而已,为何要行如此大礼?”羊献容略略侧了侧身,她可不想因为一颗药丸子受这个花白发的太医的响头。 第167章 药石有价能救命 因着苏合香丸,秦太医倒是说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禁军侍卫们将昏迷不醒的花枝送到太医苑的时候,众人都很慌乱。毕竟这是年轻女郎,又是十六皇子未来的王妃,身份极为尊贵。 根据禁军们的描述,当时发现她的时候,她躺倒在映柳湖畔的一块大石头上,浑身上下都被炙热的阳光照射着,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晒也是要晒死了。 禁军们发现她的姿势过于怪异,才走过去的。 当值的太医很是紧张,将花枝平放在矮塌上,仔细听了听心脉之音,极为缓慢,但看她的口鼻歪斜的模样又不像是是中暑一类的情况,很是难办。 那是,秦太医手边有一个存放了一年的苏合香丸,想给花枝服下,说是既然是心脉虚弱,服用苏合香丸也是极为合适的。但是,当时太医苑的林太医完全不同意,说这肯定是小姑娘贪玩,在映柳湖畔中暑了。但又有章太医觉得她这口鼻歪斜的样子定然是中毒了,要尽快排毒才对。 毕竟,那两个人是专为娘娘们看病的太医,又是净身去势的太监,由他们来照顾未婚的王妃也是合适的。 秦太医只好后退了几步,看着他们对花枝进行施救。 不过,救了许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最后还是用了老山参吊了三天汤汁熬药,这才令花枝半苏醒过来。不过,因为一句“中毒”,皇上司马炎盛怒之下,将林太医、章太医以及另外一位管事当场杀掉了。血溅大殿的场景,也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太医苑的人对于花枝的救治更是犹豫不决,诚惶诚恐。 但此时花枝的母亲余氏在太医苑里大哭大闹,情绪极为激动。皇上司马炎也特别开了御用药柜,取了两根品相更好的老山参出来为花枝救命。秦太医还是坚持用苏合香丸给花枝服下,当时他还跪在司马炎面前说道:“不管有用没用,既然花枝都已经成了这幅模样,多少也表示出皇上已经用尽一切办法来救治了,至于能不能成功,也是要看花枝的命了。” 司马炎点头同意后,秦太医立刻用温水将苏合香丸化开,撬开了花枝的嘴,将药汁灌了进去。 三日后,花枝总算是醒了过来,尽管依然口歪眼斜,但性命无忧。 后来,又有太医出主意,说是用祛毒汤来缓慢治愈面部歪斜之症,这才令花枝一天好似一天。 司马颖的母妃程妃看着花枝这相貌还是心生不满,跑到皇上那里哭诉,这才引得退婚之事。不过,余氏也没有管那么多,很平静地接受了退婚,然后把太医苑里用于祛毒汤的药材全都打包拿走了。 秦太医想着这苏合香丸应该是对于救治花枝这急症的事情上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因此就潜心研究起来。但是,这苏合香丸的造价很高,尽管太医苑也能够支付得起费用,但总归做出来之后是要给皇子们送过去的,真正留在太医苑的很少。若不是那颗是当时的太子司马衷不要的,也未必会让他留下来。 现在,羊献容竟然说要送些银子过来,让他专门制作这个香丸,心情的确是激动,就给她跪了下来。 “很贵么?”羊献容也咧了嘴,这话说出去了,就自然不能收回,但她也很是害怕这药丸子太贵了,自己也担负不起。 “大约是五百两一颗。”秦太医也有些紧张,还补充了一句,“关键时刻真的能够救人性命,即便是过了一年两年,它依然是有效的。” “那要是做成了香丸其实也挺亏的吧,不如做些药丸呢?”羊献容犹豫了一下,捏了捏自己刚刚挂上的香囊荷包。 “可以的。”秦太医点了点头,“那样的造价应该会低一些,如果能够多做一些,成本应该还能降下来。” “嗯,那本宫给你一万两好了。”羊献容还是很豪气的,因为这一万两是昨日司马衷给她添置衣裙的,说是要过花灯节,她应该再多做两身新衣。她一点都没想做衣服的事情,因为现在的衣服根本穿不完。 “啊!”秦太医可是没想到羊献容如此豪气,惊讶得喊出了声,又赶紧磕头谢恩,那表情可是比刚才更恭敬了许多。 羊献容暗自笑了笑,果然,有钱真好。 等到兰香将羊献怜抱过来的时候,秦太医的态度就更加的好了,仔仔细细地为羊献怜诊脉,又开了一些平安药,说是羊献怜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很健康。 既然都这样说了,羊献容也就更加放心了。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一眼荒芜的药圃,随口问道:“药圃这样子?” 秦太医立刻躬身回答道:“种的是羌活,但还没有成功。这东西很是精贵,价格也很高,每年都要从陇西运进来,路途有些远,现在太医苑里也没有多少了。” “这东西做什么的?”羊献容站在药圃前面,阳光温度刚刚好,甚至有种春意。太医苑中的几株玉兰竟然隐隐有了绿意,看来这寒冬可能真的要过去了。 “这是做祛毒汤必备要的药材。”秦太医俯身从药圃的泥土里扒拉着,最终挑拣出一个小黑粒,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没有种出来。” “这天气也不好吧,前两日不是还下雪了?”羊献容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愿意多看看多学学。 “这羌活就是生长在陇西一带的寒冷之地,越寒冷越生长。洛阳的天气,却是热了些。”秦太医又扒拉了其他的位置,看来也都没有成活。 “慢慢来吧。”羊献容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对了,若是有嫔妃们侍寝,就莫要送避子汤了……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时期,还是多些子嗣才好。” 这下不止秦太医愣住了,就连恭送她的一众太医苑的人都愣住了,心里均暗道:这皇后倒真是不嫉妒,还大大方方将皇上拱手让给其他嫔妃,要不就是她年纪小,还不懂得宫斗的险恶,要么就是另外一种新玩法?反正看起来,这新皇后也是聪明得紧呀。 第168章 天元宫里吃晚膳 刚回到天元宫,又看到袁蹇硕和羊献康带着一众禁军匆匆地走了过来,吓得翠喜和张良锄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地站在宫门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没事,例行巡查。”袁蹇硕尴尬地笑了笑,“最近不是有些不太平,又赶上花灯节,宫里各处都在做装饰,所以我们就查的严了些。” “我刚好过来给三妹妹送家书,就在宫门口遇到了,那袁统领就带我进来了。”羊献康也赶紧解释起来。 “哦哦哦,那皇后娘娘刚刚回来,正打算吃晚膳呢。”翠喜的笑容这才堆在了脸上,领着他们二人往宫里走。 可这二人都回头看了一眼,禁军小队最尾的位置站在贺久年,他很是焦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们。 “这个我们可做不了主……”翠喜立刻就明白过来,“芫嬷嬷和慧珠倒是都在呢,这几天也适应了,但让他们见面的事情,还是要问过皇后娘娘的。” “知道知道。”袁蹇硕连忙点了头,“我进去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让贺久年先跟着进来吧,让他帮忙干些活。”羊献康没有太多的顾忌,冲贺久年招了招手,带着他一起进了天元宫的正殿。 羊献容还没有吃饭,只是拉着羊献怜的手在正殿里走来走去。 “许真人说了,怜儿跟着坐了一整天,听了这么多的经文,要多走一走路,否则晚上会睡不着的。”羊献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听得这几个人心里都暖暖的。 羊献怜也没有吭声,但的确是在跟着羊献容一步步走着,很是乖巧。 看到羊献康进来,这姐妹两明显都高兴起来,羊献怜还伸手指了指羊献康。 “二哥怎么来了?挺晚的了。”羊献容带着羊献怜走了过来,“袁统领这是遇到了?哦,贺武卫也来了……”这句话的声音拖长了,又瞟了一眼正殿里侧的位置。 “给皇后娘娘见礼,皇后娘娘金安。”这三个人现在倒是规矩了不少,还都行了躬身礼。 羊献容瞥了一眼,才慢慢说道:“哦,行了,免礼吧。” “多谢皇后娘娘。”终于,这三人喊得整齐多了。 “行了行了,今日本宫这里可没有饭给你们吃,说完赶紧走。”羊献容也懒得和他们客气了,这一天事情太多了,头都要裂开了。 “哦哦哦,就是想给皇后娘娘问金安。”袁蹇硕先开了口,又看了一眼羊献康。 羊献康立刻接上,说道:“父亲和兄长分别都有书信来了,我想着三妹妹肯定着急看,就赶紧过来了。” “呀,这个快给我。”羊献容直接伸出了手,羊献康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我还没看,想等着和你一起看的。” “嗯,二哥哥留下吃饭。”羊献容笑容满面,已经去拉了羊献康的衣袖。 “那,贺武卫……”羊献康转头看向了贺久年,贺久年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让他去后面刷碗去。今日的水特别冷,婢女们一直在抱怨呢。”羊献容轻轻哼了一声,“刚好有人过来当苦力,自然是好的。” “我去,卑职去!”贺久年躬了躬身子,一溜烟地跑去了后院。 “那……卑职……”袁蹇硕想着自己要不要先退下了,还是被羊献容叫住了,“袁统领,你略等一下。” 袁蹇硕驻了脚,看着她。 “许青山许主事送了些吃食,你拿走吧。”羊献容已经召唤绿竹从后面拿了两个大食盒子,“都是些存得住的糕点,我也是特别让他送过来的,虽说这几日天气暖了不少,但应该还会冷上一段时期,你们巡逻宫中各处,也常有吃不上饭的时候,这些就放在你那里,大家饿的时候就来吃一些。哦,记得一定要多喝些热水才好。” “多谢皇后娘娘。”这一次,袁蹇硕倒是认真地跪了下来。 “就这么点吃食你就跪下来了,万一我要赏赐你金子呢,岂不是要趴下了么?”羊献容笑了起来。 “可以可以。”袁蹇硕也笑得很开心,接过了食盒,开开心心地走了。 羊献康不能同羊献容坐在一起吃饭,只是单独开了一张小桌子。他想了想,干脆把羊献怜抱了过来,同她一起吃饭,也是热闹。 羊献容看了看这两封信的内容,父亲和兄长虽然一个在泰安郡,一个在襄阳,但都属于报喜不报忧的那种,简单说了说风物之事,又叮嘱羊献容照顾好自己,凡事都要小心为上。一字字一句句,虽然也没写出什么,但都透着不放心的意思。 “父亲那边还算好,冬日里也没有特别冷。我倒是听说襄阳那边还是很冷的,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很多道路都不能走了。你看着落款,其实大哥的信要比父亲的信早出来二十天,但却是同时到的。” “那陇西岂不是更冷了一些?”羊献容喃喃自语。 “什么陇西?”羊献康喂了羊献怜吃了一口胡饼,但自己一张嘴,整张饼都塞进了嘴里,看的羊献怜两眼发直,也“啊啊啊”地指着自己的嘴,也想这样吃一张。 “没什么,只是今日和秦太医闲聊,说起了生长于陇西的药材。”羊献容可是不允许羊献怜这样瞎吃瞎喝,立刻就让翠喜将羊献怜从二哥的身边抱走,哄着去吃别的了。 “刘大哥还说先去一趟陇西的,但因为大雪的缘故,还没有走。不过,估计过了花灯节,应该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听闻这个事情,羊献容点了点头,“他应该也买了不少东西吧?” “那是,看着要装几大车呢。”羊献康又吃了一张饼,“我都想着要不要让咱们家那个常用的车队帮他运一趟。” “那你问问他吧。”羊献容也喝了一碗汤,“其实,我倒是很好奇他都买了什么?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他到处买东西,已经让刘胜和刘固都运回去一大部分了,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东西?他家里有很多人么?或者说,这么多东西,是要开杂货铺卖么?” 第169章 宫中日常话等闲 兄妹二人闲聊着,晚膳倒是吃了不少,羊献康都忍不住把裤带放松了一些。 “这几日没吃好么?”羊献容问道,“毛大人都不管饭了?” “也不是。这几日不是忙着巡查洛阳各处,生怕还有什么可疑的人。”羊献康叹了口气,“司马伦也是过于小心了,没什么乱子的。再说了你知道百姓们也都是善忘的,之前你那个凤銮大火的事情早都被忘记了,现在司马颖死了两个新妇虽然才过去几天,竟然也没有人提了。都说是人情薄凉,我现在是真真体会到了。” “那是,你看之前还闹得要死要活的那几个美人的家人,现在拿了些金子也全都不见了。”羊献容忽然想起司马衷的那些死了的美人们,悄悄叹息了一声。 提起这个,羊献康忽然就严肃了起来,从一旁的小桌站了起来,走到了羊献容的身旁,借着拿一杯热茶的身姿,悄声问道:“你让那些嫔妃都轮流去皇上那里,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羊献容也看了一眼周围,翠喜和兰香都拎着收拾好装有残羹剩饭的食盒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咳咳,三妹妹,我就问一句。”羊献康忽然还扭捏起来,“那个什么……是母亲单独给我传了一句话,让我问问你,睡得可还好?咳咳咳……” “这是何意?”羊献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看着羊献康竟然还低了头,看向了桌上果盘里的红枣花生,也就瞬间明白过来了。“就一次,但应该还好吧,兰香伺候得还算妥帖。” “行。”羊献康立刻闭了嘴。 羊献容则笑了起来,将红枣的盘子推给了他,“多吃一些,补气血的。” “不用不用,我挺好的。”羊献康竟然还躲了躲,“你们女人应该多吃一些的。” “都吃了。”羊献容笑得有些诡异,只是看着羊献康,“若是母亲在,她应该懂我的意思。反正,现在这样也是很好的,我每日都要去皇上那里去看看,然后将他与那些嫔妃的事情安排好就回来了,我看他也挺高兴的。那我和怜儿也能好好睡一下的。近日也没有人说皇后善妒吧?” “……这倒是。”羊献康挠了挠头,“这个吧,你自己拿捏吧,需要我的时候就喊我,反正至少我还在洛阳。” “知晓了。”这样的话题,和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似乎也不太好谈下去,更何况此时兰香已经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女郎,张总管说今日刘美人宿在了正阳宫,并未准备避子汤。”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回头按照惯例也从咱们这边赏赐她一两金好了。” “是。”兰香低头又退了出去。 “其实,说起了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羊献容看着二哥,“你可记得之前泰安郡老祖母的那个善堂管事说每到冬日都需要一些药材备用,今年似乎还没有准备吧?” “准备了一些,不过还缺些药材,我想着等过两日不太忙了,就去买的。但洛阳城里没有多少存货了,要去周边几个大的城去看看。” “可以让刘大哥去,他这几日应该也没什么事情的。” “你倒是把人家编排得满满的。”羊献康笑了起来,“刘大哥也挺忙的,我昨日回去的时候还看到他在练功,一招一式挺扎实的,看来都是从小练习的。” “所以,你相信他只是个大商贾之家的养子么?”羊献容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我同他去青阳县的时候,倒是觉得他对刘固和刘胜的神情……我也说不太好,但并非家奴弟兄,倒是有点像赵卓和其他武卫说话的样子……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你要是这么说,似乎也是有那么一点的。”羊献康也小声了许多,“我之前哈,其实也挺早之前,看到过刘大哥训刘固,说他不听命令,私自购买了一些井盐什么的。洛阳的井盐要便宜一些,他们襄阳挺贵的,这个大哥有说过。” “你替我回信给大哥和父亲他们吧,除了一切都好之外,你倒是可以问问大哥关于襄阳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过,大哥那种死板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出去玩的。那就写写那边都有什么大商贾,大家族之类的……” “行,我懂了。”羊献康眨眨眼睛笑了起来,“下次让大哥给你再捎些好吃的吧。” “哎……”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估计很多话也不能明说了,就先这样吧。 又过了两日,花灯节的气氛浓郁了不少,天气也暖和起来,竟然还有着急的迎春花长出了新嫩的绿芽,看起来令人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司马衷还躺在床上懒得起来,不过他的胃口也好了很多,张度只好让御膳房的人变着花样给他做些美食。 “羊咩咩,那些药汤子可以不喝了么?烦死了。”司马衷看着羊献容又端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立刻就皱了眉头。 “不喝怎么成?”羊献容可是一点都没客气,“喝完了就有力气吃更多的东西了,对不对?” “咦,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司马衷还真是好骗,竟然就相信了,一口气喝光药,“我想吃梅饼子。” “什么梅饼子?臣妾这里有几颗。”羊献容用丝绢手帕擦了擦他的嘴,也擦了擦他的大胖手。 “你那个不好吃。”司马衷摇头,“其实,之前那个贱人吃的梅饼子还是好吃。” 一听司马衷提起了贾南风,张度的眉头又皱巴起来,“皇上,怎能又提起那个女人呢?” “这不是在屋里么?没事的。”司马衷嘿嘿笑了起来,“咱们悄悄说,她还是挺会吃的,有很多好吃食,总比羊咩咩吃得好。羊咩咩吃得太清淡了一些,除了烤肉好吃之外,其他的都不成。” “哦。”羊献容的小脸耷拉了下来,“那以后臣妾就不给皇上端吃食过来了,您自己想办法吧。” “哎哎哎,羊咩咩生气了。”司马衷笑容很大,看着羊献容的小脸有一点点愣神,然后才说道:“若朕放你出宫去,可好?” 第170章 宫闱之中阴影重 “为何?去买梅饼子么?”羊献容为司马衷整理被褥的手顿了一下,他在龙床上躺了许久,若不是张度收拾得尽快,怕早都已经是臭了。那些金丝棉絮又如何?那些富贵花开的帷幔垂下的时候,看起来和平常富贵人家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可惜朕的腿不行,否则就和你在洛阳城里逛一逛了。”司马衷还是定定地看着羊献容,“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朕可以带着你去看看的。” “皇上之前不是说没什么意思么?”羊献容随口应付着他,“所以臣妾也没去多看,就是把事情做了,赶紧回来了。” “没意思,你一个人在天元宫里有什么意思?” “那臣妾不是天天来正阳宫陪您说话么?哪里有时间出去转呀?再说了,怜儿每日都要去璇玑殿的,臣妾也是要来接的。” “陪我有什么意思?”司马衷笑了起来,“那么多美人在外面排着队等着陪朕呢。羊咩咩,你这个主意真好,现在朕不需要坐羊车到处走了,美人们按照抽签来朕这里,还真是挺有趣的。” “皇上高兴就好。”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总觉得皇上司马衷这话说的让人有些别扭。她往后退了半步,看了一眼正阳宫里的熏香,那是张度刚刚放进了香料的熏香炉,青烟袅袅,看起来也是很有意境。 “刚才皇叔又来请了玉玺,说是要盖章。他这一天到晚的,怎么这么多要盖章的东西,真是烦死了。”司马衷又不耐烦起来,“羊咩咩,这玉玺就放在你那里吧,让皇叔找你好了。我这想多躺一会儿,看到他皱眉的那个样子,真是烦躁。” “这可不成。”羊献容立刻跪了下来,“玉玺是国家重要之物,怎么能随便就给了臣妾呢?臣妾可不敢要。” “那你要什么?传国玉玺么?”司马衷已经坐起了身,双腿都放在了地上,看那个样子,也是能够站起来走路了。 “不要。” “为什么?” “那东西烫手。” “哈哈哈哈哈,羊咩咩,你真的好有趣,朕喜欢你。”司马衷大笑起来,“你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传国玉玺么?他们都想得到这个,为何你却不想?当初你进宫的时候,有人要你拿到这个吗?” “什么?”羊献容忽然心里一颤,“许真人说若是拿到皇上的玉玺就好了,就给怜儿看病。” “哦?那你也没拿到吧?朕这才给你的。许真人竟然就……这倒是奇了。”司马衷挠了挠头发,又挠了挠胳膊,继而又是大腿……张度立刻躬身走过来,帮着他一起挠痒痒,这一幕看的羊献容又撇了嘴角。 “许真人那种性格乖张之人,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反正他给怜儿看病就好了。” “那玉玺你要么?” “不要。” “为什么?” “那东西也烫手。” 这一次,司马衷倒是仔细看了看她,才说道:“人人都说朕像个孩子,羊咩咩怕才是个孩子吧。” “……皇上呀,臣妾不是小孩子了。”羊献容对于这样的交谈很是不舒服,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停止下来。因为现在这种状况下,任谁拿到玉玺都是烫手的山芋,可并非是好事情。 “行了,你出宫去给朕买梅饼子、桂花糕、傻子烧鸡、张记栗子、胡记炊饼……还有那个满记乳酪,你看着买吧。朕给你一百两金子,应该够了吧?” “太多了。”羊献容老老实实地跪着,没有动地方。 “那你就看着自己随便买东西,花完了再回来。”司马衷又开始挠了起来。 “为什么呀?臣妾可不想出去。”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那不成啊,臣和这些美人说话的时候,万一你闯进来……你会不会像那个贱人一样把美人杀了?”原来,根源在这里。 之前,贾南风看到有嫔妃靠近皇上,一开始还是找各种理由惩罚这些人,到后来是看着不顺眼就杀,还曾经在司马衷眼前杀过一个妃子,搞得他心里阴影极大。所以现在,才会要求羊献容出宫去转转,莫要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 明白了这层缘由,看到张度也正在暗暗对她点头,羊献容只好答应下来,但又补充了一句,“怜儿就在一旁的璇玑殿,皇上可要常常去看她一眼可好?臣妾也不会出去太久,反正,天气不好,也不出去,不买东西!” “行。”司马衷似乎是痒得厉害了,“张度,朕要洗澡,太痒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准备去。”张度赶紧让候在门口的小太监们去准备了,羊献容也就退了出来。 “皇后娘娘。”张度跟了出来,低声说道:“皇上对于废后还是心有余悸,毕竟他们一起也有十年时间……那……其实,现在皇上对您真的很是不错的,至少这玉玺……” “哎,这个真的不成,还是先放在这边吧。”羊献容连连摆手,“这种事情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过是个后宫女子而已,莫要给我太多事情。” 张度轻叹了一声,恭送羊献容出了正阳宫。 既然要出宫买东西,自然还是要多带几个人的。 除了翠喜和张良锄是每次都要带上的,这一次她还带了绿竹以及慧珠,充当左右手能够拎东西的人。当然,袁蹇硕带着贺久年等几个武卫也跟了过来。 羊献容还是提前知会了一声羊献康和秦朝歌,让他们帮忙画了一份购物地图,看看如何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把皇上司马衷想要的东西都买齐。毕竟她很讨厌天黑之后还在外面行走,因为天气还是冷的。 用了一天的时间准备,第二日清早,羊献容一行人就悄悄从宫中侧门出去了。 不过,她在买了梅饼子之后,和张良锄说:“你们按照清单去买东西吧。” 然后,转脸就不见了。 跟随着她的十几个人全都傻了,梅饼子店铺竟然有个后门,老板娘去倒污水的功夫,羊献容竟然就从后门溜走了。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大晋的皇后竟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自己逛街去了。 第171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第171章宝马雕车香满路 羊献容先是悄悄回了娘家,换了一身未出嫁时的女儿装,站在后院里看着刘曜已经装车的那些物产略略出神。 羊献康一早就去北军府了,羊家只有几个老奴照看,也很是清净。这与之前羊献容大婚时的热闹相去甚远,甚至略略有些寂静。 她虽然在这里没有正经住过几日,但始终是自己的娘家,心里生出许多感慨。 今日的阳光极好,积雪早已经融化,土地湿润,青石板上没有灰尘。 父亲羊玄之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家中也没有过多的摆设。羊献康更是极简作风,平日里也不在家吃饭。那几个老奴吃得也很是简单,所以即便是厨房里也没有过多的生火做饭的模样。 羊献容发现,自己想喝口热茶都没有水,不禁苦笑了起来。 “三妹妹?”忽然有人在背后喊她,声音中有些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羊献容回过头去,看到刘曜站在阳光之下,竟然有些耀眼。 今日很是暖和,他已经脱掉了外衣,单衣赤膊,头上还冒着热汗,手里拎着两个大筐,看起来都是米面之物。 “刘大哥。”她笑了起来,那娇俏和白皙的面庞映在了刘曜的眼眸之中,“你这是要把洛阳的粮仓搬走么?” “三妹妹。”刘曜也笑了起来,满眼之中全是欢喜,还又再次喊了一声:“三妹妹。” “是我呀。”羊献容笑得更加开心起来,“才两日不见,就认不出我了么?” “只是……没想到而已。”刘曜心里的那句话没有说出来,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说,因为他很喜欢羊献容现在这身未婚女郎的装扮,看起来明媚至极,想一直看着她。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羊献容又看向了院子里已经装车的货物,“都买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大约就是一些吃的喝的,还有一些比较好的丝绸之物。”刘曜放下了手中的两个大筐,笑着介绍起来,“你看这个是陈记的布匹,可比我家那边的质量好太多了。还有这边的茶叶,能够压成茶饼,也方便我带走,还有我买了些米面,因为我觉得很好吃……” “好吧。”羊献容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随口问道:“你应该带一些药材走的,好一些药材。” “这倒也是。”刘曜点了头,“刚刚是想来着,但也没什么钱了。” “……走吧,我有钱。”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皇上给了我一百两去买梅饼子,你想想梅饼子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几个铜板就够了。所以,我还是很有钱的。” “这多不好?”刘曜不乐意了。 “那有什么的?他给了我,就是我的钱呀。我想去买些枸杞红枣黄芪,二哥说洛阳城有一家药铺药材的品质宫里的都好,秦太医也常常去他那里淘换一些稀有的药材,我们去看看吧。买几个老参你带回去,当做礼物也很有面子的。” “哦……”刘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上了羊献容的脚步。两人悄悄从羊家的角门走了出去,像是偷偷出门玩的年轻男女,都有了一点点小雀跃。 洛阳城的繁华,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在这里,他们两人隐藏在人群中行走,慢慢的,也很是欢喜。宝马雕车香满路,绿窗朱户,歌楼舞榭,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这样的大晋,令人生出许多想法。真是有人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王长驱入,会变成什么样呢? 羊献容摇了摇头,捏了捏手里的银钱。因为手里有钱,自然也是不会省着,看到什么好吃的就买来吃一口,然后就都给了刘曜吃,结果是刘曜吃了许多撑得肚子都鼓了起来,但羊献容就像是还没吃饭一般,还在乐此不疲地买来各样美食吃着。 “三妹妹,你这样溜出来,不太好吧?”刘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故意的。”羊献容举着冰糖葫芦走在他的身侧,眼神中有些看不懂的意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竟然是司马颖的王府大门口。“翠喜知道,带着大家就在梅饼铺子里等着我呢。” “为何?”刘曜明显听出不一样的意思。 “因为盯着我的人特别多,到处都是。”羊献容说这话的时候依然还是笑着,但刘曜已经警觉起来,还到处看了看。 “哎,你莫要这样,反而变得显眼了。”羊献容吃了一颗冰糖红果,腮帮子都被塞得鼓鼓的,“放心,那些人都盯着梅饼铺子,没人想到我出来了。” “你出来是要做什么?”刘曜又问道。 “只是……想走一走。”羊献容虽然还在笑,但眼中的光已经暗淡了许多,“这一年来,我的身边有好多人,都围着我说各样的事情,每个人的目的不同,说的内容也不一样,很多时候,我发现我都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以及辨别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及背后的含义……现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我没有办法判断。老祖母说过,若是真的心烦意乱了,反而要去最热闹的街市上,一个人走一走,就会有答案的。” “三妹妹……”刘曜不知道如何接她这句话,只好又唤了她一声。 “刘大哥,你几时走?”羊献容转换了话题。 “总也是要过了花灯节的,我订了些金饰,过几日才能拿得到。”刘曜说道,“给我的几位舅母和姐妹准备的,毕竟我出来了这么久,还是要带些东西给她们的。” “嗯,还可以买一些小金饰品,就像是最近洛阳城流行小金豆子的耳钉,都很好看的。”羊献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司马颖王府的大门口,似乎在看着什么。 那王府的大门紧闭,之前的张灯结彩早都已经撤了下来。因为孙晓荷这边的势力大,孙秀又不依不饶的闹了几次,司马颖将孙晓荷的牌位放入了皇室之中,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因此,王府门口也挂了一盏白灯笼,表示家主有丧,不对外迎客。 第172章 洛阳午后吃甑糕 第172章洛阳午后吃甑糕 这里人来人往,也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刘曜只好转回头看着羊献容,轻声说道:“三妹妹,你还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总是要趁我还在洛阳的这几日,我们多转一转的。” “好。”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光从司马颖王府门口收了回来。 王府坐落在洛阳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更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路,就像眼前的这条街,来往马车络绎不绝,有平民之家的黑油马车,也有官宦人家的青幔马车,甚至不乏金装饰的高官之家。其实,光是这条街上,便人稠物穰,摩肩接踵,民居挤挤挨挨,精巧繁密。 许多店铺也都在这里,看起来也很是热闹,有些店铺都看不出招牌在哪里,只有巨大的旌旗上写着“洛阳糕”、“洛阳茶”以及“洛阳酒”的字样,当然还有那些摆摊的人们,卖时令糕饼,什么柿饼、核桃饼、麻花酥、冬瓜汤。王府正对面的一家茶肆的点茶婆婆满头银发,戴几朵大红花,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装扮得艳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 “想坐一坐?”刘曜问道,因为他看到羊献容对于这位点茶婆婆很感兴趣,不由得问了一句。 “嗯。”羊献容刚好吃完一串冰糖葫芦,觉得嘴都被黏腻的冰糖糊住了,“喝杯热茶吧。” “好。”刘曜看到羊献容舔自己嘴角的样子忽然有些好笑,又补充了一句,“我可吃不下了,莫要吃什么了。” “不,你吃过甑糕么?你们门口这个,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咱们来一块吧。就一块,好不好?” “你怎么爱吃这个?”刘曜有点纳闷,“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这东西是襄阳有很多,是从陇西那边传过来的,用糯米、红枣或蜜枣蒸制而成的,太黏腻了。” “尝一尝。”羊献容也没搭理他,径直走到了门口,柔声问道:“婆婆,这个怎么卖呀?” 点茶婆婆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女郎呀,里面坐吧,我给你切一块就好了,不贵的,十个铜板一块。” “好,来一块,再来一壶热茶,再来一盘花生米,再来……” “三妹妹!”刘曜简直不要太快,一把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袖,“吃不下了!” “哦,那先这么多,一会儿看看还能不能吃下去。”羊献容好喜欢刘曜这样着急的样子,笑嘻嘻地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还有一笼炭火,即便是在门口,也是暖和的。 很快,热茶和甑糕以及花生米全都端了上来。羊献容也只是尝了尝,就放下了筷子,转头和点茶婆婆闲聊起来。反正现在是午休时间,来店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她也刚好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婆婆,这个真的很好吃,好甜啊!”羊献容嘴上这样说着,却把这一大块甑糕推给了刘曜,刘曜已经在咧嘴了,他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点茶婆婆看起来也有六十多岁了,虽然在浓妆艳抹之下看不出本尊的模样,但从身材上来看,这人应该长得也不会太难看。 “女郎若是喜欢,还可以再来一块。”点茶婆婆笑着回应她。 “那就不要了,我大哥要吃不下去了,回头都要给我吃,我会胖的。”羊献容还笑着拍了拍刘曜的臂膀,“看我大哥这么壮实,但吃得很少的。” “男人嘛,不会喜欢这些甜食。”点茶婆婆也看了看刘曜,问道:“这位倒不像是洛阳人士?” “嗯,他从襄阳来这边走亲戚。”羊献容只是把热茶喝了一口,“马上就要回去了,婆婆有没有什么能保存得久一点的好吃的,我们买些带走。” “这……似乎也只能带些干货过去吧?我每次都带些干蘑菇过去,也是能卖个好价钱的。”点茶婆婆一时间被问住了,她冲着卖甑糕的人喊了一嗓子:“又又,去后面那一包干蘑菇过来给客官看看,别在这里睡着了,仔细天冷照亮。” 又又是个身材瘦小的人,倒是看不出男女的模样,因为他一直低着头,还带着一个挺大的棉帽子。他应了一声就站起来向后院慢慢走去,很久又拿出了一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 点茶婆婆打开后,一股子干货的味道。这些蘑菇的品相倒是不错,看起来也都是朵叶肥厚的,若是用水泡发后也是不错的。“等开了春,我也会带着这种去那边卖一些的,价格是这边的五倍。今日看着女郎面善,就按照多一层成的价格给你吧。” “别呀,我们也是可以去别的店铺买的。”羊献容不乐意了,“婆婆,做生意可不好这样的。” “怎么?这些蘑菇可是我和我闺女在自家种出来的,品相多好,外面哪里能够买得到呀?你要不是喜欢,就别要了,我还不愿意把这个便宜给你呢。” 点茶婆婆也不高兴了,作势要将蘑菇重新包好。羊献容只好又拉住了她的手,问道:“婆婆呀,这是你自己种的?” “那是,还挺复杂的呢。”点茶婆婆看着卖甑糕的又又,“我闺女心细,播种,培土,两个时辰一浇水,还要保持屋里的潮湿和温暖,很是费心费力的。”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不贵了。”羊献容点了点头,又多看了这个又又好几眼,但她没有抬头,又坐回了自己的甑糕大木桶的边上,发起呆来。 “别睡,去把后面炉子上的药喝了!”点茶阿婆又喊了起来,“今日还没喝呢吧?那么贵的东西,必须喝!” 这声音还挺严厉地,搞得羊献容都吓了一跳,没敢多说话。铺子里还有几个伙计在忙着,羊献容看到伙计又给其他人端上了一只烧鸡,心情又愉快不少,喊道:“婆婆,我要吃这个!” 点茶婆婆立刻招手告诉了伙计,但刘曜的脸已经绿了。 “大哥,没事的,一会儿可以给颖弟吃呀,胖死他好了。”羊献容又拍了拍他的胳膊,“鸡头鸡屁股都给他,咱两赶紧把鸡翅膀吃掉就好了。” 第173章 味美多汁骨里香 伙计将烧鸡端上来的时候,都没有切一切,这么一整只放在桌子上,丑陋的鸡头还刚好冲着羊献容,吓得她往后仰了仰,刘曜立刻伸手托了她的后背,还急急地问道:“怎么了?” “哎,莫怕。”点茶婆婆也皱了眉头,训斥起那个小伙计,“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哪里有鸡头冲着客人的。再说了,这个要先切一下再端上来啊。” 小伙计也就十来岁左右,一脸的傻气,还有些横,“不都是这么上菜么?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小女郎娇娇弱弱的,其他的那几个一点事情都没有。长得那么漂亮,胆子却这么小。” “怎么说话呢?!”点茶婆婆急了。 “婆婆,这几天我都这样呀,也没什么吧?”小伙计傻愣愣的,“要是那么多讲究,去大酒楼吃呀。咱们就这么个小门小户小茶楼……” “去去去。”点茶婆婆已经完全不想跟她说话了,一个劲儿地赶他,又又也走了过来,拉着小伙计往后院去了。点茶婆婆赶紧向羊献容道歉:“小女郎莫怕,我这个小伙计不懂事,才来几天,规矩还没有训练好,见谅啊。” 刘曜想拍桌子,但羊献容将自己的手按住了他的手上,还轻轻摇头。 这只烧鸡卖相还是不错的,呈金黄色,油光发亮,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点茶婆婆已经拿起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戳进了这只鸡的身体里,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将整只鸡拆解开来,还把羊献容刚刚想吃的鸡翅膀放到了她眼前的盘子里,“女郎尝尝,很好吃的。这是本店的招牌骨里香,是用七十二种香料腌制之后,又用木桶吊蒸十二个时辰,最后是过一遍热油,保证鸡肉的嫩滑和充足汁液,很是鲜美。” “哦哦哦。”羊献容也拿起了筷子,夹起了鸡翅膀放进了嘴里小小地咬了一口,果然醇厚的肉质和细腻的口感,令人喜欢。“大哥,这个还真的好吃。你快吃那一只翅膀。” 刘曜本来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但看到羊献容这样兴高采烈地吃着,也忍不住陪着吃了一口。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尝不出什么美味,因为根本吃不下去,甚至都有些恶心了。 羊献容吃完鸡翅膀之后,又吃了一只鸡腿,这才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唇角,那略带汁水红润的双唇在刘曜的眼前有点放大,令他不得不移开双眸,看向了司马颖王府的大门。 “这大门关得这么严实?怎么门口连个武卫都没有?”他有点没话找话。 羊献容还想吃另外一只鸡腿,正在进行着激烈地思想斗争,没空搭理他。点茶婆婆倒是回答道:“成都王的王府,啧啧啧,黑漆大门,和皇城一样贵气呢。” “哦,是哦。”刘曜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司马颖王府的大门竟然也使用了黑色,皇家才有的专属颜色。 “他这克妻的命,刚死了两个新妇,他不关门,谁关门?”点茶婆婆一点的不屑,似乎很不喜欢司马颖。 “好像前日也出门了吧?”羊献容最终决定还是把另一只鸡腿塞进了嘴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去了那股子油腻,才加入他们的谈话。 “还不是去宫里哭诉自己委屈,呵呵,这群皇族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哎呀,婆婆,小点声。”羊献容想去拉住点茶婆婆的衣袖,但却将自己的筷子从盘子中碰落,就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竟然被点茶婆婆给接住了。 “无妨事,现在大家都在这样说呢。”点茶婆婆将筷子重新摆放好,“小女郎,这只烧鸡可还不错?” “好吃,真的好吃。我要买几只走。”羊献容开始掏荷包,她带了一百两出门,刚刚花了一些,现在还有不少,全都放在了桌子上。 “哎……”点茶婆婆倒是忽然捂住了这些银子,低声道:“小女郎,钱财莫要外露,快快收起来。” “哦哦哦,婆婆,我能买十只么?”羊献容也小声说道,那样子极为可爱,看的点茶婆婆都笑了出来,也小声说:“可以可以。” 一两银子一只鸡,其实算是相当贵的,但羊献容是真的有钱,连刘曜都扁了扁嘴,没说话。 “大哥,你坐在这里看着我的烧鸡,我和婆婆进到后面去挑烧鸡哈。”羊献容一脸的开心,跟着点茶婆婆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有着大天井的院子,左边看起来是他们住的地方,右边则是后厨的所在地,地方小,也很热闹。因为后厨有不少人都在忙乎着,烧水炒菜。当然,因为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现在是他们吃饭的时间,三三两两有人背冲着天井在吃东西。 “婆婆。”刚刚那个小伙计迎了过来,“这是……”他看到了羊献容走过了过来,还是略略红了脸。 “小女郎要买十只烧鸡,快帮她去挑些肥大的,包好了。”这可是大客户,点茶婆婆还是挺高兴的。 “行。”小伙计张望了一下后厨,“能让又又姐帮我一下么?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去吧。”点茶婆婆听到前面有人喊她倒茶了,就对羊献容说:“你在这里乖乖等着,莫要乱走。后厨的灶火多,有危险的。” “嗯嗯。”羊献容立刻点了头,只是站在来的天井的廊檐下,“我就在这里等。” 小伙计招呼正在廊檐下熬药的又又,两个人找了个筐就进了后厨,小伙子还不忘探头喊了一句:“小女郎,这烧鸡要切开么?” “啊?不用不用。”羊献容皱了眉,这小伙计的脑子的确是不够聪明。 挑十只烧鸡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羊献容就站在廊檐下,看着又又刚刚单独生火的熬药罐子,用的是木柴火。她走了过去,看着并不太旺的火和根本没有动静的药罐,伸手从一旁的随木块中捡了一块扔进了炉火中。 那炉火立时就燃烧得旺盛起来,还有火焰从药罐的周围冒了出来,看起来也挺吓人的。她往后退了两步,依然看着这陶土药罐。 很快,药罐因经受不住高温,裂开了。 第174章 残药渣显露端倪 药罐裂开,药汁流进了木材的炭火之中,令炭火也瞬间熄灭了。 羊献容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婆婆,又又姐,那个药罐子裂开了呀!快来呀!” 结果,没等到他们跑过来,刘曜是第一个冲过来的。 “怎么了?”他的手中竟然还举着筷子,看来刚刚还是想吃些什么的。 第二是点茶婆婆,她跟在了刘曜的身后,然后才是后厨的那些人。这些人也是手里拿着炒勺,擀面杖以及菜刀。 点茶婆婆一步就到了炭火旁,徒手就将没有裂碎的那一部分药罐拎了起来,里面的药材全都洒了出来,哩哩啦啦的。 “哎,婆婆,很烫的。”羊献容又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句。 点茶婆婆没搭理她,只是看着刚刚跑出来了又又吼道:“不爱喝就别喝,这么贵的药天天熬天天喝,还能把药罐子弄坏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喝……了!”又又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舌头有问题一样,含含糊糊地,也说不太清楚。 羊献容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刘曜,想看看这个又又长什么模样。可是,她依然戴着大帽子,遮住了面容。从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来判断,年纪应该二十出头。 “啊这……”掌柜有些挠头,让羊献容把手中的药材放在了柜台之上,他仔细辨认着,嘴上说着:“这可不太好吧,谁知道剂量是多少,万一配错了呢?” “你说不喝就不喝?我告诉你,必须喝!现在重新熬!熬一大锅!今天都给我喝下去!”点茶婆婆炸裂了,那声音大到天井之中都有了回音。 “三妹妹,还要去哪里啊?”因为加上之前随手买的东西也塞进了筐里,现在这个筐也已经是满满的状态了。刘曜竟然也有想撒娇的心,真是背不动了。 刘曜跟着进来,把那个满满当当的大筐重重地放到了地上,那掌柜才收敛了嬉皮笑脸。 “我刚才把姐姐的药罐给打碎了,这些药是什么?能够再配一副么?”羊献容的手终于从衣袖中伸了出来,只见她白皙的手中抓了一大把泡发的药材,各样形状全都有。 点茶婆婆一脸黑青,但看到羊献容回来的时候,还是勉强笑了两声,说道:“女郎的十只烧鸡已经准备好了,就用这个筐背着吧。” “那您就给看看都是什么药材吗?您那么厉害,一定知道的。”羊献容很是恳求的样子,令掌柜都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又低下了头,细细扒拉着,然后说道:“你姐姐吃的这个药?” 那个厨子愣了一下,但想想这样也很有道理,转身就把这些药渣子和破药壶都扔到了门口的大路上。羊献容又只好喊了一句:“破药壶别扔在那里,伤了路人就不好了,这个要捡起来的。” 临走的时候,羊献容把刚才他们吃的那只烧鸡也打包拿走了,说什么也不能浪费的。 “坚持一下。”羊献容可丝毫没有停下或者放缓脚步的意思,甚至走得更快了,也没有再看其他的店铺和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只是往前走着,然后忽然又转弯进了小巷子,然后又转了个弯,再转弯,最后进了一间不太起眼的药铺,看到掌柜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她直接喊了一声:“掌柜,抓药!” 等到他们再回来天井这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回去各干各的了。小伙子翻找出一个新的陶罐,蹲在那里生活打算重新熬药。但又又已经不见了,甑糕那边也没有她。 “咦,那这个方子是不是你这里出的?”羊献容又追问道,“我姐姐叫又又。” “哎嘿……”掌柜被这一声喊吓了一大跳,立刻睁开眼睛,本来想发火的,但看到羊献容这样的小女子,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进去,还笑着问:“女郎要抓什么药啊?要不要问诊按按脉搏呀?” “是她啊,那就是了。”掌柜叹了口气,“挺年轻的一个女郎,但竟然是鼻眼歪斜的,每日里都要喝这个药汤子,好像也喝了很多年的。其他药材都好找,只有羌活这药不好找,也很贵。” “是呀,我见她刚刚在熬这个。” “这应该是祛风拔毒汤的配料,应该有黄连、赤芍、枳壳……防风、炙甘草……对对,这个,羌活,这个可贵了,咱们洛阳城也只有我这里还有一些的。陇西那边大雪,这边都没货了。” 略有些色眯眯的样子,令人有些讨厌。 又又的眼光似乎也有些呆滞,只是看了看她,就蹲下身子去收拾那个药罐子的碎片。刚刚的小伙计倒是喊了起来,“等下等下,又又姐,别用手,我去扫一下。” 看到那个厨子又愣住了,羊献容只好跟了出来,让刘曜看着路上的车和行人,她俯下身子将药壶的碎片捡拾起来,把那些药渣子也捡起来不少,又丢到马路中央去了。 很快,有人比小伙计的动作快一些,已经拿来带扫帚和簸箕,将药罐子以及那些药渣全都扫进了簸箕,打算扔到后厨的厨余垃圾之中。但羊献容还是喊了一嗓子,“哎,不要扔那边,要扔到大街之上,让过来过去的人马车将病气带走,才可以哦。” 不过,她的手一直揣在袖子里,很明显就是等着刘曜来拿的。 刘曜叹了口气,从点茶婆婆的手中接过了油纸包,跟在羊献容的身后,出了茶楼,又往前走去。 “大哥,背起来。”羊献容笑着看刘曜,刘曜忍不住皱了眉,但十只烧鸡各个十分肥美,他要是不拿着,能让羊献容这样娇弱的小娘子干么? “药方有么?再抓一幅好了,我悄悄还回去,您可千万别说出哈。”羊献容叮嘱道,“多少钱,我有。” “五十两一服。” “什么?这么贵!”羊献容和刘曜都忍不住出了声,“你不是骗我们吧?” “哎,你看看这个药方,上面都写着是五十两一服了,我哪里会骗人啊!这是又又她娘亲带过来的方子,只让我抓药而已。那洛阳城现在只有我还有羌活,我都没涨钱呢。” 第175章 皇后懿旨必须娶 “这药到底治什么的?”羊献容又追问了一句。 “看着像是治疗中风的,不过剂量也不太对。”药铺掌柜皱着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那天听又又娘说这个方子是个高人给的,反正是当时救了命的。” “好吧,不过五十两我没有,不要了。”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药方,暗暗记在了心里。 “哎,我这里的羌活就剩一点了,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可就要涨钱了。”掌柜不乐意了。 羊献容倒是灿然一笑,“没事,你涨吧,反正我们也不要。” “陇西那边说是因为大雪,新的羌活全都死了,这味药至少大半年都不会有货的。”掌柜又补充了一句。 “哦。”羊献容还算是客气,还应了一声,但依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药铺。刘曜赶紧又将大筐背在了身上,紧紧跟住了她。 “刘大哥。”转了两个弯之后,羊献容才停住了脚步对刘曜说,“回头我从宫里给你拿点药材吧,挺贵的。” “不好吧?”刘曜迟疑了一下,“不合适,不合规矩。” “哈哈哈,刘大哥,你怎么都学会颖弟的那一套了。”羊献容笑起来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前胸,动作有些亲昵,刘曜略略红了脸。 他们两个又在街巷里转了几个圈之后,才去敲了司马颖王府的角门,应门的武卫自然不认识羊献容,但看到刘曜竟然认得,还挺客气地问道:“刘兄怎么来了这里?” “你们认识?”羊献容一脸惊讶。 “之前,和你二哥他们去过演武场,和大家都比试过,也就算认识了吧。”刘曜对武卫点头,说道:“我想见你家王爷,前门关上了,我进去也不方便。” “是是是,这几日都关着的,我们也是这个门进出。”武卫立刻开了门,刘曜扯着羊献容快速走了进去,武卫还左右看了看,才关上了门。“这些日子,王爷的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也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和观望,所以王爷为了避免麻烦,就直接锁了大门。” “嗯,非常时期。”刘曜严肃起来的样子竟然有些威严感,看的羊献容呆了呆。不过,他很快就把羊献容“供”了出来,“这是皇后娘娘,莫要声张。快带我们去见王爷。” “啊?呃呃哦。”武卫不知道是应该先行礼还是赶紧带路走,有点慌手慌脚。 “先走吧。”刘曜也没管这武卫,扯着羊献容的衣袖径直往里面走。 武卫追了过去,低声说:“王爷在花厅看书呢。” “行。”刘曜又扯着羊献容换了个方向前行。羊献容很是意外刘曜竟然对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还没有开口,刘曜就已经说了起来,“之前来过两次,也随便转过,就都认识了。” “厉害厉害。”羊献容只好随口敷衍他。 “所以,你要来这里,只给他送烧鸡?”刘曜低声问道。 “送个媳妇给他。”羊献容又变成了笑眼弯弯,看的刘曜心里又是一抖。他现在发现了,只要羊献容流露出这个表情,必然是有极大的阴谋在背后。 花厅是一座重檐硬山顶、两层木结构小楼,面阔三间,进深五柱,梁架上描龙绘凤,纹饰精美。这里地方虽不大,但楼阁精致、花木扶疏,冬暖夏凉,隐于王府内的幽静一角,是日常读书、闲谈品茗的地方。 司马颖在花厅里看书,但心思没有放在书上。他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很是混乱。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有些愣神。 有武卫来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还问了一句:“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么?” “不在呀。”羊献容这身份,武卫也是不能阻拦的,所以她能够直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半包刚刚吃剩下的骨里香烧鸡,“颖弟,来吃鸡。” “……”司马颖的脸都黑了下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眼前人,有点蒙圈。那表情倒是和刚刚刘曜见到羊献容一样,有很大的不确定和犹疑。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对羊献容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哦,免礼。”羊献容笑眼弯弯,“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先坐一会儿,真的是走得要累死了。”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去了?”司马颖接过了羊献容递过来的油纸包,又看着刘曜已经把背筐卸了下来,里面满满的全是吃的。 “就是随便逛逛。皇上给了本宫一百两,说是要买吃买衣服要花光嘛,所以就去买烧鸡,走到这里想着颖弟可能也会喜欢这个,就给你带几只,三只,不能多了,回头还要给皇上拿回去呢。” “臣弟可以不吃。”司马颖竟然更加规矩起来,透着极大的疏离感。应该也是和羊献容忽然自称本宫以及唤他颖弟相呼应。他已经察觉到羊献容与往日的不同,心里也在暗暗揣测,站在原地没有动。 羊献容也不以为意,只是看着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颖弟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知皇后娘娘说的是哪一件事情?” “花灯节时,娶我的婢女。” “什么?不妥不妥,上一次,臣弟已经拒绝了。”司马颖立刻否定,甚至急得摆手,“臣弟克妻,不能再害他人性命了。” “无事,我的婢女不怕的。”羊献容看着他,“若是我的婢女没有死,不就能够证明你没有克妻么?” “可我的确克妻。”司马颖还认定了这件事情,“臣弟都已经想好了,孤老一辈子也是可以的。那日,皇后娘娘还说可以养我一辈子,臣弟也是同意的。” 刘曜的脸黑了,非常黑。 羊献容又是笑眼弯弯,“颖弟,本宫的话可是懿旨,你不听是不行的。你需要本宫用皇上的玉玺么?本宫也是可以的,玉玺现在是由本宫掌管的。” 她这几句话竟然透着威严和威胁,是司马颖和刘曜从未在羊献容这里听到过的腔调,两人都看着羊献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第176章 莫要辜负本宫心 花厅内只有熏香轻燃烟气在舞动,所有人都不说话。不过,也就是极短的安静之后,司马颖又问道:“敢问皇后娘娘,这是要臣弟娶谁?” “你看本宫身边的婢女,你喜欢哪个,就娶走吧。”羊献容还挺大方的,“翠喜、兰香是自小跟着我的,虽然不太会宫中的各样规矩,但她们最近学的很快的。绿竹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相貌好,心也细,又是宫中老人,比较懂规矩。慧珠其实也成,身体壮实,八成是能生儿子的……” “……慧珠不是贺久年的女人?”司马颖又顺着羊献容的思路走了,“贺久年可是皇叔的庶子,这个关系不太好处理吧。” “咦,原来你喜欢能生儿子的呀。”弯弯笑眼的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环顾了一下花厅的陈设,瞥了一眼书架下面堆放的卷轴书简以及白瓷花瓶中绽放的一大丛腊梅,“那就慧珠吧,花灯节那一日,我把人给你送过来,你记得把大门开开就成。对了,那个白灯笼摘下来吧,这事情回头本宫和孙秀说一声,无妨的。” “什么?”司马颖瞪大了眼睛,瞬间又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皇后娘娘,这事情要和臣弟说清楚呀!莫要算计我!” 最终,司马颖终于没再客气和疏离,甚至还有些撒娇的尾音,听得刘曜又抖了抖胳膊,揉了揉肩膀。刚才那一筐的美食,的确也是挺沉的。 “我不是算计你,我是要算计那个心思歹毒的凶手。”羊献容摸了摸身上的荷包香囊,那里面有个苏合香丸,隐隐的香气同司马颖身上的味道相同。她略略晃神,看着司马颖和刘曜都站在自己的眼前,眼神之中充满了探究。“这么说吧,我绝对不相信克妻之说,你之前的那些新妇死得都很蹊跷,你也是知道的。那么,若是死一个两个,还有理由是急病而亡,或是有人蓄意报复新妇本人。但死了这么多,并且死相难看,就必然是有凶手。而这个凶手针对的不是你的新妇,而是你!” “……他可以直接杀了我。何必要害他人性命?”司马颖又说道,“真刀真枪不是更好,更直接。” “也许,人家舍不得呢?”羊献容看着司马颖那张斯文俊美的脸,这几日略略有些憔悴,但依然是极美的。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隐隐的强势。 一旁的刘曜,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甚至在他撸起袖子的时候,令人联想起草原上扑向猎物的老虎,充满危险性。 “所以?”司马颖又追问了一句。 “所以,听本宫的。本宫是在帮你除掉克妻之名,并非要你失去什么,甚至还能够帮你提高在百姓之中的声誉……只是,你莫要辜负本宫的期望,好好替皇上做事就好了。”羊献容收回了心思,转身看着走进来的武卫赵卓,“筐里的骨里香烧鸡,你给你们王爷拿三只就好了,一定让王爷吃,挺好吃的。剩下的本宫要给皇上带回去的。” “是。”赵卓立刻俯身就去拿烧鸡,特别听话。 “皇后娘娘……告诉我更多好不好?”司马颖这个拖尾音也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羊献容都抖了抖手臂,揉了揉肩膀,甚至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回答道:“穿大红喜袍,多带武卫,门口都站满,无论凶手是谁,都要下死手杀,莫要留情。记住,这人是杀人凶犯!” “你知道是谁了?”司马颖还是很敏锐的。 “还需要再确认的,因为本宫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羊献容轻叹了一口,“行了,就这样了。本宫要从角门出去,你莫要送。” 司马颖这次点了点头,因为他看只有羊献容和刘曜出来,就明白她就是要避人耳目的心思了。“好,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不再问了,与羊献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能够多少猜到羊献容已经筹谋好了,必然是一击即中的。他能够做的,就是按照她说的去做。 等到出了王府的角门,羊献容才对刘曜说,“既然是我的婢女出嫁,就要从羊家出门的。麻烦刘大哥喊我二哥进一趟宫,我把事情再说清楚一些。” “让秦朝歌也一起吧。”刘曜想了想,“是要慧珠真的嫁过去么?” “那怎么可能?她是贺久年的。” “那你要怎么做?是不是有危险?”刘曜还挺认真的,“不能再死人了。” “这事情我岂能不知道?”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刘曜,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说是嫁慧珠,但轿子里不会有人,就等着凶手出现了。” “那怎么可能?他若是看到花轿是空的,说不准早就跑了呢。” “所以要从羊家屋里抬出来,任何人都不能看到的。”羊献容悄声道,“让二哥拆一下大厅的门就好了。” “三妹妹,你这是要拆家啊,不成不成。”刘曜哭笑不得,“这事情还要再计划一下,莫要这样。” “你先去找二哥,让他去准备花轿好了。我手里还有五十两,你先看着买些东西,一切拜托了。”羊献容连荷包都给了他,不过想了想,连苏合香丸的香囊荷包也给了他,“这个你带着,虽说是个香囊,但这个药丸在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莫要随便用就好。” “这个太贵重了。”刘曜有点不知所措,手停在半空中。羊献容已经将荷包香囊塞进了他的怀里,“时常能够闻这个味道,也有明目清神的效果,莫要离身就好。” “去吧,剩下的烧鸡我自己拎着就好了。你先去找二哥。”羊献容接过了他手中的筐,拿出了三只烧鸡,拎在手中,“其他的都是你的,用油纸包好,再多摸一些盐巴,应该能存些日子的。这个二哥也知道,他会教你的,从前我们两个常常这样做。” “三妹妹……”刘曜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因为他在羊献容的眼中的犹豫和黯然,“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若是司马颖造反怎么办?”羊献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出了这句话,唬得刘曜的嘴张得很大,却不敢发出声音。 第177章 宜雨未落而绸缪 天光开始暗了下来,一天中最热闹的夜间时光就要开始了。 洛阳城中的热闹繁华总是令人惊艳和赞叹,那些长街两旁的酒楼、酒肆、金铺、当铺、作坊……旌旗招展,每个商家都派出了最能说会道的伙计站在店铺前面招揽着生意。 羊献容低着头,匆匆从长街穿行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刚刚刘曜给她的短暂拥抱,那样厚实的胸膛令人有些心慌意乱。但是,他的确能够给她带来安心的感觉。 “三妹妹莫怕,若真是有事情,无论我在天涯海角都会赶来救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笨拙,甚至若是司马颖说出这样的话,都会令人觉得油嘴滑舌,极不真诚。 但是,刘曜那个样子,就忽然让羊献容平静下来,微微闭上眼睛想了想,才说道:“但愿仅仅是巧合吧。” “我是个外人,但大晋皇朝若是不稳,周边也一定会乱起来的。你要知道,单凭这份繁华,多少人羡慕,多少人觊觎,世间的人都是贪心的。”刘曜的眼中也映照出长街上人来人往的忙碌景象,他也是极为艳羡的。 回了梅饼铺子,翠喜还端坐在店铺之中,其他人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梅饼铺子的老板已经被赶进了备货间里,一整天都没让她出来。 看到羊献容回来了,翠喜立刻起身迎接,轻声说:“梅饼铺子周围有不少人盯着,幸而咱们关了大门,奴婢让慧珠时常搬搬抬抬,还唱了几句,应该是没人怀疑的。” 袁蹇硕和贺久年等几个武卫也凑了过来,袁蹇硕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能够看得出来的是赵王的几个武卫,还有几个是司马囧和司马义司马亮的人,其他的倒是没有见到。他们盯了一会儿也就走了,当然很有可能也还在附近。” “把大门打开,我再坐一会儿。绿竹还没回来?”羊献容将手中的烧鸡交给了慧珠。 “附近这些绣楼酒楼妓坊什么的,也是会订一些的。”方敏敏的头更低了一些。 “方敏敏。”羊献容的声音严厉起来,“既然你是绣衣使者,本宫也就有权命令你做事。但这事情有很大的危险性,你可愿意?” 此时她跪在羊献容的脚下,显得多少有些紧张和拘谨。毕竟,刚刚早上羊献容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资格上前说话,只是被绿竹“教育”了一顿之后,就老老实实在备货间里和家人伙计待在一起整理货物。 看到羊献容手中的翡翠扳指,她更加恭敬起来,甚至是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才低声说道:“草民方敏敏,自幼入宫,幸蒙先皇喜爱,在御书房做事。太康八年出宫,就在此经营了梅饼铺子,至今十四年,一直无风无雨,为当今皇上腌制一些可口的小食,也传递一些消息。” “你与宫中什么人联络?”羊献容摩挲起翡翠扳指,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她看了看这间小梅饼铺子,之前也是在街上路过瞧见未进来,但若是这样说来,自己曾经几次上街也都被她看到过,那么,她会不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绿竹?绿竹又告诉了大公主?大公主是告诉了皇上司马衷还是张度? “草民是与宫中茶水房的费主事联络的,每三日送一次梅饼子进去。”方敏敏低着头,看着羊献容的鞋尖,“皇后娘娘这双鞋子沾了药渣,可否换一双?或者草民帮您擦擦?” “那倒不至于。”羊献容又摸了摸翡翠扳指,看来这些绣衣使者散落在大晋的各个角落,都是死忠之人。“本宫只需要你去司马颖王府对面的那个落芳茶楼,想办法看到那个点茶婆婆的女儿又又的相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看到她的样子。一旦看到之后,立刻进宫,无论何时。” “皇后娘娘。”方敏敏俯身磕头,“大公主既然将这信物交给您,也就是让我们全权听您的指令。刚刚绿竹姐姐也是这样吩咐的,所以,即便是您要我,草民的性命,也是可以的,随时都可以的。” “这茶楼开了不足半年时间,生意很是一般。”方敏敏想了想,“这事情好办的,我去推销一些梅饼子给茶楼就可以。” “那倒不必了。不过,你倒是仔细……”羊献容笑了起来,看着她,又看向了备货间里已经收拾好的一包包梅饼子,“你也给其他人供货?” “绿竹还没回来。”翠喜低声说道。 梅饼铺子的老板娘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极为和善,据说这店铺也是十几年的历史,洛阳城里也很有名气。 “让梅饼铺子的老板娘出来吧,我和她说说话。”羊献容拿起了桌子上的梅饼子,吃了一块,酸甜可口,很是美味。绿竹这次跟她出宫,目的就是要把绣衣使者都联络一遍,让洛阳城的这些人都知道目前是大晋皇后羊献容手持翡翠扳指,拥有指挥他们的最高权利。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因为……”羊献容顿了顿,“旁的也就不说了,这个又又大帽子包头,不太容易看到真面目。那个点茶婆婆应该是会些武功的,店里伙计和厨子有不少……具体的,你自己看着办,尽快,一定尽快。” 店铺不大,前后三进小院,前店后厂,家中人口不多,加上伙计也只有十七个人。梅饼子的销量极好,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所以,这老板娘也是穿金戴银,显得很是贵气。 “是。”方敏敏又俯身磕头,看起来极为规矩。 “还有一件事情。”羊献容想了想,伸手向翠喜拿了个大荷包,里面全都是银两,“这里大约有一千两,你去把洛阳城里所有药铺的羌活买回来,无论多少,都买回来。不够的,你先垫上,稍后找本宫报账,实报实销。” “好的。”方敏敏这个样子也应该是受过训练,或者说是先皇司马炎亲自调教过的绣衣使者,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是低头答应,老实做事。不过,这观察能力也是极强,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 “注意安全,注意莫要让旁人盯上你。”羊献容还是叮嘱了一句。 第178章 强逼孙秀做决定 成都王司马颖即将在花灯节纳妾的消息传了出去,又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特别是他已经将门口的白色灯笼取了下来,换上了红色灯笼,引起了孙秀的极度不满,甚至找到司马伦说起了此事。 羊献容提早差人告诉了司马伦,若是孙秀来抱怨,就一定要让自己来处理。 司马伦这几日的心思都不在这里,常常说身体抱恙不来宫中。所以,孙秀来找他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直接就把人给支进了宫中。 孙秀看着羊献容一脸的轻松,气不打一处来。“皇后娘娘,这晓荷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怎么能让他们将丧灯取下呢?” “已经满了七日吧?”羊献容倒是一脸平静,看着孙秀,“已经入土了?” “未曾!”孙秀极为不悦,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怎么说也是天元宫,皇后的所在地,孙秀如此不顾礼仪,还犯了脾气,张良锄立刻就走了过来,好言道:“孙大人,这样不合规矩。” “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孙秀气得就差大喊了,“皇后,你妹妹尸骨未寒,你就让你的婢女嫁进去,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羊献容倒是没有坐着,一直站在大殿之中,看着气急败坏的孙秀。 自羊献容住进天元宫后,这里已经被重新收拾过。那些花花草草全都不要,只有干净的青石板路。大殿和房屋之中虽然少不了象征大晋皇权至高无上的金饰以及奇珍异宝的物品,但羊献容也是让张良锄他们能收起来的就都收起来,莫要摆在外面显得太过招摇。 她这里虽然与司马衷的正阳宫的布局类似,但也是过于朴素和干净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孙秀瞪着眼睛。 “我在帮孙家找出凶手。”羊献容披了件外衣,简单的妆容却显得清丽优雅,可比孙家的那些女儿们好看太多了。就连孙秀在心中都暗暗赞了一句羊献容的容貌。 “什么?你知道凶手了?”孙秀皱着眉。 “祖父莫要高声,你可知我身边全都是各处的眼线么?”羊献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透着一丝嘲讽,“那么多人来我这里刺探,观察,甚至想看看我是不是已经拿到了皇上的玉玺,是不是?” “……你拿到了?”孙秀竟然问了这么一句,又自觉失言,只好轻咳了两声,板着脸说道:“那些奸佞小人,觊觎皇权之人,都该杀。” “祖父,你可愿意帮我,而不是司马伦?”羊献容忽然话锋一转,直接看向了孙秀。 “什么?”孙秀又差点喊了出来,不过看那个样子,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你觉得,是孙晓荷重要,还是我重要?”羊献容也不着急,依然在慢慢说着。翠喜和张良锄已经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大殿的门,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一个站,一个坐,大眼瞪小眼。 笼火里的黑炭忽然发出了轻声的劈裂声,更映衬出这一刻的安静,以及孙秀莫名地紧张。他竟然开始怕了羊献容,是她一脸牲畜无害的样貌,还是那眼中莫名能够看透人心的光? “你是何意?”他企图用自己长辈的身份强撑形象。羊献容轻轻笑了出来,“祖父,半年前您可曾说过要护我周全一辈子,才令我父亲最终点了头的,对不对?那今日,你是不是要帮我呢?” “帮!”孙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那好。如今我替孙晓荷报仇,您就要站在我这边,莫要再动摇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司马伦造反呢?” 就这短短的八个字,却让孙秀浑身一震,双眼瞪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羊献容看着孙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知道么?” “我……”孙秀紧紧抿住了唇角,略略苍老的面孔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你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你现在都不知道要如何了?因为这些王爷们都在各地蠢蠢欲动,你和司马伦走得近,但又想讨好司马颖,现在还让自己的儿子去接触了司马囧吧?你以为司马伦不知道吗?你想给自己留一手,但你觉得哪个更靠谱呢?是你的孙晓荷?现在已经死了。还是你的儿子?但司马囧被司马伦武力镇压下去了,还是你自己?司马伦对你也未必全都相信吧?那你现在还能依靠谁?除了我,还有谁?我有皇上的玉玺。” 羊献容一口气将孙秀目前面临的局面全都分析了出来,令他也有些心惊,看着她,喃喃地说道:“所以呢?” “所以,我帮孙晓荷报仇,然后让司马颖站在我们这一边,至少在司马伦或者司马囧之类的王爷内斗的时候,我们也有个依靠。” “为何是司马颖?”孙秀稍稍恢复了一些自我的思维能力。 “因为司马伦篡位成功的话,是要杀掉司马衷的,他总不能让自己的侄儿做太上皇吧?但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宠臣,但能够宠信到什么地步呢?之前丽妃的事情,董元赫的事情,您还没看清楚么?”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羊献容都觉得累了。 “我不相信你没有这样想过。话也只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说了。现在,如果您需要给孙晓荷一个王妃的名分,需要盖皇上的玉玺,我可以立刻做到。但我只要您日后都站在我这边,无论何时何地。” 孙秀藏在袖子的里的拳头都攥了起来,这的确是他的焦虑。之前是怕羊献容不行,现在又怕她太行了,锋芒过盛而给自己招惹祸端。 他不想让羊献容做贾南风第二么?他可以用外戚的身份掌管朝政,司马伦都要靠边站呢。现在,他很含糊,但又不得不立刻做出选择。 短暂的沉默着,炭火又在笼火之中噼啪响了起来。 每一次决定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上一次,他选择支持司马伦,硬生生逼着自己的弟弟把外孙女献了出来做傻子的皇后。这一次,他要站在傻子的皇后身边,支持她。 第179章 各持己见不相让 对于要将自己的婢女嫁给司马颖做妾的事情,羊献容丝毫没有遮掩,反而是大大方方地带着人回了羊家做准备,她还对外宣称这是因为皇上和司马颖关系好,看不得司马颖孤单一人,就特许皇后将婢女嫁过去做妾。 当然,这一次的筹谋也没有隐瞒自己人,她坐在羊家的正厅之中,和二哥羊献康商量起细节来。 羊家上上下下也是清扫干净,门楣显眼的地方挂了红绸。虽然不能和之前羊献容的大婚相提并论,但也给足了这名婢女的门面。 翠喜和兰香正指挥着袁蹇硕的禁军搬了十个空木箱子放在正厅外,并且用红绸扎成了花朵系在了大箱子之上,看着也很是喜庆。 但正厅里的气氛却不怎么好,羊献容一直黑着脸,二哥羊献康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刘曜则一直站着,背对着羊献容,看着跪在眼前的慧珠问道:“这事情的确很危险,但你若是不能以身犯险,就不能发现这新妇在花轿之中死亡的原因。但也有一点,你若是立下此功,日后必有福报,至少你与贺久年的婚事,阻碍会变得少一些,皇后娘娘和成都王都会成为你的加持。” “不行,不能让慧珠去冒险。”羊献容听到刘曜这样说,面色更加难看,“现在不知道凶徒会在什么地方动手,或者说用什么方式,慧珠只有蛮力,且不聪明,你要她如何应对?” “如果你不在花轿中安排人,必然会让凶徒发现端倪,若是没人前来杀人,你要如何?”刘曜转身问她,“若你把人嫁过去,进了门再死么?你还能有防备么?到那时,他什么时候杀人?天天有人跟着么?” “……每一次都是在花轿之中出问题,所以……” “那你笃定这一次也是在花轿中么?”刘曜还挺有道理的,“慧珠直接上花轿,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这一次,我们全都会在她身边做保护,不会让她出任何问题。” “如果她不出问题,那怎么能抓到凶徒呢?”羊献容也站了起来,虽然和刘曜比较起来,她的身材娇小,但那股气势却不容小觑。 就连羊献康都感觉到自己的三妹妹在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褪去了之前的稚嫩和娇柔,现在倒更像是一朵挺立起来的娇艳且极有气度的初生芙蓉,令人挪不开眼眸。 “三妹妹,刘大哥,你们都有道理,咱们再分析分析……”羊献康开始打圆场,“其实吧,大概吧,我觉得吧……” “我现在能够明确地告诉你,凶徒必然是花枝或是她的母亲余氏,也就是那个点茶婆婆和又又。”羊献容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说出了凶徒的身份,一旁伺候的张良锄,和站在正厅里正琢磨要如何张口劝架的袁蹇硕都愣住了,这两个人都见过当年的花枝和余氏。 “怎么是她们?”袁蹇硕问道,“这两人离开洛阳城很久了,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了……” “难道不会回来么?”羊献容瞥了袁蹇硕一眼,“你应该还没有见到落芳茶楼的点茶婆婆,当然了,如果你看到她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毕竟她用浓妆油彩遮住了面容,也许这么多年身形也是有些变化的……她们就在司马颖王府的对面开酒楼,必然也是笃定没有人能够将她们认出来。” “可是……为什么?”张良锄小心翼翼地问道,“不都退婚,也拿了金子走人了……” “因为恨,因为嫉妒。”羊献容看着刘曜,“所以,她们一定会在新妇花轿中动手,因为她们不能容忍任何人嫁给司马颖,她曾经定下的夫君。” “……为什么是点茶婆婆?”刘曜有一点疑惑,“怎么能确认?” “别这样问我,容易乱。现在,我来重新说一遍。”羊献容面对这些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话也有些累了,整了整裙摆,坐直了身子,讲起了她的想法:“司马颖死了五位新妇,都是在迎亲花轿中死的,尽管有说是急病而亡的,但急病死五个,就太过怪异了。若是有一个人不想司马颖娶妻呢?这么想之后,就很容易理解为何这些人会在花轿中死的原因。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是谁恨司马颖?破坏他的婚事?这么多年来,因为他顶着克妻的名衔,也没有贵女敢嫁给他。所以,当大皇姐说了花枝曾与司马颖有婚约的事情时,我便立刻想到是她的问题。” “花枝若是不想司马颖娶亲……她可以不接受退婚的……”羊献康说道,“为何要杀人?” “因为得不到,就要毁掉。”羊献容轻哼了一声,“若司马颖是负心汉,她可以直接杀了司马颖。但偏偏不是,偏偏是她自己毁了容貌,才被退婚的,这口气咽不下,自然也看不得司马颖娶别的女人。” “如何发现了花枝的踪迹?她们消失了十多年了。”袁蹇硕也忍不住说了话。 “因为羌活。”羊献容掏出了自己从药铺掌柜那边默写下来的又又的药方,“这味药材很是珍贵,产自陇西,运过来也很费功夫。当年太医苑有过记载,余氏带着花枝离开时,将太医苑所有的羌活全都拿走了。就是因为花枝需要这味药,她们离开应该是一路去了陇西,为了吃这个要更方便一些,也便宜一些。毕竟这一副汤药就要五十两,就算有金山银山,这每日一副,也是吃垮了家底的。” 刘曜此刻也点了头,因为他知道这个价格。“那个又又,怎么能断定是花枝?” 羊献容听闻此话,却笑了起来,“刘大哥可会拆文解字?” “什么意思?”刘曜摇了摇头,他这个异族已经算是懂得汉文化很多的人了,但这么问起来,他有点不悦。毕竟他也一直很用心地学习汉文化的所有衣食住行,或许比羊献容看的书都要多一些呢。 羊献容看他不高兴了,也不再转圈说话,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了毛笔,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枝”字。 第180章 纷然杂陈不可弃 “木十又。”羊献康已经明白过来,“又又。” “或许,这也是她的小名呢?”羊献容轻叹了一声,“花一般的年纪却忽然口鼻歪斜,不能嫁给心爱的人,任谁也会意难平吧?更何况,还一直有人怀疑是有人下毒……是害她性命,还是司马颖的性命,至今也没有定论,对不对?” 张良锄和袁蹇硕都知道当年的事情,都点了头。张良锄说道:“这事情我也依稀听师父讲过,因为当时很多人都说是当时的太子下的毒。” “这事情我也求证过张总管,他给的理由很充分,板上钉钉的皇位,没必要杀自己的弟弟们。从这里推及出去,既然皇储的位置都定下来了,下面的弟弟们想的应该是得到一块富庶的好封地,等成年之后就赶紧离开洛阳,风流快活做‘土霸王’就好了。” “咳咳……”张良锄竟然轻咳了起来,羊献容都没瞟他一眼,继续说道:“先不管花枝为何忽然口鼻歪斜,但就因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花枝的母亲余氏,本就是失去了花将军的倚仗,又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从一开始的心慌害怕到积极治疗花枝的病情,但又因先皇出面退了婚……这一连串的打击,心里也是极为愤恨的。可是,花枝离开皇宫的时候,就看她们拿走了那么多的药品,就证明花枝的状况一定不好……” “嗯,是这个意思。”羊献康立刻点头同意。 “我们再来假设一下,余氏或许还在想,若是能够治好花枝的口鼻歪斜,她们回到洛阳,凭借着她是花将军遗孀以及花枝和司马颖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还是能够重新夺回那些荣华富贵的。但问题是,司马颖在转过年就有了自己的封地,并且带着自己的母亲程妃去了封地,并且也订下了新的婚事。余氏和花枝自然是气不过,就去了蜀地,接二连三地杀了司马颖的新妇,造成了他克妻的印象。这之后,她们为了羌活这味药,不得不来往于蜀地和陇西之间,也很是疲惫。幸而司马颖‘克妻’,没人再敢给他说亲,那她们也安心治病。只是,这些年,司马颖又回了洛阳,并且接管了宫中的大小事物,又在废后以及各项事务上展露头角,甚至有隐隐超过司马伦的意思……” 说到这里的时候,羊献容还是忍不住看了刘曜一眼。刘曜的眼中也有些震动,只是看着羊献容。 袁蹇硕是受命于司马伦的,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羊献容的目光在转向于他,轻笑道:“袁统领若是不爱听这个话,也是可以堵上耳朵的。若是传给司马伦听,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卑职不敢,也不愿。”袁蹇硕立刻跪了下来,“卑职是护卫皇后娘娘安全的,只听皇后娘娘的。” “哦。”羊献容又轻笑起来,心里也想着,果然那些许青山源源不断的银子塞进了禁军武卫的小金库中,这些人都变得相当听话了。 “前夜,已经有人看到了又又的真面目,的确是口鼻歪斜,并且她也是见过年少时的花枝,对此很是肯定。”羊献容的绣衣使者梅饼铺子的老板娘还是很能干的,想法设法摘掉了又又的棉帽子,看到了她的样子。那又是另外一场故事,也很是令人唏嘘。不管如何,老板娘方敏敏确认之后,就立刻进宫告诉了羊献容。“为何花枝要在司马颖家门口开茶楼?这用意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爱而不得而生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恨得杀死他的所有新妇。” 羊家正厅里一片安静,大家都在想着羊献容的话,也明白了若是慧珠上了花轿,必然极为凶险。 “所以,杀人的方法是什么?”羊献康又问道。 “这个事情我还不能确定,但二哥掀开花船的帘子时有股幽香,司马颖掀开孙晓荷的轿帘时也有股幽香……之前的那些新妇……我没有找司马颖求证,但我猜测,极有可能是下毒。但是,这毒是怎么下的?我不知道。” 又是一片安静。 正厅里每个人都在想着羊献容的话以及她的问题,这事情目前还无解。 “皇后娘娘……”一直跪在一旁的慧珠忽然小声喊了一声,“其实,没关系的,奴婢倒是愿意试试,看看到底是如何下毒的……万一奴婢被下毒了,还会坚持一口气告诉皇后娘娘……” “胡说!”羊献容急了,“这是什么鬼话?你见过那些新妇么?死相都极为狰狞,必然是剧毒!你要做什么?让本宫送你去死么?你也想让本宫一辈子不得安宁么?”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慧珠立刻低下了头,“就是说说……皇后娘娘莫要生气……” “慧珠,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这是你的性命和我的良心。不管贺久年会不会找我算账,就单单是我,若是见你因为这件事情死了,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其实……也没事。奴婢还没有正式跟着皇后娘娘,那卖身契还没有过到宫中……” “是么?”羊献容立刻拿起了手边的毛笔,立刻写下:婢女慧珠,自此归羊献容所有,生死不弃。然后,掏出自己的私人印章按了上去。 这套动作极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慧珠的面前,把这张纸交给了她,“拿着这个,我让你死的时候,你才可以死。” “啊?”慧珠吓得赶紧接了过来,但又小声问道:“这写的是什么?奴婢不认字……” 这下羊献容又无语了,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慧珠瞪大了眼睛,“皇后娘娘,这可不好吧?” “现在,你是我羊献容的婢女,可以唤我一声女郎,而不是皇后娘娘。” 这样一来,慧珠的身份要和翠喜兰香相提并论了,即便是皇宫之中,她的地位都会比绿竹更高一些,因为她这张纸证明她是羊献容的私奴,且不可弃。 第181章 正阳殿前泪痕湿 羊献容死活不肯让慧珠上花轿,但在婚礼当日,她还是要梳妆打扮做足表面功夫,站在花轿旁边走一走的。 刘曜也没有坚持,只是说同意了她的做法,剩下的事情他来安排和处理。 因为当日羊家也不会办礼仪,羊献康代表羊家家主坐镇,而刘曜作为异姓兄弟倒是可以为婢女妾室的婚事帮忙,且将花轿送去司马颖的王府。 羊献容身份太过尊贵,只能派人送些贺礼,不能现身,不合规矩。 一切都商量妥当之后,羊献容才带着张良锄等人回宫,又和皇上司马衷报备这个事情。司马衷又在和刘美人玩投壶游戏,看到羊献容走进来的时候,忽然尖叫了一声,以极快地速度躲进了龙床的帷幔之中。刘美人立刻站了起来,拦住了羊献容的路,竟然有点恃宠而骄地意味:“皇后娘娘,今日臣妾伺候皇上……” “哦。”羊献容看了她一眼,模样标致,身形丰腴皮肤白皙,这么冷的天,竟然大半个膀子露在外面,怕是刚才也正在勾引皇上呢。“刘美人,见到本宫不行礼么?” “在寝宫之中,应该不用吧。”刘美人拿捏起了司马衷的毛笔,“刚刚同皇上一起写字,现在手中有先皇的字帖,不方便给皇后娘娘行礼呢。” “哦。”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刘美人,以及她手中的字帖,转身走出了司马衷的寝宫,但却对跟着的袁蹇硕说道:“后宫女子对本宫不敬,是不是可以打死?” “是!”袁蹇硕极有眼力劲儿,已经带着人冲了进去,将刘美人直接掀翻在地,捆住了手脚。 刘美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声喊了起来:“你们是谁?我是皇上的宠妃啊!”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抓刘美人的?”司马衷终于从帷幔之后探出了头,张度已经快步走了进去,站在了龙床一侧。 “回皇上,刘美人对皇后不敬,可直接处死。”袁蹇硕话音未落,刘美人已经痛哭嚎叫起来,“我没有啊,皇上救我啊!” 司马衷又将头藏回了帷幔之中,低声问张度:“怎么?哪个皇后?不是死了么?” “皇上。”张度叹了口气,莫要藏起来,这是羊家皇后,是您喜欢的羊咩咩。 “哦,对哦。”司马衷又从帷幔之中探出了头,“羊咩咩回来了?” “回来了,刚一回宫就到您这里来了。”张度扯了扯帷幔,“前几日不是还给您带回来烧鸡么?很好吃吧?” “对哦,很好吃哦。”司马衷又往出探了探头,看到眼巴巴泪汪汪看着他的刘美人,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皇上,刘美人对皇后不敬,皇后不高兴了。”袁蹇硕回话很是及时。 “哦,那杀了吧。”司马衷竟然没有一点留恋,直接下了命令。刘美人这下傻眼了,愣了一下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皇上啊,不可以啊!臣妾错了!臣妾知道错了!皇后娘娘啊!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敢了!皇上啊!皇后娘娘啊!” 那叫声真是要多凄厉有多凄厉,就连正阳宫外都能够听得到。这里好歹也是大晋皇帝的居所,前面连着大殿。大殿之上,司马伦、司马颖以及孙秀孙旗等大臣正在议事,猛地听到女子的惨叫之声,都吓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羊献容极为有耐心,依然站在正阳宫殿外,也不顾寒风凛冽。 皇宫这种地方,金碧辉煌之中,每一砖每一瓦都透露出庄严与威严。若是手中有权利,杀死一个美人还不简单。就算是刘美人背后是士族名门,那又如何? 她没有下令杀,袁蹇硕也没动手,只是任由刘美人嚎叫痛哭求情,喊得嗓子都已经嘶哑了。 她裹紧了身上的貂裘大衣,只是抬头看了看这里,只见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正阳宫的殿柱是圆形的,两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实用与装饰完美地结合为一体,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气魄。 可是,这还藏在帷幔之中的皇上司马衷,真的是一点帝王气魄都没有,甚至还因为刘美人的哭闹捂住了耳朵。 张良锄和翠喜跟在羊献容的身后,手里还拿着刚刚在街市上买的梅饼子以及姜糖。羊献容不动,他们也不动。 就在司马伦实在是听不得刘美人的哭喊之声,带着司马颖以及一众大臣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站在风口中的羊献容冻得通红的小脸,以及正不断流出的眼泪。 “容儿!”孙旗可是亲的外祖父,也顾不得礼仪快步跑了过来,孙秀紧跟其后。两个老臣这般模样,其他大臣更是不知所措,围过来也不是,不围过来似乎也不对。 司马伦皱着眉,看了一眼司马颖。司马颖也是一脸错愕地看着羊献容的这般模样,心里疼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孙旗已经拉住了羊献容的手,那小手冰凉。“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莫哭莫哭,祖父在这里。” “容儿莫哭,祖父给你做主!”孙秀拉住了羊献容的另一只手,“是不是又有女人不知好歹了?” “算了,我这个皇后做得也累了,我回去了。”羊献容的声音有些沙哑,满脸都是难过。 “到底怎么了?”孙旗急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容儿,祖父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看得出来,这个至亲还是真的急了。 羊献容哭着说道:“那我就是出门买了吃的回来,想给皇上吃嘛。谁知道他和他的美人在玩,他的美人还挤兑我,说不能给我行礼……就那个样子嘛……真是太羞耻了……” 众人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正阳宫内,刘美人本来就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被袁蹇硕他们几个武卫按到之后,更是春光外泄,不成体统。 “皇后娘娘啊!皇上救我啊!王爷救我啊!”刘美人还在杀猪般地喊叫着。 羊献容低下了头,眼泪更是珍珠般地低落。心里却在冷笑:蠢人,真蠢。 第182章 争风吃醋乱后宫 羊献容这般柔弱的模样早已经占了先机,这些皇族大臣都是见过贾南风的凶恶模样,还曾经见过贾南风持刀直接杀了侍寝的妃子的血案现场。因此,当众人看到刘美人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立刻都明白过来,完全站在了羊献容这一边,嗡嗡地说了起来。 “太不像话了!” “这是大晋的皇后!” “不知廉耻!” “竟然在这里争风吃醋!” 张良锄也是个机灵的,对着孙旗孙秀说话,但那声音刚好能够让其他人也听得到。“皇后娘娘心善,想着雨露均沾,希望后妃们都能够有机会为皇上开枝散叶……可这刘美人竟然持宠而娇,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觉得皇后娘娘不够强势,软弱可欺。” “真是太过分了!”孙秀直接吼了出来,“容儿是大晋的皇后!刘美人算什么东西!” 司马伦黑着脸,看着刘美人,又看向了右仆射刘成武,这可是刘美人的远房叔叔,当初他可是想尽办法把刘美人塞进了司马衷的后宫,之后却因为贾南风,这么多年没有承欢受宠,他也差点遗忘还有这么一个人。结果现在好不容易侍寝几次后,竟然闹出这样和皇后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也有些发蒙,不得要领。 这种情况,还是先跪下来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时候也没有了。花白头发,身材臃肿的五十几岁的老男人,跪下来的时候也有些力不从心,差点就歪倒在地。 “皇后娘娘息怒……”这话一出,似乎又不太对。羊献容现在是泪流满面,委屈万分的状态。刘成武赶紧又改了口,“皇后娘娘,刘美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您随意处置好了……” “这都说什么呢?”司马伦的脸更黑了一些,“皇后年纪小,哪里见过这样腌臜恶心事。这刘美人也是过分了,先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袁蹇硕这个时候倒是听了司马伦的指令,不管不顾地将刘美人拖走行刑去了。并且,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一块破布堵住了刘美人的嘴,令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看起来似乎还想挣扎,但都是无效动作。 看到这样的处置,羊献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甩开了孙旗孙秀的手,掩面打算走开了。但这两个外祖父怎么能让她这样离开,又追了过去。 翠喜和张良锄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后,很是客气但黑着脸说道:“各位大人留步。” “哎,容儿莫哭啊!”孙旗急得跳脚。 “容儿!莫哭。”孙秀也跟着跳脚。 司马伦瞥了一眼还藏在帷幔之中的司马衷,也真是一声长叹,转身走了。 司马颖想追上羊献容,但觉得这样更是不妥,只好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赵卓。赵卓立刻会意,闪身不见了。 既然主要人物都走了,大家也就散了。大臣们跟上了司马伦和司马颖,又回到前面继续议事了。不过,这群人也都在摇头,说是羊献容还是女娃娃,真是委屈了。 孙旗和孙秀被翠喜等人挡住,也没有再追上去,只得又冲着羊献容柔弱的背影又喊了两句:“容儿,莫哭啊!” “请大人们回去吧。”张良锄躬着身子,“奴才们会照顾好皇后娘娘的。” “哎……”这两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又长长地叹气后,跟上了司马伦他们。 此时的羊献容虽然还是在抹眼泪,手指都冻得有些僵硬。但是她的脚步可没有停下来,急急地往天元宫走。直到走过长长的夹道,吹透了冷风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寝宫。 兰香和绿竹都在寝宫之中,看到羊献容满脸泪痕自己走了回来,都愣住了,忙不迭地去迎她。兰香还将羊献容抱在了怀里,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暖她。 绿竹立刻去为笼火添了一块炭,然后又去端了热茶,后来觉得应该不成,直接拿了床被子要给羊献容披上。 羊献容抱着热茶,喝了一口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去给我弄点热粥喝,实在是太冷了。” “是。”翠喜转身出去吩咐了,随即又转了回来,对羊献容说道:“外面并无可疑的人,还没有人过来。” “嗯,把宫门紧闭,也莫要有什么声音。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我身体不适,睡了。” 不过,现在不过是未时,太阳尚未偏西,还有余光正白。 张良锄应了一声,去宫门口吩咐黄门小太监去了。 羊献容又喝了一口热茶,披上了绿竹抱过来的被子,然后又抹了抹眼泪,才又说道:“现在尽量低调就好,我无事的。” “那奴婢给您打盆温水,先擦擦脸,莫要生了冻疮。”绿竹的动作也很快,快步出去准备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兰香还是抱住了羊献容,紧张地问道。 “这是我的错,太过于锋芒毕露,是会给自己招惹祸端的。”羊献容压低了声音,“老祖母说得对,我有时候的确有些肆意妄为,但现在这个深宫和权势面前,我的小聪明并不够用,甚至会因此惹出更多的是非。” “女郎。”兰香紧紧地抱了抱她,“老祖母不也说,正是您的聪明或许才能够在这个乱世中活下来么?” “但我身后的人都太弱了。两个外祖父完全不成,皇上……更不成,竟然还在后宫睡觉玩投壶……” “司马颖呢?”兰香的声音又小了许多。 “他若是反了呢?” “什么?”兰香差点喊出来,又立刻闭了嘴。 “前日我在屋里看到的腊梅,你可知那品种和猩红的颜色,只可能是许昌之物。许昌是谁的地盘?是司马囧的。” “他们两人?司马颖不是和司马伦是一伙的么?”兰香一脸的错愕,“司马囧不是被赶出了洛阳?司马颖要是反了,女郎为何还要为他去掉‘克妻’之名?” “这事情不是很有趣么?”羊献容冷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是刚刚在皇上那里明白过来的。这样的日子,刘美人竟然哄着皇上喝冰乳酪,真是其心可诛,其人可杀。” 第183章 恨极蠢人不自知 这厢羊献容闭了天元宫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出,就连张度拎着大食盒站在门口都被拦了下来。 小太监苦着脸对张度说道:“皇后娘娘说她身体不适,睡了……她让奴才这样说的。张总管,这个……奴才也不能让您进去呀。” 张度皱眉跺脚,“你悄悄让我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奴才不敢呀,张主事和绿竹姑姑都瞪着眼睛,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小太监都已经跪在了地上,哭腔都出来了。 “那你把张良锄叫出来。”张度无可奈何。 小太监一听这个还是能办到的,就麻利地进去喊张良锄。很快,张良锄就跑了出来,低声喊道:“师父啊!” “皇后娘娘怎么样了?还哭呢?”张度先把大食盒交给了他,又往天元宫里张望了一下,宫里没有人走动,静悄悄的。 “刚刚绿竹伺候洗了脸,现在正坐在寝殿里和兰香翠喜她们几个说话呢。”张良锄也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就让张度快速进了宫门,又让小太监赶紧把大门关上了。同时,他也嘱咐道:“现在,不管任何人都不要开门,即便是司马伦,孙秀孙旗,司马颖,赵卓,袁蹇硕,羊献康,这些人都不给开门,记住了没有?” “是是是。”小太监更加紧张起来,端起了架势守在了门后,一动不动。 张良锄拎着食盒,半引着路请张度进了羊献容的寝宫。这里的门窗都已经关上,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 “皇后娘娘,张主管来了。”张良锄站在门口小声回禀。 不一会儿,绿竹将寝宫的门打开,让张度进来了。 寝宫内的光线略微有些暗,张度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此时羊献容已经换回了大晋皇后的日常宫装,看起来温婉可人却很是憔悴。不知道为什么,张度竟然觉得很是心疼,甚至比皇上司马衷当时摔断了腿还要难过一些。 他又想跪下来,但羊献容轻咳了一声,他就仅仅是躬身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带了些吃食过来。皇上觉得有些对不起皇后娘娘,已经赏赐了一千金,一会儿就会送过来的。” “张总管有心了,多谢皇上。”羊献容的声音中辨不出喜怒。 “那个刘美人被打五十大板,差不多小命也就没有了,宫里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张度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嗯。”羊献容又应了一声。 “皇后娘娘莫要难过,皇上……也是玩心太重,刚刚也没明白……稍后,可能还会喊其他人去的……”张度说这话的时候,略微卡顿,但意思也很明显,这皇上的确是个傻的,你就别计较了。 羊献容看着他,愣愣的,半晌才说话,“张总管,我问您一件事情吧。” “您说。”张度有些忐忑。 “记得大婚那日,您引着我进了皇宫上了大殿,那一刻,我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了上去,您是从哪里走的?竟然比我还快的站在了皇上的身边?” 张度愣住了,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事情? “是不是有密道?这密道只是通向大殿么?还有其他的出口么?”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有么?”羊献容看着他。 “有。”张度说道,“只是先皇命人挖的,因前朝骚乱,皇宫也都被烧过几次。先皇就想着弄条密道出来,万一有人在大殿行刺,他也好跑出来。其他的地方……皇上的正阳宫有一条,能够通往璇玑殿的。璇玑殿那边据说也有,但只有许真人和先皇知道,老奴知道有,但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已经外面的出口是哪里?” “左右不过是宫外吧。”羊献容叹息了一声,“回头您去看看,悄悄的,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发生了什么?”张度紧张了。 “这事情或许您比我知道的要多吧?”羊献容依然看着他,但这一次目光灼灼,令张度的眼光躲闪起来。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这多人都觊觎皇上的位置,您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尽心尽力,贾南风倒了之后,只有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您说吧,是谁要上来?什么时候?”羊献容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但也够直接,因为她也不想再绕圈子了,目前的状况,她不得不考虑一件事情,也是之前羊玄之最担心的事情:万一有人反了,她这个大晋的皇后会怎样? “皇后娘娘……”这一次张度真的跪了下来,张良锄已经翠喜兰香绿竹统统都跪了下来。 “我先说一句吧,今日这事情就是因为皇上床前的那碗冰乳酪,看起来不过是冰乳酪,但以皇上的饮食习惯以及他整日里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若是真的喝下了这碗冰乳酪之后,就会像花枝那样口鼻歪斜,若是没有足够的苏合香丸以及羌活,怕是性命堪忧。” “皇后娘娘。”这群人竟然喊得还挺整齐的。 “你们也跟了我这多日子了,难道还没看明白么?这花枝哪里是中毒的,不过是中风而已。只是当年花枝年纪小,没有人往中风的事情想。当然,也不排除当年就有人想陷害给皇上,让他背负毒杀弟弟的名义,然后好渔翁得利。当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很有可能再也查不到传播这些流言的人究竟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花枝就是中风而已。油腻,重糖,冰饮,闷热的天气,激动且难以自持的心情……这一切都是中风的诱因。” 羊献容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忽然又轻笑起来,“张总管,您天天顺着皇上的意思,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而会被人家钻了空子的。若是冰乳酪真的喝下去了,怕现在我都要做寡妇了!” 她是真敢说,张度都吓得坐在了地上,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 “先皇肯定知道花枝是中风了,只是,那名太医被杀掉了,流言又被广泛传播,这个秘密被隐藏起来。当年的皇上就是傻的,张总管你……也是极蠢的,只知道照顾好皇上的吃喝拉撒睡……也没照顾好!” 第184章 火光又起火凤凰 张度跪在那里,已经是满面通红。 羊献容看着他,继续说道:“这些王爷都在蠢蠢欲动,我们怎么办?你有想过么?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听命就好。”张度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气得羊献容扔了茶杯。 “你觉得谁上位会不杀我们?” “……”张度无言以对。 羊献容又扔了一个茶杯,热茶流了满地,碎茶杯在地上打着转,看着有些惊心。“我今日只是提醒你们,莫要只看到目前的状况,以为没有了贾南风,就没有了危险,其实,更大的危机在后面。另外,也不要以为我与司马颖袁蹇硕他们关系好,就想着一切都是太平的。若是有一日,无论谁翻脸的话,我们都是一条死路!都给我精神起来!” “……是。”这几个人跪在地上磕头,看起来也慌张了。 “从现在起,本宫不会外出,那些眼线实在过于多了。但你们的耳朵都要打开,替本宫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度岂能不明白,他更清楚目前朝堂的状况,不过是苟延残喘罢,往后的日子只能是更加艰难。 花灯节这一日,宫中依然是张灯结彩,热闹且杂乱。 皇上司马衷又开始宠幸赵美人和连美人,整日里开开心心地和她们玩捉迷藏,虽然腿还一瘸一拐的,但不影响和美人们玩耍。 张度倒是悄悄更换了司马衷的食单,增加了不少清淡之物,并且将那些甜品冰饮全都禁止带入正阳宫。赵美人和连美人虽然也是极尽所能逗皇上开心,但也始终不敢过于张扬。毕竟那个刘美人已经剩下半条命,就看还能挺几天了。 没有人知道羊献容在天元宫寝殿发脾气的事情,但很多人的确发现原本还会来宫中向司马衷请玉玺的司马伦来的次数变少了,很多旨意直接盖了他的印章就发了出去,并且他也越发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开始渐疏远了孙秀孙旗等人。所以,羊献容的担心是对的。 兰香甚至悄悄问羊献容要不要写信给父亲羊玄之他们?但羊献容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到此为止,若是没事就是没事,若是有事,他们赶过来也是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可能白白失去性命,倒不如现在安于一隅,或许可以作为未来的后盾。 身边的奴婢奴才们支棱起来了,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转头告诉了羊献容。 虽然情势变得极为微妙和难以预测,但羊献容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让翠喜回了羊府,作为慧珠的娘家人送亲送到司马颖的王府。她则依然称身体不适,关闭了天元宫的大门,谁都不见。因为司马衷来过一次,又带了不少金银珠宝等物赏赐给了她,并且还在这里留宿一晚,以示恩宠。 慧珠是作为侍妾的身份出门,一切从简。就连嫁衣都是从成衣店中购买来的,也并非是正红色,而是砖红色。头上插了钗头凤,算是提升了身份。 该有的仪式还是要做足的。 羊献康作为家主坐在正座上,慧珠对他跪拜三次后,慢慢起身,由翠喜搀扶着,打算上花轿。因为是妾室,不过是一乘二人小轿。但若是仔细看,抬轿子的竟然是贺久年以及袁蹇硕。 这两人用毛毡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面目。 不过,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喊起来:“着火啦!” 循声望去,是羊献容闺房所在的院子,燃起大火的是羊献容的小书房,里面有不少珍奇孤本的竹简。羊献康一惊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拎起衣袍就往后院跑。“快些救火,三妹妹的书和典籍全在里面!” 刘曜本来是在花轿旁边守着,但听到羊献康这样说,也不得不跟着跑过去。翠喜自然是知道这个小书房对于羊献容的意义,放开慧珠的胳膊,急急地往后院跑去。慧珠听闻此事,也不管不顾地拎起嫁衣跟着一起跑…… 场面乱了。 羊家的仆从大部分都跟着羊玄之回了泰安郡,这边只留了几个老仆伺候羊献康的日常。这几个人年纪不小了,行动力也慢,就连找个水桶都很费劲。 翠喜本来还贴身盯着慧珠,后来也顾不上了,急急地往杂物间跑去翻找水桶,好在慧珠一直跟着她,也在杂物间找水桶木盆。 羊家也算是高官,宅子大部分为高阶的瓦房,砖石结构为主,按道理说是不容易起火的。羊献康冲过去看到的情形却是连窗棂都着了起来,里面那些竹简和书籍也正在燃烧着。 挂在书房里的一幅羊献容身穿大红嫁衣的画像,还是羊玄之亲手绘画好的,那上面的羊献容娇俏端庄,金凤嫁衣尤其华贵……现在也正在燃烧着。 “水呢?”他大吼道。 现在连两名“轿夫”都跑了过来,看到这样的状况也是面面相觑。 “不能用水!”轿夫之一的袁蹇硕吼了一嗓子,“用土掩盖。那些竹简和书籍遇到水之后,还是会坏掉的!” “土!”羊献康急得转了一大圈。 羊玄之讨厌在院子里种花种草,全都是用青石板铺垫院子。羊献容在这里也没有住太久,也没想着种些花花草草。现在,院子里反而是光秃秃的,连一丁点土都没有。 这些人只好又急急忙忙地跑出了羊府,从门口铲了土再冲回小书房灭火。这个往复就有些耗时,那些竹简燃烧得更加厉害了。 “还是用水吧!”翠喜已经拎着大木桶跑了过来,“这要是整个宅子烧了,女郎岂不是更着急?” 羊献康想都没想就接过了水桶浇了上去,后面有慧珠和几个老仆从也陆续拎着水桶过来,再加上之前挖过来的黄土,这几个人总算是把火扑灭了。 时间不长,但足够混乱。现在是泥水满地,看着狼藉一片。 羊献康攥了攥拳,心里竟然还涌起这样一个念头:三妹妹怕不是火凤凰转世吧?现在竟然连她的小书房那幅画像都能自己燃烧起来?这里面一直关着门,没有烛火灯油,怎么能着火呢? 第185章 谁是新妇红妆残 火刚灭,羊献康就招呼慧珠赶紧上花轿。 可慧珠的嫁衣脏了一大块,她又回去梳妆的那间翠喜的房里收拾了一下,才又低头走出来,匆匆忙忙地上了轿子。 花轿停在院子中,贺久年和袁蹇硕都去洗了洗手,才过来。翠喜的衣衫也脏了一大块,鞋子全都湿透了,看着有一点狼狈。羊献康掏出一块大帕子扔给了翠喜,让她先擦擦手和衣衫。 “换个鞋?”他低声问道。 “算了,送亲要穿红色的鞋子,我就这一双。”翠喜跺了跺脚,“反正也不远,等一会儿再换吧。” “行吧。”羊献康点了点头,“按规矩,我不能过去,你自己注意着点。” “嗯,女郎也叮嘱过的。”翠喜伸手还替羊献康整了整衣衫,也俯下身将他衣衫下摆的一大块土擦掉了。“这小书房烧成这样,女郎一定会伤心的。” 此时的刘曜也弄干净了自己的衣衫,瞥了一眼小书房的狼藉,心里竟然也有点担心羊献容会生气和难过,略略晃了晃神,才跟着羊献康和翠喜去了大门口。 这乘二人抬的小花轿从大门抬出,很是稳当,毕竟是贺久年和袁蹇硕抬的,自然是又快又稳。 翠喜和刘曜都跟在花轿的后侧方,走得也相当快。 这般情形,都不像是送亲的,倒像是赶着着急送货。 羊府和司马颖王府相隔不远,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到,长街两边全都是商铺,今日又是花灯节,大大小小的花灯已经挂满了商铺门口,等待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会点燃。现在这样红红绿绿迎着寒风晃动,很是热闹。 有人早早地站在长街两侧,对于今日送亲的事情议论纷纷。重点是当他们看到二乘花轿后面十个大木箱子的陪嫁,心生羡慕嫉妒恨,还纷纷说起这位大晋皇后的故事以及司马颖克妻的事情。 人群熙攘,声音鼎沸,更有想趁着花灯节挣钱的游商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行走,无论是炊饼或是包子以及烤红薯和糖葫芦,都是应有尽有。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秩序也乱了。 秦朝歌已经带着北军府的武卫过来维持秩序,生怕出什么意外。结果,还是有个烤红薯的炉火倒了,那些滚烫燃烧的炭火散落了满地,吓得人们惊慌地逃开,因此有了一小阵的骚动。 袁蹇硕和贺久年看到这样的状况,立刻提高了警惕,贺久年在前,见到有人横倒过来的时候,只是略微闪躲了一下。袁蹇硕立刻双臂用力,跟着改变方向,总算没有歪斜。 躲避炭火而四散的人们,咒骂着,又在秦朝歌和他的武卫们的吆喝声中离开了道路中央,腾出了长街大道。 顺利抬到司马颖王府门前的时候,司马颖已经等在了门口,他没有穿喜服,只是一身王爷的官服,紫蟒袍,黄金冠,看起来斯文有礼却隐隐有种肃杀之气。他的头顶是摇晃的大婚红灯笼,寒风中摇曳,却透着那么凄凉的意味。 赵卓带着六名武卫站在司马颖的身后一字排开,他们依然是精干的武卫服,黑红相间的颜色,没有任何表情,一直盯着这乘花轿走过来。因为之前有了那么多的不好情况,他们几个全都带了佩刀,甚至是暗暗将刀鞘打开,想着万一有事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刘曜是送亲的领头人,他站在王府前,朝着司马颖拱拱手,朗声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今日纳妾。草民将花轿送来了!” 司马颖看了刘曜一眼,客气地也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刘兄,稍后也请进府喝一杯薄酒。” “好。”刘曜这般英豪之气竟让围观的人想起了他便是那日将羊献容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议论之声就更大了一些。 刘曜可不喜欢这般张扬,已经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司马颖尽快从大门台阶上下来,去掀轿帘请新妇出来。他暗中摇了摇头,表示一路上并无意外。 司马颖稳了稳心神,大步走了过来,直接伸手掀开了轿帘。但也就在这一刻,他还是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口鼻,神色游移不定。 刘曜也顾不得礼法,立刻往轿中观看。一股奇异的香气在空中弥散开,他也立刻捂住了口鼻。 那里面端坐着一位面容娇媚的新娘,是活生生的女人。 但她不是慧珠,不是兰香,更不是翠喜绿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 她身着红砖色嫁衣,倒是和慧珠那件一模一样。 这模样长得也不错,看着很是标致周正。没有上妆粉,一张白净的脸庞,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只是嘴角隐隐流出的血破坏了她的美感,令人觉得万分诡异。 “你是谁?”刘曜想伸手从腰间取下软剑,但面对这样的新妇似乎又不应该刀剑相对,他只好退了半步。 “颖哥哥,你不认识我了么?”这女子笑得很开心,但她一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司马颖还是上前一步,抱住了她,颤声问道:“花枝,是你么?” “是我呀,你看,我还是做了你的新妇,对不对?”花枝笑得很是灿烂,但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眼神也失去了光泽。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颖大喊着,摇晃着她的身体,“花枝,你为何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没等花枝回答,有个女子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秦朝歌眼尖动作快,立刻抽出来长刀打算拦截。但这女子的身手很是矫健利落,躲开了秦朝歌的长刀,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花轿旁边。 刘曜的软剑也已经从腰间抽出展开,拦住了她的去路。赵卓带着武卫们也摆出了阵型,将这女子团团围住。 但这女子头发花白,容貌竟然十分苍老,但她手中没有任何利器,并非是有杀人的意思,只是看着意识越发涣散的花枝大喊道:“你何必呢?” 第186章 富贵难求恨难消 “花枝!”司马颖又喊了一声。 “我在呀,颖哥哥。”花枝的气息变得微弱,她看了一眼那个老年女子之后,就只是看着司马颖,眼角也流出血。 是血,不是眼泪。 司马颖有些慌张,想伸手去擦拭。 但刘曜喝了他一声,“莫动,有毒!” 司马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止不住的颤抖。 “我要做你的新妇,从小就想做你的新妇,你可不可以娶我?”花枝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只有喘气的份儿了。她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他,但已经无法对焦聚光…… “娶你……”司马颖忽然将花枝抱了起来,也不管刘曜的阻拦,转身大步走到了王府的大门口。 就差一步了,只要司马颖抱着她迈进大门,她这辈子生生死死都算是司马颖的王妃,也算是圆满礼成了。 花枝在司马颖的怀里,瞪大了眼睛,渐渐露出了笑容。 可就在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的时候,司马颖忽然将花枝放在了大门青石门槛的外面,笑着说道:“花枝,你杀了我那么多新妇,你也只能走到这里了。有本事,你就自己爬进去吧。” 这话说的极为薄凉和冷酷,刚刚大家还略微有些感动的时候,这时候都有些懵了。 不过,花枝是不能再回答她了。 因为此时的花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瞬息之间已经毫无生机。 七窍流血,面容扭曲狰狞。 那老年女人又冲了上去,站在一旁的刘曜一剑穿透了她的肩膀,鲜血直流。 赵卓等六名武卫一拥而上,将她掀翻在地,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这女人桀桀地笑了起来,声音很是可怖。“司马颖,你真是狠心!花枝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够这样?” 司马颖回头看着这个老女人,冷笑了一声,“本王和花枝早已经退婚,喜欢又如何?喜欢本王的人多着呢?本王都要娶么?” “你……”这老女人也是被踩得一口气没上来,使劲咳嗽起来。 “赵卓,将她的手脚都捆起来,将外衫剥掉,注意些,可能有毒物!”一个很是冷静的女声从围观的人群中传了出来,随即,就有张良锄、绿竹护着羊献容走了过来。 她虽然不是华服,但也是贵女打扮,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气势。小脸板着,声音严厉:“余氏,都这个时候了,花枝也死了,你是不是想杀司马颖了?花枝舍不得,但你舍得,对不对?” 被捆住手脚的老女人正是余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啊啊啊啊”地喊了起来。全身上下被几个武卫摸了个遍,寻出了荷包,碎银两和一小包药饼以及火折子等物。 那几个武卫听说有毒的时候,都是用衣袖或是帕子将手裹住才开始翻找的。此刻,将所有的物品都扔在了地上,看起来似乎不过是平常之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羊献容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就对翠喜说道:“你掩住口鼻,用火折子把那个小药饼子点燃,然后放到余氏的身上……” “是。”翠喜本就是站在花轿的一侧,现在得了羊献容的命令,立刻俯身做这个事情。但余氏的表情明显已经变了,且“啊啊啊啊啊”的声音更大了,“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知道什么?”羊献容看着她忽然也嘿嘿笑了起来,“你认出我了么?你们家的骨里香烧鸡的确是很好吃的。” “皇后娘娘。”司马颖已经走了过来。 “王爷,有人故意做局,让你背负克妻之名十余年,现在案子破了,你问她就全都知道了。”羊献容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声音又略大了一些,“爱不得而生恨,杀了这么多人,余氏和花枝就是凶手!” 靠得近的人早已经目瞪口呆,听到这几句话之后又嗡嗡地议论起来。司马颖皱着眉,“都拖进去好好审问!” “王爷,就在这里审,让所有人都听到究竟‘司马颖克妻’是怎么回事!”羊献容的声音更高了一些,“省的那些流言蜚语,污人耳目。” “是有人下毒,害得我的花枝毁了容貌!!!”余氏吼叫起来,“否则,花枝早已经是王妃,和司马颖双宿双飞,荣华富贵……” “哼,真是笑话。给花枝下毒么?那你真是太高看你的女儿了!”羊献容很是认真地说道:“其实,早在当年,花枝被太医苑的太医们施救的时候,就有人确诊花枝是中风了,但你死活不相信她这样年轻,怎么可能得了老年人的病症。你要知道,中风不分年龄,它与饮食和心情以及作息时间相关。花枝喜欢油腻和重糖的食物,又因那碗过于冷的冰乳酪,加之当日酷暑之下,她更是因为看到司马颖获得了胜利心情极为激动,才忽然中风,鼻眼歪斜地躺倒在映柳湖畔,重点是,若当时立刻服下秦太医的苏合香丸,或许仗着她的年轻,会很快恢复过来,但你没有,你坚信是有人要下毒,因为你的女儿最美,最有才华,一定是有人嫉妒她即将要嫁给司马颖,要享受这泼天的富贵了!而你呢,母凭女贵,也终于不是悲惨的花将军遗孀,要继续享受无上的荣耀和金钱。结果呢,老山参吊命来解毒?却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令花枝终身口鼻歪斜,容貌尽毁。” “你胡说!”余氏还是吼着。 “我胡说么?那为什么喝了下祛风拔毒汤之后,花枝的病就有了好转?为什么你们拿了十万两黄金去了陇西?余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还能找回之前的荣华富贵么?” 余氏愣住了,看着羊献容,憋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羌活,骨里香烧鸡,以及花枝,不,那个卖甑糕的又又一直看向司马颖王府大门的眼睛。”羊献容又看了一眼翠喜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折子,“点了这个小药饼,扔在你的身上片刻,你就可以和花枝一起走了,并且也会是口鼻歪斜的模样……” 第187章 命里无时定强求 花将军战死沙场之后,余氏极为惶恐,没有了男人的庇护,那些用花将军的血肉拼回来的荣华富贵也将消失不见。 她带着年幼的女儿跑到皇上司马炎那里哭诉,说着自己本是花将军救下的孤女,想着报答他才做了他的妻,学了很多的武功,就想着与他并肩沙场,从容赴死。但现在有了如花似玉的女儿,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生活再苦,也不能苦了这个花将军唯一的女儿。 这番哭诉真的是肝肠寸断,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司马炎想着寡妇门前是非多,虽说余氏也可以再嫁,但应该也嫁不到护国将军这样身份的男人,若是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也少不得很多流言和非议,倒不如养在皇宫里,还能让自己博得一个美名。 反正皇宫大,多两个人吃饭也无所谓。 但他可没想到,这余氏打得主意是让女儿花枝找个年幼的皇子培养青梅竹马的感情,再凭借护国将军遗属的身份嫁给某位皇子,成为王妃之后,那些荣华富贵更胜从前。 她看上了十六皇子司马颖。 司马颖的母妃身份低微,不敢嫌弃她的遗属身份。并且,司马颖和花枝同岁,少年俊朗,也深得司马炎的喜爱。待到成年分封属地的时候,必然也会分到富庶的土地,日后真是可以做了富贵王爷,这辈子也算是可以了。 她便让花枝牢牢跟住司马颖,无论司马颖多嫌弃她,对她发脾气,乃至推到过她,都要忍住。 “儿啊,我们没有了你父亲,那些银钱也始终有花完的时候。你必须找到一个金龟婿,才是这辈子要做的事情。” 从小就为花枝灌输这样的理论,久而久之,看到了皇宫内外的世态炎凉之后,花枝也深深认同这样的做法,并且积极努力地博取司马颖的欢心。 其实,看过这么多皇子之后,花枝也真心喜欢司马颖,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他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其他皇子真是好太多了。她甚至降低了身段,在司马颖身边做他的跟班和婢女,为他忙前忙后。 小孩子也总有贪吃的时候,在宫中的物品又多,花枝很喜欢吃糖和油腻的肉糜菜肴,皇上和兄长们赏赐下来的那些司马颖不喜欢吃的东西,都塞进了花枝的口中,都是好东西,花枝喜欢吃。 出事的那日,她清早就已经觉得一阵阵眩晕,身体极为不适。余氏以为是她的葵水来了,还嘱咐她莫要让他人看到。喝完了太子赏赐的冰乳酪之后,她又急着给司马颖换衣衫。 走到半路上,觉得一阵恶心,就跑到映柳湖畔呕吐。呕吐之后更加眩晕,就一头栽倒湖畔大石之上。 禁军发现她立刻送去了太医苑,当时已经有太医怀疑她是中风,但因为年纪小又不是十分肯定。余氏想的却是树立起花枝是宫中权力斗争受害者的形象,让司马炎早早为花枝和司马颖已订下的婚事再下旨意完婚,就算是了却这桩事情。 当时有很多皇室宗族的人对于太子司马衷的微词颇多,所以她干脆趁太医相互讨论提出下毒假设的时候,直接说出冰乳酪是太子送来的,将下毒之说引向太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花枝这病情极为凶险,若不是秦太医塞了一颗苏合香丸,花枝的命都要没了。后来,有个太医提出花枝口鼻歪斜应该是中风后的面瘫,需要一两年持续不断地喝药,或许能够有好转,并且他还开了祛风拔毒汤的药方,说是很可能要喝一辈子。 喝了两副之后,花枝的病情的确有了好转。那太医说应该继续喝,多喝,或许之后还可以改改方子之类的话。可是,隔天他去救治司马囧的母妃时,没有能把人救活,令皇上司马炎大怒,将他直接杀了。 司马炎暴虐脾气大,一句话不顺耳就能杀人。特别是随着大晋皇朝的版图越来越大,他的皇权威严气势更胜。就在司马颖母妃跑去哭诉退婚的时候,司马炎同意了,余氏就不敢不同意。忤逆皇上的意思,就是死路一条。 她带着花枝去了陇西,想着先把病治好再说。花枝鼻眼歪斜的样子,虽然神志清醒了,但这相貌算真是毁了。 之后,得知司马颖要娶妻的事情后,她带着花枝风雨兼程去了司马颖分封到的蜀地,看着那如花似玉的新妇模样,她和花枝都要恨死了。花枝甚至想要自杀了结自己的性命。 但余氏告诉花枝,她会让司马颖一辈子都不能娶妻。 她们在陇西寻找药材的时候,有郎中看到花枝的状况后,提出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就是利用毒药的药性将花枝体内的湿毒引出来。这招极为凶险,搞不好就没了性命。 余氏和花枝都不敢尝试,但余氏留了个心眼,将这毒药的配方收藏了起来。在司马颖第一次娶妻的时候,余氏将这个毒药的配方翻找出来,做了一个小小的香饼,点燃后,趁围观花轿的人山人海的混乱,将香饼丢进花轿之中。 短时间内吸入大量毒烟之后,新妇一命呜呼,且面部表情痛苦狰狞,十分可怖。 第一次得手后,母女二人十分高兴。还在司马颖王府外的酒楼中装作无意闲聊状,说起当年许真人给他算命,说他克妻的事情。结果,流言开始传播,等到接二连三娶妻,余氏和花枝都在一旁下毒,令新妇死在花轿之中后,坐实了“克妻”之名,也就没有人敢再向司马颖提亲了。 倒是这个时候,花枝心软了,对余氏说还是离开蜀地去陇西生活吧。但陇西那样贫寒的地区,余氏怎么可能忍得住? 她要回洛阳,繁华的大晋都城,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即便是花枝这副模样无法再替她改命,她自己也要想办法。 洛阳城有的是灯红酒绿,也有许多有钱的男人,她很快就找了个开酒楼的富贵老板做姘头,之后竟然也燃起了这个毒饼弄死了富贵老板以及他的全家,将他的家产全都归了自己所有。 第188章 风折花枝多情种 花枝依然没有断了想嫁给司马颖的念头,她每日都在喝药,喝极贵的祛风拔毒汤,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容貌还是可以恢复的。不过,十年过去了,她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但也好不了多少。 余氏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将富贵老板的酒楼卖掉,盘下了司马颖王府对面的店铺,开了一家落芳茶楼,还将请人将女儿的那首诗写在了墙壁之上,寻常人只道是附庸风雅,一笑而过,也根本没有在意这首诗的含义,甚至都没有人仔细读过这首诗。 花枝艳丽红满天,蜀江春水拍山流。 容颜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为了掩人耳目,余氏扮做点茶婆婆的模样,满头银发,戴几朵大红花,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装扮得艳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每日赚下的辛苦钱,也都给花枝买了汤药,一碗碗熬好让她喝下去。 花枝喜欢吃甜食的毛病一直没有改过来,还在陇西学会了制作甑糕,就每日里守着大木桶甑糕,坐在茶楼门口,看着司马颖进进出出,心中更加难过。 贾南风被废之后,司马颖执掌皇宫内外的一切大小事务,每日里忙着进进出出,也有不少高贵权贵登门拜访。这时候的他已经和那个皇宫中的少年不可同日而语,也和在蜀地为王的青年完全不同。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权利范围的扩大,他那英武之姿,龙之骄子的模样是多少大晋女子的非分之梦。 仅仅过了半年,又传出司马颖将要再娶妻的消息,并且还是一妻一妾同时娶进门。 花枝从茶客的闲聊之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没有吱声,坐在落芳茶楼的门口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司马颖王府门口悬挂出了红色灯笼后,她才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对余氏说:“娘,香饼还有么?” 余氏立刻就明白了花枝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即便是没有,她也能赶制出来。落芳茶楼的骨里香烧鸡极为有名,腌制烧鸡的香料之中就有香饼需要的药材,更能够遮盖住那股子香气。 按照北军府的要求,在司马颖婚礼那日,王府对面的所有店铺都关门歇业一日,以防止有危险发生。花枝,也就是买甑糕的又又还是坐在了茶楼门口,包裹得十分严实,看着春风满面的司马颖发呆。 因为要娶两个新妇,余氏特别将酒楼的厨子和伙计安排出去,一个故意在人群中挤着卖红薯,一个挑了大粪站在岸边看热闹,目的只有一个,制造事端,令所有人分神的时机,她将点燃的小小香饼从轿子的小窗口或是轿帘打开的瞬间快速弹入。 小小香饼只需燃烧片刻便能产生大量毒气,新妇在密闭的空间内吸入之后,来不及反应就将气绝身亡,并且查不出任何端倪。因为轿帘在打开后,那股子香气就会飘散,旁人都会以为这是新妇的香粉所致。 她的武功极好,更为了练就精准度,所以更是每日在茶楼点茶,为的就是臂膀不抖,眼神凌厉。 两名新妇死了之后,司马颖“克妻”之名更加广泛传播,来茶楼喝茶的人每每闲聊起来,也都会说上一番。余氏听到之后心情极为愉快,但花枝却日渐沉默。 因为她那日看到司马颖掀开轿帘的时候吐了一大口血,脸色惨白的样子十分心疼,看司马颖的口型,还在说:“羊咩咩,我是真的克妻呀。” 陇西大雪,羌活这味药材变得千金难求。现在用药维系着,身体还能动,但口眼歪斜,口水总会控制不住流出来。若是断了药,她的四肢就会麻痹,疼痛难忍却动弹不得。 活着,都变得很困难,嫁给司马颖,更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人间妄想。 很快,茶楼的客人又说当今皇上疼爱自己的弟弟,不忍他顶着克妻之名,说什么也要把皇后的婢女送给司马颖做妾,花灯节那日就送来。 皇上是个痴傻之人,又肆意妄为,他做任何事情,百姓都无可奈何,也当做一个笑话说出来。但听者有心,余氏问花枝:“你每日里这样坐着有意思么?” 花枝不回答她。 余氏也没搭理花枝,又继续做了有毒的小小香饼,等着花轿送来的时候,找机会下手。她的执念是:你不娶我的女儿,我让你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照旧安排了厨子去人群中卖红薯,然后趁乱将燃烧的小小香饼弹入花轿之中。之后,就像是每一次得手之后一样,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司马颖脸色煞白地看到一个面目狰狞,死相可怖的新妇,这也是她最快意的时刻。 但这一次,她竟然发现司马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是自己的女儿花枝,是容貌短暂恢复的花枝。 花枝已经不能再回答任何问题,因为她的身体都已经变得冰凉。那花枝是如何进入花轿的呢? 这个问题,只有慧珠捆来的那个小伙计才能回答了。 花枝知道母亲余氏一定会杀了新妇,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脑海里却总是回忆起司马颖吐血的那一幕,心里就变得很疼。这种疼痛不断放大,令她常常听不到别人说话,呆呆地出神。 甚至有一日晚上为茶楼关门的时候,被赶过来的一个女子急急地揪住了衣衫,说是要给自己的小儿子买些甑糕吃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女子可能也是着急,以为花枝没有听见,非常无礼地掀掉了花枝的大厚棉帽子,令她口鼻歪斜的容颜暴露在外。 那女子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摘掉过这个帽子了,夏日刚过就戴上了棉帽子,让新来的那个小伙计都嘲笑了她很久。 洛阳夜晚的寒风真的很冷,一刀刀割在脸上的时候,她竟然不觉得疼。或许因为是在黑暗之中,她也没有立刻将棉帽子戴好,甚至就以这副模样站在了司马颖的王府门口,看着紧闭的黑漆大门上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摇曳生姿,喜庆非常。 第189章 环环相扣步步惊 花枝给了小伙计一百两银子,问他:“这一百两银子可以治你姐姐的产后风的痛症,也足够让郎中为你的大外甥看病。然后还会剩下不少银钱,你也不用来这里做伙计,每日里也真是太辛苦了。” 小伙计的名字叫做二牛,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和当年的花枝一般大小,似懂非懂。“又又姐,我干的不好么?那日是我的错,把那个漂亮的小女郎吓到了,但是她不也没有说什么,还买了咱们十只烧鸡么?我可是给她挑的全是最大最肥美的,有一只我本来还想自己留着吃呢。” “你来了三个月,偷吃偷喝茶楼多少东西?”花枝摘了棉帽子之后就没有再戴上,那副模样也着实吓人,只是看着二牛,都令他有些胆怯。 二牛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我没有。” “那你兜里是什么?难道不是刚才客人给的铜板你扣下了一枚?”花枝就算是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也不是傻子,她看得见,听得见,心里明白的很。 “我我……”二牛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了,并且吓得发抖。 “呵呵呵,还是年纪小,被吓一下就慌了。”花枝忽然就笑了起来,那模样也真的不会好看到那里去。“当年啊,我拿了颖哥哥的印章盖在了我画的画上,送出宫去卖钱,还真的有人买,真是挣了不少钱呢。颖哥哥那日发现了,要我把印章还给他,还要我去把那些画都买回来,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就去皇上那里揭发我,赶我和我娘出宫去……我也真是怕呀,吓死了,不,没吓死,就是吓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你也想么?” 她说的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二牛闲聊,吓得二牛不住地往后退,想着找准一个机会干脆跑掉算了。但他可没想到,花枝竟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上的命门处,瞬间半边身子都麻痹了。 疼都喊不出来,二牛的脸色发白,眼中全是恐惧之色。 “你收了这一百两,替我做一件事情就好。”花枝又看向了他,“可以么?” 二牛只得拼命地点头,还是保命要紧。 司马颖纳妾当日,花枝带着二牛悄悄溜进了羊府的后院,她躲在柴房里换上了与新妇相同的砖红色嫁衣,然后等慧珠上花轿的那一刻,让二牛立刻点燃小书房里的书籍和竹简。她则悄悄进了翠喜的房间,耐心等待着。 等到大火扑灭,慧珠回房间收拾整理衣衫和头发的时候,她趁慧珠不备,铆足了力气用一根木棒击打了慧珠的头背部。慧珠应声而倒,她只让二牛将昏过去的慧珠拖到角落里,然后可以逃生去了。 她则低着头,匆匆走进了花轿,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直到路边有了骚动的声响,那个燃烧的小小的香饼子飞进花轿之中的时候,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那香饼的确是太小了,味道也真的很香,甚至令人想大口吸一下,平静因轿身晃动引起的慌张感觉。 当然,她很高兴。 因为之前,给这个方子的郎中说过要以毒攻毒,说不准就能够令美貌恢复。现在,她都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脸上各个器官在扭动,不受控制。 虽然很疼,但是,这又有何妨呢? 她现在是司马颖的新妇,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 司马颖在掀开轿帘的那瞬间惊讶之后,没有喜悦,甚至是厌恶。自己明明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美貌七八成,他怎么还是这样讨厌她? 但是,这小小香饼子的毒性真大,她之所以还能坚持这样久,正是因为身体里有残毒未清,并且她也有执念——嫁入司马颖的王府之中。 司马颖的表情并不开心,走到大门口,把她放在地上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但他的眼中已经全是厌恶嫌弃以及不屑。 是啊,司马颖一点都不喜欢她,是她从小听了母亲余氏的话,一心一意要做司马颖的王妃。 慧珠可不是一般娇滴滴的女子,她除了会些功夫之外,也很扛打。就算是同贺久年以及刘曜比武的时候,都不肯落败,坚持到最后。这忽然被人从背后偷袭,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回击。 但余光看到这人竟然和自己穿了同款嫁衣,不由得心念一动,先躺倒再说。刘曜可是对她说过,只要穿上这件嫁衣后,就要随时注意,凶徒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若是死,也要想办法留下线索。 她很听话的。 那女子匆匆走了之后,慧珠保持不动的姿势,任由一个少年拉拽着脚将她藏在了床底下,然后这人蹲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情形。能够听得到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喊起轿,随后就是大门被打开,花轿被抬了出去。 等待院子里平静下来,少年悄悄在房间里开始翻找值钱的东西。翠喜的房间还有一些首饰以及刚刚没有用完的胭脂水粉,都是羊献容让翠喜从宫中给带出来的高档货。 等到他将能搜刮的物品都用被单裹成了一个包袱,打算就这样出门去了。慧珠才揉着刚才被打疼的地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所以,当慧珠拉住了这个少年背包,冷笑着问他:“你带着姐姐的胭脂水粉,想要去哪里?” 那少年怎是慧珠的对手,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她掐住了颈项,呼吸困难。 听到动静的羊献康跑了过来,看到慧珠这般模样,直愣愣地问道:“那上了花轿的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慧珠真是直率,“反正我没上去。” “那贺久年和袁蹇硕会不会有危险?”羊献康又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约不会有事情吧,一般死的都是新妇,抬轿子的都没事。”慧珠单手将被单包袱皮里的所有物品全都抖落,然后将这个少年捆了个结结实实,对他说道:“你做了什么?全都说出来。否则,我不止是要了你的命,还会要了你全家的命。” 少年哆哆嗦嗦,羊献康也哆哆嗦嗦,他可没想到慧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190章 薄情转是多情累 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清楚了。 司马颖“克妻”不过是人为制造的结果,就是因为爱而不得。 王府门前早已经人山人海,洛阳城的人都在看这场大热闹,但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可怜司马颖背负了克妻之名这么多年,还是余氏花枝母女两的悲惨人生。 司马颖捡起了那个小小香饼子,轻笑了一声,竟然就点燃了它,然后塞进了余氏的口中。余氏都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司马颖,那样子似乎还想在说:我是护国花将军的遗孀,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但香饼子燃烧得极快,那烟气全都被她吸了进去。 按住她的赵卓和几名武卫在司马颖将香饼子投入她的口中时,就已经放开了她,并且退后数步。 刘曜已经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还想用自己的衣袖替她遮挡口鼻,但羊献容推开了他,并且厉声问道:“我说过的,不能让慧珠上花轿!你做了什么?她是我的私奴,她的命只有我能够掌管!” “三妹妹。”刘曜看到羊献容发火了,有点意外,“如果慧珠不上花轿,不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了么?” “我说过,她不上花轿!和现在,她没能上花轿,是两回事,你懂不懂?”羊献容的表情极黑。 也就在此刻,余氏的面容变得极为狰狞可怖,她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挣扎的样子也只是扭动身躯,以及面上五官扭曲,口中还发出了咔咔咔的声响。 他们快速聚拢过来,唬得赵卓袁蹇硕他们又都端起了架势,面面相觑。 羊献容可没有丝毫退让,依然直直地看着他。羊献康和翠喜都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张良锄和绿竹也悄悄上前了半步,绿竹甚至摸了摸耳坠,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了些许异动。 羊献容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这样一通操作,竟然让洛阳城的人统统闭了嘴,但也没有人再说司马颖的斯文和善,而是冷血无情。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眼中也有极为复杂的光,“多谢皇后娘娘勘破此事,臣弟日后定然为皇后娘娘鞍前马后,绝不食言。” 司马颖王府的大门口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依然是黑漆大门紧闭,对面无论是茶楼还是小餐馆统统查封。他的亲随武卫在街上走了一圈,听到若是有人议论此事者,轻则棒打,重则仗杀。 司马颖还上前踹了一脚,说道:“真是便宜她了。” 他摆了摆手,刘胜刘固他们也都放下了身段,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去。 “我肯!”刘曜的声音极大。 刘曜在三日后离开了洛阳,给慧珠的那些空箱子假嫁妆倒是让刘曜给装的满满的,马车的车辙痕迹极深,证明也真是带了不少东西走。 这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但也断绝了司马颖“克妻”的传闻。那些关于司马皇室的各种传闻却甚上尘嚣,什么版本都有。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人竟然全都打了一个寒颤,自动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因为没有人想到一直斯文有礼的成都王司马颖竟然也有这样的表情,冷血,残忍。 “慧珠是我的私奴,我说她去死,她才可以死,你没有这个权利!”羊献容是真的发火了,“这一次是侥幸,下一次呢?在不能确定凶徒的情况下,你也会让你的兄弟们去冒险么?他们的命都不是命么?他们没有父母兄弟妻儿老小?如果我说,我让你为了我死呢?你肯么?” “好,现在,你去死。”羊献容盯着他,不错眼珠。 刘曜又点了点头,将信揣在了怀里。 这话说的,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是为了皇后娘娘,而不是皇上。 “那个,反正吧,你也知道的,三妹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但是生气起来,也是挺吓人的。”羊献康还是想再圆几句的。 她是将小小香饼子吞了进去,毒发得更快也更猛烈。很快就没有气息,但从她的死状来看,身体承受的痛苦远非常人能够想象。 羊献容看了司马颖一眼问道:“这事情本宫已经帮你解决了。日后就好好替皇上办事,莫辜负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司马颖倒是站在王府的大门口,看着地上死去的余氏和花枝,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让赵卓也将二牛杀了,并且派人去将落芳茶楼的人也全部解决掉。 羊献康、袁蹇硕、贺久年以及秦朝歌都赶紧去清理道路,让羊献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大家忙不迭地驱赶着人群,慧珠看了一眼刘曜,还是跟上了羊献容。 刘曜愣了愣,还是有了些微的犹豫。也就是片刻之间,人群中忽然走出了多日不见的刘胜和刘固,甚至还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也都是匈奴壮汉。 羊献康咧着嘴站在大门口送他,还递过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漆箱子,轻咳了两声才说道:“这个是慧珠一早送过来的,说是各样的药材,怕是襄阳那边没有……” “那个,我大哥在襄阳那边,我这里有封信要给他……刘大哥能够带传一下么?”羊献康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封信,那信封上的字迹明显就是羊献容的。 “好。”刘曜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但又不知道为何理亏了。 余下的事情就是司马颖要处理的,羊献容不管。刘曜看着羊献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带着人自己的人默默走掉了。 最终,刘曜笑了起来,说道:“三妹妹莫生气了,下次我不敢了,好不好,全都听你的。” 羊献容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只是又看向了刘曜,“我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花轿之中必然会有危险,你还要牺牲慧珠的性命,为何要这样?因为她是贱籍,她的性命不值钱,对不对?” “我知道的,所以,我才更喜欢三妹妹,和你的。”刘曜笑了起来。 “行吧,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的。”羊献康竟然还想往刘曜壮实的怀里躺一下,被他极为嫌弃地推开了。“刘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都喜欢我了,我躺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刘曜动作极快,甚至还退后了半步。“跟三妹妹说,我走了,回头给她稍些好吃的过来,让她变胖。” “刘大哥……”羊献康的脸都垮了下来。 第191章 有情无情亦惘然 其实,羊献容回到宫中也一刻不得闲,因为司马衷忽然又不喜欢和那些嫔妃美人一起玩投壶了,随着他的腿伤渐渐痊愈,他竟然想着要学武功,然后可以保护自己的皇后羊咩咩。 羊献容黑着脸坐在正阳宫中看着司马衷拿了一根棍子舞来舞去,慧珠怕皇上的手没有准头,一直站在她的右侧方瞪着眼睛看着。 “你的头……后背被打得……好了么?”已经回来了两日,羊献容依然不放心,因为她听翠喜说,慧珠的后背被打出了一道很粗的淤青,想必真的是不轻。 “还行。”慧珠咧嘴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我……奴婢这种皮糙肉厚的不怕的,奴婢小时候可没少挨打,这不也都活着呢么?” 羊献容皱着眉头,“但你终究是女儿家,莫要因为身上的丑陋而影响了你未来的婚姻。” “奴婢不是要一直跟着女郎么?哪里还需要有什么婚姻?”慧珠还回身看了羊献容一眼。 “什么?”羊献容也很不解。 “奴婢是您的私奴,那奴婢要是婚配,必须是您做主的。翠喜说,她们都不会婚配的,会一直跟着皇后娘娘,一辈子。” “瞎说,你们总是要婚配出去的。”羊献容笑了一下,“莫听翠喜瞎说,羊家没有这个规矩。” “可您现在是皇后娘娘啊。”慧珠还挺认真的,“奴婢真的可以,没问题。” “你的贺郎呢?”羊献容看到跟在袁蹇硕身边的贺久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皇上练习棍法,但凡看到皇上的棍子脱手,就立刻上前帮忙捡拾,忙得满头大汗。特别是在初春季节,竟然热得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粗壮且青筋毕现的胳膊。 羊献容是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没有多看,但慧珠一点都不避讳,还很是认真。所以,羊献容才会这样问道。 “没事,他也未必有多喜欢我,以后他就是世子了,奴婢就更高攀不起了。”慧珠的表情中也看不出喜怒。 “他说过喜欢你的……” “喜欢有什么用?”慧珠竟然笑了起来,嘴得很大,“皇后娘娘,花枝喜欢王爷吧,那又如何?这么多年这么痴情,还搞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最后呢?不是说死也就死了……” 就这么一句话,羊献容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随后,慧珠又说道:“奴婢倒是觉得刘大哥不错,有担当,有胆识。” “他可是差点要害死你的。”羊献容蹙眉,此时,司马衷的棍子再一次扔了出去,差一点把张度砸倒。张度也是满头汗,问司马衷:“皇上啊,咱们歇一歇吧。” “朕不累。”司马衷叉着腰,也就是甩了几下棍子,的确是一点都不累。 “要不,您先喝口水?”张度让小太监端来了温水。 “这个可以有。”司马衷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张度又递过来一块小梅饼子,司马衷也张嘴吃了下去。可能是觉得很好吃,他又张嘴让张度喂了三块,之后又觉得太渴了,就又要喝水,张度直接引着他去了大殿之中……还是张度有办法。 羊献容很是佩服他,这么多年能把司马衷伺候得舒舒服服,也没有受过太多的委屈,还在恰当的时候让皇上以极为有皇权气势的面貌出现。 但这个人,真的傻么? 一时间,她又开始怀疑了。 正阳宫的晌午时分,日头正在头顶很是刺眼,但也暖洋洋的令人感觉到十分愉快。那些红墙灰瓦黑漆大门,极为大气的矗立在那里,显示着大晋的威严和奢华。 羊献容觉得有些耀眼,不禁用手遮挡住了眼前的光芒。 慧珠看到之后,立刻用自己的手也替她遮挡,翠喜看到之后笑了起来,“傻慧珠,这怎么能挡得住呢?女郎是喜欢晒晒太阳的。” “哦哦哦。”慧珠赶紧放下了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现在正阳宫寝殿的大院落中,只有羊献容带着自己的人在这里,其他人都跟着司马衷进了寝宫。袁蹇硕看了一眼羊献容,留了几名武卫站在这里,其中就有贺久年。 贺久年倒是目光炽烈地看着慧珠,那个模样像是想与她交谈一般。毕竟慧珠被二牛打了一闷棍之后,两人还没有机会说过话。 但慧珠就跟看不见他一样,只是守护在羊献容的身边。 她们与武卫的距离有些远,所以贺久年也只能是看看,不能擅离职守走过来。 慢慢安静下来,慧珠才低声回答了羊献容刚才的问题。“刘大哥这一招的确很冒险,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就属于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即便是刘大哥说不要上轿,奴婢也会去的,到底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嘛。” “那若是你在轿子里,香饼子丢进来了,你能应对么?”这个问题很关键的。 “当然可以,奴婢也是练过的。”慧珠笑了起来,“可能那些巧力武功技巧奴婢不行,但若是奴婢真的与翠喜或是兰香对打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毕竟奴婢的力气大。” “你怎么知道兰香会武功?”这次轮到羊献容吃惊了,兰香一直作为她的替身存在,也是柔柔弱弱的,甚至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翠喜的确是功夫很好,大家也都看得到的。 “那其实看看兰香给您在屋里搬木箱子,整理那些抢救出来的竹简和书籍的时候,那个力气很大的,您肯定是不行,但她一点都不费力气。并且啊,练过武功的人,搬东西也都是有技巧的,不会用蛮力。就像皇上刚刚练棍子,其实就是不得要领,还是应该有人教他的。” “可别教他,回头真的会使棍子了,还不是到处打人,太可怕了。”羊献容都吓得撇嘴了。 “啊!皇上啊!”张度忽然在寝殿之中惊叫起来,那声音极大,吓得羊献容的脸色都变了,急急地往里面奔过去。慧珠的反应也极快,立刻拉住了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但也是给了她一股力气,让她的奔跑又稳又快。 这本事倒是不错。 羊献容心里这么想着,但被寝宫中的景象吓到了。 因为,司马衷昏过去了。 第192章 有道万恶淫为首 皇上司马衷昏倒了,这可是大事情。 半个太医苑的人都跑了过来,秦太医跪在龙床前为司马衷诊脉,一脸的黑青之色。 刚刚袁蹇硕和贺久年两个人竟然都没有把硕大身躯的司马衷搬起来,要不是慧珠冲过去帮忙抬了一下,恐怕他们再叫几个武卫都不管用。慧珠让袁蹇硕和贺久年分别抬头和脚,她直接托起了皇上的后腰,竟然就这样抬了起来,那两个人也没有多费力气,就将人放到了龙床上。 贺久年又想和慧珠说话,但慧珠很快就退回到羊献容身边。她看到已经有不少人涌了过来,生怕羊献容被冲撞到,就和翠喜张良锄护住了她。 羊献容还算是淡定,问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老奴伺候皇上喝了水,吃了两块小糕点,皇上说要去坐一下,结果还没有坐下去,就直接昏了过去。”张度满头满脸都是汗,也吓得哆嗦起来。想来,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许真人呢?喊过来看看。”羊献容提醒他,“许真人的医术高明……” “对对对,老奴亲自去。”张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跑得飞快。他这个年纪,都和先皇司马炎一样大,竟然能够健步如飞,看来身体还真不错。 秦太医给司马衷闻了冰片之后,司马衷很快就醒了过来,双眼迷离地看着围着他的众人问道:“这是怎么了?朕怎么躺着呢?朕是要练武的呀?” “皇上莫动,臣等再听听您的脉象。”秦太医的力气还挺大,按住了司马衷的肩头,让另外的陈太医和王太医都快速上前来为他诊脉。 “那你问问他,是要命还是他的美人?”许真人是真敢啊,羊献容都忍不住低了头。 “张总管,你把皇上的起居录拿出来。”许真人高喊起来。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许真人瞥了一眼,就又“哼”了一声,“有道是万恶淫为首,皇上是气血不足,肾亏脾亏,禁欲十日就好了。” 许真人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向了羊献容。 张度也不敢不听,赶紧跑去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将这位大晋皇帝司马衷的专属起居录交给了许真人,这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司马衷的吃喝拉撒睡,还有更多的细节。 许真人又看向了羊献容,“皇后娘娘,这事情您也要劝着点皇上,他虽然是春秋鼎盛之时,这种云雨之事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羊献容只好看向着许真人,许真人竟然有点生气的意味,问羊献容:“皇后娘娘近日是不是说让皇上雨露均沾?” 张度立刻不说话了。 很快,许真人也跑了过来,看到这么多人都围着司马衷,不由得大喝道:“都向外站,把寝殿的窗户打开。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关闭门窗,屋里的气味太差了。” “啊这……要问问皇上的意思吧?”张度有些结巴。 “有劳许真人秦太医。”羊献容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说话,声音略微有些小。 “皇上这是怎么了?”司马伦沉不住气,第一个问了出来。他可能也是跑得太快了,头上的发冠都有些歪斜,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是的,兴奋。羊献容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余光扫了到司马颖,他倒是没有说话,气息也很稳,并没有任何慌张之意。他只是看着羊献容,目光灼灼。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要太多。”许真人竟然还补充了一句,就连司马伦和司马颖都皱了眉头,看了一眼司马衷。“秦太医会开一些药的,补一补就好了,也无须太过担心,没什么事情。” 羊献容竟然又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司马衷死了,她是不是应该先逃出宫去?慧珠必然能够帮她开出一条路。 幸好许真人秦太医他们讨论的时间很短,并且已经达成了一致,就朝着羊献容走了过来。 等许真人看完诊之后,他的脸色竟然和秦太医以及陈太医王太医一样黑,并且他们还小声交谈了一番,应该是在讨论问题。 慧珠这个时候可就没有上前去帮忙,她老老实实地站在羊献容的身边,但也看着司马衷那边的情况。 “嗯。”羊献容的脸真是红了。 羊献容也没有上前,依然站在后面远远的看着。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储君是谁?她还没有孩子。 许真人发话了,袁蹇硕立刻带头去开窗户。寝宫可不小,里里外外的窗户竟然有三十多扇,木质雕花窗棂,很结实。所以,他们有些费力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司马伦和司马颖也得到了消息,全都赶了过来,看到司马衷坐起了身,表情也都好看了不少。见到许真人都来了,二人又赶紧向许真人行礼。 他真是口无遮拦,说话极为直白。羊献容在这一瞬间,竟然又觉得有些理亏。只是舔了舔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羊献容的脸立刻就红了。 羊献容依然没有动地方,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竟然让她一时间很难选择是先去看皇上,还是要听许真人秦太医他们的说法。 张度半跪在司马衷的床前对他嘘寒问暖。 羊献容也站直了身子,看着许真人。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无须向任何人行礼,除了司马衷。 许真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司马衷,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了璇玑殿。既然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众人都朝着皇上以及皇后行了礼也转身走了。张度跟着秦太医去煎药,羊献容只好走到了司马衷的床榻前,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那些美人好么?” “还还还行吧。”司马衷竟然还有点害怕羊献容,说话也结巴起来。 “这几天继续练武吧。”羊献容也琢磨了半天,美人们如果不能雨露均沾,搞不好又有人要说她是个妒妇了,真是难办。“练十天,臣妾再让美人过来,否则她们耽误了皇上练功就不好了。” “哦,好。”司马衷倒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和他那硕大肥腻的身躯很不和谐。 第193章 反复思量难判断 一群人忙忙碌碌收拾皇上司马衷的寝宫,因为羊献容很是嫌弃这里的混乱以及一股子臭气。张度干笑着说:“皇上这几日也没有沐浴,觉得天气太冷,也怕着凉。”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那些跪了一地的美人和嫔妃。刚刚她们听说皇上晕倒了,都赶紧飞奔过来看看情况。一个个也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甚至还有一个跑丢了鞋子,看起来很是狼狈。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羊献容皱着眉头,坐在正阳殿的主座上,看着这群人嫔妃红肥绿瘦,莺莺燕燕,倒也是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她也看了一眼司马衷的起居录,脸部止不住的抽搐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才问道:“怎么还在喝避子汤?” 张度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说让喝的,因为有些美人他实在不喜欢。” “不喜欢就别让她过来啊,现在这怎么话说?搞得自己……咳咳咳,收敛一点也好啊。”羊献容都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了,咳嗽了半天之后,问张度:“您也不管管么?” “老奴不敢。”张度又跪了下来,满脸的惶恐。 “行吧,都下去吧,这事情让本宫想想,和皇上商量一下。”羊献容硬着头皮将这些人全都轰出了正阳殿,少了那些轻微抽泣声,空气都好了不少。 目前司马衷还有二十名嫔妃,虽然地位都不高,但也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平日里也很老实,当然也是被贾南风打压得太厉害了。现在看到羊献容如此好说话,也都活跃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想到羊献容的天元宫走动一下。 不过,司马衷这个样子,这些嫔妃还是要控制住才好。羊献容下了懿旨,要求各位嫔妃整理自己的住所,抄写经书一百遍,为天下百姓祈福。 反正都是通用做法,做不做是他们的事情,但场面还是要控制住的。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张度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娘娘是否去看看皇上?或者一起吃晚膳?” “不了,本宫要去璇玑殿接怜儿回去了。”羊献容真想甩袖子,可是这样做也没有任何意义。司马衷这幅模样,不早应该在意料之中么?就连羊玄之的信笺里都隐晦地提到:傻怜无须理会,一切以己为上。 羊献怜真的傻么? 她在许真人这里虽然不言不语,每日按时喝各种汤药,也看不出有什么改善的迹象。羊献容走进璇玑殿时,许真人正在和羊献怜数竹简,那应该是一本散落开线的竹简书,上面还有不少蝇头小字,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楚楚。 许真人坐在一旁拿着几支竹简看着,羊献怜倒是抓起了一大把,又扔在地上,然后又抓起一把,再扔……如此反复,许真人也不生气。 羊献容就静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直到光线全部暗了下来,字也看不清楚了,许真人才将地上的竹简全都捡了起来,交给了羊献怜,问道:“今日你可能够重新整理好?” 羊献怜看着这一大把竹简,摇了摇头。 “那明日继续吧。”许真人也没有什么表情,摆了摆手,示意守在一旁的兰香可以过来带走羊献怜了。兰香轻步走过来,朝着羊献怜伸手,羊献怜已经很自然地能够搭住她的手站起身走了出来。 其实,还是有进步的。 至少,羊献怜已经能够明白许真人说话的意思,以及可以主动去拉兰香的手。在刚刚进宫的时候,她只能够自顾自地忽然说一句,或者傻愣愣的没有任何表示。 兰香拉着羊献怜走出来的时候,轻声唤了一句:“女郎。”然后要把羊献怜的小手放在她的手中,但羊献容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兰香,你带着怜儿先回去吧,我让人熬了些红枣粥,你带着怜儿去喝热乎的。” “好的。”兰香点了点头,就带着羊献怜先走了。 璇玑殿的大门和窗户全都是打开的状态,所以许真人完全能够看得见她的各样动作。 “进来吧。”许真人轻叹了一口气,又喊了许鹤年过来奉茶,“皇上那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你也无须担心。” “不是为了这个。”羊献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我是想问问许真人关于怜儿的情况……如果有可能,可以让她走么?” “走哪里去?”许真人愣了一下。 “回泰安郡,我父母的身边。” “为何?” “不安全。” “这有什么不安全的?在你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许真人的眼中精光闪烁,“无论乱世如何,你身边永远是最安全的。要知道,你可是凤命,逢凶化吉。” “难道贾南风不是凤命么?”羊献容的表情略带忧愁,“我身边的人太少了,怕真的有事情,没有人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事情……” “你不是拿到了绣衣使者的指挥权了么?我看平阳公主也没有要回去,看来这些人也是听你的了。”许真人让许鹤年给羊献容倒了满满地一大杯热茶,“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能这样诡谲的事件中还能够要来了绣衣使者,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你放心,经过司马颖这件事情,这些人对你都很是信服。容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莫要忧虑,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你管不了,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您也知道了什么?”羊献容的声音极低。 “你知道了?如何知道的?”许真人又小小地惊讶了。 “其实,都是小迹象,那些得不到的尊重,阴奉阳违的办事,已经忽远忽近,甚至是我的那两个外祖父已经被边缘化了……我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我也是有人可以告诉我的。所以……”下面的话,羊献容说不出来,但是她也读过史书,听过老祖母讲的那些故事,直到这天下分分合合,只是百姓苦,那些拥有无上皇权的人更是短命鬼。 现在,谁会是第一个动手的那个? 第194章 似傻非傻爱计较 “算了,你也莫要想那么多了,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事情。”许真人喝了一口热茶,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的确,他这茶香味十足,若是闭上眼睛品茗,甚至只能有种身在青山中的通透感,浑身还微微有了热气。 羊献容也有样学样地喝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倒像是某次刘曜向她形容地喝极好的清茶时的感觉——热茶入口的瞬间,忽然觉得是一道暖流顺着喉咙而下,温暖了五脏六腑,却令浑身的感官都能够打开,微微闭上双眼,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上的皮肤都在吸取能量,整个人变得极为轻盈。 怎么想起了刘曜? 羊献容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不好喝?”许真人像是能够听到她的叹息声。 “好喝,只是觉得这一整天真的累了。”羊献容放下了茶杯,许鹤年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只好又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我饿了。” “那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吃食,本来还想等着皇后娘娘若是过来,我还能蹭你一顿好吃的呢。”许真人笑了起来。 “那也是可以在这里摆膳的。”羊献容点点头,“可以么?” “可以。”许真人还挺高兴的。 张良锄都没等羊献容吩咐,就已经小跑着出去准备了。翠喜帮着许鹤年收拾起了桌子,忙碌了一阵子。 趁着功夫,许真人为羊献容诊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这思虑过重,时间久了,可是对身体极为不好的。” “嗯,之前为花枝那个事情,的确想了很多。”羊献容也叹了口气,“许真人,司马颖真的身孤妻绝么?” “你问我?”许真人笑了起来,“这句话可是我说的,但是如何参详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哎,我们这么傻,也是不懂的呀。”羊献容撒起娇来。 “你若是傻,这天下就都是大傻子了。”许真人敲了敲她手背的经脉和穴位,“过几日,我进山一趟,你那个傻妹妹和皇上的汤药之中都缺了一味草药,若是加进去,应该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顺便,我也去采些其他的草药,你也喝些平安汤,舒缓春天带来的郁结之气。” “什么草药?很好采么?要不,我也去?”羊献容还是少年心性,总是喜欢出去玩的。 “就是这里的老君山,出了洛阳的栾川之外,不远。那里倒真是极为秀美的地方,这是春初时节,草木生长,云海金光,倒是有不少奇异的景象。”许真人拿起了刚刚羊献怜反复扔在地上的竹简中的一根,上面的蝇头小字写着:山萸肉,补益肝肾,收涩固脱之功效。 “肉?荤菜?”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一下。 “哪里来的肉啊。”许真人都横了她一眼,“这是山茱萸的果实,只有初春才会有,并且就这么几天成熟期,若是过了这七日,要是想再有,就要等明年此时了。” “哦哦哦,那还是快一些去吧。”羊献容立刻点头,她的眼睛倒是没有离开这支竹简,那反面还有一行小字:常用于眩晕耳鸣,腰膝酸痛,阳痿遗精,遗尿尿频,崩漏带下,大汗虚脱,内热消渴。 看来,这药还是极为厉害的。 “这是不是扁鹊留下的药经?”羊献容忽然问道。 “哦?你的祖母说过什么?”许真人的表情又微微动了动。 “我就是猜的,据说当时扁鹊忽然被拉出去杀了,他的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他有个小徒弟,脑子也是不太好使,很多竹简还弄混了,一大包裹在一起送回了他的家。后来,就没有了后来。”羊献容眼巴巴地看着许真人手中的另外几根竹简,“我可以再看一眼么?” “看吧。”许真人都给了她。 的确是散落的毫无秩序,甚至上面还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很可能是因为泡过水,晕染了墨迹。甚至还有几根被火烧撩的痕迹,黑了一些。虽然字迹残缺不全,但很明显就是药经,还是她未曾见过的版本。 “您是何处得到的?”羊献容忍不住问道,因为这书很是珍贵,是扁鹊一生心血,却没有完成。 “就在一堆竹简之中捡拾出来的,真是可惜了。”许真人叹息了一声,但却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小怜竟然能够将这些已经打乱的竹简慢慢找出顺序,所以,你说她是傻的么?” “什么?她是如何找出来的?” “你看这些竹简,我们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上面的字,而她看到的是那些竹简烧过的痕迹,根据这些痕迹来判断那些是连在一起的,然后将这些再慢慢比对,然后挑拣出顺序。所以,她可不是傻,而是极为聪明。还有,或许是因为惊吓而精神失常,但若是能让她在安全的环境中,还是会慢慢好起来的。就像是皇上一样,没有外界的刺激和勾引……咳咳咳,他不会有问题的。” 羊献容又撇了嘴,“明白了。” “我后日去老君山,你若是想跟过来也可以,不过要宿在山里两日,你这娇滴滴的,可曾住过?”许真人笑了起来,很多话不说也罢。 “当然住过,我和二哥之前常在泰山里玩,晚了就在猎户的棚子里住一晚。” “好。”许真人看到饭菜全都摆了上来,荤素全都有,张良锄站在一旁,面色却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咬了咬牙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许真人,这是膳房刚刚做的……有一盘子鸡翅膀,是成都王特别交代给膳房为皇后娘娘做的,说是皇后娘娘喜欢吃鸡翅膀,所以在把落芳茶楼大厨打死之前,让他把骨香鸡的秘方交了出来,让宫里的御厨给按照方法做了十只,请皇后娘娘品尝。” “……他这……”羊献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人还记得她带着十只骨香鸡找他说纳妾的事情,那些鸡脖子和鸡头鸡爪子都留给了他。 这男人,真是特别小心眼。 第195章 春暖花开想出门 羊献容去找皇上司马衷说自己要跟着许真人去老君山采药的事情,司马衷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气血两亏,肾虚精疲的状态,还兴致勃勃地问道:“可以去打野山鸡么?野猪也可以。按照颖弟那个骨里香烧鸡的法子做些吃食,必然是好吃的。” 一看到骨里香烧鸡,羊献容就头疼,觉得那些鸡翅膀一点都不好吃。但司马衷似乎是爱惨了这些烧鸡,每顿饭都要吃一只,连吃三顿没有任何厌烦的感觉。 不过,羊献容还是去了御膳房,强行停了这个制作方法,一是因为制作方法实在复杂,耗时耗力并且需要不少香料和药材,另外她总是觉得这其中既然有那个有毒的小香饼子的原料,多少也会有些毒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司马衷本来就胖,顿顿吃一只鸡,还有很多别的吃食,实在是太胖了,真是难看。 知道被停了骨里香烧鸡,司马衷第一个闹起了脾气,甚至都不想和羊献容说话。羊献容也不着急不生气,只是和张度在司马衷平躺的龙床前说自己要去老君山的事情,引得司马衷来了兴致,甚至也想跟着去。 “张度,去准备一下,朕要去玩。” 张度苦着一张脸,看着司马衷,“皇上,不要吧,山里猛兽多,又很冷……” “羊咩咩都去了,朕要陪着她呀!”司马衷很有道理,“她是朕的皇后,她去哪里,朕都是跟着的。” “你要带那么多人,山里的野鸡都被吓跑了。”羊献容也不乐意了,她每次出门都极为简单,悄悄去悄悄回,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随,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 就像她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适在天元宫休息,但实际上还是去了司马颖王府门口,为最终揭开花枝和余氏的恶行提出了最有利的一击。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掩人耳目,让花枝她们以为不过是几个仆从去花轿过去而已,也没有过多的防备。 若不是如此,慧珠怎么可能仅仅是二牛打一棒子,很有可能就是一刀毙命了。 不管怎么说,司马衷竟然死都要跟着羊献容去老君山。最后,羊献容只好说道:“你去找许真人,他要是同意,臣妾一定同意。” “行。”这次司马衷的速度又是极快,鞋都没穿好,一溜烟地就跑去了璇玑殿。张度又在后面跟着,大声喊着:“皇上啊,您慢着点呀,仔细摔着啊……” 整个正阳殿都能够听到这样的喊声,羊献容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但还是强压下了那股子的不悦之情。她转头看了一眼兰香,兰香倒真是面无表情,低头看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许真人听说司马衷也要跟着去采草药,皱着眉头掐了掐手指,“看这卦象倒是没有什么事情。” “那就去!”司马衷高兴地拍了拍璇玑殿里的长条桌案,那上面的香炉都跟着抖了抖,许多烟灰扑簌簌地掉落下来,扬起了小小的尘烟在阳光下飞舞。 许真人看着这些香灰青烟发起了呆,十年前他坐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候先皇司马炎刚刚薨了,外面闹哄哄的,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待了很久,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脑子里全是“这大晋的气数怕是要尽了”的念头,心下竟然也有些惶恐,生灵涂炭,最苦的必然是苍生百姓。 “不可以带那么多随从?”羊献容拉住了司马衷的手,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说话,“莫要拍桌子,只有生气的时候才可以拍。” “哦,好。”司马衷笑了起来,“可以去?” “问许真人。”羊献容可不想担责任。 许真人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又在叹息,帝后二人在一起的画面极为不和谐,但又能如何呢? 他轻咳了一声才说道:“皇上出门是大事情,还是要让禁军们安排的。宫中的大小事务也是成都王来处理,让他先准备吧,我们再等两日出发也是可以的。只是……” 许真人从打开的窗户向外看了看,阳光明媚至极,竟然都有令人眩晕的光线。羊献容也看了出去,想着是不是要换些轻便的衣裳了。 “或许,山中会落雨,让大家多准备一些蓑衣吧。” “好的。”张良锄和张度全都躬身行礼之后退出了璇玑殿,就赶紧忙碌准备起来了。就算是轻衣简行,这帝后第一次共同出门,还是要有些派面的。 袁蹇硕还好,就是把禁军整编安排好,跟着帝后出门就好了。但司马颖可是直接烦躁了,他满脸黑地去了天元宫,看着羊献容已经换下了衣衫,正在涂抹香脂膏,打算再看一会儿书就睡了。 他侧了侧身,没有直面她。 “皇后娘娘可知这皇上出门的事情非同小可,又是要去老君山,那边……” “地形我看过了,平坦没有太多弯曲。许真人是去山中采药,有一味药也是皇上需要的,皇上就想跟着去。再说了,天气终于暖和起来了,皇上这种身子,也是需要动一动的。”羊献容可没有容得司马颖把话说完,就已经抢先说了出来,“皇上还说,颖弟也要跟着,可以一起去玩,你们兄弟二人也很久没有进山了吧?” 忽然拿兄弟情来压他,司马颖都愣住了,这种话还真的不好反驳。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司马皇族之中频繁异动,哪里有人在讲兄弟叔侄亲情呢? “应该提早准备的?”司马颖还是说了一句。 “要多早?”羊献容问。 “半年。” “那时候,我还没进宫为后,应该也预测不到今日的事情吧?”羊献容笑着看司马颖略微拉垮的脸,“颖弟何必焦虑呢?不过是去山里转转,你让皇上到了老君山走一走,就赶紧让他回宫了。就他那种性子,多半是想出去玩,但时间久了,也必然是困倦的。之后,我会同许真人进山采些草药……你莫要着急……采药这种事情,我在泰安郡的时候常常去,不会有危险的。” 司马颖可一点都不同意这个说法,“老君山地形复杂,就算是有平坦之处,也有陡峭山崖,再说了,那些珍贵药草都必然是人迹罕至之处,皇后娘娘岂能去冒险呢?” 第196章 此生能活三百年 皇上司马衷,极为任性。他认定的事情必然要去做,不做,不满足,怎么办?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闹啊。 所以,即便是司马伦黑着脸一早去了他的正阳宫刚张嘴说了一句:“皇上怎么能出宫去呢?” 司马衷立刻拍桌子,因为羊献容说这是表示他生气了。然后就开始跺脚,最后干脆坐在地上,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看得司马伦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下去了,只是吩咐袁蹇硕小心伺候,莫有闪失等,就匆匆走了。 羊献容站在正阳宫花园里的阴影处,看到司马伦从寝宫出来时的那副鄙夷嘲弄的嘴脸时,心情极为低落。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岂能不知这个傻子皇帝的行为举止处处透着痴傻愚蠢的模样,她又何尝愿意忍下去呢? “皇后娘娘。”许鹤年轻步走了过来,伸手拉住了站在她身边的羊献怜,“小怜,跟我走吧。” 每日里也是由兰香将羊献怜送到璇玑殿,许鹤年再带着她进去找许真人,无论是念经、打坐、喝药,都是他来做了。 “许师兄。”羊献容没有放开羊献怜的手,让她被两个人拉扯着,觉得很是不自在,就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但羊献容没有看她,只是对许鹤年说道:“我可以带着怜儿一起去山里采药么?” “师父没说不可以。”许鹤年瘦削干净,得了许真人十成十的样貌和功夫,但要比许真人看起来更斯文有礼一些。“皇后娘娘放心,我会跟着小怜的。” “好的,有劳。”羊献容松开了手,羊献怜依然看着她的姐姐,但没有说话。“怜儿去找许真人吧,晚上回去,姐姐给你准备了小梅饼子。” 许鹤年拉着羊献怜走了,羊献怜不住地回头看着羊献容,即便是穿越了花园,走过了月亮门,依然不住地回头张望。 老君山,因传说太上老君曾在此炼丹而得名,连绵盘亘数百里,各样植被层层叠叠,山峦走势时起时伏。 山地坳里,有湖泊、沼泽数十个,沿溪流成串分布,被称为“九十九龙潭“。潭水来自春天的融雪和夏季的降雨,清澈冰冷。湖水溢出后,汇成小溪,集为小河,穿越森林,最终奔向金沙江、澜沧江。这些冰蚀湖泊,形状各异,湖水幽深。 除了嶙峋诡怪的山地景貌,老君山还有一些奇特的自然景观让人惊叹不已。如在点心红石上,立足于此的人一天之内可以看见三次日出日落。每当冬至清晨,太阳会先从东方的缚虎岩升起,半个时辰后被“石猴祈天”挡住,然后再从山侧冒出,一个时辰后再钻入五指峰右侧,最后再从山背后跳出,就这样先后经历“三起三落”的过程。 每一次的“日出”和“日落”,都将山峰装扮得金光四射,瑰丽壮观,正如先人对人生长久的感叹之词:“世上方一日,此处已三天,一天当作三日过,此生能活三百年”。 出了洛阳,羊献容还慢吞吞地跟着司马衷一步三晃,但进入老君山之后,她已经在自己的轿辇之中更换好了轻便短襟,将头发绑在头顶,一副猎户女儿的模样,看得袁蹇硕有点发呆。“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采药啊!”羊献容笑了起来,身边的翠喜和兰香也是这般模样。羊献怜已经被许鹤年带走,跟上了许真人的步伐。 “这个……之前没说……”袁蹇硕又呆了呆,“那卑职要分出一队人跟着您的。” “不用不用。”羊献容看到慧珠已经折返回来,她也是短襟,看起来英气十足。贺久年又看着慧珠眼睛发亮,想和她说句话。但慧珠已经径直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前面是平坦的,不过转过去就要爬山了,并且您想去的九十九龙潭和点心红石应该还要再往里面走一走。” “嗯,带些干粮,我们先走吧。”羊献容一点都没有耽误,已经往前走去。 “哎……等等皇上呢?”袁蹇硕又喊了一句。 “那就别了,皇上能自己下轿辇就真的是不错了。”慧珠都忍不住吐槽起来,因为她看到司马衷竟然还没能从轿辇上下来。刚刚出发的时候,他就极为费力地爬上轿辇,那场面简直是难看死了。 “那卑职跟着您吧。”袁蹇硕现在更愿意伺候在羊献容的身边,总是舒服一些的。 “你还是跟着皇上吧。”羊献容摇头,“你看张总管已经没有力气了,快去帮帮他。我这边有慧珠和贺久年就可以的,他们两个动作也快。我们就去前面两个地方看看,陡峭山崖许真人自己去,也不会带着我的。” “哦哦哦,好的。”袁蹇硕也看到了司马衷的样子,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成都王说今日有事情,没有跟来……” “这个事情我知晓的,不妨事。”羊献容又笑了一下,不再理会他,就带着翠喜她们径直走了。 此时的贺久年终于能够和慧珠并排走在一起,心情也很是不错,还悄声与她交谈起来。慧珠的性格爽朗,看了一眼羊献容,发现她并没有不高兴,也就和贺久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 他们说的内容无非是这几日过得好不好,芫娘现在做什么呢?银子够不够用? 羊献容笑了起来,又加快了脚步,想给这两个人留出单独的时间。毕竟自从她和芫娘进入天元宫之后,一刻不得闲,都没时间和贺久年说话了。 羊献容越走越快,身体矫健,又在兰香的拉拽之下,动作更加快了些。 转过山坳,羊献康竟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羊献康身背了一个小包袱,短襟打扮,看起来也很是精神。 “二哥。”羊献容喊了一声,“许鹤年带着怜儿呢。” “看到了,就在前面。”羊献康拉了羊献容一把,翠喜和兰香都跟了上来,他们身后也都背着包袱,此刻看起来竟然是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带了不少东西。 贺久年在后面看到这样的情形,忽然心里一动:这皇后娘娘怕不是要跑路吧? 第197章 山峦云雨显神迹 羊献康的武功身手很好,至少这些武卫们在皇家校场比武的时候,大家多少都知道对方的武功路数和身体状况。 袁蹇硕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其次是赵卓,第三位本来是羊献永,但他被外调了,所以现在第三位的就是羊献康。第四位是贺久年,偶尔羊献康喝多的时候,就是他第三名。 贺久年看着羊献康和翠喜,一边一个拉着羊献容健步如飞地行进在山林日渐茂密的林子中,心里有些慌张。他一把扯住了慧珠,问道:“皇后娘娘要去哪里?” “不是采药么?许真人已经在前面了,小怜女郎让许鹤年背着也在前面,咱们快一点,你别扯着我,让人家看见不好。”慧珠还有点不乐意,快步走着。但是她背了不少干粮,动作慢了许多。 一旁的绿竹和张良锄也背了很多东西,已经气喘吁吁跟不上了。 “皇后娘娘走这么快干什么?”贺久年同慧珠并肩快步前行,还有几名禁军跟在身后,大家默不作声,渐渐却因体力拉开了距离。 禁军跟得上,但天元宫的那些搬搬抬抬的宫女太监全都不成了,甚至还有几个心慌呕吐的,只好停留在原地休息。 羊献容他们几个人依然速度不减,在山林之中穿行,竟然很快就到达了点心红石的位置。现在已经是初春时节,看不到三起三落的太阳,但站在这里的时候,总还是有些感叹。 她默默地站在这里,羊献康拉着她的手。这对小兄妹不知道在想什么,全都不说话。 慧珠和贺久年等禁军也跟了上来,站在他们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太阳在眼前越发炙热的光线,都悄悄敞开了衣襟透透身上的汗气。 翠喜悄声问慧珠:“张良锄他们呢?” “在后面,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估计被落了很远。”慧珠也摸了摸额头的汗,“皇后娘娘体力真好,竟然爬上这么快。” “那是,自小爬泰山的。”翠喜笑了起来,她气息平稳,比慧珠的状态更好。 “能让皇后娘娘等等么?后面的人落得太远了。”贺久年也凑了过来说道。 “如果体力不行的,就让他们原地等吧。许真人说怕晚一些山里会下雨,所以才要快一点走的。按照他们的脚程,应该都已经赶到九十九龙潭那边了,据说是要过了那里,才有珍贵稀少的药草。”兰香拿了些水囊分给翠喜喝了一口,她有些喘,脸色发白。 翠喜看了她一眼,悄悄按了按她的脉搏,“怕是要来葵水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慢慢上去吧。” “还好,就是有一点点喘不上气。”兰香找了个大石头坐了下来,“你们先走,我歇一会儿。” “我留个人陪你?”贺久年问道。 “不用了,我就歇一会儿。”兰香笑了起来,贺久年略略有些晃神,因为她和羊献容的侧脸极为相似,若不是这件短襟灰黑色的衣裳,都能够认错的。 “那我们继续了。”翠喜按了按兰香的肩头,就又跟上了已经出发的羊家的这两兄妹。这两人还真是爬山好手,竟然还能有气力说着话,笑嘻嘻地说起了之前两人在山里打猎的事情。 慧珠和贺久年互相望了一眼,又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到达九十九龙潭的时候,忽然下了一阵急雨,雨势很大。大家只好纷纷散开,去找能避雨的岩石下方躲藏。 贺久年看到羊献容和羊献康依然手拉手藏在了一块比较大的岩石下方,他想过去,但看到慧珠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避雨的地方,就伸手去拉她。他们两个人找个小一点的岩石下面,只能是挤在一起了。 急雨很大,大小不一的九十九龙潭里的水立刻暴涨。贺久年和慧珠躲的地方地势略低,水瞬间就漫过了脚踝,吓得他们两个又赶紧四处寻找合适的地方。 有禁军对他们喊着,指着较高的地方。雨幕之中,可不能瞎跑。贺久年拉住了慧珠的手,大声说道:“等一下,山里的雨来得快停得也突然,我们别着急。” “不是啊,皇后娘娘不见了!”慧珠抹了抹头上脸上的雨水,指着刚才还能看到羊献容躲雨的岩石下面,此刻没有了人影。 贺久年也看了过去,那地方相对来说还很大,并且地势也高很多,是避雨的最佳地点。为何这两个人不在这里避雨?难道还有别的地方? “慧珠,别慌别慌,或许皇后娘娘他们发现了更好的地方。我们等等雨停,马上就会停的。”贺久年还是拉住了她,毕竟从龙潭里漫出来的水已经到了小腿肚的位置,有些危险了。 他扯着慧珠努力往上面走,不过这雨点极大,打得脸上头上竟然生疼。有两名禁军朝他们大喊的声音也有些听不见了,但那意思是让贺久年脱一件外衣当做雨披,暂时抵挡一下。他们则将手中的长剑伸了出去,让慧珠抓住,用力扯他们到高一些的位置。 就这么一折腾,贺久年也顾不上看羊献容他们去了哪里,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可就在他们攀上了更高的地势时,大雨忽然停了,阳光立刻就从头顶的云端照射下来,甚至很是耀眼,还令龙潭中升腾的水汽变得五颜六色,很是绚烂。 这就是老君山的神迹。 大家都看着五彩的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有个禁军忽然跪了下来,还大念起佛经来,极为虔诚。 不过,慧珠可顾不上这些神迹,挣脱开贺久年的手,趟着水往上面爬过去。刚刚羊献容和羊献康兄妹两人避雨的地方没有人,她浑身泥水地站在那里四处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山洞之类的地方。 这两人竟然不见了。 “翠喜呢?”贺久年也跟着爬了上来,四周找寻了一下,除了滑腻的青苔之外,附近也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道路,这两人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么? “翠喜也不见了。”慧珠指着距离不远的一处岩石下大喊道,“我明明见到她在这个下方的。” 众人看了过去,那里也没有人,只有歪斜凌乱的脚印。 第198章 踪迹皆无无痕迹 贺久年稳了稳心神,但刚刚上山时的那个念头又出现在脑海里。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后娘娘就是跑路了,并且她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跑。 一旦有了这个设定,他又想到羊献康曾经几次说起过老君山里的草药以及烧烤野山鸡野兔子的美味,想来他之前一定没少在这里待过。 那么,皇后娘娘为何跑路了?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会滑到龙潭里去了吧?”慧珠一身泥的又跑去了一处最大的龙潭,甚至想下去看看。 贺久年一把扯住了她,大力带着她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不要命了?这里的潭水有多深,谁都不知道。你看看那颜色,黑乎乎的,掉进去小命都没有了。” “万一……”慧珠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嘴。 “没有,绝对没有!”贺久年吼了起来,“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们若是刚才真的掉了下来,也必然会有响动的,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皇后娘娘!”慧珠又大喊起来,禁军们也跟着大喊起来。声音在山林中有了回响,惊起了山中的飞鸟和刚刚从洞穴里爬出来的小动物。万物生灵都听到他们的呼喊,也听到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慧珠大喊的时候,忽然又下起了急雨,甚至比刚才那一阵子还要大,还要急促。但是,持续时间很短,又在瞬间展现出了七彩光芒的神迹。 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去看这些了,四散开去都忙着寻找羊献容的踪影。贺久年总觉得事情不对头,派了两名禁军下山去找袁蹇硕说明情况,又留下两个人在这里守着,等着后面赶上来的人,他则带着慧珠以及另外六名禁军继续往前走,寻找羊献容他们的踪迹。 山中大雨,时有时无,时急时缓。地上满是泥泞,什么踪迹都没有。就连贺久年和慧珠等人的行走都变得十分困难,心中也更是焦虑起来。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众人浑身湿透,身上的火折子无法点燃火把,心情就变得极为恶劣。后面的张良锄和绿竹已经赶了上来,他们虽然也是浑身湿透,但包袱里的吃食以及火折子还能够用。 贺久年又深呼吸稳了稳心神,先将篝火和火把点起来,有了火光,就有了温暖和希望。毕竟这春日里的老君山中的夜晚也是冷的,更何况他们还是浑身湿透的状态。 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赶了上来,张良锄和绿竹留守在原地,其他人吃了些东西,烤了烤火之后又在黑夜之中继续寻找起来。他们都在大吼着:“皇后娘娘,你在哪里啊!” 张良锄和绿竹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深夜里的老君山,除了大家的叫喊声外,竟然连飞虫走兽的声音都没有。这些人竟然喊了一个晚上,完全没有发现羊献容羊献康的踪迹,甚至连在半路歇脚的兰香也不见了。 袁蹇硕已经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有没有人跟着许真人他们?” 贺久年尴尬地回答:“许真人的脚力我们都跟不上,所以也没人单独安排人跟着他们。” “知道许真人会去哪里采药么?”袁蹇硕一头一脸的雾水和雨水,看起来也十分狼狈。下半身全是泥水,估计也曾经跌倒在上山路上的泥泞之中。跟着他的那些武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几个竟然连头发中全是泥水,顺着脸颊和鬓角往下流淌。 “只是听他和许鹤年说话的时候,说了一句要去紫瓮山的峭壁处采些珍稀的草药。”有个禁军武卫回答。 “皇后娘娘知道么?”袁蹇硕也很慌,人不见了,他要如何向皇上交代以及满朝文武大臣们说。当然,还有成都王司马颖。他有些受凉,另外也因为花枝余氏的事情,闹得心情极为不好。再加上那些帮凶以及售卖药品香料的人,都要抓起来一一审问,搞得他一直在北军府,站在毛鸿宾毛大人的身后盯着,也想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但就在羊献容的车辇出发的时候,司马颖站在城楼之上还是叹了口气,让人去跟袁蹇硕说:“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本王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日去老君山接皇后娘娘回宫。” 那现在要是这么说,司马颖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只要到达山脚下,就能够见到皇上,也就知道皇后娘娘在山林中失踪了。这么大的事情,可要怎么办? 夜晚出去的几路禁军全都回来了,有两个甚至都走到了紫瓮山,说是看到许真人留下的标记,他下到峭壁之下去了。但看不出有羊献容他们的痕迹,所以就先回来禀告一声。 其他的人也完全没有目的性地乱找了一通,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掉沟里了?”袁蹇硕皱着眉,在心中思索着老君山的地形地貌。他来这里的次数不多,多半也是听旁人说起过这里的神迹,但也没想着要来看。 “找到了么?”司马颖比预计时间来的要快很多,他的双脚都是泥,但上半身还算干净整齐。现在已经到了晌午,看来他是一早就出了过洛阳根本都没有停下来。 “王爷!”袁蹇硕带着禁军们立刻给司马颖行礼,司马颖摆了摆手,叉着腰站在一块相对平缓的地上也是大口喘着气,他身后的赵卓身上脏了一大块,看来是摔过的。“还没有消息,大家都分头找了一晚上……” “怎么会不见了?”司马颖略微调匀了气息就吼了起来,自从那日弄死余氏之后,很多人再看到司马颖时都多了几分惊恐和敬畏,因为也实在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手段。 禁军们全都低下了头,张良锄和绿竹立刻跪倒在地上,连声说道:“皇后娘娘嫌弃我们的走得慢,就让我们背着东西慢慢跟着,她是说要去找许真人的……” “走!先找到许真人再说!”司马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想立刻往前走。不过,他怕也是没想到,自己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刚刚往前一走,竟然腿软了一下,径直前扑倒在地。 这下好了,斯文白皙的成都王变成了泥猴。 第199章 昼夜寻觅心焦虑 由于司马颖的加入,在老君山搜索大晋皇后羊献容的人数增加了三倍,从她消失的九十九龙潭为中心点,辐射状扩大范围,并且还有一队人去找紫瓮山悬崖峭壁处去找许真人。 皇上司马衷听说羊献容不见了,也着急起来。竟然在张度等武卫的同力合作下也极为狼狈地爬到了九十九龙潭,大声喊着:“朕的羊咩咩啊!去哪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此时,距离羊献容失踪已经两日了。 司马颖的气场很足,气压很低,他就坐在羊献容和羊献康消失不见前的巨大岩石下方,听着各路寻人回来的武卫汇报着情况。 皇上司马衷则站在一个略小一点的龙潭前面玩起了水,因为太阳出来的时候,水潭折射出了七彩光,令他很着迷。 “许真人那边有什么消息么?”司马颖问道。 赵卓就是去的紫瓮山,跑回来的时候几乎累瘫在地上,“王爷,只是看到许鹤年带着怜儿女郎站在峭壁上的猎户棚里正在吃东西,他们都说没有见到皇后娘娘。” “你没把怜儿带回来?”司马颖心里一动,他之前也隐隐觉得羊献容是跑了。但现在羊献怜还能被赵卓找到,那么她必然不是跑了,否则会带羊献怜一同消失不见。但如果不是跑了,那就是真的遇到了意外? 他又不敢想下去了。 “许鹤年说要带着她等许真人从峭壁下方上来,有一味草药应该吃新鲜的……”赵卓偷眼看了看司马颖的脸色,“卑职让两个武卫守在那里了。” “嗯。”司马颖听到这个,表情缓和了一些,他身边的宦官孟岩递过来一些吃食,小声说道:“王爷,先吃些东西吧。”那手背上有些淤青和血渍,头发凌乱,衣襟都被撕开了,看着令人有些不悦。 司马颖的面色又变差了,看着他说道:“你去看看皇上有什么吃的?让他别在龙潭边上站着,仔细掉下去,谁都救不了他。” “是。”孟岩低头撇嘴,他一点都不想去和张度他们说话,因为关系很差。 孟岩是伺候司马颖的太监,比司马颖的年纪大了些,身形略胖。不过,手脚麻利干练,将司马颖的起居生活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也算是王府中的大总管,权力不小。 前段时间一直在蜀地王府主管一切事务,如今已经带着不少蜀地的随从又回了洛阳王府。花灯节那日花枝余氏死在了王府的大门口,他带着人清扫干净之后,将王府大门口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显得极为喜庆。 洛阳百姓却不敢从这里路过,因为总觉得那些红灯笼之中透着血腥和邪气。司马颖晚上去参加司马伦的家宴时,瞥了一眼红灯笼还问孟岩:“本王今日未能娶妻,何必挂红灯呢?” 孟岩邪魅一笑,“王爷,这是驱鬼用的,红白喜事一起来,这是大运将至的表现。” 自此之后,司马颖身上倒是总出现红色的装饰,显得整个人喜庆精神,但那肃杀白脸却让人不敢接近。就连赵卓有时候都躲着他,没有必要的时情也不凑过去。 孟岩这几日跟着司马颖进进出出处理王府的人员调配的事情,刚好遇到袁蹇硕来报皇后娘娘不见了,所以也就跟上了司马颖的快马,一同来了老君山。 算起来,他和张良锄自小一起在宫里长大,与张度都是师徒关系,但是关系却很是一般。所以当他看到张良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冷哼了一声:“你主子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其实这句话挺大不敬的,张良锄抹了把眼泪鼻涕,站起来立刻和孟岩厮打在一起。 张良锄的武功不如孟岩,很快就被踢了好几脚。另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绿竹看到之后,马上赶过来帮忙,抓住了孟岩的头发撕扯起来……孟岩这边的人自然也不肯让自家主管吃亏,就跟着加入了战局。天元宫的人看到张良锄和绿竹跟人家打起来了,也赶紧去帮忙…… 结果在九十九龙潭引发了一场大混战,大家倒没有因为找人而受伤,反而是相互厮打斗殴流了不少血。 一天一夜,饶是司马颖身体好,也需要吃饭喝水的。他吃的不多,饼子和水都是凉的,吃起来很不舒服。很快他就把那些吃食放下,站在这里向九十九龙潭望过去。这里的风景的确很好,九十九龙潭是一大片山石经过千万年的风吹雨打而形成大小不一的水潭,最大的水潭竟有宫中映柳湖一般,最下的却不足三尺见方。 不知怎的,司马颖忽然想起那日他与羊献容在蜀地山中行走时,他问羊献容怕不怕?羊献容却回答他:“自古以来啊,都是人最可怕,死人和鬼一点都不吓人。” 所以,在老君山中待了两晚,她应该是不怕的。 司马颖蹲下了身子,摸了摸这里滑腻的青苔,又放眼望去,忽然在想,若是从这里笔直地滑下去,倒是没有水潭,都是平坦的山石,那前方会是哪里? 他是个行动派,立时就坐了下来,然后从这里往下滑行。经过几场山中急雨的冲洗,这里的苔藓青苔愈加滑腻起来,黏在手上很是不舒服,身上的衣服也全都脏了。但是从最开始的缓坡,到忽然地势倾斜的角度变大,司马颖一下子就滑了出去,并且滑出去极远,根本停不下来。 孟岩就站在他的身边,看到司马颖这样不由得大喊起来:“王爷啊!” 赵卓等几个武卫的反应极快,立刻跑了两步想追过去,但他们是站姿,反而直接摔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张良锄喊道:“坐下来,滑出去!”他站的位置距离那个边倾斜的位置很近,因此直接滚了过去,然后也跟着司马颖的身后滑了出去。 看到张良锄这样,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在地上滚到这个斜坡滑了下去。 司马衷本来正在吃饼子,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地上滚起来,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但咧开嘴喊了起来,“这么多的傻子呀!太好笑了啊!” 第200章 深林雨夜狐妖显 无论旁人怎样,司马颖心一横直接滑了下去。前方没有任何阻碍,他竟然滑出去极远极远,耳畔生风,眼前只是山石长路。幸而经过千万年的冲刷,没有凸起,没有阻拦。从初始的心慌,到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身形和速度,司马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前方,想知道尽头是什么,有没有羊献容的踪影。 山石路渐渐变得平缓,听得潺潺流水之声时,整个人也没来得及反应,一头就栽进了溪水之中。这下好了,衣服倒是洗干净了,就是连里面的内衬全都湿透了。 司马颖从溪水站起身的时候,发现这里不深,仅仅到膝盖位置。他干脆用冷冽的溪水洗了洗脸漱漱口,后来干脆想着要不把头发也洗了的时候,就听得“噗通”、“啊”、“王爷”、“啊啊啊啊啊”各种喊声响起,随即就是很多人朝他这个方向滑了过来,吓得司马颖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地爬上了溪水岸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这些人冲过来,落水溪水中,略略挣扎后又尴尬的发现这水其实不深。 这些人中除了张良锄之外,都是司马颖的武卫。他看了一眼这些都没有受伤,就拧了拧衣服上的水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山石路滑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变窄,仅有两人宽,周围全都是茂密参天的大树,枝叶茂密甚至看不到天空的状况。相对来说,这里因为有溪水,那些无论是雨水或者是顺着山石流下来的水都顺着溪水向下而去。 这也是一片斜坡,但地势相对平缓,也足以让司马颖他们滑下来的时候很安全。所以,羊献容他们是不是也从这里滑下来了?那之后又去了哪里? 别看已经是晌午的天气,刚刚在九十九龙潭的位置还是阳光普照,而这里却是却是遮天蔽日,光线很暗。 “清点一下人数,看有没有受伤?”赵卓也拧了拧身上的水,走到司马颖的面前,“王爷。” “嗯,四处看看吧。或许皇后娘娘也是从这里滑落的,按照她的性子也不会坐以待毙,必然是四处走走的。” “是,卑职让大家分散开找一找。”赵卓立刻说道。 “通知还在九十九龙潭的人,让皇上先下山回宫去,然后一队人留守原地,其他的人都下来到这边来找人。”司马颖越发觉得这里的几率较大,又左右看了看,想着应该沿着溪水向上找还是向下? “王爷。”张良锄也极为狼狈地踉跄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手边有火折子吗?”司马颖忽然问道。 “皇后娘娘没有,但翠喜有。”张良锄回答道。 “先找找周围有没有烤火的痕迹!他们下来之后,必然也是浑身湿透的。”司马颖立刻吩咐道,其实,他们也需要烤火驱赶一下身上的寒气,的确是冷。 火堆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司马颖想着若他是羊献容会怎么办?往上爬只能是更费力气,倒不如往下走,看着溪水的走势,是要汇入大江大河之中的,而下山后,很有可能就到了洛阳栾川附近……说不准此刻羊献容他们都已经在安全的地方喝茶了呢? 想到此,司马颖又兴奋起来,立刻就要往下面走去。还是赵卓拦了他一下说道:“王爷,这个方向应该不是去栾川,而是襄阳的。” 司马颖愣了一下,心里又忽然升腾上来一股怒气,所以,她还是跑路了? “还是分开找,无须跟着我,无论如何,大家都往下游找,注意安全,明日午时若是能下山,就直接在当地最大的酒楼或者县衙集合。” “是!”一同滑下来的人大约五十人,大家齐声声地回答着,也惊扰了丛林中的万物生灵。 一开始,众人还是并排行进,但后来发现岔路变多,就慢慢分散开去。张良锄和赵卓都想跟着司马颖,可司马颖情愿自己走一走,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 张良锄的胆子略小,就死死地跟住了赵卓,和司马颖也在一个岔道上分开了。 司马颖一个人走了一会儿,就坐在了路边喘气。其实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直到此刻无人了,才松懈下来,闭着眼睛听山风从耳畔吹过。 刚刚滑下来的过程真是很凶险,他也是紧张万分。甚至都在担心万一撞到石头上,或许就是粉身碎骨了。但若是半路见到羊献容的尸体,他要如何做? 很多事情,想都不敢想。 山林变得十分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湿润的空气透着寒冷,他也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攥紧了拳头。 继续往下走,时间也过得极快,竟然就走到了夜晚。在夜色中,山林显得格外神秘。树木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山峦起伏,像是沉睡的巨兽。就在这时,竟然又是一阵急雨下了起来。 司马颖轻叹了一口气,这身衣服就从来没有干过,湿冷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低头摸了摸自己胸前那一点点心口热,就更觉得寒冷异常。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也没有火折子。 但也就是在抬头四望的一瞬间,他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一点光亮。 会不会是猛兽的眼睛? 但在这样的雨夜里,猛兽们也要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吧? 这么想着,他又努力看向了那一点光亮。 不对,那是火光,是隐约猎人小屋里发出来的光亮。 没想那么多,他已经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简陋的门之前,他已经从缝隙中见到了这个他寻找了三日的女人。 “羊献容,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三天!”司马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吼了起来。 坐在猎人小屋里烤火的羊献容正想着要是白日里能抓到一只野兔子就好的时候,忽然看到小门被踹开,司马颖惨白的脸出现黑夜之中。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你也掉下来啦?” “嗯。”司马颖的怒气竟然被她的笑容全都憋了回去,直愣愣地问道:“你受伤没有?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哦,我是千年狐妖在这里等待良人的到来呀。”羊献容的笑容媚态十足,还唱起了戏文中的一段腔调,竟然真的就勾住了司马颖的魂魄,令他说不出话来。 第201章 春夜篝火自难舍 司马颖也仅仅是愣了一下,就大步走过去将坐在火堆前的羊献容拉起,然后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十分用力。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心狂跳不已,甚至有那么一刻,眼泪都流了出来。 羊献容倒是干爽的衣裙,低头闻起来,从她的衣领之间竟然还有一点点幽香。可能是嫌弃长发太过碍事,她用长绢将头发挽成了男子的发冠式顶在了头顶,竟然十分俏丽。 大约是太过用力了,羊献容在他的怀里扭动了几下表示不太舒服。但司马颖更加抱紧了她,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不见了,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雨夜深林之中的幻想。或许,真是的千年狐妖幻化成人形来要他的命。 真的是抱了很长很长时间,羊献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和他的呼吸有了相同的幅度,因为身高的缘故,她的耳朵一直贴在司马颖心口的位置,听他心跳从狂躁到安静,再到极为有力的“咚咚咚”的声音,她才闷声闷气地问道:“王爷,我的脚崴了,这么站着可疼了。” “什么?”司马颖这才惊觉羊献容一直是倚靠着他站立,浑身柔柔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他松了松手,但羊献容站立不稳,似乎还是要摔倒。他又立刻抱住了她,低声问道:“很疼么?” “当然啦,又饿又冷还受伤了,可凄惨了。”羊献容的声音柔柔的,有些撒娇的意味,但也有些调笑的劲头,让司马颖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这个娇弱的女人,眼睛里已经全都是她,再也移不开了。 “我扶你慢慢坐下可好?”现在的他极为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把她捏坏了。 “也没有那么娇弱,只是崴了脚,应该是扭到了筋,养两天就好了。”羊献容借着他的力气重新坐了下来。 现在司马颖才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果然是瘦了些,小脸都尖了不少。黑眼圈也是有的,脸上竟然还脏了一块,可能是这燃烧的树枝生的灰烬蹭到了脸上。他现在也完全不避嫌了,伸手就替她擦起了脸。 羊献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随即又笑了起来,“敢问王爷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他人呢?” “别问我,先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颖终于恢复了一部分理智,但手依然还在羊献容的脸上,擦了擦这边,又擦擦那边,最后又开始规整她的头发,就像是在擦拭一件心爱的雕花大金瓶子一般,仔细又认真。 “我若是说我想逃跑,你信么?”羊献容一点也没有羞涩之意,就这么看着司马颖。司马颖也看着她,眼睛里全是平静之色,只是手上的力气大了些,捏住了她的脸颊,恶声恶气地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哦哦哦,疼。”羊献容没有掰开他的手,全是靠近了他,最后干脆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但随即又快速往后仰,“你要不要先脱衣服?” “嗯?”司马颖的眼睛中出现了小火苗,短簇明亮。 “湿乎乎的,好冷啊。” 羊献容又想伸手摸摸他心口的位置,被他抓住了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这里是热的。”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羊献容终于不再撒娇,而是叹了口气,“王爷,先烤烤火,仔细受凉。” “好。”这一次,司马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快速将自己身上的湿哒哒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羊献容虽然站立有些困难,但还是帮着他把这些衣衫都放在火边,用粗木枝临时做的支架上。 羊献容还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司马颖穿上,省的他光着身子,也实在是有碍瞻观。司马颖现在竟然也极为坦然,也不再说:不合规矩。而是特别自然地就穿上了她的外衫,小是小了点,但能穿。 羊献容忍住了笑,又翻起了树枝篝火,让它们能够燃烧得更旺一些。司马颖想都没想,就坐在了她的身边,也伸手帮她从一旁的柴堆里抽了两个木枝丢进了小小篝火里。 “我是想跑的,但是又没有完全想好。否则啊,怎么会现在还在这里呢?”暗夜之中的山林寂静无声,只有篝火噼啪的声响。孤男寡女挤在一个极为潦草的猎户的小棚子里,更是暧昧不清。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很多感性和柔弱。 司马颖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若是真的跑了,你会不会把张良锄他们全都杀了?” “会。” “贺久年也会杀?” “会。” “你不怕司马伦杀了你?” “不怕,因为我会杀了他。” “……他好歹也是你的叔叔吧?” “你为什么要跑?”司马颖还是问了出来,极为认真,定定地看着羊献容,“你知道了什么?或者说,你遇到了什么?” “司马伦要反。”羊献容憋了半出了这句话,并且小心翼翼地看着司马颖,还有一点点胆怯。 司马颖看着她的小模样,心里也觉得疼了起来。这些司马家的人个个都要反了,不止是司马伦,其实他也想反。因为这个司马衷实在是太无能了,将大晋的江山搞得乱七八糟的。另外,谁不想拥有权利呢?当年父皇这么喜欢他,甚至他从小就是在皇上身边长大,跟着他处理了那么多的政务,为何不能做皇帝呢? 他这样想,别的兄弟叔叔们呢?他们又何尝愿意听命于一个傻子的指挥?十年了,先皇故去已经十年了,那些余威早已经消散殆尽。贾南风一家耀武扬威的日子也终结了。为何不是“能者上位”呢? 他也不甘心。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犹豫。 因为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推翻傻子皇帝,却没有料到这个仅仅出现了不到半年的小女子会牢牢占据了他的眼眸,在他的心上也慢慢占据了越来越大的位置,以至于让他宁愿冒险在深夜丛林中穿行寻找。 其实,放她走不好么? 但是,他舍不得放手了。 第202章 瞻前顾后出意外 造反,这是多大的事情! 身为皇族之人,更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一字一顿地说道:“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你知道了什么?”全都是试探,他既然能够有承诺,不能再多说一些么?羊献容的心中转了七八个念头,此时的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必然也是准备依靠司马颖的。 日前,她已经从羊献康和毛鸿宾那边听说了司马皇族的几路人马都已经蠢蠢欲动,因为他们已经极为不满司马衷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认为应该让更有能力的人上位。当然,他们也都各自认为自己是最适合也最恰当的人选。 远的那几个不说,单说司马伦作为皇叔来说,早已经是摄政王,就差龙袍金冠了。但他一直在犹豫,因为一旦政变,他就是篡位者,是夺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在史书上会被后人诟病。像他这种沽名钓誉的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骂名。 可是,在他耳边劝说他的人越来越多。又加之他接连镇压了好几起反叛之人,甚至还有皇族之中闹事的不少人,声望越发高涨,也就看这个傻子皇帝越发的不顺眼。 篡位需要契机,他在等。 只是,他现在的态度越发明显,几乎要架空司马衷的皇帝之位,连一些象征性的春耕仪式都不需要司马衷出面,他自己就全都做了。 这还不明显么? 羊献容看在眼里,也有些惶恐。父兄的书信中都有隐约提到这些,让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羊献康甚至已经直接怼她说:“万一要是打起来,我护着你,咱们跑了吧。” 翠喜和兰香也点头认可,甚至更具体到了要拿些什么物品,谁去抱羊献怜,走的路线是什么,几乎全都规划好了。 就在天元宫里,羊献康将毛鸿茂给她送过来的烤肉胡饼放下的时候,假意拉肚子,跑去了羊献容的寝殿,悄悄和她商议,“怜儿的状况看起来也是不错,许真人开的那副汤药再喝一段时间,说不准就好了。你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这个皇后做不做无所谓,回头万一他们司马家的人,无论是谁要篡位,第一个先杀的都是司马衷。你说你和他绑在一起,真是太冤了。” “我若是现在跑了,岂不是就更乱了?还会落人口实。”羊献容不太同意。 “那总比没了性命要好吧?”羊献康压低了声音,还要翠喜和兰香在门口守住了,“你嫁过来,无非也是权宜之计。谁不知道这天下就要乱了?父亲那边派人传来的口讯是若是走,就快走。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若是不走呢?”羊献容问道。 “三妹妹,你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和那个傻子玩?”羊献康眉毛都竖了起来。 “若是我走了,天元宫的人全都要死。”羊献容叹了口气,“你觉得司马颖那种人,是心慈手软之辈么?” “那你要是不走,是你也要死啊。”羊献康急了,小声吼了她,“三妹妹,你舍不得他们,他们可会舍得你。如果傻子真的被废掉了,他们作为奴婢,也是可以脱身的。但你怎么走?那时候,我都救不了你了。” “那时候,怕你都跑不了了。”羊献容苦笑道,“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天元宫少说也有八十人,你让我自己跑了,却害死这八十人的性命么?若是皇帝被废,我和他们一起死了,就不算是我害死他们了……” “三妹妹,你这是什么道理?”羊献康急得都想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起来,但是看到她这一身宫装,还是停了手。 “或许,真的是命该如此吧。”羊献容还是心软了,想着这些日子,天元宫里的人对她也的确很好,张良锄和绿竹都已经极为恭敬,自己也拿到了绣衣使者的翡翠扳指,或许,若真是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带着傻子皇帝逃走的吧? “三妹妹呀!”羊献康还是想劝她的。 “二哥,我们试试吧。若是能够在老君山逃走了,咱们就走,若是走不了了,我就留下来,死也就死了。老祖母不是也说过,人生短暂,只要尽力尝试过,就都不要后悔。” 在洛阳城,羊献康表面上也是有名的吃喝玩乐的贵公子,他也常常和一些伙伴们去老君山玩,时间久了,就发现了九十九龙潭有这样一条滑行之路,几乎能够通到山脚下,却距离洛阳早已经有八百里之远。 他的计划是带着羊献容翠喜兰香从这里滑下去,在急雨落下视线不佳的情况下,也没有人能够发现。许鹤年带着羊献怜在峭壁之上等待许真人采草药,必然也是要等十天半个月的。并且,没有许真人的命令,也没有人敢带走他们。 也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羊献容先走,羊献康悄悄折返回来将羊献怜再带走。他们几个人就可以离开洛阳,先去襄阳找他们的大哥羊献永,然后让羊献永也悄悄离开所在的军队,几个人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虽说羊献永老成沉稳,一定会责骂他们。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像无数次他们两个闹出是非,都是羊献永给收尾一样,作为大哥,他最是疼爱弟弟妹妹。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急雨也落得相当及时。羊献康拉着羊献容顺着滑腻的岩石坡滑了下来。一开始,他们两个没有受伤,也很安全。第一个问题出现在兰香身上,她走到半路的时候,体力不支只能留在原地,自己想办法逃脱。第二个问题出现在翠喜身上,她背了不少金银珠宝,实在是太沉了,在滑行的过程中,特别是在最后的路途中身体歪斜,被巨大的树枝勾住了包袱……翠喜一着急,就去扯包袱,结果整个人都掉到了岩石坡的下方,失去了踪影。 羊献康很是着急,护着羊献容安全滑下之后,又让她站在原地等等他,因为他要回去找翠喜。 第203章 几番思量君会来 羊献康去找掉落下去的翠喜,羊献容一个人站在大树下拧着自己的衣衫。其实,她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隐隐地很兴奋,不止是体验那个高速滑下来的刺激感,还有一种能够脱离大晋皇朝的自由感。 不过,很快来的一阵急雨,让她也十分狼狈。想着羊献康说往山下继续走,一天一夜,就能够看到集镇。因此,她干脆就一边走一边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 就像是在泰山深处一般,总会有猎人的小窝棚,很简单,但足够避寒躲雨。这也是猎人们约定俗成的事情,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若是羊献康找到了翠喜,再来一起寻她的时候,必然也是要这样做的。 这也是在计划之内,所以,羊献容不慌张。 以她的脚程和体力,不停歇地走了半天就已经不成了。身上的衣衫又都湿透了,黏腻在身上很不舒服,若是再不弄干的话,很可能要受凉生病的。在密林之中,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无法辨别方向。 幸而她已经找到了一处猎人小窝棚,立刻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简朴的猎人小窝棚,由坚实的原木搭建而成,岁月的痕迹在其粗糙的表面留下了一道道印记,默默诉说着山林的故事。 内部布置简朴,却十分实用。有一张陈旧的毛毯和一些干燥的柴火,更有火折子。直到燃起了火,有了光亮和温度,整个人也松弛了不少。 羊献容的速度很快,立刻先脱掉了外衫,至少让自己干爽暖和起来才最是重要的事情。 等到一切妥当之后,必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丛林深处的虫鸟的呢喃声,偶尔还夹杂着猛兽的吼叫,有些吓人。在这样的深山黑夜中,视觉、听觉和嗅觉都变得异常敏锐,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每一个飘过的气味都让人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这是一种与世隔绝、与自然共生的独特体验,让人既感到神秘又感到敬畏。 不过,羊献容抵挡不住那些疲惫感和困倦之意,慢慢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篝火早已经熄灭,衣衫也已经干透,林子之中的百鸟正在欢唱,阳光从高大树木的枝叶间照射下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异之美。 天亮了,自然心情也会好很多。 羊献容还是决定继续往山下走,顺路也找些食物充饥。 当然,此时的她一边走一边却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不计后果了。若是翠喜发生了意外,兰香没有及时赶上,羊献康又没有找到翠喜……那么,她自己一个人接下来怎么办? 尽管之前看过羊献康画的地形图,但毕竟没有真正走过,心里难免忐忑。目前与计划又有了许多出入,她一个小女子难免害怕起来,特别是林间有什么东西忽然跑过去的时候也把她吓了一大跳,踩到了枯树枝上,轻微崴脚。 反反复复,几番思量之后,她还是决定再找到一个猎人小窝棚待上一天等一等羊献康,目前她这个状态也不适合继续前行了。 白日里还好办,她用自己的长裙在溪水里捞了一条鱼,用头上的金钗将鱼清理干净烤火吃了下去。所以饥饿感得到了缓解。但也在此刻,她想到的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若是没有成功走到山下,被人找到怎么办?她应该怎么解释呢? 很多构想,又有很多答案,都是针对不同人而设定的。只有想到司马颖若是赶过来找到她的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应该如何做呢?司马颖会怎么说呢?他会不会知道她的逃跑计划了呢? 其实,也应该很好猜吧。 就算是现在不知道,但等到他回到天元宫,看到她已经把凤印、凤钗以及翡翠扳指全都留了下来,应该也就能够明白了。这皇后的位置的确不太好坐。 可是啊,她也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不是皇宫中的奢靡生活,而是这个现在已经会哭会笑的司马颖。认识的时间不长,甚至他还曾经挤兑欺负过她,仗着自己手中的实权质疑过她。但是又如何呢?他现在的确是在向她靠近,听进去她说的话,这不是也很好么? 若是时间再长久一些,她会不会真的爱上他呢? 可是,什么是爱呢?她顶着皇后的头衔能够爱谁呢? 娘亲在她上凤銮的时候说过:“只需尽本分,无须赋深情。”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当初,她以为的是对这个傻子皇帝尽到她做皇后的本分就好了,但现在呢?她有些混乱了。 “容儿,薄情的女人才会活得更自在一些。”泰安郡的老祖母常常这样对她说。她是饱经风霜的女人,也曾身在诡谲翻涌的皇宫之中,见证了王朝的起起落落。她为了爱的人不惜跳出惊鸿舞,她又为了羊家躲在泰安郡一隅,她这辈子图什么呢? 活得洒脱么?也没有吧。 所以呢? 在这样的时刻,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身处在丛林之中,她可以和自己说说话,想清楚很多事情。在寂静之中,听自己的心跳声。 所以,也就在深夜司马颖急急地踹门而入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能笑出来。因为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她需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庇护才不会糊里糊涂因为傻子皇帝司马衷丢了性命。而她也不能太过用心和用情,因为注定是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千年狐狸精来到人间,不过就是走一遭,转身还是会消失不见的。 在感受到司马颖的深情初现之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告诉他自己要逃走的事情,也提醒他若是造反也请顾及到她羊献容的性命……这是算计,是无奈,更是薄情。 司马颖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着这几天大家找她的事情,她也不想听下去了。因为,太累了,慢慢依靠着司马颖睡着了,眼角还流出了眼泪,惹得司马颖很是心疼,还轻轻亲吻了她的眼泪。 第204章 梅妖现身惹人慌 羊献容回宫的时候,排场可没有司马衷的车辇浩大,她的凤辇是由司马颖的专属武卫护送,连禁军袁蹇硕都只是走在了最外侧或是跟在了后面,搞得他很不高兴。 但是他也没办法,谁让是司马颖先找到的皇后娘娘,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司马颖和皇后羊献容都已经在老君山的另一边的山脚下准备回程了。据说皇后娘娘轻微崴脚,但并无大碍。婢女翠喜胳膊折了,但也没有性命之忧。兰香和绿竹慧珠在一起,都没有受伤。羊献康和羊献怜许鹤年在一起,等着许真人从峭壁采好了药材之后再一起回来。 还有一个秘密消息,根据禁军的探查得知,羊献容和司马颖一起下山出现在县镇之中,并且是司马颖背着羊献容,状态有些亲昵。 袁蹇硕黑着脸,让这名禁军必须闭紧嘴巴,否则军法处置。但是,他心里很是不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一路上,司马颖都在羊献容的凤辇之中,翠喜和兰香则坐在车辕的位置,张良锄和慧珠在赶车,只有绿竹被羊献容派出去在集市上买些好吃的再回来。 “王爷,这一次跟着你滑下来的人,你可有名单?”羊献容小声说着,凤辇其实挺大的,两个人坐在里面都不觉得拥挤,甚至还能够摆下一张桌子,品茗吃糕点。 羊献容的脚用布条捆了几圈,是司马颖的手艺。他也是学过医术的人,对于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卓卓有余的。只是,当他褪下羊献容的袜子时,心里还是起了异样的心思。幸而他掩饰得极好,甚至还板着脸对羊献容说起了药理和医书上知识,听得羊献容有点蒙圈。 “为何要这样问?”现在他每日都要亲自为羊献容诊脉,这刚刚凝神静气地听完她的脉象之后,才问道,“都是我的武卫,平素都是跟着我的。” “其实,我只是在想,能够冒险从九十九龙潭滑下来的人,应该才是真心听话或者愿意卖命的人吧。” “所以?我是不是很听话?”司马颖这话问的有些轻佻了,羊献容的脸都红了红才说道:“王爷自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容儿,私下里你可喊我一声十六哥。”司马颖忽然又靠近了她,自那日猎人小窝棚相遇之后,司马颖未曾离开过羊献容半步,即便是自己的武卫以及羊献康翠喜都陆续下来之后,他依然紧紧跟在羊献容的身边。 羊献康很是不高兴,甚至还和司马颖推搡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逃不走,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但是三妹妹不肯走,她还是顾及了天元宫那八十人的性命,甚至是袁蹇硕那些跟随她的禁军们。因为司马颖真的会下令杀人的。 一气之下,他还是转身上了山,去看看羊献怜的状况,省的看到司马颖的眼睛都已经长在三妹妹身上了。 羊献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司马颖,不躲避,但也不主动靠近,偶尔会低声与他交谈几句,惹得司马颖的心痒痒的。 “十六哥。”这一声娇柔的音调,听得司马颖都要融化掉了,直接伸手将羊献容往怀里揽,但羊献容笑着推开了他,“这可是我的凤辇,王爷要自重哦。” 司马颖也没生气,也笑了起来。“我自是看过的,跟着我的武卫都滑下来了,你身边的张良锄、慧珠也跟着下来的。绿竹一直在照顾兰香,所以没有跟来。倒是说起来,你真的是让绿竹去买吃食么?” 这话问的,还不是在探究。羊献容难道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绿竹是绣衣使者的联络者,我从大皇姐那里拿到了翡翠扳指,就能够指挥他们。所以,我想让绿竹趁这个机会去把这附近几个县镇隐藏的绣衣使者都联络一遍,万一……我是说,万一司马伦反了,我逃走的时候,还是有人能够使用和接应的……” “我护你周全。”司马颖再次将羊献容揽在了怀里,长叹了一声:“这天下怕真是很快就要了。你知道么?我之所以没有和你一起进老君山,除了一部分政事之外,洛阳还出现了一个妖孽,吓得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什么?”羊献容坐直了身子,问道:“真的有妖怪么?” “这个……我是亲眼见到的,但因为急着找你,把这个都忘记了,但真的也挺吓人的。”司马颖想起当时的场景,也禁不住抖了一下。 尚书典事李明哲也算是七品官员,平日里为皇上执掌文书奏章,看起来官职不高,但也是极为重要的职务,至少是能够接触到不少核心机密的事件,很多一品大员看到他的时候,都要客气地称呼一句:李典事。 他忽然就去了北军府,状告其嫂子不守妇道,联合奸夫毒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李明远。 说起李明远,在洛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开的是寿衣纸扎铺子,也就是说洛阳但凡有家里死了人的,都是要找李明远的“寿祥”铺子采买相关的用品。 所以,李明远死了,事情还闹得挺大的。 北军府毛鸿宾升堂审案的时候,不少人去围观。李明远的遗孀蓝筝月被秦朝歌等武卫押到大堂的时候,身形瘦弱,看起来也是很是可怜。她说是因为天气还有倒春寒,所以她不能见风,否则受凉之后就会喘咳不停。 尚书典事李明哲怒气冲冲地站在大堂之上指着蓝筝月就开始骂,那些话语极为难听。蓝筝月不停地哭泣,哭得肝肠寸断。毛鸿宾心软,听不得女人哭泣,他想着要不就让秦朝歌给递一杯水过去安慰一下。 李明哲见状更加生气,一把夺过了秦朝歌手中的热水茶杯,直接砸在了蓝筝月的脸上。本来她的头脸都包裹着头巾,但偏偏被砸的地方没有头巾,露出了额头一小块。结果,偏生就是这里被砸破流出了血。 秦朝歌赶紧上前去查看情况,蓝筝月将头上的围巾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最特别的是,她的眉心有一朵朱红色的梅花,正是有了这朵梅花的点缀,这张脸愈发显得美艳动人,甚至还有几分神秘的吸引力。 但与此同时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了蝴蝶,从一开始的几只,到后来的十几只,几百只,整个大堂全都是飞舞的蝴蝶,场面也极难控制。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道:“她是妖怪啊!梅妖又现世了,天下要大乱了!” 新的故事开始了,我们一起和羊献容继续破案。 求推荐票,月票,以及大家谈论起来吧。 羊献容真的喜欢司马颖么? 第205章 开棺验尸走过程 北军府的毛鸿宾毛大人最近极其焦头烂额,不仅是司马伦让他整顿洛阳的军务和治安,甚至还要做一次大规模的入户盘点,清查洛阳人口数量,遇见可疑的人物就直接抓起来,如果遇到反抗的,可以当场斩杀,无须向他汇报。 毛鸿宾看起来是个专注于吃喝玩乐的官员,但他的心思极多,暗暗察觉到其中的不妥之处,就找羊献康说了几句。羊献康也是沉不住气,连夜进宫去找羊献容…… 帝后出游老君山,他心里还是转了转的。但因为闹出的梅妖现世,搞得他也很是头疼,不仅是北军府上上下下抓蝴蝶,还要赶紧将案件审理清楚,给大家,至少是要给这位七品的尚书典事李明哲一个交代。 想他也是个五品官员,竟然要讨好一个七品官,想着都很来气。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听说,这个李明哲的靠山就是司马伦,他甚至把自己的妻妹送给了司马伦做妾,听说这妻妹比羊献容还要小两岁。啧啧啧,毛鸿宾对此很是不齿。 自从他做了北军府的官后,不少人开始巴结他,送礼都是小事情,还有送女人的。他孑然一身完全不想娶妻,想着后院里莺莺燕燕每日里争吵就很烦躁。所以,他竟然展示了一张红光寺俗家弟子的法贴,这才让众人断了给他女人的想法。但是,送钱财的依然不少。 他悄悄问过羊献容,“你那善堂要钱么?” 就算是羊献容很想要,但她又很是嫌弃这样的财物,所以就让他先甄别一下再议。 李明哲信誓旦旦地说,他的嫂子联合奸夫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并且有人证。毛鸿宾就立刻让秦朝歌将这个奸夫抓了过来,怎么也是要审一审,打一打,见见血。他都做好了准备,甚至让几个武卫把杀威棒都换成个臂膀粗,好显示一下北军府的官威。 奸夫是隔壁竹器铺子的王瑞武,长得也算不错,生意做的不大,但足够温饱。只是这竹竿一样的身形,竟然能够勾引了那样绝色的美女人妻,似乎不太可能。或许,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秦朝歌将杀威棒往地上一戳,向毛鸿宾表示自己和几个武卫都准备好了,就差大人喝令一声,他们就动手了。结果,毛鸿宾还没来得及张嘴,奸夫王瑞武立刻就扑倒在地大声喊声:“我招,我招,是我和蓝氏合伙杀了她的丈夫!” 竟然这么容易就破案了?毛鸿宾举了举惊堂木,都没能狠狠地拍下去,心里极为遗憾。只好又喊秦朝歌把蓝筝月再提上来,继续问话。 “蓝筝月,你就招认了吧!”毛鸿宾这一嗓子还是挺大的,但蓝氏毫无波澜,可能也是她用头巾将整个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说话也是我见犹怜,极为凄凄惨惨。“大人啊,这算什么呀?我丈夫常年在外经商,是染了风寒死的,不是我的杀的啊!冤枉啊!大人,您要替我做主啊!” 蓝筝月不认罪,那就不能定案。 毛鸿宾想了想,若是说李明远是被毒死的,那么尸身应该能够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所以,他立刻又叫来了李明哲,问他同不同意开棺验尸? 李明哲满脸的不愿意,“大人,我大哥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何苦要打扰他呢?” “嘿,这是为你大哥查找杀死他的凶手,你还不乐意是吧?”毛鸿宾皱着眉,看着李明哲竟然还摆起了架子,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这个意思。”李明哲看毛鸿宾瞪了眼睛,举着惊堂木要拍下去,只好退了半步,“我只是这样说,审案断案这种事情当然还是您要做主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说得还是让人不痛快。但毛鸿宾可不管那么多,又让秦朝歌赶紧带着仵作等人,急急忙忙地去了郊外李家祖坟地,将李明远的尸身给挖了出来。 这事情闹得也挺大的,围观的人不少。看热闹,都喜欢站头排。秦朝歌已经努力维持秩序了,但依然还有不少人想凑近了看看。 不管怎么说,忙乎了大半天之后,李明远的棺材终于被挖了出来,也撬开了棺材盖。仵作立刻就动手清理起来,看着那一堆黑黝黝的尸骨和已经破损的寿衣,他很快就说:“这必然是中毒死的。” 李明哲立刻嚎啕痛哭起来,那样子极为凄惨。李家的不少人,包括了其他女眷也都在现场,一时间哭声一片,方圆百里甚至能够听到干嚎的声音。 毛鸿宾虽然没有站在棺椁前,但就算是距离二十米外,也被这震天哭声搞得心神不宁,他斜眼看过去。蓝筝月跪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已经变成一堆黑骨头的丈夫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明哲哭了一小会儿之后,就狠狠地踹了蓝筝月一脚,差一点点将她踹进坟墓之中。“你个荡妇,坏坯子,我哥哥怎么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这样对待他!” 声音嘶哑凄厉,看的不少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开始说蓝筝月不守妇道,心思歹毒,谋杀亲夫。 秦朝歌还是扯了蓝筝月一把,没让她真的掉下去。不过,秦朝歌也没有特别客气,已经用麻绳将蓝筝月双手背剪捆了起来。 毛鸿宾则喝道:“蓝筝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联合外人,杀害自己的丈夫,罪不可……” 话还没说,蓝筝月已经喊了起来,“大人啊,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是小叔想要独吞家产,想要将我扫地出门啊!大人,您要替我做主啊!我要状告李明哲,诬陷我!” 这是什么意思? 要反转? 毛鸿宾也有点紧张,毕竟他看到蓝筝月这样美丽的女子,心里也多少有些痒痒的。若真是李明哲诬告她,原因是什么?何必呢? 一时间不得要领,毛鸿宾也只好看着秦朝歌。秦朝歌把所有人的都看了一遍之后,耳观鼻,鼻观心,一副“请大人做主”的样子,毛鸿宾的火又上来了。 第206章 血色蝴蝶舞翩翩 开棺现场围着那么多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适合的审案之地。毛鸿宾皱着眉,大喝道:“秦朝歌,将人犯蓝氏带回北军府,相关人等,将李明远尸骨一并带回,继续勘验。李明哲,你也莫要难过,此事,本官定要给你一个交代!” 这几句话说的还算是有力,李明哲也不哭了,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还朝着毛鸿宾深深鞠了一躬。结果,围观的众人又是一片热烈的议论之声,说是李明哲不愧是尚书典事,在宫中做事的人,真是礼数周全,极有素养。 蓝氏最先被押走的,李明哲也跟在了后面,倒是毛鸿宾顶着仵作将李明远的尸身装殓进一个大布口袋之中,小心翼翼地装上马车之后,才跟在这辆马车的后面,慢慢行进。 秦朝歌又凑了过来问道:“大人,听说皇后娘娘今早已经从西城门回来了,现在已经进了宫。” “怎么?”毛鸿宾眯着眼睛看向了他。 秦朝歌干笑了一声才说道:“让皇后娘娘来审审这个案子?” “为何?”毛鸿宾有种不好的感觉。果然,秦朝歌又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这事情看起来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不如让皇后娘娘给审审,今早结案。” “难道本大人不能审案么?”毛鸿宾不乐意了。此地距离北军府还有半日的路程,他有时间训一训秦朝歌,现在北军府是他当家,至少签发工钱俸禄的时候,必须有他毛鸿宾的签名盖章。 “大人可以的,可以的。”秦朝歌已经看出了毛鸿宾的脸色有异,立刻笑道:“我们不是不相信大人,只是最近很想念皇后娘娘,好几天都没看到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隔了好几秋了……” “……她是皇后啊,怎么能天天和你们混在一起呢?”毛鸿宾想了想,虽然他也挺想羊献容的,但是不至于这样好几秋。“其实,你们若是真的想她,不妨去禁军那边当差吧。” “那就算了,袁蹇硕那小子眼睛里只有皇后娘娘,我们进去了,必然会被他打发到别的地方,说不准还要去打扫茅厕呢。”跟着秦朝歌的那几个武卫也小声说了起来。 毛鸿宾看着这些极为年轻鲜活的面孔,心里也有些感叹。当年小小年纪的羊献容在泰安郡的时候,也是不少泰安郡的武卫喜欢跟着她,还像逗小孩一样,天天给她买糖果吃,笑着等她长大娶回家做媳妇呢。 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是大晋的皇后。 前日,羊献康支支吾吾很隐晦了说了句:“我们走了哈。” 毛鸿宾心里就转了个圈,因为羊献康向来不会说谎,这样说话,必然有问题。但是,若是他们兄妹两个真的跑了,司马伦司马颖能够放过她么?甚至都不会放过自己吧?还有留守在羊家的那些老仆从,以及和他们家要好的那几个。或许,就算是孙秀孙旗这些外祖父家怕都是要连坐的。 司马伦这种人,正愁没有什么理由搞事情呢。若是羊献容跑了,或许是个很好的借口。 心里忐忑,但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刚刚秦朝歌说羊献容回宫了,虽然比皇上晚了五天,但总算是回来了。 回了北军府他就睡下了,仵作们要继续忙着验尸,还需要等结果。直到第二日毛鸿宾才升堂继续审案,将一众人等全都提到大堂之上。北军府大堂还是很庄严肃穆的,整体结构古朴典雅、工料俱佳,毛鸿宾一身黑色官服,也极有官威。 但蓝筝月还是那一套说辞,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也否认奸情和毒杀,反正就是“不承认,不是我,不可能,我没敢!” 柔弱的尖叫和呜咽之声,听得毛鸿宾也很是心烦。 那有什么办法?不上个大刑,怕就是不愿招认呗。 “蓝氏,你果然不招是吧!来人,上大刑!”毛鸿宾的惊堂木终于拍了下去,声音还很是清脆,把他们自己人吓了一大跳。 秦朝歌将杀威棒在地上顿了顿,表示呼应上了毛鸿宾的惊堂木。其他几个名武卫也又上前去,将蓝筝月按压在地上,给她上的是拶刑和竹签钉手指,一般对于女子来说,都用这两种。 这种刑罚是将犯人的十个手指夹住,使得十指连成一体,痛苦难忍,甚至会导致精神错乱。还有一种是竹签钉手指一般会造成指甲脱落,如果残留没有清除干净留在皮肉里,就更加痛苦,轻者发炎,重者必须刮开患处清理干净。 蓝筝月的惨叫声真是在大堂之中不断回响,李明远瞪着眼睛看着她,脸上全都是恨意。毛鸿宾悄悄侧了侧头,甚至还用故意摸了摸官帽的时候,捂住了耳朵。 他坐在大堂的主位上,身后是巨大的屏风连接着侧门。此时,他的余光却看到侧门的位置有女子的衣裙晃过。谁还敢站在这里?必定是羊献容。 想到此,他还挺高兴的。不过,听到蓝筝月的喊叫声,他还是忍住了,只是看着她,眼中目光略冷。 但也就在此时,有三五只红色的蝴蝶翩翩飞舞着进了大堂,并且围在蓝筝月身边来回转圈。没过一会儿,更多的蝴蝶飞了进来,都围在蓝筝月的身边,吓得行刑的武卫们往后退了数步,看着这一诡异的现象。 一名离着最近的武卫忽然喊道:“快……快看!” 最先飞进来的红色蝴蝶竟然落在了蓝筝月血淋淋的手指上,似乎正在吸食她的鲜血。而后来飞进来的几只黄色或是白色的蝴蝶也落在她的手上吸血,很快那几只蝴蝶也浑身变成了血红色,再次飞起来的时候竟然不是翩翩飞舞,而是浑身乱颤,飞的扭七八歪的,甚至挣扎了几下之后,就一头掉落在地上,浑身抖动得极为厉害。 众人全都看到了这一幕,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空气中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飘散开,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饶是秦朝歌胆子大,也都往后退了数步,看着她和那些蝴蝶。但眼见着蝴蝶飞进来的越来越多,像是那一日的景象再现。 于是,有人喊了起来:“她是妖怪啊!梅妖又现世了,天下要大乱了!” 第207章 南越梅花妖艳生 何止是大堂之上的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挥动起衣袖驱赶着乱飞的蝴蝶,就连蓝筝月也是紧张万分,她顾不得手上伤口的疼痛,也拼命驱赶不断飞过来的蝴蝶。但手指上的血洒落到了地上,那些蝴蝶就停在上面贪婪地允食了起来。 这些蝴蝶不再飞舞,五彩的颤动的翅膀都变成了血红色,吸食过蓝筝月的血之后,它们仿佛被诅咒了一般静止不动。大堂内,诡异与恐怖的气氛弥漫,令人心生恐惧。 秦朝歌用手中胳膊粗的杀威棒挥舞了起来,呼呼带风,倒是把那些蝴蝶打落了不少,他也有些颤抖,其他的武卫就更是哆哆嗦嗦了。不过,总算是秦朝歌这样做了,也纷纷效仿,让这些血色蝴蝶的纷纷落地。可也就是在瞬间,又更多的蝴蝶从大堂的门口飞了进来,前仆后继,像是地狱大大门被打开,那些恶魔永无止境地侵袭了过来…… 蓝筝月在驱赶这些蝴蝶的时候也慌了手脚,动作幅度过大,头上的围巾散落下来,顿时一张白皙的面庞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眉心处依然有那朵朱红色的梅花,娇艳欲滴。 所有飞进来的蝴蝶都只有一个目标,朝向她流血的双手。这个时候,即便是再美的面庞也都变得扭曲起来。 “妖怪!洒狗血!”有人在喊。 但这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找到狗血啊! 秦朝歌都苦笑了起来,之前飞进来的那些蝴蝶可是搞了很久才都赶走的,现在的数量比之前要多太多了。因为是春天鲜花盛开的缘故,最近的蝴蝶尤其多。幸好没有蜜蜂飞进来…… 刚这样想着,耳畔就传了蜜蜂的嗡嗡声。 这可比蝴蝶更加可怕,这东西蜇人,甚至能够要人命的! “关大门!快!”秦朝歌吼了起来,但刚好看到李明哲带着一众人等正在往出跑,几十人同时跑,都卡在了大门口,门都没办法关上。 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着蜜蜂也是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杀威棒不太管用了。武卫们都已经躲开了蓝筝月,因为大家渐渐地发现,这些蝴蝶和蜜蜂都只朝向她,对其他人没有伤害。 “梅妖?”一个轻柔的女声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 “羊小容,你回去,别过来!”毛鸿宾坐在长条案的后方,倒是没有什么蝴蝶蜜蜂过来,但他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心慌。挥了挥手,让已经走出来的羊献容赶紧躲一躲。 但羊献容一点没有躲,还慢慢走向了蓝筝月。她手里拎了一个大木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泼向了她。 就在那么一瞬间,蓝筝月被这桶水的冲击力一下推倒了,整个人扑倒在地,脸朝下,直接昏了过去。 但奇怪的事情又出现了,那些本来在地上吸食血渍的蝴蝶蜜蜂被水冲散,而那些盘旋在空中的仿佛是失去了方向,开始在大堂之内乱飞。 羊献康脱掉了外衫,将羊献容的头脸包裹了起来,扯着她快步走回了屏风后面。秦朝歌的反应还算快,他又大喊道:“开门!开大门!开窗户!快!” 就在武卫们立刻行动的时候,翠喜又拎了一桶水过来,直直地全都浇在了蓝筝月的身上。很多水中的蝴蝶和蜜蜂已经不再挣扎,看来都淹死了。 众人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蓝筝月死了?”毛鸿宾探着头问了一句。 “应该不会吧?”羊献容已经掀开了羊献康的衣衫,露出半张脸看了看,“大约就是晕过去了。” “要不要再来一桶?”慧珠拎了一个更大的桶费力地走了过来,“北军府这个井太深了,水还真是挺冷的。” “这要是泼过去,人就算是现在没死,日后也要大病一场的。”羊献容摇了摇头,“还是把她先从地上弄起来,到后面洗干净换衣服吧。就算是嫌犯,也总是先认罪之后,再处理的。” “我来。”秦朝歌这个时候也不怕蝴蝶和蜜蜂了,随便挥了挥衣袖,就和另外两名武卫将蓝筝月架了起来,拖到后面找女狱卒去帮忙换衣服去了。 羊献容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以及堵在门口想出去,又想进门看热闹的一众人等,问道:“刚才谁说人家是妖怪来着?什么是梅妖?能不能解释一下啊?” “他……” “吴师爷。” “我我我……” 这个时候,指证倒是挺快的。众人都看向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身材肥胖的老男人,他一脸的惊慌。应该就是他的身形过于肥硕,所以和大家卡在大堂的门口,看起来有些滑稽。 既然没有了蝴蝶和蜜蜂的威胁,众人也就相互退让和左右移动,终于从大门口又都走了进来。地上的水渍多了些,还混合血水和蝴蝶蜜蜂的尸身,看起来更是怪异。 吴师爷在北军府做事三十余年,也是资格极老的,毛鸿宾对他都略微客气一些的。他整了整衣衫,又对羊献容和毛鸿宾行礼之后,略带了些神秘地口吻才说了起来。 相传百年前,在南越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有梅花树,枝繁叶茂,每每春天便会开花,那些红艳的花朵竞相绽放,美不胜收。 一日,一个大户人家的女郎在后花园欣赏自家的梅花树,仰头之际,刚好有一朵猩红艳丽的梅花落在了她的眉心位置。没想到的是,这朵梅花不但没有掉在地上,还沁入了她的白皙肌肤之中,展现出极为的样子。有了这朵眉心的梅花点缀,这位女郎的面容忽然就变得好看起来,身体还散发了幽幽清香,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当地很多人知晓此事后,特别是女子纷纷效颦,梅花既然不能落进眉心,但可以用梅花制作的胭脂水粉在眉心的位置勾画一朵娇艳的梅花,也是极美的。一时间,南越地区的女子全都以梅花妆为时尚之美。 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从那个女郎眉心有了这朵梅花之后,性情大变。每到夜晚,都会从她的闺房中传出不同男人的笑声,翻云覆雨直到天亮。不检点也就算了,但这些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都在半年内死去,浑身癞疮,流脓溃烂而亡。 那些勾画了梅花妆的女子一开始是梅花处瘙痒,之后就是疼痛难忍,渐渐溃烂,身体也日渐消瘦,眼看着命不久矣。 第208章 鬼魅之说乱人心 与那名女郎有染的男子们的家中自认晦气染病,也没有过多说些什么。但效仿她的梅花妆也能染病,这事情就变得很是奇怪了。结果,南越的女子们又摒弃了化妆,纷纷以素颜为美。但那些皮肤溃烂的女子们日夜煎熬,痛不欲生。 某日,有人路过那女郎家的后花园墙外时,惊异地发现那棵梅树竟然在短短数月之中长大了不止一倍,并且还异常粗壮,那些早应该落败的梅花此刻依然绽放在枝头,且呈现出了猩红如血的颜色。那女郎也依然娇艳无双,就算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会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有个云游四方的术士经过此地时,抬头看了看这梅花树,嘿嘿笑了起来。他用桃木剑先是尝试触碰了那些猩红色的梅花,梅花迅速枯萎变黑。他又念了几句什么,眼看着那梅树的枝叶竟然在往后退。随后,这名术士从忽然间将背后的长剑拔出,寒光过后,那棵梅花树被砍去了大半。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跃起进入了这女郎家的后花园,挥舞起长剑将梅花树的枝枝叶叶全都砍了下来。有人立刻打开了花园的大门,冲进去站在头排看热闹。 若是旁的树木被修剪了枝叶,顶多是看起来光秃秃的,略微不适。但这棵梅树却是一直在颤抖,仿佛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一般,在主干的树身上竟然还流出了汩汩红色液体,愈加触目惊心。 那术士忽然高举起长剑,还念念有词地在剑尖上贴了一张符咒之后,直戳梅花树的主树干之中。 此事说来也奇怪,围观的人竟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闷哼之声,随即这棵梅花树从中间裂开。众人远远地看过去,树干就是树干,也没有任何红色的液体,与普通的梅花树并无二致。 术士抬起了头,看向了屋脊之上,朗声说道:“你倒是跑得快,下次见到你,必然收了你!” 大家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女郎的家人全都跑了过来,纷纷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们家好好的梅花树都被你毁掉了,你赔钱!” 术士收了长剑,身形修长,道骨仙风的模样,这些人也不敢靠近,但依然还在说着:“我们见官去!你这是私闯民宅!” “人家是来除妖的,你们家必定有问题!”围观的人自然是看不过去,已经纷纷出言了。还有几个是与女郎有染的男子家属,更是叉着腰大喊道:“你们家女郎就是妖女,害得我夫君没了性命!这位仙人,您应该去给那个女郎也驱魔除妖,杀了吧!她就是妖怪!” 一时间,这几句话竟然得到了众人的认可,纷纷喊了起来:“杀了那个妖怪!” 有动作快的,都已经去砸女郎闺房的门。 术士看到大家如此激动,反倒是退后了半步,朗声说道:“此妖已离开南越,你们将这梅树残枝全都烧毁即可。残根也一定全部挖出来烧掉,半分都不可留。至于那女郎嘛,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女儿最近都没有出过门!”户主已经喊了起来,“我女儿的事情,你们管不着!” “她害人性命!”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还没有告你们的男人夜闯闺房,祸害了我的女儿!” 这群人吵了起来,场面不可控。 但有人已经发现,这女郎不在闺房之中,不见了。 过了几日,有几个染病的男子竟然痊愈了,那些画过梅花妆的女子的额头皮肤也变得光滑整洁,恢复了之前的容貌。只是那位女郎竟然凭空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女郎的父母还出了悬赏金想要找回她,但踪影皆无。 “所以,你觉得蓝筝月是梅妖?”羊献容略微蹙眉,这故事听下来,鬼鬼祟祟的,不得要领。 “是啊是啊!肯定是的!”吴师爷连忙点头发誓,“这事情还是我的一个南越的朋友讲的,他家的老祖母就曾经烂了额头,后来才好的。” “若要是这样,就是妖魔鬼怪作祟,此案更不可草草了结,更要仔细查一查。”羊献容看了一眼毛鸿宾,“毛大人,这事情你可要盯着点。” “是是是。”毛鸿宾还在挥舞着眼前四散乱飞的蝴蝶和蜜蜂,毛鸿宾的茶碗之中有红枣桂圆等甜味之物,吸引了它们飞过来。 “这术士也真是的,既然都去除妖了,何不根除呢?现在若真是梅妖现世,也就是他的问题了。”羊献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吴师爷说话。 吴师爷低着头不敢接口。 “除魔这种事情我没见过,二哥,这事情要不要等许真人回来看看?”羊献容又看向了羊献康,羊献康正忙着在她身边驱赶着蝴蝶,因为有不少蝴蝶想落在羊献容的头顶。 “三妹妹,你今日是擦了什么头油么?”羊献康也忙得出了汗,把他那件衣衫又罩在了羊献容的头顶。 “我何时擦过那些?”羊献容很不满意,“我连香脂膏都没用,就被你拉出来了好不好?” “是是是,我错了。”羊献康立刻道歉,“那我不是着急么,看着飞燕姐姐哭成那个样子,我这个……哎……” “你和嵇飞燕很熟么?”羊献容忽然问道。 羊献康愣了一下,结巴着说道:“也不是很熟,就是那日你大婚的时候见过一面的。” 两人低声交谈,毛鸿宾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他这颗热爱八卦的心也完全没有停歇过。 “毛大人,你先处理这里的事情吧。”羊献容又瞥了他一眼,“我去后堂坐坐。” “好的好的。”毛鸿宾赶紧躬身。 羊献容也没搭理他,往后面走去。翠喜自然是紧紧跟了上来,但在路过羊献康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并且还是黑着脸。羊献康赶紧跟了过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慧珠又拎起了那一大桶水,打算跟着一起走。秦朝歌赶紧走过去说道:“这水留下吧,刚好可以清理冲洗一下大堂的地板。” “哦,好的。”慧珠闻言放下了木桶,转身跟上了羊献容也去了后堂。 秦朝歌伸手就去拎这个水桶,却不料竟然如此沉重,他一下子没有拎起来,还差点摔倒了。 第209章 姐妹情深忙求助 嵇飞燕是要嫁给司马伦做侧室的,这事情早早就定了下来。就算是司马伦比她父亲的年纪都要大,但又如何呢? 她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因被构陷,当时的大将军司马昭直接下令处死了他。后来虽然是得到了平反,但嵇家还是落败了。 嵇康有一儿一女,他死的时候,女儿早已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儿子嵇绍当时只有十岁,只得退居乡里,不得出仕。后来在父亲的多名好友的劝解和举荐之下,他也凭借着自身的才华慢慢展露头角,先后担任了秘书丞,历任汝阴太守、豫章太守、徐州刺史、给事黄门侍郎等职,累迁散骑常侍、国子博士,受封弋阳子。 现在的职务是侍中,虽然规格很高,可以直接被皇帝委派做事情,但终究没有实权,官场的日子过得也不算顺利。 他的确也考虑过将嵇飞燕送入宫中给傻子皇帝做嫔妃,但当时看到贾南风那个专横跋扈的样子,担心自己女儿吃亏。若是嫁给高官望族的子弟,嵇飞燕又统统都看不上。结果这样一来反而将年华耽误,以至于现在已过双十年华,依然没有婚配。 他也急啊,但嵇飞燕似乎还稳得住,平日里和一些好姐妹吃吃喝喝,日子过得也不错。 不过,随着贾南风被废,他就算是死忠傻子皇上,也未必高忱无忧。嵇家若是再来一次贬官被杀之类的,以后几代人应该都缓不过来了。后来,他想着干脆就讨好司马伦,毕竟这位皇叔现在是摄政王,将女儿送给他做个侧室,也算是荣华富贵全都有了。万一还能生个儿子,就算是个庶子,也沾着司马皇族的光,饿不死。 当然,他也考虑过司马颖,毕竟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但重点是他“克妻”的传闻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心疼女儿,又想用女儿去谋取嵇家三代的平安,也真是费尽了心力, 司马伦知晓这件婚事之后自然是乐意的,嵇飞燕可是琴棋书画样样行,这样的才女在身边,自己的脸面也有光。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且许诺了丰厚的嫁妆。 但问题出现在了嵇飞燕的身上,她病了,一度病得还挺厉害的。所以,婚期就一拖再拖,拖到司马伦看到嵇绍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嵇飞燕不急了,反正也是“老姑娘”,完全没在怕的。自从她看到羊献容的婚礼之后,竟然和父亲嵇绍提出去红光寺礼佛了半年,这才回到洛阳。 刚一回来,就直接去找了羊献康。 彼时的羊献康刚刚抱着羊献怜回到羊府,许鹤年跟在他的身后,说是现在羊家住几天,因为实在是太烦许真人每日的唠唠叨叨,他想清静两天。 他和许真人都属于肆意妄为真性情之人,虽然他比羊献康要大上几岁,但有时候单纯得像个顽劣的孩童,他执意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达成的。 这两人看到嵇飞燕的时候,也有些发愣,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待客。嵇飞燕倒是不见外,先去拉住了羊献怜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说道:“可以给这孩子换一身春装了,这都捂出病来了。” “哦,等下进宫,我和三妹妹说一下。”羊献康愣了一下,“但是,敢问女郎……” “可以唤我飞燕姐姐,当初你三妹妹嫁入宫中的时候,我们也是见过的,说起来也算是亲近的人。” “哦哦哦,飞燕姐姐。”想起那一日送亲的女眷如此之多,各个花枝招展香喷喷的,羊献康的脸红了一丢丢,“你这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想你带我进宫去见一下皇后娘娘,我有事情求她。” “……这不好吧,三妹妹……皇后娘娘都不太见外人……女眷的。”羊献康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那怎么办?我也只有求她了……” 羊献康特别想说一句:你也是可以找司马伦的。但是,看到嵇飞燕那副急迫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住了。同时,他忽然也想到,嵇飞燕的父亲嵇绍是皇上司马衷身边的忠臣,与张度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一层的原因,身在宫外的她唯一能够求助的,现在只有羊献容了。 “是什么事情呢?”羊献康还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否则贸然带个外人进去,也是不好的。 “你刚从老君山回来,未曾听说李家的事情,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担保,蓝家姐姐绝对没有谋害亲夫!请皇后娘娘一定要查个清楚!”嵇飞燕竟然激动起来,吓得许鹤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抱起羊献怜转身跑去了后院。 羊献康叹了口气,这个家,现在只有他做主了。“飞燕姐姐,皇后娘娘其实也不太想管那么多的事情了,最近外面也挺乱的,我也不想她频繁出宫来的。” “事关人命,又被妖魔化了,请皇后娘娘一定帮我们。”嵇飞燕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册放到了桌子上,“这是我祖父嵇康的遗作,世人都想得到他,我愿意献给皇后娘娘。” “啊?”羊献康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毕竟嵇康的书画作品现在也都极为值钱,羊献容最是喜欢他的字迹,总是想找到一本呢,现在竟然就送到了眼前。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那你与这蓝家姐姐是什么关系?” “她救过我的性命。”看来,嵇飞燕这里也全都是故事。原来当年嵇飞燕随着父亲嵇绍来洛阳时,半途遇到劫匪,幸而遇到行商的蓝家人仗义相救,蓝筝月还抱住了年幼的嵇飞燕,令她免于刀剑之苦,但自己却被砍了一刀在肩头……否则,以蓝筝月这相貌,应该能够嫁进司马皇族的,但就因为身上的这道疤痕,只是嫁给了这样的一个小吏之家…… 嵇飞燕总是觉得心有愧疚,就常常去看望蓝筝月,久而久之两人已是极为要好的闺蜜情,什么事情都会闲聊。所以,当李哲明状告蓝筝月出轨杀夫的时候,她是绝对不相信的,并且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 第210章 天元宫里博弈乱 嵇飞燕抱着羊献怜跟在羊献康和许鹤年的身后进宫见到了羊献容,跪在地上详详细细地又说了一遍自己和蓝筝月的事情。 羊献容因在山里受了些风寒,正在喝药,听完这件事情后觉得更加头晕起来。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她还是有些烦躁了。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也不想管旁人的事情。看着嵇飞燕递过来的嵇康的字帖,她心里动了动,但也没有接过来。 “既然二哥带你进宫来见我,自然也是二哥认为这事情应该为你做的。只是,这字帖,我是万万不能收下的。若是真帮得上忙,借看几日才是好的。”羊献容想了想,“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还是要再去确认一下的,单凭你的一面之词也是不可以的。” “皇后娘娘可以找人问问的,臣女万万不会撒谎诓骗皇后娘娘的。”嵇飞燕就差磕头了。 “嗯,自然是要问的。”羊献容看着她,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情。若此女子做了司马伦的侧室王妃,因这不错的相貌,若是能够得了司马伦的青睐,有了子嗣,地位也会相应抬高。今次自己帮了她……的姐妹,有朝一日司马伦反了,她会不会帮自己? 踌躇间,司马颖带着张度忽然来了,说是刚从皇上司马衷那边过来,带了些皇上赏赐给皇后的金饰。因为这一次老君山皇后遇到危险,作为安抚,皇上要表示一下的。 羊献容看了一眼,竟然有整整两箱的金银珠宝,都忍不住吐槽说道:“皇上是把他的库房搬到我这里么?” “瞧皇后娘娘说的,皇上的东西就是您的,这是番邦进贡的新饰品,皇上说直接给皇后娘娘玩就好了。”张度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还可以猜猜皇上最喜欢其中的哪一件?老奴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猜出来还有奖赏?”羊献容又瞥了一眼,翠喜和兰香已经帮忙打开了箱子,但这些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明显就是司马衷收拾的。 “皇上说,若是猜的出来,可以奖赏皇后娘娘再一箱珠宝。”张度嘿嘿笑着。 “这怎么猜得出来呢?这么多东西,都长得差不多……”羊献容看着兰香正在挑拣,金银器偏多,金镯子耳坠也是有不少的,还有几件翡翠项链和点翠头钗,看着的确是不错。 “是那个金碗。”嵇飞燕顺着羊献容的目光看了过去,小声说了出来。 “为何?”羊献容惊异问道。 “我欲学卢充,诣市卖金碗。”嵇飞燕倒是念起了诗,众人不解其意。只有张度多看了她两眼,轻声问道:“可是嵇大人的女儿嵇飞燕?” “正是。”嵇飞燕点点头,微微向张度躬身行礼。 张度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羊献容看了司马颖一眼,司马颖也正在看着嵇飞燕,若有所思。 嵇飞燕已经大大方方地说道:“家父嵇绍前两日刚刚为皇上讲了《搜神记》的故事,其中这段‘我欲学卢充,诣市卖金碗。’就是出自于此。范阳卢充与崔少府女幽婚。别后四年,三月三日,卢充充于水旁遇二犊车﹐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共载。女抱儿还充﹐又与金碗﹐并赠诗曰﹕何以赠余亲?金碗可颐儿。” “……那这金碗岂不是陪葬品?”羊献容有点不乐意了。 “只是故事而已。家父为皇上讲此故事的时候,也解析了其中的含义,说这崔氏女子虽然已经变成了鬼,但依然爱着卢充,拼了鬼命为他生下了孩子,又将最值钱的金碗拿出来作为孩子日后的生活费用,着实老母亲的心……” “那何必生呢?哎……”羊献容叹了口气。 嵇飞燕被她这句话噎住了,一时间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司马颖笑道:“皇后娘娘,这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又何必较真呢?” “嗯。不过,飞燕姐姐倒是博学多才,这书也是看过的。”羊献容看着司马颖也笑了起来。 “臣女家中书多,闲来无事就多看了几本。”嵇飞燕赶紧低头。 “那本王倒是想借阅几本了。”司马颖的眼中只有羊献容。嵇飞燕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真是王爷要来借阅,立刻就更加低头地回答:“家中地方狭小,臣女可以将家中书单呈现给王爷,王爷若是喜欢哪一本,臣女可以为您送去。” “说些而已,莫要当真。”司马颖可不想要嵇飞燕送书,这让司马伦知道了,事情就不好解释了。为了岔开话题,他又问起了嵇飞燕为何来天元宫?嵇飞燕就立刻将之前的说辞又讲了一遍。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点了点头:“日前,我在路上与皇后娘娘讲的事情看来是有了后续。这事情要如何解决,应该也是很棘手的。虽然所有证据都对蓝筝月不利,但有了嵇飞燕的说法,那么这案子还是有不少疑点的。” “再看看吧,我今日身体真的不舒服。”羊献容轻咳了两声,坐了下来。 “哦哦,那你先歇息吧。”司马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稍后我让秦太医过来看看吧。” “别惊动太多的人,我躺一躺就好了。”羊献容看了看嵇飞燕,“你先回去吧,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是。”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但至少是想让羊献容知道了此事,嵇飞燕也觉得可以了,所以就起身转向了司马颖,又是极为客气地说道:“李大人在宫中任职久了,有时连家父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家父的官职比他高了许多……他家的金银财宝也是不少的,王爷要不要查一查呢?” “哦?”司马颖又愣住了,这嵇飞燕还真是直接,这不是明显要给李哲明告状么?但是,她不知道这个李哲明和司马伦的关系极好,若真是动了此人,日后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天元宫里青烟渺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看来这个蓝筝月梅妖的事情,还是要去破一破才可以了。 第211章 春夜同眠病气消 答案果然是金碗。 皇上司马衷很高兴自己的皇后能够猜中这个答案,心情极为愉快,兴致勃勃地跑来了天元宫,又给她带来了一桌子美食。 不过,此时的羊献容刚刚喝了汤药躺了下来。 司马衷径直闯了进来,看到羊献容有些发热烧红脸的模样,极为担心地问道:“羊咩咩,你病了么?” “皇上,你快出去吧,不能把病气过给你的。”羊献容推了推他,但司马衷的手已经摸在了她的额头之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果然有些热的。” “臣妾喝了汤药,要睡一下就好了。”因为药的缘故,羊献容有些昏沉。翠喜和兰香都在一旁伺候着,想把司马衷赶出去,但又碍于他的身份什么都不能说。 “朕腿伤的时候,是羊咩咩在一旁伺候的,但现在羊咩咩病了,自然是朕来伺候你呀。”司马衷还挺执着,竟然一屁股就坐在了羊献容的床边,伸手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轻声说:“羊咩咩莫怕,睡一觉就好了。朕的母妃也是这样说的。” 羊献容有些哭笑不得,想坐起身子,但实在是太困了,也没什么力气。她躺在被窝里,眯着眼睛说道:“皇上,臣妾真的要睡一下了,你快出去吧,不能传染你的。张总管,快把皇上拉出去。” “皇上……”张度其实也不想皇上司马衷在这里待时间太久,毕竟羊献容这种风寒还是会传染给旁人的。 “不成,朕可不走。朕了记得当时羊咩咩整整伺候了朕二十天,喂饭喂水,比朕伺候那些猫猫都要仔细认真。所以,幸好羊咩咩病了,让朕也能够伺候她……” 这是什么道理?羊献容一口气憋住了,但又决定闭上眼睛睡了,随便他吧。 司马衷执意睡在羊献容的身边,张度也只好跟在司马衷的身边在地上铺了矮塌守夜。那既然总管都守夜,张良锄自然是要跟着的。翠喜和兰香本就是贴身婢女,更是要陪在左右。绿竹和慧珠看到这样的状况也不肯回自己的住处睡,也铺了垫子在寝殿的地上……结果,只有羊献容因为药力睡在了床上,皇上睡在一旁的榻上,张度睡在矮塌上,其他人都睡在地上,场面有些怪异,但对于司马衷来说,还有什么是奇怪的呢?无非就是睡了。 清早,羊献容是被司马衷巨大的鼾声吵醒的。 她侧头看着睡在榻上的那个男人,心里倒是少了些许反感,但也很是不悦,毕竟这呼噜声实在是太吵了。兰香看到羊献容睁开了眼睛,悄悄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无事的,奴婢们都在的。” 她努了努嘴,羊献容看了过去,这寝殿一地真是睡了不少人。 “女郎的烧可是退了?”翠喜也悄悄走了过来,摸了摸羊献容的额头,“看来昨日出了一身汗,已经好了大半。” “嗯,是好了些。”羊献容看到张度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的黑眼圈极大,看来昨夜根本就没睡好。“张总管,快把皇上弄回去睡吧,睡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张度苦笑道:“老奴要是能弄回去,早就弄回去了。不过,皇上昨夜倒是睡得极好,都不曾起夜。瞧瞧,现在都没醒呢。” 司马衷看起来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但实际上睡得极不安稳,夜里还经常做噩梦惊醒,大喊大叫。羊献容可是见识过的,当时也吓坏了。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现在张度说司马衷竟然一晚上都没有醒,也是奇怪了。 正说着话,外面的小太监轻轻扣了寝殿的门,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成都王来了。” “这么早?”羊献容都忍不住说了出来,“这又是怎么了?” 张良锄和绿竹早都已经起身,正在为羊献容准备洗漱的物品,赶紧问道:“让成都王去偏殿?或者奴才去问问有什么事情?” “嗯。”羊献容出了一夜的汗,浑身黏黏腻腻的,还想洗一洗呢。不过,就在张良锄打开寝殿的大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司马颖已经迈步走了进来,看到睡在榻上的皇上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被翠喜兰香挡住的羊献容,低头行礼,“臣弟给皇后娘娘见安。皇后娘娘莫怪臣弟失礼,因今日有急事找皇上,听闻皇上在皇后娘娘这里,就赶过来了……” 他说话这个语气很是冰冷,听着怪不舒服的。 羊献容探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脸色也是极差的。 “哦,那你忙着。”羊献容已经转身去了寝殿的洗漱里间,也懒得管司马颖。她这么聪明,能不明白司马颖这么一早跑来的用意么?八成是昨天得到消息,知道司马衷留宿在天元宫,就开始闹心了吧。 羊献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大木桶里,还让翠喜出门瞧瞧情况,她心里暗笑起来。结果这个风寒竟然又好了大半,看来心情好能治百病,心情不好则是生出百病。 等她洗好出来,别说司马颖了,就连司马衷都走了。张良锄和绿竹正在收拾寝殿,见到她出来,绿竹还赶紧去把笼火又拨了拨。 “无妨的,天气热起来了,开一些窗也是可以的。”羊献容已经觉得好太多了,“我想喝白米粥。” “皇上临走前留下话说,这几日的饭食都是他那边送过来……”张良锄赶紧回答。 “让他等两天,我这几天要喝粥。”羊献容可不管那么多,昨天赏赐的那一大桌子饭菜还摆在前面没有动呢,真是太浪费了。“王爷来什么事情?” “说是为皇上抓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鸟,让他赶紧去看看……”张良锄说话的时候,都悄眼看了看羊献容,但羊献容只是“哦”了一声,就喊绿竹帮她梳妆了。 “今日天气好,我要去北军府看一眼,至少要听听毛大人是怎么说这个梅妖的事情。”羊献容又环视了一圈寝殿,此刻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昨日谁在熏炉里撒了檀香?” “女婢。”慧珠捧着首饰匣子走了过来,低声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助眠?”羊献容看到首饰匣子里已经添加了不少皇上赏赐的金饰,过于华丽了,看着有些眼晕。 “芫娘……芫嬷嬷说的,那东西能够让人安稳入眠。皇后娘娘需要好好睡一觉的,所以我就去抓了一把……”慧珠还挺老实的,伸出了蒲扇大手比划了一下。 “你这一把,是人家一个月的量……”兰香忍不住说了她,“要不是女郎自小睡眠就不好,这会儿都醒不了呢。” “我说的呢,皇上是不是因为这个?”慧珠嘿嘿笑了起来。 第212章 一碗热粥雅间中 和羊献康约好在宫门口汇合,他们几个去了北军府,刚好看到了蓝筝月招蜂引蝶的一幕,虽然有些惊心,总体来说并不算可怕。 北军府的后堂被毛鸿宾重新收拾过,青石板铺路,直直地通了过去,两旁也没有花花草草,简单的白墙灰瓦的大北房,晌午依然还有光照射进来。房间里也极为简单,除了高至房梁的大书架之外,就是极大的长条案几,上面也堆满了不少公文和书册。 幸好不算乱。 羊献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让跟过来的吴师爷把之前关于此案的所有卷宗都翻找出来给她。 张良锄已经准备了热茶端过来,还很是细心地将茶碗擦了擦。 心念一动,羊献容悄声对绿竹说了几句,就让她先出去了。羊献康和翠喜小声说着什么,倒是慧珠有些无所事事,站在门口盯着会不会有蝴蝶飞进来,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屋里极为安静,羊献康和翠喜也渐渐不再说话。羊献容就这样看着卷宗,很仔细。 毛鸿宾走进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因为秦朝歌也跟着跑了过来,问毛鸿宾:“大人,李家的人都放走了,那个奸夫呢?要不要也放了?” “放了吧,这不是也没证据么。”毛鸿宾叹了口气,“那个蓝氏先关押好,这人不能放,放了也没地方回去的。长得这么美,竟然是个毒妇,真是难以置信。” “毛大人,你可询问过她的婢女或者家人,知道她这眉心的梅花是从何而来?为何要包裹住头脸?”羊献容抬头看着他,“可不能这样就给她下定论的。” “啊?”毛鸿宾愣了一下,“可是有什么发现?” “毛大人啊,这事情是我问你才对吧?”羊献容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卷宗,“算了,就这样吧。” “啊?什么就这样了?”毛鸿宾更摸不到头脑了。 “你先把北军府收拾一下吧,怎么你走过来也带着蝴蝶,都飞进来了。”羊献康已经不满意了,他挥舞了几下衣袖,将那只蝴蝶抓在手里,又用毛鸿宾的笔筒扣了下去。 “让秦朝歌收拾呢。”看到只有羊献容一个人坐着,其他人包括羊献康都站在了一旁,他也不敢坐下,只是垂手站在了一旁。吴师爷半弓着身子,看了一眼被倒出来的一大堆毛笔,轻轻摇了摇头。 那些毛笔质量都不错,就这样胡乱散放着,还有些笔墨未干的,就晕染到了下面的垫纸之上。吴师爷甚至想去帮忙收拾一下,但又不敢动地方。 羊献容拍了拍卷宗,“算了,我走了,看着闹心。” “啊?”毛鸿宾第三次喊了出来,“这案子还没有了结呢。” “是啊,现在也不能了结,我总是要先吃点东西吧?” “女郎今日还有些发烧,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翠喜的声音极低,但能够让毛鸿宾听得到。 “哦哦哦,明月楼吧,我大哥在那边熬粥呢。”毛鸿宾又立刻说道,“今日春分,总是要赊粥意思一下的。平阳公主也在呢……要去么?” 这日子真是不太好。 羊献容是最不想见其他人的,但在这里喝粥,总是觉得会有蝴蝶飞进来,心里更是烦躁。 “去吧。”自己喝粥,身边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至少看他们这副模样,昨晚也未必都睡好了。 “那从北军府的后门走,我开了一个门,专门能够通道明月楼的,省的从外面走了。”毛鸿宾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有想法的。 这样也的确替羊献容免掉了很多麻烦,若是走在大街上被有心人看到,不知道又会说什么闲话了。 出了北军府后面,直接进了明月楼的杂物间,从杂物间的阁楼爬上去,推开门竟然就是位置最好,能够统看全局的雅间。 “嘿嘿嘿,当年大哥修这个明月楼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朝一日我会在北军府做事。那我现在一个官员身份,总不能天天大摇大摆来这里吃饭吧。所以,大哥就帮我搞了这个通道,还是不错的吧。”毛鸿宾还挺得意的,“放心,平阳公主在隔壁吃饭呢,我们小点声,她也听不到。” “谁说本宫听不到啊?”平阳公主的声音立时就响了起来,搞得刚刚坐下去的羊献容都站了起来。 右侧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忽然被推开,毛鸿茂笑嘻嘻地站在了后面,他又用力推了推,原来整面墙都不过是个纸板折叠挂画,完全都可以推开。两个雅间能够打通成一个大房间。或者应该这样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大房间,只是被这纸板折叠挂画给分割开了两个小雅间。 “给大皇姐见礼。” “奴婢见过平阳公主。” “臣给平阳公主请安。” 人多,问安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平阳公主竟然还很是享受,坐在那里看着大家都行完礼之后才和颜悦色的说道:“这都是在外面呢,何必行礼呢,免了免了。” 这都行完礼了……羊献容在心里忍不住腹黑了两句。 “容儿过来到这边坐吧。”平阳公主露出了一副极为慈爱的模样,羊献容哪里敢不听,立刻拎着裙子就走了过去,还是又客气地说了一声:“多谢大皇姐。” “哎,你也是辛苦了。昨日皇上在你那里睡的吧?”她那副八卦看好戏探究的眼神,还真是讨厌。 “昨日我有些发热喝了药早早就睡了。后来听他们说皇上来探病,就睡在一旁了。” “皇上心里有你啊,可没见到他对旁人是这副模样。”平阳公主也伸手摸了摸羊献容的额头,“倒是有汗了,多喝些热粥就会好的。” “嗯。”就算是羊献容千百个不乐意,也还是要听话喝粥。平阳公主那一桌子明月楼的招牌菜,她也只能看看过一下眼瘾。 “蓝筝月这事情闹得挺大的……其实,这孩子模样好,性子也温顺,怎么就成了妖呢?”平阳公主竟然亲手给羊献容盛了一碗粥,感动得羊献容立刻用双手接了过来。 “您认识蓝筝月?” “怎么不认识?他们蓝家做的是布匹生意,偶尔也会来宫里送些好布料,让大家挑一挑的。”平阳公主很满意羊献容的态度,又给她夹了些豆干。 总之,喝粥吃豆干,中午饭,饱饱的。 第213章 当时年少春衫香 平阳公主也是个爱热闹的人,拉着羊献容的手,还问起了今日大堂上的一幕。因为今日堂审时的状况更加惨烈血腥可怖,梅妖的传言也就更加广泛传播。平阳公主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事情,赶紧问了起来。 毛鸿宾老老实实地描述了一遍经过,羊献容在一旁补充。后来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的确是挺吓人的,但很明显她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蝴蝶。” “所以你才泼了水?”平阳公主对此很感兴趣,“虽然我也是挺喜欢蓝筝月那个女人的容貌,不过吧,娇娇弱弱的也挺讨厌的,哈哈哈,你竟然用冷水泼了她,很好。” 平阳公主和皇上司马衷是亲姐弟,脾气秉性也都差不多,更是出人意料,语出惊人。羊献容尴尬地跟着笑了笑,“也是没什么办法了,那个情形下,泼狗血也更可怕呢。” “这倒是,这群人就知道瞎出主意,真是要泼了大堂全是狗血,以后还用不用了?”平阳公主瞥了一眼毛鸿宾,“你也是的,别听那些人瞎说八道的,要有自己的主意,才能够坐稳这把椅子,知不知道?” “是是是。”毛鸿宾立刻点头哈腰,本来就不敢坐下,现在更是退到了门边,跟他大哥站在一起。毛鸿茂倒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弟弟,还笑着说道:“平阳公主教训得太对了,我这个弟弟平日里就没什么主意,从小到大就知道吃喝玩乐。这今日来,必然是惦记上了我刚刚做好的春醩,公主要不要来一碗?” “哦?已经可以喝了?”平阳公主看着毛鸿茂的样子很是高兴,“我记得前日过来的时候还封在坛子里呢吧?” “嗯,今日应该是好了。” 看着这两个人说话的模样毫不陌生,看来也都是熟识很久。羊献容悄悄挪了挪椅子,说道:“大皇姐,我想喝完粥就回宫去了,有点头晕。外面赊粥的事情,我也捐一千两意思一下吧,不能总是让大皇姐这么破费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每年过节气的时候都会赊粥给大家的。众生皆苦,一碗热粥暖暖人心也是好的。”平阳公主说话的神情和司马衷十分相似。若是,司马衷不是个傻的,或许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吧。 羊献容可能又有些发热了,眯了眯眼睛,仿佛是看到了司马衷的影子,心里又惊了一下。 “嗯,去吧。”平阳公主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萎靡,摆了摆手,但忽然又问了一句,“绿竹呢?” “让她去买些梅饼子和肉包子了。”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也就是你这么用她,我都不敢这么用。你可知,当年的绿竹是在先皇身边长大的,也是先皇亲自调教的。” 听闻此话,羊献容又愣了愣,这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不过,绿竹的执行力很强,的确是很好的帮手。不过,那又如何?绣衣使者始终是司马衷的,而不是她的。 回宫路上,路过羊府,羊献康问她:“要回家看看么?你那些书简我还是让人抢出来不少,没有都烧掉。” “不去了,看着烦心。”羊献容摇了摇头,只想回去睡了。 “对了,还有个事情没和你说。”羊献康停了一下,又挠了挠头才说道:“老祖母给你做的两件衣服,之前翠喜是放在自己的房里收着,说是不能水洗,要特别处理一下的。” “哪两件?”羊献容也停了下来。 “什么?”翠喜倒是惊叫起来,自那日她房中大火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去收拾,一直跟在羊献容的身边。 “就是那两件香香的衣服,老祖母特别用花汁浸泡过的布料给你做的衣裙。我记得当时翠喜还说这衣服不能随便洗,就先放在她的房里,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用冷井水过一遍就可以了。”羊献康看着翠喜,“我还记得是这么说的……” “是的……”翠喜的脸都垮了下来,“老祖母说,这衣服穿久了身上都会香的,女郎最喜欢在这个时节穿了……” “算了,烧了就烧了。”羊献容叹了口气,那些闺中衣衫现在这个身份也不能穿了。不过半年时光,她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更因为老君山没有走成,已经没了少女情怀总是春的心思,因为眼前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厌烦,却又不能不面对。 这就是老祖母说的人生么?人,要活着。 远远望过去,洛阳皇宫已在眼前,只见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那里面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但不是羊献容想拥有的。 “皇后娘娘,是要回宫去么?”司马颖的声音。 他的马车停靠在羊府门口似乎已经很久了,他掀开车帘看着正在发呆的羊献容问道:“或者,回家?” “王爷。”羊献容的眼睛里闪了闪光亮,“你为何在此?” “只是路过。”司马颖笑意盈盈,那张俊美的脸上全是温暖,眼中也是温柔之意。 “王爷,要不进我家坐坐?”羊献康也纯属没话找话。 “那就不必了。”司马颖看向羊献康的时候,眼中就少了很多光亮,“你家都快没人了,怎么不置办一些婢女伺候着呢?” “不用吧,我独来独往惯了。”羊献康可不敢说之前因为想要走,已经悄悄把家中的老奴们都分批送回了泰安郡老家,现在宅子里的确也只剩下两个老仆人,一个看大门,一个还能做饭。 “我送你几个婢女?”司马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不用不用,养不起。”羊献康立刻摆手,“您快走吧,送三妹妹回去吧,她这么能吃,我是养不起了。” “吃什么了?”司马颖又问道,“我养得起。” “喝了一碗热粥,结果刚刚捐了一千两银子。等于,这碗粥是一千两啊!”虽然不是羊献康的银子,但他也是挺心疼的。 第214章 沉香慢熏石榴裙 过了两日,羊献容的风寒才好了些,不过小脸就更尖,眼睛更大,看着都让人心疼。司马衷本来想赖在她的天元宫不出来,但司马颖说这几日应该要准备春耕的事情,要皇上司马衷沐浴更衣斋戒一个月,好在谷雨时节祭天求告列祖列宗保佑大晋风调雨顺。 没有办法,这是作为皇帝必须做的事情。司马衷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能不照做。但他在出天元宫的时候,还是拉着羊献容的小手说道:“等朕办完事回来,就天天和你在一起。朕喜欢你的天元宫,住在这里很温暖很舒服。” 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司马衷过来,只好勉强点点头,轻声说道:“皇上要保重龙体,莫要像臣妾这样。” “羊咩咩放心,朕身体好着呢。”司马衷还拍了拍心口,倒不像是他之前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样子了。“对了,朕那日看你让翠喜支起了一个大笼子,然后放了什么东西进去?香香的。” “皇上没有见过熏蒸衣物么?”羊献容费力地从司马衷的大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去打开了一个大衣柜,打开的瞬间,一股幽香涌了出来,司马衷高兴地喊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羊咩咩身上有这个味道。” “……皇上,切莫高声呀。”羊献容尴尬地笑了笑,“臣妾喜欢这个味道,也就用这个熏衣服。其实,平常百姓最简单的就是用香料放在柜子里就好了。但是,如果用熏蒸的方式,就比如将香饼子点燃,下方再放一盆清水,上面将衣服支起来,再罩一个大笼子……这样衣服上的香气会存很久,但洗的时候不能用水浸泡,只能是冷井水漂一漂……” “啧啧啧,这么复杂。”司马衷伸手摸了摸那些衣服,“这些衣料为何不是丝绸的?” “丝绸不适合熏蒸,一是因为丝绸一般会贴身穿,会经常洗;二是丝绸容易被点燃,这种方法也不适合的。”羊献容展开了自己的一件石榴裙,纯色的红裙艳丽明媚,能够衬托得人面艳若桃李,“这件的只有一小部分丝绸,其他的用绫,轻巧却不容易起褶皱……” “真好看。”司马衷可不愿意知道那么多,在他的眼里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羊咩咩穿上一定最好看。” “等臣妾过几日身子好些了,就穿给皇上看好不好?”羊献容已经用尽最大的忍耐力柔声柔气地和司马衷说话了,还从司马衷手里抽出了石榴裙,不想让他的大手再触碰。 “行吧行吧,朕先回去了。”反正摸也摸了,问也问了,司马衷也不是个纠结的人,“朕回去睡一会儿,要是有人用玉玺,你就做主吧。” “好。”羊献容也不推辞了,因为这几日司马衷已经把玉玺放在了天元宫,丝毫没有任何见外的意思。不过,羊献容更想知道那枚传国玉玺放在哪里了?司马衷从来没有说过。 又过了一日,羊献康忽然进了宫,对羊献容说道:“三妹妹,蓝筝月的奸夫死了。” “什么?”羊献容刚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还打算今日吃些荤腥之物。结果听到他这么一说,心里一沉,总觉得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北军府也是一早得到的消息,我和秦朝歌去了竹器铺子王瑞武的家……哦,是他邻居家的人说的。他不也算是嫌犯之一,但毛大人说没有证据,就先让他回去了。” “自杀了?”羊献容问道。 “似乎不是,仵作刚刚说:这样子像是病死的……然后我就出来想着先来和你说一声的。” “二哥呀,总要听完再过来和我说嘛。”羊献容叹了口气,“坐下先和我吃口东西吧,一会儿估计也是有人会来报信的。” 果然,等着他们吃完饭,秦朝歌已经急匆匆地进了宫,见过礼之后才说道:“仵作说是病死的,并无其他异常。” “什么病?”羊献康问道,“我看那天在公堂之上,他那个样子应该还可以吧?就是瘦了些,不,是真的挺瘦的。” “据说是常常咳血,他家人也说这人早就有病,治了很久也不好,郎中都曾说他是活不过今年的。果然,这人昨夜咳了一晚上,今早终于不咳了,家里人还以为没事了呢,结果清早发现人都凉了。” “都这样了,蓝筝月还出轨他?”羊献康直接说了出来,后来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就只好捂住了自己的嘴,往后退了半步。这可是在大晋皇后的天元宫,羊献康看着日渐严肃的三妹妹的脸,也愈发不敢造次了。 “那……也许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呢?”秦朝歌嘿嘿笑了起来,“说起来,李明远的确是太胖了,身材早都走样了,看着也挺不好的。” “有多胖?”羊献容问道。 “反正比我胖三圈。”秦朝歌比划了一下,“我之前巡街的时候见过几次,身形高大肥胖,真的是那种吃的肥油一堆的身材。” “那他平时可有什么病症么?” “这倒不曾听说。”秦朝歌想了想,“这个,我一会儿去问问李家的人?” “算了,别问了。”羊献容又喊了绿竹过来,耳语了两句,绿竹就又出去了。羊献康看着绿竹的背影,问羊献容:“三妹妹,你这是让绿竹又做什么去了?” “去找郎中问问蓝筝月的丈夫有没有什么毛病……”说着话,嵇飞燕竟然跟在了司马颖的身后,一同来了天元宫。 嵇飞燕今日倒是石榴红裙,显得人很娇俏,脸色也极好。她站在司马颖的身后,还略略有些脸红,时不时地瞥上他一眼,似乎还期待着与他再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臣弟是来请玉玺的。”司马颖还用严肃认真刻板,朝着羊献容拱了拱手,“近日春花盛放,却有不少人得了寒凉之症。臣弟让人拟了一道圣旨,让百姓们注意季节变化,早晚添加衣物,以此彰显皇恩浩荡。” 这也能发圣旨? 羊献容的脸都黑了黑,司马颖三天两头来请玉玺,全都是盖在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几乎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事情。重要的事情,现在都是司马伦的印章,也没有皇上什么事了。 第215章 有情有义无怨恨 用玉玺也是很有讲究的,洗手焚香更衣,总之每一次印章,都要搞上大半天,羊献容也是不胜其烦,但又不得不做。想来,司马衷每次用玉玺的时候也是这么复杂,即便是他知道玉玺对于他的重要性,但也巴不得将这个差事转嫁到别人的身上。 司马颖说不着急,可以等。他就坐在天元宫正殿之中,看着不少递进来的折子,说是这样能够节省他的时间。武卫赵卓和他的贴身主事孟岩就守在身边,端茶倒水,笔墨伺候,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羊献容总算是把玉玺盖好了,交给了他。整个人倒更是明艳动人,有种说不出的娇艳。司马颖愣了一下,才说道:“我已经让羊献康秦朝歌出宫去继续问情况了,不过,我猜测他们不会让验尸的。” “什么意思?”羊献容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奸夫王瑞武?” “对,秦朝歌刚才不是也说仵作认为他是病死的。”司马颖伸手想去那桌子上的热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的嵇飞燕忽然就伸手去端,动作竟然比主事孟岩的动作还要快了一点。 孟岩有一点点尴尬,但还是住了手。 嵇飞燕将热茶捧到司马颖的手中,轻声说道:“王爷,这茶水有些热。” “有劳。”司马颖是一点不客气,直接端起来了喝掉了。羊献容忍不住多看了嵇飞燕一眼,刚刚去请玉玺的时候实在是匆忙,都忽略了她是跟着司马颖进来的。 因羊献康喊了嵇飞燕为飞燕姐姐,羊献容也不好过于生分,只好直接喊了她的名:“飞燕此时来,又是何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刚刚在街上看到羊武卫急匆匆地进宫,又听得有人议论王瑞武死了,所以就想着问问情况。在宫门口见到了王爷,便恳请王爷带臣女进来了。” “哦,是我带她进来的,说是她的恩人是蓝筝月……”司马颖看到羊献容的手指上有一点红色印泥,竟然直接伸手去擦。只是手快接触到她的手时,孟岩在一旁轻咳了两声,甚至还拿了两本折子走到了司马颖身前低声问道:“王爷,这是要现在发下去么?” 司马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即拿起了折子翻了一眼,才说道:“对,去吧。” “是。”孟岩还是站着没有动地方,也挡住了司马颖看向羊献容的视线。羊献容此时早已经走到了一旁的笼火边,她嫌弃笼火过热了,就喊兰香过来帮忙,“这笼火要不要撤掉了?屋里热。” “要不再过两日吧,怕还是有倒春寒的。”兰香轻声说着,悄悄用帕子将羊献容手上的印泥擦掉。 “王爷可还有其他事情?”羊献容可能是真的觉得热,又让人把窗户全都打开了。 “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只是也先看看这梅妖一案要怎么处理?奸夫已经死了,毛大人会如何处理?” “蓝姐姐必然不会有奸夫的!这个,臣女能够以性命起誓。”嵇飞燕跪了下来,特别诚恳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女素闻皇后娘娘聪慧,善查秋毫。因此也冒大不韪进宫请皇后娘娘……” “行了,知道了。”羊献容虽然不反感嵇飞燕,但她一口一个皇后娘娘能查案,也挺令人心烦的。因为现在她应该低调不出风头,安安静静在后宫里装傻才是最好的保命方式。“这事情本宫会看着办的。” 看到羊献容皱了眉头,司马颖也收拾了手中的折子,“那臣弟就不打扰了,先出宫去了。” “嗯。”羊献容又看了嵇飞燕一眼,她也已经躬身行礼,又站到了司马颖的身后。他带进来的,自然也是要他带出去。只是,嵇飞燕看向司马颖的眼神,和看羊献康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羊献容看了一眼翠喜,翠喜也正看着嵇飞燕,略微蹙眉。 直到晚上,羊献康才又进了天元宫,看到羊献容正在喝粥,也没客气,让翠喜给来了一碗喝下去。此时,宫里也只有羊献容和翠喜兰香,他也放松下来,轻声对羊献容说道:“三妹妹,梅妖又在大牢里出现了。” “……北军府大牢?”羊献容放下了粥碗。 “就晌午那会儿,有李家的女眷去看蓝筝月,然后忽然就看到大牢里全是蝴蝶……你也知道,北军府那个大牢黑乎乎的很潮湿,不可能有蝴蝶会飞进去,结果,就是蓝筝月那个牢房,全都是蝴蝶……把秦武卫给累坏了……”羊献康是一点没有害怕的神情,还挺高兴的,“他学了你那个泼水的法子,一桶桶地,不过自己也是透心凉,我刚才出门之前看到他已经大喷嚏了,八成是受凉了。” “王瑞武的尸身有勘验么?”羊献容比较关心这个事情。 “没有,他家人不让,说人都死了,何必要再被翻检呢?” “那他家人说他……说蓝筝月和他的奸情了么?” 羊献康扒拉了几口饭菜,总算吃了个半饱,现在放下了筷子,“这个吧,他们家里人不说话,就是黑着脸。我和秦武卫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一趟的,但是也只是看到了尸身。这事情吧,怎么说呢?你看哈,李明远,就是蓝筝月丈夫一家是做寿衣纸扎那些生意的,所以王瑞武的家人还要去买些身后事的物品,本来还担心人家不卖给他们家呢,倒是李家寿详铺子的掌柜老李已经来了。当然,也就是在隔壁,迈腿就过来了,还挺诚恳的,说是要帮着发送。” “这不应该是仇人么?”翠喜都问了出来。 “就是啊,但人家老李还真的特诚恳地说:人死为大,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大家又是邻居这么多年,有什么恩怨,也先把事情办了再说。这几句话说的在情在理,甚至都有点让人感动呢。” “嗯,事情这么办,没有错。还显得李家很是大气,没有计较。”羊献容点了点头。 “老李还说,这是他们家二老爷吩咐的,还说要帮着过大身……就是换衣服的意思,一般这个不都是自己家里人换么,但他妻子体弱,儿子年纪小,没人帮衬,老李就说他来帮着弄的,还真的挺仗义的。” 第216章 绣衣使者再启用 此时,绿竹已经从宫外回来,手里还拎了一个竹匣子装了些干果蜜饯。“皇后娘娘,我今日去买了些吃食,看到这个竹匣子好看,也就买了一个,您瞅瞅。” 这竹匣子顾名思义,就是用竹子编制而成的盒子,这一款不像是其他呈现黑褐色,而是黄绿色调,表面有一些竹节的凸起,倒是整个盒子呈现出了一种质朴自然的感觉。 羊献容伸手摸了摸,竹匣子质地坚硬,很是结实。打开看看里面,很是光滑,没有毛刺,不能算是上品,但也是普通人家用的比较好的物品了。 “王瑞武家买的?”羊献容看着绿竹,绿竹立刻点头,左右看了看并无外人,才说道:“按道理说,王瑞武昨天夜里死的,今日他家店铺要关门一天的。可是,依然开着门做生意。不知情的人还去挑挑拣拣买东西。掌柜是王瑞武的大哥,年纪不小了,但是个瘫子,就坐在柜台里面算账,看那个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神情。奴婢就进去买了个竹匣子,还特别挑挑拣拣了一番,仔细听里面院落中也没有哭声,很是平静。” “据说他妻子体弱,孩子年幼。” “嗯,其实还是见到了,二郎和秦武卫去的时候,我趁乱就看了一眼,他妻子刘氏看起来眼睛红红的,也是大哭过的。但就是一直抱着孩子也不说话。秦武卫说要仵作给验尸,她的反应才激烈了一些,说不用了。”绿竹把竹匣子里的干果蜜饯拿了出来,兰香立刻就用小碟子装好,又扒拉了一下才说道:“女郎,奴婢还是去再洗洗吧。” “嗯。”羊献容意不在吃,继续问绿竹:“可还有什么异常?” “药味极浓。奴婢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药,但就是后院全是中药的味道,不知道是谁吃的。”绿竹想了想,“想来那个瘫子大哥的脸色也是蜡黄的,应该也是要吃药的,因为奴婢依稀看到他手边有个药碗。” “还有其他的么?”羊献容又摸了摸竹匣子,应该是刷了桐油,在烛火下看着也很光亮。 “北军府的师爷总共有八位。”听到绿竹说起了北军府,羊献康立刻就来了精神。绿竹轻轻笑了一下,“这些师爷们也在北军府真的任职很久了,北军府这些年换了不少统领,但是他们这些师爷都没有换,也是因为他们对府内的事物很是熟悉,也没有什么野心和坏心眼。在北军府做事,每年会涨些工钱,时间久了,像吴师爷这种的工钱都快赶上毛大人了。” “嗯,这个是的。吴师爷比我挣得多。偶尔我也会向他借钱的。”羊献康立刻点头。 羊献容可不乐意了,瞪着眼睛看他,“你做什么借钱?难道不跟我要么?大哥不在,你就乱花钱是不是?” “那那那……我就是请武卫们喝喝酒嘛,也没有去别的地方。”羊献康又口吃起来。 “你还想去哪里?”羊献容明显心情不好了,“父亲娘亲大哥都不在洛阳,你可莫要搞事情。以后,每日里都要来我这里,不许瞎喝酒。” “也没有瞎喝酒啦……我可不想天天进宫,看着袁蹇硕那个吊样子就生气……” “还不是你打不过他,生气呗,你有时间多练练呀!”兄妹两个拌嘴,旁人插不进去。 羊献康又说不过自家妹妹,没几句话就扁了嘴,嘟囔道:“不是还要给你修小书房么,自然是一时间周转不开的……吴师爷有钱嘛。” “吴师爷家里人多,好像是小儿子都刚刚添了个孩子,家里十几口人,都是靠吴师爷养的。”绿竹终于又能开口了。“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都是读书人,但一直没能读出个名堂,现在也只能是在北军府里做一些最基础的事情。三儿子没出来做事,听说是读书还可以,全家的希望就是让这个三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了。” “嘿,绿竹,我发现你知道的比我都多。”羊献康这才反应过来。 绿竹笑了,羊献容也笑了。“二哥,绿竹可是绣衣使者的头儿,必然会有办法知道想知道的事情。” “嗯,佩服佩服。那吴师爷的钱藏在哪只袖子里,你可知晓?”羊献康有点故意了。 “应该不是在袖子里,而是在怀里,靠近玉钩带的地方。”绿竹比划了一下,“这个不用打听,那日我见过吴师爷,发现他总是喜欢摸自己的玉钩带,试想一个玉钩带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他常摸这里,很有可能这里有他认为很重重要的物品。” “果然!”羊献康朝着绿竹举了大拇指,表示极为赞赏。 “还有什么其他的?”但这些资料对于羊献容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听说,他三儿子最近常常去赌坊。只是他家邻居偶尔听到他三儿子夫妻吵架,说了一句,但很快就不吵架了。” “这你都知道?”羊献康瞪大了眼睛。 “当年先皇在的时候,绣衣使者是先皇的耳目,才散落在各处。后来,先皇说这些人在必要的时候要保护皇上,从各处出其不意出现,才能够起到不一样的作用。”绿竹看着羊献容,“先皇故去后,奴婢一直听平阳公主的调遣,但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事情。平阳公主也很少回洛阳……还是要感谢皇后娘娘让奴婢出去联络了大家,否则很多人都要失联了。” 平阳公主养尊处优,也不爱管什么事情。所以,绣衣使者竟然将近荒废了十年。羊献容接管之后,自然是要重新构建起来,她甚至在想,应该是把花名册也重新整理一遍了。所以,才让绿竹常常外出联络大家。当然,普通的联络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要做事情的。现在的梅妖案,就是最好的练手机会。 “可不可以找个人,去给王瑞武过大身?”羊献容忽然问起了这个。 绿竹想了想才说道:“过大身是今晚,那奴婢还是要赶紧出宫去的。” “有人?”羊献康多问了一句。 “就算是没有人,也要找机会进去的。”绿竹笑起来的时候,还挺神气的。 第217章 恨其懒散欲点破 第二天一早,羊献容还是悄悄去了北军府。 她坐在后堂里,看着揉着眼睛的毛鸿宾问道:“你昨晚喝酒了?” “春醩坐好了,我喝了两杯,酒劲挺大的,反而没睡着。”毛鸿宾的眼睛赤红,的确像是熬夜过后的样子。 “你大哥呢?”羊献容表情很是严肃,并且让翠喜把门窗都关好了。 “他陪着平阳公主喝了几杯,然后就去鸿盛戏院了。后来我就回来看书了,没问。”毛鸿宾按了按额头,“平阳公主和我的大哥是旧相识。” “你大哥没有做过官?如何认识的平阳公主?”羊献容看着他,直到把他看毛了为止。 “大约就是平阳公主年轻的时候常常偷跑出来吃饭,那时我大哥就开了明月楼,那就认识了呗……”回答着羊献容的话,毛鸿宾忽然也愣住了,这的确不太正常,再结合毛鸿茂至今没有娶妻生子,每天兢兢业业在明月楼中做事情,甚至连进货都很少去,都是让掌柜伙计大厨他们代劳的,这是什么意思? “毛叔叔,现在关起门来我们自己人。”羊献容轻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下,你……让你大哥略略注意一些吧,我都能够看得出来,万一有心人找到了蛛丝马迹,不仅仅是对平阳公主不好,也对皇上不好。” “羊小容,话可不能这么说。平阳公主孀居,我大哥未娶,至少也没有那么……” “她毕竟是大公主。”羊献容强调了一句,“她曾经掌管绣衣使者,她是司马衷的保护者,是先皇司马炎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若不是个公主,这皇位说不准就是她的,那你觉得她是个简单的人么?” “……现在就是吃喝玩乐吧?大约年纪大了……”毛鸿宾强行辩解了一句。 “你觉得会么?”羊献容反问他。 “……再看看吧,至少现在平阳公主没有什么……”毛鸿宾也开始不确定了,他能看不出来平阳公主和自家大哥的事情么?他可不是傻子。 “不说这个事情,你的八个师爷,你都了解么?”羊献容又换了一个话题。 “哪方面的?”毛鸿宾忽然开始冒汗,“我上任三个多月了,应该还算是了解吧。” “真的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所以?发生了什么?” “有人妖言惑众,引发事端。”羊献容冷笑了一声,“毛叔叔,北军府这个地方云龙混杂,不知道多少人在这里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你若是做了三个月还不明白,这官也就尽早辞去好了。现在司马伦已经不是我的后台了,孙秀也不得势了,你也要想好自己的退路。” “啊?小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毛鸿宾彻底蒙圈了,甚至觉得自己都在晃悠,根本站不稳身子。 “这一次,我大约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我也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的。呵呵,世事变迁,还真是太快了,或许人家早都想好了,我们不过是棋子而已。”羊献容竟然笑了起来,看起来也很是诡异,眼中全是悲凉之色。 毛鸿宾跪了下来,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这张娇俏却憔悴的脸,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先去陈仵作那里吧,看看李明哲尸体的勘验情况。”羊献容站起了身,让翠喜和慧珠替她开了门,还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闲杂人等。 看到羊献容如此小心翼翼,毛鸿宾也整肃的官服,挺起脊背的那一刻,气势也上来了不少。他本就是个闲散的读书人,现在硬生生被放在这个位置上,的确也是难受的。 仵作处在北军府一隅,平时根本就没人敢来这里转悠。羊献容来过不少次,也算是很熟悉,径直走了过去。 仵作的房间也不算大,房间的一角摆了张陈旧的樟木桌子,上面摆放了各种仵作需要的工具,刀、竹钳、剪子、棉布,甚至还有锥子和榔头。这些工具看起来十分简陋,但在关键时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墙上悬挂着一幅人体骨骼图,图上标注着各个部位的名称,显得格外醒目,也是仵作处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羊献容每每看到这个的时候都会想:当人体的各个部位都被标注出来的时候,同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房间的另一角,整齐地堆放着一排排陶罐,罐内盛放着各种草药。这些草药是仵作用以保存尸体、消除异味的关键。陶罐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架子,上面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仵作提炼的香料、药材等。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具尸骨。 陈仵作还在勘验李明远的尸骨。 李明远是一年前身故,之前开棺将尸骨取出后,就包裹好送来了北军府仵作处,经过这几日的风干后,那些骸骨呈现出的都是发黑的颜色,看起来很不正常。 陈仵作带着手套,举起了一块迎着太阳光线看了起来,之后一用力,竟然捏碎了它。 那些碎骨渣放在了一块白布之上,黑黑白白,碎碎渣渣。 看到羊献容走了进来,陈仵作还是愣了一下,才躬身行礼,低声道:“皇后娘娘,这里阴气重,莫要来这里的。” “无妨。”羊献容竟然一点都没害怕,还仔细看了看这些碎骨。“我之前听说人的骨头都会是白色的粉末,这呈现的是黑色,是不是中毒的表现?” “是的,但也不是。”陈仵作有点卡壳,但想了想才又说道:“一般来说,我们普通人死了,骨头在若干年之后,也会有些变化的。比如那些常年吃药的人,骨头可能就会呈现黑褐色,甚至都有可能是红色。但大部分人是白色的渣子。” “所以,他这黑黑白白的,就是有问题了?”羊献容胆子极大,竟然用竹钳去扒拉了那些碎骨,很是仔细。 “这个吧……再做一个实验吧,就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毒死的了。”陈仵作招呼了自己的助手从碎骨之中扒拉出了残破的衣服碎片,又放到了水里,渐渐融化开。 第218章 潜移默化毒髓魂 陈仵作将尸身的衣物碎片放在水里浸泡了一会儿之后,就招呼自己的助手去抓了一只小老鼠,并且喂它喝了下去。很快,小老鼠四肢僵直,明显就是死了。 “皇后娘娘可是看明白了?”陈仵作还有心考一考羊献容。 羊献容点了点头,“衣物有毒,尸骨有毒,但又不尽然。” “是的。”陈仵作用竹签拨弄了一下碎骨,“现在很明显骨头里面并没有变黑,只是骨头表面变黑了。说明毒物只是存在骨头的表面,这也进一步证明李明远是死后中毒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衣服有毒?”羊献容又看了一眼死去的小老鼠,竟然还口吐白沫,有点恶心。 “对,先不说李明远是怎么死的,但是这衣服上面的毒浸染到尸骨上之后,年月久了,也就附着在尸骨之上,尸骨也会呈现出黑色。”陈仵作皱着眉头,“这也说明两件事情,要不然就是凶手极其痛恨死者,让他死后都要经受毒药之痛,另外一种就是精心布局,要做什么事情,并且这个局是从一年前就开始了。” “会不会是怕后人来盗墓,所以才在衣服上染毒?我记得有些地方是有这个风俗的。”羊献容已经往后退了,这股味道实在受不了。 “的确有,但那些用的是朱砂,也是涂在棺椁的内壁上,几乎没有人涂抹在衣服上。话又说回来,这寿衣若是沾染的毒物,过大身换衣服的时候,那个帮忙换衣服的人也会沾染上,怕也是要死的。” “若是他知道,就会戴手套之类的?”羊献容若有所思,片刻,“好了,这事情先要保密,等等再议。你也莫要出去,就现在这里……毛大人,找一些武卫守在这里,莫要让任何人进来或者出去。” “好。”此时的毛鸿宾答应得极快,立刻就吩咐下去了。 此时的绿竹也已经来了北军府,她身边还站了两个男人,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若是在街上遇到,都不会有什么印象。 羊献容又在后堂坐了下来,听着绿竹的叙述。 她昨晚出宫去之后,本来是想找同是做竹器生意的绣衣使者,但那人却说自己与王瑞武不熟悉,但另外一个绣衣使者是王瑞武的酒友,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那种。所以,他们一同去找了这个绣衣使者。他是隔一条街外豆腐坊的老板杨树林,和王瑞武常常一起喝酒,王家的人也认识他。 所以,杨老板立刻就跑去了王家,哭着喊着也要给王瑞武过大身,搞得情深义重,惹得王家也嚎啕大哭起来。 换完衣服之后,杨老板借着灯火仔细看了看王瑞武的尸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应该说,的确就是病死的,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外伤。 “本来小人也打算走了,但这个时候,因为王家的人都在前面烧纸,小人就在后堂打算吃口东西再走。王瑞武的小儿子也在后堂迷迷糊糊地睡觉。孩子小,还不太明白生死之事,就哭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玩一会儿。小人看到他手中有个布包,倒是与王瑞武换下来的衣服布料很是相似,就留了一个心眼,因为之前在换衣服的时候,感觉他的下摆似乎是少了一截。” 杨老板拿出了一个布包,打开之后又是一个布包,然后还是一个布包,足足包裹了五层,才展现出来里面的东西——碎布条。 “小人觉得这东西很是奇怪,他小儿子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说这是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在床上发现的,就拿出来玩了。小人觉得,这东西或许是什么重要的物证,就用小饼子先把这布包拿了回来。” “你可曾打开过?”因为包的实在是太好了,羊献容才有此一问。 “这倒不曾。”杨老板摇了摇头,“一直揣在怀里,想着带给皇后娘娘的。” “让陈仵作来一下吧。这东西,还是他给鉴定一下比较好。”羊献容看了一眼毛鸿宾。此刻,羊献康和秦朝歌也都来了后堂,等候羊献容的吩咐。 陈仵作来得很快,接过了布包看了看里面的碎布条,忽然脸色大变,喊了一声:“皇后娘娘,你还没有碰过这东西吧?” “不曾。”羊献容回答。 “行,等我一下。这布条谁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陈仵作飞也似地快速跑回了仵作处,拿了一部分尸骨上的衣物碎片,又让助手抓了一只小老鼠。他这速度也真是没谁了,呼呼带风,隐隐透着急切。 还是采用了和刚才同样的方法,陈仵作带着手套,将布条挑拣出了一小块放进了水碗里,搅合一阵子之后,喂给了小老鼠。须臾片刻,小老鼠又是四肢僵直的死掉了。 随即,陈仵作还在桌子上铺了一块白布,将李明远尸骨上的碎布片平铺了几块,又将布包里的布条放在了一旁。就算是在地下埋了一年,那些尸骨上的碎布片依然还能够看出之前的花纹和变得晦暗的颜色,和这碎布条明显是一块布料。 羊献容只是看着,陈仵作已经变得十分激动,“皇后娘娘,这应该就是寿衣裁剪下来的碎片,但也是有毒的。”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毛鸿宾看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 “这说明王瑞武知道李明远是怎么死的。”羊献容站起了身,又问秦朝歌,“蓝筝月在大牢里如何了?手指的伤口可有包扎?” “包好了,但她醒过来之后又撞了一次墙,说是不想活了。那李家的人知道之后,就跑去大牢里对着蓝筝月破口大骂,说她就是承认了杀夫一事。” “所以,才会有蝴蝶进了大牢?” 秦朝歌想了想,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之前就有一两只飞进去了,当时我以为是大堂上的蝴蝶没有清除干净,飞进了大牢。不过,那天李家的人过来闹的时候,可能是大门打开了,蝴蝶全飞进去了。” “为何要让李家的人见蓝筝月?”羊献容的口气很是不好,心情也很差,秦朝歌都有点怕她了。 第219章 谜团全靠布团解 “一开始,是一个婢女跑来大牢门口哭,说她是蓝筝月的贴身婢女,想给她送些衣服过来的。”秦朝歌竟然也有了一点点怯意,“那狱卒也觉得这事情也是可以的,就放这婢女进去了。谁知道忽然又冒出好几个女子跟着一起冲进去了。那些女子……只要是一触碰,那些女子就尖叫,说是狱卒们非礼,那他们也不敢再去抓人,就放她们进去了。” “她们进去要做什么?”羊献容又问道。 “就是去骂人……说她不检点……破鞋……”秦朝歌扁了扁嘴,“骂的也挺难听的。然后,蓝筝月就撞墙了,不过没有特别重,因为她也没什么力气,头破了一大块,流了血……” “然后蝴蝶就飞进来了?” “也不是飞进来的吧?但就是忽然间冒出了很多很多蝴蝶,看着特别吓人。”秦朝歌站在一旁很是规矩。 “行了,抓人吧。”羊献容整了整裙摆坐直了身子,对毛鸿宾说道:“抓李明哲,吴师爷,李家所有女眷,蓝筝月那个婢女,王瑞武的妻子,查查给蓝筝月看病的郎中,要是能抓,也抓来……先这么多吧,如果抓捕的时候,还有人表现异常,也都一并抓过来。要快一些!另外,无须客气,遇到反抗的,打死也是可以的。” “啊!是!”毛鸿宾虽然有疑问,但也没有继续问,这一次他还挺认真的,自己亲自带队去了李家抓人。 秦朝歌和羊献康也分别带着人去了王家以及去找郎中,整个北军府都行动起来,武卫们跑动起来的时候,还是挺有气势的。 当然,吴师爷必然是第一个被抓起来的。武卫们平素里和吴师爷关系还不错,所以抓他的时候,还算是客气,只是将双手背剪在了后面,令他跪在大堂之上。 羊献容也没有露面,因为她要等所有人都抓到之后再来答疑解惑。现在的她,看着那只僵直身体的老鼠嘿嘿冷笑起来。 翠喜和慧珠都站在她的身边,慧珠问:“要不要把老鼠扔得远一点?” “让陈仵作拿走吧,一会儿要扔到大堂上的。”羊献容忽然又问绿竹:“这李明哲的七品尚书典事是为皇上做什么的?” “大约就是梳理一些奏折,看看各地上报的情况之类的。”绿竹赶紧近前回答。 “很重要么?”羊献容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她记得这人把自己的妻妹送给了司马伦做妾室,相应来说,也应该会得到不少好处的,至少会不会谋求一个升迁呢?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绿竹低了头,“只是知道这个位置上目前有十一个人,都在宫中当差,大约是三班倒的排班,因为来自各地的奏折不一定都是白日里送来,很多也是半夜急件。他们负责挑拣重要的,分好等级才交给皇上……王爷来看的。” “算了,就这样吧。”羊献容叹了口气,“先去弄点吃的吧,我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 “皇后娘娘能够觉得饿了,那就是寒凉之症好了。”慧珠还挺高兴的,“奴婢去看看这边有什么吃食……或者,去明月楼拎一些过来?” “去吧。”羊献容点头,同时又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的确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的全都抓捕到案,跪在大堂之上,也是乌泱泱一片人。这些人又闹了起来,好像还很不服气的样子。 这一次,羊献容坐在北军府大堂主座上,看着这些人各自的表演,有大声嚎叫喊冤,有默默无语跪在一旁,还有几个鼻青脸肿的,看来也是挣扎闹过的。她就这么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秦武卫羊献康带着其他武卫站立在大堂之上,没有说话,但执棍而立的样子也很是威风凛凛。 渐渐地,这些人不再说话,都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也看着他们,特别是李明哲李典事。他叫嚷得最凶,因为他认为应该抓的是凶手,应该将蓝筝月判处极刑,而不是把他全家都抓过来。 他还在喊,羊献容就看着他。 他喊了一阵子之后也觉得无趣,就慢慢停了下来,看着羊献容问道:“皇后娘娘把臣抓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臣可是苦主!” “你还知道本宫是皇后啊?”羊献容冷冷地开口,“骂了这么半天,也挺累的吧。” “臣骂的是北军府,不是皇后娘娘。”应该是看到了秦朝歌和羊献康往地上使劲戳了戳棍子,李明哲的气势矮了一些。 “北军府的毛大人是大晋的五品官员,而你不过是七品典事,你有资格么?”羊献容拿起了毛鸿宾的惊堂木,随便敲了敲,声音还真的挺响的。 “臣骂的是那群武卫……”李明哲又赶紧改口。 “秦武卫?羊武卫?”羊献容继续敲着惊堂木,一下下很有节奏,但也越发地惊心。“秦武卫是七品,北军府武卫统领。羊武卫也是七品,但他是本宫的二哥。所以,你骂谁?” “……臣骂的是……”一时间,李明哲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还有脸骂人么?你做出这等事情,还不认罪?!”羊献容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也将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两旁的秦朝歌和羊献康都裂了嘴,羊献康还瞥了羊献容的小手,生怕她的手受伤了。 但羊献容此刻只是看着李明哲,看着他脸上的微妙变化。 李明哲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又大声喊道:“皇后娘娘,您有什么证据说臣犯了罪?” 羊献容冲陈仵作挥了挥手,陈仵作立刻将王瑞武的那个布包展开放在了李明哲的眼前,“证据在这里。” 陈仵作带着手套,将布包中的碎布条捏了起来,还放在了李明哲的眼前,几乎就是靠近了他的鼻尖。李明哲立刻向后仰身,极力躲避着布条。陈仵作又往他的脸上靠了靠,最后忽然出其不意地将布条贴在了他的脸上,还按在了口鼻之处,吓得李明哲“啊啊啊”的大叫起来。 羊献容则朗声问道:“李明哲,你在怕什么呀?” 第220章 棍棒之下出实话 “我没怕!”李明哲已经吼叫起来,并且毫无君臣之礼,极为不敬。 秦朝歌可是一点都没客气,直接一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的双手背剪在后,直接扑倒在地。 这一棍子力度很重,李明哲立刻就吐了血。 “是啊,你想杀嫂独吞李家财产,自然是不怕的。”羊献容又拿着惊堂木一声声敲了起来,咣咣咣地像是敲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一般。 “我没有。”李明哲勉强抬起头,又喊了一句。 “那你为何要害怕这些布条呢?”羊献容问道。 “我没有。”李明哲还是这三个字。 “这样说吧,你兄长的寿衣就是用这块布料制作而成的,现在这些布条应该是当时裁剪剩下来的边角料。你一直在找,对不对?”羊献容冷笑了一声,“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陈仵作今日又把你兄长的骸骨验了一下,还捏碎了其中的一块骨头,外表是黑色的,里面全是白色的。这说明,你兄长是死后中毒,而不是被毒死的。” 陈仵作还真是挺配合的,又拿出了李明远的骸骨中的一块,竟然掏出了锤子,直接捶成了渣子,看的那些胆子小的女眷都惊声尖叫起来。 “不是,一定是那个妖妇做的!她是梅妖!她会妖法!她能够召唤蝴蝶!”李明哲还在喊,但声音明显不如之前洪亮。秦朝歌就站在了他的身边,又把手中的长棍用力在地上剁了剁,那声响不比羊献容手中的惊堂木声音小,特别是在李明哲的耳边,听起来更加可怖。 “梅妖么?蓝筝月明明就是个患有重病的妇人,却被你们构陷成梅妖。你们还真当本宫是个傻子么?”羊献容这惊堂木还敲上瘾了,“来人,把吴师爷拎到前面来,对了,先打一顿,再让他说话。还有,另外几个师爷呢?都在一旁站着,好好看着!” 这一次是羊献康拎着吴师爷上前来,刚把他丢在地上举起棍子要打,吴师爷叫喊的更加惨烈,仿佛已经打伤了。“皇后娘娘啊,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 “打。”羊献容没客气,羊献康也绝对不会手软,反正他和吴师爷也不熟识,其他武卫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但他完全不会。他这棍子挥舞下去,也是挺狠的,一棍后背,一棍臀部,一棍大腿,吴师爷整个人全都倒了下来。 “是李典事让我这么做的呀!”吴师爷还是年纪大了,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棍刑,急急地喊了起来,“莫要打了!皇后娘娘,小人全都说出来!”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吧。”既然他要开口了,羊献容就冲二哥多敲了两声惊堂木。 “都是小人的那个小儿子不争气,赌博欠了很多钱。李典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就跟小人说可以帮他还钱,但前提是要编写一个故事,说他的寡嫂是个妖怪……那小人就想起之前有过梅妖的故事,就编了一个,然后……李典事又找我,说在大堂之上审案的时候,要将这个故事讲给所有人听,那他就帮我小儿子把最新的欠款都还上……那小人也是心疼儿子嘛,不还钱,赌坊那群人就要卸掉小人儿子的腿……” “他瞎说!我没有!”李明哲还不承认,吴师爷吐了一口血出来,“李典事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就是你让我编的,还让我说的,就是你啊!” “不承认是吧,那就把那几个破布条塞到他的嘴里去。”羊献容又指挥起了陈仵作,陈仵作动作极快,塞了一条。 李明哲立刻就往出吐。 一个又塞,一个又吐。 布条上沾染了李明哲口中的血,看起来也很吓人。 “其实,你为何害怕呢?这寿衣的布料也是出自你家,这么好看的金丝线黑锦帛,都已经超规格了吧?在大晋,只有皇室贵族也可以使用,你竟然偷偷使用,是想谋反呢?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大哥呢?” “我没有……”虽然还在狡辩,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这洛阳的白事都是你们李家掌管,财大气粗,还有谁能够用这样的寿衣?” 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李明哲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下去了,只好瞪着眼睛看羊献容。 羊献容想了想,才对毛鸿宾说道:“毛大人,把蓝筝月弄过来吧。慧珠,你把她浑身都包裹好一些。” “好的好的。”毛鸿宾忙不迭地点头,和慧珠一起用了块门板把蓝筝月给抬了出来。 “是谁给蓝筝月看过病的?”羊献容往人群中看了看,有个精瘦的老者立刻就发出了声音,“是草民!” “你说说吧,蓝筝月是什么毛病?” “这个……病患的事情,不方便透露……”老者竟然还有些犹豫。 “赶紧说。”羊献康已经不耐烦了,又朝着老者跪着的地砖敲了敲棍子。这老者立刻俯身说道:“草民许汉文,在城东开了个医馆。几年前,这蓝氏来草民这里看妇科病症,是淤血不畅,行经不通,双乳肿胀,肝郁血虚,心慌气短……草民就根据情况给开了些香附丸。这个蜜丸要配合针法,比如要在耳后眉心的地方刺出血来,当蜜丸运行至此时,身体里的毒素会顺着血流排出。这个蜜丸要吃上很长一段时间,那这个眉心和耳后的针孔就不能闭合,要总是往外流毒血才可以。蓝氏爱美,不肯在眉心留给血眼让人看到,就自己点了朵梅花……” 蓝筝月也点了头,表示确有其事。她费力地抬起了手想把遮盖住脸上的围巾拿下来,慧珠的动作极快,已经拎了一桶水过来。羊献容又敲了敲惊堂木说道:“慧珠,莫要泼水,你擦擦蓝氏额头的梅花,看看是不是血窟窿。” “哦。”慧珠想都没想,就把蓝筝月头上的围巾扯了下来,在水桶中蘸足了水,没有只擦额头那一块梅花,而是整个脸都擦了一遍,还很是用力,疼得蓝筝月都喊了出来。 第221章 为了钱全都是局 蓝筝月眉心出血的位置会渐渐结成血块,但不会凝结。所以,她也需要时时刻刻将这血块擦掉,就用一朵梅花来掩盖。 她所服用的香附丸是由醋香附,当归,川芎,炒白芍,熟地黄,炒白术,砂仁,陈皮,黄芩等物制作而成,其本身就具有极为浓郁的香气,服下后更能顺着血液的流动扩散到全身,也就呈现出遍体生香的状况。 而她额头耳后的血块更是具有浓郁的香气,能够招蜂引蝶也根本不奇怪了。 这事情只有她的贴身婢女和死去的丈夫李明远知道。谁知有一天婢女去拿药回来的时候,被李明哲看到。李明哲早有心思要将寡嫂的所有财产侵吞,就使用各种方法勾引她身边的婢女,打探一些蓝筝月的事情。 这婢女一时间被李明哲的甜言蜜语迷失了方向,就说了出来。李明哲想了想,就决定要动手。 他知道蓝筝月和王瑞武的关系还不错,经常走动偶尔闲聊,若是将这两个人说成是奸夫淫妇应该很多人都会相信的。在观察王瑞武的时候,他发现这男子早已经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但他极为忧虑自己瘫痪的大哥以及自己的妻子孩子,总想着能够再多挣一些银钱,自己死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不会那么艰难。 所以,李明哲的第一步是悄悄找到了王瑞武,给了他五千两,要求他承认自己是蓝筝月的奸夫。王瑞武想着这也是为家人挣的最后一笔钱,也就答应下来。但是,他还是为自己留了一手,将蓝筝月丈夫的寿衣剪了一些布条留存好。一个常年吃药的人,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寿衣的布料有问题。 他将这个布包交给了儿子,也算是一件能够要挟李明哲的证物。如果有一天,他被人揭发了,自己的家人还可能凭借这布包活下来。 李明哲的第二步就是找到了吴师爷,以帮着他小儿子还赌债为由,让吴师爷在大堂之中说起梅妖的事情,还要渲染气氛,指证蓝筝月就是那个妖孽。 为了效果更加逼真一些,他还偷偷带了一些蝴蝶到了大堂之上,等待蓝筝月出现的时候,就放飞它们……坐实蓝筝月梅妖的身份。 “李明哲,你想侵吞你寡嫂的全部财产,真是用心良苦,怕是你兄长都是你害死的吧?”羊献容又在敲惊堂木。 李明哲梗着脖子,喊道:“怎么?这钱不应该是我的么?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是快要死的,何必要拿着那么多的钱财呢?” “其实,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何不真的等蓝筝月死了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将所有财产都归为己有了。” 面对这个问题,李明哲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羊献容,忽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知道你的布局?”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万事万物都离不开金钱和感情。你和蓝筝月没有奸情,那就是因为家产分赃不均而已。顺着这条路找下去,自然很多事情就能够说得通,也就都解释开了。” 事情都说到这个份上,李明哲仰天痛哭道:“真是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 羊献容又使劲敲了敲惊堂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是天不佑你,而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毛鸿宾来收尾,羊献容已经站起身出来大堂,回转到了后堂坐下。她其实脑子里也嗡嗡地响,觉得自己将惊堂木敲得实在是太用力了。不过,她也的确是挺生气的。 绿竹站在一旁,悄声说道:“那个郎中许汉文是咱们的绣衣使者。在这个案子中,算不算是做错了什么?需要责罚么?” “他倒是没有错,不用追究什么了。只是那个香附丸能不能找其他替换的法子,此案若是传出去,必定会有人为了装神弄鬼或者故弄玄虚而吃香附丸的。到时候就不止是闹妖怪的事情,很可能还会有别的事情了。” “是,皇后娘娘说得对,奴婢这就去和他说。”绿竹想要转身出去的时候,羊献容又叫住了她,“你也莫要暴露行踪,稍后再悄悄过去好了。” “是。”绿竹又赶紧点头。 大堂那边已经传来了各样声音,有哭有喊甚至还有大笑,看来也是很热闹。羊献康也没有跟过来,估计是正在忙了。羊献容觉得自己现在留在北军府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回去躺着了。 倒是赵卓悄悄从侧门走了进来,对羊献容行礼之后说道:“皇后娘娘,王爷在羊府等您呢。” “二哥也不在家,他干嘛去我家?”羊献容本来就有些烦躁,现在听到这个话,就更加烦躁起来。 “王爷让卑职就是传了这句话……”赵卓有点紧张,“卑职就是奉命说了这句话……” “行了,知道了。”羊献容摆了摆手,“走吧,不在这里待着了,看着他们就烦。” 羊献容从明月楼的密道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包间里又有很多吃剩下的美味佳肴,空气中有股熟悉的香气,看来大皇姐还在这里。 回到羊家的时候,司马颖还真是不见外,一直坐在羊家正厅里喝茶,还剩下的两个老仆人倒是规规矩矩,不敢乱说乱动。 “皇后娘娘。”司马颖礼数还挺周全的,“臣弟想着皇后娘娘今日必然是能够结案的,所以就在这里等您,也想着给您一个惊喜。” “哦?”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一下,“王爷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但似乎又有什么,皇后娘娘不妨自己去看看。”司马颖在打哑谜。 就算是羊献容很讨厌这种说话方式,但看到司马颖的俊美笑脸,心情也总算是好了一点点。她顺着司马颖指的方向去后后院,自己的闺房院落。那里还有火烧过的痕迹,但是另外一个杂物间却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 羊献容又看了司马颖一眼,司马颖依然笑意盈盈。 “你做了什么?”羊献容好奇地问道。 第222章 传国玉玺无踪影 推开杂物间的门,羊献容有点惊呆了。之前她让翠喜把这里堆了些不需要的家具以及破烂的东西。但此时此刻,这里竟然被收拾成为一间极为精致的小书房,四壁留白,两个极大的书柜靠墙而立,上面已经堆满了卷轴书简。屋子的靠窗位置摆放了一张宽大的整木条案几,上面的文房四宝看起来就很贵气。一张梨花木的靠背椅子摆放在案几的后面,上面还有精美纹饰的松软的棉垫子,看着就觉得十分舒适。 “你……”羊献容看向了司马颖,司马颖则微笑相对。 羊献容快步走了进去,摸摸案几,摸摸书柜,之后又翻看起了书柜上的书简卷轴,竟然都是名家之作,除了有历史典籍名人字帖之外,竟然还有志怪小说,看的羊献容忍不住喊了出来,“你怎么弄到的?这本书我找了好久!” “本王很厉害的。”司马颖也走了进来。 “是呀,真的很厉害。”羊献容终于露出了笑脸。 “这些是本王书斋里的一些,想着你应该会喜欢看的,就搬过来了。”司马颖已经悄悄拉住了羊献容的手,轻轻摸了摸,吓得羊献容立刻回头看向了门外。翠喜慧珠以及赵卓都站在外面,没有人跟进来。 “莫要这样。”羊献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司马颖笑了起来,“这可是你的家,为何还要怕呢?” “始终也是不好的。”羊献容想板起面孔,但又看到了一些珍贵的西域佛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书?” “哦,反正我也不看的,就放在书房里当做摆件。既然你喜欢看,自然也是给你搬过来就好了。”司马颖拉住她的手并没有放开,“羊咩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保证你也是没有见过的。” 司马颖从那些卷轴之中找出了一件小幅画作,十分精美的翠鸟图。“你仔细看看,这幅画的珍贵之处在哪里?” 羊献容摸了摸纸张便知这可不是一般的凡品,而是在丝绢之上的画作,就仅仅是这丝绢,就应该是百两金的价格。 “前朝之作?”她问道。 “再看看。”司马颖也不着急,还慢慢靠近了她,那股男子气息令羊献容有些脸红,忍不住悄悄躲了躲。但司马颖又凑了过来,轻笑道:“羊咩咩这是怎么了?” “总是要让我看清楚的吧?”羊献容还是推了推他,将这幅小作放在了长案条之上,仔细观看起来。画面上的翠鸟,有的在展翅翱翔,有的在枝头鸣唱,有的在梳理羽毛。造型生动,极有情趣。而它的落款却只有一方印章,上面写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羊献容心念略动,转头看向了司马颖:“这是?这难道是?真的吗?” “真的。”司马颖点了头。 这八个字来自传国玉玺,也就是众人争夺的对象。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命人刻了一枚玉玺,称之为“天子玺”。据史书记载,此玉玺采用陕西蓝田白玉雕琢而成,方圆四寸,螭虎纽,一说龙鱼凤鸟纽。玉玺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是丞相李斯以大篆书写,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信物。从此,历代帝王无不把传国玉玺当作权力的重要象征,不仅成为野心家觊觎争夺的目标,也是中央统治凭信的国之重器。 得玉玺者即可“受命于天”,一旦失去则被视作“气数已尽”,即使重兵在握权倾一方也不敢为帝号令天下,否则就会遭到天下人的共同讨伐。 当年,刘邦率农民军打到咸阳得到了传国玉玺,珍藏于长乐宫。西汉末,王莽篡权,需要玉玺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当时玉玺由他的姑姑,汉孝元太后王政君掌管着,为了表示对刘姓汉宝的忠诚宁死都不肯交出玉玺,最后被逼无奈王政君哭骂着将玉玺掷到地上。从此玉玺便失去了一角。后来,王莽命人用黄金将缺角补上了,但玉玺还是留下了瑕痕。 王莽的新朝政权很快垮台,王莽被诛杀,乱军从王莽的尸体上找到了传国玉玺并拥立刘玄为帝。刘玄后来在与赤眉军的对抗中战败,于是赤眉军凭借玉玺拥立小皇帝刘盆子上位。刘盆子后来也遇到了失败,投降了建立东汉政权的刘秀并献上传国玉玺,于是玉玺重归于汉,并在东汉诸帝手中流传。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何进、袁绍进宫勤王,十常侍及太监们裹挟着汉少帝仓皇出逃。经过一番血腥镇压后,十常侍被杀,玉玺也随之不见了!十余年后,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董卓战败西逃,放火焚烧了洛阳宫廷。率先攻入洛阳的孙坚部在救火的时候,于洛阳城南甄宫井中打捞出一具宫女尸体,颈下赫然悬挂着传国玉玺。孙坚见后大喜过望欲将玉玺占为己有,不料孙坚部下将此事传了出去,以盟主袁绍为首的各路诸侯,都想得到这传国玉玺,于是各怀鬼胎,上演了一幕玉玺之争…… 后来,孙坚带着玉玺返回长沙,在路上被袁绍和刘表截击受伤而死,玉玺落入袁术之手。总之袁绍也好,袁术也罢,最后都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给打败了,传国玉玺再次回到了汉献帝的手中。 传国玉玺顺理成章成为曹魏的皇权象征,曹丕还派人在传国玉玺的肩部刻下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后三国一统归于大晋,玉玺自然也随之归大晋。现在,这块玉玺应该就在司马衷的手中,但他一直不肯拿出来。很多人甚至都悄悄去他的宫殿里查找过传国玉玺,但依然没有踪影。 司马衷说这是先皇传下来的旨意——这玉玺只有在皇帝登基或者死的时候才能够使用。因此,也就是说,除非他死,否则是不会将传国玉玺拿出来给大家看的。 羊献容自然也十分好奇,想要一睹这方极具神秘色彩的玉玺。不过,她也一直没见到。但今天倒是司马颖让她看到了印章,也是极好的。 “这方印章是真的,仔细看看,万一你能够拿到传国玉玺,就知道真伪了。”司马颖轻笑起来,但羊献容心里却是一颤。 第223章 知人善用心思多 “十六哥也想要这传国玉玺么?”羊献容轻声问道。 司马颖的眼睛极亮,很是认真地看着她:“司马家族的人,谁不想要呢?” “可我的确不知道这方印章在哪里。”羊献容很是老实地回答。 司马颖拉住了羊献容的双手,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让你去找,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东西印出的文字。容儿,你可知皇上为何能够保全性命至今?” 听闻此话,羊献容又愣住了。现在的司马颖竟然都已经这样说司马衷的事情,看来他的确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其他人呢?可她现在还顶着大晋皇后的名衔。 “不知道。”羊献容垂下了眼眸不看他。 司马颖竟然用手指抬起了羊献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向自己。“容儿,司马衷其实并不傻,他知道用传国玉玺保命。若是反叛者一日找不到传国玉玺,他就不会成为大晋的正统皇权,就被千秋万代视为罪人。但是,司马衷不交出来,大家也没有任何办法。若是有朝一日,我说的是有朝一日,而不是让你强求此物,记住了。你若是找到了这枚玉玺,就一定要收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和看到。在关键时刻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虽然说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但又有谁真的能够活过百年呢?你看我父皇才不过五十几岁就撒手人寰,留下了这样一个烂摊子给我们,他是没事了,但我们却打得厉害啊。” 他的这番话,羊献容要怎么回答,能怎么回答?她继续看着他。 “你就记住,莫要慌,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司马颖的信誓旦旦,是情话么?羊献容叹了口气,只是叹了口气。 司马颖说,日后宫中的日子无趣了,就可以回家来看看书。现在羊家的仆人就只有两个,他将自己王府的人送过来几个,帮着平日里做些护卫和打扫的工作。这样也不会让羊府在春暖花开之日显得杂草丛生的样子。 羊献康听闻此事后,有点不高兴。但是,他常常不在家,白日里不是在北军府就是在宫里,只有晚上偶尔回去睡一会儿,甚至有时候他会在北军府睡,也不回家。 羊献容则更是管不了这些,因为她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上了。自从梅妖一案勘破了之后,来觐见她的贵妇女眷越发的多了起来。特别是孙娥和嵇飞燕都已经是常客,有些好吃的好玩的都会送进宫中,然后小坐一会儿。 天元宫里日渐热闹了许多,偶尔皇上司马衷会来转一圈,看到孙娥和嵇飞燕之后,也会说说话。孙娥很疼爱羊献怜,就会抱着羊献怜亲亲热热一番。司马衷也喜欢和羊献怜说话,这样显得自己很聪明。结果常常是他们三个在一起叽叽咕咕的,也听不懂都在说什么。 嵇飞燕来的时候,若是司马颖也在,她必然是要等司马颖一起出宫,路上可以闲聊几句。司马颖客气的疏离感,竟然让人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嵇飞燕看向他的眼神也就越发热烈起来。毕竟,现在司马颖没有了“克妻”之名,给他保媒拉纤的人越发的多,王府大门口都快被踏烂了。 有一天,芫嬷嬷忽然问兰香:“这孙家女郎和嵇家女郎不是说夏日里就要婚嫁了么?怎么这一天天的还往皇后娘娘这边跑?” 芫娘现在以芫嬷嬷身份在天元宫里做事情,一扫之前的娇柔做作的样子,现在完全是里里外外一把手,竟然把天元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显得很有规矩。毕竟天元宫的这些人天天跟着羊献容到处跑,一直没有人真正来主理这里的一切。 私下里,芫嬷嬷找过羊献容,她说她是不可能回到司马伦的身边了,现在儿子也在宫中禁军这里做武卫,她在天元宫里做事情,每日里都能够见到他,心满意足。所以,她就想着在这里待到不能待了,自行出宫自生自灭就好了。 羊献容本来想着若是让她入了羊家的奴籍,就可以一辈子跟着她,日后也算有个保障。至少很多在羊家做事的奴婢后来都去了泰安郡养老,日子过得也相当不错。但芫嬷嬷不同意,她说这样做的话,会给羊家带来麻烦。毕竟她曾经是江南瘦马,又做了司马伦的外室,现在进宫的事情也只是权宜之计,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也不想给自己设定死路。 羊献容没有再坚持,只是更多的放权给芫嬷嬷,让她将整个天元宫接管起来,她也能带着张良锄绿竹翠喜等做其他的事情。自己羊家带来的嬷嬷做芫嬷嬷的帮手,配合得也相当默契。 兰香悄悄问过她这个事情,怕是羊献容的母亲孙氏不同意。不过,羊献容觉得芫娘待人接物都是从小就培养过的,很是妥帖稳重,可比自家那几个嬷嬷要强很多。羊家的嬷嬷们也是能干的,但是在这样巨大的皇宫中显得就小气了很多,只是适合做些内务。 “虽说我也是世家出身,但自小在泰安郡长大,也没有过多的礼仪教化,甚至还常常和族中的孩子们一起疯玩,所以芫嬷嬷的到来,刚好也可以提点我一二的。”羊献容对她也很是坦诚,“这天元宫虽说是大晋女人最羡慕眼红的地方,但我这个身份也是被不少人笑话的……但我却也是不能错一分一毫,否则就更会落人话柄,令皇上的声誉受损。所以啊,芫嬷嬷定是要留在我的身边帮我的。” 芫嬷嬷泪涟涟,心里也有很多感触。“皇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令奴婢感动。这么多年来,都未曾有人这样待我,在我进宫这短短一个月中,得到的不是猜忌和排挤,而是热情相对,皇后娘娘甚至还和奴婢同坐同吃……这是奴婢从来未曾想过的事情。奴婢自小学的就是服侍人的活儿,小姐妹们也只有一个心思是找个良人一生一世。但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呢?每一个瘦马最后的归宿都是极为凄惨的,现在奴婢跟了皇后娘娘,却觉得相当幸运,您就是我的良人。” 这话说起来有点别扭,羊献容都不禁笑了起来,“行,良人就良人,反正好好做事就成了。” 第224章 风云突变宫门乱 永康二年,春分前日,羊献容正在天元宫中指挥着众人将春日衣衫翻找出来,趁着阳光正盛之时晒一晒。 芫嬷嬷还将小宫女们分成了三组,有负责拉绳子,负责晒,负责抖落灰尘……大家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羊献容坐在天元宫中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慌张。 今日羊献康没有进宫,前一日来的时候说毛大人接到命令,说是明日北军府要关闭大门,没有司马伦的命令,不许外出。他还抱怨了两句说司马伦最近越发专横,他的亲随们竟然去接管了洛阳城门的守卫,把禁军们都赶回了北五所,害得袁蹇硕只能站在校场练兵。 司马颖这几日并不在洛阳,他带着自己的人去了邺城,说是要给关系很好的一位皇叔司马颙庆贺五十岁生辰。临走之前还进宫问羊献容可要带些什么礼物回来? 他拉着羊献容的手,轻声说:“怎么又瘦了些?我给你带些好吃的吧?” “不要了,等你回来的时候都要坏掉了。”羊献容笑着说道,“倒不如看看有些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的。” “宫里的胭脂水粉可都是好东西,邺城那种地方只有驴肉香肠是洛阳没有的,味道也是很好吃的。”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眼睛甚至都有些诺不开了,“容儿,这些日子你怎么又美了一些呢?” “真的?”羊献容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哪个女人不喜欢旁人称赞她的美貌呢?她转身向着铜镜走了过去,打算去看看自己的脸。司马颖又拉住了她,“无须去看,在我眼睛里就好。” “哎,别这样。”羊献容的脸红起来,忍不住离他远了一些。“王爷怎么能这样呢?这可是天元宫,一会儿嵇家女郎就要过来了,人家是要和王爷说说心里话的。” “哦?嵇家女郎能够和本王说些什么呢?她不是要嫁人了么?”司马颖板起了面孔。 “听说退婚了,说是要再找夫婿的。”羊献容也板起了脸,“据说人家也找人算了八字,说嵇家女郎的命格贵气得不得了,以后可是凤命,大富大贵一辈子的。” “那能够有我的容儿贵气么?”司马颖的手轻轻抚摸着羊献容的头发,以及那根羊家家传的金凤钗。 “那谁知道呢?万一哪个王爷喜欢上了她,自然就成了王妃,可是贵气呢。” “那个王爷呢?”司马颖看向羊献容的眼睛愈加深邃,慢慢靠近了她。 “哼,谁知道是哪个王爷呢?我一个深宫之人,怎么知道那么多?”羊献容转过头去。 “反正不是我。”司马颖将羊献容的头板正过来,竟然还笑了起来,用鼻子蹭了蹭羊献容的鼻子,“我眼里已经有人了,容不下别人。” “哦哦哦。”羊献容的脸越发的红了,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这句话。此时慧珠忽然在门口大声问道:“皇后娘娘,张总管说皇上来问有一本字帖不见了,皇后娘娘可曾见过?” 这样一声,也把屋里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分开身形,端坐在茶桌的两侧,司马颖还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幸而茶还是热的。 天元宫的偏殿,羊献容已经将这里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并且将司马颖放在羊家的那些书册都搬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常常出宫去,被有心人说闲话也是不好的,所以近来就一直在天元宫里看看书喝喝茶,以及和皇上说几句闲话。 书房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因为她喜欢的就是四壁白墙,高大的书柜,以及长条案几……司马颖的确懂得她的心意。不过,司马颖也喜欢那些奢靡的金银之物,常常拿来一些精美的饰品和布匹送给她。 羊献容看着屋子里堆放得越来越多,心里也有些发愁,天元宫太小了,快要装不下了。 “那就在皇宫之中再找一块地,专门给你放这些东西。”司马颖还挺认真的,“把天元宫西南边的芍药苑改一下如何?” “不要吧,那里是太妃们住的地方。”羊献容连忙制止了他的想法,“会有人诟病我的。” “谁敢?”司马颖瞪起了眼睛,“是本王要弄,她们不敢说话。” “别,千万不要。”羊献容又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去案几上翻找出一本书册,拉开了门交给慧珠,“是不是这一本?皇上对他的书册记得都特别清楚,少一本都要找回来,真是太计较了。不过,我也记得之前我对他说过的呀?” “哦,那女婢将皇后娘娘的原话传过去?”慧珠接过了书册。 “哎,别说别说。”羊献容立刻摇头,“给他就好了。” “是。”慧珠又说道:“嵇家女郎来了,说给您送些蜜饯过来。” “放着吧,说我今日有些乏了,正在睡。”羊献容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司马颖,“刚好王爷已经说完了事情,可以送嵇家女郎出宫的。” “哦,那奴婢赶紧去说一下。”慧珠也看到了司马颖正在起身走出来,立刻低下了头,赶紧走出去了。 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眼睛弯弯地行了礼,“臣弟告退,月余之后回来。” 所以,司马颖现在不在洛阳。那么,司马伦为什么把洛阳的守军禁军都换了人?难道是…… 就在想到此的时候,忽然皇宫四处传来了慌乱的脚步,随即又是整齐地跑步声,由远及近。羊献容站在天元宫的院落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有些诧异,怎么敢有人这样在宫中奔跑呢? “皇后娘娘,快去救救皇上啊!救命啊!快开门!”有个小太监的声音。 慧珠和翠喜快速走到羊献容的身边,张良锄和绿竹也站到了她的身前,兰香和芫娘则从偏殿里奔了出来,看着大门的方向。 小太监回头看向了张良锄,满眼的惊慌。因为他不止是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更是从门缝中看到了司马伦的亲随武卫正在快速奔跑过来,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站位,像是去年围剿贾南风那般的阵型。 第225章 众宫奴忠心护主 天元宫被司马伦的亲卫们团团围住,但是没有人进来。芫嬷嬷要求所有人都不要乱跑乱动,并且集中了所有身体强壮一些的太监们守在了大门口,以防有人闯宫的话,可以挡一挡。 张良锄开了一道门缝,将刚才拍门的小太监给拽了进来,因为他认得此人是正阳宫司马衷寝殿燃灯太监小五子。 小五子早已经是满脸惊慌,披头散发,连鞋子都已经跑丢了。他大口喘着气跪坐在天元宫大殿的门口,用哭腔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司马伦篡位了!” “胡说什么呢?!”张良锄厉喝他。 “奴才真的没有胡说,司马伦带着一队人忽然就闯进了正阳殿,大喊着‘司马衷无能,德不配位!’然后就冲进了皇上的书房,要把皇上扯出来。要不是张总管和嵇侍中拼命护着皇上,并且大声喝斥,他真的就有可能冲过来杀了皇上呢。” 羊献容听闻此话,头已经嗡嗡的响了。担忧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开始了。这司马伦果然反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张良锄脸已经变色,手都在抖,“皇上他们如何了?” “司马伦只是派人团团围住了皇上的书房,奴才正在屋中倒换灯油,张总管就让我从后门跑出来给皇后娘娘报信,就让我说:司马伦篡位了!他们怎么样了,奴才真的不知道了,奴才就是从正阳宫角门跑了出来,一路上,宫内各处都是司马伦的亲卫,他们就在奴才身后……” “袁蹇硕呢?”绿竹问道。 “一路也没有见到禁军,全是司马伦的人。”小五子紧张得腿竟然在抽筋,忍不住喊出了声。 “皇上如何了?”羊献容最紧张的是这个。 “不知……”小五子大哭了起来,“皇后娘娘,救救皇上啊!他会不会被司马伦杀了啊!” “胡说八道!”羊献容也呵斥了他,“皇上是真龙天子,皇权正统,他司马伦就是谋逆罪人,千秋万古要遭受唾骂!” 翠喜和兰香都站在羊献容的身边,神情很是紧张。 羊献容盯着大门口,虽然天元宫的人守在那里,但司马伦的亲卫真的攻进来,这几个人是完全对付不了的,甚至还有可能直接被杀死了。 想到此,她深呼吸了一口,对张良锄说道:“去把大门打开。” “皇后娘娘啊!”一众人都在喊她。 芫嬷嬷已经跪在了她的身前,说道:“皇后娘娘,让奴才去看看吧。看在奴才的脸面上,或许,王爷……司马伦会……” “网开一面?呵呵呵,他已经是谋反了,怎么可能会看你的面子呢?你现在出去,怕也是第一个就被杀掉的人,他能够允许他的女人留在我的身边么?”羊献容冷笑道,“如今都撕破面皮了,你倒不如先站在我的身后,若是真的想表现忠心,就在司马伦想杀我的时候,冲到前面好了。” “好!”芫嬷嬷立刻磕头承诺。 慧珠此刻也跪了下来,说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誓死保护皇后娘娘。” 这句话音未落,天元宫的人全都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奴婢/奴才誓死保护皇后娘娘。” 那场面也挺震撼的,整个天元宫都回响着这句话。 羊献容看了看他们,忽然想到当时若是老君山逃走了,这些人是不是早已经被司马颖杀死了?现在,竟然还是要死,只是会和自己一起死?左右都是死,那当时自己还是决定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司马颖么? 想到这个,她又愣住了。在这一刻,她竟然想到自己那日目送司马颖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再给他一块蜜饯吃,而是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袖口中,会不会成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呢? “女郎,若是要走,奴婢们可以护您逃出去的。”翠喜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她和兰香都挺直了腰身,打算拼命去。 慧珠见状,也立刻站起了身,“女郎,奴婢也护着您。” “逃到哪里去?”羊献容问她。 “呃……您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慧珠顿住了,不知道羊献容为何突然笑了。 “张良锄,去把大门打开,无事的。”羊献容再一次说道,“天元宫的人,都站到本宫的身后来。” “皇后娘娘……”大家又喊了起来。 “怎么?现在就不听本宫的话,不把本宫当做大晋的皇后了么?”羊献容的声音变得尖利,“开门!” 张良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才起身去开天元宫的大门。这是一扇象征着无上皇权荣耀的黑漆大门,黄金门扣,看起来贵气十足。 张良锄带着几名小太监把大门打开,刚好看到门外司马伦的禁军们摆好了阵型,整整齐齐地站在大门口。他们见到宫门打开,不禁面面相觑,但都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羊献容站在天元殿前院正中也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 翠喜和兰香想站在她的前面,都被她呵斥到了身后,就连张良锄和那几名太监都站到了羊献容的身后。 因为事发突然,今日的羊献容只是简单的宫中生活服饰,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和修容,但她的身姿挺拔,竟然比半年前嫁入宫中时又长高了不少。白皙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剪水黑眸看着门口的这些武卫,看得他们有些慌张,甚至都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从他们的后面,急匆匆跑过来一名武卫,看起来有些脸熟。 羊献容没有动地方,只是看着此人向她深深行礼之后,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卑职黄元炳,只是奉命围守天元宫,并未接到其他指令。” “司马伦还说什么了?”羊献容此刻哪里还会客气呢,一脸的不屑,“带本宫去见皇上。” “啊?这个……卑职做不到。”黄元炳有些犹豫,“卑职只是守在这里的。” “你守在这里,不就是司马伦不想让本宫逃走么?但本宫现在就要去见皇上,见司马伦,不可以么?”羊献容冷笑道,“本宫自投罗网,可以么?” 第226章 天地覆怎能独行 今日阳光极好,更映衬出羊献容姣好面容的光泽,她脚步轻盈,直接迈出了天元宫的大门。黄元炳想阻拦,但忽然又有些胆怯,他后退了半步,羊献容就前进半步,身后的翠喜兰香慧珠等人也跟着前进半步…… 场面很是奇特,明明是司马伦亲随来围困天元宫,黄元炳都笃定必然会见到这娇滴滴的小皇后必然是一脸的泪痕藏在被窝里哭泣的场景,却没料到竟然见到她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前行。 黄元炳又退后了半步,羊献容又前行半步。 跟随着黄元炳的武卫们都面面相觑,竟然也没有听他的指挥,竟然分向两边,给羊献容让开了一条道路。 羊献容轻笑了起来,看着黄元炳问道:“你还要挡在本宫的面前么?” “……请皇后娘娘移驾正阳宫。”黄元炳让开了道路,羊献容快速走过了他,径直走向了正阳宫。此时,她天元宫里的八十名太监侍女也全都跟了上来,竟然没有一个退却者。 天元宫距离正阳宫的确有些远,当初羊玄之为女儿特别挑选了这里,就是为了想清静一些,不牵扯到朝堂之上的纷争。但在此刻,羊献容却在心底抱怨起这略长的路程来了,因为平日里她是有专属的凤辇迎送往来,现在要自己这样走过去……的确是走得挺累的。 翠喜和兰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兰香低声问道:“女郎,此时走,也是可以的。” “哎,不用了。”羊献容笑了起来,“咱们要去看看皇上的,他说不准都吓哭了呢。” 司马衷当然是吓哭了,躲在张度的身后很是紧张地看着司马伦,问道:“皇叔这是要做什么?” “司马衷,当初让你做皇帝我就是极力反对的,谁知道你父亲死活认为你是个天下奇才……你瞅瞅,现在这大晋的天下让你搞成什么样子?还是赶紧退下来吧,我念在叔侄的情分之上,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司马伦满脸黑煞之气,竟然也穿着大晋皇帝的龙袍,看起来竟然比司马衷更有几分帝王之气。 “司马伦,你这是以下犯上,该当论斩!”张度已经喊了起来。 “哦?张度,这么多年你跟在这个傻子的身边,也是辛苦了,现在就跟着这个傻子去金镛城养老吧!”司马伦很是看不上张度,还轻轻哼了一声。 “司马伦!”张度又喊了一声,“先皇将皇权交给皇上,自然是看重他的正统血脉,你算什么东西!” “我?呵呵呵……”司马伦笑得很是诡异,一把揪住了张度的衣襟,“我才是天贵黄胄,他司马炎当初也不过是从我手里夺走的皇位!现在,我夺回来!” “你!放肆!”张度的脸涨得通红,打算要拼命了。但司马伦可不愿与他纠缠在一起,一把又推开了他,有武卫已经上前来将张度的双臂扭曲起来,按压在地上。 司马衷早已经躲在了案条的下方,哆哆嗦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喃喃道:“莫要杀朕!” 司马伦看到他二人这番样貌,又转头看向了门口已经被打的口吐鲜血的嵇绍嵇侍中,笑道:“司马炎让你护着这个傻子,你倒是忠心耿耿,但你看到了么?他就是个傻子,大晋在他的手中怎么可能好呢?你到底懂不懂?” 嵇绍又吐了一口血,才说道:“先皇怎么当初没有把你杀掉!” “哈哈哈哈,他可是相当信任我的!”司马伦根本也没有把嵇绍放在眼里,站在案条旁边翻了翻,问道:“玉玺放在哪里了?传国玉玺又放在哪里了?” 但司马衷依然躲在案条下,自言自语着什么。 司马伦很是烦躁,又在桌子上找了找,也只发现了几枚司马衷的私印。就在他想叫人把司马衷拉出来的时候,有人急急地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皇后来了。” “呸,还什么皇后?她羊献容是不是哭哭啼啼的?”司马伦冷笑道。 “没有……”武卫很是尴尬地回答,“她带着天元宫的八十名婢女侍从正往这边走呢。” “哦?我倒是小看了她。”司马伦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正阳宫外,因为羊献容带着人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门口的武卫都站直了身子,看着这位素颜的大晋年轻的皇后,她脚步很稳,脸上也没有一丝惶恐之意,就这样径直走了进来。她身后的人倒是被武卫们拦住,不能进入。 翠喜和兰香要摆开架势,羊献容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不必了,我和他们说几句话就好,你们就等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近前来。” “女郎……” “皇后娘娘……” 他们又低声喊了起来。 “无妨事的。”羊献容竟然还笑了笑,“乖,别怕。” 众人跪了下来,但都只是在跪羊献容。 她走进了正阳宫,像她平日里一样。 司马伦看着她越走越近,走进了司马衷的书房,竟然有些心惊。 他身边的武卫抽出了长刀指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停住了脚步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羊献容,你来做什么?”司马伦也没有客气。 竟然喊了她的名字,羊献容心里一沉,但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应道:“这事情应该问皇叔要做什么吧?” “司马衷无能,德不配位!”司马伦喊了起来。 “哦。”羊献容笑了起来,“就这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司马伦不太明白羊献容的笑从何而来。 “知道呀。”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往条案下方看了一眼,问道:“皇上,你在和臣妾躲猫猫么?怜儿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呀?” “哎呀,羊咩咩啊,你快走呀!皇叔发疯了,要杀人的!”司马衷着急的喊了起来,还冲她摆摆手。 被按压在地上的张度也朝着羊献容喊道:“皇后娘娘,莫要在这里,赶紧走,离开这里。” 羊献容看着他们两个,轻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在喊我皇后娘娘,那本宫自然是要陪在皇上身边的,因为本宫是大晋的皇后。若是,皇上……被逆臣杀了,本宫也是不能活的。” 第227章 帝后离宫换年号 “放肆!”司马伦的一声吼,震得御书房房顶的灰都在抖。司马衷又往案条深处躲了躲,张度则攥紧了拳头。 羊献容看着司马伦,轻轻叹了口气才说道:“王爷千算万算才把我送到皇上身边做了大晋的皇后,说是我只要进宫做皇后,可以保我羊家一世荣耀,可这转瞬之间就成了废后……王爷,这样骗小孩子是不好的。” 她声音轻柔,还略带了撒娇的意味,听得司马伦竟然有点傻了,再看着她那少女容颜,甚至都有些心软,面部表情也变化极快。 “那你要如何?”他依然是粗声粗气,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感。 “既然进宫做了皇后,自然也是要跟着皇上一辈子的。王爷要如何对待皇上呢?”羊献容可是半分都没有退却的意味,甚至还往前又走了半步。 司马伦被她这句话彻底震住了,张了张嘴才说道:“他毕竟也是本王的侄子,就先送去金镛城吧。” “朕不去!贾南风还在那里!”司马衷爬了出来喊了一句,又退了回去。 张度急得又喊了起来,“这是大晋的皇帝!司马衷才是皇帝!” “张度,你的确是活得不耐烦了。”司马伦的眼神又透露出了凶狠之色。羊献容却是走到了案条旁,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印章和卷轴才说道:“去就去呗,张总管,你也别那么多话了,赶紧过来帮着皇上收拾一下才好啊,要不然这么多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要带什么。” “他不再是皇帝!”司马伦又强调了一遍,“正阳宫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带走。” “那不行啊,怎么也要他带几身衣服吧?听说金镛城也没什么东西吧?”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张度,“别压着他了,让张总管赶紧来收拾东西。对了,嵇侍中也是一样的,快擦擦嘴,过来帮着皇上拿几件衣服。” 张度和嵇绍都仰着头看着羊献容,眼中全是泪。 “对了,王爷,那我也是要跟着皇上走的,我那宫里的东西也不会带走的,但我娘家的陪嫁还是可以拿走的吧?那可是我羊家的东西,不是司马家的。”羊献容摸了摸桌子上的一方金印,“皇上的玉玺在他床边放着呢。不过,你要是做了皇上,自然也是不能用他的印章吧?何不自己做一个呢?” 司马伦又愣住了,看着羊献容半道:“羊献容,若是你……若是你现在提出离开皇宫,回你的泰安郡做个平民百姓,看在羊家祖上的面子,本王也是会放了你的。” “哎,算了,回去也没意思。”羊献容摆了摆手,“就这样吧,我宫里的八十人我要带走的,至少帮我搬搬东西,皇上,哦,我夫君这边也是拿些衣服的,你得让张度和嵇绍跟着,否则我是搞不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的。他宫里现在好像是一百二十人,愿意走的,就跟着去金镛城,不愿意的也不强求,你留着就好了。” 司马伦的眼中又出现了犹疑之色。 “好啦,不就是让我们走么?走快一点还是走慢一点?趁现在天光还不错,就赶紧走吧。”羊献容已经蹲下了身子,问司马衷:“皇上,出来吧,咱们去金镛城。我那个傻妹妹在不在你这里?把她也叫上,咱们天黑之前,说不准还能到呢。” “啊?出去玩呀?”司马衷的眼中有了点点亮光,“小傻子在璇玑殿吃糖呢,小老道跟着她呢。” “行,那你去叫他们过来,跟着咱们一起走呗。”羊献容朝着司马衷伸出了手。 司马衷又看了一眼司马伦,小声说道:“皇叔今天真是太难看了。” “哎,你管他呢,赶紧出来。”羊献容又把自己的手往里面伸了伸,才抓住了司马衷的胳膊。不过她可没有力气将他拽出来,还是司马衷自己慢慢爬了出来。 司马伦让人已经放开了张度和嵇绍,这两个人迅速走到了司马衷的身边,表情紧张惶恐又有些愤怒。 “好了,快去收拾吧。我还有几句话要问王爷的。”羊献容看着张度,表情极为平静。张度终于还是点头称是,带着司马衷去了璇玑殿。 嵇绍还想伸手去拿司马衷的金印,被羊献容阻止住。“何必呢?不过是个金子,我的陪嫁中也有不少金子呢。” 嵇绍闭了闭眼睛,才转身去了寝殿,帮着司马衷收拾几件衣服。 “还想说什么?”此刻,书房之中,只剩下了司马伦和羊献容,以及一地的狼藉。昨日这里还是一派和气融融的景象,羊献容还在嘲笑司马衷写字过于使劲了。但现在就竟然就像是幻梦一般,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复存在。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羊献容又看了看门外那些气势汹汹的武卫以及跪在门口的那些司马衷的宫人侍从们,“感谢王爷不杀之恩。” “其实,也是可以杀的。”司马伦的表情又凶狠了起来。 “是啊,杀了就更坐实了篡位之名,叔叔杀了侄子,夺取了他的皇位……就算是他是个傻子,但是他依然是大晋的正统皇帝。”羊献容依然轻笑着,仿佛是在说一件旁人的笑话。 “你!”司马伦瞪着眼睛,“我倒是小看了你。你破的那些案子,看起来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碰运气了,看来也并不全是。” “是呀,但我也不过是个泰安郡的小女子,还能做什么呢?我倒情愿从来没有来过洛阳。”羊献容叹了口气,“王爷,大约是我的命该如此。”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句就是“王爷的命,怕也是不咋地的。” 《晋书》记载:惠帝司马衷携皇后羊献容坐云母车,随行仪仗队几百人,其中还有帝妃十余人,众人从华林西门出,前往郊外金墉城居住。随即,司马伦带随从士兵五千人,从端门进入,登上太极殿,僭位称帝,大赦天下,尊惠帝司马衷为太上皇,年号建始。 第228章 车马行路悄无声 帝后的车辇以及随扈人员五百余人,又有司马伦派来的亲兵“押送”,看着也是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洛阳皇宫,且出了城去。 感觉到变天的洛阳百姓早已经闭紧门窗,大气都不敢出。之前闹过一次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一次,还把帝后全都赶走了,这事情也是见证历史了。 虽然没有正式的布告发出,但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傻子皇帝终于下来了,可惜了那个娇俏年轻刚刚进宫的小皇后。虽说她这半年刚刚崭露头角,但在很多人的心中,羊献容的浅言轻笑都深深印在众人的脑海里。 帝后的车辇刚刚出了洛阳城,已经有胆子大的人站在了道路两边,虽然是默默无声,但那眼神中也透露出了焦虑和叹息。 司马衷和羊献容在一辆车辇之中,羊献容还紧紧抱住了羊献怜,生怕她有什么不适。司马衷也只是拽着羊献容的衣角,默默不语。 张度和张良锄坐在了车辕处,有专门的太监赶着马匹前行。张良锄细心地替张度擦拭着脸上的血痕,小声抽泣着。 翠喜和兰香以及慧珠绿竹一直跟在了行进的马车两侧行走,马车走得很慢,她们也没有特别吃力。当然,车辇之后除了装有大量物品的货车之外,就是正阳宫和天元宫的奴婢随从们。翠喜暗暗数了一下,天元宫的八十人全都在,但正阳宫原本的一百二十人,现在只剩下了六十人,一半的人都留在了皇宫之中,并没有跟出来。 她也是叹了口气,默默跟着往前走。 之前她还问过羊献容,陪嫁的物品要如何收拾一下?结果,羊献容却说拿出几件常用的,其余的全都原样摆在库房里就可以。翠喜和兰香看了看几乎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用的,因为宫里也都有。所以,这两人连陪嫁的箱子都没打开过。现在这样也是好的,直接装车送去了金镛城。 “为何没有看到袁蹇硕,袁统领?贺久年呢?”兰香悄声问道,又看了看跟在身后不远处的芫嬷嬷,她可是司马伦的外室,应该留在宫里等着司马伦的封赏就好了,但是她跪在司马伦的面前,说什么也要跟着羊献容走。司马伦忙着处理各样事情,对于一个女人的要求也没有特别关注,摆摆手就让她走了。 芫嬷嬷的神态很自然,甚至隐隐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丝开心。 “我怎么觉得我娘还挺开心的?”慧珠悄声问着绿竹,贺久年让她喊芫嬷嬷为娘亲,也是要坐实他们的男女关系。但慧珠说自己做了羊献容的私奴,不可以随便成婚的,但是可以喊他娘亲为娘……贺久年皱眉撇嘴,也就随了她。 “之前她不是和皇后娘娘说一辈子做她的奴婢么?当时可能还担心是司马伦外室的身份不合适。现在,司马伦都成了皇上,她反而是不要了这个身份,怕是真的就和司马伦没关系了。”绿竹小声回应她。 “没听懂,什么意思?”慧珠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着绿竹说的话。 “你想想芫嬷嬷的出身,江南瘦马,怎么能够成为皇妃呢?”绿竹拽了拽她的手,让她往自己身边靠一靠,“若是受宠也就算了,结果在江南贺家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也都说不清楚了。所以,贺久年能够认祖归宗,但芫嬷嬷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自愿跟着皇后娘娘其实是很对的……说句难听的,司马伦也愿意皇后娘娘身边有个自己人盯着。你看看正阳宫才出来六十人,那不是说明其他六十人留守在宫中的,岂不是都是司马伦的人?” 信息量太大了,慧珠又晕了晕,表示没听懂。 绿竹也懒得再说了,反正慢慢她也会明白的。她往两旁的人群中看了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耳畔的翡翠绿耳环,随即又点了点头,人群中就有人默默离开了。 此时的慧珠还沉浸在绿竹的那一大堆的话之中,依然没有明白太多。 也走了大半日了,司马衷想上厕所,就拍了拍车辕喊张度。张良锄去后面的车中取了恭桶,羊献容抱着羊献怜从他的车辇中下来,打算去自己的车辇之中坐着。 司马衷还在喊着:“羊咩咩,你别嫌弃朕嘛,等下朕去你那里坐着。” 不嫌弃才怪。 羊献容都想骂人。 那么狭小的空间内当着她的面拉屎拉尿,是有多恶心。更何况,还有个年纪小的羊献怜,这人连这点都不会避讳一下么? 羊献容喊了兰香过来,让她先抱走了羊献怜,自己才在翠喜的帮助下,从皇上高大的车辇之中跳了下来。 司马伦派来“押送”他们的琅琊王司马睿、中书侍郎陆机以及司马伦的贴身武卫张衡都走了过来,他们看到羊献容的时候,都没有行礼,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一下子被这三名成年男子包围住,羊献容也愣了一下,翠喜都已经攥起了拳头,但她还是说道:“无事,只是更换车辇。” “哦。”司马睿点了点头,又多看了羊献容几眼,并没有半分尊敬之意。甚至那眼中流露出的是男人看女人的审视感,令羊献容极度不舒服,侧转过头去,悄声问翠喜:“怎么没有看到袁蹇硕?” “刚刚奴婢和兰香也在问这个问题。”翠喜站在了羊献容身侧,遮挡住了司马睿并不友好的目光,“按道理应该是他来护送皇上的,听说这个张衡可是司马伦身边的红人,很是猖狂呢。” “难道袁蹇硕有了危险?”羊献容一向认为他是司马伦的人,但现在看来,也不是。 “奴婢出宫的时候特意看了看,禁军全都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对,二哥说他们都在校场……天啊,二哥……那他们要在北军府,袁蹇硕他们在北五所和校场,实际上就是司马伦已经在布局了,我竟然都没有往这边想。”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绿竹刚刚已经找到了几名绣衣使者去打探消息了。”翠喜悄声说道,“女郎,或许,我们现在走,也是可以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忽然听到一阵极为猖狂的笑声,随后走过来一个男人,笑着说道:“羊献容,你也有今日啊?” 第229章 奸佞小人逞威风 来者衣衫鲜亮,虽然走路很是不便,但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极为诡异的笑容,甚至还用具有侵略猥亵的眼神看向了羊献容,“怎么,不认识我了?不应该吧,这才几天呀,你就把我忘记了?” 他竟然是李明哲。 翠喜和兰香,以及慧珠绿竹都快速地将羊献容围住,形成了保护的姿态,张良锄也从司马衷的车辇上跳了下来,大声呵斥道:“何人在此喧哗?还不快快回避!” “回避什么?我是找皇后娘娘,哦,不对哦,皇上已经是太上皇,那羊献容现在是什么?太上皇后么?哈哈哈,这还真是挺可笑的,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竟然都是太上皇后,这辈子也就在金镛城枯坐等死了。” “放肆!”不止是张良锄喊了出来,就连翠喜她们几个人以及天元宫的宫人们都大声喊了起来,但他们被武卫张衡的人拦在了外面,一时间不能靠近。琅琊王司马睿、中书侍郎陆机从后面的车辇中下来,往这边走着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太上皇后,没想到吧,我现在已经是侍中了,哈哈哈哈……”李明哲的笑容愈加放肆,“我李家的财产就是我的,那个蓝筝月是什么东西,我已经让她卷铺盖滚蛋了!对了,日后你家要是有人发丧,记得用我们李记哦。” “混账!”羊献容怒喝了出来,看着走过来的武卫张衡说道:“这都是什么畜生,竟然放他来皇上的车辇前?!还不拉出去斩了!” 张衡也有些吃惊,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形,他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做。琅邪王司马睿板着脸走过来,他比司马颖年长三岁,两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司马睿身形比司马颖略胖一些,透着一丝和善的意味。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是紧皱眉头,看着他们。 现在,除了太上皇司马衷之外,只有司马睿的官职最大,众人为他也让开了一条路,让他得以挤过来。芫娘带着天元宫的几名侍从也趁机挤了过来,站在了羊献容的身边。 “李明哲,你为何在此?”司马睿看了看他的官服,竟然侍中等级,可比之前的典事要高很多。 “皇上封我为侍中,随太上皇一起进金镛城!”李明哲的声音还挺大的,透着一股子兴奋劲。羊献容已经在心底暗暗冷笑了,这个人是有多蠢,升了官,却跟着他们去金镛城,他以为他能够执掌什么权利拿捏住她么? “一个小小的侍中,跟随即可,何必在此大声喧哗?”司马睿瞥了他一眼,“大晋规矩还要不要遵守?还不滚一边去!” “王爷!卑职可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的。”李明哲竟然掏出了圣旨的卷轴,高高举过了头顶。 这下好了,除了羊献容不需要跪下之外,所有人都要跪李明哲。 司马睿的脸黑气蔓延。 身形胖硕的中书侍郎陆机一直没说话,但看着李明哲这副猖狂的样子也很是不满,他跪下去的时候,动作慢了一点,李明哲竟然还轻哼了一声。 看到众人都跪了下来,在洛阳城外官道的黄土碎石路上,李明哲更加挺直了身板,趾高气昂地说道:“皇上有旨,金镛城小,不必带太多人去。削减一半宫人即可。” 这话说完,所有人沉默片刻,便听得正阳宫的侍从们开始哭爹喊娘。因为这“削减一半”的概念就是杀!都已经出宫,出了洛阳,就绝不可能让他们活下来。 那司马伦的意思还是嫌弃司马衷的人马太多了?隐患之大,不能心安。 羊献容看着李明哲,心里也在盘算着司马伦的用意。 她在离宫之前,听闻司马伦已经开始大肆封赏,若是能够跪在他眼前高喊一句“吾皇万岁”都有一百金的赏赐,导致很多人都去喊。那么,李明哲是怎么去的司马伦的身边? 这的确不过短短几日而已。 “王爷……皇上不是说,愿意跟着太上皇走的,就可以走,怎么会有这样的圣旨?”司马睿提出了质疑,“金镛城虽然不大,但也是需要不少伺候的人。” “琅琊王,您管那么多干嘛,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总比那个傻子要强太多了吧。”李明哲竟然已经公开说了出来。 “你放肆!”羊献容又呵斥了一声,“即便现在皇上是太上皇,又岂能容得你这种无耻小人妄议,来人,掌嘴!” 张良锄立刻就走了过来,撸胳膊挽袖子,还吼道:“跪下!” “羊献容,你搞什么搞?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李明哲不乐意了。 “什么身份?那你知道我什么身份么?我就算是太上皇后,也是皇族贵人,你依然还是要跪我,就算是司马伦来了,也是要跪我的!”羊献容也瞪大了双眼,“给我打!” 张良锄已经举起了手,但却听得身后张度的声音:“张良锄,你等等。打这等低级官员何必要用自己的手呢?用我这块戒尺,纯铁制作的,这样才能彰显太上皇的威严!” 张度身上还有伤,嵇绍托着他走到了羊献容的面前,两人双双给羊献容行礼之后,张度将手持的一把寸尺长的黝黑铁尺呈现到羊献容的眼前,“这是先皇之物,说是专门打低等官员脸的,一铁尺下去,皮开肉绽,此生都会带着这个极大且丑陋的伤疤活下去。” “打!”羊献容可是一点都不会客气的。 “老奴来!张良锄,按住他!”张度用力吼了起来,那气势的确可以,不愧是宫中总管,官道两旁的树木都跟着抖了抖。 “你敢!张度,我可是皇上的传旨官!”李明哲有点慌。 “传旨官?那地位岂不是更低,都埋汰了这把铁尺。”张度呵呵笑了起来,竟然很是吓人。 人人都说张度人狠心毒,除了忠心耿耿护着皇上之外,其余人等都不讲半分情面,一句不对都会杀掉。现在,羊献容终于看到了,但她认为,张度做得极对! 第230章 血溅官道变故生 “打!”羊献容也拿捏起了太上皇后的架势,将腰杆挺得笔直。 “羊献容,你敢!”李明哲竟然又连名带姓地喊她,真是反了他。张良锄带着几名太监已经走了过去,准备按压住他。但李明哲忽然从身侧的武卫身上抽出了他的长刀对着众人,这一突变,令张良锄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的情况又有了变化,是李明哲拿着长刀指向了羊献容,“羊献容,抗旨么?” “抗谁的旨?”羊献容没有半分害怕,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李明哲,“你构陷蓝筝月,设计图谋她的家产,你的兄长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能够从北军府大牢逃脱?你该当何罪?你还有脸在这里传旨?难道司马伦不知道你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么?” 一句句,一声声,敲打在他的心上,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致梳理起了两人之间的恩怨。就连司马睿都多看了羊献容好几眼,心道:这小女郎倒真是胆子大。 “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着!”李明哲还在吼。 “你妖言惑众,散布梅妖之说,企图扰乱舆论秩序,这就是大错,本宫就应当管!就是因为那日没有将你及时严惩,令你今日在这里恶心本宫,破坏大晋的纲常礼正,杀了你都不足警戒示人!” “你敢!”李明哲将长刀逼近了羊献容,也就在那挥刀的一瞬间,张度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硬生生替她挨了一刀。 翠喜和慧珠其实早已经准备动手了,就在李明哲动手的一瞬,这两个人先是共同抬脚将他踹了出去,慧珠甚至将自己的裤带扯了下来缠绕在李明哲的脖颈处,用力绞杀。 “师父啊!”张良锄看到张度前胸中了一刀,也急急地扑了过去。羊献容已经托住了张度的身子,司马睿也从旁帮助,这才让张度不至于立时倒下。 刀口不深,但在流血。 就在此时,从洛阳城方向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看到扬尘状况,人数绝不在少数。张衡带着其他武卫也顾不上张度这边的伤势,立刻摆起了架势,进行防御。 “皇后娘娘!”有人在喊。 “皇后娘娘!”有一群人在喊。 翠喜和兰香更靠近了羊献容,绿竹拦在了这三个人的面前,她们手中都没有兵器,正想着要不要像慧珠那样将自己的裤带扯下来做武器,又一声大喊:“皇后娘娘,袁蹇硕来了!” 袁蹇硕带着不少人骑马冲了过来,就在距离他们二三十米的地方下了马,快速跑了过来,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喊道:“皇后娘娘安然无恙?卑职救驾来迟!该当死罪。” 的确是袁蹇硕和他的武卫们,一个个竟然是布衣,未着片甲,看起来很是怪异。 张衡带着人想要阻拦,但他们之前也都是极为相熟的人,看到袁蹇硕他们这样,自己似乎也不应当兵刃相见,所以也纷纷收了架势,站到了一旁。 “先看一下张总管的伤势。”既然不是敌人,那就要把眼前的事情搞好。羊献容半托着张度,司马睿示意可以让张度平躺下来,也好看看他的伤口情况。袁蹇硕早已经半爬着过来,撕开张度前胸衣襟。 伤口两寸长,不深,虽然在流血,但不会伤及性命。 他从怀里掏了个小瓷瓶,撒了些粉末在上面。羊献容立刻撕开了自己的裙角,挑拣了干净的一面递给了袁蹇硕,给张度临时包扎一下。 张度看着羊献容,眼中有泪。“皇后娘娘,老奴无须您这样做的。” “撕凤袍?”羊献容笑了一下,“这不就是一件衣服,哪里需要计较这么多?”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可没有改口,就像袁蹇硕一样,根本都没有改口。 “麻烦琅邪王再搭把手,把张总管先放到皇上的车辇上。”羊献容可不想让张度躺在地上,“张良锄,你跟着他,等到了金镛城再仔细查看伤口情况。” 张良锄还略略犹豫了一下,才点头称是,帮着把张度挪到皇上司马衷的车辇之上。司马衷在车辇中大气都不敢出,将车帘掀开一道小缝隙向外看着。直到众人合力将张度放到车辇之上,他又往里面挪了挪身子,但完全没有说话。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就转头问袁蹇硕:“你这是从何处来?” “说来话长,若是有追兵……还请皇后娘娘做主。”袁蹇硕又跪了下来,此时羊献容看到贺久年也在其中。 “慧珠。”她喊了一声。因为慧珠还用力绞杀着李明哲,但李明哲的身子早已经不动了。贺久年看向了慧珠,立刻站起身,抽出长刀直接扎进了李明哲的心口。 可能是因为早已经死了缘故,没有血喷出来。 “慧珠,松手,这人已经死了。”贺久年轻轻抱住了慧珠的肩膀,“没事了,我在呢。” “哦。”慧珠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我真怕自己的力气不够,弄不死他。” 旁人若是这样,怕早都已经躲在情郎的怀里大哭特哭起来。但慧珠收了裤带,重新系好,又拍了拍双手,借着贺久年的力气站了起来,使劲踹了踹李明哲尸身才说道:“我早就想弄死他了,真是太讨厌了。” 贺久年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才又低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这倒没有。”慧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自己的手也都变得有勒痕和通红。 场面挺乱的,张衡忍不住开口:“袁蹇硕,皇上让你守卫宫中,你带着这么多人跑出来做什么?” “我就是来守卫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袁蹇硕看了一眼羊献容,确认她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才又对张衡说道:“司马伦将我们禁军两千人按在北五所和校场,锁了大门不让出去。这是何意?” “袁蹇硕,现在司马伦可是咱们大晋的皇帝!你要搞清楚!”张衡不乐意了,矫正他的说法。 “是哦,他当了皇上,是不是想要我们禁军的命,好让你们代替呢?”袁蹇硕也是极为直接地问了出来,张衡的脸色都变了。 第231章 金镛城中话过往 “行了,哪里那么多的废话!赶紧去金镛城再说!”司马睿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很厌恶地说道:“把李典事的尸体收了送回去,说他意图行刺太上皇后,当场斩杀。让皇上给个说法就好了。” 羊献容有点意外司马睿的做法和说法,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刚好司马睿的目光转过来,看向羊献容的眼光柔和了不少,“请太上皇后上车辇,我们到了金镛城再说,这里人多眼杂,恐再生事端。” “好。”羊献容自然也不想站在这里,不过她还是要和袁蹇硕说上几句话,“袁统领,跟上本宫的车辇。” “是。”袁蹇硕正色,也不再搭理张衡,转身向自己的两千人马呼哨了一声。那些人也立刻整肃,跟在了羊献容车辇的后面。 他们人多,形势一下子又发生了变化。之前帝后的随扈人数不过一百余人,再加上后妃们带出来的人,总共也就两百多人。但司马睿他们的人马足有一千人,所以才会有“押送”的感觉。 但现在袁蹇硕的态度很明确,他的两千人就是羊献容的专属,也是要跟着去金镛城的。队伍壮大,气势也起来了。 羊献容坐在自己的车辇里,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但同时又想起二哥羊献康以及这忽然变化的皇权,会不会影响到大哥以及还在泰安郡的父母。 羊献怜的小手拉住了她,有了一点点温暖。 “绿竹。”羊献容向车辇之外喊了一声,绿竹立刻应声跟在车辇旁边行走。“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李明哲的事情,为何他会从北军府大牢中出来?另外去看看蓝筝月如何了?” “是。”绿竹慢慢退回到和慧珠走在一起,又渐渐退到和芫娘走在一起,再慢慢地从行进的浩大的队伍之中不见了。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默默地前行,气氛更加诡异。 金墉城位于汉魏洛阳故城西北隅,三国曹魏时魏文帝曹丕在此兴建百尺楼,随后魏明帝曹叡将其扩建成军事堡垒,城小而固,面积也着实不小。他们这三千多人进去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显得特别拥挤。 自先皇司马炎登基后,这里仅仅是作为冷宫和年纪大的宫人养老之地。后来,贾南风被废之后关押在这里,月余后被一杯毒酒赐死。不过,这里一直人不多,甚至显得很是荒凉。 羊献容早就听过这里的大名,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是跟着司马衷一起来,心里也多少有些别扭。特别是当她看到这里的景象,心里更是悲凉。 历史中皇权更迭,帝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对于傻子司马衷来说,或许司马伦也已经是网开一面,留了他的性命。否则,早就杀了吧。 由于张度受伤,张良锄暂时代替他的位置,为司马衷先行去整理他要住的开阳宫,虽然比正阳宫小了很多,但也是金镛城里最大的宫殿。羊献容选了更小的广莫宫,把大一些的金阳宫和大夏宫等让给了十几名嫔妃居住。 看着她们哭哭啼啼的样子,羊献容也是感到了一阵烦躁。这事情就交给芫嬷嬷去处理了,慧珠带着羊献怜先广莫宫安顿,她则带着翠喜和兰香坐在开阳宫中,看着司马衷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竟然还流了口水。 她现在倒是心生羡慕,在这种时刻,他竟然还睡得着。 张度支撑着身子看向了羊献容,但羊献容正看着司马睿说道:“皇上和本宫也已经到了金镛城,就不劳烦琅邪王,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嗯,张衡会留在这里守护皇上的安全,至于袁蹇硕……”司马睿也没想到袁蹇硕会带着人跟的是羊献容,而不是司马伦。 “卑职带着人只守在金镛城,哪里都不会去的。”袁蹇硕满脸正色。 张衡不太愉快,因为他应该值守金镛城。司马伦给他的旨意更是要牢牢看管住司马衷,莫要让他有一丝一毫和外界接触的机会。现在,袁蹇硕这样说了,他也不好硬抗,只好先答应下来,然后尽快找人去向司马伦汇报。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袁蹇硕身边的贺久年,心情更加复杂起来。他们都是司马伦的武卫,更是知道贺久年的身份,若是要争斗起来,会不会伤了贺久年,司马伦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关系太复杂了,张衡的脸愈发的黑。 看着这群人都出了开阳宫的门,羊献容立刻命人紧闭殿门,莫要让任何人进来。她则急急地问袁蹇硕:“你之前就没有得到过消息么?” 袁蹇硕苦笑道:“皇后娘娘,你知道是谁传话让我们在校场和北五所待命么?” “谁?”羊献容心里转了好几个人的名字,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 “是孙秀。”袁蹇硕的声音不大,但在羊献容的心里犹如一颗炸弹一般炸裂。这人还真是有趣了,被司马伦这样排挤,都和自己结成了同盟,在这样的时刻竟然一声不吭,还把袁蹇硕控制住了。自己这个外孙女的身份在皇权面前是多么的不值得一提。 “孙秀前来传司马伦的话,说是第二日皇上想要到校场看比武,让我们都在这里不要出去,一是要打扫校场,二是要先比试一番。这事情之前有过,卑职也没有特别在意,结果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袁蹇硕神情懊悔,不似作伪。 “你为何要跟着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大晋的皇后,只是……太上皇后,并且随时有可能莫名丢掉性命的人。”在这个时候,羊献容可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地问了出来。 开阳殿中的张度、张良锄、翠喜兰香,袁蹇硕贺久年等等在这里的人统统跪了下来,甚至流了眼泪。袁蹇硕说道:“皇后娘娘,卑职自愿跟着皇后娘娘,因为皇后娘娘把我们当做一个人来看待,把我们的家人当做家人,卑职就用最肤浅的话来说,您的那些银钱不知道救了我们和家人多少次……” “可我现在没钱了呀。”羊献容还笑了,很是灿烂。 第232章 笼络人心只有钱 “我们还有钱。”此时此刻的袁蹇硕和贺久年竟然开始脱衣服,速度极快,立时精光了膀子以及大腿,看得羊献容也是目瞪口呆,侧转过头去。但这两个人从腰间以及小腿处都结下了沉甸甸的绑带,打开一看,竟然都是黄金,黄澄澄发亮。 “哪里来的?”羊献容问道。 “皇宫金库。”袁蹇硕嘿嘿笑着。 “什么?”张度张良锄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喊了出来,但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袁蹇硕和贺久年对视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司马伦篡位前一晚,孙秀传话说让袁蹇硕在校场,贺久年在北五所盘点兵器库。不过,各个王府大臣之中的守护武卫都是酒友,大家当天晚上没有约成喝酒,就不由得起了疑心。更何况,司马伦的武卫全都派了出去,且没有了任何消息。 贺久年一直是司马伦的贴身武卫,自然是感觉到了异样。他悄悄去找了袁蹇硕,两个人对了一下情况之后,就猜测司马伦定然是要做什么大事情了。之后,袁蹇硕又让人悄悄去了北军府看看秦朝歌和羊献康在做什么。 北军府大门紧闭,他的人悄悄从后门倒泔水的角门进去,看到司马伦的一队贴身武卫正站在大堂之中,毛鸿宾脸色极黑地拿着一个卷轴,秦朝歌和羊献康都被捆住。这人见状,又赶紧悄悄退了出来给袁蹇硕报信。 袁蹇硕和贺久年一合计,首先确认的是司马伦并不信任自己,甚至让孙秀来稳住自己的禁军。他想着若真是司马伦篡位,叔叔杀侄子夺取皇位之事,影响实在太过恶劣。如果司马衷不闹,应该还是能够留下一条命的。或许,不能在宫里住下去,但最近的地方就是金镛城。 那问题又来了。 金镛城因为常年没人居住,早已经荒凉破旧。年前他押着贾南风过来的时候,就大致知道这边的情况。如果司马衷和羊献容住过来,他还是要跟过来保护他们的,但也是需要钱的。 想到此,他就带了不少人去撬开了皇宫的金库,将浑身上下全都装满了金银之物。准备一旦能够出宫,就赶紧找羊献容去。 司马伦将司马衷轰出宫的时候,也已经有人将袁蹇硕的校场以及北五所的大门打开,然后问他的态度是什么。 袁蹇硕自然不会硬来,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表示:誓死效力司马皇族。 贺久年更因为是司马伦的儿子,也不会有人为难他。 这两个人在宫中汇合后,看到司马伦的武卫们已经将皇宫的角角落落已经站满,就知道自己若是留下来情况只能变得更加尴尬,还不如跟着帝后去金镛城,对付一个张衡,他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辛苦了。”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有多惊心动魄和紧张危险,只有当事人知道。羊献容眼中有了泪光,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盈盈拜了下去。 唬得这两个人赶紧侧身后退,急急地说道:“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 “这是应该的。”羊献容正色说道:“袁统领和贺武卫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够想到皇上和本宫的安危,足以证明二位的忠心,对于大晋来说,更是定心之效。本宫相信目前这种情形也只是权宜,稍后还会有变化,望二位……” 话都没说完,这两个人早已经磕起了头,朗声道:“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你们待我如斯,我必不忘不弃。”羊献容岂能听不懂这两人效忠词汇中的意义,日后,他们就是自己的私臣,生死相随。 此时,张度等人也都跪了下来,很是郑重地说道:“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开阳宫的大殿比洛阳皇宫正阳宫的大殿要小许多,这些人跪在这里竟然显得很是拥挤,但是在羊献容的心中,这里仿佛很大,大到她竟然有种空旷之感。因为她知道这一刻,她所依靠的皇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它不再是稳固不倒,而是根本靠不住。 一切只能靠自己。 此时此刻的她,收敛起了柔弱,挺直了身姿,接受了众人的跪拜。 经过了三日的收拾,总算是有了些皇宫的模样。羊献容的陪嫁之物也多,因此逐一拿出来,也耗费了不少时日。重点倒不是这些,而是她让翠喜悄悄把这些人的名字全都记录下来,然后将袁蹇硕拿过来的金子数了数之后,一人分了十两金子。 “这是要做什么?”袁蹇硕拿着这锭金子有点发呆,“卑职都拿过来就是为了皇后娘娘用的,现在这种情况肯定要是用钱的,你手里的钱越多,就越踏实呀。” “留了一部分,放在我宫里了,钥匙在兰香那里。”羊献容点了点头,她已经换了简朴的宫装,头上只有娘家的那支金凤钗,其余首饰都没有戴。这模样倒更是简约清爽的俏丽,袁蹇硕都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一直低着头。 “皇后娘娘无须告诉卑职这个的。” “就咱们几个人,不告诉你告诉谁?”羊献容笑了起来,“现在跟着皇上的人能有几个?对了,你要莫要喊我皇后娘娘,应该是太上皇后娘娘,仔细莫要叫错了,万一有心人听到,会闹出是非的。” “……卑职不习惯。”袁蹇硕悄眼看了看她,这样的娇媚容颜,竟然是太上皇后,也真是够了。先皇的妃子最大的也不过五十岁,喊一声太妃还觉得可以,现在她这幅模样……啧啧啧,真是难以喊出口。 “先习惯一下吧。”羊献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我很是相信你们都跟我和皇上走到了这里,足以见到你们的忠心。但是,这样的突变之中,大家也都是拼了命,又抛家舍业跟着我来的,必然也都是需要手里有钱,先安顿好家宅没有后顾之忧才好。我想了,趁这几日司马伦大肆封赏无暇顾及这边,你们就分批分拨先回家看看,然后……愿意回来的就回来,不强求。” “皇后娘娘!”袁蹇硕都喊出了声,他的确有些吃惊,羊献容竟然这样做。 但羊献容笑得很是明媚,“袁蹇硕,这叫笼络人心。非常时刻,钱最管用。你若是喜欢,我头上这支金凤钗也是可以给你的。” 第233章 拿捏气势很重要 “皇后娘娘!”袁蹇硕跪下伏地磕头,“千万莫要这样说。卑职承担不起。” “袁蹇硕,今日广莫宫中只有你我二人,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却彼此脾气相投。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左右不过是个大晋没有任何实权的皇后,太上皇后。你跟着我,这辈子怕也没什么荣华富贵可享了。”那些婢女还在后面收拾,羊献容一个人坐在这里和袁蹇硕说着话。 张衡带着人守在金镛城的四个门口,只要不外出,他也不管那么多。 “皇后娘娘,卑职知道这些的。”袁蹇硕抬起了头,“卑职那两千禁军说起来也是足够多,去了谁那里都是助力。这样的乱世,和谁在一起都差不多,倒不如找一个关心下属,并且是聪明的人跟随。” “哦?就算本宫聪明,但也是废后。”羊献容笑了起来,“说不准转眼就一杯毒酒下肚了。” “司马伦不会长久的。”袁蹇硕也笑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羊献容愣了一下。 “司马伦做了三日的皇上,大肆封赏他自己人,现在只有去给他磕头都有赏金。就这样的做法,是不可能做一个好皇帝,统治好国家的。更何况,司马家族野心勃勃的人那么多,看到他这个样子,也都会有想法的。” “但是,司马伦曾经是先皇亲封的摄政王。” “摄政王又如何?”袁蹇硕冷笑道,“皇后娘娘入宫尚浅,很多事情不知道。您可知道狗尾续貂的事情?” “不知。”羊献容的耳朵竖了起来,“你坐着吧,咱两说说话。” “那卑职说这个事情之前,还能再问一句别的事情么?”袁蹇硕嘿嘿笑了起来,站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墩子上。 “问。”羊献容还把手边的糕点推给了他,“兰香做的,挺好吃的。” “多谢皇后娘娘。”袁蹇硕也不客气了,他的确是饿了,两三口就吃了一大块桂花糕。“卑职是想问,皇后娘娘为何不问羊献康的事情?并且,一点都不着急?即便是卑职下属明明看到羊献康和秦朝歌已经被捆了起来?” “也不是不问,只是觉得问了你们也不知道,如果你们知道,就一定会告诉我的。”羊献容轻轻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或者说,在我到达洛阳还未曾嫁到公众之前,我和二哥大哥就已经约定过得,不管怎样,先活下来再说。该争取就争取,争取不到就先这样,一定不要硬抗就好。所以,我倒是相信二哥不至于会傻到和这群人对峙闹腾,应该是性命无忧的。” “嗯,如今还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袁蹇硕点头,“为了不让张衡怀疑太多,卑职就安排那些属下分批分拨悄悄到四处去看看,至少先看看司马伦到底都控制了哪些地方。” “其实,也没事的。”羊献容很是正色,“莫要有危险,一切以保命为先。我倒是觉得司马伦不可能控制全部所有,只是一部分而已。那些王公大臣也未必都是他的人。” “这倒是。司马睿其实也并非司马伦的人,只是这一次被临时叫过来送皇上来金镛城的,他平日里可是个没有任何作为的王爷,也不太管事。所以,由此可见,司马伦也未必会对皇上和皇后娘娘动手的。” “嗯,这些人全都各怀鬼胎。”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其实,贾南风就算是跋扈专政,也让大晋的正统皇权多存活了十年。” 袁蹇硕不知道如何接这句话,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更何况是他将毒酒灌进贾南风的嘴里。羊献容也想到了此,看着他,“你不过是个执行者,我们现在就是聊一聊,无须有太多负担。” “皇后娘娘。”袁蹇硕又跪了下来,“卑职刚刚说过的,皇后娘娘照顾属下,又异常聪明,在这样的风波之中一定不会有事情的。” “嗯,没事的。”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茶杯,“或许啊,变局也会很快的。” “无论怎样,卑职都会站在皇后娘娘这边。”袁蹇硕再次表达了忠心耿耿。 日子过得极快,第七日,司马伦的诏书正式传了过来,倒不至于让这对帝后跪下来接旨,但传旨的太监的确是有些趾高气昂。“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就好好待在金镛城,要是缺什么就提出来,皇上一定会满足的。” “本宫想吃明月楼的糖醋鱼。”羊献容可一点都不客气,“这里吃的不好。” “太上皇后,这糖醋鱼送到这里,可都凉了。”传旨太监有点憋气。 “那就把明月楼的大厨弄过来吧,太上皇这几日都瘦了,还是要给他做些好吃的。”羊献容拿捏住了气势,竟然坐在那里还翘起了兰花指喝了一口茶,“这茶也很差,要将皇上宫里的那包茶叶拿过来。” 袁蹇硕和贺久年不说话,但是站在羊献容的两侧,架势很足。传旨太监的气势立刻就矮了不少,低头问道:“这事情还是和皇上说一下的。” “那你就去说吧。对了,大皇姐平阳公主去了哪里?你问问去,要不也弄到金镛城吧,让本宫和她做个伴,打马吊还缺一个人呢。” “平阳公主日前出了洛阳,去了邺城。” “哟,那就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那你就先把明月楼的厨子弄过来几个,尽快。”羊献容又拍了拍身上的衣裙,“皇上宫里有个投壶,你去找找,好像也不太值钱,下次过来的时候给皇上拿过来,他可喜欢那个了,每天都要和思美人玩游戏,否则就要闹起来了。” “是。”传旨太监对于这个要求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答应下来。 “要不然,现在就去吧。让贺久年贺武卫跟着你,他也好回家拿些衣服,这一天天站在本宫眼前,都有味了。” 贺久年听闻这句话,脸都抽搐起来。 传旨太监又再次低了头,这人他也惹不起啊。 羊献容看着他,看着司马伦的那张圣旨,想着:这东西应该收好了,看看自己这个废后能废多久。 第234章 狗尾续貂故事多 又过了七日,明月楼的三个大厨以及老板毛鸿茂都跟着传旨太监的车辇来了金镛城,他们竟然还都带着包袱以及做饭的全套家伙事,愁眉苦脸地进了广莫宫跪在大殿之上。 此时的广莫宫又有了不少新变化,至少那些文房四宝以及桌案书柜等等已经摆放好,还按照羊献容的喜好挂了几张字画,看起来文气十足。因为现在这里常年不用,有一股子霉味,羊献容还让芫娘搞了几个火盆放在角落里,撒了些香粉熏一熏。 所以,当毛鸿茂等人进来的时候,还很是惊讶,跪在地上看到羊献容款款走了过来,一脸的笑容,半分没有受委屈的迹象。 “给太上皇后娘娘见礼。”毛鸿茂率先趴在了地上磕头行礼,搞得还挺有模有样的。 “行了,平身吧。”羊献容坐了下来,还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边有块菜地,回头你们给看看种些什么比较好。” “皇后娘娘这是?”毛鸿茂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闲着也没什么时候,看太上皇那么胖,就让他去锄地了。对了,袁统领也锄地呢,回头让他多干活。” 毛鸿茂看着羊献容笑得很开心的模样,心里放心不少。“小人特别带着三个厨子来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娘娘做些好吃食,可以待一段时日的。” “嗯,没想到你倒是来了。”羊献容又多看了他一眼,“不会影响明月楼的生意吧?” “也谈不上影响,因为最近一直没开门。”毛鸿茂又低了头,“洛阳大部分餐馆都没有开业,因为一直在宵禁中,很多食材运不进来,所以也没有办法做饭。太上皇后娘娘说是需要小人来做饭,小人真是很高兴的。” “行,快去吧,一会儿皇上回来会说饿的。”羊献容摆了摆手,又对传旨太监说道:“贺妃和林美人这几日不太舒服,你去把秦太医叫过来吧,带些安神的药过来是最好不过的。” “是。”传旨太监也没什么脾气了,太上皇后一点都不难伺候,就是喜欢吃喝玩乐,也没有任何要闹腾的野心。还是年纪小,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但对于她的要求也一一执行下去。 过了两日,秦太医就带着大半个太医苑的人赶了过来,说是天气热,刚好来金镛城伺候太上皇消暑。羊献容看着他们,嘴角也抽搐起来,这才不过初春季节,这几个老家伙竟然都想到了炎热的夏季。 不管怎么说,吃饭有人做,生病有人看,门口有人守,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司马衷最初还闹了几天脾气,但羊献容站在他寝殿的门口,黑着脸看他,还扔了一个茶杯。司马衷竟然就再也不吭气了,老老实实听羊献容的安排,无论是种地还是在殿外晒太阳,都极为配合。 张度的伤终于也好了大半,虽然他不能用力,但总算能够自理,且没有留下太大的隐患。张良锄暂时代替了张度的工作,和袁蹇硕等禁军小队把金镛城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确认安全隐患,尽快修整。 毛鸿茂带来的消息是:北军府的所有人都被裁撤,都在各自的原岗位上做事。如果肯去司马伦面前跪下喊一声“吾皇万岁”就能够封赏或者升迁。但北军府也是奇怪了,没有一个人跟去的。就连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吴师爷,都没去。 李明哲是司马伦篡位前一夜越狱的,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所以,毛鸿宾一直怀疑北军府里有司马伦的人,但也没有查出来。 后来李明哲死在太上皇的车辇前的消息传到了司马伦的耳朵里,他没有半分伤心,还没有说任何话。毛鸿宾猜测,李明哲原来是典事,掌握大量大晋的各地的布防图,很有可能他是将这些布防图献给了司马伦,以谋求自己不死。司马伦是来者不拒,给了这样重要的军事资料,他自然也是欢喜的,所以就提前起势,篡了司马衷的皇位。 他自认为是功臣,所以想持有这个身份到羊献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谁知道就这样被杀了,他是没想到的。 “那日,袁统领说司马伦狗尾续貂,是什么意思?”羊献容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袁蹇硕被他安排和皇上锄地,一连几日累得要死要活的,早都忘记给羊献容讲故事了。 毛鸿茂这种百事通,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他嘿嘿笑了起来,“狗尾续貂最近还有了后续呢。” 司马衷执掌大晋之时,司马伦就从皇宫中偷貂皮大衣出去售卖,后来被禁军发现后,虽然收敛了不少,但还是继续偷。毕竟皇上库房里的貂皮都是极好的。有一次他卖出一件价值一千金的貂皮大衣后,有人找上门来说这并非全部貂皮,下摆部分是狗毛做的。 有人鉴定过了,的确如此。但司马伦死活不承认,还将人给打了出去。不过,他的“狗尾续貂”的名声算是传播出去了。如今获得了皇位之后,由于名不正言不顺,司马伦整日忧心忡忡,害怕众人不服。为了笼络朝臣,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于是大封文武百官,甚至连听差的奴役也给以爵位。像皇帝左右的侍中、散骑、常侍等一等高管,在当时的宫廷人事编制中一般只有4人,可司马伦当皇帝时竟达近百人。真是官职泛滥成灾。当时规定,凡宫内高级官员的官服,都是统一式样。如帽子上都插着貂尾做装饰。不同官职,插的位置也有区别。侍中插在左边,常侍插在右边。由于司马伦大肆封官晋爵,所以一时貂尾都不够用,所以只好用狗尾来代替,人们就据此编了两句民谣:“貂不足,狗尾续。”用来讽刺朝廷。 羊献容笑得很好看,她看向了广莫宫外,她二哥羊献康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笑嘻嘻地拎了好几只骨里香烧鸡,说道:“三妹妹,你怎么样了?听说天天玩得可开心了,是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来趁热吃吧。” 第235章 泪如雨下兄妹情 司马伦篡位之后,洛阳内外在慌乱一阵子之后已经逐步恢复了正常,除了那些希望趁此获得高官厚禄的投机者忙着向新皇效忠之外,大部分官员和百姓们的日子还是照旧,大家都希望把影响减到最低。 按照大家的话来说:“只要不打仗,就是好事情。那些皇上娘娘王爷的日子,本就不是我们贫民百姓能够企及的,所以,不关心,不过问,闲话也少说。” 最初司马伦派人控制住北军府的时候,就是怕他们闹事,不服从管理。当时,那些武卫冲进来的时候,羊献康和秦朝歌正和毛鸿宾说着最近的形势不太对的事情,结果就看到有人闯了进来。这两人自然是要上面和他们打斗的。 不过,等到看清楚来者,发现竟然都是认识的人。 一时间愣神,让对方找到了破绽,就直接被拿下。 来者也是司马伦武卫中的高级官阶的小组长,他将司马伦早就拟好的圣旨交给了毛鸿宾,问他同不同意司马伦做皇帝。 司马伦的脸都黑透了,看着来者一幅咄咄逼人的样子,若是说不同意,恐怕就是立刻马上现在就要血溅当场。 不过,他这种人向来也不会硬碰硬,只是问道:“你们怎么安排皇上和皇后娘娘?” 这人说到司马伦会把司马衷奉做太上皇,稍后送去金镛城。 毛鸿宾就笑了,笑得很是诡异。 羊献康和秦朝歌互看了一眼,也就没有再挣扎。 随后,北军府全员听从新皇指挥,继续维护洛阳秩序,不作妖的,各自安好,作妖的,提出质疑的,都先抓起来,送到司马伦王府去。反正司马伦已经住进了洛阳皇宫,王府地方大,空出来了。 “这几日的确也挺忙的,一直各种抓人。反正不喜欢司马伦的人有的是,一开始还有人聚众闹事,不过我们跟着司马伦的那些亲随武卫抓了些人之后,洛阳街头已经安稳了很多。”羊献康的确瘦了些,也黑了不少,衣服也脏了。 羊献容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起来,吓得羊献康赶紧走过去抱住了她,也顾不得浑身上下的土,赶紧为她擦眼泪,急急地说道:“三妹妹啊,莫哭莫哭,没事了,最难的那一刻不都过去了么,你做的很好呀,我可为你骄傲了。” 一听到羊献康这样说,羊献容哭得更加厉害了,几乎要变成了嚎啕大哭,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委屈过。 这一日的广莫宫中有不少人,大家本来是听着羊献容的吩咐慢慢收拾着金镛城的种种,还在心里暗暗赞叹这年轻的小女郎竟然在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局中临危不乱,面不改色,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在这一刻,他们看到了她的眼泪和脆弱,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二哥,我真的可害怕了。”羊献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了羊献康的身上,浑身都觉得没有了力气。 “嗯,我也害怕。”羊献康也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的看着也很可怜。翠喜和兰香赶紧上前去,结果羊献康一把又抱住了翠喜和兰香,就像是他们小时候一样,总喜欢凑在一起。 现在好了,四个人哭得更厉害了。 绿竹和慧珠也走了过去,但不知道要怎么劝,就回头看着张良锄和张度。这两个人其实哭得并不比他们少,也在抹眼泪。袁蹇硕和贺久年虽然没有大哭,但一直擦眼角,眼睛也是红红的…… “父亲只是说过是乱世,但没说过竟然连皇上都不是皇上了,怎么会是这样?”羊献容提出了质疑。 “其实,贾南风专权的时候,也是有人闹过的,当时也说要赶司马衷下来……”羊献康小声说着。 “那不是没弄下来么?问题是啊,他是皇上啊!是司马家的正统啊!”羊献容很是不解,“你看哈,司马伦是皇叔,他有本事找先皇闹啊,简直了……” “哎……”最终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答案,因为人心是最复杂的,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番计量。 大哭了一场之后,羊献容依然不肯松开羊献康的手,甚至要羊献康睡在广莫宫中,兄妹二人要抵足而眠,说说话。 张度有点不乐意了,虽说这是太上皇后的决定,但他还是板了脸,说是让羊献康先去皇上那里请安。 羊献康一脸的不乐意,但也又没有办法,只好去了开阳宫跪了跪。司马衷看到他之后也挺高兴的,不过他正忙着和几个美人玩投壶游戏,毕竟司马伦也没有特别为难他,竟然把他洛阳宫中的很多东西都送了过来。 所以,等羊献康回到羊献容这边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傻子就是要在这里老死了吧。” 羊献容看着他,眼睛已经肿了起来,眼泪又要流下来。 “哎,我错了我错了。三妹妹莫要哭。”羊献康又慌了手脚,赶紧去擦她的眼泪。这一次,羊献容倒是不让他碰了,生气地说道:“你还是走吧,回头我也老死在这里就好了。”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呀。”羊献康着急的左右瞅了瞅,现在是在广莫宫羊献容的寝宫之内,翠喜和兰香都出去为她准备一些临睡前的事情,也没有人伺候在身边。 看到羊献容瘦削的小脸以及红肿的双眼,羊献康干脆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还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磕磕巴巴地说道:“三妹妹,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二哥啊,我明白你的意思。”羊献容今日的眼泪就没有停过,即便是那日司马伦篡位,宫墙里的那些嫔妃跪了满地大声嚎哭的时候,她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你知道我么,我现在不是担心要老死在金镛城,我是……哎……到底要怎么办呢?” 看着羊献容这般模样,羊献康有点摸不到头脑,只好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但说话。可羊献容已经用唇语对他说道:“兰香怀孕了!” 第236章 偷桃换李孕新果 羊献康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他愣愣地看着羊献容的唇,觉得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耳畔嗡嗡地响着。 羊献容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静和从容,更多的是慌张和害怕。 直到翠喜和兰香抱着被子和端着温水进来,这两人又齐齐转头看向了兰香。 兰香和羊献容长得极为相似,身形也相仿,若是她换上羊献容的衣裳,外人也很难分辨出来。 当年,羊献容刚刚出生的时候,老祖母想为她找一名与她相貌相似的婢女,说是官家女郎都应该有这样一个侍女,作为影子一般的存在,以保护女郎的安全。 一日外出时,看到羊家佃户正卖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一问才知道,这个孩子其实也是弃婴,这佃户看她可怜就抱回家抚养。但没想到自从她进家门之后,佃户家倒是陆续添了好几个孩子。实在是没办法养她了,就打算将她卖给大户人家从小做婢女也是好的。 老祖母看着这个女孩眉清目秀,也就买了下来,想着让她先在羊家大宅中待些时日看看再说。那时候,翠喜已经五岁,跟在老祖母身边做些简单的事情了。所以,兰香也就跟着翠喜一同在老祖母身边。 等到羊献容渐渐长大后,老祖母将翠喜和兰香都安排在羊献容身边做婢女,还刻意让兰香和羊献容一起学妆容技巧,限制她的食量,以保持和羊献容一般身形。 其实,还有一个婢女和羊献容长得更为相似,但她得了一场急病死了,所以兰香就正式做了羊献容的影子。 在泰安郡的日子过得也很快乐,羊献容性子随和,爱说爱笑,闹出各样事端的时候,也总能够化解。虽然也有挨打受罚的时候,但也没有特别重。兰香就悄悄换掉羊献容,替她接受惩罚。 直到那一日,羊献容要到洛阳做傻子皇帝司马衷的皇后,羊玄之将她叫到了密室之中,很是正色地对她说:“老祖母当初要你做容儿的婢女,后来又成为贴身婢女,你应该明白她的用意。” “老爷的意思,奴婢懂了。”兰香什么都懂,因为她也看过很多官宦人家的事情。有的女郎嫁过去不喜与郎君同房,就会让影子婢女代替,但是,影子婢女永远都是婢女,连妾都不可能是。这辈子,只能做女郎的影子。若是女郎死了,影子婢女也要死。“生死相随,福祸相依。老祖母说过的。” “你懂就好。”羊玄之看着这张类似女儿的脸,心里想的全是自家女儿为何会有这样的命运呢? 来到洛阳后,兰香稍稍化了些妆,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候,与羊献容的样貌还是有不同的。进宫之后,承恩那一夜,她也是紧张得要死,不过,红事嬷嬷很早之前都已经教导过她了,但对方是这样的傻子,行事起来总是很被动和粗鲁,也令她有些吃不消。 好在承恩次数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又都是吹息了烛火,总算是没有露馅。兰香也很认命,知道女郎很是讨厌这个蠢笨的皇上。其实,总共也就三次。但她怀孕了。 是在去老君山的路上,她因为体力不支坐在了路边呕吐起来,心里明白自己怕真是怀了。当时,她悄悄和翠喜说,让她护着女郎先走,自己想办法再走。最终,大家都没走成。她又想着可以悄悄把孩子打掉好了,可这个事情还是应该告诉羊献容一声的。 就在她终于想说的时候,司马伦篡位了。 各种忙乱,天翻地覆,她怀孕的事情似乎又变得很是尴尬。 直到前日,她又吐了一地之后,被羊献容看到了。她死死地盯着兰香,忽然问道:“你的月事没有来对不对?” 兰香这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出了怀孕的事情。 自从离开洛阳来到金镛城,羊献容一直保持了冷静自持的心态,想着自己一定会度过这一关,就算是一辈子出不去了,她也一定能够让自己活得有趣起来。但现在兰香怀孕了,这孩子是傻子司马衷的,而司马衷现在没有皇子…… 她犹豫起来。 当初,父亲羊玄之都曾隐晦地说过,若是她能怀有一男半女,或许这大晋的江山也会有另外一番模样。 但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她刚刚把金镛城的人都变成了自己人,但目前这个状况是她完全没有算计到的。甚至在每一次兰香承恩之后,她都会让翠喜盯着她喝下避子汤,也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状况。 乱了,乱了。 羊献康坐在羊献容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兰香和翠喜,心里也在不停地盘算着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但他也只是比羊献容大不了多少,甚至心智还不如羊献容成熟,猛地听到了这件事也慌张得不成,比那日司马伦篡位还要慌乱。 “二哥,这事情也是拖不得。若是要打掉也是尽快,否则月份大了,对兰香的身体是有损害的。所以,你先回去,看看有没有药,咱们先准备上。”羊献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兰香低着头不说话,但从她的颤抖的裙摆能够看得出来她很是紧张。 羊献康攥了攥拳,“我先去找找。不过,这事情再缓一缓,还是莫要告诉任何人。容我也想想。” “嗯,这个时候,的确不太好。”羊献容已经伸手去拉兰香,“其实,我倒更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是我羊献容的孩子,我愿意保他一生平安。” 兰香听了这话,又想跪下来。但羊献容还是拉住了她,“兰香,你和翠喜,与我情同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你们把我当做主子,但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婢女,对不对?” 翠喜跪在一旁点了点头,眼泪流了出来。 “现在这种情况,总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的。”羊献容真的又想再大哭一场的,但是她看到这两名婢女都慌张成这个样子,而自己的二哥也有些犯傻,她心里明白,这未来的日子,总还是要靠自己的。 第237章 急雨夜奔赴而来 羊献康没来得及在金镛城睡下,就被忽然而来的秦朝歌给吓坏了。其实,应该这样说,秦朝歌半夜来的金镛城拍门,把张衡都吓得够呛,叫着袁蹇硕一起战战兢兢地给秦朝歌开了大门。 秦朝歌倒是一点都不慌张,说是因为出门晚了,怕要下大雨浑身湿透容易着凉,所以才急急地拍了大门。当然,他跑来的缘由也非常有道理,是因为羊献康早上出门的时候,只记得带骨里香烧鸡却忘记带盐巴和孜然,他想着太上皇后娘娘吃饭如此讲究,怎么能少了这两样呢,所以就赶紧跟毛大人说了一声之后,也快马加鞭赶来了。 面对秦朝歌的这个说法,张衡也很是无语。看了他半道:“要不是咱两从小一个炕上睡的,我就真的信了你的话。可是,你想想,骨里香烧鸡是早早腌制好的,吃起来香料十足,还有点咸。怎么可能还需要盐巴和孜然呢?” “太上皇后娘娘重口味嘛。”秦朝歌依然很有道理,气得张衡捶了他一拳,又从他那里抢了一张胡饼才放他进来。秦朝歌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酱肉给了他,“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早说,害得我被你们那个何大傻揍了几拳呢。” 张衡拿到了酱肉,闻了闻味道才满意地说道:“你也是傻子,王爷几日前就在整肃洛阳城的秩序,还让一脸慈爱地怂恿司马颖去邺城给那个谁过生辰,明摆着要把这几个不太听话的人轰走啊。” 秦朝歌扁了嘴,看了一眼袁蹇硕,袁蹇硕黑着脸朝他伸手,那意思是酱肉还有没有? 秦朝歌摇了摇头,“就这么一块酱肉,给张衡吧,你肯定吃了烧鸡了。” “何止啊,他吃了两只,我才吃了一只!” “什么?你吃过了?把酱肉还给我!”秦朝歌不乐意了。但酱肉已经在张衡的手里了,要是要不回来了。 “算了,毛老板在呢,一会儿让他给你准备一些吃食吧。”袁蹇硕摸了摸秦朝歌已经潮湿的外衣,“先去换件我的衣服,仔细别受凉,可不好把凉气过给太上皇后的。” “好吧。”秦朝歌点了点头,就先跟着袁蹇硕换衣服去了。 羊献容还没有睡,红着眼睛还在和羊献康说话,所以慧珠站在门口说秦朝歌来的时候,也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披了件外衣就跑了出来。 秦朝歌看到羊献容立刻就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卑职没有及时护驾,死罪。” “哎……都过去了。”羊献容也没管得了那么多,赶紧伸手去拉他,“你在北军府那么远,怎么来?袁蹇硕还是好多天之后才赶过来的。放心啦,我这不是挺好的么。” “嗯,只是觉得心里有愧。”秦朝歌一脸正色,“所以,容卑职磕个头可好?” “你……”羊献容都乐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你愿意磕就磕吧,然后赶紧进来吃点东西。这春雨也是冷的。” “卑职有错,请皇后娘娘恕罪。”秦朝歌这话说得有那么一点点古怪,羊献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才先转身回寝殿坐着去了。 毛鸿茂听了消息,又赶紧端了些热饭食过来。羊献康一看竟然还有几个炸鸡蛋,忍不住拿起了筷箸吃了一大口,还喊着秦朝歌把盐巴拿出来,撒一点在上面,最简朴的味道,往往是最好吃的。 看着羊献康这般模样,羊献容都忍不住吃了一小块,果然很是美味。那些焦虑和惶恐也都随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秦朝歌、袁蹇硕、贺久年以及羊献康站在桌子旁抢食的样子。 金镛城里总算热闹起来,在那些灯火通明的地方有了笑声。即便是君王不再是君王,他依然是皇权的最高处,享受着人世间的奢华和荣耀。和洛阳皇城相比,这里的确太小了。 但这又如何? 吃饱了,人也轻松了许多,几个人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些。毕竟不是在皇宫之中,少了很多隔阂,甚至好像是更加亲密了一些。 羊献康问她:“金镛城里原来也有不少贾南风废掉的妃子住在这里,你是怎么安排的?” “没动她们。”羊献容早已经放下了筷箸,只是捧了一杯热茶坐在一旁。广莫宫中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看起来很是舒适。少了那些象征皇权金灿灿的大金子制品,人都没有那么浮躁,平静了许多。“我让张良锄去数了数人数,竟然有二十多人,再加上伺候她们的宫女,也有七八十人呢。有不少人是病着的状态,我想着回头让秦太医给看看,能治就治。” “你倒是好心眼。”羊献康怼了她一句,“你可知道那些都是傻子……咳咳咳,太上皇之前的妃子,有几个也挺厉害的,被贾南风给丢到这里了。” “都很厉害了,怎么还会被送到这里?”羊献容不解。 秦朝歌和袁蹇硕对视了一眼才说道:“之前废后看不得其他嫔妃接近皇上,把那些狐媚子什么的都丢到这边来了,卑职都来送过……” “卑职帮着捆过……”袁蹇硕还真的挺老实的。 “……哎,何必呢,都是伺候皇上的……”羊献容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兰香的肚子,心里又焦虑起来。 “这些年她们也都没有闹事,就算是年前卑职押着废后过来的时候,这些人也没出来。或许,也不知道吧?” “也是有可能的,当时只在前面的锦绣宫待了不足一个月,就赐了毒酒。这里的嫔妃大部分都是藏在房中不出门,应该也不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秦朝歌的目光转向了门口,透过那窗棱望出去,依然是黑暗的夜晚以及淅淅沥沥地雨声。 “或许,她们都不知道是你做了大晋的皇后吧。”羊献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我明日要不要都见见?”羊献容想着司马衷带过来的嫔妃其实也不少,那群人已经不再哭哭啼啼,都陪着他玩。要是再把之前的嫔妃弄出来……嘿嘿,想必也是一番大热闹呢。 她特别想得开,甚至想着司马衷永远不要来她的宫里才好。这样,她和兰香也就都放心了。 一夜急雨过后,清晨才放晴。 天空倒是少有的澄蓝之色,令人神清气爽。 但一名小太监的尖叫声打破了金镛城短暂的安静,他惊恐的叫喊声大到连睡梦中的羊献怜都听到了,吓得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睡在外屋门口塌上的羊献康早都跳了起来,拉开门冲了出去。 就在广莫宫的宫墙外面竟然在一夜之间多了一幅诡异的画。 第238章 宫墙外诡秘丛生 金镛城的宫墙很高,当年是用作军事城堡使用的,所以通体也都是泥土的黑褐色,很是低调和压抑。但雨夜过后的清晨,小太监竟然看到金镛城中第二大宫殿——广莫宫的黑色宫墙外赫然用白粉涂抹出了一幅诡异的画作,内容极为奇特,令人触目惊心。 画中有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子正在哭泣,而她身边有个面容极为凶恶的老嬷嬷正在试图从她怀中将婴孩夺走,老嬷嬷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女子,腰背挺直,似乎正在破口大骂中。 等羊献容也跑出去看的时候,袁蹇硕和秦朝歌已经将这名小太监按压在地上,正在教训他:“这一大早的,鬼哭狼嚎什么?” “就……就……是觉得……太太太太……吓人了。”小太监的脸被按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看着也挺可怜的。“太上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的,真是的太害怕了!” 羊献容没搭理他,只是看着这墙壁上的画,心里有些紧张。 怎么有个婴孩呢?它是想说什么?难道有人知道兰香有孩子的事情?或者说,还有别的事情?再或者,是要来给她什么警示? 白粉在潮湿的墙面上已经发生了晕染,那哭泣的女子、老嬷嬷以及中年女子已经变得面目皆非,顺着水流变成了一道道白线,看起来更加诡异可怖。 “别看了,可能是个恶作剧吧。”羊献康拉住了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金镛城也不太平的。” “是啊,哪里有太平的地方呢?”一时间,万般心思涌上了心头,羊献容又想哭了。“二哥,我有点后悔了。” “怎么?”羊献康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有点犯傻。但羊献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了嘴。因为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在老君山没有走,想着或许还有生路,但现在已经完全都是死路。 一幅白粉画很快就被冲刷干净,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等到羊献康和袁蹇硕吃好早饭准备回北军府的时候,广莫宫门口又悄悄多了几名侍卫值守,是袁蹇硕派过来的。他们更是前前后后把广莫宫的里里外外全都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踏踏实实地站在了宫墙外守护。 羊献容让翠喜拿了些金子塞给了秦朝歌和羊献康,并且低声嘱咐道:“手里有些银钱,总是好的。但切莫外露才好。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毕竟还顶着太上皇的名字,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秦朝歌本来还想拒绝,但看到羊献康直接揣到了怀中,也就跟着有样学样。 “三妹妹,你知道就做得很对。就让旁人知道太上皇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什么都不管就好了。”羊献康压低了声音,“这几日我就先回北军府了,你放心,你没事,我就没事。” “嗯,我懂得。”羊献容也点了点头,不过,下一刻她就抱住了羊献康,在他的怀里把自己脸上的眼泪蹭掉了。 “哎,别哭别哭,我过几天再来。我要是来不了,就让秦朝歌来。要不,我让毛大人过来可好?他一天天的可聒噪了,烦死了。”羊献康用力抱了抱自己又瘦了一大圈的妹妹,心里很疼。 “算了,我在这里也还可以,只是……”羊献容意有所指,羊献康明白的,他也叹了口气,“我先回家看看吧,家里也有不少药材,回头给你带些来。” “嗯。”羊献容明显有了鼻音。 送走了羊献康和秦朝歌,金镛城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开阳宫里还是欢声笑语一片,傻子太上皇司马衷正在和几个美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极为开心。羊献容本来想去看看的,但一想到早上宫墙外的那幅画,心里又别扭起来。 绿竹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梅饼子之类的小食。她悄悄说着绣衣使者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以及百姓们对司马伦篡位的看法。 “大家就是不敢说而已,但都挺气愤的。洛阳的歌舞酒肆酒坊戏楼什么的,到现在也没有开,因为没有人敢开。司马伦封赏的那些官员趾高气昂的,好像是多荣耀一样,其实都是投机倒把的小人和丑人。”绿竹的声音压得很低,“奴婢带回来的这些吃食其实还有一些,只是奴婢一个人真的拿不动了……就暂时放在了北军府毛大人那里。毛大人说让皇后娘娘也莫要焦虑,事情可能会有转机的。” “哦?”羊献容的手指动了动,已经捏起了一块梅饼子放在嘴里,但忽然又把这一大包梅饼子包了起来,喊翠喜给兰香拿过去。 绿竹愣了一下,又打开了另一包杏干递给了羊献容。但这个更酸,酸的她咧着嘴又把翠喜喊了回来,将杏干给了她,把梅饼子又拿了回来。 “皇后娘娘吃不了这么酸的……下次奴婢就不拿这个了。”绿竹赶紧低头。 “不不不,拿拿拿,真的挺好吃的。”羊献容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只能含糊了几句,让绿竹先去休息了,她还是要去看看司马衷在做什么,还和他商量一下金镛城里那些被贾南风赶过来的嫔妃如何处理。 因为住在这里一个月了,墙画之后,在这里又隐隐传出了闹鬼之说甚嚣尘上。芫嬷嬷心细,发现已经有不少宫女太监在传这些故事,其中竟然还有几个嫔妃也在说这个事情。 据说是有个巡夜的老太监信誓旦旦地说在金镛城中看到了白妃的鬼魂在宫墙下游荡。她娘家姓白,她的闺名是粉蝶,当年进宫的时候还因为浑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花香,引得司马衷很是喜爱她,常常和她黏腻在一起。但是,好景不长,白妃竟然就死了,也成为洛阳皇宫的一桩悬案。 据说这人是被她的亲妹妹白幽兰用砒霜毒死的,因为兰妃嫉妒她的美貌和常常被皇上宠幸,心里十分愤恨,就下了杀手。 第239章 宫闱往事极复杂 羊献容一点都不想吃东西,只是捧着热茶看书。 张度拎着食盒来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太上皇后娘娘,虽说是春日了,躁火重,还是要吃些汤汤水水才好。” “放下吧。”羊献容看着张度,“今日您怎么过来了?伤口可还疼么?” “隐隐有些疼,不能侧卧,其他都还好。”张度在羊献容眼前也放松了不少,现在也敢自动自觉地坐了下来。“太上皇后娘娘也莫要忧心……嵇侍中说近来也有不少官员想来金镛城觐见太上皇,他先都拦住了……还没有到日子,会有转机的。” 他这些话说得很是隐晦,但羊献容已然明白了大半。看来,张度这种老奴知道的事情更多,怕他都在司马伦身边也安插了人吧。幸好此次李明哲的一刀,让他表现出了绝对的忠心,不是敌人,也不是旁观者,而是她的人。 “我记得我娘家陪嫁的箱子还有几根老参,一会儿让张良锄给您炖了吃。” “哎哎哎哎,这可使不得。”张度立刻摆手摇头,“留着吧……” “不可不可,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吃的,可是不能留。”羊献容也立刻摆手摇头,“这些东西,只有吃下去有了效果,才真正属于你。放在箱子里,那就永远不属于你。我情愿赶紧有人吃掉它,否则看着也闹心。” “太补了,老奴会流鼻血的。”张度哭笑不得,“这个季节,还是汤汤水水喝起来,补气理肺,调养一下就好了。” “那要不把它切成片,刮成丝泡水喝?”羊献容问道,“金镛城潮湿,我怕放在箱子里都会坏掉发霉的。” “要不,问问秦太医再说?”张度还是舍不得。 “他可忙着给那些嫔妃看病,又在东南角和太上皇种了一大片药圃,忙的不亦乐乎。”秦太医带着大半个太医苑的医士来了金镛城,七八十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袁蹇硕不得不把自己禁军的一部分房子腾了出来给他们住,搞得金镛城里越发拥挤起来。毕竟,这个地方还是小了些,而这群人也多了些。 “其实,太上皇也不是每日里都要和那些嫔妃们玩的……”张度说这话的时候,悄眼看了看羊献容,发现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又继续说道:“之前吧,皇上也没有那么喜欢和她们玩,也是做些事情的。后来废后专权之后,皇上也没有太多事情做,就……” “没事的,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可不想听的。”羊献容又摇头摆手表示没兴趣。 “其实,老奴来也是想给太上皇后娘娘讲故事的。”张度终于说到了正题,因为他也渐渐听到了那些宫墙画的流言以及闹鬼说。 “哦?”羊献容将手中的热茶放了下来,看着张度,“鬼故事?” “是关于白妃和兰妃的事情。”从张度口中知道的故事,必然才是最全面的。当年白妃深得司马衷的喜欢,被贾南风随便寻了个理由打入了冷宫,当然同时进入冷宫的还有她的妹妹兰妃。所以,这两人争宠之说是完全不存在的。 不久之后,这两人都被发配来了金镛城。等到他得到的消息就是白妃已经死了,而兰妃也疯了。在这样的宫闱争斗中,生死都不过是小事情。 张度也只是记得这两个女子都长得很美,身姿窈窕,令人心动。 但那又如何呢? “这兰妃还活着,在金镛城西北角的镰仓之中。”张度说道,“之前因为老奴行动不便,就让张良锄他们带着人盘点了一下,说是疯的很厉害,但还能吃能喝,身体很好。” “什么?在这里?”羊献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为何之前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洛阳皇宫之中。 “哎,这事情吧,怎么说呢?”张度又含糊了一下,“其实,和她在一起的也有不少被废黜的嫔妃,她们现在都住在镰仓,这一次皇上……太上皇搬过来,她们应该也不知道的。” “要是贾南风废掉的,或者问一问缘由,没什么问题的,就放出来吧。反正现在也就那样了,这都太上皇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羊献容一边说着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 是啊,她现在都是太上皇后了,这辈分在大晋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再等一等吧。”张度想了想,“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她们单独住,还是挤在镰仓里吧。” 羊献容想起袁蹇硕挠头安排禁军住所的样子,也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一切还是先这样吧。 不过,她还是让翠喜悄悄去了一趟镰仓,看看那十几位嫔妃的情况。毕竟也是好奇,这么多女人竟然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也真是够惨的。 翠喜悄悄去,悄悄回,眼看着脸色就很差。 “镰仓可破烂了,都不是人住的。”她已经是换过一身衣裙的,但依然担心自己身上有味道,远离了羊献容一点,“奴婢看到那个兰妃了,因为她是个疯的,所以也很显眼。真的是披头散发,如鬼魅一般。当然,也是瘦的皮包骨,眼睛特别大,看着很吓人的。那奴婢就靠近看了看,她忽然就怪笑起来,还伸出了手,就那种五指分开……不对,大拇指没有伸开,只是四根又瘦又细的手指伸了出来,真的吓人,您还是别去了。” “她能够听得懂旁人的话么?”羊献容扁了扁嘴。 “应该也是可以吧。反正奴婢看到有几个女人拉扯住了她,她又后退靠着墙喃喃自语了。” “哎,何必要做妃子呢?嫁个平头百姓都是幸福的。”羊献容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因为没有胃口,羊献容把所有的午饭都推给了兰香和翠喜,让她们两个在自己的寝宫里吃干净再出来。她则站在广莫宫的前院之中发呆,那天空中的飞燕,白色的浮云以及渐渐灼热起来的阳光都让她愈发焦虑起来。 第240章 通体漆黑的马车 又过了半月,兰香倒是不吐了,但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常常瞌睡,有时说着说着话就睡了过去,吓得羊献容也不敢让她做什么事情,让她在寝宫之中待着,莫要出来,照顾羊献怜的事情也交给绿竹来做。 司马衷几次都想留宿在广莫宫,全都被羊献容赶了出去,她还佯装吃醋的样子,嫌弃起司马衷的嫔妃实在是太多了,让他自己去做一百个木头牌子,将这些女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然后放在箭壶之中摇一摇,摇出了谁,就让谁晚上陪着他。 司马衷觉得这个游戏竟然比投壶还要好玩,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开阳宫削木头去了。 秦太医想着自己带了这么多医士在这里白吃白喝也不是个事,提出以后每日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问诊平安脉。羊献容想都没想立刻拒绝,她可一点都不想诊脉。 秦太医倒是说起自己有个悬丝诊脉的绝技,反正现在外面都传说帝后在金镛城玩得很开心,一点都不想回洛阳,搞一个“帝后养生”的说法,应该也是不错的。 羊献容看着秦太医,不由得笑出了声。他倒是真的很懂,知道要营造金镛城不问世事的态度,让司马伦安心。 就算是这样,羊献容也不肯让秦太医来请平安脉,还把箱子里的老山参给了秦太医,让他看着办好了。 秦太医又是老泪纵横哭哭啼啼跪了大半要努力再做几个药丸子出来,关键的时候能够救命的那种。 羊献容也由着他去折腾,不打算过问了。 等到羊献康再来的时候,又是半个月后,兰香的肚子似乎有隐隐显怀的架势了。羊献容真的冒汗了,她看着羊献康带来的打胎的草药包,心里又是万分犹豫。兰香倒是想喝下去,但羊献容不撒手,她也不好硬抢。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羊献康和翠喜都不敢吱声。 “太上皇后娘娘!”慧珠的大嗓门是真的大,在广莫宫门口喊的声音竟然都能够传到寝殿里,羊献康先动了脚,到了门口看了一眼。 慧珠跑得极快,后面跟着贺久年。 “二郎君。”慧珠是私奴,所以也要这样称呼羊献康,“女郎啊!快些出来啊!”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莫名地一阵心慌,甚至眼前都闪现出了曾经宫墙外的那幅诡异的画。 “主母来了!”慧珠有点不太确定,回身看了一眼贺久年,贺久年点点头,但又摇摇头,补充道:“卑职没见过,但来者说是您们的母亲……那卑职也不敢确定,就先跑进来了……” “什么?”羊家兄妹齐齐喊出了声。羊献康动作极快,立刻就往出跑。羊献容在后面喊了一嗓子:“二哥呀,带着我。” 羊献康又赶紧跑回来扯住羊献容,这两人跑得也很快,步调一致,看来从前也没少手拉手地跑过。慧珠和贺久年立刻跟上,一起往外跑。慧珠跟在羊家兄妹的身后还说道:“就一个小马车,主母和一个尼姑,还有一个老嬷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妙应师太也来了?”羊献容笑了起来,“二哥,我们有好吃的了。” 羊献康也笑了起来,两个人跑得更快了一些。 金镛城外,张衡带着武卫一脸严肃的紧紧守卫在大门口,这里周围三里地都没有任何住家,所以若是有人靠近很容易就被发现。当然,因为现在是太上皇住在这里,就更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所以,当一辆马车疾驰朝向这里的时候,站在百尺楼上了望的武卫率先发现了异状,立刻就喊来了张衡,张衡又赶紧去喊袁蹇硕。但袁蹇硕正在帮着司马衷砍木头削木头,忙得直不起腰。他就让贺久年先过去看看情况。这个时候的贺久年,正在同慧珠说着话。慧珠又是个爱热闹的人,也就跟着城门口了。 金镛城已经没有了初始的严肃和慌乱,整体有序,情绪稳定。慧珠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平日里因贺久年的关系,武卫们也认识不少。 疾驰的小马车到了金镛城门口后,驾车的女子率先跳了下来,随后是一个尼姑,然后是一个老嬷嬷。那驾车女子喊道:“开门!我要见我女儿!” 守城武卫从高处看着她们,一时间也闹不清楚是谁,就转头看向了张衡。张衡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觉得这三个人穿得也有些过于朴素,但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着实眼熟。 “是不是羊太傅的马车?”有个武卫出了声。当年羊祜因病回到洛阳后,每日里都要坐一辆通体漆黑的黑马马车进出皇宫编修《晋礼》和《晋律》,这也是先皇司马炎给的特别荣耀。 后来,羊祜去世后,司马炎特许他的妻子也是这辆马车进出,但凡有武卫见到者必然放行。时过境迁,羊家也很少有人使用这辆马车,听说也是随着羊家东迁,去了泰安郡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这辆马车。不过,关于它的传说还一直有。 如今有人认了出来,张衡也是心里一惊,急急跑下了百尺楼,将金镛城的城门打开。 这驾车的妇人朗声说道:“我乃泰安郡羊家羊玄之的妻子孙英,特来看望我的女儿献容。” “这……”张衡没有见过她,也不敢轻易答应。犹豫间,孙英又拿出一块羊祜的金腰牌,“我也不为难你,但这块金牌你总是看过的,这是先皇特别赐给羊祜出入皇城的令牌,无论谁都不可阻挡。” “是。不过……”张衡咧着嘴,“可否容卑职先通禀太上皇后一声?毕竟,现在金镛城这个情况,您也是知道的。” “好。”孙英也没有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身边的两个女人也很安静。其实,现在这样看过去,这三个女人只是简单朴素的大晋衣裙,但质量看着是很不错,不像是便宜的布料。张衡早已经相信了大半,只是这种特殊时期,还是不能随便放行。 第241章 母子连心不慌张 “母亲!” “娘亲!” 羊家兄妹动作极快,金镛城的城门都没有完全打开,这两个人就已经侧身挤了出去,朝向这个驾车的妇人扑了过去。 这妇人张开了双臂也紧紧地抱住了这两个人,眼中全是笑意。 羊献容又哭了起来,“娘亲啊,你怎么会来的?发生了什么?” “娘亲啊!”羊献康学着羊献容的娇音,“这是怎么了?” “想你们了呗。”孙英笑得更开心了一下,“都嫁人了,是大人了,快放开我,去抱你们的妙应师姑和七嬷嬷。” 羊献容比孙英还是矮了一些,羊献康已经比孙英高了一头。 “哦。”羊家兄妹两个倒是真听话,又赶紧去抱了另外两个女人。这两个人也笑得很是开心,紧紧抱住了这兄妹两个,连声说道:“果然是长大了不少,还长高了呢。” 这几个人热热闹闹地站在金镛城门口说着话,慧珠站在一旁竟然抹起了眼泪。贺久年悄声问她:“你都没见过羊家主母,你跟着哭什么?” “我家女郎在哭呀,我要陪着哭的。”慧珠的眼泪还挺多的。 “那我要不要陪着你哭?”贺久年更靠近了她一点。 “为什么?”慧珠抬头看着他。 “因为你在哭,那我也要哭呀。”贺久年笑得很好看,但慧珠只想朝他翻白眼。 “娘亲,我们进去说吧。”羊献康拉了拉孙英的衣袖,“三妹妹可是不能吹风的,她有一点受凉了。” “哦哦哦,那赶紧。”孙英又多看了羊献容一眼,发现她的小脸尖了不少,心里有一点发紧。 “袁统领,张统领,这是我的母亲,也是太上皇后的亲娘,以及自小照顾她的妙应师姑和七嬷嬷,可否放行呢?”在礼数上,羊献康是要这样问一句的。 张衡立刻侧身微微躬身,还回应道:“给国公夫人见礼,因之前未曾抹面,有失远迎,敬请恕罪。” “没事的。”孙英瞥了他一眼,笑容不减,“来的有些急了,张统领也莫要嫌弃麻烦就好。” 张衡仔细看了看这张脸,果然和羊家兄妹极为相似,并且更有一种成熟女子的风韵。想想此女子也是孙旗的女儿,也都是名门望族出身,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只是,她不是和羊玄之在泰安郡么? 近看这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的确非同一般,那些木车辕都有精美的雕花,显得十分尊贵。那匹黑马也是毛色发亮,竟然是一匹战马。 张衡心里又是一惊,若说孙英一介妇人,竟然能够驾驭这样的马车,臂力惊人,怕也是会武功的。想到此,他更是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心里也在盘算这事情要不要告诉司马伦一声,是现在,还是过两天? 羊献容已经自动自觉地爬上了马车,孙英以及妙应师姑和七嬷嬷也都上了车,羊献康则先抱了抱这匹大黑马,很明显这马对他也极为亲切,竟然还蹭了蹭他的脸。之后,他才坐到了车辕处,驾马车进了金镛城。 因着马车的特殊身份,张衡也不敢阻拦,让他们直接赶去了广莫宫。此时的广莫宫外已经跪了一片人,都是洛阳皇宫带来的亲随。 羊献容还在抹眼泪,被先行下马车的孙英硬是抱了下来,小女儿娇弱的模样让禁军武卫等人都低了头。羊献康想伸手去抱妙应师姑,结果被师姑轻踹了一脚,笑道:“你小子倒是变得体贴了。” “那是,我心疼师姑和七嬷嬷长途跋涉到此呀。”羊献康笑着还是虚虚地拖了这两人下马车。 “行了,都起身吧。”孙英已经让羊献容自己站好,她则站在这些宫人的面前,仔细看了看之后,又朗声说道:“免礼吧,都去忙吧。” 仅仅两句话,全有着说不清的威严和力量感,甚至还有一些压迫感。看来,这国公夫人也是厉害的角色。 她也没有再多理会众人,只是拉着羊献容的手进了寝殿。 翠喜和兰香拉着羊献怜的手一直在寝殿之中等候,等到孙英等人进来的时候,翠喜和兰香早都跪在地上低着头。 羊献怜瞪着大眼睛看着孙英,眼里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是不认得自己的娘亲一般。孙英松开羊献容的手,快步走到了羊献怜的眼前,俯下身子问道:“怜儿,娘亲来了。” 但羊献怜依然只是看着她,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不是说已经认识人,可以开口说话了?”孙英回头问羊献怜。 “……她和太上皇相处得极好,两人凑在一起常常说话,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羊献怜扁了扁嘴,“平时也是认得我们的。” “怜儿,要不要喊一声娘亲?”孙英还是挺期待这个小女儿说话的。不过,羊献怜依然只是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五妹妹,要不你先喊一声二哥?”羊献康摸了摸羊献怜的头,嘿嘿笑了起来。 “哼。”这一次羊献怜倒是有了反应,竟然甩开了孙英的手,转身走了。这倒是把孙英看呆了,问道:“她竟然能自己走了?” “何止是走啊,还能跑呢。”羊献康又笑了起来,“还在生我的气呢。半月前,我从她嘴里抢了一支鸡腿,她到现在还记恨我,不肯和我说话。” “……这倒真是比原来好太多了。”孙英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忧,但总比半年前的木头小人要强太多太多了。 “娘亲,先进去慢慢说吧。”羊献容已经恢复了常态,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上前去挽住了孙英的手臂,“您来了,我就不怕了。” “哎,不怕不怕,娘亲在这里的。”孙英轻叹了一口气,翠喜和兰香立刻站起身去关了寝殿的大门,也让宫人们都各自忙碌去了,这两个人连同慧珠以及芫嬷嬷都跪在寝殿里。 “先准备一些清水吧。”孙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可也是没这样这样赶过马车了,浑身都是土,连耳朵里都是土了。” “要不,先沐浴?”羊献容问道。 “那就算了,洗洗手和脸就好。”孙英看着羊献容,“想必我儿也是有不少话想说的。” 第242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孙英和羊玄之听到司马伦篡位的事情都已经是那一日的半月后,当时已经急得不行了。但随着司马伦登基的消息而来的是另外一张圣旨,将羊玄之的身份又提升了一步,已经成为国公。这可是大晋的国公爷,即便是当年司马炎皇后的父亲都没有得到这样的荣誉,更何况又赏了两千金和一千户。 羊玄之和孙英知道自己的女儿羊献容只要不闹腾,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在这样的情况,小小年纪的她必然也会非常慌张。更何况洛阳只有一个不着调的二儿子在一旁,他们极为不放心。 但现在的问题是,当初就是担心羊玄之重蹈贾南风父亲的覆辙,才将他赶回了泰安郡。现在成为了国公,身份愈加尊贵,盯着他的人更多,出门去洛阳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孙英急得团团转,十分担心这对小兄妹应付不来。后来,还是妙应师姑出主意,让孙英驾羊家最为尊贵的马车一路疾驰,不进洛阳,只进金镛城。她和七嬷嬷相随,三个女人去看自己的女儿,总是说得过去的。 妙应师姑是泰山岱宗庙的带发修行者,是老祖母夏侯氏的外甥女,按道理说,羊玄之都要喊她一声奶奶,但她的年纪却只比羊玄之大一岁。 平日也没人见过她,只有老祖母去岱宗庙进香的时候去和她说说话。孙英嫁给羊玄之后,每次到在泰安郡住的时候也要陪着老祖母去岱宗庙,时间久了,这两人也熟悉起来。 羊献容小时候调皮捣蛋得厉害,跟着大哥二哥跑到泰山里玩,结果失踪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妙应师姑找到她,孙英说什么也要让羊献容将妙应师姑当做母亲侍奉,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七嬷嬷则是羊献容的乳母,也是老祖母七位贴身侍女中的最小一位。她的身份也并非一般奴婢,是夏侯氏族中的女子,因其夫早逝,遗腹子又胎死腹中。夫家嫌弃她不祥,硬是赶回了娘家。老祖母知晓此事后,特别去了她家,要她来照顾刚刚出生的羊献容。 自此之后,她抛弃了夫家的姓氏,一心一意只作夏侯老妇人贴身侍女,同时也照顾羊献怜的生活起居。 这三个人都将羊献容视作心肝宝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是一起前来金镛城的。 她们一路疾驰倒也不必多说,不过听完羊献容和司马伦的对话以及兰香怀孕的事情,都有些皱眉。兰香早已经跪在了她们的面前,诚惶诚恐。羊献容憋了半道:“娘亲,儿想让兰香生下这个孩子。” “为何?”孙英从来都不会专权决断,而是会听羊献容的看法。 “只是想着打掉的话,兰香会有危险的。”羊献容顿了顿,才又说道:“现在这样的情形下,皇上若是有个孩子……那些司马家的人可能就会更乱了……说不准还要将司马衷迎回去呢。” “为何这样说?”妙应师姑瞪大了眼睛,“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也没有,只是听说司马伦很不得人心。”羊献容笑了一下,“师姑,这天下已经乱了,不妨让他们再乱一点可好?”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妙应看着她,“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和我一样。哈哈哈哈……” 孙英很是无语地看着妙应师姑,七嬷嬷也叹了口气,“要是这么说的话,你要兰香以什么身份生这个孩子?她可是你的影子婢女……所以,对外宣称你怀孕了?” “也不是不可以吧?”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说我怀孕了,司马衷就不会来这里睡了,不是很好么?” 这个理由,竟然没有人想反驳。 不过,孙英还是觉得这事情需要再讨论,毕竟她目前不知道羊献容身边这些人的状况,以及这位傻子皇帝对她的女儿到底如何,总是要再探查一番的。 她们抵达金镛城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司马伦的耳朵里,司马伦立刻派了司马睿来看看情况,金镛城又热闹起来。司马衷还在后院削木头,就算是张度告诉他羊献容的母亲来了,他也没吱声,只是一心一意削木头。 袁蹇硕站在一旁陪着,有些郁闷。 司马睿来到广莫宫的时候,看到的是孙英等人正在为羊献容整理晒冬衣,几个人把自己都搞得蓬头垢面的,满头满脸都是棉絮,很是狼狈。 司马睿尴尬地站在广莫宫的门口,慧珠行完礼之后问道:“王爷,太上皇后娘娘正在沐浴,您这个时候也不太合适进来,要不,您去看看太上皇削木头?” 这话说得,竟然也没有毛病。司马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司马伦让他过来的时候只是说看看孙英要做什么?如果在和羊献容嘀嘀咕咕的话,就把孙秀和孙旗都送到金镛城,让他们一家人就在那里面团聚好了。 明摆着司马伦又不信任孙秀了。 他不仅疑心病重,还是个反复无常之人。 司马睿也很是头疼。 但是,他的问题在于没有军权,没办法和这些争斗皇权的族人们抗衡,所以也只能听话的服从主事者。其实,他也很想做皇帝的。 看着傻子司马衷很认真地削木头,还在算计那些嫔妃的名字,他更是烦躁。明明有个如花似玉的皇后,怎么心里还在想着那些女人呢? 忽然,他看到张良锄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低声对张度说着什么,张度的脸色都变了,大声喊道:“快去叫秦太医啊!我去找皇上说!哎,你也别慌,先搀着我站起来……” 张度的伤基本上好了,但因为上了些年纪,恢复起来还是要慢很多的,更何况他也休息不好,总是要盯着太上皇的起居,就更加累心了一些。 张良锄扶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又走向了正在满头大汗削木头的司马衷。张良锄噗通一声跪在了司马衷的面前,声调有些颤抖地说道:“太上皇,太上皇后晕倒了!” 第243章 给太上皇道喜啦 金镛城广莫宫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宫人侍卫将角角落落都站满了,大家神情诡异,默默无语。 司马衷趿拉着鞋,身穿一件普通长衫,摇晃着快步走了进来。张良锄本来是搀着张度,但看到司马衷走路也不是很稳,就又急急地去扶着司马衷。 司马衷肥硕的身躯以及满身木头屑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大晋的太上皇,更像是某个无聊无趣的富家翁,只是眼中的焦虑不似作伪。 “羊咩咩,你怎么了?” 但司马衷没能进入羊献容的寝殿,在门口就被三名女子拦住了,她们很有礼貌,先是磕头行礼口呼:“太上皇金安。”然后伸出双手阻拦了他的去路。 这三名女子明显都会些武功,无论司马衷往哪边走,都不能突破这道寝殿的门。急得他大叫起来:“朕是来看羊咩咩的!!!” “秦太医正在为太上皇后诊脉,太上皇请稍安勿躁。”为首的那名女子正是孙英,她看着眼前这个肥腻的男子,心里也是一阵恶心。但看到他焦躁的样子,心里还算舒坦一些。 “你谁啊?敢拦朕的路?”司马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三名女子都是生面孔,并不是往常广莫宫的熟面孔。 “臣妇孙英,是羊献容的母亲。”羊献容的好相貌一部分来自羊家,另一部分来自孙英。她的容貌温婉如玉,眉目间透露出聪慧与定力。她的眼角虽已略有鱼尾纹,但丝毫不减损她的风韵。黑发绾起,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贫尼妙应。”相比之下,妙应师姑的容貌逊色一些,但她那身灰色尼姑道袍到映衬出完全不同的风姿,也令人挪不开眼光。 “民妇夏侯柒染。”七嬷嬷微胖,发间没有一丝白发,洁净面庞看着竟然很是柔和慈祥,司马衷都愣住了,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竟然和夏侯老妇人长得很是相似?” 七嬷嬷听到这句话,又赶紧俯下身去,“民妇是太上皇后的乳母,也是夏侯家的人。” “难怪。”司马衷点点头,转头看向了张度,忽然高喊道:“把三个女人赶走,朕要见羊咩咩!” 张度在张良锄的搀扶下堪堪走了过来,一脸苦笑道:“太上皇,这可使不得。” “那朕要见羊咩咩啊!”司马衷急得直跺脚,打算来硬的,直接推开这三个女人冲进去。但这三个人大约是会使用以柔克刚的武功,来回几个推手,司马衷竟然还后退了七八步,完全进不去。 “袁蹇硕!”司马衷又喊了禁军,袁蹇硕苦着脸走了过来,他可不敢动手,只是躬身说道:“国公夫人,可否……” “秦太医在里面呢,等会呗。”孙英瞥了他一眼,又转向了司马衷,“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关心的,太上皇莫要心急,等一下。” “不要!”司马衷还不同意,又想往里面闯。 此时,秦太医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还喊道:“国公夫人啊!你可在啊?” 因为这声喊,孙英转身去迎秦太医,三人阵型有了缺口,司马衷倒也不傻,径直冲了进去,结果是一头撞在了秦太医身上,两个人全都倒在了地上。场面又乱了,张度指挥张良锄去拉司马衷,孙英去拉秦太医,慧珠想帮她,袁蹇硕也冲了过去,结果贺久年也快步走了过去,这两人又撞倒了一起…… 秦太医身体还算灵活,没有受伤,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他翻身跪在地上,特别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给太上皇道喜了!恭喜太上皇!恭喜太上皇后娘娘!苍天有眼护佑我大晋江山!太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他倒是鼻涕眼泪满脸欢喜的样子,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吱声,应该说是没有反应过来都看着他发呆。 司马衷竟然是这些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大声问道:“你是说,羊咩咩有小羊了?” 这话说的,孙英立刻就黑了脸,揪着秦太医的领口问道:“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秦太医立刻点头。 “哎呀!朕要有皇子了!”司马衷又喊了出来,但这句话过后,全场竟然是一片死寂,比刚刚那样的沉默更加诡异。谁都明白,现在司马衷是太上皇,就是因为他没有子嗣,这也是司马伦篡位的理由之一。毕竟,当初贾南风杀了司马衷唯一的儿子后,因此被司马伦举着“杀害皇储”的大旗给毒杀的。 现在,司马衷又有孩子了,还是正宫娘娘的,这事情要怎么论? “怀了多久了?”张度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极为激动地问道,“太上皇后的身体可好?” “听着脉象已经三月有余,身体平稳,就是有些虚浮,开些平安保胎药就可以的。”秦太医还是喜滋滋的,“太上皇后年轻,这么折腾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要不是这次晕倒,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呢。” “都三个月了,她竟然不知道?”这一次是孙英瞪着眼睛,“你们平时不给她请平安脉么?” “……请过,但太上皇后娘娘嫌弃这个事情太麻烦了,就给停掉了。”秦太医觉得很是委屈,“臣是常常提醒她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臣也是第一时间跑过来的……都没打算回太医苑了……” “快让朕去看看羊咩咩啊!”司马衷又喊了起来,自己竟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快步去了羊献容的寝殿。 此时的羊献容正躺在床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翠喜就跪坐在一旁,抓着羊献容的手摇了摇头。 “羊咩咩!”司马衷的声音和他的肥硕身躯是一起进来的,看得羊献容一阵心烦,竟然呕吐起来。翠喜立刻用帕子去接,不过她也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但脸色变得很是苍白,又横躺在了床上。 司马衷见状慌了手脚,大喊道:“秦太医!张度!快来呀!” 第244章 趾高气昂孙美人 太上皇后怀孕的消息传得很快,洛阳的司马伦得到消息后,都忍不住派了自己的美人孙婉儿来看望表姐羊献容。 是的,这就是在羊献容大婚当日各种酸她的那个女子。当初,孙秀挑了她去给司马衷当皇后,结果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说什么也不肯做傻子皇后,后来又被孙秀送去给司马伦献舞,谋求做他的妾室。 司马伦见到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自然也是来者不拒,看到她的翩翩舞姿立刻动心,收入后院做了妾室。司马伦登基后,这些妻妾也是要有名分的。不过,孙婉儿只得了一个孙美人的位置,心里很是不甘,想着还是要多在司马伦眼前走动,勾引他多来自己的房中才好。 司马伦看到她春衫薄纱在自己眼前走过去的时候,想到这女子平日里就很是看不上羊献容,没少说过她的闲话。若是让她去看看羊献容,至少可以恶心一下羊献容这个年纪轻轻的太上皇后也是挺有趣的。 他勾勾小指,孙婉儿就像哈巴狗一样匍匐而来,令他满意至极。 孙婉儿倒是浓妆艳抹,满身金银首饰打扮了一番之后,坐着司马伦专门允许她坐的妃子的马车,盛装来了金镛城。 张衡远远就看到了马车以及司马伦的几十名武卫,心里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以为是司马伦悄悄来了。随即他又想到,这人正在大肆封赏,不会有功夫来这里的。 当初他说让自己来金镛城“看管”司马衷,也因为绝对地信任他,重用他,还许诺给了他一处宅子安顿家人。但这都两个月过去了,宅子没看到,自己倒像是被遗忘的人,许久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为司马伦汇报着金镛城里的各样消息,以及羊献容母亲已经住了下来,司马衷还在和嫔妃们玩翻木片,以及羊献容身怀有孕,一直在寝宫内不出门……琐碎细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六十余天,他写的那些密报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自己都觉得烦了。 美人的品阶是嫔妃中最低等,但孙婉儿愣是把妃子的气势装了出来。就连下马车的时候,都是需要司马伦的武卫躬下身子,让她踩在了后背上,然后慢慢趴在地上,两旁的婢女将她再慢慢托了下来……全套动作竟然行云流水,很是做作。 张衡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心疼了一下那名武卫。之后才开了金镛城的大门,带着一小队人马走了出去,很客气地问道:“来者何人?” “怎么?连本……美人都不记得了?”孙婉儿想学着那些嫔妃说话的样子称呼自己为本宫,但一想到自己现在依然只是个美人品阶,在张衡这样能够和司马伦单独议事的武卫面前,还是要低调一些。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敢问贵人为何来到金镛城?可有皇上手令?”张衡继续客客气气,孙婉儿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气得牙齿痒痒的。但这事情还是要怪自己的品阶不够,若是做了皇后,这种小小的武卫怎么敢拦住自己呢?就像是她曾经看到羊献容出入宫门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拦,而她在北军府进出,以及明月楼上吃吃喝喝的时候,竟然都有很多人躬身相伴,她心中的恨就更加灼烧。 那皇后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但她又不肯嫁给那个傻子。 事情相当矛盾,她嫉妒得想要发疯。 “皇上命我来探望太上皇后娘娘,听说她有孕在身,特别送些礼物过来。”孙婉儿压住了自己的心头火,但看张衡的眼神很是不屑,令张衡心里又想骂人了。毕竟,羊献容在爆出有孕在身之前,每每看到他都笑眯眯地说:“张统领今日辛苦了呀,吃些好的吧,一定要补养得壮壮的才好看呢。” 算起来,他竟然也有七八日没有见到太上皇后了,虽然都在金镛城,竟然心里有些想她。忽然发现了这一点,他自己都有些心惊,立刻收敛的表情说道:“请和卑职这边走。马车是不可以进金镛城的,万望孙美人遵守规矩。” “……好。”孙婉儿又忍住了。 从城门口走到广莫宫还真的有一段距离,张衡走得快,丝毫也没有等她的意思,孙婉儿走得很是吃力,体力跟不上了。 半路歇了一次之后,孙婉儿才走到了广莫宫的门口,慧珠站在门口瞪着眼睛看着张衡,问道:“张统领,太上皇后娘娘这里不需要奴婢了,你干嘛还领这么一个娇弱的女人过来?啧啧啧,一点都不能干活。” “哎,慧珠,这是皇上的孙美人,来看望皇后娘娘的。”张衡一脸的严肃,“是太上皇后的表妹。” “哦哦哦,我不认识啊。”慧珠还挺直率的,“请稍等,我进去问问。” “嗯,去吧。”张衡点了头,也没有问孙婉儿的意思。 孙婉儿喘着粗气,又默默地忍了下来。 最终是翠喜走了出来,恭请孙婉儿进了内殿,说是羊献容一直身体不适,刚刚喝了些药,切莫说话时间过长。 张衡想跟进去看看,被慧珠拦在了外面。当然,慧珠也没有凶巴巴的样子,还悄悄塞给他一大包糕点,说是刚刚太上皇后娘娘想着他晌午过后可能会饿,就给他些毛鸿茂他们新作的吃食。 张衡心里又是感动万分,还把糕点分给了几块给跟着孙婉儿来的武卫,悄悄说这是太上皇后赏赐的,给这几个人感动坏了,直接塞进了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孙婉儿跟着翠喜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气,想着怕这胎位也不稳,所以才会这样吧? 果然,当她看到羊献容的时候,发现她还真是瘦了一圈,只是长高了一些,竟然越发的清丽秀气,少了很多做皇后时的华贵气息,多了不少柔软的媚态。难道怀孕能够让女人变得更美丽? 可是,司马伦那些怀了孕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丑,甚至还有几个满脸长包,身材臃肿。 此时的孙婉儿挺直了腰板,尽量表现出了趾高气昂的劲头。毕竟,现在可是她孙婉儿是实权派皇上的女人。 第245章 贵在先下手为强 羊献容没有坐在正座主位上,而是斜倚靠在一旁的炕榻之上,前后垫了几个高枕。不过,看她的脸色也是很好,正在喝着热水,对一旁的芫嬷嬷说道:“你弄这么难喝鸡汤,真是想让本宫再吐一次么?还说是什么特别请大厨做的?” 芫嬷嬷立刻跪倒在地,连声认错,“太上皇后娘娘,奴婢错了,马上去给您端一碗红糖莲子羹可好?就是奴婢做的。” “啧啧啧,为什么不早端过来?”羊献容满脸的不悦,“本宫这孩子有多金贵,你知不知道?这日常就应该注意一些,别什么东西都端过来,也别什么人都放进来,看着烦心。” “是是是,奴婢知道错了。”芫嬷嬷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了,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很差。 孙婉儿听说羊献容身边有个司马伦的外室,当时因为她不肯跟着司马伦回王府,还惹得司马伦发了一顿脾气。如今看着身形和侧脸,已与宫中那些老嬷嬷完全不同,一股子媚态看得女人都觉得喜欢。 羊献容还在发脾气,把茶杯扔在桌子上。吓得张良锄赶紧去扶,生怕有热水溅出来,再惹出其他的麻烦。 翠喜见状早早驻了脚步,低着头不说话。 孙婉儿本来还想趾高气昂地走进去大笑几声的,结果被眼前的状况一时间震住,没反应过来,只是跟在翠喜的身后也默默低了头。 羊献容挪换了一下坐姿,但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又说道:“过来给本宫捶捶腿,小腿疼。” 芫嬷嬷赶紧起身,走了两步,又跪在她的身前,轻轻捶起了腿。应该是舒服了许多,羊献容才瞥了翠喜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刚才见你出去了,做什么了?” “回太上皇后娘娘的话,去接人。”翠喜往前走了半步,“皇上的孙美人……” “这又是谁?”羊献容看了过去,孙婉儿立刻挺直了腰板,往前也走了半步。羊献容看了两眼,又问道:“看着有些眼熟……” “羊献容……”孙婉儿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话音还未落,一旁的张良锄已经大喝了起来,“放肆!太上皇后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还不给太上皇后娘娘行礼?!”翠喜的声音也不小,就在孙婉儿的耳边,吓得孙婉儿浑身一抖,就被翠喜直接推倒在地。 “一点规矩都不懂。”羊献容哼了一声,“就算是在金镛城,本宫可是太太上皇后。” “是是是,您可莫生气,动了胎气可是不好的。”张良锄和翠喜都跪了下来,急急地说道,“奴才错了,忘记提醒孙美人行礼了。” “哼。”羊献容转过头去也不看孙婉儿。 “孙美人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说吧。”翠喜小声提醒着她。 孙婉儿已经被吓得有点抖,没想到羊献容现在有如此大的气场,就算是在这样简单的宫殿之中,竟然比洛阳皇宫更有了几分气势。 “我……”她刚一开口,张良锄又喝道,“大胆,在太上皇后娘娘面前一点规矩都没有么?要自称奴婢,你连妃嫔都没有品阶,只是个美人而已。” 看着羊献容斜眼看着她,孙婉儿忽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羊献容和这几个人做局,就是故意要给她难堪的。先下手为强,本来是她先做的事情。结果一进门,就被羊献容给打乱了,现在反而是被动之极。 “羊献容,你现在不过是在金镛城等死之人,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孙婉儿直接喊了出来,也站起了身,瞪着她。 “你说什么?”羊献容一点没生气,反而轻言慢语地看着她,“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怎么?你一怀孕,连耳朵也坏掉了么?”孙婉儿冷笑了一声,“你很厉害呀,但是没办法了,司马衷现在是只个太上皇,而司马伦是皇上,是掌管实权,特别是军权的皇上,呵呵,所以,也就是他网开一面才饶了你们的性命,否则早就杀了你们了。” “这是司马伦想说的?”羊献容依然没有正眼看她。此时的翠喜倒是悄悄挪到了后面,将殿门开大了一点,外面的人都能够听得到屋里的说话声。 “皇上就是心软,觉得这个傻子好歹也是他的侄子,杀了不合适……哼,留着就是浪费粮食……”孙婉儿还真是敢说。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度已经走了进来,直接踹了她一脚。孙婉儿没有任何防备,又扑倒在地。这一脚可比翠喜之前的那一下力道大了许多,她双手都已经红肿起来。 “你!你敢!”孙婉儿回身看到是张度,更是大声喊叫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张度竟然又是一脚踹了过来,“我是帮着太上皇教育不懂事的人。” 孙婉儿被这又一脚直接踹到了小腹上,疼得卷曲了起来。这些宫人在打人的时候都是有技巧的,特别是对于这些嫔妃专门去踹她们的肚子,因为这些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腹部。 “哟,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司马衷竟然也来了,脸上全是笑容,手持一根木棒高高兴兴地走进来,“羊咩咩,朕这根木棒好不好看?袁蹇硕说丐帮帮主都有这么一根棍子,叫做打狗棒,朕送给你好不好?” 羊献容看到司马衷也没有站起身,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说道:“太上皇,你自己留着吧。今日金镛城里放进了一条狗,您也防身吧。” “咦?怎么会有狗?他们知道朕怕狗的呀?”司马衷皱眉看着门口,“袁蹇硕,你给朕进来!” 袁蹇硕赔着笑脸低头走了进来,“太上皇,给太上皇后娘娘见礼。” 他倒是礼数周全,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口处。 “卑职听说刚刚城门开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狗进来,这事情要再问问张统领的。” “那还不赶紧把张衡叫过来,哎,烦死了。”司马衷也发脾气了,还用打狗棒在地上使劲戳了戳,结果他看到了正躺在地上的孙婉儿,问道:“这女人是谁?不认识啊?” 第246章 自娱自洽最自在 “回太上皇的话,这是孙美人。”张良锄跪下来。 “朕没有这样的美人呀?”司马衷很是好奇孙婉儿的长相,因为此时孙婉儿早已经失去刚刚的优雅和趾高气昂的气势,按住小腹部强忍着疼痛看着这些人。 司马伦派过来保护她的武卫都很尴尬地跪在了门口,不管怎么说,司马衷也是太上皇,还是要行礼的。 孙婉儿看到司马衷硕大的身躯欺身过来,吓得尖叫起来,“你别过来!” 司马衷被吓了一跳,把打狗棍往地上戳了戳,问道:“这到底什么人?” “不是你的美人,是你叔叔的美人。”羊献容一脸的不高兴,“你可别过去了,回头给人家踩坏了,你叔叔就把咱们都杀了。” “……这都是什么鬼?”司马衷被羊献容这几句话也给吓到了,“皇叔又怎么了?朕都把大房子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那要不然咱们去你家住吧。” “那可不成,臣妾的二哥住哪里?”羊献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孩子住哪里?” “也对哦。”司马衷又戳了戳打狗棍,问孙婉儿;“你嚎个什么劲儿,来这里做什么?” “我……奴婢……”孙婉儿的气势终于低落下来,甚至还带了哭腔,“奴婢来看望太上皇后娘娘,皇上说太上皇后娘娘有孕在身,要关心一下的。奴婢是太上皇后娘娘的表妹,自然也是更亲一些的。” “哦?表妹?”司马衷又仔细看了她几眼,“和朕的羊咩咩长得怎么不一样?真难看。” 孙婉儿其实长得还不错,只是这被踹了几脚,早已经花容失色,没有那份女子的媚态。但听到这样的评论,心情更加恶劣。可是,她也不敢再说话,因为她吃不准这个痴傻的太上皇会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果然,下一步司马衷竟然直接抓起了孙婉儿的头发,仔细看了看。孙婉儿能怎么办?只好尖叫起来。 张度想自己去捂住孙婉儿的嘴,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有伤,也不想动,只是喊道:“孙美人,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可以砍头的。” 听到这里,此次陪着孙婉儿来的司马伦武卫中的小队长在终于沉不住气,跪爬着进来,跪在司马衷的脚边大声说道:“请太上皇手下留情,这是皇上的美人……是来金镛城问安的。” “哦,有什么可问的?朕一直很好呀?”司马衷依然没有放开孙婉儿的头发,反而抖了抖,疼得她又大叫起来。司马衷倒是嘿嘿笑了起来,看着孙婉儿,“朕的美人没有一个敢这样喊叫的,你竟然敢喊出声?还真是胆子大!要不然,今晚你陪朕可好?” 沉默。 没有人出声。 大家都被这句话吓到了。 这是要乱伦么? 羊献容扔了茶杯,“太上皇,你这样做可就是为老不尊了!” 好像这样的形容也不太对,所有人继续沉默。 “羊咩咩,这个美人很有趣呀!”司马衷还挺认真的。 “不要啊,不要啊!”孙婉儿尖叫的声音更大了,也顾不得头发被抓住,拼命想挣脱司马衷。司马衷的手很大,为了不让孙婉儿的动作太大,抓住了她的肩头,用力一抓,肩胛骨竟然碎了。 孙婉儿尖叫的声音几乎突破了广莫宫的房顶,吓得羊献容捂住了心口,脸色都变了。 “太上皇啊!”张度和张良锄跪爬着靠近了司马衷,张度紧张地说道:“太上皇,放放手,这孙美人也是不好捏死的。” “哦。”司马衷很是听话,松开了手。孙婉儿像是一个破败的玩偶一般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疼得冷汗淋漓。 司马衷转头看向了羊献容,发现她的小脸煞白,急急地奔了过去,半跪在炕榻前,问道:“羊咩咩,怎么了?被吓到了吧?不怕不怕,这种美人朕不稀罕的……快去叫秦太医啊!” “快把孙美人拖出去。”翠喜朝袁蹇硕摆摆手,袁蹇硕立刻上前扯着孙婉儿的脚就拖出了寝殿。 羊献容的确是被孙婉儿的尖叫声吓到了,那声真是过于凄厉了。本来她想着给她一个下马威就好了。她可是相当清楚孙婉儿的心思,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和母亲孙英以及妙应师姑和七嬷嬷迅速商量起来,然后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谁知道司马衷跑了来,还搞了这么一出,的确是很吓人。 孙英、妙应师姑和七嬷嬷全都从后面跑了出来,还把司马衷扒拉到一边去,抱住羊献容问道:“怎么了?不怕的。” 自从被赶到金镛城后,羊献容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常常无法入眠,感到惶恐不安。特别是知道兰香怀孕之后就更是焦虑之极,饭都吃不下去了。幸而自己的母亲几个人来了,这才略略吃起了东西。 这又被孙婉儿的尖叫声吓了一下,甚至忍不住呕吐起来。 “容儿,莫怕的,娘在的。”孙英抱住了她,“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半分。娘会和他们拼命的!” 羊献容在孙英的怀抱之中,感受着她的温暖,才觉得安定了不少。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抑制住了想呕吐的感觉后,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七嬷嬷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了羊献容,像极了她小时候每一次生病的时候都这样由七嬷嬷抱着去入睡的样子。 司马衷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有些慌,但他没有上前去,还往后退了半步,让七嬷嬷抱着羊献容走了过去,他对张度说道:“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吓到羊咩咩就不好了。朕在金镛城待着也挺好的,自娱自洽,谁想管那么多劳什子的破事,把朕的那些破印章都给皇叔,让他想用哪个用哪个好了。” 张度跪在原地,咧了咧嘴,特别想说一句:人家贪图的是您手中的传国玉玺,您的那堆印章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什么效力都没有,连张衡都调派不动。 当然,这话他根本就不敢说。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张衡也急急地跑了过来,看着疼昏过去的孙婉儿,扁了扁嘴,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女人真麻烦啊。 第247章 乱局之中应自保 金镛城自封,拒绝任何人前来。 因为太上皇后娘娘胎位不稳,身体极差,需要静养。 司马伦看着被抬回来的孙婉儿以及那张盖了司马衷私人印章的诏书,还有一盒子司马衷的各样印章,他倒是笑得很开心,想着这个傻子还真是个大傻子。反正他只要不闹,他这个亲叔叔也不会动他。至于那个怀孕的小皇后,有了孩子更好,也就踏踏实实和傻子捆绑在一起,无须理会了。 他看着跪在大殿之中的孙秀和孙旗,很是亲切地说道:“孙美人这一趟也是有功的,回头赏金一百两好了。” 孙秀暗暗攥了攥拳头,这也是他的孙女送给了这个老头,结果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百两金打发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也应该晋升一位,结果什么都没有。 “多谢皇上厚爱。”他还是要恭恭敬敬地谢恩的。 司马伦很是满意他的态度,笑着说道:“朕听说你喜欢喝茶,不如就把城北郊外的那个茶园赏给你吧,朕记得也有几百亩呢吧。” “啊,谢主隆恩。”刚刚还有些不满意,现在听到这个,孙秀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这可是封地,是洛阳城外的封地,他一个臣子是不能可有封地的,只有王爷们才有……他激动了,特别激动了。 司马伦看着正在使劲磕头的这位臣子,笑容中又多了几分精光。一旁的孙旗看到了,却低下了头。等到他的兄长孙秀磕头谢恩完了之后,才缓慢地说道:“启禀皇上,臣近日身体不适,想请假几日。” “爱卿这是怎么了?”司马伦愣了一下,孙旗的确最近气色不太好,看着也瘦了不少,在大殿上议事的时候,甚至还忍不住咳几声。 “前几日偶感风寒,虽说是好了些,但偏生还在咳嗽。这几日痰里有了血丝……臣想着找个郎中给看看,调养几日。”孙旗说话的时候,又轻咳起来。 司马伦皱眉了,若是肺痨咳就极为不好了。他现在很爱惜自己的身子,毕竟这么大年纪才做了皇帝,还想着多坐几日过过瘾呢。 不过,孙旗的学识极高,在众多臣子之中有很高的声望。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迂腐,将那些礼仪孝道严格遵守,以至于即便是看到兄长孙秀各种算计,甚至让自己的孙女做了傻子皇帝的皇后,都觉得这事情是应该服此忱Фタ蓁罩长的决断。 面对兄长的任何说法,他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但现在,他竟然没有和孙秀商量,自己就向司马伦提出了休假的请求,孙秀也有点诧异,看着面色苍白的孙旗,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咳嗽竟然还没有见好?多久了?” “有三四日了,血丝越发的多了……”孙旗又咳了起来,这一次用帕子接住了自己的痰,再展开看的时候,果然是一口痰半口血,有些触目惊心。 “哎……这是怎么搞的。”孙秀竟然退后了半步,表情也是极其关心的样子,朝向司马伦拱拱手说道:“皇上,臣这弟弟的身子抱恙,让他歇几日吧。” “去吧,好了再回来。”司马伦也看到了帕子上的血,心里就更加不悦。 孙旗礼数周全,略微颤抖着身子给司马伦郑重地磕了头之后,才向自己的兄长拱了拱手出了大殿。 宫门口自己的家奴早已经等在马车下,看到自己主人出来了,赶紧上前迎接。孙旗扶住车辕想自己爬上去,结果试了两三次都不成,最后还是家奴躬下身子,让他踩在了自己的背上才勉强爬了上去。 一旁的那些等候自家主子的奴仆都看到了这一幕,都没有出声,但也默默地记在心里,打算过一会儿告诉主子:太上皇后的亲外祖父的病可能有点重吧? 孙旗坐到马车放下了帘子,才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咳了几声,然后就无声地笑了起来。 太上皇后怀孕的消息渐渐传开了,人们的表情各异,但都默不作声。洛阳的很多店铺依然没有开门营业,大门紧闭。只有一些小餐馆还在摆摊,但天一黑就立刻上门板。 米面粮油的价格忽然就贵了很多,据说是运不进来。但具体为什么运不进来,也没有人说。 北军府的大门只是半开着,毛鸿宾坐在花厅里看闲书。北军府的人也都各司其职,但一点都不忙碌。羊献康竟然还睡起了午觉,秦朝歌怕他着凉,还丢了个被子给他盖上。他的手玩着自己衣襟上的盘扣,默默出神。 他们现在是被边缘化的职能部门,只要正常运转有人在就好。司马伦也没有特别过问北军府的事情,反正现在都是他的亲随执掌洛阳城大大小小的事物,特别是每日里往洛阳皇宫磕头的人都管理不过来。 卫将军张林进来的时候,毛鸿茂已经在打瞌睡了。 张林现在也是红得炙手可热,之前不过是个参佐之位,但因为他抢先为司马伦开了皇城的大门,还搞出了彩虹祥瑞的吉兆,说这是天下百姓的心愿所归。 司马伦本就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之前犹豫不决要不要篡位的时候,去北芒山宣帝庙祭拜,而后发现石碑之上出现了一个帝王伦的字样,回来之后就收到了孙秀送来的司马衷禅让帝位的诏书,这才登基做了皇帝。 百姓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儿,只是知道司马伦做皇帝很开心,张林这种人都能够做卫将军,一点气势都没有。市井之间都很讨厌三个人,一个是司马伦的孙子吃喝嫖赌;第二个是孙秀的儿子孙会,形体矮小面貌丑陋,像个下等的奴仆,但他却娶了司马衷的女儿河东公主;第三个就是张林,长相猥琐,双眼冒着贼光,看着就不舒服。 他带着一小队人走进来的时候,一点都没客气,直接说道:“毛鸿宾,皇上让你去回话。” 毛鸿宾兀自醒来,还有些迷瞪,看着来者问道:“回什么话?他又想做什么?” 第248章 觊觎权利丢性命 “皇上找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张林小眼睛一翻,极其看不起毛鸿宾,“昨日皇上不是要你去华林苑参加诗会么?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啊,昨天我和他说了。”毛鸿宾放下了手中的闲书,现在这两人的官职差不多,毛鸿宾也没有刻意去讨好这个升迁极快的人,更何况他极讨厌这张难看的脸。 “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张林说话也极其难听。 毛鸿宾不高兴了,但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站起了身问道:“你有脸,你去呗。” “那是,我自然是要去的,我现在可是卫将军,华林苑之后就是北军府的统领了。”原来是这样,要不然张林要来这里呢,顶着他这个位置呢。 毛鸿宾立刻就笑了起来,“行,那等你来,我把大印什么的都给你。” 没想到毛鸿宾是这个反应,张林一时有些吃瘪,只好摸了摸桌子角坐了下来,讥笑道:“毛大人,那你可要把大印都擦干净再给我,莫要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没问题,擦得锃光瓦亮的,闪瞎你的狗眼。”毛鸿宾笑得也很开心,“哎呀,说顺嘴了,见谅哈,是闪耀您张大人的眼睛。” “你!哼!”张林想拍桌子了,但忽然看到羊献康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眼睛倒是一亮。他是太上皇后的二哥,长得极为俊美,即便是现在这副懒散的模样,依然令人喜欢。张林目不转睛地看着羊献康,竟然忘记要说什么。 “羊献康,你干什么呢?回去睡觉。”毛鸿宾可是看到了张林那副鬼样子,立刻吼了羊献康。羊献康愣住了,揉了揉眼睛才说道:“大人啊,我这是刚睡醒啊,怎么还睡啊?那晚上该睡不着了。” “那也要硬睡。”毛鸿宾皱着眉头看着他,“还不快去?” “哎,羊武卫莫要走,本官有事情要你做。”张林的口气竟然好了很多,还有点要讨好他的意思。羊献康又愣住了,看着张林,想了半天才问道:“张大人,你现在都已经卫将军了,手下那么多人,要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呀?” “现在只有羊武卫出洛阳城不会有人阻拦……”张林一句话点醒了他。这倒是真的,因为羊献容的缘故,他这个二哥被特准进出洛阳无须令牌。就算是司马伦大赦天下,看似放松了管理,但实际上依然在严查各种议论他上位的人,但凡有聚众者全都抓起来。甚至还有了三个人在一起说话超过半柱香的时间,都要抓到官府毒打一顿。 “那我也只是去金镛城看看我的三妹妹。”羊献康很是不解,“你需要出城么?” “只是想送一封家书而已。”张林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猥琐,甚至还有恶心。羊献康没忍住,直接转过头去。毛鸿宾也不想看他,就转头看向了门口。秦朝歌刚好拎着一个石鼓走进来,闷声闷气地问羊献康:“怎么着?你看我是不是拎得动?还走了这么远呢?!” “哦,你真厉害!佩服佩服!”羊献康立刻就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困了。 “你也多练练这个,到时候射箭的时候手不会抖,臂膀有力气。”秦朝歌放下了石鼓,“你看袁蹇硕就常常练这个的。” “好吧,但这个会令臂膀变粗啊。”羊献康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形,摸了摸自己的肩头。 张林的目光竟然变得炙热起来,一旁的毛鸿宾又咳嗽起来,直接吼了羊献康:“你去给我拿碗药过来!” “大人,您怎么还喝上药了?”羊献康又是极为奇怪地回看着毛鸿宾,“可不能瞎吃药,会变傻的。” “去去去,本大人要喝药。”毛鸿宾还将闲书捡了起来扔向了他。 羊献康终于看出来毛鸿宾的气场不对,一溜烟地跑了。秦朝歌愣了愣,又将石鼓费力地拎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张林看着毛鸿宾,又嘿嘿笑了起来,“毛大人这是故意的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让羊武卫帮你带信出城,那这封信一定没写什么好事情。”毛鸿宾斜眼看着他,“你以为要真的出了事,他是太上皇后的兄长,就能够保住性命,太上皇后就不会找你麻烦么?嘿嘿,太上皇后那种有仇当场就报了的性子,羊献康若是出了事情,你都不可能活过当晚。” “我这可是在帮太上皇后。”张林还挺有理的,“如今孙秀蛊惑着皇上随便处置朝政,甚至还要专权处理军务大事,这些行为都是违背人心的。更何况,你看看他签发的那些升迁令,哪一个不是奸佞小人?他们扰乱朝纲,早都已经杀掉的……” “哎呀呀,张大人,卫将军,这话可不好对我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毛鸿宾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往后退了三四步,“你还是快走吧,就算是羊武卫肯,我也断然不会让他为你送信的。” “那你知道我要送信给谁?”张林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毛鸿宾摇头摆手,他的身形要比张林高了许多,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将张林推了出去。张林带来的一小队武卫立刻抽出了长刀相向。 秦朝歌和羊献康站在门口还没有走远,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赶紧拉开了架势,紧张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若是这信送出去,他日我能够再升迁一步,必然会报答毛大人呀……”张林还在说着。 毛鸿宾也根本不听不在乎,继续推着张林往前走,“没事,我也不想做这个官了,明日你来,我把官印全都给你。这春日苦短,我那酒糟还没做好呢,很是着急呢。” 张林撇了嘴角,对于这样不求上进的官员,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得悻悻地离开了北军府,又向他人寻找方法去了。 但是,三日后华林苑诗会,司马伦请同宗的人聚会,并召集了张林、孙秀等人随行,当张林刚刚走入华林苑的时候,就被司马伦的亲随拘捕直接杀了,并且还让孙秀带着人将张林的三族全部灭掉。 张林想送给司马荂的那封信正捏在了司马伦的手中,司马伦看着一地的污血嘿嘿笑道:“朕是天授神权,真命天子!所有司马家族之人,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至亲至信。” 第249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羊献康将这事情告诉羊献容的时候,也已经是三日后。羊献容正坐在屋里盯着兰香吃饭。兰香这几日孕吐已经好转过来,开始吃饭,整个人也有了精神,比羊献容的气色都要好很多。 孙英坐在一旁也端了一碗热汤正在喝,七嬷嬷则是在绣一件小婴孩的棉布衫。妙应师姑倒是站在书桌前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临摹的字,并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羊献容看了一眼孙英,才说道:“这表外祖父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当初我也是太相信他了。” “其实也还好,毕竟他也未必全信任司马伦。就单看这件事情,司马伦也一直重用张林,这不是还因为他与孙秀的纷争,被弄死了么。” “他也是傻,说孙秀专权,不就等于说司马伦是个傻子,说孙秀签发的那些升迁令,哪一个不是司马伦点头同意的……也真是不聪明。”羊献容叹了口气,“司马伦这样做,怕他这江山……” 话没说完,母亲孙英瞥了她一眼,羊献容立刻闭了嘴。 喝完了热汤,孙英才说道:“一会儿我和老二回一趟家,妙应师姑和七嬷嬷都跟我走。我得看看我和你爹不在的日子,你们把房子怎么嚯嚯的。我听说之前还着了火,是不是?” “哦,那也不是我们放的火。”羊献康嘿嘿笑了起来,“其实也是因祸得福,三妹妹住的后院也没人住,房子都破了,这次烧完之后,是司马颖掏钱又给修缮一新,搞得还挺好看的。我都想搬过去住几天了。” “你还是在北军府待着吧。”孙英白了儿子一眼,“毛大人盯着你,我也是放心的。” “哦。”羊献康看了翠喜一眼,翠喜立刻也给他盛了一碗热汤端了过来。 “我们几个要去你外祖父那里看看的,他现在病退在家中休养,我这个女儿既然都来了金镛城,也是应该去看看他的。”孙英放下了汤碗,兰香也赶紧放下了饭碗,但她示意兰香继续吃,还把自己眼前的小菜推给了她。 兰香看了羊献容一眼,才接过来继续吃着也不说话。 羊献容则看着孙英问道:“外祖父平日身体健朗,怎么忽然就咳血了呢?” “因为……他兄长太厉害了呗。”孙英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之前我悄悄潜进他家把事情和他说清楚,让他赶紧装病退出来,恐怕这会儿还跟着他到处走呢。那华林苑的血案,说不准会算在他的脑袋上,让孙秀又多了一个背锅之人。” “啊?娘啊,你这么厉害啊!”羊献康低呼起来,“我以为你就直接来的这里呢?” “必须搞清楚状况才能来金镛城嘛。”七嬷嬷在一旁搭茬说道,“我们先去了孙老爷的府上,看看他是怎么说这个事情的,也要确保你们的安全才成。孙老爷对司马伦最是熟悉,当初也是他劝咱们同意这门婚事的,若是我们真的要有什么动作,也是先问问他才合适的。” “他说什么?”羊献康和羊献容同时问了出来。 孙英笑了起来,“他说:司马伦应该去死。” “……干嘛不早说,害得三妹妹嫁过来……”羊献康很是不高兴,“平日里我看着他斯文儒雅,但总是跟在孙秀的身后,就觉得很是讨厌的。” “那是兄长,你要知道,当年我的祖父死的早,朝中的各样势力对孙家都极其不利,要不是孙秀支撑着孙家,也未必有今天的模样。再说了,当年我父亲的年纪小,只有六岁,孙秀作为大哥还是相当照顾他的,亲自接送去学堂,监督他学习书本论证之说……所以,父亲也常常说起这些事情,感叹长兄如父。”孙英可能也是想起了某些过往,一时间很是感叹。 “但孙秀也没有顾及他兄弟的性命吧?”羊献康很是不乐意,倒是羊献容忽然说道:“在巨大的权利面前,哪里还有亲情呢?孙秀怕也是想走贾南风父亲的路,想做国公爷吧?” 真是乱世! 这么多人,因皇权的争夺破坏了伦理纲常,早已经没有礼仪尊卑之念,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权利和金钱。 这样的话题总是不令人愉悦的。 羊献康陪着孙英、妙应师姑和七嬷嬷悄悄离开了金镛城后,羊献容更是把广莫宫的大门紧紧关好,就连司马衷也不肯放进来。有事情都是让张度和张良锄来传话,她就躺在寝殿里看看闲书。 装孕妇这件事情,也很是复杂。毕竟她宫里有八十人,贴身的几个都围在身边,迟早也会看出端倪的。所以,就在孙英她们到的第二日,羊献容就和身边的慧珠、绿竹、芫嬷嬷以及张良锄和张度全都说清楚了。 这些人的反应很是平静,绿竹还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拉住了兰香的手,直呼真是万幸,若是那日她跟着从老君山滑下来,孩子恐怕也都没有了。 这些人也都发了毒誓,决意为羊献容和兰香保守秘密。反正事情也就这样了,慢慢等着兰香的肚子足了月份,生下来就好了。秦太医那边虽然盯得紧,但因为有了孙英她们几个在,秦太医也不方便过来常常问诊,最多就是用很是夸张的悬丝诊脉做做样子而已。最终还是要靠母亲孙英来把控这件事情。 羊献容让兰香翠喜都住在寝殿之中,三个人从小就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说笑笑,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又恢复了之前的状况,也都很是开心。不过,兰香是越来越能吃,羊献容则是一口都吃不下去,瘦得有些过分了。 “思虑过重。”这是所有人给羊献容的诊断意见,翠喜甚至还跑去后厨毛鸿茂那里指挥他做了不少羊献容爱吃的食物,但是羊献容依然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 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坐在书桌前临摹字帖,一笔一划,求一个心绪安稳。但就在这一日三更已过,她坐在孤灯之下,想着要临摹什么字的时候,忽然有黑影闪入了寝殿。 第250章 春夜惊魂情愫生 春夜有些冷,羊献容还坐在寝殿一隅的书桌前,看看字帖,又看看书,或者是抱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出神。 广莫宫中很安静,只有轻微的火炭的噼啪声。 这是翠喜特别笼了火,想着寒露依然深重,羊献容身子弱吃得少,还是要些烟火气息的。 她没有在身边伺候,因为羊献容也不喜身边有人站着。 所以,翠喜只是将一应事务都准备好,早早就和兰香睡在了寝殿里侧的小房间里,若是羊献容有需要,会喊她们的。 慧珠和芫嬷嬷则睡在外面的矮塌上,今夜是张良锄站在门口值夜,再往外就是负责巡逻的袁蹇硕带着小分队四处悄声走动。身穿铠甲的张衡则站在金镛城门口的角落中点燃了一小堆篝火,还往里面扔了几个毛栗子,之后就是望着燃烧得旺盛的火堆发呆。 金镛城陷在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无月无光,只有星星点点的烛光闪烁。在这样的夜幕之中,竟然让人感到一丝安定。毕竟,司马伦篡位的闹剧已经二个多月,人的适应力都很强,开始安于现状,那些守城的将士甚至有些隐藏的角落里睡着了,发出了鼾声。 还能怎么样呢? 这天即便是塌了,也还是要吃饭睡觉上厕所的。 张衡摸了摸怀里的信笺,心底却是一片灰暗。他不是张林的三族,但自小却是和张林一起玩大的,他也很讨厌张林的那个样貌,但是大家都在为司马皇族做事情,多少也是念着亲情的份上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但是,张林死了……死的突然,也不突然。 他的心很乱。 有几道黑影悄悄接近了金镛城,他们的速度很快,在黑夜的掩映下,无声无息地已经来到了金镛城高大的城墙之下的阴影中。 忽然,毛栗子爆裂开,有霹雳吧啦的声响,吓得张衡往后退了两步,打开了金镛城的城门,去拿门口的长矛打算扒拉一下火堆里的毛栗子。但长矛在门后的兵器架上似乎是卡住了,他喊了门口几个兵丁帮他…… 那几道黑影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城门的缝隙中鱼贯而入,又迅速消失在黑影重重的宫殿之中。 此时的羊献容因笼火而感到了燥热,脱掉了外衫,站在书桌前,想着应该换一支毛笔才好。 忽然,黑影映在了屏风上,书柜上,以及白墙之上。 她有点惊讶,还低声问道:“翠喜,你怎么还没去睡?” 但黑影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靠近,但走得很慢。 羊献容有点奇怪,忍不住回身去看。 但这一眼真是吓到了她,竟然是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正慢慢靠近,虽然无任何利器在手,但看起来也是极度危险。她想尖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人一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还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双手被他一只手抓住,状况很是尴尬。 “莫怕,是我。”这竟然是司马颖。 羊献容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听到这个声音又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那熟悉的眸子的确是司马颖,但那眼中的光多了几分沧桑和不确定,甚至还有了一点点冷漠。 因为被司马颖捂住了口,羊献容没有办法说话,只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司马颖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忍不住问道:“点头就算了,为何还要摇头?” 羊献容皱了皱眉,努了努嘴,动了动手,企图逃脱他的禁锢。 司马颖又笑了起来,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太上皇后娘娘,没想到我会来吧?” 就在这一刻,羊献容忽然抬起了膝盖,直接撞向了司马颖的小腹。司马颖也吓了一跳,松开了她的手去按住她的腿,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一下还挺疼的,隔着黑面巾,都能看到司马颖的五官有些扭曲。 羊献容已经逃脱出他的怀抱,快速站到了书桌的后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拿起了一块镇纸青石。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司马颖强忍着疼,双手撑在了书桌上,低声说道:“我可真的是冒了生命危险来看你的……看来你还挺好的,这太上皇后的日子也算是养尊处优,过得很是舒服吧?” “这是什么话?你是来看我,还是看我的笑话?”羊献容终于开了口,声音也不大,但透着不悦。 “自然是来看你的。”司马颖的声音又柔和了不少,甚至慢了下来。他看着羊献容消瘦的面庞,又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难道……胎儿消耗你太多了?旁人怀孕都会胖啊?” “那我就是比较瘦的那种……”羊献容也看着他,心中揣度他这句话的意思。 “为何还不去睡?安胎才最是重要的。”司马颖叹了口气,已经将脸上的黑面巾摘了下来。在烛火的映衬下,他的脸是青黑色,还有不少胡茬,哪里还有斯文俊美的王爷的样貌,倒是像奔波了几昼夜一般憔悴潦草。“容儿……这乱世已经开始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 “你……为何来?”羊献容还是问了出来。 “为你。” 就这两个字,击打在羊献容的心尖之上,轻柔却沉重。她看着眼前人,心里忽然就觉得很疼,疼到无法呼吸。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司马伦……” “但是,我很想你。”司马颖竟然就这样说了出来,连一旁的烛火都停滞住了。 羊献容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无声无息却停不下来。 司马颖绕到了书桌后面,这一次是拥抱,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泪水,那些无声的思念才会在心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羊献容都在想,若是能够这样一辈子多好。不用理会那些纷争,皇权的归属,甚至是那些流言蜚语,只是他们两个人彼此属于对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拥抱,应该能够抵御这乱世的寒凉吧? 第251章 执手可摘星辰光 终究,司马颖轻咳起来。 羊献容急急地捧住了他的脸问道:“可是受了寒凉?我去将笼火拨弄一下吧。” “不用,有你在,就很温暖。”司马颖笑容中多了很多的宠溺,眼中也有了光。他的手摸向了羊献容的小腹处,手极为轻柔,像是在摸一件珍宝一般,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又赶紧将手拿开,然后才说道:“我听说女子怀孕后身形会变,你倒是依然如此。无论男女,我都是欢喜的。” 羊献容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司马颖定然是听到了太上皇后怀孕的事情,才急急地跑来看个究竟的吧。她不由得暗自笑了,但表面上依然很是郑重,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真的么?这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欢喜什么?” “但他是你的孩子,只要是你,和你有关的,我都欢喜。”司马颖忽然流了眼泪,惹得好不容平静一些的羊献容又哭了起来。执手泪涟涟,脸上却又是笑的,这还真是挺难拿捏的情感。 这两个人又相互擦拭了脸上的泪水,羊献容才又说道:“之前吃不下,秦太医都说是因为思虑过重。你想想啊,我都变成了太上皇后,能不思虑重么?不知道司马伦还要做什么事情,真是烦死了。” “那个蠢货,能有什么可做的,就知道封赏那些奸佞小人,搞得洛阳乌烟瘴气,早就有人不满了。”说起了这些权利的纷争,司马颖终于恢复了正常,将羊献容揽在怀里,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意思。“你啊,小小年纪何必忧虑那么多呢?他自是不敢动你和司马衷的,就算是司马衷是个傻子,他也是大晋的正统皇帝,杀了他对谁都没有好处,反而会落人口实。”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羊献容问道,“我会老死在这里么?” “那怎么可能呢?”司马颖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是要入睡了,羊献容的长发已经披散了下来,看起来更有几分慵懒的意味。“容儿这样的韶华,怎么会耗费在这里呢?等等我可好?” “哦?”羊献容抬起头看向他,刚刚一直埋头在他的前胸,此时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可真是不仅脸色差,连黑眼圈也有,额头甚至还有不少灰尘。再仔细看看,这身黑色夜行衣也很脏,有不少泥点子……她有些嫌弃,想放开手,但被司马颖察觉到,拉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哎,我们坐下说吧,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你可知道我是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从邺城来到这里,马都换了三匹,真的是要累死了。” “多危险啊,何必来呢?”羊献容还是说了出来。 “容儿,我再说一遍,或许你都会嫌我烦了。但我还是要说的,因为我很在意你,所以才会来。”司马颖拉着羊献容坐了下来,他的手有一些些抖,“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司马伦篡位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不是因为皇权旁落,而是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之前,你不知道他要篡位么?”羊献容问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早就有这个心,只是时间的问题。”司马颖将她桌子上的冷茶喝掉,“但是,司马家的人都不是善茬,他不会长久的。幸好没有动你……” “不怕不怕。”羊献容看着他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连声说道:“没事的,我们慢慢说,你先去休息一下可好?” “容儿,我不想离开你半分。”司马颖不肯动。 “我就在你身边好不好?”羊献容柔声说道。 司马颖摸了摸她的脸,仿佛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还是说道:“算了,你有孕在身,还是要早些歇息的。我……在这里看你一会儿……” “然后呢?你……要去哪里?”羊献容很敏锐地察觉到司马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 “为你摘日月星辰。”司马颖还是那个斯文儒雅的王爷,眼中全是心疼,“容儿,你知道么,就在这一刻,我竟然发现我是这么的在乎你……” 这情话说的,羊献容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才好了。想起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点点滴滴,似乎都没有这一刻危险,也没有这一刻蜜意浓情。 司马颖已经俯身过来,想要亲吻她的红唇。羊献容怔了一下,没有躲闪。只是,她也有些颤抖,毕竟这是一个成年的男子,是一个在策马夜奔不顾危险赶来金镛城为她说情话的男人,是一个没有在意她怀了别人孩子的太上皇后…… “什么人?!”忽然兰香从帷幔之中走了出来,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走得有些慢。她的声音可是不小,极具警戒性。翠喜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来,衣衫也都没有穿好。 羊献容只来得及往后仰,和司马颖分开一些距离。但司马颖怕她摔倒,还是拦住了她的腰身,但是将后背朝向了翠喜来的方向,生怕有什么飞过来对她不利。 “女郎!”翠喜的声音也不小,吓得羊献容又抖了一下,才说道:“没要喊啊!我没事的。” “啊?”翠喜守住了脚步,尽管是赤手空拳,也拉开了架势。兰香也顾不上许多,从一旁抄起了一个卷轴打算当做武器…… 司马颖笑了起来,转过头去,但还是在对羊献容说道:“你这两个婢女我倒是忽略了,她们现在都睡在你的寝殿里了么?我只是给外面的那几个人吹了些迷香而已,或许,我现在也给她们吹些迷香呢?” “哎,不要不要。”羊献容赶紧握住了司马颖的手,“这两人是我羊家的婢女,自是和旁人不同的。” “嗯,我是知道的。”司马颖拉着羊献容的手已经站起了身,看着翠喜和兰香,“本王特别来看看……你是怀孕了?” 昏暗的烛光中,司马颖看到了兰香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但很明显刚刚他是摸过羊献容的小腹部,那里是平坦的。当时他还想着或许不足月不显怀,现在看这兰香的肚子……兰香和羊献容长得很是相似,虽然当初没有特别注意,但是,这说明了什么? 第252章 苦离别心寄期待 兰香往后退了一步,翠喜拦在了她的身前,依然很是警觉。但羊献容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兰香怀孕了。” “什么?”司马颖看着羊献容的眼睛,又看着她的小腹部,想伸手,但忽然又很是胆怯。羊献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说道:“王爷再摸摸呗。” 这一次,司马颖还真是不敢摸,仿佛那里有一块炙热的红碳一般。但羊献容的手牵引着他,他再次按压住她的肚子时,果然是极为平坦,并且瘦得令人有些心疼。 “容儿……”司马颖的脸红了一些。 “你知道影子婢女吧?”羊献容看了看兰香,“她是老祖母为我安排的影子婢女,本应该藏起来不让世人看到的。但我懒得搞出这样的事情,就让兰香做了贴身婢女,只是少些外出,不让太多人看到她就好了。” “她的确与你有些相似。”司马颖这一次倒真是仔仔细细地看起了兰香,还对她说道:“你且抬起了头来,让本王仔细看看。” 兰香不肯,因为她只听命于羊献容。 司马颖只好看向了羊献容,羊献容这才轻声说道:“兰香,让王爷看看你吧。” “是。”这时兰香才抬起了头。 果然,容貌之中有很多相似之处。若是她再仔细装扮一下,就算是司马颖也要多看几眼才分清楚。他有些含糊,更有些结巴地问:“那……这个……孩子……” “这孩子是司马衷的,只是……兰香一直替我去的。”羊献容的声音极小。 “张度竟然没有发现?”司马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精明的张度,甚至都没有想司马衷会不会辨别出来。 “知道又如何?”羊献容笑了起来,“左右不过都是大晋皇后的名分罢了。”这话说的有些凄凉,和羊献容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极为不符。司马颖再也忍不住,又紧紧抱住了羊献容,哑着嗓子说道:“容儿,我会对你一辈子好的。” “……一辈子很长的……”羊献容叹息的声音越发的大了,“你我于这乱世,还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 “我不管,我知道我会做什么。”司马颖还执拗起来,“容儿,你等我。别管什么劳什子的太上皇后,我必然想让你重新做回皇后才行。” “为何还是皇后?”羊献容看着他,“我不想做皇后的。” “可许真人不是说你是凤命难违,这辈子都是做皇后的命呀?” “那又如何?”羊献容很是认真,“我只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哪怕是吃糠咽菜,也总比这天天担惊受怕要强太多了。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得么?我有多害怕,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我全都知道。”司马颖怕羊献容再哭起来,赶紧又揽她在怀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莫怕莫怕,容儿,我必定是要护你一生周全的。”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的。”羊献容的鼻音加重。 “一定!”司马颖也顾不得还有两名婢女在身旁,捧着羊献容的脸就亲了下去。 “啊?太上皇后娘娘,您睡了没有?似乎不太对劲啊?”慧珠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她走路有些摇晃,但还是一步步往这边走着。 司马颖只好又放开了羊献容,看着走过来的慧珠,问道:“你怎么就醒了呢?” “咦?怎么有个人?啊……”这一声还没有喊出来,翠喜就立刻捂住了慧珠的嘴,低声道:“莫要喊!这是王爷!” “呜呜呜。”慧珠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司马颖,才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喊出声了。翠喜一放开手,她赶紧跪了下来,“奴婢见过王爷。” “哎……”司马颖很是不悦了,“赵卓!” “在。”暗影之中居然又走出了一个人,武卫赵卓。他略微尴尬,低着头。 “不是让你搞定外面这几个么?”司马颖也顾不上和羊献容说什么了,又招了招手,屋里竟然又出现一个人,是另一个武卫杜戬。他也低着头,没说话。 羊献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问道:“我刚才就想问呢,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哎,算了。”司马颖也没理会两个武卫,只是对羊献容说道:“容儿,时间紧迫,我也不能久留在这里。反正,知道你很好就够了。答应我,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很快,我就会让你回洛阳皇宫的。到时候,我来接你。” “什么?”羊献容更是不解,眼中还有了紧张的意味。 “别怕,别多想。就算是乱世,我也要把它翻转过来。”司马颖抓住了羊献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白玉扳指套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信我。” “嗯。”羊献容知道此刻也不是细问的时候,不过,她也总算是安定了不少。有人在努力,有人在搅动着皇权万象。 司马颖拉开寝殿的门,芫嬷嬷和张良锄还在昏睡中,赵卓无声地指了指,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意思表示真的没办法了。 羊献容笑了起来,让翠喜将桌子上的小糕点包了起来,塞给了赵卓,也没有多说话。 司马颖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若不是手中的白玉扳指还存有司马颖的温热,怕这一切都是羊献容臆想出来的幻梦吧。 但是,她的确是有所期待的。 “慧珠,他们是下了迷香的,你为何能醒?”羊献容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会转过头问慧珠。 慧珠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最后从颈项处掏出了一根珠链,看起来不过是木头磨成的珠子串成的,之前羊献容也见过,以为是女孩子买来玩的。但现在她拿了出来,那必然就不是一般的物件。 果然,慧珠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项链,又一股子香气,能够清神明目。她总是戴着它,轻易是不会摘掉的。或许,就是这个散发出的气味抵消了迷药,让她即便是被迷晕过去,也能够快速清醒过来。 第253章 连绵春雨杀人夜 司马颖走后,羊献容的食欲忽然就好了起来,连着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一只鸡腿,眉头都舒展了不少。翠喜悄悄问道:“女郎,可是想开了什么?” “嗯。”羊献容点点头,“你也知道的,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担忧……很多人,就算是我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乱世之中,那些手中有权有兵的人可都在觊觎这个位置。” “所以,王爷是不是会……?”翠喜试探性地问道,“奴婢不懂那么多,但是看王爷赶路的神情以及和您最后说的那些话,想必他是有什么举动的。” “其实啊,我也是将赌注押在了他的身上……”羊献容又喝了小半碗莲子羹,然后递给了翠喜,翠喜苦着脸说道:“女郎,女婢已经胖了两圈了。这……奴婢又没怀孕,跟着您们这么吃吃喝喝的,真的不太好吧。” “那桂圆银耳羹还没给你喝呢,你等下把那个也喝掉。”羊献容可一点都不管,送到她宫里的吃食太多了,根本都吃不完。 翠喜垮了脸,扁着嘴还是把莲子羹喝完了,然后说什么也不再喝了。兰香笑着把桂圆银耳羹喝完,就安安静静坐在羊献容的身边,开始缝制婴孩的小衣。 羊献容摸了摸那衣料,又继续低声说了起来,“王爷早就对司马伦不满,也在暗中集结力量。但是,他不会反,而司马伦会。现在的情况怕也是他们预料中的,就是司马伦先反了,然后他带着人杀过来……只是啊,他的心也应该是不小的……” “您都知道……何必还要……”翠喜说的很是隐晦。 “那怎么办呢?”羊献容也叹了口气,想起了司马颖那张削瘦的脸,心里又疼了起来。她很矛盾,左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下去。但若是凭借本心来说,司马颖要比司马衷好上千倍万倍,若是当初嫁给的是司马颖……但一切都只是假设,并不是真的。 “啊!”张良锄一路小跑尖叫着进了广莫宫,跪在羊献容的眼前说道:“太上皇后娘娘啊,这金镛城必然是有鬼的。” “这又怎么了?”翠喜拦在了羊献容和兰香的身前,兰香快步走去了寝殿。就算是张良锄知道影子婢女的事情,也不适宜让他多见到兰香的孕肚。 羊献容穿了件宽大的衣衫,悄悄在腹部垫了一个薄垫子,看起来也挺像是怀孕的模样。幸好她已经吃喝完毕,正捧着热茶暖手。 “太上皇后娘娘,奴才昨夜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都醒不过来。难道不是鬼迷住了么?”张良锄满脸的惊慌,“刚刚袁蹇硕的禁军发现在广莫宫的外墙边死了一个宫女啊……死得很是可怕的,满地都是血……昨天后半夜那场雨把这些血冲了满地……太可怕了。” “死的是谁?”羊献容有些心惊。 昨夜司马颖带着人走了之后,很快就下起了雨,雨势还很大,听得令人心生惦念。羊献容不知道司马颖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出去,这金镛城是张衡把守的,袁蹇硕又在到处巡逻,看管得其实很严密的。 “看起来像是一个做杂役粗活的宫女。”张良锄比划起来,“奴才刚刚去看了一眼,血流得特别多。” “还有什么其他的么?”羊献容还是有些担心,难道是司马颖为了进来,杀了路过的宫女?但依照他的性格,只会用些迷药。因为他怕闹出了性命之事,羊献容会不高兴的。 “是在那幅画的下面……”张良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出现了害怕的神情。 “什么画?”羊献容略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之前在广莫宫宫墙上有一幅极为怪异的画,但很快没有了,这些时日又忙了很多事情,就渐渐被遗忘了。现在被张良锄一提醒,她也觉得难道是巧合么?“张衡怎么说?” “还不知道……奴才就先给您报信来了。”张良锄苦着脸,“张衡将广莫宫的大门给封上了,说是暂时不能进出的。” “嗯,无事的。”反正羊献容也不想出去看,孙英她们还需要些时日才回来,她必须保持安静才好。 但第二日清早,依然是下了一夜的春雨,忽听得宫墙外有一声尖叫,随后又是凌乱的脚步声……站在宫门口里侧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赶紧向张良锄汇报。 张良锄正在和芫嬷嬷说起自己那日怎么都睡不醒的事情,芫嬷嬷也说自己睡不醒,并且第二日是被慧珠摇醒的,头晕脑胀了一整天,很是难受。 “金镛城必然是有鬼,还是恶鬼。”张良锄悄声说道,“我可是听说当年这里就是冷宫,可是有不少嫔妃被送过来,也有不少宫人来……但是很快就死了……” “别吓我。”芫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真的真的,听说贾南风当年可是送了不少人过来,然后不就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张良锄还挺喜欢听这些八卦,并且传播起来的。 宫人急急忙忙进来说宫墙外的尖叫声的时候,张良锄和芫嬷嬷的脸色又变了变,张良锄鼓足了勇气,悄悄打开了广莫宫的大门,探了头出去。刚好袁蹇硕站在宫门口,转身看他:“别开门看,又死人了!” “啊?发生了什么啊?”张良锄吓得差点摔倒,“我们可昨日关了大门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也没有任何人进入和外出,老老实实地待在广莫宫的。” “嗯,我知道。昨天是我站在这里值守的。”袁蹇硕的脸色很差,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那群围成圈的人,从他们的脚下能够看到有血水流出……按照这个距离,他怎么可能看不到有人死了呢? 就算是在黑夜之中,视线不佳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异动的,不可能不发现啊? 袁蹇硕极力回忆着自己昨夜到今晨都做了什么,他就站在广莫宫门口,只是清晨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就有人看到了死人。 难道说,凶案就在那一刻发生的? “怎么看着像是昨天那个位置啊?”张良锄眯着眼睛看过去,心里又是怕怕的。 第254章 接二连三无舌女 广莫宫宫墙并不高,那些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够传进来的。站在庭院里的慧珠皱着眉头正听着外面的声音,神情很是凝重。 翠喜走过去想说些什么,但慧珠示意她先莫要说话,两个人一起静静地听墙根。之后,芫嬷嬷也加入进来,但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内容。 秦太医带着几名医士过来,临时充当仵作的角色。他们在原地就翻检了尸身,有人认得这也是一名做杂役粗活的宫女,但按照现在金镛城的规矩,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和昨日那宫女是一样的,被锐器刺穿了喉咙,所以才会流了这么多的血。”秦太医俯身看了一眼,让一名医士帮忙把尸身扶着坐了起来,看得张衡毛骨悚然,都不由得退后了半步。 这女子应该有三四十岁,样貌说不上好看,但也不会特别难看。她的双手有皲裂,应该是一直做着极为沉重的体力活,所以臂膀摸上去还有些力气。体温微凉,死亡时间不超过一炷香。 “这人……昨日那名宫女有排查出来是哪里的么?”秦太医问道。 张衡看了看自己的副手,那几个人都在摇头。“大人,昨日事情实在太多了,太上皇要我们几个搬着木头走来走去,真的没时间去查这个事情……” “这是命案!”张衡不乐意了,“快去查!” “是!”那个副手带了几个人赶紧走了。 秦太医又探了探尸身喉咙伤口的位置,忽然“咦”了一声,扯下了尸身衣裙的下摆裹在了手上,然后用力捏开了她的嘴…… 这动作又把张衡恶心到了,赶紧退后了半步。 “哎……”这女子竟然在张嘴的同时还发出了声音,吓得围在周边的武卫齐齐后退,面色煞白。 秦太医可别搭理他们,让身边的一名医士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向她的口中照过去。 “竟然是被割掉了舌头?”秦太医这一次倒是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也顾不得许多,手指裹着布条伸了进去左右搅和了一下。 张衡直接吐了出来,倒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早上还真的吃了不少。 “不对。”秦太医将整个手都伸了进去。 这下好了,一旁的武卫全都吐了出来,就连那几名医士都还是恶心起来了。但秦太医还在继续摸着,然后才将手推了出来,将裹手指的布条展开,仔细看了起来。 张衡本来已经吐得差不多了,但看到秦太医竟然用鼻子闻起了布条,就又忍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秦太医抬头看了看他们,将这布条展现给他们看,“口中没有血,怕这舌头是早就割下来的。可以去查查,金镛城里谁是没有舌头的?” “呃……”一群人继续吐了起来。 秦太医摇了摇头站起身,“昨日那尸身也是要看看的,若也是没舌头的,可就真的有趣了。” 张衡抹了抹嘴角凑过来,“放在城门下的杂物间里,要不辛苦您去看看?” “可以的。”秦太医一脸正气,还真是令人钦佩。张衡想着自己怎么也是守护金镛城最大的统领,还是要展现出英武之气。但他一低头,看到那女尸倒下去的瞬间竟然喉头竟然又发出了声响,吓得他都开始尖叫了。 “张统领莫怕。”秦太医很是淡定,双手在女尸的身上擦了擦,才说道:“因这女子没有舌头,所以腹中的气血都会直接从喉咙中吐出来,现在只是吐气,稍后就是肚子中吃下去的东西……千万不要让她倒下,一定保持直立的姿态搬动她,因为之后我要再看看她吃过什么的……” “呃……”吐的人更多了。 袁蹇硕完全没有上前去,也没想着帮忙。他推了推张良锄,让他回广莫宫并且继续关上宫门不要外出。现在这种事情也真是棘手,不知道怎么查下去了。 羊献容听慧珠他们说完听墙根的事情后,一时间也不得要领。她心里也很是别扭,在这座金镛城中,总像是有种诡异的气氛在蔓延。这么多人一下子住进来,或许打乱了这里的某种平衡。在短暂的平静之后,那些奇怪的事情又开始抬头了么? 但这又是什么? 等到第三日清晨,一名武卫的尖叫声又将广莫宫的众人惊醒,甚至连开阳宫的张度都听到了异常,急急地跑了过来。 还在之前的位置,又躺倒了一名宫女,依然是满地的鲜血,红艳艳地慢慢侵入了青石板的缝隙中。前日和昨日的缠绵春雨终于停了下来,但那血水就变得更加粘稠,在渐渐亮起的天色中显得愈发可怖。 广莫宫外的巡逻是半个时辰一次,袁蹇硕带着人从这里走过去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之后就是这名武卫想折返回去上个茅厕,匆匆之间想着从这里抄个近道。虽然他也知道这里连着发生了两次命案,但秦太医带着医士已经在白日里清扫干净了,他觉得天色也即将要亮起来,应该也没有那些鬼魅的东西作祟,就快快跑了过来。 但真是想不到,这里就出现了女尸,和昨日前日的形态一模一样。他不想尖叫,都忍不住尖叫起来。 动静实在太大了,羊献容也忍不住出来看。 袁蹇硕一脸黑的拦住了她,极为不悦地说道:“太上皇后娘娘,您这身子不适宜看这个的。” 想想也对,有孕之人不能看血腥。 羊献容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翠喜把薄垫子系得很结实,一时半会也不会掉下来。“远远地看一眼,可以么?” “不要。”袁蹇硕还挺坚持的,“秦太医马上就会过来了,您要是想知道的详细一些,不妨一会儿找他问问就好了。卑职昨日还看到他对两具尸身都切开了心口……” 羊献容也忍不住咧咧嘴,这秦太医自从到了金镛城后倒是自由自在了许多,除了种药圃之外,还搞起了各样的药材勾兑配比,现在又开始开膛破肚呢? “那本宫就站在这里听着,可以?”羊献容也是不肯退步的,看热闹站第一排,更何况这是广莫宫的外面接二连三的出事情,她的心里也是不安的。 第25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太医验尸报告出来了,结合张衡的调查结果显示:三名宫女都是喉部被插入利器后流血过多身亡,三个人都没有舌头,是陈年旧伤;三个人都是金镛城做粗活的宫女,年纪三十五岁左右,并且是同时进宫,而后又都被贾南风赶到了金镛城。 张衡还特别说了一句:“这三名杂役宫女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广莫宫外的,不合规矩。”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羊献容站在事发地点,尸体早已经搬走了,地上的血迹也清洗的干干净净。但是,这里连着三天发生了同样的血案,难道真的有鬼么? 但这世间真的是有鬼么? 羊献容不说话,跟着她的那些婢女们也都不说话。 绿竹还悄悄站在了羊献容的身侧,替她挡住了略微热起来的阳光。“太上皇后娘娘,孕期晒太阳,孩子的脸上会长斑的。” 羊献容点点头,但依然站在这里。 张良锄轻声问道:“要不,奴才给您搬个凳子?” “不用。”羊献容摇头。 “今晚烧点纸钱,让她们好上路?”慧珠问道。 “不必了,金镛城最好将火烛都禁掉,若是发生了火灾就不好了。”羊献容其实还是很忌讳火的,更何况在这个地方,如果真的有一场大火,那出事的恐怕就不是宫女,而是帝后了。 想到此,她又立刻说道:“去查一下之前住在金镛城的所有人,年龄籍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来的金镛城。” “是。”张衡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然后就吩咐下去了。直到自己走回金镛城城门口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羊献容的话? 此时的羊献容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去了开阳宫,不是找司马衷,而是张度,她需要再求证一些事情。 司马衷还在睡觉,张度正在收拾散落到各处的投壶,箭镞以及木块棋子等物。 “张总管为何要自己收拾?”羊献容进来的时候没有人任何人通禀。 张度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才先行礼道:“太上皇后娘娘。” “嗯。”羊献容在翠喜的搀扶下,显得还真是有孕在身的金贵感。她挑拣了一处不太乱的地方坐了下来,皱着眉又问道:“这太上皇在做什么?怎么搞得这么乱?” “昨天晚上太上皇发脾气了……”张度低着头,“他想起了大皇子……” 大皇子司马遹自幼聪慧,颇有先祖司马懿的风范,被册立为太子。但他不是贾南风的亲生子,深恐若是他上位后会有另外一番血雨腥风。毕竟,这司马遹可不是傻子。所以,贾南风先一步杀掉了其母妃谢夫人,之后又毒死了司马遹……当然,这也就是司马伦忽然宫变杀了贾南风的理由。 但司马伦当时是不是也想等着贾南风杀掉皇太子,让司马衷失去一个正常的皇位继承人之后,才动手的呢? 司马衷对于自己的儿子很是依赖,他有时候不明白这是儿子,会觉得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肯相信儿子死了。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羊献容发现司马衷也并非是全傻的状态,一般会保持十几岁的少年心性,但遇到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情时,还是会有些算计的。就像是之前他知道孙婉儿过来找羊献容的时候,就一直站在广莫宫的正殿旁侧听着,然后冲进去帮了羊献容。 所以,他不傻。 他知道失去了司马遹后,自己没有了依靠。他被赶下了皇位,他失去了他父亲司马炎留给他的江山,他心里也是不甘的。 但是,能怎么办呢? 司马衷发了一大通脾气之后,又喝了些酒才去睡了。按照张度的经验,这很有可能会睡上一整天,所以他就自己慢慢收拾,也在收拾自己的心情。他也很憋屈,替这个傻子难过。 “皇上可否还有别的孩子?我指的是除了皇家名册上的子嗣外,可还有别的?那些怀了,没有生下来,或者生下来就死了,或者生下来活了一段时间的……”羊献容的意思很明显,这种宫闱之中,必然还是有很多秘密的。 “太上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问?”张度还是不想正面回答,“您放心,您这个孩子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哎,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轻叹了一声,“连着三名宫女被杀,都是在那幅奇怪的画下面。那幅画很明显是什么人生了孩子,又被旁人指责……是不是有人生过孩子?” 张度定定地看着羊献容,眼中有了闪躲的意思。 “那我继续说,这死了的三名宫女都是没有舌头的。这意味着什么?就是怕她们说出什么事情,所以才被割去了舌头。这种事情又是谁干的?”羊献容看着张度,“张总管,这事情您是不是知道一二呢?” “是。”张度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才继续说道:“这事情本不想说的,特别是您……身怀有孕……不太好知道这些的。” “说吧。”羊献容摸了摸假肚子,嘿嘿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您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大约是八年前,白粉蝶白妃有孕在身。 皇后贾南风带着人在产房门外守着,说是早都过了预产期,为何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她很是不放心,同为皇上的女人,她要对白妃的安危和皇嗣大业负责。 白妃难产,疼了五天五夜才生下一个……怪胎。 一个紫衣胎包。 稳婆和主事嬷嬷全都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守在门口的贾南风听到这些人的惊呼声,急急地冲了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喝了一声:“这是妖怪啊!” 她身边有会武功的婢女抽出了长剑直接插向了紫衣胎包。 这胎包就像是一个大球,被插破之后扁了下来,也流出了不少血水,看着更加诡异。 本已浑身无力的白妃想看一眼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却不料看到的是这一幕,一口气没到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第256章 进出洛阳寻人忙 这紫衣胎包后来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白妃也因生了个妖怪而被赶到了金镛城。她的妹妹兰妃也因此受到了牵连,一同来了这里。又没过多久,白妃就死了,只有疯了的兰妃在金镛城的镰仓之中苟活。 “紫衣胎包……其实也并非鬼怪吧?民间有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剖开紫衣,里面的孩子能活的。”羊献容皱着眉头,“那些稳婆和主事嬷嬷难道不知道么?” “老奴知道这个事情后赶了过去,那些稳婆和主事嬷嬷都已经走了,也没有问到什么。”张度的头更低了一些,“那时候贾南风也怀了孩子,稳婆都是她找来的,即便老奴想去问些什么,她们也不会说的。后来说是这些人等着贾南风生产后,也都放出宫去各自生活了。” “太上皇后娘娘。”张衡轻轻拍门,“卑职查到一些事情。” “哦,进来吧。”羊献容又挺了挺肚子,张度赶紧站到了她的身侧。 张衡也没敢抬头看羊献容,只是说道:“卑职查到这三名死了的宫女是七年前来的金镛城,据说冬日里在贾南风的寝殿不小心点燃了帷幔引发了小火灾,所以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当时就已经割掉了舌头?”羊献容问道。 “这个不知道……但是,据和她们在一起的老宫女说,没有听到过她们说话,吃饭也都不在一处,应该是来之前就没有了舌头。” “果然。”羊献容“哼”了一声,“这明显是她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生怕她们说出去,才割去了舌头。现在,更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丢了性命呢。” “……发生了什么?”张衡紧张起来,“什么事情?” “或许,再去洛阳皇宫里问问呢?”羊献容想了想,“如今的皇上应该还没来得及动后宫的人吧?可以悄悄去查查这三名宫女在伺候贾南风的时候住在哪里,之前还伺候过什么人之类的。” “这……有些难。”张衡扁了嘴,“那边的人我不熟。” “让贺久年去吧。”羊献容提议道,“他总在金镛城里待着也是不对的,毕竟……是吧,你懂的。” 张衡又咧了嘴,他自然都懂。 贺久年的动作倒是真的挺快的,不出两日就回来了,并且带回来的消息是:这三名宫女都是之前伺候过白妃的,后来白妃被送来了金镛城,她们就被安排在贾南风的后宫之中做粗活。 不过,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宫女,因为当时小火灾并不在现场,所以也没有被送过来。那名宫女叫做青莲,应该还活着,并且在洛阳皇宫的浣衣局做杂役很多年了。 “你可见到了这个青莲?”羊献容心中一动。 “哦,这倒是没有。”贺久年挠了挠头,“卑职对皇宫的守卫说是替太上皇后娘娘拿些保胎的药物,这才进去的。也是在内务所管事太监那里找到了一本宫内人员的花名册,寻的是七八年前的册子……” “嗯,这倒是对的。”羊献容点点头,“贺武卫当真是聪明。” “嘿嘿嘿,多谢太上皇后娘娘夸奖。”贺久年还挺高兴的,“宫里还是那个样子,天元宫还空着,没人住呢。” “他没有立皇后么?”羊献容也很好奇这一点,毕竟司马伦的女人极其多,听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快住不下了。 “还没有。嘿嘿嘿,他的女人一个个都打破头为了争一个名分,据说有的已经相互撕扯起来了。所以,他也没有让这些女人搬到皇宫中居住,说是等到他把大局先安排好了,再处理这些后宫的问题。”贺久年笑得又开心了一些,“那个孙美人回去之后虽然被封赏了一百两金子,但听说是花了一千两金治病的。现在每日里胡言乱语,很有可能疯了。” “那才不会疯呢。”翠喜都忍不住开了口,“八成是装疯卖傻,怕自己现在身体有恙,在这群女人中讨不到好处,倒不如示弱退后,让司马伦觉得亏欠了她,又加上孙秀的靠山,或许还能讨到一个更大的妃位呢。” “对哦,有道理。”站在一旁的慧珠也立刻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也未必,她有个姐姐叫什么孙苏儿,可也是皇上的美人,听说也挺受宠的。好像还怀孕了呢。”贺久年还真是挺八卦的,和她们几个说了起来。 羊献容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对贺久年说道:“你赶紧回洛阳皇宫去看看那个叫青莲的宫女,这事情有问题。” “啊?”贺久年没反应过来。 “如果当年她们一共是四个人,没来由只死这三个人。或者应该这样说,这三个是在金镛城死的,那个青莲怕也是性命不保的,因为她必然也是知道什么,凶徒会对她杀人灭口的。” “啊?”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相信我。”羊献容攥了攥拳头,“这事情必然是有古怪的。” 贺久年也不问了,转身就又回了洛阳皇宫。看到他去而复返,守城的人还客气地问道:“这是落了什么?” 贺久年叹了口气说道:“那个……这不是没去见皇上请安,被我娘亲骂了。” 守城的是司马伦的亲随武卫,自然是知道贺久年的身份,嘿嘿笑着放了他进了皇宫。贺久年没有半分停留,急急地赶去了浣衣局,抓住一个老宫女问青莲在哪里? 老宫女也被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浣衣局宫女住的简陋的房屋,“青莲一直住在那里的。” “今日你可曾见到过她?” “这倒是不曾。”此时刚吃过早饭,浣衣局的宫人们正准备开始洗衣服,看起来也挺乱的。浣衣局的主事看到了贺久年这身武卫的衣服打扮,虽然不认识脸,但也知道这人必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所以走过来问道:“您有什么事情?” “我找青莲。”贺久年看了看那边的房屋,“她住哪里?” “哦,左手第一间。她平时的鼾声太大了,就让她自己住了。这女人啊,也是可怜的……”主事带路,贺久年跟着她到了门口。 门上也没有锁,一推就开。 房间很小,甚至有很多杂物。 青莲躺在血泊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主事尖叫起来,转身就跑。 贺久年则立刻进了屋,蹲在她的身边喊道:“青莲!” 青莲的确不是年轻女子,喉咙处正在汩汩冒血,流了满地都是。她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随即又转向敞开的窗户,然后头一歪,断了最后一口气。 春日,大风起。 第257章 多出了一个傻子 金镛城不大,广莫宫更小,羊献怜常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不声不响。 许真人让许鹤年给送来了不少药材,也留下了一个方子,说是按照这个可以喝上半年。半年后,他会回洛阳找她,重新换药方。许鹤年也没有久留,他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具体是什么,羊献容也不好过问。 现在,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五妹妹,毕竟首要的事情是要应对的是“有孕在身”。本来羊献康还提议让孙娥过来住几天。但一想到这人也是孙秀的孙女,羊献容心里也是别扭的。 照看羊献怜日常起居的事情,是羊家带过来的嬷嬷以及两名宫女。孙英她们来了之后,得到的照顾就多了些。另外,想着大家都在广莫宫里住,若是她有事情,总还是都看得到的。 但就是因为这样想,还是出了事。 在第三名宫女死在广莫宫墙外那日后,羊献怜常常在午睡的时候不见了踪影,晚饭之前又出现在寝宫之中。问她去了哪里,她也不说话。 起初,母亲孙英也没有特别在意,想着这个小女儿不言不语不认识人,在金镛城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一日晚饭时分,羊献怜还是没有回来。 羊献容偏生还在司马衷那边用膳,并没有在广莫宫。 孙英觉得有些不对,就出门寻找。可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人影,心里焦虑极了。 羊献容回来的时候,妙应师姑正在站在广莫宫门口张望。 “这是怎么了?”羊献容问道,带着一小队人的袁蹇硕也刚好巡逻至此。 “怜儿从下午就不见了,你母亲带着几名宫女正在找,我和七嬷嬷已经把广莫宫找了好几遍了。”妙应师姑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都找不到,按道理说,这里也不大啊。” “什么?”羊献容有一点点心惊,母亲孙英和妙应师姑和七嬷嬷前日从洛阳回来后,经常在屋里嘀嘀咕咕什么事情,就连羊献容这边也没有太多的过问。并且今日一早她去司马衷那边的时候,这三个人还商量着明日要再出门一趟,是去襄阳看看羊献永,以及替羊玄之联络旧部。 她们认为羊献容这边暂时还能够稳得住,但羊献永那边目前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大晋内乱,外部的纷扰已经多了起来。那些胡人、匈奴人等早就在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觊觎大晋的皇权国土。 孙英说羊玄之已经联络了部分羊家之前的旧属下,万一外部侵扰,他们也会有些应对之策。 但对于此,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理会。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司马皇权又不在自己的手中,一切都懒得管。但羊玄之却认为自己是羊祜将军的后人,有责任守护大晋的国土。 现在,羊献怜不见了,是大事情。 袁蹇硕赶紧去找了张衡,让他带着人在金镛城里查找。总算是人多,很快在镰仓外的金镛城内杂役宫女们的居住地找到了羊献怜。 她没有受伤,一切正常。 重点是,她拉着一个与她年纪和身量相仿的男孩“咯咯咯”地一直笑着。 张衡知道这个羊献怜的问题,也没敢有什么举动,只是快速去了广莫宫报告给羊献容。羊献容只好挺着“肚子”,在翠喜的搀扶下,赶紧来了镰仓外。孙英她们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羊献怜一直没有松开手,这个男孩的相貌看起来倒是很清秀,但很明显智力不正常。因为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羊献怜拉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言不语。 有这么多人来了,杂役宫女们跪了一片。 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跪在这个男孩的身边,低着头。 张衡说道:“连翘,之前贾南风宫中的笼火婢女,后来贾南风被赶到金镛城且赐死之后,她宫里不少人也都死了。这个连翘一直是杂役婢女,就留了下来在这里做事。这个孩子是她哥哥的孩子。据说是她哥哥意外死了,嫂子生下这个孩子也死了,所以也是没办法就偷偷带在身边养着。偏生,这孩子还是个傻的,不言不语……所以来金镛城后也就这么带着的……” 羊献容忍不住扁了扁嘴,这人世间的悲苦之事,只有想不到的。 “太上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连翘看到羊献容带着这么多人走过来,就已经很是害怕,还抱住了这个男孩。这个孩子也很怪异,被这样紧紧地抱住也没有吭一声,还是看着羊献怜不说话。 场面很是诡异,羊献容都愣了愣,朝着羊献怜伸出了手,柔声道:“怜儿,我们回去吃饭吧。今日母亲煮了红枣莲子羹,很甜的。” 羊献怜依然拉着那个男孩的手,没有动。 “这孩子叫什么?”羊献容问道。 “小黑炭。”连翘答道。 “……”羊献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白净的一个小男孩长得也算是不错的,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咳,小黑炭……” 这男孩也依然没有看她,还是看着羊献怜。 连翘已经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这孩子也是命苦,我嫂子生下他之后大出血死的,当时的稳婆觉得他很是不吉利,想丢进火堆里烧死。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从火堆里把他勾了出来,发现只是身上的破布烧了一些,但这孩子没有问题……那时候,他还是浑身血污……” 连翘哭起来了,很是凄惨。 “这又不是他的错,为何要烧死他?”羊献容叹息了一声,“他反而是可怜的,刚刚出生就失去了父母。” “太上皇后娘娘垂怜!”连翘哭得声音大了起来,“奴婢看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就悄悄养了起来。谁知道,在他两岁那年发烧烧坏了脑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竟然又是一个傻的。 羊献容的嘴角都悄悄抽搐了一下,这五妹妹也是神奇了,这样一个被藏起来的孩子竟然能够被她找到,还拉着手不放开。这男孩也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任由她这样拉着。大约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就是“缘分”两个字了。 第258章 事事皆因有出处 几乎是连哄带骗的方式才把羊献怜带回了广莫宫,羊献容很是不悦,让人将她锁在了房间里不能出门,一日三餐也有专门的人来送。但那个小黑炭竟然自己站在广莫宫的宫墙外,定定地看着高墙发呆了一整夜。 站在门口的袁蹇硕想去驱赶他,但赶了两次之后发现他又会悄悄地回来,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每一次都站在原来的位置,搞得袁蹇硕很是头疼。 羊献容看着这个孩子有些倔强的小身板,一时间也起了恻隐之心,就让他进了广莫宫和羊献怜一起吃了早饭。 看着两个孩子坐在饭桌前吃得很是认真,羊献怜还多吃了半碗饭。孙英坐在旁边看了看,轻声问羊献容:“这孩子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足以见得连翘对待他也是好的。” “嗯。”羊献容暗暗点头,其实看连翘那个样子也并不像是个粗使婢女,或许之前在伺候贾南风的时候,也算是个贴身的吧。只是……又如何呢? “要不要查查这个连翘?”绿竹的声音更小了一些,“但要回洛阳皇宫的。” “嗯,去吧。顺便把那个青莲的事情看一看。”羊献容也放下了手中的碗,“莫要说什么,就说我落了一卷书简让你去拿好了。倒是看看司马伦会怎么说后宫死了人的事情,呵呵,他应该很忌讳这种事情吧。” “那……白妃的事情还查么?”绿竹又问了一句,“奴婢倒是听说过一件事情,是关于白妃死的事情。” 既然说到了这样的事情,羊献容就带着绿竹出了羊献怜的房间,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坐了下来。妙应师姑正等着孙英一同出发去襄阳,她们把七嬷嬷留了下来照看羊献容,也算多一个帮手。 羊献容知道母亲孙英不放心大哥羊献永,想着她们驾着羊家的黑马车也算是安全的,至少还没有起战事。 “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我们就回来,必然也是要在你生产前赶回来的。”孙英摸了摸羊献容的“肚子”,“我也叮嘱你二哥常来看看你,万一有事情……就跑吧。” 面对母亲的这个提议,羊献容不禁笑了出来。“到时候再说吧,至少现在还可以的。或许,也是有转机的。”因为她想起了司马颖,和司马颖说的话。她或许是可以期待司马颖的诺言成真,有朝一日,是司马颖迎她回洛阳皇宫。 等送走了孙英和妙应师姑,张衡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万一司马伦问起来金镛城的情况,羊献容的母亲一直跟着一起住,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现在这样,还是好的,大家都舒心了许多。 绿竹这才跟着羊献容回了广莫宫的小书房,悄悄说起了白妃和她妹妹兰妃的事情。 “奴婢见过这姐妹两个,长得很是相似,有人传说是双生子。太上皇也曾经她们的关系很不错,至少奴婢记得那个白妃很会揣度皇上的心意,常常令皇上很开心。后来,听说白妃死的时候是和兰妃一起吃饭,当然,那个时候她们两个都已经被赶到了金镛城。” “她们在金镛城还可以一起吃饭?”羊献容愣了一下,因为她现在看到的金镛城都已经住满了,司马衷带过来的美人们虽然是分别住在几个宫里,但都是自己吃饭,从来不和其他人一起。 “两人是姐妹,关系自然是要比一般嫔妃美人们的好一些。”绿竹的声音又压低了许多,“但奇怪的是……这也是听这边的一个绣衣使者说的,她们那一日是吃了同一锅里盛出来的饭,但是白妃吃完连门都没出去,就倒在地上死了,应该是中毒了。但是兰妃一点事情都没有,还吃的特别多。” “中毒?” “对,砒霜之毒。” “哪里来的?” “根据后来兰妃说的,她这个姐姐白妃要就准备了这个毒药,说是害怕贾南风不容她生下孩子,就想着在贾南风的饮食里下毒,毒死她。” 说起来都是往事了,但依然仿佛是就在眼前发生的一样。羊献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那些惨烈的宫斗,心里更加厌恶皇朝的事情。 “但是,她也是没想到孩子刚生下来就被贾南风抱走烧死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子。所以她就想着还是自己死了就踏实了。”绿竹叹了口气,“听说那一日她的精神状况很好,还和兰妃有说有笑,谈到了在这里终老的事情。然后,站起来就毒发身亡了。兰妃看到这个景象,立时疯了。” “那不对啊。”羊献容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道:“兰妃是什么时候疯的?” “说是看到白妃死以后疯的。” “那她还说出了白妃之前准备过砒霜的事情?” “这个?”绿竹也发现时间对不上,“要不,奴婢把那么绣衣使者想办法叫过来,您再问问?” “她在哪里?” “镰仓做杂役。” “怎么会做这个?”羊献容又愣住了,在她的心目中绣衣使者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至少已经混成了小富即安,竟然还有人在做杂役,她没想到。 “其实,真的是做什么的都有。只要自己舒服自在,就挺好的。”绿竹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道理,也是令羊献容没想到的。这些时日,她所经历的,见到的和听到的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早都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毕竟,乱世,篡位以及蠢蠢欲动的各股势力的每一次动作,都令人耳目一新。 “或许,我也可以去镰仓看看,也看看那个兰妃。”羊献容站起了身,“这已经死了四个宫女,再加上那副诡异的画,金镛城里就算是没有人敢明着说,但暗地里必然是在传这个事情。现在,我和太上皇都住在这里,也难免会有其他的流言传出去,还是要先把这个杀人的凶徒找出来,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才是要紧的。” “但镰仓那个地方阴暗潮湿,兰妃又疯了……不合适的。”绿竹拦住她,“万一有什么危险,奴婢是吃罪不起的……” 第259章 隐藏在镰仓的人 最终,羊献容没有去镰仓,而是镰仓的那名绣衣使者来了广莫宫,以给羊献容制作一个泡脚桶为由,低头矮身进来。羊献容恰好走到了后院遇到了,就闲聊几句。 这名绣衣使者竟然是个极老的周姓嬷嬷,六十开外的年纪,但身体相当硬朗,看着羊献容的肚子还说道:“这孩子必定是个健康的,看着太上皇后的面相,也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女人。” 羊献容很是高兴,还赏了她一锭银子。 “老奴也是会看些孕肚的,太上皇后娘娘可否让老奴摸一摸手呢?”周嬷嬷很是恭敬,羊献容也点头同意了,于是她们一起去了小书房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张衡的侍卫为广莫宫整理杂草,也是挺乱的。有人抬头看到了这一幕,悄悄去告诉了张衡。张衡撇了撇嘴,想着怀了孕的女人也是麻烦,必然也是想知道胎儿的性别吧。他摆了摆手,让侍卫不必管那么多,继续整理杂草就好了。 周嬷嬷跪在羊献容的小书房里,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奴看着太上皇后这模样倒像是生儿子的面相,不过,这肚子似乎是扁平了一些……” 羊献容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 翠喜想瞪眼睛,但羊献容拉了她一把,继续笑着问道:“请问周嬷嬷,应该是如何的呢?” “肚子这里再尖一点,就更像了。”周嬷嬷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绿竹都咳嗽起来了,极低的声音和羊献容说道:“奴婢什么都没说过。” “无妨事的,既然是绣衣使者,自然都是自己人。虽说这事情应该是秘密,但周嬷嬷想必也并非普通人,人常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周嬷嬷竟然在镰仓这样的地方住了许久,想必也是有什么人要注意的吧?” 羊献容也没有绕弯子,很是直接问了出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全是真诚。周嬷嬷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叹息道:“有关皇嗣之事,老奴还是想查清楚的。” “什么意思?”羊献容略略皱眉,但想到这必然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老奴怀疑在镰仓的妃嫔之中还是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当年贾南风害过不少有孕在身的女子……”周嬷嬷也瞟了一眼羊献容的肚子,“太上皇后娘娘是有影子婢女吧?” “嗯。”羊献容招了招手,让兰香走了出来。“看看她的肚子吧,是男是女?” “太上皇后娘娘。”周嬷嬷忽然行了大礼,三跪九拜极为正式。她应该是受过极严格的礼仪教化,动作极为优雅,看得众人都在暗自赞叹。 羊献容见此情形,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做完全套动作之后才问道:“所以,你这是认可了我?” “老奴极为尊敬太上皇后娘娘,之前听说您接管了绣衣使者,还有些不信任的。但现在您如此信任老奴,将这样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老奴,老奴必然要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行了,你们又不是外人,但凡对太上皇好的人,自然也都是我的人了。”羊献容摆摆手,“说吧,什么都可以的。” “那先说镰仓的事情吧。”翠喜已经帮周嬷嬷拿来了凳子,让她坐了下来。这人上了年纪,身体还是差了些。“镰仓现在住的人很复杂,有之前被贾南风丢到这里的妃嫔,也有被太上皇不喜欢赶过来的。但是在去年,贾南风的那些婢女也有被丢进来的……所以,这里面的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秘密也就会有很多。老奴在这些人的传闻中,听说了一件往事,是关于当今太上皇的子嗣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司马衷的皇嗣中只有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儿子本来是被给予厚望,甚至当年司马炎为了这个孙子才愿意将皇位给了这个傻子。但是,贾南风毒死了他,令司马衷没有皇子继承皇位,也就演变成目前这种状况。 但被废掉的嫔妃之中一直在流传,当年白妃生下的那个孩子没有死,虽说是紫衣胎包,但那正是真龙天子的象征,是受到神仙保佑的孩子。所以,很多人也都在说若是能够让那个孩子继承皇位,必然就不会出现乱世。 可那个孩子明明是被贾南风烧死了,白妃也莫名其妙地被毒死了。可是,妃嫔之中还流传着这样的预言,就变得很奇怪了。特别是当司马衷成了太上皇,来了金镛城居住后,这个流言被提及的频率越发多。 然后,广莫宫墙外出现了那幅画以及陆续死了三名杂役宫女后,镰仓里的人变得更加惶恐,早已经疯了的兰妃更是每日里神神叨叨地说着姐姐的孩子没有死,他是真龙天子,是要继承皇位的。 这种事情被念及多了,自然还是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周嬷嬷本来就因这流言寻找着答案,现在就更想知道这诡异的画和命案的事情了。 “还有一个宫女死了,她叫做青莲,死在洛阳皇宫。前几日才知道的。”羊献容说道,“我想知道的事情是金镛城有什么人都够随意出入?” “为何这样问?”周嬷嬷皱着眉头,“青莲居然也死了。那么……当年白妃生孩子的情形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能够杀死青莲的人,和杀死另外三名宫女的是同一个人,因为手法是一样的。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灭口,应该是她们知道了什么事情,否则都已经被割去了舌头,还要被刺穿喉咙,也真是过于恶毒了。”羊献容拿出了一幅小画,这是她暗暗描摹的那幅在广莫宫墙外的画,“周嬷嬷可否能够看出什么端倪呢?” 周嬷嬷接过了这幅小画,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说道:“这画的就是当年白妃生产时的样子,那个女子就是白妃,她最喜欢点翠金钗,不是凤钗,而是一朵红色的山茶花……太上皇后娘娘……这是……” “嗯,临摹。当时是用白粉画的,所以不知道颜色几何,只是把我能想起来的全都画了上去。” “这抱着婴孩的就是白妃,那个老嬷嬷是贾南风身边的人,另外一个就是贾南风……这说的就是当年的情形。” “为何不是紫衣胎包?这就是一个婴孩啊?”羊献容回想起当日那墙上的画,很是不解。 第260章 井中惊现皇帝印 “或许,画一个圆包是不会有人明白这是一个孩子的,只有画成孩子……”周嬷嬷解释道。但一旁的兰香忽然说道:“在母亲的眼中,即便是个圆包肉球,也是她的亲身骨肉,在她眼中也是孩子的模样。” 羊献容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脑子里就跟炸裂了一样,喊道:“快去镰仓抓那个兰妃!” 翠喜和绿竹动作极快,转身就跑出去了。周嬷嬷动作还是慢了些,但也跟在了后面。羊献容可不敢让兰香动,一直让七嬷嬷守着她,自己则也按着“肚子”往镰仓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兰妃竟然不在。 按道理说,镰仓算是金镛城的囚禁之所,没什么人能够随意进出。但现在,兰妃不在这里,并且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袁蹇硕看到羊献容快步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带着人跟了过来。因此,他们里里外外将镰仓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兰妃的影子。 “她有问题?”袁蹇硕问道。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袁蹇硕的头上都冒了汗。镰仓这里泛着臭气,熏得羊献容也是一阵阵地恶心。 “你们可知兰妃在哪里?”绿竹问道。 这些女人都在摇头。 镰仓里有若干个小杂物间,关上门就是自己的小天地,平日里这些女人也没有什么往来。吃食也极为简单,就是镰仓里的小厨房随便做些分发给她们吃。所以,这些女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看着很是可怜。 想当年,也都是皇家的女人,现在竟然是如此下场,也是令人唏嘘。 羊献容站得远了一点,但也在仔细看着这些女人的面部表情。她们都很瘦弱,神情多是木讷,眼中也没有半分光彩。或许是觉得都已经到了这里,这辈子不过就是在熬时间等死罢了。 “若是说出兰妃的去向,本宫可以让你们离开金镛城。”羊献容想到或许这个办法能够有效。谁知道,却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难道你们不想出去回家,和家人团聚么?”羊献容又问道。 “回家?”有个女人冷笑了起来,“我们这种人还能有家么?” 另外一个女人也笑了起来,“来到金镛城,早都已经是死人了,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地方。” “是啊,回家有什么用?家里早已经没有人了。” “有人也不认我呀,我是废人,那群人想用我去换取荣华富贵,当我被丢到金镛城的时候,早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可以出去的,我可以去青楼……哈哈哈哈,我能歌善舞,皇上很喜欢看的,我可以表演给其他的男人……” “哈哈哈,你这模样还想接客么?” 场面乱了。 这群女人真的都是疯子。 周嬷嬷站在羊献容的身边,悄声问道:“这个兰妃平日里就疯疯癫癫的,大家都不愿意和她同住。看起来她也没有什么能够说话的人,真的有什么问题么?” “一定有问题。”羊献容点点头,“去她的房间,把她的床铺掀开,或许有密道呢?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是。”袁蹇硕立刻就去动手,将兰妃的那一小间房里的所有东西全都丢了出来,并且将土炕上破烂的被褥也全都扔出来。出乎意料的是,这被褥倒算是干净,也没有什么异味。 羊献容一直看着,不说话。 袁蹇硕带着人把屋里翻了一圈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但就在他转身出来,打算和羊献容说一声的时候,忽然觉得墙角似乎有一丝亮光,不由得蹲下身子去看,用手去抠墙壁,又使劲推了推,那面薄墙的砖石竟然掉了几块下来。 他立刻就动手继续推了推,砖石松动的全都被拿了下来,呈现出了一个能够容纳一人爬行的洞,这洞通向的竟然是镰仓的外面。 羊献容已经看到了,快步走了进去。 袁蹇硕身形高大,这个洞是爬不过去的。慧珠自告奋勇钻了过去,并且在洞外面大喊道:“太上皇后娘娘,到镰仓外面来,这里是还有一个井口,不知道通向哪里?” “你等等,莫要轻举妄动。”羊献容急急地喊道。 “好。”慧珠回答,“这里好像有个东西,奴婢想下去捡一下。” “别动,等着我们过去。”羊献容又大喊起来,拎起裙摆捂住“肚子”赶紧从镰仓出来,绕去了后面。“翠喜,你走得快,你先过去。” 羊献容没让翠喜扶着,她身边的人多,一点都不怕。等到她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翠喜和慧珠都是一身一脸的水,正在拧头发上的水。这种天气虽然是暖和了许多,但全身湿透还是冷的。羊献容迅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慧珠披上,绿竹也脱了外衣给了翠喜。 “水里这东西看起来倒像是一枚印章,挺大的,金子的。”慧珠用自己的裙摆擦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然后递给了羊献容。 羊献容接过来还挺沉的。 果然是一枚大金子做的方印,那上面是篆书。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中太久了,上面早已经没有了红色印泥,这些字也看不太清楚。 羊献容也顾不得许多,用自己的裙摆也擦了擦金印,仔细看了起来。 “会不会是传国玉玺?”绿竹悄声问道。 看着这个样式,倒还真的与传国玉玺有些相似。羊献容心里也动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枚金印的质地似乎也不算好。“哪里有传国玉玺藏在这种地方的?” “太上皇那边不是也没有找出来么?”绿竹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大家都记得当时司马伦四处翻找传国玉玺的样子,但是谁都没有找到。司马衷出洛阳城的时候,依然还有人问他传国玉玺的下落,但司马衷只是嘿嘿笑着,完全不回答。 “太上皇应该从来没有来过金镛城吧?所以,不太可能。”羊献容已经擦干净大金印,在阳光下果然还是熠熠生辉。那上面倒真是有四个大字——皇帝大印。 第261章 疯癫之人不可怜 金印看起来还算可以,但这四个字实在是过于儿戏了。羊献容甚至在想,这很有可能就是司马衷闲着找人做的,根本也不可能用到真正的诏书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或许,就是糊弄人的东西才对。那么,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太上皇后娘娘!”芫嬷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后面还跟着几名侍卫。 “怎么了?”羊献容忽然紧张起来,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芫嬷嬷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刻。 “怜儿女郎被人……”她的话没有说完,羊献容立时浑身都抖了起来,上前一步,大声问道:“什么意思?怜儿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吧……”芫嬷嬷忽然间乱了,“有个女人忽然闯进了广莫宫,直接进了您的小书房,看到怜儿女郎正在和那个小黑炭一起吃茶,她就抱住了小黑炭,啊啊啊啊地喊了起来。怜儿女郎上前去扯那女子,那女子就又抱住了怜儿女郎,很用力……奴婢们想去扯开他们,但是看到她手中有把镰刀……七嬷嬷被镰刀割伤了……” “哎!”羊献容听了个大概,又拎起裙子急急地往广莫宫里跑。翠喜和慧珠也顾不得一身湿透,跟着她。翠喜还伸手扶住了她,生怕那个“肚子”掉下来。 距离真的不近,羊献容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袁蹇硕和慧珠早已经跑了回去,但看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在广莫宫的小书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死死地抱着羊献怜,问她:“你叫什么?你说!你到底叫什么?” 羊献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一旁的小黑炭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睛都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看着房中挂着的一幅先皇司马炎的帝王相发呆。这是司马衷给羊献容的一幅画,说是挂在她的书房里能够镇住鬼神。 羊献容咧着嘴还问道:“臣妾那里就是个写字看书的地方,弄一个先皇的画像挂在那里,看着多害怕呀。” “这有什么可怕的?”司马衷翻了白眼,“羊咩咩,朕告诉你,金镛城这种地方总是有冤死鬼的,一到半夜就跑出来闹事。所以,朕思来想去,还是父皇的画像比较管用,人人都说他的杀戮气息太过外溢,即便是画像都很吓人。所以,放在你的广莫宫中最是合适的,这样你和孩子也有先祖照拂,朕也是放心的。” 这简直就是歪理。 羊献容看了张度一眼,张度嘿嘿笑着低声说:“这几日宫里盛传女鬼杀人嘛,太上皇自然也是听到了,心里惦念着太上皇后娘娘,所以就翻找了一整天,把先皇的画像找了出来。太上皇后娘娘,这可是太上皇的一片心啊……” “行吧,多谢太上皇。”羊献容手捧着卷轴还给司马衷跪了下来,很是郑重地磕了头表示感谢。司马衷自然也是满意羊献容的这个态度,又高高兴兴地去药圃种药。 羊献容在自己的小书房中也是沐浴焚香之后,才亲手将先皇司马炎的画像挂在了墙上。现在这样看起来,白墙之上有了这幅画像之后,竟然也多了几分皇家的贵气。连张衡进来说事情的时候,都先恭敬地给画像稽首鞠躬后才说事情。 现在这种情况下,小黑炭一直看着画像发呆,而那个女人死死地抱着羊献怜不肯松手,也挺诡异的。 翠喜问羊献容:“奴婢先去把七嬷嬷拖过来?这就是那个兰妃。疯子。” 因为七嬷嬷正跪坐在地上,手臂上全是血。但是,她没有松开抓着羊献怜的手,还是想把羊献怜扯到自己的身边。 “兰妃?”羊献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这女人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把羊献怜抱在了怀里,很是用力。羊献怜忍不住疼,终于喊了一声:“啊!” 这女子的力气更大了,“莫要喊!莫要让旁人听到!” “大胆!放人!”袁蹇硕吼了一嗓子,吓得这女子浑身抖了一下,直直地看着袁蹇硕,忽然喊道:“袁统领!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 “皇上在前面议事呢,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本宫说啊!”羊献容忽然往前走了两步,面露笑容。 “你是谁?”兰妃很是戒备地看着羊献容。 “你不知本宫是谁么?”羊献容的手藏在袖子里,一直在发抖,她看到兰妃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镰刀,那刀锋就在羊献怜的脸旁边。“本宫是大晋的皇后!” “你不是贾南风!”兰妃看的很仔细,“你骗我。” “本宫为何骗你?本宫的确不是贾南风,但本宫也是大晋的皇后!” “怎么是这样?皇上说,我生下孩子,就让我做皇后的!让我的儿子做皇上!”兰妃又喊了起来。 “你的孩子呢?”羊献容又往前走了一步,慧珠也跟了一步。此时的翠喜已经悄悄走到了后面,准备随时去拉受伤的七嬷嬷。 “我的孩子?这不是在这里!”兰妃又喊了起来。 “你仔细看看,这个是个女孩,你不是生了个皇子么?”羊献容还在往前走,就连袁蹇硕都低声喊了她,“小心啊。” “对啊,我生的是皇子!是皇子!”兰妃看着羊献怜,看到她的乌黑发髻立刻就松了手,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羊献容和慧珠同时出手,将羊献怜扯到了自己的这一边,翠喜扯着七嬷嬷到了一旁,而袁蹇硕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了兰妃的心口,令她只来得及“呃”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很快,快到都令许多人没有看清楚。羊献容心里竟然还忍不住想到:翠喜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慧珠和袁蹇硕现在也真是和自己配合极为默契,竟然在短短是几句话之间,明白自己的意图,这还真是挺好的。 羊献怜没有受伤,小黑炭也没有事情。 七嬷嬷被镰刀割伤的地方虽在在流血,但不是致命伤。 羊献容看着躺在地上的兰妃,转头问周嬷嬷:“你给她查查吧,我怀疑她不是兰妃,是那个生了孩子的白妃。” 第262章 桃代李僵发疯狂 大局安稳,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羊献容抱着羊献怜叹了口气,“下次见到这种人能不能先跑啊,这多吓人啊。” 羊献怜倒是看着小黑炭,张了张嘴。 小黑炭也看着她,张了张嘴。 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发出声音。 羊献容也是烦躁起来,“你们两个要说什么悄悄话么?大点声,都告诉我。” 小黑炭竟然还笑了起来,那样子也挺可爱的。 在一片混乱中,连翘已经跑了进来,跪在羊献容的面前连声道谢,哭得很厉害。不过,她看到小黑炭竟然在笑,也吃了一惊。 “这孩子没有表情的,今日竟然会笑了……太上皇后娘娘真是厉害了……”连翘抱着小黑炭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行了,这孩子你也看管好一点,莫要让他溜出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羊献容已经很不满意自家的妹妹和这样一个孩子玩在一起。现在出了这样的危险,更是令人烦躁和不安。 “是是是。”连翘抱着小黑炭又跪下来磕头之后才慢慢退出了小书房。不过,就在她出门的时候,还多看了躺倒在地上的兰妃,抿了抿嘴唇。 羊献容看到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得要领。也看着兰妃,以及正在为她验身的周嬷嬷,问道:“能看出来么?要不就去叫秦太医过来。” “再给老奴一点点时间。”周嬷嬷的手已经按住了兰妃的肚子,“老奴也曾经是个稳婆,知道一些的。” “好。”羊献容这个时候才转向了慧珠,“刚刚那么危险,万一她的镰刀伤到你怎么办?” “……那也不能伤到女郎啊。”慧珠还挺有道理的,“没事的,奴婢皮糙肉厚伤了也就伤了,只要女郎没事就好。” “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若是受伤了,谁还照顾我啊?”羊献容仔细看了看慧珠的手臂和衣衫,都没有任何破的地方,“去吧,把衣衫换了,这湿漉漉的也是不舒服的。” “嗯。”慧珠笑了起来,“女郎莫怕,慧珠若是不在您的身边,这不是还有翠喜绿竹她们么?” “少嬉皮笑脸的,赶紧换衣服去。”羊献容哼了一声,抱着羊献容去后面的寝殿。七嬷嬷也跟了过去,小声说着刚才的突发事件。 这兰妃就是忽然闯进来的,她也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羊献怜和小黑炭正在吃茶,看着羊献容桌子上的字帖发呆。七嬷嬷还想着万一这两个孩子想要学习写字,也是一个很好的教授机会。 “太上皇后娘娘。”周嬷嬷检查完了兰妃的身体,跟着绿竹走到了寝殿,跪在地上。“这兰妃是生育过的。” “果然。”羊献容冷笑了一声,“这事情倒是有趣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兰妃和白妃是亲姐妹……”周嬷嬷补充了一句。 “行了,这事情都不用想了,现在眼前的这个就是白妃,说不准就是她毒杀了自己的亲妹妹,然后顶替她的身份在金镛城里活着。缘由么?呵呵呵呵。”羊献容的笑声也诡异起来,因为她忽然发现人心之恶毒,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她一个生育过的嫔妃到了金镛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还真是不如没生过孩子的兰妃。为了活下去,她杀了兰妃,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只是,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现在的局面变得很乱,很难拆解。 “等她醒了,好好审问一下。”周嬷嬷也皱了眉头。 “所以?”羊献容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惊住了,看了看周嬷嬷,又拉住了羊献怜的小手说道:“紫衣胎包是真龙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 周嬷嬷也愣住了,“所以镰仓才会不断有这样的传言?” “赶紧弄醒白妃,把事情问清楚。”羊献容喊了七嬷嬷和几个宫女过来,让她们先去后面歇息,但莫要离开自己的寝宫。之后,她才想起将自己的“肚子”又捆了捆,才在翠喜的搀扶下走到了前面坐了下来。 袁蹇硕和张衡全都在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两个人也很紧张。有人也通知了张度,让他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现在的广莫宫倒成为了金镛城的小朝廷中心,一切事情都在这里进行。 袁蹇硕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几桶凉水泼了下去,白妃已经醒了过来。看那双眼睛还是清亮的,证明她一点都不疯癫。 “白粉蝶,莫要和本宫兜圈子了,也莫要装疯卖傻,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广莫宫外的画是不是你画的?”羊献容本来想敲惊堂木的,后来发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就只好顿了顿茶壶,气势略弱了一些。 袁蹇硕咧着嘴,将自己身上的一块金腰牌递给了羊献容,这声音敲击起来还挺像样的。羊献容敲了几下之后,忽然又觉得袁蹇硕最近怎么都有了羊献康的不靠谱,又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大概,羊献康的不靠谱是会传染的。 “竟然就被你发现了。我倒是真的小看了你。没想到如此小小年纪,不知道是大晋的幸,还是不幸。”白粉蝶没有否定自己的身份,只是万分叹息地看着羊献容。 “少来这套,赶紧说。”羊献容使劲敲了敲金腰牌。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都说。”白粉蝶抹了抹脸上的水,又咳了两口血,才说起了她这边发生的事情。 她进宫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因为是小吏之家送入宫中做美人,凭借着自己的美貌自然还是不够的,想要牢牢抓住这个傻皇帝的心,还是要想些办法的。特别是他还有一个妒妇皇后,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了一些。 她给司马衷讲市井酒肆里流传的故事,每每讲到关键时刻就住了口,非要司马衷明日也要和她在一起才肯继续讲下去。这样一来二往的,竟然能够独占司马衷两三个月之久,也成功怀上了皇嗣,有了不少的底气。 司马衷还为她做了一方大金印,说是日后她的孩子就是皇帝,是要继承大晋江山的人。 第263章 扑朔迷离生死怨 白粉蝶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她心里很清楚若生下皇子,不仅是她,乃至她的家族都能够飞升。就算是司马衷是傻子又如何?他是大晋的皇帝! 她现在唯一要小心的便是皇后贾南风,因为贾南风自己生的全是女儿,又容不得别的嫔妃们怀孕。所以她想着要是隐藏怀孕的事情,倒不如把和自己长得相似的妹妹弄进来,自己继续给司马衷讲故事,但很多事情也可以让妹妹代替自己。只要平安度过了孕期,只要生出孩子……她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就为了等到生产的那一日。 不过,孕肚自然是瞒不住了。 但她也很是聪明,大大方方先告诉了司马衷,让司马衷守在自己的住处,特别是预产期的那几日,她几乎就是拉着司马衷不松手了。 可是,她小看了贾南风以及她背后家族的力量。贾南风竟然让自己的父亲直接把司马衷抬走了,说是带他去司马炎的皇陵去看看后面有修建的祭祀大殿的进度。这种事情,司马衷是必须到场的。 前脚司马衷一走,后脚贾南风就来了。 她看着白粉蝶的肚子,恶狠狠地说道:“就你,还想生下皇上的孩子?真是异想天开!能够生下皇子的,就只有本宫一个人!” 她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开始拉扯白粉蝶,将她从床上拖到了地上,抓住头发使劲撕扯,还有人专门踹她的肚子……此时此刻的白粉蝶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若真是流产,不仅是孩子死,自己也会是死路一条。 她哭喊着,尖叫着,请求贾南风放过自己。 自己的四名婢女也拦在身前,跪在地上求贾南风。 自己的妹妹也在恳求贾南风放过她的姐姐…… 声声凄厉,令人不忍看下去。 同住在梨花苑里的人已经逃了出去,不敢再多看一眼,都怕自己也被牵连。但心里也都知道,白妃怕也是要活不下去了。 白粉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结果动了胎气。不过,令她也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个紫色的胎包,那里面明显有个孩子在蠕动…… 众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贾南风身边的人已经大喊起来,说白粉蝶生了个妖怪! 白粉蝶也没有了任何力气去抱这个胎包,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兰妃,但兰妃早已经吓傻了,就跪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最终,她在昏过去之前看到有人持长剑刺穿了紫衣胎包…… 再之后,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丢到了金镛城自生自灭。幸好这里也有不少被贾南风赶过来的女子,看到她这样凄惨的样子,忙着帮她治愈产后的各样症状,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后来有人从洛阳皇宫里打听到的消息是贾南风让人将那个紫衣胎包丢进大火里烧掉了,然后还做了七天的法事,说是给皇宫里驱魔。驱魔的时候,听到有人疯魔一样喊叫,还点燃了贾南风寝殿里的笼火,引发了不小的火灾……不过,当时的驱魔道人说皇宫之内不宜再见血光之灾,就让人把这几名宫女的舌头全都割了下来,丢到了金镛城。 白粉蝶看到丢过来的三名宫女又大哭起来,这都是她的婢女,见过她生产时惨状的人。但还有一名婢女青莲却没有被送过来,听说是因为她的八字与贾南风比较合,有助于贾南风再次怀孕。所以,青莲虽然被割了舌头,但还是留在了皇宫之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自己的妹妹兰妃也被丢到了金镛城,浑身是伤,看来也是受了不少的折磨。她知道,此时即便是大哭也没有用了。她没有半分力量去对抗贾南风,现在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一死百了。 可是,她不甘心。 因为她曾经有那样好的前景,司马衷又是那样喜欢她,甚至夜夜都缠着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在她的怀里还揣着那方金印,闪闪的。 她必须活下去,她要想办法弄死贾南风才对,也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雪恨。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她不能再以白粉蝶的名义活下去,因为这个名字就代表了诞下了妖孽的女人,即便是金镛城里的人不说,她自己也过不去这个坎。她和自己的妹妹吃住在一起的时候忽然想到,若是以兰妃的名义活下来,再伺机报仇,会不会容易一些? 这个念头像疯草一般狂虐,她用手中的砒霜放到了兰妃的碗中毒死了她。然后自己又假装疯癫,和所有人分隔开,自己单独住在一个小杂物间里,等待着机会,跑出金镛城,杀死贾南风。 人若是有了执念,就会变得异常强大和疯魔。 她努力养护自己的身体,也悄悄将小杂物间的薄墙敲出了一个洞,方便自己能够逃出镰仓,然后慢慢再找机会离开金镛城。 没想到,这样竟然过了五年。 她等来的是贾南风被送到金镛城,一杯毒酒赐死了。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镰仓的大门半晌之后,才忽然冲了出去,去看贾南风的尸身。 这个女人就躺在金镛城的瓮城中,一口薄棺材很是寒酸。因为少了贾南风这一边的严密看管,很多被贾南风迫害过的人都挤在这里看着曾经祸害他们的女人现在竟然有这样的下场。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的声,随后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大笑起来,那个场面也是很可怖。甚至有人捶胸狂笑,拉扯自己的头发仰天长啸。 白粉蝶没有笑,也没有哭,她感到很虚空。因为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人竟然就这样死了,她不能接受,她想亲手杀死她。 就在她想冲出去再刺这尸身几刀的时候,有人拉扯住了她,并且在她耳边低语道:“白粉蝶,你的孩子没有死。紫衣胎包,是真龙天子的象征。你要把他找出来,你要凭借着他飞黄腾达,扬眉吐气,一飞冲天,你要做皇后,你要做人上人!” 第264章 黄粱美梦梦不醒 白粉蝶在找自己的孩子,那个紫衣胎包里的孩子。 可是,她没有任何方向,因为只凭这一句话,她也不能确定真假。更何况,她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人的模样,他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但自她又有了这个执念后,便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随着贾南风的死,她的那股势力也随之瓦解,很多人被赐死,也有人被赶到了金镛城。而之前贾南风赶到金镛城的人又被放了出来……局面很是混乱,但总算是按照这些层出不穷的圣旨在执行着。 其实,很多人在金镛城住的时间久了,竟然也不想回洛阳皇宫了。她们也是揣度新皇后的人品,万一又出一个“贾南风”,怎么办?另外就是自己早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生育争宠的年纪,何必还要回去蹚浑水呢?更何况自从来了金镛城后,早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也是无处可去的。 思前想后,最终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了下来。金镛城里的方主事为这些人重新安排的住所,想着也是让大家舒服一些。但是,这些女人们似乎是觉得已经习惯这样了,没有几个愿意搬的。伺候过贾南风的宫女奴婢们也被编排了进来,这些人也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帮凶,甚至可以说是苦命人偏多,所以大家也就这样凑合了大半年。 谁知道,司马伦篡位,她们这些人心心念念的皇上竟然变成了太上皇搬来了金镛城。 又乱了。 白粉蝶回到自己的小杂物间,安安静静。 这一日,忽然有人站在她掏出的那个薄墙破洞外说道:“大晋的新皇后可是个聪明的女人,也不善妒,刚刚怀了孩子……你可以利用她为自己翻案。” “什么?”白粉蝶立时站了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嘿嘿嘿。”这人明显是伪装过了声音,听起来尖锐又虚伪,“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愿不愿做呢?你做成之后,你就是大晋的皇后!” “我为什么要做?”白粉蝶反问道。 “没关系,不愿意就算了,你就在这里等死吧。”那人又说道,“反正机会只有这一次,你的孩子近在眼前,你若是肯,你们还是有母子团圆的那一日。” “真的是个儿子么?是皇子么?”白粉蝶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也只是模糊地看到了紫衣胎包,不知道这孩子的生死以及性别。若真是皇子,现在大皇子也被贾南风弄死了,那她的孩子就是未来的皇上,即便是司马衷已经成为了太上皇,她的孩子也是皇子,王爷,她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想到这里,白粉蝶立刻扑倒在薄墙破洞旁,使劲抠那个被自己伪装起来的洞口,“告诉我,怎么做!我要知道你是谁!” “那倒是不用了,嘿嘿嘿。事成之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再感谢我也来得及。”这人的声音中有了很多得意的意味,“你画画很好,就在今夜去广莫宫外把你的故事画下来,白粉笔已经放在这里了,做不做,就看你了。” “我做我做!”白粉蝶用力抠着破洞,手指甲全都是血也不觉得疼。等她抠开破洞爬出去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没有这人的踪影,但一块块白粉制成的长条整齐地放在地上。 她对于金镛城的地形很是熟悉,这五六年来一直在寻找机会离开这里。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她绕过了守卫和巡楼的人,悄悄趁夜幕笼罩来到了广莫宫外,极为快速地画起了当时的情形。 在她的心中,这孩子不是紫衣胎包的肉球,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哇哇啼哭的婴孩。 等到有人发现汇报给了羊献容,又有人跑到镰仓去看她……这些全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她丝毫不慌张,甚至还有些小雀跃。终于,她又可以搞事情,也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中。 那三个被割了舌头的婢女还在照顾她的起居,也知道她是白妃而并非兰妃。但又如何呢?她们不能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就像是不能说出贾南风害她早产的事情一样。 这三名婢女还是听到了风声,急急地跑来和她比划广莫宫外面壁画的事情。她依然装疯卖傻,并且让这三个人一如往常,莫要有任何动作。 入夜时分,她偷偷去看过司马衷,这个曾经与她日夜厮守的男人,这个曾经许诺过她一生荣华的男人。他依然痴傻如常,没有半分变化。有不少嫔妃守在身边,嘻嘻哈哈地逗乐他。他也哈哈哈笑着回应着这些女人,气氛极其好。 过了些时日,这人又在破洞外嘿嘿笑了起来,说是她的皇子就在金镛城,她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是个天大的消息! 她的孩子在哪里?长得怎么样?和谁在一起?这都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当然,她能够想到的必然是皇子肯定是跟在了皇后的身边,所以她想让自己的婢女去看看。 但第一个婢女没有回来,而是死在了广莫宫外,死状极为惨烈。 她没有去现场看,只是悄悄去了停尸房。 婢女本就割了舌头,现在又被割了喉咙,是有人不让她说话,说那些过往的秘密。 但是,白粉蝶要做皇后,要找到自己的儿子。 她又把第二个婢女派了出去,结果又是割喉而亡。 这是谁在警告自己?是谁知道她的事情? 当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薄墙破洞外的时候,白粉蝶立刻挪开所有的伪装,急不可耐地往出爬。但这人竟然用石块顶住了出口,令她一时推不开。 “让你的婢女今晚再去看看情况,还是去广莫宫。那里的确有个孩子在呢。”这人语焉不详,但一听到“孩子”两个字,白粉蝶就变得焦躁起来。 第三名婢女也死了。 同样的割喉,血流满地。 这一次,她见到了。 她也见到了身怀有孕的羊献容,那样的年轻漂亮,微挺的肚子显示着女人全部的骄傲。她是大晋的皇后!她不是贾南风!她允许那些女人留宿在司马衷的开阳宫中,竟然丝毫不去过问。 第265章 谜团重重惑人心 白粉蝶害怕了。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婢女死了,还有那种莫名的恐惧感,这比当初贾南风将她丢在金镛城的感觉更令人恐怖。因为她发现她正在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并且根本无法脱身。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孩子早已经死了,这人不过就是欺骗她,而这样做的所有目的就是为了搅乱司马皇族,让现在的局面更乱。 就在她想着干脆还是趁乱逃离金镛城的时候,这人的声音又在薄墙破洞之外响起。“你的儿子就在羊献容的小书房里,快去看看。” 白粉蝶立刻就爬了出来,只看到一个衣角。不过,她也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地跑去了羊献容的小书房。 彼时羊献怜正和小黑炭默默吃茶,不言不语。羊献怜和小黑炭年纪相仿,但羊献怜至少是太上皇后的妹妹,衣着打扮自然也是极为精贵。羊献容怕她不懂事各种抓弄,才让人把她身上的那些金银配饰全都去掉,猛的看过去还以为是个小郎君。 小黑炭因为身份低微,只是小太监的衣衫,并不引人注意。 也就是因为这样,白粉蝶一眼看错,将羊献怜认成了自己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听完她磕磕绊绊的诉说,众人更是紧皱了眉头。很明显,白粉蝶虽然可怜,但因为执拗和求富贵之心,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灾难。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在薄墙破洞后指使她的人又是谁呢?他还知道什么呢?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将白粉蝶拖下去关起来之后,羊献容和张衡袁蹇硕在小书房里讨论起这件事情,张度等人也站在一旁。 “若是早一点说太上皇还有一个皇子,那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张衡现在倒也是敢说,并且他还很喜欢和羊献容说话,有事没事都要来转一圈。搞得羊献容不得不全天都把“肚子”戴上,天气越发热了,她常常冒汗。 “白妃是知道目前的局面的,但是她是想找到儿子,所以才会这样做。”袁蹇硕搓了搓手,“卑职查过的,那个破洞到广莫宫的距离不近,能够绕过卑职这些巡逻的人,必然是要知道我们的路线以及时间,白妃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她还是没有说实话?”张度也烦躁起来,“当年太上皇还真是挺喜欢她的,毕竟也是琴棋书画全都会,长得也不错。但是后来硬生生把她妹妹弄进宫中,皇上还挺不喜欢的。” “不喜欢她妹妹?”羊献容问道。 “也不是说不喜欢,但她妹妹对太上皇不冷不热的,很是敷衍的感觉。太上皇也就是让她陪了几次之后,也就不搭理她了。” “也许是个人性格不同吧。”张衡也在猜测。 “那也不应该吧,肯定是想姐妹两个伺候太上皇,得到好处呗。”袁蹇硕越发直白起来,搞得羊献容都白了他一眼。毕竟这议论的是太上皇和他的女人,羊献容有了些不自在。 袁蹇硕赶紧低下头,闭嘴。 “太上皇后娘娘!张统领!袁统领!”门外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张良锄赶紧打开了门,有个禁军急急跑进来跪在地上,“刚刚卑职看到羊家女郎一个人在宫中行走,就跟了上去……” “什么?羊献怜怎么又跑出去了!”这一次,羊献容又不淡定了,她站起来的速度过快,差点就让“肚子”掉下来。翠喜一步上前抱住了羊献容,“女郎,莫动,听侍卫讲完。” “……羊家小女郎没事的,是那个小……太监,就是那个傻的……”禁军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小黑炭?”翠喜问道。 “应该是他吧,卑职见过他与小女郎在一起走过。”禁军点点头,“这个小黑炭刚刚站在了宫墙之上,看到了小女郎走过来,就……直接跳了下来。” “什么?”这下子,大家都不淡定了。 “人在哪里?”张良锄和绿竹全都问出了声。 “就在开阳宫的宫墙那边……” 张度率先跑了出去,这可是太上皇的宫殿门口,若是出了人命,也是极为不好的。张衡袁蹇硕朝羊献容拱了拱手也急急地跑了出去。羊献容也想跑起来的,但翠喜拉着她,死活不让她跑。 绿竹和慧珠会意,立刻跑出去了。 等羊献容跑过去的时候,看到羊献怜已经在慧珠的怀里,没有半分受到惊吓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连翘抱着小黑炭哭得很厉害,而小黑炭闭着眼睛不说话,但很明显他的脚呈现出很奇怪的样子。 袁蹇硕说道:“连翘说,刚刚她和小黑炭要走回镰仓,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爬到了高墙之上,怎么喊都不下来。她怕影响到其他人,也知道皇上在开阳宫中,很是着急。但小黑炭也没有其他动作,直到他看到小女郎走了过来,才忽然笑了一下,就从高墙之上跳下来了。卑职摸了摸他的脉搏,应该活着呢,就是脚踝折了,但他竟然不吭一声……已经喊了秦太医。” “哎。”羊献容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忽然想到怕不是自家妹妹和小黑炭说了什么吧。许真人曾经说过,这种孩子看起来像是个傻子一般,但心里极为通透,甚至这一类人之间有特别的沟通方式。所以说,羊献怜能够和司马衷这种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玩,本身就是他们特别的沟通造成的。那么,她能够在这么大的金镛城里发现一个傻孩子,也是有极为特别的本事了。 她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很了解的,八成是她说了什么,或者暗示了什么,结果这个小黑炭就一心一意要去完成。 “羊献怜!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个时候,她可一点都不会偏袒自己妹妹,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才好。并且,若是她以后还会这样做,必然就是隐患。 “飞。”羊献怜第一次看到姐姐黑着脸吼她,很是胆怯地躲在了慧珠的怀里,小声说道:“飞,他飞。” 第266章 献容发火忙救人 “你知不知道,这是人命!他若是跳下来死了呢?你要偿命!”羊献容的确有些生气了,“你跟着我久了,觉得这些太监宫女都不是人么?你就算是傻,也要分清楚这些都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羊献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眼中出现了惧意。 “我告诉你,今日若是小黑炭丢了性命,我也不会饶过你的!”羊献容真的动手从慧珠的怀里将羊献怜揪了出来,又大力地丢在了地上。 这孩子身量小,立刻摔坐在地上,眼中竟然出现了眼泪。在此之前,她是没有喜怒哀乐的人,永远都是一副面孔,现在会说简单的字,能够听得懂别人的说话,还会流眼泪……羊献容心里有些疼,但她也深知若不在这个时候给她这个懵懂的傻子妹妹一点厉害看看,日后若真是让她搞出什么事情,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女郎。”翠喜又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莫要生气,小女郎还小,慢慢调教。” 慧珠又赶紧抱住了羊献怜,跪在羊献容的面前连声说道:“小女郎知道错了,女郎莫要生气了,仔细可莫要动了胎气。” 这两个人是羊家的婢女,才敢这样劝羊献容。但羊献容的确生气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肚子”,又大力扯着羊献怜到了小黑炭的眼前,俯下身子说道:“你看着他,他什么时候睁眼了,脚好了,你才可以走!” “太上皇后娘娘,不必的……奴婢承受不起……”连翘急忙跪下磕头,可能是触碰到了小黑炭的伤处,这孩子终于发出了声音,而且愈发的大喊大叫起来,看来也是疼得很厉害。 羊献容又推开了羊献怜,俯身查看小黑炭的脚踝处。这孩子不过是奴婢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人过多关心。羊献容伸手掀开了他的裤脚,已经有暗褐色的血侵染。 她的动作极快,将裤腿直接撸了起来,看到小黑炭的脚踝处的骨头竟然都露了出来。“不成,秦太医在哪里?抱他过去!” “药圃吧……”袁蹇硕应了一句。 “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腿废了,这辈子就真的是完了。”羊献容也顾不得血污,直接上手先将小黑炭的鞋子脱了下来,又掏出自己怀里的帕子,将鞋子和已经折了的脚踝处捆在了一起,防止搬动他的时候再出现意外,然后喊袁蹇硕:“抱着他快去找秦太医!” “是。”袁蹇硕俯身抱起了小黑炭,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连翘本是跪在地上看着羊献容,现在又看向了袁蹇硕跑走的方向,心里有些犹豫。 羊献容喊道:“连翘,跟上他们。小黑炭看不到你会害怕的!” “是。”连翘这才抹了抹眼泪,连滚带爬地追着袁蹇硕跑走了。 此时的羊献容才在翠喜的拖拽下站起了身,捂住了“肚子”,因为她看到了张衡正盯着她看。 慧珠又抱起了羊献怜,咧着嘴问道:“奴婢抱着小女郎也过去看看?” “嗯,去吧。”羊献容点点头,但又继续对羊献怜吼道:“你记住今天的事情,以后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过过脑子!” “是是是,小女郎知道了。”慧珠跑得还真的很快,立刻抱着羊献怜追着连翘去了。 “她还是个……孩子。”绿竹想劝两句。 “她是个傻子。”羊献容有多么的不情愿说出这句话,依然还是说了出来,并且流了眼泪,“若真是出了人命,我何必要这样费劲心力找人去救治她,留在世间就是祸害了。” “太上皇后娘娘。” “女郎。” 羊献容身边的人全都跪了下来,谁心里不清楚这个小傻子羊献怜的状况,平日里呆傻之状,因大晋皇后之妹的身份,也不会有太多人闲言碎语。但若真的因为她死了人,就要另说,恐怕还有惹出许多闲言碎语呢。 真的很难。 羊献容也是悲从心中起,越发地难过起来。 “卑职日后会多加巡查,保证金镛城的安全。”张衡干巴巴地说着,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漂亮的女子。因为此时此刻的羊献容素颜之下,含泪双眸,竟然令他心神不稳,都忍不住又向前了半步跪在了她的脚边。 “女郎,我们也去看看吧。”翠喜不露痕迹地又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先去洗洗手也是好的。” “嗯。”羊献容有了鼻音哭腔,张良锄在前面开路,几个人全都进了开阳宫,先借用太上皇这里洗洗手。 秦太医和司马衷正在药圃里翻土浇水,看到袁蹇硕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跑过来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袁统领,这是怎么了?这孩子是谁?” “秦太医,这孩子从宫墙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脚,您快给治治。”袁蹇硕横抱着小黑炭,将他的伤脚展现给秦太医看了看。 羊献容的丝帕还是很显眼的,秦太医皱眉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太上皇后娘娘给简单包了一下,您给看看吧。”一时间也解释不了那么多,袁蹇硕只是挑了重点说道:“宫墙九丈,脚先落地。这孩子是个傻的,到现在只是知道他的脚踝折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您也要给看看的。” “放到这里,平躺就好。”秦太医让袁蹇硕把小黑炭放在了一旁的青石板地面上,擦了擦手中的泥土,先在他的全身捏了捏。看到小黑炭流着眼泪“啊啊啊啊”地大叫着,又问道:“这是怎么个傻法?脑子有问题?” “就是个傻的。”连翘也已经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跪倒在一旁,“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啧啧啧。”秦太医都忍不住发出了声,合着金镛城现在有了三个傻子,也真是很闹心。看着羊献容用丝帕裹着一只脏鞋捆在脚踝骨折之处,手法倒也是正确,“给我打盆水,我要先洗洗手才好。” “是。”袁蹇硕又站起了身,打算去找水源。但此刻,他看到司马衷的表情有异,甚至还往后退了数步,指着连翘大喊了起来。 第267章 每步都出人意料 连翘看到司马衷这幅就像是见了鬼的模样,立刻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张度也急急地挡在了司马衷的眼前,连声说道:“太上皇啊,这是怎么地了?要不,您先离开这里吧,这孩子也血里呼啦的,看着挺吓人的……” “她是连翘!”司马衷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连翘都不禁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司马衷。 司马衷指着她,又“啊啊啊啊”地大叫起来,然后忽然又说道:“你走开,朕不想看到你!” “是是是。”连翘低着头缩紧了身子,可是她还在看着秦太医治疗小黑炭,一时间很是犹豫。 张度又赶紧扯住了司马衷,“太上皇,没事的,那个贱人早都死了。现在这就是个婢女而已。” “朕讨厌看到那个贱人身边的所有人!”司马衷还发了脾气,将手中的小苗都扔在了地上。 周围的宫人们以及那些医士们都不敢上前来,而是悄悄往后退着。袁蹇硕只好又跪在司马衷面前,说道:“太上皇,卑职的错。” “你让她走!”司马衷喊了起来。 连翘也不敢继续跪在这里,立刻起身往后退去。但眼睛依然还盯着小黑炭,小黑炭看不到连翘的身影,哭喊地声音更大了起来,还开始不断挣扎,结果就只能是更加疼痛。 秦太医竟然没有按住他,还差点被他掀翻在地。秦太医手下的医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按住了小黑炭,小黑炭看到这么多人后,竟然开始发疯,嚎叫着像一只小兽一般。 “再喊几个人过来。”袁蹇硕朝着跟过来的禁军喊道,结果那几个禁军又调头跑了出去。袁蹇硕都忍不住骂了起来,“一个去喊人,其他的人过来帮我啊!” 羊献容跑过来的时候,刚好在药圃的门口遇到了正要进去的二十几名禁军,以及金镛城里的方管事和他带过来的不少太监们,心里一凌,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呃,回太上皇后娘娘的话,卑职也不知道。”这名禁军也是老实,还请羊献容他们先往里面走。 张衡伸手挡了一下,说道:“太上皇后娘娘,慢一步,恐有危险。” “哎,太上皇也在里面呢,有危险也要进去啊。”羊献容又扶了扶自己的“肚子”,生怕它掉下来。张衡却是以为她有些不舒服,更坚持自己先进去看看情况。 他带着袁蹇硕的人先进去了,羊献容等人跟在后面,远远就听到小黑炭的声音都变成了嘶哑的吼声,也是很骇人。 等走近一看,小黑炭竟然是单脚站立,手中持有一把锄头当做拐棍,和所有人在对峙,包括连翘。从他的眼神之中能够看出这孩子非常惊恐,也很紧张。 司马衷躲在张度的身后,吓得要死要活的。张度是张开了双臂拦在司马衷的前面,小黑炭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所有人,一直发出“嗷嗷嗷”的叫声。 当他看到又来了更多的人,更加惊惧,单腿蹦了起来。 张衡和袁蹇硕相互使了个眼神,打算直接上去抓住他。 但羊献容还是喊了一声:“等一下!” 声音极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羊献容的身上,小黑炭也看向了她。 羊献容调匀了一下气息,才向小黑炭伸出了双手,“小黑炭,大家是来为你治伤的……” “啊啊啊啊啊……”小黑炭还在喊。 “黑炭,莫要喊!”连翘也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了起来,甚至还想去抱住他。 羊献容又喊道:“连翘,莫动!莫要让他激动!” 连翘只好站在原地。 “小黑炭,告诉本宫,你刚才和怜儿在书房里吃了什么?好不好吃?”羊献容很是出人意料地问了这么一句,小黑炭愣了一下,像是在回想什么。 她又往前走了半步,翠喜和慧珠都跟了半步。 “怜儿最喜欢甜食,她有没有分给你吃?好不好吃?”羊献容继续问道。 小黑炭的眼中有了迷茫之色。 “那就是没给你吃了?她真的太坏了,这么好吃的甜食,怎么不分给你呢?那本宫现在就回去揍她!你要不要跟本宫一起去看看?”羊献容佯装有些生气,但还在半步半步地接近小黑炭。 袁蹇硕和张衡也慢慢从后面靠近着小黑炭,因为有了动静惊扰了他,小黑炭又“啊啊啊啊啊”地喊了起来。 “哎,他们又不是抓你的,你喊什么喊?”羊献容摆了摆手,让这两个人停住了脚步,她则还在往前走,还刻意托了托自己的腰身,摸了摸肚子,“你看哈,本宫怀了一个宝宝,特别想吃甜食。怜儿必然是要给本宫吃的,你跟本宫走,好不好?” 小黑炭的神情又变得迷茫起来。 “你的脚不疼么?那把本宫的帕子还回来。”羊献容对他又伸出了手。 小黑炭看着羊献容一步步走过来,也没有继续蹦,而是站在了原地看着她。 “帕子给本宫,本宫去找怜儿吃甜食去了。”羊献容还笑了起来,那样子很是好看,极具蛊惑力。 小黑炭竟然真的就向羊献容伸出了手。 “这是我的皇儿?”忽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了起来,吓得小黑炭立刻缩回了手。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白粉蝶。她披头散发,状若女鬼,吓得司马衷又大喊起来:“鬼啊!怎么大白天的也有鬼啊!” “太上皇,莫怕莫怕。”张度只好再次“哄娃”。 “皇上,你不认识我了么?难道你也认不出我们的孩子么?”白粉蝶跑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司马衷的面前,哭着说道:“臣妾是粉蝶,白粉蝶,你最喜欢的蝴蝶啊!” “是谁?这个名字好熟悉?”司马衷眯起了眼睛看着她。 “我们有一个孩子啊!皇上啊!你怎么认不出我呢?”白粉蝶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指着小黑炭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你的皇儿啊!是要继承你的皇位的孩子啊!你答应过我的,要许我做皇后啊!” 这是都疯了么? 羊献容看了一眼袁蹇硕和张衡,这两个人就趁着小黑炭愣神的功夫直接扑倒了他,并且直接敲晕了他。 但白粉蝶转头看到了这一幕,以为小黑炭死了,嘶声力竭地大喊了起来:“这是我的儿啊!我的皇儿啊!” 第268章 惊心动魄血流尽 白粉蝶看着小黑炭被张衡和袁蹇硕按倒在地,自己定然是没有办法向他们抗衡,就转身扑向了司马衷,抱住了司马衷的脚大声嚎哭起来,“皇上啊,我是你的粉蝶啊!你怎么认不出我了呢?你要救救我们的孩子呀!” 哭得太凄厉了,每个人心上都哆嗦了一下。 但司马衷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连连踢腿,想把缠住自己的白粉蝶赶走。“你放开朕,你是什么鬼啊!” “皇上啊!”白粉蝶的嘶声裂肺,是真的疯了。 羊献容可不想管太多,此时看到小黑炭已经被按住,她开始往后退,慧珠护着她一步步远离司马衷。但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个尖利地声音冷笑起来,“白粉蝶,我可是给你机会了,现在是你自己做不成皇后,可不要怪我。” 众人循声望去,这说话的人竟然是金镛城的管事方玉恒。 他中等身材,面皮发黑,但满眼都是讥笑,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秦太医已经接手了小黑炭,袁蹇硕和张衡朝着方玉恒走了过去。方玉恒也没在怕的,一直笑着说道:“你一心一意想当皇后,我和兰儿一直在帮你,现在就是你的问题了。” 白粉蝶转头也看向了方玉恒,泪眼婆娑间也看不清楚。 “全都拿下!”张度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下了命令。 “拿的下么?”方玉恒竟然嘿嘿冷笑了起来,忽然俯身拿起了刚刚小黑炭丢下的锄头挥舞起来。秦太医吓了一大跳,立刻站起了身,但他这一锄头竟然直直地戳中了小黑炭的心口。 小黑炭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这么死了。 面对这一变故,所有人愣了一下。连翘最先喊了出来,往小黑炭这里跑。羊献容伸手拦了一下,扯住了连翘的胳膊,吼道:“莫要过去!” “我的儿啊!”连翘大哭起来,羊献容抓不住她了,慧珠立刻帮忙抓住了她。 此时的白粉蝶早都已经是疯癫的样子,看到方玉恒这般做法,大吼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怎么能杀了我的皇儿?” 方玉恒笑得更诡异了,“我是谁?你认不出来了吧?也对,这么多年了,二十年了吧,你一心要做皇后,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呢?” 趁着白粉蝶分神的间隙,司马衷终于甩开了她,跳到更远的地方。张度赶紧跟上,又喊了几个太监护在身边。见没有了依靠,白粉蝶站起了身,看着地上的小黑炭,从他身下流出了大量的血,这定然是已经死透了。 她一步步靠近方玉恒,周围的人都在慢慢后退。 “你是小玉石?”白粉蝶问道。 “哈哈哈哈,你终于认出我了?”方玉恒笑得更大声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粉蝶问道。 “为了帮你呀!全家人都在帮你,帮你做皇后的位置啊。”方玉恒看着她,“你也真的是又蠢又笨,我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竟然还是不成,烂泥扶不上墙,真的是笨死了。” “不许这样说我!我是最好的!”白粉蝶大叫起来。 “你这个傻子,这个蠢蛋!”方玉恒也失控了,不断地咒骂她。 袁蹇硕和张衡相互看了一眼,打算让禁军们将这两个人围起来,也让羊献容和连翘她们退出来。现在她们的站位很是尴尬,刚好在这两个人的中间。 慧珠护着羊献容,扯着连翘慢慢退,翠喜也在慢慢接近,打算帮忙。忽然间,白粉蝶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生了锈的匕首,挥舞起来。“是呀,我是又蠢又笨,我痴心妄想要做大晋的皇后,那又怎么了?难道我不可以么?我哪里比贾南风差?我还生了儿子呢!” 她一步跨过来的时候,竟然触碰到了羊献容。羊献容因为这个“肚子”,动作慢了许多。慧珠的手还拉着连翘,她就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白粉蝶。 根本都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但看到那个动作,白粉蝶的匕首插进了慧珠的身体里。慧珠明显吃疼弯了弯身子,但还是用力推了推羊献容,让赶过来的翠喜将她扯到了安全的地方。 慧珠低头看了看匕首的位置,竟然是在侧腰的正中,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她一咬牙,抽出了匕首,直接扎在了白粉蝶的心口处。 白粉蝶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慧珠之后,就直挺挺地后仰倒下,死了。 面对这样的变故,羊献容也禁不住喊叫起来。袁蹇硕也不管方玉恒了,直接往这边跑。但慧珠已经躺倒下来,脸色苍白,显得很是痛苦。 “秦太医!”羊献容大声喊着,又扑倒在慧珠的身前,“慧珠!” 场面极乱。 羊献容不管不顾地抱住了慧珠,伸手去按她的侧腰血窟窿。但是那汩汩流出的血根本就止不住,从羊献容的指缝里不断流出。翠喜急忙将自己的裙摆撕扯下来一大块,想堵住血窟窿,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秦太医喊着让医士们去拿更多的药箱和药材,但半跪在地上,也用双手去按压住慧珠的伤口。 慧珠明显很疼,疼到浑身打颤。 “慧珠啊!”羊献容哭了起来,“不会有事的,你忍一下,秦太医在呢!我按着伤口呢,没有流太多血的。” “女郎啊。”慧珠倒是笑了起来,说话明显没有了力气,“莫要骗我了,流血一定很多,我都觉得很冷了。” 羊献容立刻吼道:“拿衣服,拿棉被过来!” 张良锄和绿竹急急地先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又直接冲进了附近的房屋去找被子。 “女郎啊,莫要忙了。”慧珠咳了起来,“算了,我就是来保护你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总算没有让你受伤……我……怕是不行了,就不陪你继续了……告诉贺郎,赶紧找别人做媳妇吧……” “慧珠,慧珠,莫要瞎说,你不会有事的。”羊献容浑身都在抖,双手发冷。 “哦,对了,女郎啊,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这珠链就留给你了……”说完这句话,慧珠竟然这样就断气了,没有了生机。 第269章 剜心疼痛怒火烧 慧珠死了。 就死在了羊献容的怀里。 她的血流到了羊献容的衣裙之上,晕染出了红色纹路,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羊献容握住慧珠的手,还在喊着翠喜继续堵住慧珠腰间的那个血窟窿。 但是,没有用了。 秦太医摇了头,已经放手了。 “慧珠没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羊献容不肯相信。她和慧珠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一刻,她却感到剜心的疼痛。 今日贺久年值守的是金镛城的大门,刚刚得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但是,他也只是看到了慧珠渐渐凉下去的身体,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有武卫低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贺久年完全不相信。他想从羊献容手中将慧珠夺走,他要保住慧珠,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他也看到了慧珠那一直在流血的伤口,那些血也沾染到了他的手上,身上,渐渐晕染开,成为了血红色的纹路。 慧珠的身下还有血渍蔓延开。 一个人竟然能够流这么多的血! 羊献容的脑子里嗡嗡的响着,抬起头看着袁蹇硕,问道:“白粉蝶死了么?再补两刀!” “是!”袁蹇硕立刻找了一把长刀去执行她的懿旨。 “把那个太监抓了!”羊献容用自己的血手指指向了方玉恒,“扎他一刀!先别扎死!” “是!”张衡也立刻执行。 随即就听到方玉恒喊叫起来。 羊献容又转头看向了司马衷,哑声问道:“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朕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呀。”司马衷很是害怕,甚至比刚才还要慌张。他看到的羊献容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小意,现在满眼都是赤红颜色。他不断往后退着,还躲在了张度的身后。 张度倒是没有退却,反而拉住了司马衷的胳膊低声说道:“太上皇,不能走,你要为慧珠做主!” “朕不要,朕不要。”司马衷肥硕的身躯还在拼命往后退,但这一次张度不肯顺了他的心意,还让几个太监夹住了他。 “太上皇,你必须为慧珠做主!”羊献容吼了一声,“她不能这样死的不明不白!这都是因为你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女人?” 羊献容是真的烦死了,之前她不管也就算了,想着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这个男人,也无须履行后宫职责,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就可以了。甚至还纵容他各种彻夜笙歌玩游戏,但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女人太多了,才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案。 就算是已经死得透透的白粉蝶,不也是有许多的恩怨纷争么? 司马衷被她这句话吓得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但他也没有再想往后跑,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羊献容,眼中全是震惊。 张度还在小声说着什么,但羊献容已经不管了。她揽了揽怀里的慧珠,让翠喜把贺久年都扯到了一边去,这才对张衡说:“让方玉恒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是三条人命! 必须搞清楚缘由是什么。 方玉恒被一刀扎在了肩头,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但的确是很疼,他“啊啊啊”大叫着,被张衡拎到了羊献容和慧珠的面前。 “哈哈哈,我要是不说呢?”方玉恒竟然还挺高兴的。 “可以。”羊献容黑着脸,怒目相对,“张衡,踢断他的腿。” “是。”张衡可不是手软之辈,一脚跺在了方玉恒的膝盖之处,眼看着他的右腿就变了形。 方玉恒的惨叫之声更大,整个金镛城都能够听得到。 司马衷捂住了耳朵,但羊献容面不改色,死死地盯着方玉恒说道:“先皇曾经处理过一个罪犯,是将犯人的四肢和头分别用绳索捆紧,然后分别栓在五匹战马身上,五名武卫同时驱赶战马前行……那犯人的身体就会被瞬间扯碎,但他不会立时毙命,还能够感受到那种疼痛很久。本宫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今日,倒想在你的身上试试!” “啊啊啊啊啊……”尽管已经是在剧痛之中的方玉恒依然听到了羊献容阴惨惨的声音,吓得大喊之声都已经嘶哑变形。 羊献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全是怒火,全是疼痛。 “说!”羊献容吼道。 “说!”张衡吼道。 “说!”袁蹇硕吼道。 “你快说啊!”司马衷也吼了起来。 但方玉恒可能是太疼了,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秦太医站在一旁,从药箱里掏出了一个灰白色的药丸塞进了方玉恒的口中。 “五石散,能够暂缓疼痛。”他解释道。 羊献容略略点头,然后看着方玉恒。 方玉恒被忽然塞了一个药丸也很是惊慌,但很快,他就发现疼痛减轻了不少,然后浑身上下竟然感觉到极其燥热,又开始扭动起来。 “泼水!”羊献容很是厌恶,“快说!” “哈哈哈哈,你要不要求我呀?”方玉恒的状态有些怪异,应该也是服用五石散之后出现了恍惚状。 “用量有点多。”秦太医尴尬地说道,“就这么一颗了……一着急就都塞进去了。” 羊献容还是看着方玉恒,伸出了一根血指头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咦,金印怎么在你的手中?”方玉恒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的血手指,他也不再扭动身体,但额头开始冒出了大量的汗。 应该是五石散起效了。 “你想要金印么?”羊献容又问道。 “我不想要,白粉蝶要。从小啊,我们就都哄着她玩,只要她想要的,我们都会尽力满足她,因为她要做皇后啊,她说要带着我们所有人飞升的……你懂不懂,她说她做了皇后之后,就可以让我们住在金子打造的宫殿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珍馐美味……那些绫罗绸缎可以随便用……对了,马车都是金子做的,都是大金子啊!” 方玉恒的眼神有些迷离,但脸上却是笑的。 第270章 有仇必须当场报 白粉蝶,白幽兰,方玉恒,这三人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他们的父亲都是怀州小吏,生活也算是富足安稳。不过,就在白粉蝶十三岁的时候,有个云游四方的道人到她家门口讨水喝,说她未来是皇帝的女人,可以在皇城中居住到死。 听到这话,白粉蝶的父亲很是心动。当时的司马衷还只是太子,司马炎正在为他找合适的皇后以及后妃的人选。他觉得自家的女儿长得也是不错的,就自荐了女儿入宫。 白粉蝶因这道士的说法,对自己也相当有信心。不过,这宫中的女人众多,一时间也轮不到她上位,只能是默默等待机会。转眼间,司马衷都做了皇上,贾南风也做了皇后,她依然在梨花苑里做美人,并且也没有得到司马衷的宠幸机会,心中焦虑异常。因为自己都已经过了双十年华,若再没有任何机会,这辈子恐怕都完了。 因此,她也豁出去了,悄悄溜进了司马衷的寝宫,自荐枕席。司马衷也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间也觉得十分有趣,就和她在一起消磨了很多时光。 当时司马衷已经有了一个皇子,两个皇女,也早早定下了储君的名分。但他的孩子少,若是自己能够生下一男半女,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全都有了。因此,她当真也是极其努力,甚至还悄悄回家去游说自己的亲妹妹,因为她担心自己一旦有孕在身,不能陪伴在司马衷身边后,就会失宠。 自己的亲妹妹上位也是好的,至少让司马衷永远面对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时时刻刻以为自己就在身边。 彼时,妹妹白幽兰已经和方玉恒私定终身,彼此相互爱慕打算择日成婚。但禁不住白粉蝶许诺的荣华富贵,白幽兰进宫替代了姐姐守在司马衷的身边,方玉恒不忍心爱之人就这样离开自己,竟然狠心净身进宫做了太监。 谁承想,白粉蝶生下的竟然是个紫衣胎包,又被贾南风发现……直到白粉蝶在金镛城毒死了自己的亲妹妹,以兰妃的名义活下来之后,方玉恒才到了金镛城。 他恨白粉蝶,他觉得杀了她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折磨她。偶然的机会,竟然被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 贾南风的宫女连翘参与了当时白粉蝶生产抢夺孩子的全过程,而紫衣胎包里的孩子其实并没有被扎死。那一剑刺入胎包之后,反而是将里面的羊水流尽,令这孩子能够呼吸,活了下来。这也是她在将紫衣胎包丢入火中的时候发现的,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一时恻隐,就把孩子留了下来,又想办法送出了宫,给家中人收养。 但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孩子在两岁的时候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在兄嫂死了之后,连翘也早已经因贾南风一事受到牵连,来到了金镛城。 彼时,方玉恒已经做了金镛城的管事,他暗暗查了不少当年的事情,知道连翘身边的这个孩子就是白粉蝶的孩子。于是,就想着若是让白粉蝶因这孩子重新上位,自己或许也能够得到荣华富贵;若是不能获得好处,那么这孩子以及白粉蝶都可以去死了。 方玉恒已经疯了,疯到以折磨白粉蝶为乐趣。 “这四名侍女是谁杀的?”羊献容问道。 “当然是我。”方玉恒因五石散发作,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还有些飘飘欲仙的快感。 “为什么?” “为了有趣呀!难道不好玩么?宫墙外的鬼画,被割喉的宫女,那些隐秘的宫中过往……真的是太好玩了!看着你们瑟瑟发抖,皇上皇后被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是太好玩了!”方玉恒真的是疯癫了,他哈哈哈哈大笑着,根本停不下来。 羊献容看了一眼正抱着小黑炭的尸身哭泣的连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司马衷不知道能不能听明白这些过往,依然站在了张度的身后,眼睛倒是死死盯着躺倒在地上的小黑炭,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之前,羊献容还在想能够跑到洛阳皇宫杀死宫女青莲的人,必然是与金镛城有关的人,但是究竟谁能够离开金镛城而不被怀疑,就真的只有顶着主事职务的方玉恒可以。 但是,这又算什么呢? 死了这么多人,图的是什么呢? 更何况,她的慧珠也死了。 慧珠在她的怀中已经慢慢冷了下去,血也渐渐凝固,呈现出黑褐色。生命消失得真快,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护着自己,现在换成了她护着她。 翠喜想帮她抱住慧珠,但羊献容不肯。 “让我再抱她一会儿好不好?我都没有抱过她。”那样的哀怨之色,令人心疼。 翠喜只好帮着羊献容一起抱住了慧珠,因为慧珠的身体也变得越发沉重。 张衡和袁蹇硕合力将方玉恒捆了个结实,并且用大量的冷水将他泼醒后,又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 羊献容看着司马衷,哑声问道:“太上皇,这人你要怎么处理?” 司马衷的目光从小黑炭的身上转移到羊献容这里,抿了抿唇角说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朕全都听你的。” “好。”羊献容也没有磕头谢恩,也没有半分推脱,只是低头对慧珠说道:“你也知道的,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绝对不会等过夜的。所以,你等一等再走,时间也不会太长,看完这一段就好。” 说完这段话,她抬起头看着张衡,“五匹战马,拴住方玉恒的四肢和头,车裂,即刻执行。务必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 “是!”张衡也没有含糊,起身就去安排了。 所有人都看着羊献容,羊献容只是看着慧珠,从她脖颈之处拿出了那条珠链。珠链很简单,也不贵重,但在那上面最大的一颗珠子上有小小一个“曜”字。 没有人能够看见这个字,羊献容轻轻摸着它,抱着慧珠看完了整个行刑的过程。 这是五马分尸,极为惨烈。 司马衷也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也是死死盯着,一言不发。 第271章 战事起谋士前来 永宁元年暮春,23岁的成都王司马颖与河间王司马颙、齐王司马冏共同讨伐篡位的司马伦,行军至朝歌时,已有二十余万将士,浩浩荡荡,战旗招展。 武卫赵卓作为先锋部队,与司马伦派来的孙会战于黄桥。 孙会使诈,利用地形优势将赵卓等八千人马引入河道之中,然后忽然开闸放水,令赵卓这边死伤八千余人,气势大挫。 司马颖大怒,但又因失利十分懊恼。他想着要不然还是先撤军回朝歌,休整几日再杀回来。 而此时,有武卫来报:“有人自称羊献永,说是要和王爷一叙。” 他愣了一下,看着正在包扎腹部伤口的赵卓,以及自己的几名亲随和师爷,想起了那个还在金镛城娇俏的面孔。 他在起兵之前,快马加鞭悄悄去见了这个人。 因为他得知她怀孕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担心她的安危,毕竟篡位、被废、赶走……这些事情对于司马家族的人来说已经是摆在台面上不新鲜了,但是这个小女子才入宫半年,就算是胆子大些,也应该会紧张害怕吧。 他只带了赵卓等几名身手好的武卫跟随,联络了守卫金镛城的统领张衡。这人的兄长张林刚刚被斩杀,心中极为不满。虽然已经是出了三伏的亲戚没有被牵连,但多少也对于自己的未来很是惶恐。 司马颖暗地里找到了他,并没有明说什么,但给了他一百金,要求进金镛城见羊献容。张衡之前就知道羊献容帮着司马颖去掉了“克妻”之名,也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极好,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六名武卫,点头答应下来…… 自金镛城归来后,司马颖就举着讨伐的大旗一路出发奔向了洛阳。他知道自己必须快一些,才能够见到那个小女子的笑容。但现在一味的前行,也是过于莽撞了。他的身边有许多孔武有力的武卫,但缺少的是谋士。 羊献永是羊献容的大哥,被司马伦派去了驻守襄阳。现在竟然出现在黄桥,这是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英挺的男子有着与羊献容极为相似的容貌,羊家出美男子,和他很熟的羊献康就长得相当好看,现在看到羊献永时,司马颖都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句:真真是大好儿郎! “见过王爷。”羊献永礼数极为周全。 “哎,羊兄莫要如此客套。本王与你二弟以及皇后娘娘都是极为相熟,与你自然也莫要如此生分才好。”司马颖立刻就阻止了他的行礼,还亲亲热热地拉着他坐了下来。 这是临时的军营大帐,条件很是一般,就连座椅也都是临时的沙包垒出来的。幸好天气还可以,已经不需要烤火取暖了。 司马颖拉着羊献永的手,显得极为亲切。“羊兄不是在襄阳驻守,这是怎么了?” “这倒是说来话长。”羊献永笑了一下,竟然令司马颖更想念心中的那个流着眼泪的小女人,表情都不由得又柔和了许多。“其实,我此番前来,倒是想问王爷是否就要退兵了?” 听到有关战事,司马颖又立刻严肃起来,一旁已经包扎好的赵卓也直起了身子,皱了眉头。“本王是想退兵,先守住朝歌,有了这个……” “王爷,万万不可。”羊献永也没等司马颖说完,就立刻言道:“现在我军失利,敌军得志,有轻敌之心。若现在退缩,士气沮丧,则不可复战。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如挑选精兵,连夜进军,出其不意,以奇制胜。” 羊献永气宇轩昂,字字句句说到了司马颖的心中,忍不住抱住了他,“羊兄这番说法正是本王想要做的,但是苦于无人可派。你也看到了,赵卓身负重伤,而本王这边也已经损失了八千余人,实在是很难。” “但若此时不出兵,就很难直捣洛阳了。听闻舍妹还困在金镛城,且金镛城中有了命案……”羊献永的表情略霁。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颖不淡定了,虽然他在金镛城也留了自己的人,但这连日征战,他的消息也不通畅了。 “我是听母亲说的,金镛城容儿居住的广莫宫宫墙外出现了奇怪的画,也有杂役宫女死在那里,怕也是有什么事情的。” “容儿有没有事情?”司马颖一着急,直接喊了出来。但他又立刻自觉失言,才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 羊献永自然是看破不说破,他继续说道:“母亲说以容儿的聪慧,应该也是无妨事的。倒是目前困在金镛城时间越久,越是不好。王爷既然已经起兵,就更应该一鼓作气帮皇上将洛阳夺回来的。他日也好论功行赏,百姓也可安居乐业。” “的确如此。”司马颖点点头。 “若是王爷信任,我愿带一支奇兵前往黄桥,与孙会一战。”羊献永站起了身,面色严肃。 “孙会是你的舅舅……”司马颖犹豫起来,“他是孙秀的长子……” “他把我们当做亲人么?”羊献永冷笑一声,“当初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容儿送入皇宫,现在又为司马伦鞍前马后,他还想要如何?这等卑鄙小人,不是我羊家的亲人!” 见到羊献永表明了态度,司马颖也站起了身,站在简易的沙盘前看了看,最终说道:“本王现在还有一千武卫可用,都是本王的亲随之人。另外,司马颙和司马冏的五千人马已经从朝歌出发……本王想着用这些人来做接应的,但若是可以,也给你调遣。” “六千人,足够了。”羊献永点点头,“王爷,我为先锋,你们在后面只需造成人多的状态就好。春日风大,可多做些尘土飞扬之感。” “这个可以有。”司马颖的热血涌了上来,立刻和羊献永详细地规划起了战事安排。这两人说得极快,甚至都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原来,自司马伦篡位后,羊献永在襄阳就待不下去了,急着想回洛阳看看妹妹羊献容如何了。但后来收到了父亲羊玄之的书信,让他带着羊家之前的旧部先等待几日,看看状况再定。因为他笃定司马家族的人必然会讨伐司马伦。 第272章 真真假假最可怕 《晋书》记载:黄桥一役战败后,司马颖整肃人马,率诸军大战于湨水,敌大溃,孙会弃军南逃,司马颖军渡过黄河,乘胜长驱直入。 四月,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广陵公司马漼领兵入宫杀孙秀等人,幽禁司马伦。 三日后,司马颖进入洛阳时,赐死司马伦。 当晚,他和羊献永一人一马,悄悄进了金镛城。 其实,羊献容已经听到了消息。 在左卫将军王舆等人打开洛阳城的大门时,羊献康和秦朝歌就站在北军府门口看着。他们揣着手,看着王舆和司马漼骑马疾驰进了皇宫后,就进去和毛鸿宾汇报了。 毛鸿宾命人将北军府的大门打开,若是看到王舆带着人进来,都不要阻拦,并且可以提供饭食。 洛阳早已经家家闭户,街上无人。 这场闹剧整整一百天,终于结束了。 羊献康趁乱出了洛阳,直奔金镛城去报信。 守军看到是羊献康才开了一道门缝,让他挤了进去。张衡和袁蹇硕都站在城墙之上神色紧张,问他究竟是谁打进来的? 羊献康笑了起来:“无论谁打进来了,暂时都不会动金镛城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些什么?”袁蹇硕已经将铠甲全都穿在了身上,看起来也很是沉重。 “准备一些吃食?我看毛大人是这么准备的。他说这群人必定也是饿得要死要活的,若是能够让他们吃饱,应该也不会闹事的。”羊献康拍了拍贺久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有些脱相。 慧珠死后不久,洛阳就处于封城的状态,羊献康也没办法出来。心里着急,但司马伦打算困守洛阳,不放任何人出来。所以,金镛城如何,他也不知道。 “你先去看看太上皇后娘娘吧,她把自己关在广莫宫中很多时日了,太上皇去拍门,她也不肯开门。”贺久年的声音是哑的,但身姿还算挺实。 “嗯,慧珠这事情,对三妹妹来说的确是……”羊献康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连连叹息。 那日他见到羊献容的时候,是慧珠死后的第七日。 羊献容在广莫宫中烧纸钱。 外面的局势越发紧张,司马颖已经起兵。他一得到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却没料想金镛城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饶是他听完袁蹇硕和翠喜说完整件事情后,也半天缓不过来。 羊献容又瘦了不少,“肚子”倒是大了不少,和兰香肚子的形状一模一样。她看到羊献康走了进来,眼中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羊献康也烧了些纸钱后,绿竹和张良锄将铜盆撤了下去,并且打开了窗户,让这股子味道散一散。 “三妹妹……”羊献康想安慰她几句,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去拉她的手。羊献容的手冰凉,但手中却有一件东西。 他翻转过来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慧珠的那串珠子项链。 左右已经没有了旁人,羊献容拉着他坐了下来,低声说道:“这慧珠的背景,若是你可以查,就去查一查。” “为什么?”羊献康没有明白,“她不是贺久年的女人?” “她与贺久年未必是一对……或者这样说,贺久年喜欢她,她却不是真心对待他。” “啊?这是什么情况?”羊献康差点就喊出了声。 “你看到了么?她是刘曜的人。而刘曜是谁?”羊献容的声音压得极低,将那个“曜”字展现给他看。“慧珠在死前将这个给我,就是想说明自己是刘曜派过来的。” “啊?”羊献康又想喊出声,但还是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刘曜,刘大哥。”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真真假假才最是可怕。刘大哥说自己是匈奴人,说自己在襄阳那边,说自己和叔叔在一起生活,说是自己是商贩,说自己采买这么多的东西,就是给家里人带过去,说自己到处看看,结交不少的好朋友……这是一个普通的商贩做的事情么?二哥,他的武功是不是很高?比你还要好?你觉得,他会是普通人么?” “三妹妹……”羊献康有一点点紧张,第一次从羊献容脸上看到这样的复杂神情,“刘大哥似乎也没有对我们不好吧?更何况,他这么喜欢你,处处都在帮你……” “可是,那是因为我是大晋的皇后,他靠近我,就能够知道更多关于大晋的事情。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或者对于他背后的人来说,都有可能是天大的消息吧?”羊献容看着他,“二哥,我很怕。” “怕什么?”现在,羊献康也很怕了,因为他不知道三妹妹在怕什么。 “他进过皇宫,知道皇上是个傻子,知道太多的秘密……” “别怕别怕。”羊献康已经抱住了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大晋很厉害的,就算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司马颖很厉害啊,他的先头部队已经进了洛阳城,杀了孙秀……控制了司马伦,他很有能力的。” “孙秀死了?”羊献容又愣住了,眼前出现了一些过往,又是一些真真假假。 “嗯,司马漼杀了他,就在皇宫里。听说是一箭穿心,也挺吓人的。” “倒也是便宜了他。”羊献容冷笑起来,“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怕临死的时候都不相信自己是死了。” “听说司马颖的大军很快就会到了,所以我先过来给你送个消息。”羊献康又压低了声音,“左卫将军王舆来北军府的时候,特别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和你大哥长得倒真是很像,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大哥在,我们才能够如此快地攻了过来。’我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的,但是他忙着走了。那我就想……” “大哥在司马颖那里?”羊献容的眼睛又亮了亮,“难道是母亲和妙应师姑见到了大哥?” “应该是吧。”羊献康也猜测道,“反正母亲她们走之前不是也说要咱们稍安勿躁,她们是有办法的。” 第273章 趁夜而来见皇上 和二哥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羊献容才觉得好了一些,慢慢吃了些东西,整个人也放松不少。但是,她依然还是捏着慧珠的珠串,并且将它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现在,她手上的东西越发多了,除了司马衷赐予她象征大晋皇后地位的金戒指之外,还有统领绣衣使者的翡翠扳指,以及司马颖给她的白玉扳指。依次摸了一遍之后,她又叹了口气,“二哥,我真的觉得好累。” “没事的,等回了洛阳皇宫就好了。”羊献康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好说道:“我怀疑大哥跟着司马颖呢,因为你记得不,母亲和妙应师姑出门前说是要找大哥的……反正现在吧,等他们来,咱们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成,要是再有什么篡位的,我就带着你跑了,咱们不干了。” “嗯。”这一次,羊献容倒是答应得极为痛快,又捏了捏手臂上的珠串,“不过,若是有机会,你还是去查查慧珠的身份,查查刘曜到底是谁?” “我问问大哥吧,他在襄阳也待了不少时日的,或许还都知道呢。”羊献康看着三妹妹都瘦出了尖下巴,又是一阵的心疼,“你呀,还是要吃些东西的,要不然这肚子这么大,结果脸这么瘦,说不过去的。” “嗯,吃。”羊献容又摸了摸珠串,才拿起了一块小饼子放到了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 “慧珠是我们羊家的人,回头我把她放到羊家祖坟之中。”羊献康也看了看那珠串,心里却悄悄的很害怕,若不是慧珠,他此时怎么还有机会和自己的三妹妹说话呢。 等到第三日入夜,司马颖和羊献永来了。 张衡和袁蹇硕一直守在金镛城大门口,看到这两人黑衣黑马疾驰而来,立刻打开了大门。 “见过王爷!”张衡和袁蹇硕都给司马颖跪了下来。 此时的司马颖又瘦了一大圈,但却更有气场和凌厉之感。他伸手托了托张衡和袁蹇硕才说道:“辛苦了。” “卑职应该做的。”张衡和袁蹇硕回答着,也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跟了司马颖,否则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听说洛阳皇宫血腥一片,司马伦一派几乎没有一个活口。不知道为什么,张衡竟然还想起了那日来这里耀武扬威的美人孙婉儿,应该也已经被杀了吧。 这眼前的斯文王爷司马颖可并非表象的谦卑和蔼,动起手来也是极为狠辣冷血,听说他开始讨伐司马伦之后,亲自上战场斩杀了千人头颅,也是十足的赤血男儿。 “这是羊献永,皇后娘娘的大哥。”司马颖侧身,“你们应该也都是见过的。他现在是太尉将军。” “羊将军。”张衡和袁蹇硕立刻又给羊献永跪了下来,要知道现在羊献永这个太尉将军的职位可是一品大员,比他们都要高上许多。这几个人之前也都在洛阳校武场比试过功夫,彼此之间相当熟悉。 竟然是羊献永帮了司马颖,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反正现在羊献永已经成为了司马颖眼前的红人,自己多磕头也不会有错的。更何况羊家那两个兄妹还在金镛城里,对他们也都不薄,自然也是要对这位大哥更好一些才对。 羊献永笑着把这两人都拉拽了起来,低声说:“我和王爷悄悄过来的,莫要声张。我来见见三妹妹就走。” “太上皇后……皇后娘娘在广莫宫,这几日都不见人……”这两人自然是知道羊献容因为慧珠的事情伤心难过,也就简略将事情说了一遍。 司马颖的脸都黑了下来,直接往广莫宫快步走去。 不过,就在他快走到广莫宫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广莫宫门口依然亮着的宫灯,心里却是有了另外的计较。他低声对羊献永说道:“你去看你的妹妹吧,本王要先去见一下皇上的。” 羊献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司马颖的心思,低声回应:“卑职和您一起先去见见皇上,稍后您略等下卑职,卑职去见见容儿……” “也好。”司马颖点点头,又转身去了开阳宫。 开阳宫已经灭了宫灯,表示司马衷已经睡下了。不过,司马颖可没管那么多,还是敲了宫门。 宫门口的黄门小太监应声出来,看到这几个人也是愣住了,但是他认识司马颖,一见之下竟然噗通跪地哭出了声,“奴才见过王爷!” “哭什么哭?”司马颖笑了起来,用脚踹了踹他,“去给皇上报个信,说他十六弟来了,让他赶紧起床出来,我带了些吃食给他。” 小太监进去报信了,司马颖这才带着羊献永等人又往里面走,并在开阳宫大殿之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司马衷出来的不慢,衣衫倒是整齐,看到司马颖之后还笑着问道:“颖弟这大半夜来,给朕带了什么好吃食?” “请皇上收拾收拾,咱们转过天就回洛阳皇宫吧,这边是不是一点都不好玩?”司马颖笑着给司马衷磕头见礼,看到他竟然又胖了一圈,也不由得笑容更甚,“皇上这几日也是辛苦了,这金镛城也没什么好吃食了,就赶紧回洛阳吧。” “成。羊咩咩这几日吃不下喝不下的,还是回洛阳好了。”司马衷很是高兴,甚至伸手去拍了拍司马颖的肩膀。 张度站在一旁倒是热泪盈眶,有些激动。 “臣弟就是想来报信的,让皇上先安心就好。”司马颖被司马衷拍得有些疼,就往后退了半步,“齐王司马冏稍后会正式来接皇上回洛阳,此次征讨司马伦,也是他最是辛苦的。” 司马颖竟然没有说自己的半分功劳,而是拱手将胜利送给了齐王司马冏,也挺令人意外的,继而他又说起了司马冏是第一个举兵讨伐司马伦的,又因攻打守军张泓受了些伤,实为大晋的功勋之人。 司马衷可没有兴趣听这些事情,只是随便点了点头之后说道:“这事情告诉羊咩咩了么?” 第274章 兄妹相见泪涟涟 “臣弟赶来先见了皇上。”司马颖礼数周全,令司马衷心里十分高兴,他又大力拍了拍司马颖,才看到他身后跪着的羊献永。 “这人看起来好生面熟……” “臣羊献永。”羊献永一直跪在司马颖的身后,此时才抬头说话。 “哦哦哦,羊咩咩的大哥,对吧?”司马衷仔细看了看羊献永,“果然长得也很是好看。” 这话说得有些无礼了,但这是司马衷说出来的,羊献永即便是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干巴巴地回应道:“羊家一门面相都好。” “这倒是。”司马衷又仔细看了看他,“起来吧,朕记得你之前去了襄阳的,怎么现在跟着颖弟?” “……臣……”羊献永刚想张嘴回答,被司马颖抢了先,“皇上,这事情说来话长的,稍后臣弟会和您详细说。现在夜已深,若是您要见皇后娘娘,就现在去吧。” “也对,她怀了朕的孩子,近来脾气大了不少呢。”司马衷拢了拢身上的龙袍又笑了起来,“她要是一会儿耍脾气,臣弟可莫要生气哦。” “臣弟不敢。” 就在这一刻,司马衷忽然提及羊献容怀孕的事情,令司马颖都略微一怔。 走出去了两步之后,司马衷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司马颖,“算了,这么晚了,朕不去了。白日里她就没开门,现在更不可能开门了。” “……悉听皇上安排。”司马颖的步伐很大,因他忽然住脚,差点撞了皇上。 “让羊献永去见他妹妹吧,颖弟和朕下一盘棋可好?”司马衷笑着问道。 “……臣弟还要快马加鞭回洛阳,有不少事情等着臣弟处理。”司马颖又低了头。 “你们杀了司马伦?”司马衷忽然又问了一句。 “是。”司马颖重新跪在了地上,“臣弟今日进了洛阳城后下的命令。这也是和齐王以及河间王之前商量好的。司马伦篡位,如此大逆不道,必杀之。” “他的家眷呢?孙秀呢?”司马衷眯着眼睛,看起来倒有些威严。 “全杀了。”司马颖一脸的平静,三个字足以说明今日洛阳的惨烈。司马伦的家眷何止有百人,孙秀家族之中的人口更多,那就是千人丢了性命,血流成河。 “那朕过几日再回去吧,洛阳现在应该也挺乱的。”司马衷转身又往回走,还对张度说道:“你去给颖弟搞些吃食,让他吃完之后赶紧回洛阳办事吧。颖弟,你也莫要管朕,朕还可以在这里待几日的。” “是。”司马颖还真的没想到这位痴傻的皇帝忽然冒出了这样的说辞,抿了抿嘴角又低下了头。 司马衷也没有再搭理他,又回自己的寝宫睡觉去了。张度哈着腰,问司马颖:“王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老奴这就给您端些热饭食去。” “不用了,本王也先回洛阳了。”司马颖的表情又恢复了冷峻,嘴角扯出了一个笑意,“多谢张总管。” 张度依然躬身,直至司马颖出门。 羊献永跟在司马颖的身后,低声问道:“王爷,我们去广莫宫吧?” “不必了,你去吧。”司马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继续向金镛城城门的方向走去,“我在城门外三里的地方等你,你快些去吧。” “是。”羊献永也没有耽搁,转身就同袁蹇硕一起去广莫宫拍门。 张衡则陪着司马颖出了金镛城,又送了一程。 这厢的广莫宫中倒是瞬间灯火通明,羊献康尖叫的声音很大,大到羊献怜都睡眼朦胧地跑了出来看热闹。 羊家的四兄妹终于凑齐了。 羊献容泪流满面地拉着大哥的手,那上面还有不少并未愈合的伤口,以及被兵刃磨砺出来的老茧。 “瞧瞧,三妹妹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羊献永抱着羊献容也哭了起来。 “哪里是在哭呀?大哥,三妹妹可厉害了。”羊献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着羊献怜凑了过来,“我们这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应该高兴的。”羊献永擦了擦三妹妹的眼泪,拍了拍二弟的肩头,又摸了摸五妹妹柔软的头发,忽然也很是感慨,一时间语塞哽咽。 “大哥,先坐。”羊献容哭腔明显,但还是最先反应过来,拉着羊献永坐了下来,并且让翠喜和兰香去准备些吃食,“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的都端过来……再打包一些,给大哥拿走。” “什么?这就走?”羊献康皱了眉。 “当然要赶紧走呀。”羊献永又拍了拍羊献康的肩头,“王爷在外面等我呢,我们还要赶紧回洛阳,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比如?”羊献康问道。 “今早进洛阳后,直接斩杀了司马伦……” “嚯,你们还真的杀了他呀!当然,应该杀!必须杀!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杀!”羊献康使劲点头,还攥了拳头,“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北军府的。” “嗯。”羊献永也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其实不过个把个月的时间,这三个人都长大了不少,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感,特别是三妹妹,竟然变得更加明丽美艳,令他都感觉到心惊。要知道,这等的容貌在乱世之中可并非好事情。他这一路杀过来,也见到了不少烧杀掳掠之事,心里总是很忐忑,所以才要求司马颖尽快结束战事才好。 “王爷为什么没来广莫宫?不应该呀。”羊献康看了一眼袁蹇硕,袁蹇硕瞥了一眼门口,摇了摇头。 “这么晚了,过来不合适呗。”羊献容倒是替大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一个臣弟,跑到我这里算什么。” “也对哦。”羊献康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羊献容的“肚子”,“既然王爷回了洛阳,估计明月楼也会重新开张了,我要不要把毛老板也带走?” “带。但那几个厨子再留两天。我估计皇上也没有那么快回洛阳的,毕竟是要整肃一番,才能回去的。”羊献容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现在已经是一日十二时辰都要带着这个“肚子”,并且在周嬷嬷和七嬷嬷的贴身护卫中,每日里也要按照兰香的肚子模样对自己的“肚子”不断修正大小。 第275章 沽名钓誉为哪般 “母亲和妙应师姑到襄阳找了我,所以我才去找了司马颖。反正襄阳的守军马将军也不是司马伦的人,他也不管我。”羊献永很是快速地说自己的过往,“司马颖身边可用的人不多,齐王司马冏的人马最多,势力也最大,稍后的功劳都归他就好,省得也麻烦。” “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听说要不是王爷在黄桥的殊死一战,你们也打不过来么?”袁蹇硕都忍不住加入了谈话。 “这事情回头再细说。”羊献永也拍了拍袁蹇硕,这两人一般年纪,关系也很好。“你呀,守护好这边,等我几日。” “成。”袁蹇硕赶紧点头。 “母亲和妙应师姑应该不会来金镛城,她们要等大部队平稳之后再回洛阳,现在洛阳里面也的确很乱,今早杀了那么多的人……的确是……”羊献永想起了那些血腥的画面,也闭了嘴。 “无妨事,我们在这里等就好了。”羊献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回去也未必有多好。” “三妹妹,也莫要这样说。你和皇上回了洛阳,也总算是这场闹剧结束了,大家恢复之前的日子,也是好的。”羊献永拉住了她的手,“你呀,也莫要想太多了,安心养身体,其他的事情由哥哥们来处理,好不好?” “嗯。”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管呢。“大哥,你见到王爷,告诉他一句话。” “什么?”羊献永的眼神中多了许多的探究,他已经察觉到三妹妹和司马颖之间似乎有什么关联,但又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托辞出宫,回镇邺城。” “这是为何?”羊献永不明白。 “大哥,你也跟着司马颖走,莫要留在洛阳。”羊献容将脸上的眼泪全都擦干了,“听我的,先莫要多问。赶快走吧,王爷不是还等着你呢么。二哥也走,都赶紧走。” “……”兄弟两看着自己的妹妹,知道此时也莫要多问,时间的确不够用的。但三妹妹说的话,必然有她的道理。这兄弟两个倒是很听话,立刻整肃衣襟出了金镛城。倒是袁蹇硕有了那么一些些舍不得,还专门送到了金镛城门口,又刚好看到张衡送司马颖回来,垮着脸问道:“你什么时候和王爷勾搭到一起的?都不和我通个气。” “怎么能用‘勾搭’这个词呢?多难听啊。”张衡嘿嘿笑着将羊家兄弟送了出去了之后赶紧将大门紧紧关闭,并且下令谁也不能再进出了。 “还不是勾搭?我看你和王爷眉来眼去的,必然是有古怪。”袁蹇硕脸色很不好看,“你可是司马伦的人……” “嘿,我就是爱慕王爷啊,早就爱慕他的……” “啧啧啧,说得真是恶心死了。”袁蹇硕推了他一把,忽然又紧张起来,“司马伦死了,我的贺久年还不知道呢,我得跟他知会一声去。” “对哦,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可没听说要诛九族……” “司马伦要是诛九族,皇上都活不了了……”袁蹇硕嘿嘿笑了起来,“只要别牵连贺久年就成,要不然就真是太冤枉了。” “嘿嘿,你觉得被冤枉的还会少么?”张衡忽然又笑了起来,眼中又全是悲凉之意。 “管理好自己,其他人……我们也真的管不了了。”袁蹇硕明白他的意思,也只能是叹息叠加着叹息,没有其他办法。幸而他们现在站在了皇上司马衷的身边,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在十日之后又车辇成队,旌旗招展地回到了洛阳皇宫。 齐王司马冏亲自带着五千人马来到金镛城接司马衷回宫,也跪在门口痛哭流涕表示皇上这些日子真是的受了委屈,也极为辛苦了。 司马衷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上了车辇。张度站在车下表现得很是亲切,还拉住司马冏的手,代替皇上问候了一番,并且为每一位来迎接的将士都发了一锭金子,表示皇恩浩荡。 有钱好办事。 这五千人立刻跪倒,山呼万岁。 搞得司马冏的脸色略微难看了一些。 羊献容坐在自己的车辇中,手里捏着一锭小金子冷笑了起来。这主意是她出的,目的就是要看到司马冏的黑脸,让司马衷看到这些人怎么可能是忠心耿耿要迎接他回去继续做皇上,不过是做戏而已。 不过是五千两金就试出来了,真是划算。 一路无话,进了洛阳皇宫后,那些王公大臣们跪了一地,都等着司马衷重新坐到龙椅之上。 司马衷倒也没含糊,气势十足。 他又胖了一圈的身子穿上龙袍后竟然把衣服绷得紧紧的,略微使劲怕都会破了。 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在夏日里的洛阳皇城中倒也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羊献永挺着“肚子”坐在司马衷的身侧,面无表情。 张度已经开始念以皇帝之名的诏书,内容就是痛斥司马伦的不忠不孝不义,应该上剐刑才能够消解百姓的恨意。现在要对有功之人进行封赏,比如对司马颖,赏赐九锡殊礼,进位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加黄钺、录尚书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司马颖立刻出列,跪地感谢皇恩后,坚决请辞,说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功劳。反而是齐王司马冏等人真的是辛苦,功劳极高。他自己只是想离开洛阳,回到自己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就好了。 司马衷自然是要表现出不同意的样子,说这事情没有商量的可能性。司马颖就赶紧跪地磕头,表现得万分真诚。甚至请求皇上将给自己的那些赏赐全都给予此次被战事牵连的百姓们,比如请运十五万斛粮食解救受战祸影响的阳翟居民;造棺木、收殓黄桥战死的八千士兵;设立墓园、祭堂和纪功碑,并表彰其家,加两级优待;埋葬司马伦的一万四千名战死士卒……这些举动使司马颖的名望日甚,竟然还引发了万人跪在他的府门口磕头谢恩的景象。 第276章 无法掌控的乱局 论功行赏又闹了大半个月,司马衷倒是觉得这样很好玩,甚至可以天天穿上龙袍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众人对他跪拜,听他说话,山呼万岁……那种满足感令他感觉到自己非常重要,甚至比那些后宫美人要有趣太多了。 后宫美人可就不乐意了,因为又回到自己的住所,每日里没有事情做,很是烦躁。她们就去找皇后羊献容,希望羊献容能够大度一些,劝说皇上每日招幸她们。 羊献容只参与了一次封赏大殿之后,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对外宣称是要安心养胎。并且她连凤印都交给了司马衷,告诉他自己也管不了他的那些女人,随便他自己怎么处理吧。 金镛城白妃那个血淋淋的样子,以及慧珠的惨死依然还萦绕在羊献容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她完全不想再管司马衷的事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果你需要用凤印,也请直接盖上就好,不需要通过臣妾。” 司马衷还沉浸在百官朝贺的兴奋中,也没有搭理羊献容。他的那几块皇帝玉玺大印又被送了回来,放在丝锦盒中。张度站在一旁,拿了一块软布轻轻擦拭上面根本没有的尘土,听着羊献容说话。 看见皇上司马衷没有搭理她,就轻轻咳了两声,提醒司马衷说话。司马衷拿起了羊献容的凤印看了看,忽然说道:“放这里吧。” “好的。”羊献容一点都没有留恋,挺着“肚子”打算转身走了。 张度又急得咳嗽起来,但司马衷没有搭理他。 直到翠喜扶着羊献容走到了寝殿的门口,司马衷才忽然说道:“皇后,朕的玉玺放在你那里可好?” “不好。”羊献容头也不回地真的走了。 司马衷则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很久。 司马颖带着羊献永、赵卓等人在大殿之上接受了封赏之后,调转马头回了邺城,说是不参与后面的事情了。他也没有进宫去见羊献容,一句话或者一个字条都没有给她。 翠喜忍不住在羊献容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羊献容只是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 洛阳城里很乱,羊献康悄悄进宫和羊献容说,齐王司马冏诛讨贼党结束以后,便率领众属进入洛阳,把军队安顿在通章署,披甲之士几十万人,旌旗器械的盛大,搞得街面上很乱,大家都不敢开门做生意,物价也涨得很厉害。 北军府在这场大骚乱中不靠司马伦,也没有表现出依靠司马颖或者是司马冏,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反而也没什么人搭理他们。所以,毛鸿宾继续在北军府坐镇,羊献康和秦朝歌老老实实地继续在洛阳城巡查,维持治安。 “大哥说你当时让他带过去的话,他告诉了司马颖,司马颖沉默了很久呢。”羊献康把羊献容宫中的饭菜一扫而光,就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饭一样,就连菜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明月楼的大厨幸好留在了你这里,否则他们出去了,明月楼也不开,一样没事情做。当然了,现在的菜价米价这么贵,也没人在外面吃饭。” “他若不走,怕也是会有杀身之祸的。”羊献容叹了口气,手里却在摩挲着那个白玉扳指,心里又有些疼。 “听说皇上要去城北的长乐宫,也就是司马冏他父亲司马攸之前的住所。哎,就是说,司马冏现在住在那里,并且大兴土木,把长乐宫扩建了。看那个规模吧……据说是把之前五谷买卖市场都给拆了,毁了不少民宅,然后找大工匠给设计了新的宅邸,要做成和皇宫相似的模样……” “皇上要做什么?”羊献容皱了眉头。 “拜司马冏为大司马、加赠九锡之命,准备器物、典章策命,礼节都如同晋宣帝司马懿、晋景帝司马师、晋文帝司马昭、晋武帝司马炎辅佐魏国一样。” “他这不是疯了么?想又弄一个司马伦出来么?”羊献容拍了桌子,吓得羊献康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三妹妹,可莫要这么大声。”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羊献容更加烦躁起来。 “算了,你能怎么办?其实,皇上这样做也没有办法,他手里没有兵权,那些司马皇族的人,竟然人人手中有一支队伍,都敢过来说上几句,你说皇上手里有什么?除了袁蹇硕那两千武卫之外,还有我们北军府的一千人。” 最终,兄妹两也只能是深深地叹息。 第二日过了晌午,羊献康又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宫,和羊献容说道:“这个司马冏简直是太过分了!” “这又怎么了?”羊献容刚换了一个新的“肚子”,让翠喜帮她弄好。 “皇上亲自去了长乐宫,赏赐司马冏。司马冏竟然对皇上说:你现在也没有皇储,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好的,要不然立清河康王司马遐之子司马覃为太子吧。” 听了这话,羊献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为司马衷立一个他人的儿子做太子,那么下一次被篡位的时候,他就会成为被抛弃的棋子,没有任何用处了。连保命的头衔都没有了,还争什么争? “他答应了?” “答应了。”羊献康黑着脸,“司马覃已经八岁了。” 羊献容摸着自己的新“肚子”,攥紧了拳头。自己在金镛城昭告怀孕的事情,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司马衷虽然是太上皇,虽然皇储死了,但正统的大晋皇后怀孕了,还是有继承人的! 现在就等着足月生出孩子就好了,只需要等。 她甚至都和母亲商量,万一是个女孩,就找个男孩过来好了。反正皇宫之中这种事情也有不少,为了大晋的江山,她也是可以做得到的。 所以,母亲孙英和妙应师姑急急地离开金镛城,也有这番心思。 但是,现在司马衷竟然答应立司马覃为太子,那将她放在哪里?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算什么?如果真的是个皇子呢?要怎么办? 第277章 前尘往事不足惧 入夜,洛阳皇城里一片安静。 正阳宫中更是静谧,只有司马衷的鼾声。 张度在寝宫之内静默了一会儿,听到鼾声越发平稳之后,才悄悄出了门,去了羊献容的天元宫。 羊献容还没有睡,她正看着七嬷嬷缝制婴孩的小衣,周嬷嬷也在一旁熬了些滋补的红枣热粥,热气腾腾,还有些香气飘了出来。 她把金镛城的连翘带了回来,让她做自己的婢女。 连翘一开始开不乐意,想着自己帮着贾南风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现在小黑炭也已经死了,自己老死在金镛城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但是羊献容不同意。 将人带回来之后,她一直没有搭理她,但是让她跟着绿竹一起做事情,进进出出,也忙得不得了。 就在连翘以为只是因她熟悉宫中各项事务,特别是大晋皇后的各项礼仪规定的“老人”时,羊献容忽然把她叫进了寝宫之中,并且关上了大门,掀起了衣襟,将“肚子”卸了下来,然后问连翘:“本宫现在应该怎么做?是杀了你,还是留着你?” 连翘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太上皇后娘娘,奴婢死罪。” “你何罪之有?”羊献容看着她,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连翘完全不敢抬头,还在拼命地磕头,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奴婢全都是死罪。” “没事,你说说吧。”羊献容把“肚子”放到了一旁,自己也放松了下来。 其实,那日因羊献怜和小黑炭的事情后见到了连翘,绿竹就已经悄悄对羊献容说起了她的事情。 这人是贾南风的贴身婢女,知道不少关于贾南风的事情,甚至也参与了不少。但后来因为大病一场,贾南风怕她身上的病气过给她,就渐渐不让她贴身伺候。但是,她可以说是贾南风婢女嬷嬷中的佼佼者和核心人物,一直很是厉害。 羊献容当时没说话,但暗暗记在了心头。 晾了她一个多月后,才忽然叫她来说话,开口就是自己的“肚子”,连翘不慌张才怪呢。 她跪在地上,揣测着羊献容的用意。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这位新皇后不张扬,也不爱热闹,只是平静地生活,当然还有一些心灰意冷的感觉。她也知道当年贾南风的趾高气昂以及最后的落寞,但是作为婢女又如何呢? “皇后娘娘,奴婢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很多事情也不想理会了。只求平安到老。”连翘还在磕头。 羊献容看着她,只是说道:“你觉得这乱世,还能容你平安到老么?或许,明日会不会死,都不知道吧?” 连翘磕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就停了下来,抬着头看着羊献容,忽然笑开了。“皇后娘娘也这样想了么?” “一直这样想。”羊献容一字一句,“自从进宫之后,本宫想的就是别死的太难看就好。” “……您果然是不一样的。”连翘真的笑起来,“奴婢自小就服侍贾南风,她不一样,凡事都要争短长,所以才会让自己这么累。” “她是真的想不开,看不懂。”羊献容也嘿嘿笑了起来,“本宫也不瞒你,经过此次废立之事后,本宫想的更多了一些,后宫早就没必要争斗了,朝堂之事又不是本宫能做主的,唯一要做的,不过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带着你们这些人能生活的舒心一些就好了。” “皇后娘娘睿智。”连翘又俯身磕头。 “行了,好听的话本宫也听得够多了。现在本宫只问你一句:这肚子要如何处理?”羊献容直直地盯着她,“反正今日也有了储君,这孩子要不要留?” “皇后娘娘,奴婢怎敢议论这样的事情?”连翘冒了汗。 “无妨事,本宫身边的人都知道的。既然你现在也是本宫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隐瞒你的。更何况,你对小黑炭的恻隐之心,足以证明你还有一些良心和正义,留在本宫身边只会是助力而非背叛之人。” “皇后娘娘。”连翘再次伏地。羊献容这话说的看起来轻飘飘,但实则蕴含更多的意义。至少她的秘密已经告诉了她,她也在她的身边,万一真的出任何事情,她也是要和天元宫的人一起死的,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这是逼她向羊献容敞开心扉表忠心,要将她手中残余的贾南风的势力归羊献容所有。她并不是看上去的柔弱娇媚,反而是极有主见的女子。 连翘低下了头,想到那日羊献容为了小黑炭吼了自己的亲妹妹,不嫌弃那些脏污依然要为小黑炭包裹脚踝的伤,还有之前让他在小书房中和羊献怜一起吃茶……她从来没有把小黑炭当做一个下人看待,即便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只是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认真,亲切。 在这样的皇宫之中,跟对了人才是最重要的。当年她为贾南风费心费力又得到了什么呢?但现在,她将自己全身心都赌注在这个女子身上,她郑重地磕了头,“皇后娘娘,奴婢誓死都要护您周全。”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中有了点点光。“倒不至于死啊活的,不离不弃就好。本宫也同样会这样对你的。” 这是一种承诺,连翘听懂了。 等张度进来的时候,看到连翘竟然在为羊献容守夜,也是惊了惊。他自然也是知道连翘和贾南风之间的关系,甚至司马衷都有些讨厌连翘。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因为这皇储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必须和羊献容商量一番才好。 “当时封赏完之后,皇上都打算上车辇回宫了,谁知道司马冏忽然说了这个事情,还把那个司马覃拉到了皇上的眼前……他身边的武卫拦住了皇上的车辇,那样子就像是若是皇上说个‘不’字,就能够立刻杀了皇上一般。老奴和嵇侍中都已经拦在了身前,但司马冏的声音极大……” “算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都没用了。”羊献容摆了摆手,让翠喜给张度端上了一些吃食,“你也莫要忧虑了,现在咱们是拿捏在人家的手里,先保命再说吧。更何况,你觉得司马覃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呢?” 第278章 夏夜中暗火燃烧 “张总管,我倒是想知道一件事情。”羊献容也拿了一块杏脯放到了嘴里。张度正在吃茶,想放下手,却被羊献容按住了,“无妨事,就是随便说说话而已。” “是是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度竟然有些害怕羊献容,或许就是那日羊献容眼睁睁看着方玉恒车裂之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皇上对于小黑炭怎么说?”羊献容的确很是好奇,当时司马衷也听到了方玉恒的供述,知道这死去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司马衷竟然没有任何表情,转身走了。 “皇上……没说话。”张度咧咧嘴,“一句都没说。” “那白粉蝶呢?”羊献容其实还是很八卦的。 “其实……您也看到了,皇上对谁都差不多,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女人。都道是君王无情,但皇上……真的挺无情的。”张度虽然不想说太多关于司马衷的事情,但此时他也想吐槽几句的,“他只是觉得这些人是玩伴,无聊的时候一起玩。” “总是应该有一两个比较喜欢的吧?”羊献容在心里略略计算了一下,司马衷的后宫嫔妃到现在依然还有二十几个人,也都从金镛城跟着回来了,“我是想,他若是特别喜欢谁,倒不如趁这次复立的机会给人家升一品,让那人的家族也跟着涨一涨名分。” “这……是何意?”张度没明白。 “哎,抬几个皇上的自己人也是好的。看在自家女儿的名分上,也应该为皇上效忠啊。”羊献容不想说这么直白的,因为羊家现在就被自己的身份束缚住,整个家族都不得不选择站在司马衷的这一边。若是有的选,她肯定是要站在司马颖的身边的。 “这事情……老奴去看看。”张度点点头,“说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情要向您说的。” “哦?”张度来说的事情,一般也都不会是小事情。羊献容支棱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司马冏的王妃找到了嵇飞燕,要她嫁给司马冏做侧妃。”张度说得简单,但这事情可一点都不简单。嵇飞燕明明是心仪司马颖,之前还跟在羊献容的身边进进出出,就是为了要多看司马颖几眼。 “嵇飞燕怎么说?” “她同意了。”张度扁了扁嘴,“嵇侍中也很奇怪,说不应该啊。” “是啊,不应该啊。”羊献容皱了眉。 “但嵇飞燕看起来还挺高兴的,说是自己终于嫁出去了。”张度说道,“之前也是险些要嫁给司马伦的……这些贵女也都是被各家王爷盯得很紧。” “对了,孙娥如何了?”羊献容忽然想起这个对自己还不错的姐姐,至少她对羊献怜一直很好。 “……死了。”张度顿了顿,“孙秀全家都死了。” 司马颖下的命令,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羊献容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孙娥或许是嫁人了,还能逃脱一劫。但原来,还是不能。 宫墙外响起了更鼓之声,夜更加深了。 羊献容觉得有些憋闷,就让连翘打开了寝殿的门,让夏日的夜风吹进来,总算是能够透透气。 天元宫里也安静下来,各处的宫人已经各自去休息了。翠喜也轻声对羊献容说:“小女郎已经睡了,七嬷嬷陪着呢。” 羊献容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当众训斥了羊献怜之后,她就不再搭理自己,甚至还躲着走。羊献容倒是挺高兴的,至少她对外界有了反应,也能够辨别出了他人的情绪。这都是很好的现象。若是许真人回来,大约也是会很高兴的吧。 不过,既然她开始理解他人的意思,也就要抓紧时间对她进行下一步的教育,这事情……还是希望母亲尽快来洛阳才好。 事情现在变得有些混乱。 二哥羊献康说他悄悄和大哥说了一会儿话,知道母亲和妙应师姑会赶回洛阳,他也告诉大哥关于刘曜的事情。大哥说他在襄阳的时间也并不长,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还需要慢慢去查一查。父亲羊玄之和外祖父孙旗在泰安郡,因孙旗称病退下来之后,司马颖还是对他网开了一面,没有去杀他…… 可现在这样的局面要怎么样呢? 羊献容让翠喜拨亮了烛火之后就和兰香去睡了,连翘在外间值守,也渐渐有了鼾声。她坐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明亮的圆月有些发呆。 间或有些小飞虫朝向她的烛火飞来,被灼烧后掉落在桌面上,挣扎片刻便不再动弹。 她想着要不要抄写经文安稳一下心绪?但墨笔已干,宣纸未裁。 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打算关上窗户去睡了。 但也就在这一刻,窗外忽然晃动了一个黑影。 他以极快地速度靠近了窗户,就在羊献容伸手触碰到窗户的时候,他伸手按住了窗棱。 羊献容也没有惊呼,只是安静地看着来者,甚至觉得他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羊献容才哑着声音说道:“你来得晚了些。” “是啊,司马冏给皇城又加了一道岗,我进来有些费劲。”这道黑影看起来又瘦了些,但那双眼睛倒是极为晶亮。 “那辛苦你了。”羊献容轻笑了起来。 “也不算辛苦。”那人也笑了起来。 “你是从这里进来,还是走大门?我可以去开。”羊献容的手已经按在了那人的手上。 “佳人在此,本王也只能做个登徒子,跳窗与佳人相会了。”司马颖已经拉下了脸上的黑布,白皙的面庞上尽管有了胡茬,但依然俊朗。特别是笑意满满,看着总是令人心神荡漾。 他从窗户中翻了进来,便紧紧抱住了羊献容,完全不肯再松开。羊献容发现,自己虽然也长了些个子,但似乎依然也只是到司马颖的脖颈处,脸靠近着他的胸膛,感受到那里有强烈稳健的跳动之声,心里忽然就觉得安定了不少。 “容儿竟然猜到我会杀个回马枪?”司马颖的手捧起了她的脸,像捧着世间最为珍贵的至宝。 “是啊,还没有亲到,自然是要回来补上的。”羊献容笑了起来,大方得体,竟然也没有半点羞涩,看得司马颖的黑眸之中暗火燃烧起来。 第279章 用人不疑很大方 “啊!” 羊献怜发出了一声极为凄惨的叫声,吓得羊献容和司马颖刚刚靠近的温润的唇瞬间就分离开。司马颖的动作很迅速,将差一点跌倒的羊献容揽住,问道:“五妹妹?” “嗯。”羊献容缓了缓心神,刚想说话,站在门口值夜的连翘已经站起了身,轻轻叩击房门,“皇后娘娘,应该小女郎梦魇了,奴婢去看看?” “等我一下,我也去。”羊献容叹了口气,轻轻拨开司马颖的臂膀,“日前我说了怜儿一顿,她就变得易怒和暴躁。我想着她总算对外界有了些反应,但这几日不知怎的夜夜噩梦,竟然能够说出极为完整的语句……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应该说是好了很多,但又像是换了一种病症……” “无妨事,你先去看看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司马颖轻叹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唇角,有些燥热。 羊献容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还把房门带上了。 连翘只是低着头站在门口,她有没有听到房间里多了一个男人?羊献容看着她,她依然低着头,等候她的吩咐。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忽然想起之前贾南风的那个男人,她甚至与那个男子有了孩子,做成了尺八,幽怨婉转……她心头一紧,越发不自在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的灯笼灭了,您稍等奴婢去取新的……”连翘手中的灯笼的确没有光亮,那么她刚刚站在门口值夜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不必了,我们先过去吧。”羊献容稳了稳心神,脸有些热。翠喜也披着衣衫从另外的婢女房中跑了出来,她手里持有宫灯,紧步走了过来,说道:“女郎,这边走。” “嗯。”羊献容拎起了裙摆,没有再看连翘。 连翘低着头,跟在了她的身后,也没有回身看向屋里的情形。 在另外一间房中,羊献怜被七嬷嬷抱着,满脸惊恐地正在说话,字字清晰,完全没有了痴呆的模样。 “是高山,有流水。有人在追我,有猛兽在嚎叫。” “那怜儿在做什么?”羊献容走了进去,伸出双手去抱她,羊献怜却立刻躲进了七嬷嬷的怀里,说道:“阿姐的脸上全是血,吓死我了。” 这话说的,要不是因为她是大晋皇后的妹妹,早就会因此而被责罚。 七嬷嬷都已经立刻接口说道:“傻孩子,那是梦,梦都是反的。” 羊献怜偷眼看了看羊献容,点了点头,又小声说道:“刚才的阿姐没有现在美,是破衣裳。” “那更是梦了,对不对?阿姐什么时候穿过破衣裳呢?”羊献容的双手没有收回来,还是在等待着羊献怜过来。 羊献怜又停顿了一下之后,才投身在羊献容的怀抱之中,哇哇哇地哭了起来。“阿姐啊!” “好了,左右不过是个梦而已。”羊献容也无可奈何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幸好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羊献怜的“肚子”没有带着,才能够将这个小妹妹紧紧地揽抱在怀里。“喝些温水,就再睡一会儿吧。” “阿姐陪着我。”羊献怜这个时候竟然双眼有光,看得羊献容也是有些惊异。但也就在瞬间,羊献怜又忽然变了面孔,说道:“我要看阿姐一会儿会不会满脸是血。” “瞎说什么呢?”七嬷嬷和翠喜都喊了她,羊献怜却“咯咯咯”笑了起来,“阿姐好看啊,阿姐最好看啊!” 这状态还是不对。 翠喜把羊献怜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女郎,咱们先喝些温水吧。”她也没管羊献怜愿不愿意,就大力将她抱起,去了桌子边喝水。 七嬷嬷因伤未愈,只是看着她,又对羊献容说道:“小女郎日夜颠倒,或许是要换药了。” “许真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留下的方子只有这个。”羊献容也很是闹心。 连翘忽然跪在了她的脚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七嬷嬷身体有恙,奴婢可否替代她几日来照顾小女郎呢?奴婢照顾过小黑炭……知道这样的孩童的确是不容易照看的……日夜颠倒之事也是有办法矫正过来的。” “如何?”羊献容倒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毕竟七嬷嬷还要照顾她和兰香。现在天元宫中能够用的人还是少,特别是她即将要“生产”,这要是乱起来,必须有人在掌控局面的。 “奴婢可否让金镛城的一部分过来伺候呢?”连翘试探地问道,“她们都是奴婢曾经的……姐妹,虽然也是伺候过废后的,但各个都是有些本事的,小黑炭也是她们一起照顾的。” 从火堆中“抢”出了孩子竟然能够在贾南风眼皮下面养了这么大,这连翘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羊献容点了点头,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带你回了宫,就会充分相信你。我这个妹妹交给你也是放心的,因她是痴儿,若是有过分的行为,我在这里先替她道歉了。有任何事情,随时可以和我说的。” 羊献容很是郑重地向连翘弯了弯腰,吓得连翘立刻跪了下来,连声说道:“皇后娘娘,这事情是奴婢应该做,也是能做的。奴婢一直想在能做些什么替您分忧的,现在照顾小女郎的事情,奴婢可以的。” “好的,多谢。”羊献容还是弯了腰行了礼,因为这可是自家妹妹的性命交在了连翘的手中。翠喜站在一旁早都撅了嘴,因她不信任连翘,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废后的婢女们。 “翠喜。”羊献容自然是看到了,喊了她,“明日一早,你和连翘一起去金镛城,将能用的人都带回来。天元宫地方大,应该都能住下的。再有,看看带回来多少人,一人十两金,找张总管去拿。” 羊献容是真的大方,反正也不花她的钱。这乱世,笼络人心的办法就是用钱,司马伦之前大肆封赏官员,用的也是皇上的钱。 袁蹇硕悄悄和她说,司马颖把那些钱都“要”了回来,手段血腥了一些,但都已经放回了国库之中。 现在,是她要花钱的时候了。 等到羊献容将羊献怜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匆匆回到自己的寝殿的时候,司马颖已经走了。桌子上只留下一张字条,大致的意思就是要羊献容照顾好自己,等他到邺城之后安定下来再议。 羊献容看了几遍之后,就着烛火将字条烧掉了。 寝宫之中很安静,不会有人来了。 第280章 长嫂如母要保媒 过了一个半月,母亲孙英和妙应师姑终于来了洛阳皇宫。 因为皇后待产,娘家人来伺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司马衷点头同意了,还特别给了很多的赏赐,以及想要为天元宫重新刷漆装饰一番。但羊献容拒绝了,说是维持原样最好不过。“静养待产,比什么都重要。” 因她这个说法,司马衷也只是三五天才去一趟天元宫看看她,毕竟他现在要“励精图治”,被司马冏拉扯着一定要每日上朝才可以。 按照司马冏的说法,即便是他坐在龙椅上打瞌睡,也代表了皇权的力量。 每日里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说着许多事情,司马衷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有官拜大司马的司马冏站在那里指挥朝政,他也说不上话。 大殿之上依然金碧辉煌,彰显了皇家气势。就连司马衷的龙椅都重新贴了一层金箔,显得愈发的贵气。他坐上去的时候,还悄悄问张度:“这不会掉金粉吧?” 张度扁了扁嘴,低声回答:“不会的。” “朕之前见羊咩咩那乘凤銮也是用金箔贴了轿杆,现在可是掉了金粉的。”司马衷扯了扯龙袍,觉得很热。 “皇上何时去了北五所?”张度愣住了,他竟然不知道司马衷出正阳宫的事情。 “哦,也没什么,昨晚睡不着,就去北五所转了转。”司马衷继续扯龙袍,“这每日里都要早起上朝,实在是太难受了。” “皇上。”张度帮着他扯了扯龙袍,又示意后面的小太监再大力扇扇风。“做君王要心怀天下和百姓,您这样勤勉问政,天下百姓才会更爱戴您。” “哦。”司马衷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就开始打瞌睡了。因为现在说的事情是关于司马冏修建住所时需要添置的物品。司马冏喜好歌舞宴席,每日里吃饭的时候都要有乐曲相伴,所以他正在指挥乐署的人帮他制作新的乐器以及选一些舞娘送到他的宫中去。 看到皇上正在打瞌睡,张度只好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神情也越发差了。这司马冏也是相当奢靡腐朽,还想在宫中支几口大锅,天天煮肉吃…… 但是,现在的司马冏可是主事之人,所有人只能听他的。 下了朝,皇上司马衷溜达着去了天元宫,他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要和羊献容商量一下。 天气很热,羊献容的“肚子”又大了不少,她挺着腰在天元宫里转圈,和母亲孙英小声商量着:“还有月余就要生了,若是个皇子要怎么办?现在这个局面,似乎也不太对。” “周嬷嬷和七嬷嬷都觉得这一胎像是女孩。”孙英扶着羊献容,两个人这样走起路来也是有模有样的,“据说是女孩抱着母亲,而男孩背对母亲。娘怀你和怜儿的时候,肚子都是圆圆的。你大哥二哥可真的不一样,肚子是尖的。” “要是女孩也是好的,若是个皇子,怕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的。”羊献容的脸上也流露忧虑的神色,“这几日皇上虽说是在朝堂之上听着文武百官的上报,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全都是司马冏在主事。” “哎,你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呢?”孙英都叹了口气,“我同你父亲商议过了,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就称病继续关着宫门就好,因为目前这个状况实在是不好说。” “难道又要有变数?”羊献容心里一惊,毕竟这两个月只是待在天元宫一步未出,很事情都不知道。 “我是听了一个事情。”孙英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司马冏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并且极为宠信身边的人,比如他把自己的小舅子,把兄弟以及传闻中的男宠都封了大官,比如封葛旟为牟平公,路秀为小黄公,卫毅为平阴公,刘真为安乡公,韩泰为封丘公,号称“五公”,把重要的职任委派给他们。这五个人,真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以,又是一个司马伦?”羊献容走得累了,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娘,要不然等孩子出来之后,你还是回泰安郡吧,应该也算是安全一些,这里实在是太烦心了。” “到时候再说吧。你这边,我始终是不放心的。”孙英摸了摸她的“肚子”,又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想让你父亲回来的,毕竟他在朝坐镇,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在洛阳也能够召集羊家的旧部保护你。” 正说着话,司马衷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天元宫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跪了一片,司马衷也只是摆摆手,走向了羊献容。 孙英向司马衷行了礼之后,又扶着羊献容行礼。羊献容现在挺着肚子也不能弯腰,只是点了点头。司马衷丝毫不在意,甚至还说道:“朕不是说了么,羊咩咩是无须行礼的,你这个肚子倒是真的挺大了。” “多谢皇上。”羊献容笑了起来。她现在也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很是麻烦。因为她本身身形纤细,又因忧虑过重,一直没有胖起来。现在只有“肚子”变大,很容易被看出来。她就只好多喝水,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浮肿和没精神。 “朕想起一个事情。”司马衷拉着她进了正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明日嵇飞燕就嫁给大司马了,但朕怎么记得她之前一直很喜欢颖弟的?” “……是哦。”羊献容完全没想到司马衷说的是这个事情,愣了愣才说道:“听说是嵇飞燕自己要嫁的吧?” “朕是怀疑颖弟和嵇飞燕说什么了,嵇侍中都说完全不懂女儿的心思,之前还哭着喊着要嫁给颖弟呢。朕也现在也不懂了。不过吧,朕也在想,颖弟现在也没有了克妻之名,倒不如赶紧给他找几个妃子吧,现在他又不在洛阳,一个人在邺城多没意义啊。” 羊献容的表情直接垮了下来,这事情要怎么做?她可是完全不想司马颖有别的女人。 “你看哈,朕是颖弟的兄长,那你就是颖弟的长嫂,民间不是说‘长嫂如母’,这事情还是你要张罗起来才好的。” 第281章 帝后无事相亲忙 羊献容发现,在司马颖的婚事上,司马衷一点都不傻,并且还让人罗列了不少适婚的贵族女郎出来,让羊献容来挑。 羊献容拿着花名册也真是挺仔细地看了看,才说道:“皇上,这些女郎看起来也都很不错,但臣妾一个都不认识呀,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那你叫到宫里来见见不就得了。”司马衷还挺高兴的,甚至玩起了七嬷嬷刚刚缝制的虎头帽,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反正你在宫里闲着也没事情做,不如找些女郎来做做伴说说话。” “不要。”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喜欢清净。” “不是吧?那你之前还天天往宫外跑?”司马衷想要摸摸羊献容的“肚子”,被她用手挡住了,“不要,你的手太重。现在啊,臣妾这肚子撑得要命,一碰就破了。” “这是什么道理?”司马衷笑了起来,“朕记得之前那个贱人怀孕的时候,还想让朕多摸一摸,说是能够觉得心安呢。” 司马衷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痴痴憨憨的,但羊献容还是觉得很别扭,不肯让他摸自己的“肚子”,但她又不好快速挪动身体躲开司马衷,急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天气又很热,眼看着身上的衣裳都汗塌了下来。 司马衷凑近闻了闻,竟然问道:“羊咩咩是用了什么香?竟然这么好闻。似乎与你在龙床上的味道不太一样。” 听到这话,羊献容的汗更多了,甚至都有些慌张。“这几日换了新的香,是母亲从外面带回来的,说是金桂香。” “哦,国公夫人说是去了襄阳?”司马衷又凑近了一点,“襄阳应该也挺好玩的。” “是呀,真的好玩,皇上有机会也可以去看看的。”下一刻,孙英已经端了一个铜盆快步走了进来,并且放在了羊献容的脚边,不落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司马衷,“皇上啊,天气这么热,您也洗洗脸吧。” 说着话,她还捞出了一个凉帕子递给了司马衷。 从年龄上算起来,司马衷只比孙英小一岁。 司马衷也没客气,接过了帕子胡乱擦了擦脸,张度也已经走上了前接过了帕子,轻声说道:“多谢国公夫人。” “哎,这有什么的,张总管也是辛苦的,这大热天的……我刚让翠喜和绿竹去准备了不少冰饮,一会儿就端过来的。” “哦,有杨梅汁么?”司马衷擦完脸,明显更精神了一些。他看到羊献容的额头有汗,就伸手帮她擦了擦,“羊咩咩怎么这么热?但也莫要贪凉。” “嗯。”羊献容抬头看着司马衷,发现在他的眼眸之中全都是她的样子,满满的。 “皇上对皇后是真的好啊。”张度站在一旁笑了起来,孙英和进来的绿竹翠喜也都笑了,附和着说了起来,然后又伺候皇上喝了冰饮以及吃些干果,天元宫中竟然从来没有这样和睦的画面出现过。 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的笑脸一时间也有些恍惚,想着这人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甚至被折辱过,可这一刻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像个大孩子一样。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傻呢? 不管怎么说,司马衷还算是行动派,他叫人把花名册上的十几名贵女都叫到了天元宫,他和羊献容一起为司马颖相看王妃。 羊献容因“肚子”太大,只能斜躺在矮塌上。这姿势不甚雅观,司马衷就让人为羊献容的身前立了一块屏风,而他坐在前面来品评这些贵女。 看着他那个严肃的样子,这些贵女都很紧张,低着头不敢说话。 孙英和羊献容都在屏风后面,也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 “这皇上对司马颖竟然如此之好?”孙英都忍不住小声问道。 羊献容完全没有告诉母亲关于她和司马颖的事情,也不让翠喜她们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并且也根本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因为这算什么?她自己也没想好,甚至有些害怕。 “皇上是个热心哥哥,帮着十六弟看看这些贵女应该也挺开心的。”羊献容笑嘻嘻地回答着,因为她笃定司马衷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果然,司马衷回头了。 他还朝着屏风轻咳了一声,才又再转过头去向这些贵女依次问话,神情自然而亲切,还一人赏了十两金,才让她们走了。 羊献容有点不乐意了,又坐在屏风后面和母亲孙英说道:“皇上真大方,这才看了一眼就给了十两金。我这都坐了大半天了,也没看到有什么金子赏赐下来。” 孙英有些好笑,但又不敢笑。 在天元宫这些日子,她也发现司马衷对自己的女儿还真是挺好的,也没有见到过他发疯的样子。总之是岁月过得还可以,帝后感情也算融洽。 司马衷已经站起了身,对张度说道:“把朕宫里的大金子都给羊咩咩搬过来,全部!记住,全部!” “是。”张度在司马衷面前从来没有说过“不”字,但羊献容听到这话急了,大声说道:“不成!臣妾这里没有地方了,放不下!” “不成!就要放!”司马衷也喊了起来,声音极大,让刚刚出门还未走远的贵女们都忍不住回头看。 “不成!”羊献容还和他“扛”起来了,让翠喜扶着她站起来,又走到屏风外面,托着后腰说道:“臣妾才不要皇上那里的大金子,臣妾要新的!” 这幅模样,完全是小娇妻持宠而娇的样子,看得那些贵女想笑又不敢笑,但在心里都在嘀咕:传闻中这个小皇后很是聪明,也连破了不少案子,就连司马颖克妻的事情都要她给破的,但见到真人之后,竟然如此刁蛮。怕是传闻也都不可信吧。 羊献容一点都没退让,司马衷倒是笑得很开心。还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柔声说道:“羊咩咩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还差不多。”羊献容也笑了起来。但她眼中的光有一点点黯淡,因为她知道,她和司马颖之间那一点点火热的情愫不能让任何知道,特别是在这乱世之中,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男人依然只有司马衷。 第282章 费尽心思忙婚事 十日后,司马衷传旨,将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给司马颖做正妃,并召回司马颖立刻在洛阳完婚。 乐广出身寒门,不过是秀才举人一路走上来,凭借自身的才华和学识在朝堂之上获得一席之地,不少高官也对于他的人品以及处世之道很是赞赏。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个也都品貌端正。 之所以选他的女儿,司马衷悄悄对羊献容说了一件事情。原来,太子司马遹被废黜关押至金墉城,贾南风诏令太子的旧臣不许辞送,当时那些人就闹了起来,贾南风还下令抓人投入了大牢之中。但时任尚书仆射的乐广去了大牢,将所有人都放了出来。 “乐广是个好人,他女儿也应该不错的。”司马衷难得严肃起来,“羊咩咩可还记得他女儿的模样?很是周正,虽然没有你的美艳,但也不难看。颖弟应该也会喜欢她的。” 羊献容努力回想着这女子的样貌,但依然是一片空白。大约是那日看到的人太多了,根本都记不住谁是谁。“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妾是真的想不起来。并且……臣妾连乐广是谁也是不知道的……” “哎,羊咩咩,你是大晋的皇后,怎么能不认识文武百官呢?”司马衷开始笑话她,“朕都认识的。” “是呀,皇上最聪明了。”羊献容嘿嘿笑着,看着司马衷在圣旨上又一次盖下了象征皇权的玉玺印章。 也只有在这件事情上,司马衷的玉玺还有些效力,其他的事情,就真的不好说了。因为他现在依然是在正阳宫中无事可做,所以才频繁出入天元宫和她闲扯。害得羊献容很是紧张,生怕“肚子”被看出什么端倪。 幸好,司马衷嫌弃天气太热,只是坐在天元宫有风的地方很是懒散地看着天空,然后和羊献容闲聊着。 就在司马颖快马加鞭过来娶王妃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震惊了大晋所有拥有皇权之人。 殿中御史向司马衷汇报关于司马颖大婚的准备情况,时间紧事情多,他经过司马冏的府第时,没有下马,直接从他门口过去了。恰好让正出门的司马冏看到,他勃然大怒,让人将这位御史大人从马上拉了下来,并且狠狠地当众揍了一顿。 碍于司马冏大司马的职位,没有人敢上前劝阻。但围观的众人脸色各异,心里均是大失所望,甚至有人还转头走了。 事情传到了宫里,当时司马衷正看着羊献容喝汤,也只是听了听没有说什么。羊献容觉得这碗汤过于油腻,推给了司马衷。司马衷直接一口倒进了嘴里,咂摸着滋味说道:“下次要多放些盐才好。” 张度站在一旁低声说道:“清淡些才好,皇上莫要吃得太咸,容易头昏的。” 司马衷皱着眉,“羊咩咩喝这些没什么味道的汤,不成。” “皇上,可以的。”羊献容咧咧嘴,“太医不是说了么,臣妾有孕在身,也是不能多吃多喝多油多盐。” “哦。”司马衷又瞥了一眼羊献容的“肚子”,“后日颖弟大婚,你的衣服可准备好了?” “可以不去么?”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看到司马颖,因为场面会很尴尬吧。“臣妾怕这两日就要生了,需要静养的。” “那可不成,这王妃也算是羊咩咩帮着颖弟选的,颖弟要给你磕头的。”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总觉得司马衷的话里有话,心里就更加不舒服起来。“那不是皇上挑的么,功劳必然是皇上的。” “嘿嘿,可你是将颖弟‘克妻’的名分去掉的。”司马衷又笑了起来,“对了,你知道嵇飞燕嫁给谁了?” “不是说嫁给大司马了?”羊献容愣了一下。 “没有。是嫁给了司马颙,算起来,也是朕的皇叔呢。” “怎么这么乱?”羊献容的脸色更差了,“司马家的人太多了,臣妾已经搞不清楚了。” “没事没事,反正就是那些人,来来回回就是折腾。”司马衷又笑了起来,“嵇飞燕后日应该会随着司马颙来观礼的,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您还挺关心这事情的?”羊献容都忍不住怼了他。 “那是,当初嵇飞燕那么喜欢颖弟,现在竟然嫁给了皇叔……其中必有古怪。”司马衷还提前给了解释。 两日后,洛阳皇宫又热闹起来。 这一次是司马颖娶妻,总算是成为大晋篡位之乱后,第一件喜庆的事情。北军府也早早的行动起来,将四处都派人值守,生怕有什么骚乱。 按照司马颖的要求,他要求乐家的花轿抬进自己的王府中,然后再让这位王妃上自己的车辇,一同进宫去行礼谢恩。 从指婚到婚礼,不过半月,极为匆忙。就连司马颖也是婚礼前一日才赶到了洛阳,在自己乱糟糟的王府中睡了一夜之后就早起换好了崭新的衣衫等待着王妃的到来。 乐家的花轿很是平稳地进入了王府,乐妃也上了司马颖的车辇,然后又快速去了皇宫。司马颖见到这女子身材窈窕婀娜,尽管还有喜帕在头脸上,也能够判断出这女子应该不难看。 他从车辇中钻了出来,对着驾车的赵卓说道:“快一点去宫里,莫要让皇上皇后等咱们。” “是。”赵卓得令。 不过司马颖没有回车辇之中,只是和赵卓坐在了一起,看着两边依然没有开张的洛阳商铺,心下很是黯然。 在这条长街之上,他迎接过羊献容进宫,也与她在这里走来走去,吃吃喝喝,甚至是去探查各样的事情。是哦,他们还一起从这里出发去了蜀地,去看了山川河流。但现在,这一刻,他却是要带着他的新妇去宫里跪她。 他心里很是别扭。 赵卓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偷眼看了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了嘴,只是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酒壶递给他,“王爷,喝一口吧。” “为何?”司马颖低声问道。 “也许,就不会疼了。”赵卓还挺诚恳的。 司马颖笑了,笑得很是灿烂。 第283章 正阳宫血腥一片 司马衷一早就坐在正阳宫中,等着那些文武百官来跪拜。他本来是想先去天元宫接羊献容过来,但张度说这样不合规矩,毕竟他是皇上。再怎么宠爱皇后,也不可以这样做。 但实际上,张度知道此刻的天元宫寝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兰香的羊水破了,很可能就要生了。 兰香身体好,但这孩子却是脚朝下,一时半会还生不出来。七嬷嬷和妙应师姑守在兰香的身边,周嬷嬷和连翘也懂得接生之事,也站在门口随时候命。绿竹和翠喜已经悄悄在后院烧了几大锅热水,拎进了寝宫之中。 羊献容拉着兰香的手,紧张得一直掉眼泪。 兰香疼得满头大汗,但是硬生生没有喊出声。 “可是不能硬扯,必须让这孩子自己调转过去,头朝下才好出来。”七嬷嬷轻轻揉着兰香的肚子,看到羊献容哭得眼睛发肿,就又低声吼道:“女郎,你可莫要哭,这个时候最忌讳哭。你先出去,今日不是还有大事情么!” 翠喜扯了扯羊献容的胳膊,但羊献容还拉着兰香的手不肯放开。 “女郎,这么多人照看在这里,无事的。” “可是……”羊献容心里也明白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很碍事。但是她也的确不放心,甚至看到兰香疼得几乎要休克过去,心里就更加慌张起来。“要不要叫太医?” “那可不成。”孙英扯着羊献容站了起来,“容儿,你现在可不能在这里。兰香看到你也会分心,就更不好了。你赶紧换衣服,去正阳宫。娘一会儿就过去,稳住,不会有事的。” 这一屋子的人都在催促羊献容赶紧走,就连兰香都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她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宫。 此时,身边只有翠喜和张良锄跟着。 “翠喜,要不你也留下吧,我自己过去可以的。”羊献容还是不放心。 “不成,今日这大场面,奴婢还是要跟着您的。”翠喜不同意,还将羊献容的宫装整理好,妆容也重新补好,遮盖住了黑眼圈。“今日奴婢多缠绕了几圈,千万不要有太多的走动就好。” 羊献容自己也紧了紧“肚子”,在宽大的皇后宫装的遮盖下,其实也没有那么显眼。她的手在发抖,想到兰香的模样,又忽然想到了即将见到的司马颖。 他们有三个月没见了吧? 也没有任何书信往来。 他留下的字条还被她烧掉了。 那么,会怎么样呢? 他还是会娶妻,而那新妇不会是她。 一想到这个,羊献容的神情就更加黯淡。 司马衷派人抬来的是皇上的轿子,说是这个宽大坐起来舒服。羊献容拎着裙摆也费力地上了轿子,坐在里面心绪就更加不安起来。 清晨的日光已经洒了下来,天气极好。 洛阳皇宫在前一日进行了清扫,也装饰了一些喜庆的宫灯,高墙灰瓦之间的点点红色看起来也令人心生喜悦。 按照规矩,司马颖和乐妃虽然是能够享受到今日的荣宠,但也要规规矩矩站在正阳宫外,顶着大太阳等候皇上的召见。 已经有人过来道喜,笑意盈盈。 不过,只是看起来罢了。 那些司马皇族的人,各怀鬼胎,面色各异。 因为刚刚主簿王豹拿了一摞的折子送到了司马冏眼前,说这些都是紧急战报,需要司马冏赶紧看一下。“边关蠢蠢欲动,王爷还是要早些决断才好。” “你没看到本王正要觐见皇上么?”司马冏满脸的不悦,但还是翻检了一些这些折子,看到了其中夹了一封书信,就又烦躁起来,“本王不是说了么,郑方的信就不要给本王看了!烦死了!” “王爷,您贵为大司马,这些信函也是要看的啊。”王豹苦口婆心地继续劝着,“刚好趁着这个时候有空,再看一些。” “你是想累死本王么?”司马冏急了。 “皇后娘娘驾到!”张良锄的声音先于羊献容的轿子到达了正阳宫门口,其用意也是让文武百官都打起精神准备行礼。 轿子到了这里,羊献容还是要下来的。虽说是给了荣宠,但却也是要守规矩的。翠喜搀着她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也是出了一大身汗。 “给皇后娘娘见礼!”门口的文武百官纷纷行礼,场面也是挺热烈的。不过,司马冏可没有行礼,并且还在训斥王豹。 王豹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喊了起来:“下官都是为了大司马好,多听他人的意见,难道有错么?” “呦呵,这是要做什么?”长沙王司马乂本来是站在司马颖的身后,正在和他小声交谈着,但也被王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大司马,这个时候了,站在正阳宫外,就不能小点声么?” “怎么?”司马冏翻了个白眼。 “行啊,我来看看这郑方写了什么?”司马乂是皇上司马衷的六弟,却只比司马颖大几个月。两个人站在一起,反而是司马颖显得更老成一些。 司马乂笑嘻嘻地拿过了王豹手中的信函,随便看了两眼就笑了起来,“这郑方果然不是东西,怎么能说大司马不好呢?就算大司马毁了人家的房子,扩建了自己的宅邸,那也是对的呀?!” 司马冏的脸黑了黑,没有对司马乂发作,但却对王豹又吼了起来,“你这一天天的给本王添堵,到底还想怎么样?” 没等王豹回答,司马乂又笑了起来,还看了一眼羊献容才说道:“这大日子,还挡了皇后娘娘的路,真是罪该万死呀。” 羊献容听到了这句话,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因为很明显,这个司马乂正在拱火,一点都没有要劝盛怒之下的司马冏。这要是再说下去,已经跪下来的王豹免不了一阵毒打了。 她刚想走过去,就看到司马颖已经在暗暗冲她摇头。愣神的功夫,司马冏竟然抽出了佩剑,直接一剑穿心,当众杀死了王豹。 事发突然,很多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幕。 但羊献容这个角度却是刚好看到司马冏是如何刺出去的这一剑,以及王豹一脸的难以置信地躺倒在地上,立时毙命。 她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却被自己宽大的宫装裙摆绊住了脚,整个人朝后仰了过去。翠喜也在愣神,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衣袖,但羊献容还是摔倒了,很是狼狈。 看到皇后摔倒,众人还未从司马冏杀王豹的场面中缓过来,也只能是愣愣地看着羊献容这边的混乱。 但此刻的羊献容却发现,自己的“肚子”摔歪了,在翠喜拉扯她的时候,竟然移位到了大腿的位置。那现在她可是不能站起来,否则就真的露馅儿了。 第284章 有惊无险降凤髓 羊献容不敢贸然站起来,只能使劲扯自己的裙摆,并且小声对翠喜说:“不行,歪到大腿了……” 翠喜也满头汗,伸手想到她的裙子里去。 羊献容立刻按住了她的手,哭笑不得:“你这个不成,实在不雅。这么多人看着呢。” 张良锄跪在地上按了按裙摆,并且已经摸到在大腿上的“肚子”,咧着嘴小声说道:“要不,奴才给您挡着点……让翠喜……” “别。肯定是绑绳松了,只能是拆掉重新再系,这宫装脱了才成……”羊献容自己摸了摸,努力挺了挺腰。但她发现肚子这里的宫装瘪了些,又赶紧用手去支撑。“不成,我弄不了了。” “要不,奴婢真的掀裙摆吧……”翠喜的汗流满面。 “发生了什么?”司马颖大步走了过来,他可是不想管刚才那番血腥之事。看到羊献容这边的奴婢跪倒一片,觉得怕是有什么事情,就赶紧来看看。 “王爷。”张良锄扁了扁嘴,还在拖着羊献容华丽的宫装裙摆不敢松手。 “啊!可能是要生了!”羊献容忽然喊了起来,“不行,羊水破了!” 出门之前,她和母亲孙英商量的是等今日观礼结束后,就说累着了,然后半夜生了孩子,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刚刚出门的时候,兰香还没有生出来,她可不能太早开始“表演”。但现在这样的情形,也只好“生孩子”…… 司马颖可没有犹豫,直接拨开张良锄,半跪在羊献容的身边问道:“可是要生了?” “是啊!”羊献容早已经满头大汗了,“我得天元宫去,母亲和七嬷嬷都在呢。” “我抱你回去。”司马颖看着羊献容,又暗暗点了点头,伸出了双手,一手托出肩颈,一手托住大腿位置,刚好令“肚子”悬挂在宫装裙摆里没有掉出来,也没有显现出异样。“你喊一喊,显得特别疼。” “啊啊啊啊”听了司马颖这句耳语,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特别想笑。 司马颖低着头看她,眼中也有笑意,但却喊得声音极大:“快!皇后娘娘要生了!快去天元宫!快喊人去天元宫!快啊!” 羊献容也特别配合,又“啊啊啊啊啊”的喊了起来。 天元宫也真的不近,司马颖跑得气喘吁吁,后面跟着张良锄和翠喜。就算是羊献容很瘦,但抱着她快步跑,司马颖也吃不消了,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赵卓、袁蹇硕和张衡也都跟了上来,急急地问道:“这是要生了么?是不是刚才给吓到了?” “快去喊人!翠喜,你先去给天元宫报信!说皇后娘娘要生了!”司马颖皱着眉头,声音极大,怕是半个皇宫都能够听得到了。他又努力往前跑了几步,但真的是体力透支了。要知道,他这几日为了赶过来完婚,也是风雨兼程,辛苦的很。 此刻,羊献永和羊献康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羊献永一直和司马颖在一起,这一次一同来洛阳也是想见见家里人。他一进宫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羊献康,赶紧拉着他在角落里说起了话。 然后就听闻正阳宫门口出事了,立刻往这边跑。继而又听说皇后身体不适,被王爷司马颖送去了天元宫。 这兄弟两也是要急死了,大长腿都快飞起来了。 羊献永的武功和袁蹇硕不相上下,看到袁蹇硕正要接替司马颖抱自己的妹妹,立刻就伸手过去,还说道:“我来我来。” 羊献康立刻会意,他们可都是知道内情的。 羊家兄弟两来了,司马颖也松了口气,将羊献容小心翼翼地平移到了羊献永的手中,又大声喊道:“快!小心一点,稳一点,要生了!” 羊献容将头埋在了自家哥哥的怀里,竟然还是想笑。 羊献永也大声喊了起来,“快快快!” 羊献康的声音更大,还在前面开路。他竟然还追上了翠喜,扯住了她一起往天元宫跑。 后面的张良锄等人也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场面混乱异常。 得到了消息,孙英她们已经赶到了天元宫的门口,看到是羊献永抱着羊献容跑了进来,心里略微安定一下,然后就立刻指着寝殿的方向让羊献永继续往里面走。 绿竹和周嬷嬷等人已经拦住了后面进来的人,“各位且停在这里吧。” 这些人之中,除了司马颖之外,袁蹇硕他们自然要是停下脚步的,并且要帮着维持秩序,因为他们的后面又跟了不少文武百官,大家有看热闹的心态,也有想离开王豹惨死正阳宫外的心思。 天元宫的人虽然忙乱,但很是有序。他们将寝殿都层层包围起来,没有人能够进来。羊献永抱着羊献容进了寝殿之后,也是脱了力,差一点就扑倒在地,幸好羊献康和翠喜用身体挡了一下,大家稳了稳才把羊献容放了下来。 翠喜立刻就掀起了羊献容华丽的宫装大裙摆,俯身进去把“肚子”从大腿上扯了下来,然后重新系在她的腰间。这套动作她常做,也是极为迅速。 不过,此时的孙英可不管羊献永他们还在大口喘息,立刻喊他们:“出去出去,皇后生孩子,你们男子不可沾染这血腥之气!快出去!” 七嬷嬷伸出双臂将这兄弟两半揽半推,让他们出去站着,然后又喊几名宫女赶紧去烧热水。“莫再要让其他人进来了!太医们也不可以。” “嗯。”兄弟两赶紧点头,就站在了寝宫门口守着。 羊献容也挺狼狈的,头发全都乱了,浑身大汗。她看到左右都是自己人才舒了一口气,但又在孙英的一胳膊肘的示意下,大喊了一声:“啊!” 那声音也挺凄厉的,寝殿前面的人都隐隐能够听到。 转到寝室里面,帷幔半开启的状态,妙应师姑正笑着逗弄着一个小婴孩,兰香面色有些苍白,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动静。 见到她走进来,妙应师姑轻声说道:“是个女孩,兰香也没事,现在睡着了。她身体很好,我给她喂了一根老山参补气力的,有助于恢复。” 第285章 大排筵席无人来 大晋皇帝司马衷新得了一个公主,一出生就被封赏为清河公主,与皇子享同样待遇,且事事可优先礼遇。问题是,司马衷没有皇子,只有一个刚刚被封为太子的司马覃,还没有正式进宫教习。所以,这个公主到真是他心尖上的人儿了。 司马衷下旨,要在正阳殿中铺排开清河公主洗三宴,文武百官都要来参加,以示庆贺。 当然,大晋皇后羊献容封赏十万金,今后一切待遇用度同皇帝。另外,其父兄及族人均调回洛阳,且官升三级,俸禄加倍。 一切皆因皇上心情好。 更因为这个小女儿一看到司马衷就甜甜地笑,笑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正阳宫的宴席竟然没人来,文武百官都去了司马冏的王府议事,说是要整肃洛阳秩序,要清除那些类似王豹的人,因为实在是讨厌至极。司马冏大发脾气,没人敢说话。 清河公主的宴席没有人来,大家只是送了些贺礼。 司马衷抱着清河公主,轻声哼着什么歌谣,还真是温馨画面。“贤、淑、娴、静,谧……这些字里挑一个吧。” 他吩咐着嵇侍中将这几个字写了下来,打算给这个小女儿赐名,以彰显她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 张度悄悄走了进来,说道:“皇上,文武百官的礼物都已经送去了天元宫,皇后娘娘还在睡着,等醒了就会看到的。” “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司马衷又亲了亲这个小女孩的脸蛋。其实刚出生的小孩能有几个好看的,皱巴巴红彤彤,头发也极为稀少。但是,司马衷竟然喜欢到不肯撒手,就连晚上入睡的时候,都要看几眼才安心。 “颖弟来了么?”司马衷忽然问道。 “……王爷来了,放下礼物就走了。”张度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有他是亲自送过来的……” “是呀,还是颖弟和朕的关系好。”司马衷还在逗弄着已经睡熟的孩子,笑着进了寝殿,“这些吃食也莫要浪费,都送到这些人的家里去,并且看着他们给朕吃下去。让袁蹇硕和张衡去,一家家盯着。拿着这张圣旨,上面朕盖了传国玉玺的印章。” 张度接过圣旨的时候,心里竟然都在发抖。 司马衷那样子依然还是憨憨的,但说出的这些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甚至还有些冷绝之意。 袁蹇硕和张衡带着百十来号禁卫军,全都是持刀而行,手里又都拎着食盒,浩浩荡荡地最先去的是大司马司马冏的府邸,反正这些文武百官都在这里听司马冏的训话,他们直接送饭过来,也相对省了很多的事情。 袁蹇硕也很会做戏,将司马衷的圣旨高高举过头顶,一进门就高喊道:“大晋皇帝圣旨!传国玉玺封印!文武百官前来听旨!” 众人听到圣旨并不以为意,毕竟现在做主的是司马冏,但当他们听到传国玉玺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袁蹇硕头顶的圣旨。司马冏捏了捏自己的衣袖,最终还是跪了下来。 传国玉玺,自古以来的皇权象征。 袁蹇硕念完圣旨之后,这群人又都皱了眉。不过是一顿刚满三日的公主宴席,去不去都没有必要。皇上司马衷竟然这样大张旗鼓地让他们吃饭,也挺出乎意料的。 众人谢恩之后,都得到了一个食盒。 里面的吃食也就是传统的宫廷菜,香气四溢,倒也是好吃。 大家又纷纷磕头谢恩之后,才在司马冏的点头下,将饭食吃的一干二净。 袁蹇硕和张衡见到任务已经完成,也没有停留,拎着空食盒转身就回去复命了。司马冏拿着圣旨看着上面的传国玉玺的印章,冷着脸不说话。 其他的人也不敢多说话,只是以围观“传国玉玺”印章的名义看了看,又都点了点头。 月余前,司马伦可还想翻找出这枚传国玉玺,但直到死也没有见到。现在,司马衷忽然用传国玉玺盖章,这用意也很是明显:朕,才是这天下的皇帝! 事情传到羊献容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正在和兰香悄声说着话,也正喝着红枣粥。不过,羊献容吃得不多,一碗半都给了兰香。 兰香已经喝不下去了,但是羊献容还盯着她。 “女郎,奴婢可不能再胖下去了。”兰香也真的是半点都不想再喝了,自从怀孕后,羊献容的那些好吃食都到了她的肚子里,现在生完了孩子,竟然还在吃,吃得她胖了不止三圈。“奴婢是您的影子,可是不能这样的。” “没关系,半年之内皇上都不会在这边睡的。”羊献容笑了起来,“你先好好补养身子,回头再说。” “女郎……哪里有这样的。”兰香一边嗔怪,一边却要流眼泪。 “哎,可不能哭的。七嬷嬷说,月子里是不许哭的,否则以后眼睛都要烂掉的。”羊献容赶紧放下了粥碗,笑嘻嘻地替她擦掉了眼泪。“你要莫要忧虑,先把身体养好,就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况了。再说了,现在小公主总算是生了下来,咱们也踏实了不少。” “是啊,兰香,莫要哭的。”孙英也坐了过来,低声说:“幸好是个女娃,若是个皇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她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日前,羊玄之也回到了洛阳,正在羊家府邸修整房屋,没有参与到任何事务之中。就算是有人来送礼,他也都婉拒,并且让送到皇上这里。他让两个儿子都回家居住,也不要和那些官员有太多的往来。特别是羊献永和司马颖走得太近了,他甚至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羊献永莫要跟着司马颖去邺城,就是留在洛阳,先做个闲散的皇后大哥。 翠喜也端了些吃食走了进来,兰香和羊献容都垮了脸,因为这一次是老母鸡汤。“皇上让送来的,可不是奴婢做的。” “翠喜啊,你也喝一些吧。”兰香已经是哀求的声音了。 翠喜立刻就打了个饱嗝说道:“莲藕排骨汤刚刚喝了一大锅,这个是万万喝不下去的。” “怎么莲藕排骨汤还有?”羊献容都愣了愣。 “王爷送了十头猪过来……”翠喜咧着嘴,“御膳房和秦太医只会做莲藕排骨汤。听说今日众位大臣的食盒里也有这道汤,但因为拎过去的时候耽搁了一些,他们喝得都是冷的,很是不好喝了。” 羊献容可不管好喝不喝好,因为她想到了司马颖和十头猪的画面,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孙英看到女儿明艳的笑容,都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第286章 眼泪成行局难解 司马衷依然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也依然是皇后,在洛阳皇宫之中安静度日。即便是傀儡又如何?他们依然享受着大晋最高级别的生活待遇,除了没有任何议政的权利。 但真的没有么? 司马衷手中有传国玉玺。 先皇司马炎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的这个傻儿子说过:“传国玉玺是大晋一统天下的象征,也是你日后保命的东西。谁都不能给,谁也不可以碰。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东西放在哪里!” 司马衷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现在,他用这枚印章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低头。 当然,他也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又退居到正阳宫,还专心带孩子,不假他人之手地带着清河公主,日夜照顾,竟然十分细致和认真。 他的理由是:皇后因惊吓而提早生产,身体必然有亏。朕身强体壮,也刚好可以带孩子。 羊献容听到张度传话过来的时候,都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躺在一旁的兰香又往床里面躲了躲。 屏风外面,张度问道:“要不,您把七嬷嬷和周嬷嬷都送到皇上身边去吧。有老嬷嬷做帮手带孩子,您也是放心的。” “嗯,都送过去。”羊献容拢了拢头发,忽然问道:“现在皇上不上朝了?” “不上了。大司马说皇上辛苦了,就让文武百官都去他的府邸去议事……”张度的语气毫无波澜,但羊献容能够听出其中的端倪。这人比司马伦还不如,专横专断,怕是又要乱了。 “许真人那边有消息了么?”羊献容想了想,“能不能联络到他?” “这个……也不太容易的。最近听说他在管涔山里的道观修行。”张度轻叹了一声,“洛阳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老奴若是许真人,也是不肯回来的。” “其实……他这样厉害……能不能算出……”羊献容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清河公主“洗三宴”的事情,想到司马衷竟然使出这样一招,强行挽回了皇帝的尊严。但是,以后呢? 一个皇帝的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总是很憋屈吧。 “算出来又如何呢?”张度的眼眶忽然红了,“先皇当年不是依然……若是他能够再多活半年,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这群人也不敢这样作乱!” 洛阳很乱,羊献容都知道。 因为大哥和二哥进宫来说过这些事情,还告诉她这些皇权亲贵其实也是怨声载道,不知道现在听谁的才好。这些王爷们看起来都很厉害,一个个派了自己的亲随军队驻扎在这里,搞得所有的商铺都不敢开门,物价飞涨。 羊献康是什么都敢说,还和自己的三妹妹说起了司马冏到处寻觅年轻貌美的女子拉到自己的府邸……若是伺候好了,就封个美人。若是不好,就直接杀了。“司马伦那个孙子,你还记得吧?当街纵马,声色不忌。结果怎么样了?是用大砍刀砍头,第一刀没砍下来,又补了两刀,那场景……啧啧啧,胆锥峄毓斯u??a的都会做噩梦。但是被他嚯嚯过的女子都连声叫好,根本没有害怕。” “阿弥陀佛。”妙应师姑站在一旁一脸黑,把羊献康给赶了出去,说什么也不让羊献容知道这样血腥的事情,怕她夜晚睡不安稳,又要瘦下去了。 清河公主的满月酒没有大排宴席,只是羊家的人全都进了宫,和皇上吃了一顿饭。羊献容依然没有参加,只是平躺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发呆。 她倒是让兰香去了。 兰香真的胖了很多,和她一点都不像了。 翠喜和绿竹陪着她,这场满月酒,她应该去抱抱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羊献容就躺在床上,盛夏暑气似乎是要过去了,但依然有些闷热。想着宫里的人大部分被她赶去了正阳宫分享满月酒的宴席,她也图个清净。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那声音似乎不像是女子,也不像是宫中人走路的声音。 羊献容睁开了眼睛,却赫然发现走进来的是个男子,鲜衣明眸,白皙面庞。 “王爷如何来了?”她坐起了身,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单衣。这是在自己的寝宫,也没有必要穿那么多。所以,此时此刻她的样子竟然是极为慵懒和惬意,还流露出无限的妩媚之色。 司马颖掀开纱帘看着她,满眼全是欣喜和爱恋,轻声说道:“我不能来么?” “难道不需要陪乐妃么?”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看不出丝毫的嫉妒神色,但那口气分明已经是妒妇了。 “这王妃可是你选的……”司马颖微微蹙眉,但已经坐了下来,拉住了羊献容的手。羊献容没有躲他,但依然说着:“哦,那你可以拒婚啊?” “可我若是拒婚,就不好从邺城来洛阳了……来了洛阳就能够见到你的……”司马颖微微俯身。 “啧啧啧,娘亲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能够信你么?”羊献容别过脸去不看他。 司马颖则将伸手摸在了她的脸上,轻声说道:“信我。” 羊献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泪痕。 “我知道,这样是不好的。但是,没有办法,对不对?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早在泰安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很喜欢你了。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比你喜欢我要早很多。”司马颖的声音里也有了哭腔,“容儿,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你信我好不好?我想改变我们的命运。” “……如何改变?”羊献容的眼泪停不下来了,“我很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司马颖用自己的脸去蹭她脸上的泪水,“若是有老天注定,我相信我们终究是会在一起的。为了你,翻转乾坤。” 羊献容不敢哭出声,她伸手去抹司马颖脸上的泪水,那也是自己的泪水。心里很疼,也很憋屈。但是,她依然是大晋的皇后,他依然是大晋的王爷。若是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的话,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波折和磨难。 “我不能停留太久。”司马颖又叹了口气,“只希望你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回来的。” 羊献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司马颖,眼泪成行。 第287章 翻转乾坤覆云手 羊玄之来了洛阳,立刻又晋升了一级,晋国公,封赏十万两金,良田百亩。 这份诏书又是用传国玉玺盖章的,很是珍贵。 羊玄之看了一眼后就放在了羊家的祖宗牌位前面,烧了三炷香之后,让还在洛阳城里羊家宗族的人都来羊家一聚。 羊家的大宅还是那般低调的灰墙灰瓦的模样,甚至比原来更破旧了一些,大门的黑漆都掉了不少。 羊献康自己住的这半年,也几乎没有打扫过。他单身一个人,老奴仆们几乎都送回了泰安郡,更没有人来收拾了。 国公夫人孙英忙着四处走,也无暇管理这里。 结果,除了羊献容那个院子被司马颖重新修整过之外,其他的地方甚至可以用破败来形容。 羊玄之丝毫不在意,甚至让羊献康从后院的井里打了些凉水给大家喝了起来。 已经过了处暑节气,天气还有些热。 羊家宗族的这些人,零零总总在洛阳也有小一百人,都坐在羊家的院子里,看着也挺热闹的。但羊玄之说的话,却让这些人全都沉默了。 “羊家的人,若非必要,其他人就都回泰安郡老宅。银钱上不要担心,皇上赏了十万金,足够我们生活的。另外,我近期也会把皇上赏赐的良田百亩全都卖掉换成银钱。我们羊家迁回泰安郡,也是祖宗期盼儿郎们回归的大心愿。再说了,泰安郡那边相对来说要安稳许多,吃食也没有这么贵。”羊玄之的口气平和,但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我这边还在当差啊。”有羊家的人小声说道,“我兄弟还在边关……” “你自己决定。”羊玄之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这羊家的美男子即便是上了些年纪竟然也是成熟之美,可以想见当年羊祜家风甚严,教化极好。“先皇曾说羊家之人是道德冲素,思心清远。那么,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如此。” “那皇后怎么办?”终于有人问了出来。 “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要同她在一起的。但是,我无官无职无任何权利,只是在洛阳守着她的安全就好。”提到女儿的时候,羊玄之的面容才稍稍变化,流露出一丝心疼和不安。 “那我们也不走,要守着皇后娘娘。”有人继续说道,“她那么聪颖,我们一定……” “不可给她添是非,我走,我要回去给宗庙重新修缮一下的。”又有人发声,“现在这局面,还是走的好。” 羊家的人还是聪明的,没有人说局势不好,都只说亲情和生活。毕竟,所有人都明白,隔墙有耳,他们今日所有的对话都会被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何必要给自己落下口实呢? “我会带着大家先回泰安郡安置一下的,众位也可放心的。”羊玄之端起了凉水碗,“等回去了,大家喝酒。那时候的冬醩应该也都做好了。” 安顿好羊家的事情后,羊玄之又进了宫见了皇上以及自己的女儿,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吃了一顿晚饭,就又回了羊家府邸。当然,他还把自己的妻子接了回来,不让她再在皇宫里居住,只留了七嬷嬷和妙应师姑帮着羊献容。 因为有了孩子,羊献容的日子过得快了不少。并且,那日和司马颖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心绪也平稳了不少,渐渐也吃的多了些,气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太安元年,刚刚入冬,先皇司马炎的堂弟,司马衷的堂叔,时任侍中、太尉的河间王司马颙上表揭露司马冏种种罪状,并号召诸王起来推倒司马冏。 司马颖和长沙王司马乂立刻起兵响应。 局势发展得极快,到了十二月,司马乂直接打进了洛阳,杀了司马冏,掌握了执政大权。 司马乂是晋武帝司马炎第六子,也是司马颖的六哥。司可这两人是同年所生,只大他几个月。司马乂对这位少年老成,名声远播的弟弟司马颖颇为尊重。虽然他总掌朝中大权,但事无臣细都会向在邺城的司马颖报告和咨询,因此司马颖实际上是遥控指挥朝政。 司马衷依然是傀儡一个。 羊献容依然深居简出,关了天元宫的宫门,谁也不见。 母亲孙英在离开洛阳之前还是进宫了一趟,送了些婴孩的小衣以及吃食。羊献容笑着说道:“母亲这又是何苦呢?宫里的这些东西有很多,根本都用不完的。” 孙英看着她,清瘦的脸庞终于有了些肉。 母女两坐下来吃了些东西,孙英忽然说道:“为娘这一次怕是要时间久了一些,毕竟羊家要跟过去两三百人,都要安顿好的。” “嗯,知晓的。”羊献容玩着清河公主的小布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 孙英又说道:“你嫁人之时,娘和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说了什么?”羊献容依然没有抬头看她。 “女人,这辈子要薄情才会幸福。”孙英一字一顿。 羊献容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有了些疑惑。 “你的老祖母也说过这话对不对?”孙英从她手中将小布偶拿到了自己的手中,极为认真地看着它,“大家都说女怕嫁错郎,但有没有人想过,若是女人自己独立自主,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何必要依靠这个男人呢?我羊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人。你曾祖父的姐姐,也是皇后,她没有在宫中争风吃醋,反而修身自持,赢得了皇帝的尊重。你说他爱皇上吗?” 羊献容听到母亲说的这些话,心里乱了。 她岂能听不出母亲的意思。 母亲应该也知道她和司马颖之间的事情,她没有问,没有阻拦,但是她却在提醒她要薄情。 “老祖母说,这位羊皇后爱的是自己,才能够更好的活下去。”羊献容哑着嗓子说道,“老祖母也说过,要我学会爱自己,并且只爱自己。” “你能懂么?”孙英放下了小布偶,看着她。 第288章 内忧外患乱纷纷 “我不懂。”羊献容摇了摇头,“若是对我的好的,我必然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就算爱不是对等的,但若是我想给予,不更能证明我还可以爱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爱和恨是相辅相成的?” “母亲,你爱父亲么?”羊献容忽然转换了话题。 “我不爱。”孙英竟然回答的极为干脆,这让羊献容愣住了。“我要的是与我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男人。你父亲刚好是的。我若是爱他,我的全身心都要朝向他,关注他,维护他,甚至是所有的事情都想去代劳。我不想这样没有了我自己,我还要有自己的生活。正因为如此,这也是你老祖母在那么多的女人当中选了我做羊玄之的妻子。” 羊献容点了点头,她知道母亲是个极为要强的女子,甚至在嫁给父亲之前是在尼姑庵中代法修行之人。妙应师姑就是她的闺中好友,甚至还曾经一起出门云游过不少地方。 或许,也正是因为母亲是这般的女子,也才让羊献容没有拘泥于一般世家女子的矜持和腼腆,甚至是没有见过世面。她自幼成长的环境是快乐和自由的,更是与众不同。 “容儿,我知道你心中有了人,但你要记住,你始终要做的是你自己,旁人帮不了你,也不能代替你做主。”孙英很是郑重,眼中既有担忧又有期盼,“娘知道你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娘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任何事情和想法,但娘只想让你知道这乱世中求生,莫要过于相信某人。” 孙英是意有所指么? 羊献容抿了抿嘴,只是点了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孙英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如果说,慧珠的背后是刘曜,那这个刘曜很有可能与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的刘渊的关系匪浅。刘渊这人是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母亲呼延家族的大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这又是什么意思?”羊献容的手悄悄摸了摸一直戴着自己手臂上的那串慧珠临死前留给她的的珠串项链,心里又疼了起来。 “你大哥说,这个刘曜很有可能就是刘渊的从子刘永明,可并非是一般的男子。”孙英看了一眼寝殿的门窗,幸而都是关得极为严实,翠喜和兰香都在门外伺候,也不会有人偷听到。 “从子?”羊献容又皱了眉头。 “有个传闻,是刘渊的第一个女人鲜卑族的大公主宇文氏,但她生下儿子之后就死了。所以刘渊抱着这个儿子视若珍宝,一直带在身边自己亲自抚养。但是,因为他并没有和这位宇文氏有过媒妁合婚之事,所以这孩子也没有正式的名分,只是用从子来称呼。且不说这个从子,单说刘渊,听你大哥说,这刘渊怕是马上就要反了……” “什么?”羊献容的头已经开始疼了。这些司马家族的人一个个走马灯一样出入洛阳,将皇上司马衷当做一个摆设看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又冒出一个大将军要谋反么? “这人拥有匈奴五部的强大实力,甘心为司马家族服务么?”孙英冷笑了一声,“迟早都是要反的,所以你父亲才赶着先把羊家的人弄回泰安郡。你呢,暂时还算安全,至少还没有人敢动司马衷,他手里又有传国玉玺,总还是要维护皇权至高无上的权威的。” “那……万一打过来呢?”羊献容也有点害怕了。 “跑!”孙英笑道,“咱们又不稀罕这个皇权宝座,你看到形势不对,就赶紧跑。莫要像上次一样瞻前顾后,为了太多的人耽误了。” “好吧。”羊献容这一次郑重点了点头,“那我还是收拾出一个随时能跑的包裹吧。” “……也没有那么着急,你等我回来的。要跑,也是我跟着你一起跑才成。”孙英把小布偶塞回了她的手中,“跟你东拉西扯的,把刘曜这个事情都忘记说完了。他若真是刘渊的从子,那么他来洛阳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来打探消息,也来收拾刘渊在洛阳的家当。刘渊在洛阳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有自己的府邸,应该也是放了不少东西。他们悄悄收拾走了,日后反了……” “好吧。”这一次,就真的只能是叹气了。但是想想,刘曜也没有对不起她,甚至还一直对她相当好,维护她,保护她,甚至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慧珠应该就是他留给她的人,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她。慧珠一开始不肯说,但在临死前还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了她。 所以,她才会觉得更疼。 因为她没有保护好刘曜送到她身边的人,反而害她丢了性命。 根据羊玄之他们的判断,洛阳至少还能够平稳一年。毕竟,外面的征战和皇城里的帝后也没有太多关系。他们就是傀儡一般的存在,必要的时候被拉出来转一圈。就比如司马乂竟然拉着皇上司马衷商议起了军政大事,甚至还提议让司马衷御驾亲征,也去战场看看热闹。 司马衷竟然就答应了下来,还跑到天元宫和羊献容说这个事情。羊献容抱着清河公主司马静看着他,问道:“你是打算不要我们母女两个了么?” “羊咩咩,你这是何意?朕现在只和你好呀,其他的嫔妃美人都没有召见过的。”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说您要去了战场,还回得来么?” “呸呸呸,朕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有事情呢?六弟都说了,朕只要一出马,就没有战败的时候。朕很厉害的,朕也是学过兵法的。” 这一次,羊献容就真的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里全是厌烦。“您想去就去吧,臣妾绝对不拦着。但您要是战败了,被杀了,臣妾就带着女儿回泰安郡老家了。” “羊咩咩,朕也要跟着你呀。”司马衷不乐意了,“你去哪里,朕去哪里。” “那臣妾想去一趟管涔山,听说许真人在那里。”羊献容拉着司马衷的手,“怜儿应该换一副药吃了,臣妾生完孩子之后,身子一直不好,难以承欢之事,也想去找许真人讨个方子的……” 第289章 短暂安稳的日子 司马衷不同意羊献容去管涔山,说至少应该是春暖花开之后再准备行程。并且,他也是要跟着一起前往的。 羊献容没有多说话,还是在天元宫安安静静生活。 这一年的洛阳冬日似乎也没有特别冷,甚至总有一种春意融融的感觉。在经历了篡位再夺权之后,政局似乎平稳了不少,至少能够看到司马乂每日里到皇宫来上朝,和皇帝司马衷也是有说有笑的。 百姓们看到皇权高官又渐渐恢复了正常,街市的烟火气息也就慢慢回来了。那些餐馆酒楼有了食客,虽然没人敢高声谈论,但总算是有了人气。 明月楼也开了门,老板毛鸿茂坐在柜台后面,也没让小伙计们去门口招揽生意,说是想来吃饭的看着这里开着门,必然就会进来了。 人不多,生意难做。 他看着皇宫的方向一直在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羊家的两兄弟,羊献永和羊献康走进来,他才转过神来问道:“你们两人今日不当值?” “歇一天,累得慌。”羊献康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抓起桌子上的茶壶自顾自地先倒了一大碗,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大哥羊献永瞥了他一眼,又伸手摸了一下茶壶,发现水是温热的,才没有说什么。他也坐了下来,对毛鸿茂说:“随便弄点吃食就好了,我们早上就没吃,现在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哎,等等,我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热的么。这都过了晌午饭的饭点儿,应该也没有什么剩的了。”毛鸿茂赶紧去后厨转了一圈,端了不少大饼和肉糜过来,“就只有这些了。” “没事,吃一口就好。”羊家兄弟对吃食不挑剔,看到大饼还是热的,也挺高兴的。 “问句不该问的,你们北军府不应该没饭吃吧?”毛鸿茂嘿嘿干笑了几声。 “没人做饭。”羊献康几口就把大饼吃了下去,“这几天皇上都去西校场练兵,我们本来也不需要跟着。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又想起来让北军府也跟着一起练兵,不光只是武卫,而是北军府全部的人都要去……那这不是厨子伙夫也全都去了么。” “那你们两怎么回来了?”毛鸿茂拉了把椅子也坐了下来,还让小伙计去后厨让他们再给炸几个鸡蛋端过来。 “哦,我就跟皇上说,泰安郡那边给小公主送了些小玩意,都是皇后娘娘小时候用过的,我要去拿一下。皇上就同意了。”羊献康笑起来越发地明朗好看了。 经过这两年的历练,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感,隐隐呈现出人中龙凤之姿。再看向羊献永,他比他父亲更有一种英挺之意。常有人说,羊献永极为酷似先祖羊祜,当然也更有羊祜的文韬武略,就看他为司马颖做谋士,且作为先锋在黄桥一役之中大显身手,未来绝对不可小觑。 现在盯着羊家兄弟,想联姻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众人又都在观望,毕竟目前的局势很是诡异。皇帝依然是傀儡,但似乎司马乂也成了司马颖的傀儡,每日里的公文都要抄送司马颖一份才好。然后,再有司马颖决断之后,交还给司马乂再处理。 从洛阳到邺城,再从邺城到洛阳,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马匹。 不过,大家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至少现在短暂的平静,也让人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你父亲从泰安郡回来了?”毛鸿茂问道,“算算日子,要到五月节才能回来吧。” “是羊家的老仆人过来了几个,她们都是看着三妹妹长大的,这三妹妹有了孩子,现在最缺的就是带孩子的人手,这些人要帮忙的。”羊献康饭量大,吃得香,转眼之间风卷残云,桌子上的食物都不剩什么了。 “皇上竟然就同意了?”毛鸿茂还是有些惊讶的,因为这并不合规矩,另外羊家兄弟扯了个这么烂的借口就从校场练兵中跑了出来,也是挺任性的。 “哎,至少说三妹妹的事情,他都会同意的。”羊献康嘿嘿笑着,把最后一块大饼让给了大哥,“哥,这个卷鸡蛋吃,特别好吃。” 羊献永吃卷饼的样子,竟然也如此好看。但毛鸿茂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想起传闻中这也是个少年将军,听说是手刃了一百零一颗人头……哎,他打了个冷战,不再看他,只是向小伙计喊道:“再炸一盘鸡蛋过来。我记得灶台上还有一盘腌萝卜,也赶紧端过来。” “腌萝卜?别别别,打包给我,我带给三妹妹去,她喜欢吃这个。”羊献康笑着说道,“前几日还听她说起在金镛城你们腌萝卜的事情呢。” 毛鸿茂又笑了起来,金镛城的日子过得虽然是胆战心惊,但总还是能够找到不少乐趣的。羊献容又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女子,大气利落,倒真真是皇后气质。 “寒食节,宫里准备了什么吃食么?要不要我再准备些什么送过去?”毛鸿茂问道。 “应该没有吧,三妹妹那边被那个小公主折腾得人仰马翻,她都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如此难伺候……”羊献康说着这句话,看到羊献永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容,惊讶地说道:“大哥,你终于笑了,这一早上的起床气都算是散了……” “我哪里有什么起床气,还不是你非要我和秦朝歌角力,哼,他竟然笑我的臂力不够,不能连续拉满铁弓九次,就好像他多厉害一样。” “哎,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真的可以拉满九次,甚至更多。他可是从小就练习这个的,咱们可真的比不了。”羊献康的油手想去挠挠头发,被羊献永一把按住了。 “一会儿进宫,你还是洗洗吧,真是臭死了。” “哎,大哥啊,是你让我早上在校场跑了十圈,这才一身臭汗的,不怨我啊。”羊献康竟然还撒娇起来。 “这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这都春暖花开了……” 兄弟两倒也是有趣,一个板着脸,一个赖兮兮。 毛鸿茂将腌萝卜已经装进了食盒里,看着他们两个,也是满心满眼的喜欢,“今日这个腌萝卜酸了些,看看皇后娘娘是不是喜欢?我记得当初你们那个刘曜刘兄弟很是喜欢这个的……说起来,他走了之后就没有消息了啊。” 羊献永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转过头去。羊献康立刻接过了食盒,笑着说道:“那谁知道啊?人家也不过是来这边玩的,走了,不联系了,不也很正常么?” “倒也是,或许以后还能见到吧。”毛鸿茂深深叹了口气,这乱世,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呢?或许,每个人都是过客,每个人的相见都是今生最后一面吧。 第290章 夜半尖叫鬼敲门 天元宫里,羊献容被这个小小孩累得直不起腰来。即便是兰香在身旁,这孩子也只认羊献容的怀抱,只要一离开就哭。就连睡觉都必须是抱着她,否则就彻夜嚎哭,不得安生。 随着羊家两兄弟进宫的老仆人钱婆婆和严婆婆都是照看过羊家这几个的,育儿经验丰富。一进寝殿看到这个情况竟然还都敢笑出了声,钱婆婆立刻用了羊献容盖过的被子将小婴孩包裹起来,且从她手中渡给了自己。 羊献容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了手。神奇的是,这小孩子竟然没有哭,还睡得很是安稳。 “这是为什么?”羊献容悄声问道。 “这被子上有你的味道。”严婆婆站在一旁,很小声地说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非要在老祖母的怀里才能睡着。后来老祖母就想出这么一招,把你渡到了老奴和钱婆婆的手中。” “行吧,小孩子好骗,是吧?”虽然羊献容口中嗔怪着,但还是很是高兴地抱了抱严婆婆和钱婆婆,“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 “本来也是不想来的,想着你身边人多,还有七婆婆帮忙……”严婆婆笑了起来,“看来她不成啊。” “瞎说,谁说我不成。”七婆婆黑了脸,“我这不是还要照顾女郎么。” “是啊,七婆婆都快要累死了。怜儿那边……哎,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羊献容揉了揉自己的腰,也没有什么形象地躺倒在自己的凤榻之上,“真是要累死了。” “女郎啊,你先躺一会儿,老奴她们去收拾收拾。”钱婆婆笑着抱着小小孩,带着一大群人全都出去了,羊献容的耳根也清净了下来。虽说是有这么多帮手,但毕竟是个不懂事又闹腾的孩子,也让喜欢安静的羊献容倍感折磨。 从枕头下方翻出了母亲孙英的书信,虽说都讲的泰安郡琐碎的事情,但透过那些字句,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些旧日时光的静谧和安稳。就算是皇族这样折腾,但在大晋一隅的泰安郡,总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当初是谁说的来着?乱的全是那些高官政要,贫民百姓不过是有口饭吃就已经很幸福了。 母亲书信的下方还有一封书写工整的信笺,一看便知是个男子写来的。这信中只是说了邺城冬日也安排了花灯,璀璨之色竟然比月色都要美,但却不及某人的容颜。 羊献容已经将这封信背的滚瓜烂熟,但每每拿出来看的时候,还是会笑出声。想着那个男子应该出去看了花灯,心里感慨颇多。 这信笺是自他那日走了之后的第三日秦太医送过来的,当时羊献容还很是惊异秦太医为何来请平安脉,直到悬丝诊脉结束后,秦太医将自己新作的一些丸药一一展示给羊献容看,他递过来一张信笺,看到如此熟悉的字迹,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倒是真的不怕暴露自己在宫中安插的这些人,当然这个人也的确很令人意外。 羊献容又把这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看,才又珍重地放回到枕头下方,这是第一百八十封信,每一次都只是只言片语,但却如此生动有趣,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 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会儿,直到掌灯时分,羊献容才忽然惊醒,因为外面有人在尖叫。 翻身下地,也没顾及自己的头发凌乱,有着有股慵懒之美。她急忙跑到门口时,翠喜已经进来低声说:“女郎,是怜儿女郎又在发疯了。” 羊献怜虽然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也能够进行简单的对话,甚至对外界的反应也多了起来。但是,若稍有不顺心,或是婢女们的动作慢了些,她就会大吼大叫,还在摔东西。 本来,羊献容还请了司马衷过来安抚她,毕竟这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错,还能够无语言沟通。但是司马衷来了一两次之后,已经表示无能为力,因为羊献怜的尖叫声实在是太刺耳了,他忍受不了。 这样持续了三个月,司马衷都不肯来天元宫待时间太长,因为怕羊献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尖叫起来。 羊献怜这个尖叫也很是奇怪,她会定定地看着某一处之后,就忽然大声叫起来。天元宫的人甚至都在说难道是怜儿女郎能够看到大家看不到的脏东西么?这就让羊献容越发想找到许真人问一问了。 羊献怜还在叫,吓得小公主司马静都睁大了眼睛循声看过去。羊献容害怕这小孩子被吓坏了,就让兰香赶紧抱着孩子进到寝殿中,并且把房门都关上了。她套了件夹袄走到羊献怜的身边,去拉她的手。 羊献怜站在天元宫的门口,就看着大门在尖叫。 身边有不少婢女和婆子都看着她束手无措,就连钱婆婆和严婆婆都蹲在她的身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羊献容心中一动,让张良锄去把天元宫的大门打开。 天元宫的大门一直是紧闭着,羊献容这大半年都没有出过门,有什么事情都是羊家兄弟以及皇帝司马衷过来。羊家兄弟一般都是从角门偷偷溜进来,司马衷来的时候也不会讲究那么多虚套路,有时候带着张度,溜达着就过来了。 所以,天元宫大门是继她从金镛城归来之后,第一次被全部打开,黑暗之中的洛阳皇宫竟然如此黝黑和深邃,看着令人有些心惊。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门口竟然站着不少人。 一个个衣着鲜亮,但却又是神情肃穆。 羊献怜已经不喊叫了,她就看着这群人。 羊献容站在她的身边,也看着这些人,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毕竟之前被废的那一幕,请她离宫时的肃杀之气还在心里存有阴影。 “什么人?”张良锄率先反应过来,已经大喝起来,“这是里天元宫,闲杂人等速速退下!” 天元宫的太监们也迅速涌到了门口,站成了一排。 宫门口站着的这些人中,以其中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为首,他的衣着亮丽,在夜晚烛火的映衬下,能够看到此人穿得竟然是黑衣龙纹蟒袍,俨然应该是个司马皇族中的王爷。 第291章 觊觎珍宝多无礼 “这是东海王!”这人身边的随扈已经尖声喊了起来,听起来极为无礼。 羊献容皱了眉头,伸手将羊献怜一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羊献怜此刻也不再尖叫,抓住羊献容的裙摆躲了起来。 翠喜和兰香都已经迅速冲到了她的前面,兰香的手中还拿着一双筷箸,刚刚她是去给羊献容准备晚膳去了。 张良锄站在门口,声音不卑不亢:“这是大晋皇后的天元宫,东海王可知晓?” 东海王司马越,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并不和善,甚至还有些猥琐和阴郁。他死死盯着羊献容,眼中竟然有了一丝贪欲的光。这令羊献容很不自在,转过头去。 一旁的芫嬷嬷和周嬷嬷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连翘也急急从寝殿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了翠喜和兰香的前面,高声喝道:“若无召见,不得进入天元宫!” “的确如此。”司马越收回了目光,看了看天元宫门口越发多的太监婢女,以及皇宫内的禁军也快速往这边跑了过来。 袁蹇硕跑得很快,转瞬就来到了司马越的眼前。他的身形也挡住了司马越的目光,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卑职见过东海王,这里是大晋皇后的居所,若无召见,不得随意入内。” “哦,只是走到了这里,听得有尖叫之声,好奇地停留片刻,没有入内呀?”司马越的口气辨不出喜怒,他背着手,也没有半分要行礼的意思。 羊献容依旧皱眉,就算她是傀儡皇后,应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吧。既然他没有行礼,她也没必要给他好脸色,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更高一些。想到此,羊献容扯着羊献怜转身往寝殿走去了。 “臣,司马越,给皇后娘娘见礼。”看到羊献容走了,司马越忽然朗声朝她喊了起来,语气中也没有半分敬重的意义。 羊献容还是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他,微微颔首。 司马越忽然又笑了起来,“既然这样见到了,臣刚好想起一件事情,想问问皇后娘娘可否知晓?” 听到这样的问话,大家又是愣住了。羊献容抿了抿唇角,在司马越极为色欲的眼光中强行镇定下来,还整理了自己凌乱的头发,问道:“王爷可要问什么?” “皇后娘娘可知道皇上的武库中有三件宝物,都是汉室皇朝流传下来的。臣是想见见的。”司马越眯着眼睛看向她,表情越发放肆了。 “你说吧。”羊献容一点都不想和他废话。 司马越看到她这幅表情,竟然还笑了出来,声音柔和了许多,“想当年,汉朝皇室的“藏宝阁”中,藏着三件无价之宝——王莽之首、斩蛇剑、孔子屐。当然,先皇英明神武,都收入进了皇宫的武库之中。” 这事情,羊献容还真的不知道。她想了想才说道:“这武库都是皇上来管理的,本宫不知道。” “那臣是可以为皇后娘娘讲一讲的。”司马越的笑容更深,甚至已经往前走了两步,打算进天元宫了。 袁蹇硕又赶紧拦住了他,低声喝道:“天元宫重地,若无召见,不得随意入内。” “哦?臣怎么听说十六王爷常常没有召见就来呢?”司马越的声音又有些冷意。 “之前司马颖负责宫中大小事务,来本宫这里无须通禀,很是正常吧?”羊献容流露出不悦的表情,“王爷若只是问武库之事,本宫的确不知,也不想知道。天色已晚,宫中即将落锁,还请王爷速速出宫,莫坏了宫规才好。” 这已经是最客气的说法了。 羊献容也憋着一口气,不再理会他,转身就拉着羊献怜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其他人看到她这样,也立刻跟随。张良锄向门口的司马越又行了礼之后,指挥小太监们迅速把天元宫的大门又紧紧关闭起来。 袁蹇硕挺直身形站在门口,看着司马越。 此时张衡也得到消息,带着一小队人跑了过来。 他和他的武卫们编入了禁军,负责皇宫内外的安全。 说起来,经过金镛城一场废立闹剧之后,禁军的规模还扩大了不少。 见到禁军来的越发多了,司马越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十几个武卫,又笑了起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也离开了这里,走出了皇宫,消失在洛阳的夜色之中。 此刻的羊献怜倒是不喊了,只是拉着羊献容的手不松开。 羊献容问她:“我们这样拉着手怎么吃饭呢?三姐姐可是饿了呢。” 羊献怜依然拉着她的手。 “不成,我要吃些东西。睡了一下午,很饿了。”羊献容好声好气地继续和她说话,“大哥和二哥都送来一些好吃的,我们是不是要吃一些呀?” 此时的羊献怜才终于点了点头,但只是松开了一只手,她的右手依然还牢牢地抓住了姐姐的左手。 既然腾出了右手,自然是要赶紧吃饭的。 翠喜和兰香动作极快,又指挥着大家把饭菜全都端了上来。虽说大晋皇后的派面,这每日的饭菜也应该是丰富多样的,甚至司马衷都下过旨意,说是皇后的各样待遇等同于皇帝。但羊献容还是要求只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就好,毕竟只是她吃这份荣耀。 落座之后,羊献怜也只是紧紧贴在她的身边,看着这些菜式。羊献容问她想吃什么?她又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了。 “怜儿,你要总是这样,要我怎么办呢?”羊献容也烦躁起来,特别是想起刚才司马越那阴郁的眼神,心情极为不好。她夹了一口菜放到了嘴里,又夹了一口菜放进了羊献怜的口中……羊献怜也不闹,安静地给什么吃什么,很是乖巧。 尽管钱婆婆和严婆婆都站在一旁伺候着,但只要是羊献容喂给她吃,她就会吃下去,吃得很饱了,也依然努力吃着。小脸吃得鼓鼓的,额头上全是汗。 “怜儿,晚上和三姐姐一起睡好不好?”羊献容忽然问她。 羊献怜抬头看着她,眼中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原来,我们的怜儿嫉妒了呀。”羊献容抱住了她,始终姐妹情深,心灵相通。这些时日她一直抱着司马静小小孩睡着,忽略了这个心思敏感的傻妹妹。 第292章 日常故事多欢乐 又过了几日,司马衷终于从校场回来了。 他已经瘦了一圈,脸都显得风霜了不少。 不过看起来他还挺高兴的,说那些士兵都很尊重他,特别是山呼万岁的时候,特别感动。“好男儿就要上沙场历练,要为大晋拼命。” 羊献容忙着为他盛了一大碗热汤放到桌子上,可能是有一点烫,他喝了一口差点把碗扔掉。这要放在过去,怕是早都一顿发脾气了。但今天的司马衷一反常态,换了一只手,自己亲自吹了吹之后,就喝了下去。看得张度和羊献容都愣住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也不怕烫,直接咕咚咕咚喝完了。 “您这是为什么要拼命啊?”羊献容赶紧给他夹了两块软烂的炖牛肉,“慢些吃,烫的。” “哎,朕还能吃肉,你知道那些武卫连饭都吃不上呢!朕都心疼了!”司马衷竟然还要捶胸顿足一番,“朕决定了,要打开武库,把那些武器发放给他们。我大晋,兵强势足!个个都是好儿郎!” 羊献容没得到答案,只好看向了张度。张度竟然是一脸慈爱,甚至还有些老父亲般的欣慰,看得她也是忍不住撇嘴。 兰香已经将清河小公主司马静抱了过来,这孩子看到司马衷之后略略愣了愣,然就忽然笑开了,还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朝着司马衷伸出了双手。 司马衷很是高兴,也伸手去抱了抱她,还用自己的油嘴要亲亲这个软糯的小宝宝。羊献容可是不同意,立刻就说道:“皇上,臣妾刚给静儿擦干净,你可莫要弄脏她。” “哎,就亲一下。”司马衷心情是真的很好。 羊献容瞥了兰香一眼,兰香也立刻会意,站在一旁等着司马衷亲完就抱回了自己的怀里。司马衷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又捏了捏司马静的小脸蛋,忽然对兰香说道:“你何时变得这样胖了?不对,你一直都这么胖么?不对,你之前应该是瘦的吧?不对……” 兰香吓得脸色都变了,抱着司马静立刻往后退。羊献容赶紧伸手又给司马衷夹菜,笑着说道:“怎么?臣妾婢女的胖瘦皇上都注意到了?那臣妾可要嫉妒吃醋的。” “哎,羊咩咩不会嫉妒的。”司马衷的目光收了回来,开始大口吃饭,可没吃两口,又问道:“羊咩咩,你怎么还这么瘦?女人怀孕生孩子都会胖很多的,怎么你还是这样瘦?” “吃不好睡不好,你的静儿简直是太磨人了,你可不可以带回去再养几天啊?最近不去校场了吧?”羊献容已经出了汗,撒娇的音都出来了。 司马衷想了想才说道:“那要过几天,朕还是要把武库打开的。” “武库是什么?前几日,东海王司马越来过的……”羊献容立刻换话题,“臣妾一打开门,就看到他了,真的吓死了。” “哦,这个朕听说了。”司马衷没有特别在意,“司马越,呵呵,这人吧,老是那么一副阴惨惨的样子,父皇很是不喜欢他。但是,他也算是能干,父皇说这人还是可以留在身边用一用的。” “好吧。”羊献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好多问。毕竟,“皇后干政”这个事情在后宫之中还是很忌讳的事情。她现在只能挑拣着安全一些的话题来说,“那日东海王问臣妾知不知道武库的三样无价之宝……臣妾完全不知道。” “呵呵呵呵呵,他是想要么?怎么可能给他!”司马衷那神情并不像是对他很亲近,甚至还很厌烦的样子。“羊咩咩,等朕吃完,好好给你讲讲这些东西。” “好的好的。”有故事听,羊献容也是满心欢喜的。 洛阳皇宫的武库除了武器之外,还存有不少奇珍异宝。历代皇家贵族自然也是有不少传家宝的。就比如刘姓的汉朝皇室中竟然存有王莽之首、斩蛇剑以及孔子屐,当然这些东西也都辗转流落到司马皇室的手中。 先皇司马炎就将它们存放在武库之中,这里由禁军严密把守,也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王莽是汉朝篡位之人,更是激进的改革派,但他的政治失误产生了大饥荒,致使各地农民起义不断,王莽也在混乱中被杀,其人头被砍下之后就存在了皇室之中,其目的不过是想不能让他入土为安,更要震慑其他篡位者。谁想要篡位,都应该想想王莽的下场。 斩蛇剑则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遇到了一条巨大的白蟒蛇,他抽出剑将这条巨蟒劈成了两段。跟随他的人因这份勇气便义无反顾追随刘邦,而这柄剑也就被作为一件传世国宝而保存在武库中了。 至于孔子屐,便是孔子生前穿过的木屐,算是圣贤者的“圣物”。 “就这样啊?”羊献容觉得兴致勃勃地听完,简直就是听了一个寂寞。对于她来说,还不如弄些可口的饭菜令人愉快呢。 “羊咩咩,这些可都是宝贝,朕也就是见过几次的。”司马衷还挺严肃的,“父皇说过,想要看这些东西也需要沐浴更衣焚香……” “臣妾不看,也不想看。”羊献容将司马衷吃完的碗筷收拾起来,张度也立刻上前帮忙。司马衷则忽然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民间那些百姓了。” “不好么?”羊献容反问他,“吃完饭自然是要收拾的,臣妾在家的时候,都是自己收拾的。臣妾还常常去刷刷碗……其实,多做一些事情,多了解生活,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那算了,朕是大男人,朕心怀天下,朕要做英明的皇帝,朕是最好的,朕的江山要牢固……”司马衷竟然还一套一套的,看着羊献容有些想笑。 “是呀,您最厉害了。”羊献容娇柔的声音引得司马衷也笑了起来。 帝后二人在闲聊,气氛极为融洽。 伺候他们的那些人也悄悄笑了起来,这也是真是难得的温馨时光。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衡忽然急急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大喊道:“皇上,皇后娘娘,武库着大火了!” 第293章 世间好物留不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洛阳是皇城重地,更是极为重视这件事情。 袁蹇硕是禁军统领,自然也是要加强这方面的管理。自从张衡的武卫编入到禁军之中,他们还加强了对于武库和北五所的巡逻,一是怕有人趁着政权混乱作妖,二就是怕着火。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武库着了。 最先发现武库着火的是巡逻的武卫,他们看到武库所在地上空有火星和尘烟,就急忙去查看情况。果然,是武库的房顶冒出了火光。他们没有武库的钥匙,就赶紧去找袁蹇硕。偏巧今日袁蹇硕沐休,正在明月楼和羊家兄弟吃饭。 等到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从明月楼二楼望出去,都已经能够看到火光了。 火势发展得相当快,因为今夜刮了很强劲的西北风,且形成了旋风状。也就是说,风随火势打着旋朝向四周快速蔓延。武卫们拎着水桶跑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灭火。因为只要一接近,就会被旋转的大火袭击,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深陷火海之中。 袁蹇硕和羊家兄弟以及北军府的秦朝歌等人全都跑了过来,这几个人也有些犯傻,不知道这样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要怎样扑灭才好。 大火已经映红了天空,不少洛阳百姓也得知了消息,急急忙忙拎着自家的水桶赶过来帮忙灭火。但大家到了这里之后发现区区几桶水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现在是整个武库都着了起来,根本控制不住了。 这刚刚还被司马衷说“天下最安全的武库”,现在成为最不安全的地方。 张衡进宫报信的时候,其他司马家的人也都知道了,纷纷赶到了现场。结果,司马衷和羊献容最晚赶过来的。司马衷看到这样的场景,立刻哇哇大哭起来,那样子真的是痴傻至极。张度赶紧去拉扯要冲进火海里的司马衷,但他哪里有他的力气大,还被带着一起进了火海。 要不是羊家两兄弟齐齐冲了过来,扯住了两个人,怕是司马衷的头发都会烧起来了。 袁蹇硕一身湿漉漉地从火海里跑了出来,说是火势太大,他打不开门,也不能进去把珍宝抢出来。 司马衷一听,哭的声音就更大了。 司马乂黑着脸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然后吩咐自己的亲随朝着司马衷这边走了过来,说是请司马衷先回宫,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司马衷怎么肯呢?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羊献容在一众宫人婢女的包围下,站在了距离司马衷不远的地方。 她没有管嚎啕痛哭的司马衷,倒是很仔细地看着这场大火燃烧的样子。 很明显,大火是从内部燃烧起来的,并且最先烧穿了房顶,然后才朝向四周蔓延。那么,是不是有人放火?为什么放火? 武库这么重要,并且刚刚司马衷还讲了三件宝物的事情。那是不是有人也觊觎这个呢? 司马越? 念及至此,羊献容立刻悄声对绿竹说了两句,绿竹很快就隐身在混乱的人群之中。 翠喜低声说道:“人太多了,不安全。咱们还是先走吧。” “嗯。”羊献容看到自己的大哥二哥虽然也是浑身湿漉漉的,但没有受伤,正在和袁蹇硕站在一起说着什么。她可是不打算这时候给他们添乱的,又拎起衣裙从已经开始变得泥泞的道路上往宫里走。 因为刚刚是跟着司马衷的车辇过来的,现在也只能是上司马衷的车辇。 皇帝身边的武卫都跟着司马衷,羊献容这边只有张良锄和翠喜跟着。他们走得很快,但的确是人太多又乱,即便是距离车辇只有一小段路,他们竟然还被人拦住了。 这竟然又是司马越。 司马越一身整齐地站在羊献容的前面,笑着问道:“皇后娘娘也来看热闹?” 羊献容本来还低着头往前走,这下猛地一抬头,见到是这样一张面孔,心下十分厌烦,没有说话,只是侧转过身去。张良锄已经喝了起来:“皇后娘娘在此,还不赶紧让路。” “哎嘿,不过是遇到了,说两句话又怎么了?”司马越依然笑意满满。 翠喜也拦在了羊献容的身边,正色说道:“王爷,此地危险,奴婢们要护着皇后娘娘先行回宫去了,请您避让。” “哦,这倒是。”司马越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动地方,“臣是想起一件事件,想和皇后娘娘说一下的。” 羊献容皱了眉头,但又不好发脾气,只得看着他,说道:“东海王有什么事情,尽可明日与皇上说就好了,不必和本宫说的。” “这事情吧,还是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才好的。”司马越的笑容更深,“在邺城的司马颖和皇后娘娘很熟吧,他的新妇怀了孩子,听说司马颖高兴得不得了,还宴请了很多人,说若是生了男丁,必然还要大排宴席呢。” “哦,的确值得庆贺的。”羊献容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这事情还是应该和皇上说呀,本宫知道这事情也没什么用啊。” “皇后娘娘不是帮着司马颖去掉了‘克妻’之名,现在他不仅不克妻,还马上要有孩子了。听说,司马颖也算是娶妻晚,所以对这位王妃极为宠爱,夜夜笙歌夜夜欢呢,所以才这么快有了孩子……”司马越越说越兴奋,竟然还往前走了好几步,要不是张良锄拦住,怕是都要拉住羊献容的衣袖了。 羊献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他,问道:“王爷的消息倒是灵通,比皇上知道的都多。” “那是,本王也是要为皇上分忧的。”司马越终于看向了大火汹涌,“这大火不知道毁了多少宝物。” “世间好物留不住。”羊献容没有看向大火,只是看着还在嚎哭的司马衷,“王爷应该去劝劝皇上才对。” “这般光景,劝不了。”司马越依然盯着羊献容。 “那王爷还是先让一让吧,这里太呛了,本宫自从产后身子一直不好,见不得现在这样的乱子。”羊献容直接往前走,逼迫着司马越往后退,最终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道路。 第294章 忐忑不安多探查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损失极为惨重。 根据统计,武库中存放的二百八十多万件军械被焚毁,而且武库所在的整片区域全都化作了灰烬。最要命的是,大量奇珍异宝也都被烧毁,其中便包括了王莽之首、斩蛇剑、孔子屐这三件宝物。 司马衷在正阳宫中哭了三日,眼睛哭得红肿,捶胸顿足,说是自己对不起父皇,没有守住这些宝贝。 嵇侍中和张度轮流劝他事情已然这样了,再怎么哭也是没用的,不如现在想想是否还能清理出什么东西,那些被融化掉的金银制品在灰烬之中或许还能挖出来重新提炼后再制作出新的奇珍异宝。毕竟这么多金子融化成了金水,总是能做出东西的。 司马衷听完这话,哭得声音更大了。也不知道他是嫌麻烦,还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好。不过,朝中的不少人都开始忙碌这件事情。当然,第一步还是要将武库四周严格守卫,禁止任何人靠近。万一在灰烬之中还能找出宝物,这事情就不好说了。 北军府自然也是要帮忙做这件事情的。 羊家两兄弟都在现场忙碌,没时间进宫来见羊献容。 羊献容只是安安静静地带着羊献怜看字帖,和她说话吃饭睡觉,就连司马静也很少抱,怕羊献怜不高兴。 兰香抱着司马静一刻都不敢撒手,因为现在是司马静极为黏人的时候,一旦脱离开怀抱,就会嗷嗷大哭,把兰香,七嬷嬷和钱婆婆严婆婆折磨得够呛。 绿竹又消失了两日之后才回来,进宫之后就去找羊献容,低声对她说道:“司马越很早就带着人在武库周围站着,说是一着火,他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其他人没有比咱们早多少,都是很慌张。司马乂比咱们早一点点,据说之前是在和妓坊的女子在一起。” “嗯,这个司马越……我那日见到他就觉得很奇怪,这么晚了,他竟然穿戴整齐,一身鲜亮,倒像是一早就知道要着火,直到我们要过去的样子。”羊献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还悄悄给绿竹十两金,“这事情你还是要再出去问问的,莫要怕花钱,这种时候,多知道一些也是好的。” “是。”绿竹收了金子,又悄声说道:“武库中有咱们的绣衣使者,他按照他的说法,武库之中没有明火,也没有易燃易爆之物。所以,这场火很有可能是有人放火。” “到底有多少珍宝被毁了?” “这个……皇上那边应该有册子,具体的只有他知道。” “那他们上报的那些武器什么的,是谁统计的?”羊献容有些好奇。 “武库其实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存放兵器等物品,一部分是存放奇珍异宝。按照绣衣使者的说法,存放奇珍异宝的这部分虽然也是烧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是深深埋在地下,并没有被烧掉。但现在因为上面全是灰烬,一时间也没办法清理出来。但他估计不会被烧坏的。” “那皇上哭得这么惨?难道他不知道么?”羊献容愣住了,看着绿竹。绿竹也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所以,皇上才不同意把那些土挖出来去提炼金水,因为他怕地下的部分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这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羊献容越发觉得这个皇上一点都不傻,或者说智力虽然只停留在十岁,但在很多事情上也是有不少算计之心的。做了这么久的君王,得到了这么多的人的教授和提点,就算是蠢,应该也会谋划的吧。 “皇上后来又去过现场么?传国玉玺是不是也烧了?”羊献容也挺关心这件事情的。 “没有,完全没去过。”绿竹抿了抿嘴角才说道:“皇上每次用传国玉玺的时候,都没有去过武库的方向。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传国玉玺在哪里,就连张总管也是不知道的。” “什么?”这次羊献容又惊讶了。 “先皇将传国玉玺给了皇上之后,说过这东西关系到大晋的命脉,也是他最后保命的珍宝,要他好好藏起来的。所以,后来大家都不知道他这玉玺藏在了什么地方。只要是说要用的时候,皇上就会说你们要提前说的,朕很忙的。然后,圣旨放在皇上那边,往往两三日之后才会盖上传国玉玺的印章。后来,大家也习惯了,都会提前三到五日给他的。” “好吧,他还是好好藏着吧,我也不想知道。”羊献容一想到之前她拿着玉玺各种盖章的事情。虽然这些都是司马衷的印章,也不都不太管用的,但总是要去盖章,也挺烦人的。 “还有一个事情。”绿竹还犹豫了一下。 “说吧。”羊献容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听的了,现在没有一件事情是正常的,她整个人都处于烦躁的状态。 “是这样的,奴婢也让人去查了查司马颖……王爷的事情,的确是乐妃怀孕了,他摆了宴席……”绿竹悄眼看着羊献容,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羊献容倒是笑了起来,说道:“这种事情也很正常的,看来我们还要备一份礼物送给乐妃的。这生孩子可是大事情,还是要好好对待的。” “是。”绿竹点了点头,“洛阳又开始宵禁了,奴婢暂时也打听不到什么了。” “没事,歇几天,很多事情咱们也没有办法。”羊献容长叹了一声,“绿竹,不瞒你说,我甚至都在想可以先收拾出一些金银珠宝……或许是被之前金镛城那件事情吓怕了。你……看着收拾起来吧……” “……皇后娘娘……不会又来什么吧?”绿竹很紧张。 “就是怕啊。”羊献容摆了摆手,“去吧,这事情听我的,上一次幸好袁蹇硕带了金子过来,否则你觉得那些人会听咱们的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到哪里,这句话都有用。” 绿竹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有了泪光。她看到羊献容的面容又憔悴了许多,听翠喜说这几日皇后娘娘几乎都没有睡过,夜夜都在看字帖和竹简,有时还发一会儿呆。 这几日出差在外,更新不定时,大家可以先不等00:10发布新章节,等我过几日就好了。 第295章 帝后争执意难平 不管朝政如何风云变幻,羊献容在后宫其实也挺忙的。因为有了这个小公主之后,每日里总要分一些时间给她。羊献怜的确很不高兴,并且又大喊大叫了几次。所以,她只能尽量在羊献怜睡着的时候去照顾一会儿小公主。 但是,很明显羊献怜的状况已经变得糟糕了很多,若是再不换汤药治疗,恐怕要出大事情的。 看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羊献容又向司马衷提出要带着羊献怜去管涔山找许真人。 司马衷的心思都在武库被烧毁的事情上,对于她说的这个事情依然表示不同意。并且,还很认真地问她:“让秦太医换药不可以么?” “若是秦太医可以看,那不是早就看了么?”羊献容也有些着急,语气都变得很差,因为刚刚羊献怜大哭大闹了一场之后,直接昏了过去,吓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朕这么忙,没时间陪你去!”司马衷也生起气来。 正阳宫里堆满了书简,司马衷正在其中挑挑拣拣,很是忙碌。 “臣妾自己带着怜儿去就好了,不劳烦皇上相陪的。臣妾也不敢让皇上陪着……”羊献容皱了眉头。 “羊咩咩,你这是什么意思?”司马衷抬头看着她,因为脸上全是横肉,眼睛变得狭长且有凶光,“朕说过要陪你去,就会陪你去。你不能等朕忙完这几天么?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是武库的清单。你知道武库都烧了什么?是大晋的珍宝。你知道这些珍宝是什么?是父皇留给我的!” 就这么几句话,口气极为凶狠,吓得羊献容都愣住了,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张度赶紧上前示意,轻轻摇头让羊献容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羊献容的眼泪已经掉落下来,哽咽着说:“那臣妾已经没办法了,臣妾也要疯了。” “朕也要疯了!”司马衷的声音极大,吓得殿外的禁军都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这可是帝后之间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吵架,之前都是低声软语,甚至最近彼此之间的气氛更加融洽,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司马衷扔掉手中的书简看着羊献容,质问道:“你懂么?这是大晋的命根子,被烧掉了!” 一时之间,羊献容也有些慌了。她也没想到司马衷忽然变成了这样,极为陌生。不似他之前的憨憨傻傻,现在竟然有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武库被烧,的确是大事情。那些皇族以及高官都在痛心疾首,但又如何呢?烧了就是烧了。 “那您应该先把放火的人找出来呀?”羊献容的气势弱了一些。 “你知道是谁放的火?”司马衷瞪着眼睛。 “不知道。”羊献容摇摇头,“这事情我的确不懂,也不知道。” “那你愿意去查一查么?”司马衷的声音也低了一些。 “不愿意。”羊献容倒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若真是放火,这人的心思必然是极为歹毒,也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的。即便是找到了这个人,他也不会承认的。” 一直蹲在地上整理书简的嵇绍忽然站了起来,看着羊献容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是否有所猜测?” 这问句可有点挖坑的嫌疑。 羊献容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这人现在的身份极为复杂,司马冏被杀后遣返他返乡。长沙王司马乂执政后,被授于平西将军,以安定军心。但是,他说,他还是喜欢在司马衷的身边,伺候他的日常政务,也很是尽职尽责。 “是臣唐突了。”嵇绍可能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跪了下来。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是满头华发,羊献容也有些不忍心,想伸手去扶他,但司马衷却走向了羊献容,拉着她的小手问道:“羊咩咩,你这么聪明,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对不对?” 司马衷又有些痴傻的样子了,现在到看起来正常了不少。羊献容心里又在敲鼓,因为她竟然发现自己对于司马衷若真是装傻的这件事情上感到极为害怕。或许,是不是因为自己隐瞒了他许多事情呢?那么,到底要如何? “臣妾不知道。”她哑着嗓子,一脸的不高兴。 “羊咩咩,朕的身边只有你了。”司马衷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还将她揽在了怀里,力道有些大,疼得她喊了起来。“哦哦哦,不疼不疼。” 司马衷又赶紧放轻了自己的力气,只是抱着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才说道:“这么多的书简,看都看不懂,朕真的是大笨蛋了。” 听了这句话,羊献容又哭了出来。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很是伤心。这种情绪她也不知道因何而生,但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羊咩咩怎么又哭了?不好不好。”司马衷有些慌张,声音更加柔和起来,“不哭不哭……怎么比那个臭静儿的眼泪还要多?” “你竟然说我们的女儿是臭的?”羊献容又不乐意了,“臣妾每天都要为她洗香香的!” “她每天吃吃喝喝,又拉那么多,能不臭么?”司马衷竟然还挺认真的。 这一次,连张度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弯腰走了过来,还给羊献容递上了一块干净的丝绵帕子,低声说道:“清河公主不臭的。” “嘿,张总管,朕说臭,就是臭。”司马衷从羊献容手里抢过了丝帕,在她脸上胡乱地擦了擦,然后就又说道:“羊咩咩,你也要乖一点,朕把这些东西弄完,就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臣妾不是出去玩呀!”羊献容哀怨起来,脸都被他擦疼了。 “是是是,不是出去玩。可是,你看朕这里这么多的东西……” “让嵇侍中看。”羊献容又看了他一眼,心里还是在揣测着。她其实是有了猜测,但是面对这人,她说不出口。因为,他的女儿嵇飞燕现在又成为了东海王司马越的侧妃,据说还很是得宠。 后宫女人的消息自然也都是关于女人,谁家的贵女嫁了谁,谁的妻子妾室过得好不好,大家都能够很快知道的。 第296章 五百里长情之处 嵇绍的脸都垮了下来,跪在原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么多的书简,臣也是看不完的。” “哦。”羊献容将自己的脸在司马衷的胸前衣襟上蹭了蹭,刚好也阻止了他给她擦脸的动作。司马衷的手没轻没重,害得她的脸都很疼。“那怎么办呢?” “……或者,可否让国公前来帮忙?反正他也回来了,也挺闲的。”嵇绍竟然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羊献容都愣住了。 “别呀,我父亲就喜欢闲着,别让他干活,要不他头疼。” “那倒不是,其实,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凭借羊公的才华和能耐,做个宰相也是绰绰有余的。”嵇绍还挺诚恳的。 司马衷忽然就笑了起来,跟着点头说道:“这倒是真的,朕听过国公讲典故,极为有趣。让他来吧,对了,让你的大哥二哥也进宫来一起帮忙。现在,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们了。”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羊献容又变得很是尴尬,“不行,您这样做,等于是让外戚做事……” “哎,你的父兄也不是外人,人品也都很好,有什么不可以的?”司马衷笑了起来,“他们就来帮朕把武库的事情处理好,朕明天就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是出去玩,是找许真人。”羊献容直接推开了司马衷,瞪着大眼睛,“不是出去玩!” “是是是,不是出去玩!”司马衷呵呵笑了起来,那样子也恢复了痴傻的样子。 这种状况下出门,其实也不是特别好。毕竟,皇族之间的相互摩擦,骚乱以及纷争非常多。司马乂听说帝后要去管涔山找许真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羊献容表示自己带着妹妹以及一小部分人,悄悄出去就好。但司马衷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跟着。结果,袁蹇硕自然是要随行了,羊家两兄弟已经跟着羊玄之进宫来整理武库的清单,听说三妹妹五妹妹都要出门,定然也是要陪在左右的。 北军府自然也都是要跟着的,张衡觉得自己也应该陪同前往才对。 结果,队伍越来越壮大,眼看着两千人都有了。 这事情可不得了了。 事事都要向司马颖汇报的司马乂急急地给他写了一封长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邺城。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羊献容想要做的事情,就要尽快进行。 第三日,羊玄之已经带着羊家两兄弟进宫来整理清单的时候,羊献容则带着大哥二哥找了司马衷,关起了正阳宫寝殿的大门,开始制定进山的方案。 管涔山距离洛阳五百里,他们若是疾行的话,三日也能到达。 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许真人有可能在的地方有三处,一是管涔山向阳的一面有一座常年不熄的火着窑——“火焰山”;背阴的一面是常年不化的“万年冰洞”,洞内巨石陡峭,冰柱林立,以及冰瀑冰河,千姿白态的自然冰体常年不化,堪称奇观,三是傲立山间的“玉石林”,在褐灰色的山体衬托下,玲珑剔透,蔚为壮观。 所以,他们兵分三路,羊献容和司马衷去火焰山,大哥二哥分别去万年冰洞和玉石林,无论谁找到了许真人,都将羊献怜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个清楚明白,如果可以,就把许真人弄回到洛阳。 商议妥当,司马衷又补充了一句,“朕的印章,你们也带着,许真人认这个的。”说着话,他从柜子里又翻找出一堆印章,让这兄弟两随便挑。 这一次,轮到羊家三兄妹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拿哪一个好。 司马衷又补充道:“朕的印章都是许真人做的,他必然认识自己的印章,也知道你们是朕信任的人,当然就会听你们说话的。” 羊献永和羊献康立刻就跪了下来,因为司马衷这话说的分量太重,他们也很是惶恐。 羊献容都忍不住拉住了司马衷的手,问道:“皇上,你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 司马衷笑着说道:“因为羊咩咩对朕最好。” 羊献容的眼中又有了泪水,也跪了下来,“臣妾自然是对皇上好的,这也是臣妾的责任。” “哎,说这么严肃做什么?赶紧准备一下,咱们偷偷出发吧。”司马衷还有些小兴奋,搓了搓胖嘟嘟的大手,“朕爬山不成,回头爬不动了,羊咩咩就自己上去,让袁蹇硕他们护着你的安全就好。” “嗯,多谢皇上。”羊献容还是要谢他的。 最终,袁蹇硕带了一百名武卫,清晨从皇宫角门出发,用的是羊家的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悄悄前往了管涔山。这群人还都挺高兴的,但也没敢过于张扬和发出声响。就算是皇上出门,现在也是受制于司马乂,他们要争取三日抵达管涔山后,进山寻找,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必须在三日后往回赶。 羊献容将这辆马车让给了司马衷使用,她则是穿了男装骑马跟在了兄长们的身后,翠喜和绿竹也都换了男装跟在她的身侧保护周全。 路上还算安稳,人少速度也快。 羊家的马车胜在轻便平稳,司马衷都连连称赞这马车可比皇上的车辇要舒服太多了。他甚至可以平躺在里面呼呼大睡,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反正一路上也还是有张度他们伺候,吃吃喝喝也很是开心。看着羊献容的一身男装,风姿飒爽的样子,他都会发一会儿呆之后才说道:“羊咩咩怎么这么好看呢?” 每每这个时候,羊献容的小脸都会红一下,才笑着说道:“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放心,朕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朕是真心赞叹的。”司马衷还很是认真,要拉羊献容的手,不过羊献容的手已经被马缰绳勒出了深深印记,很疼。所以,她就躲开了他的手。 司马衷也不生气,看了一眼之后就喊张度有没有什么好的药膏,亲手为羊献容涂抹好。还拿出了自己的丝绵帕子,细细地为羊献容的双手都缠绕上,以免再被勒出印子。 在他慢慢做这个事情的时候,羊家兄弟都背过身去。 羊献容则是很仔细地看着司马衷,甚至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毛孔。这男人的确很是蠢笨的样子,但却又是极为认真地对待她,像是面对自己最心爱的布偶一般。在他的心中,自己究竟是什么角色呢? 那么,司马颖呢?自己在开元宫寝殿枕头下方的那些信笺又代表了什么呢? 或者这么说,司马颖……终究还是娶了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家……他和自己之间的事情又算是什么呢?有那么一刻,羊献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和司马颖最终没有迈出更大的一步,情发于心止于礼,或许也是对的吧。 所以,那些信不必回,也可以全都烧掉了。 第297章 初春明媚出游时 区区一百多人,行进速度极快。就算是羊献容一介女流,也是自小跟在羊家兄弟身边的“野丫头”,身体素质好,更是能够禁得住奔波。最让人意外的却是司马衷,本来众人都很担心他因为身躯肥胖,对于急行军会有不适,但他竟然跟得上大家,并且没有任何不妥。 张度的年纪最大,他略显疲惫,但也还顶得住。他一直在夸赞司马衷的表现,惹得司马衷心情极好。“皇上这身体甚至要比袁蹇硕还厉害呢!” “哈哈哈哈,不知道朕和袁蹇硕比试,会不会赢呢?”司马衷掀起了车帘,看着前方的羊家兄弟的背影,“羊献永和袁蹇硕比试过么?” “比试过,不分伯仲。”张度什么都知道,“他们几个年轻人常常比试的,以袁蹇硕的武功最好,但他是蛮力,羊献永可是有勇有谋,年轻有为啊。” “能够得到张总管的夸奖,也是难得。”司马衷笑着说道:“朕若是再年轻二十岁,应该也是可以的。” “是是是。”张度看到司马衷的笑容很是真诚,立刻说道:“皇上自然是比羊献永厉害的。” “话说,那十六弟的武功好么?”司马衷忽然问道。 “这个……听说是和羊献康差不多,不算特别好,但对付一般的毛贼也是绰绰有余的。”张度继续笑着,他和司马衷都在黑漆马车之中,也是方便伺候他。 “是啊,颖弟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的。”司马衷的神情中忽然有了一点点落寞。他转头看向正在马车一旁慢慢骑着马的羊献容,忽然又笑了起来,“羊咩咩要不要坐坐马车呀?” “不要。”羊献容也挺高兴的,虽然她已经是一脸的疲惫,但还是觉得能够骑马出来,心情也非常好。“皇上要不要骑马?” “不要。”司马衷学她的口气,“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很欢乐,只有羊献永黑着脸在前面骑马不语。 羊献康看到大哥这幅模样也不敢多说话,只是跟在他的身旁。已经行进了两天,他依然黑着脸,似乎很是不同意羊献容的肆意妄为,但又因为理由无法反驳而生闷气。 “哥,你别这样,让三妹妹看到……她……”羊献康终于鼓足了勇气,策马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妹妹会哭的。” “她还哭得少了?”羊献永脸色更差了,“竟然让皇上跟着出来……从前我就说三妹妹这胆子太大,以后迟早会闹出事情的。现在,这事情若是让文武百官知道,会怎么说她?” “这个……其实是皇上说要去的,三妹妹算是陪着……” “谁不知道她就是去找许真人的!”羊献永的气场极强,看得羊献康不由得矮了半截身子,甚至将马速降了下来,不打算继续和大哥说话了。但羊献永横了他一眼,吓得他又赶紧夹了夹马肚子,让自己的马能够和羊献永并行。 这一路幸好全都是官道,也没有什么行人。 春天早已经铺满在所有的地方,明媚阳光撒下来的时候,还是令人愉悦的。 袁蹇硕已经快马赶了上来,这三个人的确身形相似,挺拔英姿,很是养眼,也真真是大晋的好儿郎。 “你们听说了么?刘渊去了并州,出塞收服了匈奴五部,刚被司马颖封为了北单于。” “什么?”羊家两兄弟都转过头看向了他,这个消息过于令人惊讶了。不说刘渊的事情,单单是司马颖竟然直接封赏了这人,就已经是极为逾越之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羊献永的眉头紧锁,“王爷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的王爷……那心也很大吧。”说这话的时候,袁蹇硕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羊献容。 “哥,你在王爷身边待过的,他是不是也想……”羊献康还是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幸而被羊献永喝住了。 “王爷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过问。” “哦。”羊献康撇了撇嘴,又低下了头,喃喃说道:“这局面还不够乱么?我都快搞不清楚这些人了。” “尽本分,忠君事。”羊献永一脸正气,“刘渊本就是匈奴之子,他做了北单于,对于大晋来说也并非是坏事。” “那谁知道呢?”羊献康又嘀咕了一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行进到了管涔山山脚下的村庄。 虽然大晋之前的政局混乱,但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影响还是很小的,至少这里的店铺商户全都在开门营业,一派热闹的景象。见到他们这多人抵达这里,只是愣愣地看着,也没有觉得害怕。 不过,羊献容已经看到,就让张良锄赶紧上前去喊袁蹇硕他们,并且让所有人立刻停下来,只派一小部分人去采买一些食物准备上山用,其他人要绕过村庄,直接进山。 羊献康自动自觉地承揽了这项工作,带着十几个武卫去买东西。羊献永则带着大部队绕开了村庄,站到了管涔山下,开始安排人员编队。他要把大部分人都安排给帝后,确保他们的安全,自己只带两个人上山就好。 羊献容也已经下马,快步走了过来,完全不同意羊献永的安排,说什么也让他再多带几个人。“大哥,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你至少要带十个人吧。” “人少,行动快。你和皇上走的山路也不平坦,多一些人手还是好的。”羊献永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慢吞吞下马车的司马衷,那副肥硕的身躯的确也是相当费劲,一旁本来想搀扶他的张度竟然都躲了躲,让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卫去帮衬。 羊献容也看了过去,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已经决定把皇上扔在半山腰等我就好。张总管也是同意的。所以啊,我们这边不需要太多人的。大哥,你和二哥都分别带十人,我这边带二十人,我和翠喜,绿竹,张良锄在一起,也能够确保安全的。” 羊献永看了看一身男装的妹妹,又看了一眼司马衷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才点头同意了。 第298章 深山深处有隐士 兵分三路,上山。 羊献容的速度可不慢,还没到半山腰,就把司马衷安顿在了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晒太阳,她则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山海经》记载:北次二经之首,在河之东,其首枕汾,其名曰管涔山。其上无木而多草,其下多玉。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 虽然是初春,但这里林深叶茂,沟壑纵横,只能够凭借头顶的日头来判断方向。 羊献容攀爬的是阳坡,手脚并用才不至于摔倒。 幸好不算太难,他们一行人也从平缓到了陡峭又进入到了平缓斜坡。 短暂休息之后,羊献容和翠喜绿竹又商量了一下,他们几个也分散开寻找,不管有没有找到,在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这里。 袁蹇硕跟在羊献容的身边,问道:“虽然是有地形图,但还是找个向导吧,听说三叶林中住了猎户和隐士,请他们来带带路也是好的。” “嗯,需要的。”羊献容点了点头,“我们的粮食也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毕竟这里下山也挺远的了。” “嗯。”绿竹赶紧和张良锄将带来的干粮分出了几个小份,以备不时之需。他们都紧紧跟住了羊献容,还是不肯分开。羊献容都忍不住笑道:“别这样,你们都认识许真人的脸,那些武卫未必认识的。所以,你们要带着他们一起找呀。” 总算是将这些人都分散安排出去后,羊献容才略略松了口气。反正人多力量大,总是要找一找的。 袁蹇硕带着武卫主力跟着羊献容,已经到了三叶林看到了一个猎人小屋。袁蹇硕还是比较小心的,慢慢靠近,探头看了一眼才说道:“这里没人。” 这个时候,羊献容其实已经觉得很累了,她进了猎人小屋坐了下来,看着那堆并未熄灭的火堆说道:“怕也是去打猎了,没走远的。” 这里还挺大的,半开放式房屋,没有门,只有简单的木栅栏。 “咱们歇息一下,这里也可以烧些热水喝。”翠喜摸了摸羊献容的手,“这山里还是冷的,莫要受凉才好。” “嗯,或者你们要还是有力气,等下去找找,也莫要管我。我就坐在这里不乱走。”羊献容揉了揉腿,看来许久没有爬上了,体力还真的不成。 “别,可不能把你丢在这里。”袁蹇硕不同意。 “那你去捡拾些柴火,还是挺冷的。”羊献容指挥他干活,“借用了人家的地方,还是要帮人家做些事情的。” 话音未落,翠喜倒是开心地说道:“这里居然还藏了半只山鸡,我就说嘛,一直闻到有香气的。” 众人都看向了她,而她从破木头柜子里翻出了还没冷掉的烧山鸡以及一点点盐巴。 就算是这些人刚刚也是吃饱了才上山的,但看到有肉吃,心情也都变得极好。羊献容丝毫没有客气,直接伸出了手,“给我尝尝。” “等下,奴婢先尝。”按照惯例,翠喜先撕了一块放到嘴里嚼了嚼才说道,“味道还可以,略微生了些,还是可以烤一烤的。” “这里这里。”袁蹇硕动作极快,竟然又把快要熄灭的火堆点燃,把自己的长剑都贡献了出来。 “要不,再抓一只什么?”羊献容问道,“刚才上山的时候,听到这里应该也有不少飞禽走兽的。” “哪里那么容易……”袁蹇硕现在说话也随意了许多,苦着脸说道,“卑职可没捕过猎。” “好吧,那你快点去再捡拾些树枝,火堆旺盛一些才好。”羊献容用他的长剑扒拉了一些火堆,升腾起了不少灰尘,呛得几个人直咳嗽。 “行行行,我这就去。”袁蹇硕捂住了口鼻,立刻退了出来,带了两个武卫往远处走了走去寻找枯树枝了。 羊献容身边安静了许多,现在也只有翠喜以及八个武卫跟着。 那八个人只是围在四周,起到保护警戒的作用,并没有帮着翠喜烤山鸡。 但是,大家都没有说话。 山林之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草丛之中有小兽爬过去的声音,远处还有些狼嚎之音,隐隐竟然有人似乎是在吹奏着什么乐器,一声声,倒是有些悠扬之意。 难道是许真人? 羊献容立刻站起了身,走出了猎人小屋。 翠喜也赶紧将烤山鸡交给了一名武卫,跟着羊献容站在林子之中侧耳倾听。 那乐声并不明显,断断续续,似乎也是不成调。但似乎又是极为熟悉的曲调,像是之前在哪里听过。 “人常说,险山、奇峰、森林、湖泊和珍禽异兽的管涔山是隐士最佳的居所,怕这也是某个隐士吧。”羊献容判断着乐声的方向,但因为林间有风,她也分辨不出来。 “听着倒像是再往上走。”翠喜说道。 “……那还是再歇一下。”羊献容垮了脸,“好累啊。” “要不,女郎在这里歇一下,奴婢快速上去看看?”翠喜可一点都不累。 “那你好歹要把山鸡烤熟一些吧。”羊献容还有点赖皮了,因为她可不想靠近火堆,否则就不是咳嗽的事情,而是一脸黑了。 “女郎……”翠喜哭笑不得,“那这乐声稍纵即逝,奴婢就快快去看一眼,马上下来。您拿着袁统领的长剑就往火里放一放,别太低就好……马上就能熟的。” “哦。”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她知道对付翠喜耍赖没用,翠喜是个极为认真严肃的人,只能讲道理。“你带几个人?” “那倒不用了,奴婢一个人动作更快一些的。”翠喜将长剑放到了羊献容的手中,转身就快速上山去了。 不过,没过多久,就忽然听到山中狼嚎大作,之后就有女子的尖叫之声。 羊献容的脸色立刻变了,持着长剑从猎人小屋中冲了出来。 几名留守的武卫也呈现出了防御阵型姿态,紧张地看着四周的状况。 狼嚎之中又有虎啸,响彻山林。 随即,又有呼啸尖利的哨音响起,那气势隐隐盖过了虎啸。 第299章 壮士何惧猛虎威 刚刚去捡拾树枝柴火的袁蹇硕等几个武卫已经跑了回来,看到众人已经将羊献容团团围在了中间,稍稍松了口气。他快步走到羊献容的身边说道:“皇后娘娘,莫怕,这虎啸之声在咱们上方山坡,您进猎人小屋吧,安全些。” “我让翠喜上去了……”羊献容满脸的紧张,“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不成调的乐声,我就让翠喜去看看的……” 袁蹇硕立时紧张起来,但又安慰道:“翠喜武功好,若真是遇到老虎也能有办法先躲避呢。您还是……” “别别别,我不去猎人小屋,也不安全的。”羊献容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道:“这么围着我也不是个事,倒不如大家分散开,先躲在树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其实,羊献容本想着要不要爬到树上去,但还是碍于自己这么尊贵的身份,爬树的姿态还是丑了些。 袁蹇硕自然是不会远离她,他做了个手势,让两名武卫跟着自己,其他人分散开,但都在十丈之内,打开所有的感官仔细聆听了山中的声音。 林中变得很安静,似乎所有万物都被这虎啸震慑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之间照射下来,光影中能够看到尘埃飞舞。 忽然,又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随即就是老虎的怒吼声。可这声音忽然又戛然而止,听得众人心生疑惑,又极为惊惧。袁蹇硕又往羊献容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要不,我还是把你弄到树上去吧。” “别别别。”羊献容哭笑不得,“不至于,虽然我也没见过老虎这类猛兽,但也是在山林中待过的,现在这声音倒像是有人与这猛虎在一起……或许……”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上坡山上有了声响,很快有人跑了下来。 是翠喜。 羊献容想伸手招呼她,但袁蹇硕已经顾不得什么礼仪,按住了羊献容的胳膊,让另外一个武卫起身去迎翠喜。 翠喜来到了羊献容的身边,说道:“这山很是奇特,山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老虎在对面的山上。奴婢只看到有个男人持了木棍站在那里,有个女子已经倒了下来。猛虎也只是看到了一部分,并未看全……” “裂缝?”羊献容愣了一下,又转向了袁蹇硕,“我们是不是到了云龙地缝?” “应该在冰川那边吧?”袁蹇硕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准备的地形图,指着上面的山峦方位:“咱们不会经过这里呀?按说到了这边地缝已经没有了。” “或许是之前地裂加大了呢?”翠喜问道,“我刚刚趴在边上看了一下,那些树木有不少是断裂,但又重新生长出来的。” “卑职依稀记得三五年前,这边有过地震的折子过来。”有一名武卫低声说道。 “那就是了,可能又扩大了。”翠喜点点头,“这么看过去,四五丈的裂缝是有的。”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猛虎又嘶吼了起来,这一声的确是撼天动地,令人胆战心惊。翠喜都将羊献容抱住生怕她摔倒,而袁蹇硕和武卫们也顾不得许多了,迅速跑过来,将她们两团团围在中央,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羊献容闭上了眼睛,仔细听着林间细微的声响。 没有声音。 她悄声问道:“四五丈宽的地裂缝,猛虎也跳不过来吧?” 翠喜愣了一下,抿着唇说道:“跳不过来。” “哎,那不就得了。它在那一边,我们何必吓成这个样子呢?”羊献容推了推翠喜,“好啦,没事的。” “女郎,小心一些才好嘛。”翠喜依然紧紧拉扯着羊献容的胳膊。 “咱们去看看吧。其实,我都到是觉得这最后一声似乎弱下去了。”羊献容又伸手推了推袁蹇硕,“走吧,去看看。” “哦。”袁蹇硕又看了翠喜一眼,翠喜点了头之后,他又向武卫们比了手势,让大家慢慢前行上山去。 因为有了羊献容,众人的速度慢了很多。 羊献容的确也很努力,但无奈她顶多算是体力好,和这些习武之人相比,终究是差了许多。 翠喜几乎就是半拖着把她拽了上来,也是一头大汗。 山坡之上也长满了树木,若不仔细看,说不准也真的会坠落到地缝之中。 仔细看看,这地缝深不见底,但两边全都是碎落的大石块以及树木的残枝,但泥土之中又有了青草以及不知名的枝条,看起来果然也是有些年头了。 翠喜说什么也不肯让羊献容站在地缝边上时间太久,怕有危险。 袁蹇硕则带着几名武卫飞身掠起,站到了高大的树木之上看了看,才又跳下来对羊献容说道:“地缝南北向,北宽,南窄。我们这边距离对面至少五丈距离,猛虎大约也是跳不过来的。” 羊献容很是仔细地看着对面的状况,那边和这边类似,也都是树木繁茂的样子。 眼神好,很重要。 现在,她就隐约看到看到有人在对面林子之中。 “奴婢看到那女子是倒在了巨石附近,哦,那边有脚……”翠喜指着方向,羊献容努力瞪大眼睛看着。 也就在这个时候,巨石后面已经绕出了一名道骨仙风之人,朗声说道:“壮士何惧猛虎威,终须下山战江山。” “许真人!”羊献容这一嗓子也够尖利的,吓得袁蹇硕哆嗦了一下。 那人正是许真人,他身边跟着许鹤年。 许鹤年转头看到了羊献容,笑得很灿烂。 不过,巨石后面又快速走出一名男子,他可没管许真人,手持半截带血的臂膀粗的木棍看向了这边。 这一眼,就和羊献容的眼眸看到了一起去。 两人的眼中都有了亮光。 “刘大哥!” “三妹妹!” 这人是刘曜。 羊献容笑了起来,但也很是惊讶。不过,她觉得很是欢喜,还朝他扬了扬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山林中依然很安静,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听他们之间的对话,那是重逢的喜悦之情。 第300章 重逢最是悲情时 “哎,你莫要动,这里很危险的!”刘曜看到羊献容往前多走了两步,更靠近了地缝,急得大喊了起来,“不能从这里过,要往南走上大约一里地,那边的缝隙小很多的。” “要走那么远?”羊献容垮了小脸,不过脚下的土地的确有些松动,还有碎石滚落下了地缝,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很是骇人。 翠喜和袁蹇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扯着羊献容就往后退,还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太危险了!” 羊献容也不敢造次,只得跟着他们往后退到了安全地带,但又距离刘曜远了许多,都看不清楚那边的状况了。她只好又大喊起来:“刘大哥,你拉住许真人,可不许让他跑了!” 这一次是轮到许真人哭笑不得,但他还是保持了道骨仙风之姿站在那里,朗声说道:“皇后娘娘,因何而来?” “哎,你等等,我得过去和你说。”羊献容又仔细看着周边的环境,琢磨着如何快速地跳过去才好。 翠喜力气极大,羊献容只好问她:“你能跳过去么?先把许真人按住。” “不太行。”翠喜摇摇头,“对面的岩土松动,站立不稳。” “还是绕过去吧,卑职也绕过去。”袁蹇硕动作极快,说着话,人都已经跑出去了。 羊献容又只好喊道:“刘大哥,你一定要抓住许真人,等等我们,我们要绕一下的。” “好!”刘曜大声回答他,还走到了许真人的身边,真的就抓住了他的臂膀,“我抓住他了,你莫着急,仔细脚下,不急的!” 有了刘曜这句话,羊献容又笑了起来。 翠喜和几名武卫跟着她,急急地跑出了一里路,也当真是看到地缝没有了。前面有袁蹇硕留下的记号,他们就此转弯,又匆匆折回跑。 反正有了刘曜以及袁蹇硕守在身边,许真人也当真没有动地方,还和刘曜闲聊起来。等羊献容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袁蹇硕一脸不置信地模样正在巨石后面大喊:“我的天啊!刘壮士!刘大侠!刘大哥!你太厉害了!一根木棒就把这么大一只老虎打死了!” 羊献容喘得很厉害,也说不出话,就只能是瞪大眼睛看着袁蹇硕从巨石后面拖出了一只巨大的老虎尸体,血淋淋的。 “这女的没死!”跟着袁蹇硕的武卫在更远的地方喊了一嗓子,“应该是吓晕了。” “哎,这边还有个人!身上有伤!”另一个武卫也在喊。 许鹤年一脸的明媚,问羊献容:“皇后娘娘,我可以动一下,去看看那两个人吧?” 刘曜的手抓着许真人,但带血的半截木棒指着许鹤年,令他也不敢多动一下。 “哦,你去你去。”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跟上了许真人的?” “说来话可长了,等下我们说,我先看看那个男人。”刘曜的木棒放下,许鹤年就跳了出去,直奔巨石后面。 羊献容继续喘着气,看着刘曜,“你可别松手,继续抓着他。” “好的。”刘曜很认真地点头,“你深呼吸,慢喘气,就会好的。” 羊献容也不搭理他了,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但还是叉着腰,大口喘着。她看着袁蹇硕将整只大老虎已经拖到了眼前,累得也喘着气。 “这是怎么打死的?就这木棒?”袁蹇硕流露出极为佩服的目光。 “是啊,他们说老虎皮能够卖一百两金,不能弄坏了。所以我就想着干脆用木棒打死它,就没有破损的伤口了。不过,似乎还是破了肚子的。” “应该也还好吧。”袁蹇硕现在也一点都不害怕,蹲在老虎的身边翻检了一下,“皮毛不错,这么大只,必然能够卖个好价格。刘大哥,你这一棒子下去,这老虎的头骨都碎了一大半,这是多大的劲儿啊!” “那不是着急了么……”刘曜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它伤人了,不赶紧打死,那猎户的性命怕就没有了。” “这伤也挺严重的,幸好遇到我们。”许鹤年在另外一边喊着,“这可是直接一虎掌扒拉过的,这前胸可露骨头了。皇后娘娘,你可别过来,太吓人。” “哦。”羊献容一点都不想看那些残酷的场景,只是看着刘曜问道:“为何在这里?不是回家了么?” “和家里人吵架了,就跑出来了。”刘曜扁了扁嘴,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家人吵架呢?”羊献容也扁了扁嘴,但忽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刘曜已经松开了许真人,急急地跑到羊献容身前,想伸手去拉她,但碍于翠喜站在一旁,周围又有那么多的武卫,只好虚虚地张开了双臂,“怎么就哭了呢?” “刘大哥,对不起。”羊献容哭得更厉害了,将自己的手臂露了出来,那上面缠绕着慧珠的珠链,“慧珠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我知道了,你别哭别哭。”刘曜最终还是把羊献容揽在了怀里,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的目光了,“慧珠的事情我知道了,不是你害死她的,她是为了救你,不怪你的……”他也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也是因为我啊!”羊献容哭得很大声,“刘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莫哭莫哭……”刘曜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三妹妹,没事的,都过去了。” “女郎一直很自责,觉得若不是她,慧珠也不会死的。”翠喜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她一直都不敢大声哭,一直把慧珠的珠串戴在手上,未曾摘下来过。” “三妹妹……”刘曜深深地叹息,也流了眼泪,很是心疼。他怀中的这个女子,盈盈瘦弱,竟然都有了轻飘飘的感觉。这分别了竟然有一年多的时间,她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眼中也全是憔悴和疲惫之意。 “刘大哥,对不起。”羊献容还在自责。 “羊咩咩,怎么了?”司马衷的声音从云龙地缝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是羊献容他们刚刚站的地方。他在张度的搀扶下,站在对面看着羊献容,急急地喊道:“你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第301章 御赐宝剑赠英雄 谁都没想到司马衷会爬到这里,他那个样子也真的很是狼狈,头上的金冠都已经歪斜,衣摆也有一大片脏污。不过,看他着急的样子,羊献容也被吓了一跳,从刘曜的怀抱中退出来,朝着司马衷大喊道:“你别动!那边危险!不能从这里过来,往南边走,哎,别过来啊!” 司马衷停住了脚步,半坐在碎石泥土地上,喘着粗气。 张度也坐了下来,但手还死死地扯着司马衷的胳膊。 袁蹇硕放下了老虎的尸身,站在靠近地缝的边上朝着对面的禁军吼道:“怎么护卫的?怎么让皇上来这里了?” 跟着司马衷的禁军有四十人,一个个咧着嘴都不敢说话。 司马衷倒是调了调气息,对袁蹇硕喊道:“是朕要上来的,朕听到有大老虎的声音,生怕你们出事情……莫要吓到朕的羊咩咩才好。” 羊献容又哭了起来,喊道:“你上来做什么呀?多危险呀!我不会有事情的。你要出了事情,我怎么办呀?” “朕是真龙天子,大老虎不会吃了朕的。羊咩咩,哎,别哭别哭,不会有事情的。”司马衷应该是上山太着急了,现在坐下来根本都站不起来,但是脸上全是笑容。“这人看着怎么这样眼熟?是刘兄弟么?” 司马衷居然还记得刘曜,刘曜也是有一点点小吃惊。他立刻抱拳朗声说道:“草民见过皇上!” “哎,免礼免礼,你是羊咩咩的刘大哥,无须客气的。”司马衷还挺大度,又喊了许真人,“真人啊,可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朕回宫去,羊咩咩家的那个小笨蛋现在变成小疯子了,朕都没办法了。” “皇上。”许真人整理了一下被刘曜扯歪的衣衫,还挺亲切地看着司马衷,“你这倒是新奇了,竟然能够爬得上来。” “羊咩咩在这里呀。”司马衷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真的要累死了。” “皇上呀!”羊献容擦了擦眼泪,哭腔说道:“你别动了,等我过去。” “你别过来,等朕过去。”司马衷又摆了摆手,“是不是大老虎死了?那个是不是?” 他的眼神还真好,指着刚刚袁蹇硕的那个方向。 “是!”袁蹇硕立刻回答,“刘曜用木棒打死了老虎,卑职正在查看……” “哎,等等等,朕要一起。朕还没有见过真的老虎呢。”司马衷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又强撑着打算自己站起来。但张度还扯着他,一时间也站不起来。 “皇上,您等等卑职,卑职这就过去。”袁蹇硕带了两个人,一路小跑又从一里外的地方绕过去了。 羊献容看着司马衷,又问道:“是不是刚才摔了?怎么衣服脏了那么一大块?” “哦,是哦。不是朕啦,是张总管滑倒了,把朕给带着一起倒了。没事,没摔着。”司马衷笑了起来,那样子憨憨傻傻的。阳光从枝叶之间照射下来,光线映在他的脸上,竟然也有了明媚之意。 就连许真人都愣住了,看着司马衷的样子,手却是不自觉地掐算了起来,默默点头。 “师父,这男的也没有性命之忧。”许鹤年从巨石后面绕了过来,两手全是血。他也只是向对面的司马衷辑手,“皇上。” 司马衷也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无须多礼。“讲讲,发生了什么。” “是。”许鹤年也很是恭敬,“管涔山恶虎伤人事件频发,不少行商路过之人,甚至是猎户都被袭击致死过。我与师父本是在这里闭关修行半年,但听闻此事后,想着还是先把猛虎处理掉才好。这几日已是春醒时节,猛虎也是急于觅食,一直在山中徘徊。今日清早,师父看到有猛虎踪迹,就跟着一路过来了。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有猎户已经受伤了……不过,我们也刚好看到这位刘兄弟持一根木棒,三次击打便将猛虎打死,实属厉害。” 许鹤年说话言简意赅,将自己和许真人的来龙去脉以及刘曜打虎的事情形容得一清二楚。羊献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被刘曜刚刚扔在地上的半截木棒,都已经劈裂,可以想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朕就说嘛,刘兄弟最厉害了。”司马衷又笑了起来,“许真人,你背后那柄永明剑可以送给他了吧?” 许真人也笑了起来,从背后解下了一柄二尺长剑。 这其实一直是用软包包裹好,背在许真人的身后。旁人都认为这不过是道士施展法术之时所用的桃木剑而已,但谁料到这竟然是一柄传世之宝,将软布打开,一股寒光闪过。轻轻敲击剑身,发出了嗡嗡鸣响,似与林间树叶共振。 “皇上不心疼么?”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宝剑赠英雄。更何况,这柄斩蛇剑现在交给杀虎英雄,自然也是非常配的。”司马衷很是满意。 “斩蛇剑没有烧掉?”羊献容的眼睛又大了许多。 “嘿嘿,羊咩咩,你好傻。这么重要的东西,朕早就交给了许真人,岂能放在武库之中永远吃灰呢?” “那……”羊献容还想多问几句,但又想到万一“隔林有耳”也是不好的。 司马衷明白她的意思,“反正贵的,值钱的,都没事。” “嗯!”羊献容这一次对司马衷还真是刮目相看,不过她也猜到这样的安排或许是先皇司马炎早都安排下来的,毕竟有张度,许真人以及嵇绍一直在司马衷的身边,必然是起到了极大的帮衬作用。 永明剑,剑长二尺,剑身玄铁而铸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金色龙雕之案,显得无比威严,剑刃锋利无比,散发出一种不可抵挡的威严。 “刘曜,这可是当年刘邦斩杀蟒蛇所用,现在由大晋皇帝赏赐于你,还不赶紧谢恩?!”许真人将长剑交给了刘曜,刘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接了下来,这份荣耀和赏赐的确是太大了。 犹豫之间,司马衷又在对面喊道:“刘兄弟,这是朕赏给你的,赶紧收下吧。你对羊咩咩这么好,朕总也是要表示一下的呀。” 第302章 林中夜谈辩是非 司马衷的意思很明显,你对羊献容好,而我是羊献容的夫君,自然也是要对你好的。 就算是刘曜是个粗汉子,这话还是能够听懂的。 他抿了抿嘴角,按下自己心中的一点点不快,还是向着对面的司马衷跪了下来,高声说道:“多谢皇上赏赐宝剑。” “嗯,行了,平身吧。”司马衷又摆了摆手。 羊献容也跟着跪了下来,毕竟这是打着她的旗号的封赏。 “羊咩咩,你跪什么?以后你别跪了,瘦巴巴的,生了孩子还这样弱不禁风,要不要一会儿烤个老虎肉吃?”司马衷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那具猛虎的尸体上,“哎,朕还是要赶紧过去看看的,张总管,你快站起来呀。” 就在此时,袁蹇硕带着武卫已经来到了司马衷的身旁,行礼之后几个人合力将他拖拽了起来。 有了袁蹇硕的助力,司马衷自然省力不少,张度也放开了手,在其他武卫的帮衬下站了起来。他们一行人又按照羊献容之前往南绕路的方式,越过了地缝,来到了猛虎的尸身前。 即便是它已经躺倒在地一动不动,但那体型雄壮,肌肉线条流畅且富有力量感,这使它竟然依然显得威武壮观。它的毛色非常美丽,黑色条纹和橙色的底色组成,条纹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司马衷“啧啧啧”地绕着猛虎尸身转了好几圈,才问道:“这个要是运回去放在金銮宝座旁边,应该也挺不错的吧。” 张度最先垮了脸,他可是知道这样做会多么费力气。 袁蹇硕也没吱声,因为他觉得这事情最终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羊献容也不说话,反正她看看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也管不了。 刘曜只关注着他手中的永明剑,因为他发现这柄剑竟然在不同的光线下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极为神奇。 许真人只是看着刘曜,又在掐指算着什么,然后忽然又对他说道:“你可懂我之前说的意思?” “壮士何惧猛虎威,终须下山战江山。”刘曜重复起了之前许真人说的话,然后又摇了摇头,“但我已经无意下山去了。” “那你就再想想。”许真人转身已经走到了司马衷的身边,低着头也在看这只猛虎,说道:“皇上,这老虎肉应该挺好吃的,咱们吃肉剥皮,给你做一件虎皮大衣如何?很是威风的。” “哦,也好。”司马衷笑得脸上的横肉更横了一些,“快些弄吧,朕饿了。” 羊献容已经退后了七八步,翠喜站在她的身侧悄声问道:“这许真人竟然吃老虎肉?” “是呀,他们不应该吃些素食么?”羊献容也在嘀咕。 “我们吃肉。”许鹤年居然转到了羊献容的身后,笑着说道:“我们什么都吃。” 既然是找到了许真人,此行的目的也就算结束了。意外之喜是见到了刘曜,得了一只大老虎。袁蹇硕让人给其他几路分别上山的人传消息,让他们都来这里汇合。幸而大家也都没有走太远,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全都聚拢了过来。羊家二兄弟见到刘曜,自然又是一番捶捶打打的问候。 武卫之中也有猎户出身的,所以他们凑在一起商量怎么为老虎剥皮剔骨烤肉,这自然是要忙一大阵子的。司马衷拉着羊献容寻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山洞坐了下来,又点燃起了旺盛的篝火。今晚必然是要宿在山中,他对此也极为新奇和欢喜,心情就更加好了起来。 众人都很忙,只有司马衷不忙。 羊献容本来是想再看看如何给猛虎剥皮的过程,但刘曜说什么也不同意,“太过血腥,三妹妹会做噩梦的。” 翠喜也不同意,一直扯着她坐在皇上的身边,说是这样比较安全。 最后,倒是司马衷,许真人,羊献容以及刘曜坐在山洞之中,围着篝火闲聊起来。 许真人问司马衷,“皇上,你可知这刘兄弟是什么人?” “羊咩咩的救命恩人呀。”司马衷回答的极快。 “那他是做什么的?”许真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刘曜。 “商人?好像是倒腾货物的?”司马衷挠了挠头,“朕不知道。” “他是刘渊的从子,刘永明。”许真人也没有犹豫,直接说破了他的身份。 羊献容就算是之前知道一些,但此时再次听到,也是一脸的惊讶,但更多的是许真人竟然知道刘曜的身份。 刘曜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又要冲司马衷行礼,但司马衷摆了摆手,“别行礼了。刘渊不是跑了么?好久了吧?你怎么没跟着?” “不想。”刘曜的回答就两个字。 “哦。”司马衷拉着身旁羊献容的小手问道:“冷么?” “冷。”入夜的山林不冷才怪。翠喜都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给了她,但依然寒冷。司马衷朝着刘曜伸手,“先把你身上那个毛背心给羊咩咩穿上,她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是。”刘曜赶紧把身上一件很暖和皮毛背心脱了下来递给翠喜,翠喜抖了抖就给羊献容穿上了。这毛背心太大了,到了羊献容身上竟然过了膝盖。这下子,她不冷了,但被这些毛扎得有些痒。 “好了,说说吧。”司马衷笑着问道:“朕可记得颖弟封了刘渊一个北单于的大官,说是让他去统领匈奴五部,若是有异动,立刻全都杀了。所以,你才不同意的?因为你是匈奴人?” “是,也不是。”刘曜低头看着篝火,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永明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那就是刘渊要反了,对不对?”司马衷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吓得羊献容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许真人倒是点了点头。 刘曜的表情也很古怪,张着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哎,你们都当朕是傻子,但这些事情朕还是明白的。可以,颖弟竟然没看明白,让刘渊跑了,这以后全都是后患。但是啊……”司马衷忽然又笑了起来,憨傻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他们都不把这个家当做是家了,朕倒是觉得说不准刘渊还能帮朕教育教育这些家人呢。” 第303章 暗潮汹涌难安心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山洞内的火堆燃烧得很是旺盛,劈啪作响的同时还有星星点点的火迸发出来。司马衷怕火星子将自己华贵的外袍烧出小窟窿,就往后面躲了躲。 羊献容坐在他的身侧,也就跟着一起往后挪了挪。她悄眼看了看刘曜,发现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似乎还有什么隐情。许真人已经开了口,问道:“刘渊反了,要你跟着他一起攻打大晋,你不同意,所以就来了这里打算隐居,做个猎户,过这一辈子了?” “是,也不是。”刘曜还是这个回答,听得羊献容都烦躁起来,直接说道:“刘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说清楚嘛。我还没有说你骗我们的事情呢?哼。” 小女儿的娇态出现,让刘曜更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才好,看着火光映衬下的羊献容的小脸,又有些晃神。 “哎,吃老虎肉了!皇上,卑职给你挑了一块最嫩的!”羊献康用随身的匕首插了几大块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块走进了山洞,但快走到司马衷身边的时候,张度忽然出现拦了一下,说道:“羊武卫,可以给老奴的。” 羊献康一怔,张度已经伸出了手去接那柄匕首。 他忘记了,这是在大晋皇帝的面前,他这个级别是没有资格带刀进来的。但是,刘曜的那把永明剑竟然就这样放在这里。 羊献容快速站起了身,向羊献康说道:“二哥呀,干嘛这么着急,仔细烫到。来,给我吧,我先来吹吹再给皇上吃的。” 她也伸出了手去接羊献康的匕首。 张度看到她伸了手,就缩回了自己的手,但依然躬身站在司马衷的身边,寸步不离。 羊献容把匕首接了过来,笑着说道:“皇上,臣妾先替您尝尝可好?” 司马衷笑眼弯弯地看着她,摇着头说道:“不好,朕要先吃。” “别呀,万一不好吃呢。”羊献容还往后退了半步,用身体挡住了羊献康。此时的羊献康已经知道自己过于莽撞了,就往后退了两步。 “好吃好吃,羊咩咩二哥带过来的,必然是好吃的。”司马衷没有站起来,但是伸出了手。 羊献容问张度:“张总管,您可以把它切得小一些么?我想和皇上吃一块,万一他说好吃,我觉得不好吃,需要大家来品鉴的。” 这娇弱的声音和这美艳的面庞都令人看得目不转睛,刘曜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张度又伸手去接这匕首,但司马衷站了起来,对刘曜说:“刘兄弟,用你那个永明剑砍一砍呗。” “什么?”刘曜愣住了。 “不要不要,那个是不是很脏?不是说杀过大蟒蛇么?好恶心。”羊献容撒娇,又拦在了司马衷的身前,“皇上,你吃不吃啊,都要凉了。” “吃。”司马衷笑了起来,他从靴子中掏出了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看来竟然是纯金打造而成的。接过了羊献容手中的匕首,轻轻削了一块虎肉拿捏在手中对羊献容说:“羊咩咩,朕喂你吃,好不好?” “……好。”羊献容的小脸红了一点点,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司马衷的动作很是轻柔,倒是和他壮硕的形象完全不同,还很是细致地生怕有油渍弄脏了羊献容的衣裙。 羊献容嚼了嚼,才问道:“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一般的牛肉,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吃不出来” 司马衷将剩下的虎肉也塞进了嘴里,咂吧了几下滋味之后才说道:“要是再咸点就好了。” “这里有些盐巴。”张度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竟然是精细的盐粒。 司马衷捏了一点点,放在匕首上的第二块肉上,又切开,和羊献容一起分享。这一次羊献容没吱声,只是使劲嚼了嚼吃了进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司马衷。 司马衷笑了起来,又蘸了一点盐之后,把匕首上其他的虎肉全都放进了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张度站在一旁又急急地说道:“哎呦,皇上哎,都是您的,整只大老虎都是您的,别着急啊。” “嗯,再来几块吧,还是挺好吃的。不过,羊咩咩就别吃了,这种东西过于臊气,你身子弱,别乱吃。”司马衷极为认真的样子,把羊献康都看愣了。 羊献容撇了撇嘴角,应了一声,就上前去把羊献康的匕首拿了过来交还给了他,还说道:“二哥,你悄悄给我再切一块,要肥一点的。” “嗯。”羊献康嘿嘿笑了起来,转身出了山洞。 “羊咩咩,这把匕首赏赐给你了。”司马衷把纯金的匕首往羊献容的眼前递了过来。羊献容闪身躲开了,扁着嘴问道:“皇上,这个多沉啊,臣妾不要。” “嘿,人家都巴不得要这个呢!” “那您给别人呗,反正臣妾不要,拿不动。”羊献容完全不肯收。 “那你不吃虎肉了?”司马衷问道。 “您不是不让吃么?” “那你不是让你二哥悄悄给你吃么?” “那二哥有匕首啊,他切给我吃就好呀?” 两个人哪里像是大晋的帝后,而是正在拌嘴的小孩子。 许真人看着他们两个,悄悄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出了山洞。 烤老虎肉的火堆就在洞外,许鹤年瞪着大眼睛看着滋滋冒油的虎肉,正在琢磨切哪一块合适。许真人站在他的身后说道:“前腿自然是好吃的。” “行,师父,您等等,我去切。”许鹤年连袖子都撸了起来。 “别别别激动。”袁蹇硕看着这一大堆人虎视眈眈的,竟然比猛虎还要吓人。“羊将军,来帮我切分一下吧。” 羊献永也嘿嘿笑了起来,伸手去拉二弟,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分虎肉。 司马衷站在山洞口看着这些武卫嘻嘻哈哈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他转头问刘曜:“你说,隐居山林真的好么?” 刘曜哑然。 站在他们身后的羊献容早已经是冷汗淋淋,刚刚的羊献康可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第304章 乱世启如何选择 虎肉吃完,众人已经开始商议下山的事宜。 许真人自然是要跟着下山回洛阳,为羊献怜换药方的,他说一切听皇上的安排,就带着许鹤年去山洞的一角睡觉去了。 绿竹和张良锄忙着清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又铺上了毯子之后,让张度又再次检查了一下之后,才让皇上司马衷过来。不过,司马衷一点睡意都没有,甚至还想坐在山洞外面看看月亮。 张度只好陪着他在山洞外面的林子里随便走走,袁蹇硕他们几个全都跟了过去。夜色的确很美,月亮又大又圆,竟然将山林照个透亮,那云龙地缝都能够看得清楚。 羊献容看到司马衷走远了,就打算想睡了,毕竟她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靠在翠喜的身边打算就这样凑合睡了。但这个时候,羊献康却走过来拉着她们两个到外面的火堆旁,递过来一大把松子。那味道的确是很香甜焦脆,羊献容立刻就醒了过来。 翠喜赶紧先剥了两个塞到她的嘴里,才轻声说道:“皇上今日很是奇怪啊。”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羊献容依然靠在翠喜的身侧,感觉到心里很乱。 “三妹妹。”羊献康悄悄坐在了她的身边,“今日皇上很奇怪。” “哎,小点声。你今天才是要吓死我了呢,怎么就这么莽撞呢?”羊献容推了他一把。 “我已经说过他了。”羊献永也凑了过来,“简直是不要命了。” “是啊,太吓人了。”翠喜也跟着点头,“可千万不要再这样了。” “嗯嗯嗯,第一次吃老虎肉,造次了。”羊献康立刻承认错误。 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围坐火堆旁,倒像是从前在泰安郡的山林中游玩时的样子,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刘曜想走过来,但有些犹豫。 羊献永转头看向他,低声说道:“刘大哥,过来一起坐吧。烤烤火,山里还是冷的。” “哦。”不知道为什么,刘曜竟然对他们几个人有了一丝陌生感。 羊献康挪了挪身子,让刘曜坐在了他和羊献永的中间,也递给他一大把松子,悄声说:“皇上往南边走过去了,暂时不会回来。你快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们不会怪我没有说实话吧?关于我的身份?”刘曜抿了抿嘴角,有些不确定。 “哎,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到你并非一般人。你要想想,我们羊家兄妹都是个顶个的大聪明呀。”羊献康笑了起来,但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 羊献容轻轻拍了拍羊献康的腿,低声问道:“刘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说吧。” 刘曜摸了摸自己的脸,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刘渊的儿子,但因为母亲鲜卑族大公主宇文氏和刘渊并没有正式婚配,后来又因为难产而死,所以他待在刘渊的身边,却没有正式入刘家的族谱。对外宣称是从子,但实际上是刘渊的亲生儿子。 刘渊对他也是极好,并且给他找了很多师父来教导。他自幼聪慧,气度非凡。八岁那年,随刘渊到西山狩猎,其间因天雨而在一棵树下避雨,突然一下雷电令该树震动,旁边的人,包括刘渊的儿子们都吓得跌倒,但刘曜却神色自若,因而得到刘渊赞赏,并且当时就流露出今后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刘曜。 但是,刘曜深知自己的身份特殊,也不想陷入到兄弟之间的争斗中,所以也一直属于懒散状态,读书写字习武,甚至是到处游历增长见识。 刘渊也没有过多的管束他,还随便他到处玩。因为刘渊自己忙于争斗中,也顾不上他了。他最开始在大晋做官,但因为司马家族分崩离析,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和自己的父亲祖父商量之后,决定回归到左国城后,就立刻起兵反晋。 他还让刘曜做先锋将军,毕竟刘曜在大晋的许多地方都游历过,熟知这里的地形地貌以及当地官员兵力部署等情况,可刘曜不同意,说自己虽然知道,但却并不是为了起兵而为之。 父子二人因为此事大吵一架,刘曜觉得很没意思,就决定到小时候待过的管涔山隐居一段时间,也让自己能够冷静一下。 “目前,我们只知道刘渊做了北单于,还未收到他反了的消息。但他若是真的反了,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羊献永蹙眉。 “这事情也要两说。”羊献康悄声说道,“司马家现在搞得这么乱,人家刘渊是个外族,必然也是看不过去的,反了也是正常的事情。其实,倒是司马颖怎么就同意了呢?这不是傻么?” “咳咳咳。”翠喜忽然咳嗽了两声,羊献康赶紧将手中烤好的松子递给了她,但依然低声说道:“不过,刘渊反了,司马家的人会不会就不闹腾了,都去打刘渊?” “咳咳咳。”这次轮到羊献容咳嗽起来,羊献康赶紧将自己身上的水囊摘了下来递给她,“三妹妹,你可莫要受凉才好。” “我是要被你气死了。”羊献容推开了他的水囊,正色对刘曜说道,“你莫要听二哥说的话。就算是战事起,百姓哀,这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三妹妹。”刘曜轻声唤了她,“我的确是犹豫,因为这一场厮杀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生灵涂炭,战火纷飞……而我若是和父亲在一起征战,与你们就变成了对立面。” “那又如何?”羊献容竟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们的仇敌还不够多么?许真人都说过,乱世早已经开启了,为何还要怕呢?倒不如真的去做些事情,或许你还能结束这乱世,为百姓开启一个新的生活呢。” “三妹妹!”刘曜的眼睛都瞪大了许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子竟然会这样想,除了唤她一声之外,他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第305章 就此别过各自宽 “哎,不说这些了,都是你的选择,你自己想想吧。”羊献容揉了揉眼睛,“慧珠是怎么回事?” “哦,她是我的干妹妹,也是我母亲这边的婢女。”刘曜的神情也略略黯淡了一些。“我早已经放了她的奴籍,让她自行婚配和生活。但她不肯,说还是要替我做事情。那我想着你身边始终也是危机四伏,她的武功身手都不错,留在你的身边也能够护你的周全。” “谢谢你,刘大哥。”羊献容哑着嗓子回应他,从手臂上摘下了慧珠的珠串,“这个还给你。慧珠入了我羊家的祖坟,但这个珠串……你交给她的家人吧。” “她的家人只有我了……”刘曜接过了珠串,摩挲起来,“其实,只是我小时候做的项链,就送给她戴了。没想到她竟然戴了这么多年……” “对不起……”羊献容又在道歉。 “哎,三妹妹……命该如此,不怨你。”刘曜怕羊献容再哭起来,赶紧说道,“这珠串还是给你留着吧,总也是个念想,好不好?” 珠串又回到了羊献容的手中,有了一点点刘曜手指的温暖,也有着她的温暖。 就算是他们想再闲聊下去,司马衷回来了,这几个人也只好起身分散开去。 刘曜看着羊献容的背影,心里只剩下了叹息。 因为这一别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了。 羊献容和司马衷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忽然又转回头来看了刘曜一眼。 这一眼,或许可抵万年。 刘曜心下黯然,又抱紧了自己的永明剑,思绪万千,竟然一时间痴了。 第二日清晨,天气极好,众人陆续下山。 因为虎肉都已经吃的一干二净,但虎骨虎皮等物很是珍贵,自然也要是妥帖运送下山,甚至是要回到洛阳才能处理的。所以袁蹇硕安排了几名武卫留下来打包装运,其他的人则护送着帝后先赶紧回去了。 刘曜站在朝曦之中的身影极为英挺,看得司马衷都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刘兄弟,要是再打了老虎,记得给朕送到洛阳,朕赏你大金子。” “好的。”刘曜点点头,笑了起来。 许真人这一次倒是没看他,转身就下山去了,速度极快,害得许鹤年在后面还在喊他,又想和刘曜告个别。搞得自己很是匆忙,只来得及抱了抱拳,就跟着师父跑了。 羊家两兄弟也只是抱拳,转身走了。 羊献容在一大众宫人的包围之中,甚至都没能看到刘曜一眼。 她其实也没有回头看,因为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就此别过各自宽,日子再混乱,她这大晋皇后的身份始终在金册之中,不会改变。 下山之后,司马衷让羊献容换上了女装坐在了马车之中,他自己跑去骑马,心情很是愉悦。 张度满脸苦涩,说什么也不想骑马跟着他。 司马衷也没有在意,让他继续驾马车,跟在羊献容的身边就好了。 羊献容的确有些不舒服,或许就是虎肉吃多了,要不就是夜晚吹了凉风,整个人都打了蔫,在马车中补觉。 回去的速度不慢,司马衷心情好,还策马狂奔起来。 但羊献容还在睡,张度只得保持了速度,并没有跟着司马衷乱跑。 走出了一天一夜,司马衷也终于累了,停了下来。 袁蹇硕立刻去安排馆驿,打算让众人都休整一下。 官道之上忽然就尘土飞扬起来,远远就能够看到有人打着“颖”字旗号正在狂奔而来。 大约一二十人的马队,疾驰而来。全身黑衣劲装,唬得袁蹇硕立刻拉开了架势,挡在最前面。 这些人没有持武器,并且在最前面的司马颖更是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拿着。他跳下了高头黑马,跪在了司马衷的马前,高声说道:“臣弟来迟,请皇兄恕罪。” 司马衷正觉得骑马累得不行了,就势下了马,看着司马颖,很是惊奇地问道:“颖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兄也太过随心所欲了,您是大晋的皇帝,怎么可以擅自离开洛阳皇城跑到这里的荒郊野山呢?”大半年未见,司马颖倒是成熟了许多,甚至还留起了胡须,看着有些陌生。就连司马衷都多看了他好几眼才说道:“哦,羊咩咩想出来玩,朕就陪着她了。” “……皇兄。”对于这个回答,司马颖的脸都变得极黑,并且明显流露出不悦的神色,“您是大晋的皇上,怎么能任由她这样呢?” “哦,也不是不可以吧,反正许真人也找到了,现在又都没什么事情,回宫呀。”司马衷满不在乎,还往前走了两步,扶起了司马颖问道:“你跑来做什么?邺城好玩么?要不朕跟你去邺城转转?” “……皇兄!”司马颖又是一脸的正经,往司马衷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羊献容等女眷的影子,又问道:“皇后娘娘在哪里?” “她坐马车,懒得很。慢慢走呗。”司马衷也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官道之上根本都没有马车的影子。 “您们就带这么几个人出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司马颖又黑了脸。 “还好吧?”司马衷摸了摸自己已经歪斜的金冠,“这不是挺好的么?朕饿了,还是先吃饭才好。” 袁蹇硕一直站在司马衷的身边,听到这句话赶紧回应道:“皇上,前面五十米有个馆驿,已经有武卫去收拾好了,咱们过去吃就成。” “走走走,赶紧吃东西。”司马衷也没搭理司马颖,将马鞭丢给了袁蹇硕,自己就往前面走去。因司马颖挡在身前,他还推了他一把,令司马颖侧开身子让出了道路。 司马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司马衷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武卫赵卓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给司马衷行完礼之后,才走到司马颖的身边低声说道:“卑职往后面去看看?” “不用了,本王去就好。你跟着皇上先去馆驿吧。”司马颖攥了攥马鞭,还是丢给了赵卓,然后招呼了几个人,和他徒步前行,去迎羊献容的马车。 司马衷在这个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嘿嘿笑了起来。 第306章 薄情几许心上人 司马颖没想到竟然徒步走了这么远,还没有看到羊献容的影子。 他心里揣测着,这到底是被落了有多远? 司马衷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 刚才是因为害怕策马扬鞭的阵势吓到她,才选择了走过去。但这都走出了三里地,疾走之下都有些喘。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骑马了。 羊家的漆黑马车竟然停在一处荒郊的农户院落外,四周也没有人值守,看得司马颖又是一阵心惊。 跟随的他的武卫也拉开了阵型,慢慢接近院落,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 就在一名武卫靠近大门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狗吠,声音极大,吓得这武卫往后退了两步。司马颖站在他的身后,也急速后退。 狗吠之声更大了,像是院子里有七八条狗的样子。 司马颖还在向后退,他的武卫抢到了他的身前呈现抵御状态。 但也就是在片刻之间,大门就被打开了,是一个年约四五岁的男童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嘴里还嘟囔着:“谁呀?也是送好吃的么?” 当然,下一刻他看到这些黑衣武卫就吓得哭出了声,转身就往回跑,还大声喊着:“娘亲啊!奶奶呀!有坏人啊!” 既然已经被认定为坏人,这群武卫也就直接闯了进去。 院落挺大的,周围是矮墙圈住,南北通透的大屋以及东西两边侧厢房和杂物间等,看起来很是干净通透,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的居住地。 但此刻,从东西两面的屋里已经快速跑出了几十个个人,东边的人拿着筷子举着板凳,西边的倒是举了镰刀和锄头,大家看着司马颖他们想咋呼几句,但又被这黑衣装束吓得不敢说话。还是举着筷子的人最先笑了起来,“哎,这是成都王!吓死人了!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大家可没有散开,东面的七八个人立时都跪在了地上,西面的人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拿着筷子的这个人又笑了起来,“王爷,您怎么在这里呀?这面刚煮熟,我这还没吃上一口呢!” “许鹤年,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娘娘呢?”司马颖大黑脸地瞪着他,“皇上在前面呢,为何不赶紧跟上去?为何要在这里吃面?” 许鹤年一点都没在怕的,并且还笑嘻嘻地说道:“皇上跑那么快,谁追得上啊!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在里面喝粥呢。” “她怎么了?”司马颖也不管许鹤年了,直接往正屋里面走过去。 此时的张良锄,绿竹都已经走了出来,站在正屋的门口朝着司马颖行礼,“奴婢/奴才见过王爷。” 司马颖还要往里面走,绿竹伸手拦了他,很是客气地说道:“王爷莫要进。皇后娘娘正在更衣。”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司马颖听了这话才住了脚,但又问道:“为何不跟上皇上?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很危险的。” “皇后娘娘说不舒服,才慢慢走的。”张度也走了出来,他也是跟着羊献容的,“王爷。” 看到张度也在这里,司马颖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本王要进去看看。” “这不合规矩的。”张度竟然还板了脸。 这句话从前一直是司马颖的口头禅,现在竟然被说了,司马颖的眼睛都睁大了很多,看着张度,一口气憋在那里。 司马颖的武卫跟了上来,那气势也很足,竟然大有要闯进去的意思。张度只好又大声喊了起来,“王爷,皇后娘娘正在更衣……” “张总管,让他进来吧。”羊献容一直在屋里看着,窗户半开着,能够看得到外面的情形。她披了一件外衫,头发有些凌乱坐在桌子前,准备再喝些热水。 翠喜出门去迎司马颖进来。 这一套礼数倒是十分周全,还真是觐见大晋皇后之前需要见到的人,一个都没少。 司马颖虽然表面上还保持了斯文有礼,但心里早已经在揣测羊献容的意思。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 司马颖要给羊献容行礼,她轻叹了一声,“这荒郊野地的,王爷就不要这样见外了。” “多谢皇后娘娘。”司马颖略略躬身之后,又仔细地看着羊献容。她果然更加明丽娇艳,像是一朵艳丽的花朵,隐隐有了盛放之姿。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那模样竟然想让他有种拥抱她的冲动。 “王爷怎么来了?”声音有些沙哑,但惹得他心里痒痒的,心里本来还有的那一点点火气也全都消散掉了。 “听闻皇上皇后出行,臣弟不放心,就赶紧过来看看的。” “这一路也辛苦了。其实,我们就是去找找许真人,怜儿妹妹的状况不太好。”羊献容往门外看了看,“许真人在东厢房呢,王爷可以去见见他的。” “好的。”司马颖点了点头,就这么几句话,他忽然从她周身散发的气息中感到了疏离感,自是和之前不一样了。所以,她……听闻了什么?因为他有王妃,有孩子了?但这不是她给他的么? 两个人心思各异,竟然就冷场了。 羊献容也不言语,只是看着他,很仔细也很认真。 司马颖碍于一旁的宫人以及武卫,侧转过头去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这屋中一隅还跪了一大堆人,倒都是女眷,只有一个小男孩,是刚刚开门的那个孩子。 这些人都哆哆嗦嗦的,头也不敢抬起来。 门口的狗喊得声音依然很大,但其实他早已经注意到这些狗都栓在院子里,并没有乱跑。 羊献容揉了揉耳朵,叹了口气,才对其中的一名女子说道:“岳家大姐,可不可以让这些狗不要喊叫了,这是大晋国的成都王,又不是什么坏人。” “是是是。”岳大姐立刻点头如捣蒜,“草民去弄一下。” “嗯,去吧。”羊献容点点头,“小毛头,你和你娘亲奶奶什么的也都出去吧,看看他们吃完了么?告诉他们可以收拾一下,要出发了。” “好嘞!”小男孩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出门去。 但此刻院子的狗吠之声忽然戛然而止,小毛头“啊啊啊啊”地大喊起来,似乎是疯了一般。 第307章 你要的我全能做 羊献容听到声音有异,起身想去看看。但司马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反而是让她背对着门口,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翠喜一步上前,想去阻挡司马颖的动作。但羊献容摇了摇头,说道:“翠喜,你去看看,我和王爷说几句话就好。” 听了这句话,就连张度、绿竹和张良锄都不好再上前去。他们低了头,转身走去了院子中。 “你做了什么?”羊献容哑着声音问道。 “那些狗太吵了,你不喜欢,我就让他们把这些全杀了。”司马颖说话的口气不似刚刚地客气,反而有些急迫,他问道:“容儿,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这样对我?” “怎么了?应该怎样对你?”羊献容抬头看着他,轻声唤了一声:“王爷,本宫是大晋的皇后啊。” “我说过的,只要你想,我就去做。”司马颖低着头,“是不是那个傻子让你受委屈了?你再等等,我去想办法。” “王爷,你还不明白么?”羊献容的声音发颤,“我是皇后啊!你现在也有了你的妻,也有了孩子,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呵呵,原来你怕了。”司马颖轻笑起来,将羊献容揽在了怀里,“没事的,反正都乱成这样了,更乱一点才好的。” “不行的。”羊献容还是一脸的正义。 “怎么?若是我杀了他,你还要为他守寡一辈子不成?”司马颖的声音很轻,但在羊献容的耳朵里却成为了一道炸雷,轰得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容儿,我很想你。”司马颖用手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脸,“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为何你不给我回信呢?你知道我很着急的。莫要让我忧心,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莫要出宫了,外面很不安全的……” 他说的有些急,更有些乱,那眼中的情愫没有半分作伪之意。 羊献容就这么看着他,想看到他的心里去。 “王爷。”门口有武卫。 羊献容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外,因为那个小毛头的哭声也没有了,也同样是戛然而止的。“你莫要伤害这里的人,他们只是路人,无辜的人。” “好。”司马颖还是抱了抱她,才松开了手,同时又低声说了一遍,“只要你想,我就去做。” 随后,他转身出了这间大屋,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吩咐武卫们:“清理一下,莫伤人。” “是。”司马颖的武卫人不多,但各个都是极为精干之辈,甚至要比羊献容带的禁军还厉害些。此时的禁军们还举着板凳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要怎么做。 许真人也走了出来,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还默默念了几句经文,才对许鹤年说道:“你还是进来吃面吧。” “行。”许鹤年的脸色差了些,“我给皇后娘娘也端一碗过去,她这一路还没吃过东西呢。” “我来。”司马颖听到这句话,心里又疼了一下。 “不敢劳烦王爷的。”张度急急地跑了过来,现在倒是几个人争着去屋里端面。 最终还是翠喜走了过去,端了一小碗面进了正屋,放在桌子上,等着羊献容坐下来吃。但羊献容没有一点胃口,只是看着手中的那只司马颖的白玉扳指有些发呆。 司马颖没有再进来,站在院子里清点着人数,并且和张度交谈起来,希望他们能够吃完饭之后赶紧前行,到前面的馆驿之中再休息。毕竟,这里还是不安全的。 羊献容把面推给了翠喜,“不吃了,没胃口。” “女郎,还有一大段路呢。要是不吃些东西,坐在马车上会晕的。”翠喜低声说道,“这家人没事的,那个小毛头也只是晕过去了。” “嗯。”羊献容又叹了口气,“我只想安静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还是回宫去吧。” “其实,我也不想回去,听到静儿一宿一宿的哭声,也真是烦死了。”羊献容都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头发又乱了,还有金钗掉落到地上,发出了声响。 司马颖又跑了进来,看到她那副烦躁的样子,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最终,司马颖赶车,羊献容坐在马车里,一行人出发去追司马衷的大部队。 张度一点都不想骑马,就蹭了许真人的驴车,慢慢晃悠着跟着大家。 翠喜和绿竹想在马车旁边走,但羊献容还是让她们去骑马跟着,这样也能快一些,省些体力。 所以,现在倒还真是奇异的画面。王爷为皇后驾马车,两人默不作声。 “容儿,你若不喜,我回去就把乐妃休掉好了。”司马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坐在马车里本来昏昏欲睡的羊献容都惊醒了。 “什么?” “你肯定是生气了,我明白了。”司马颖的声音又低了些,但身子却往后面靠了靠,距离羊献容更近了一些。“别生气了,男人嘛,三妻四妾不也很是正常么。” “哦。”羊献容不置可否。 “那你不喜欢,你就说嘛,别生气好不好?”司马颖竟然也有哄人的语气。 “哦。” “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正现在这个局面是挺乱的,不过我会一步一步安排的……总之,我不会伤害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哦。” “你呀,还是小孩子脾气。记得有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你写个字条给我,秦太医是我的人,靠得住。” “哦。” “回应我一句。”司马颖不满了。 “回应什么?”羊献容也往外面坐了坐。 “回应你……想我。”司马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笑了起来。 羊献容也笑了,“王爷,这么多人呢。” “所以呢?”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有些怕的,怕失去你。”羊献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娘亲说要薄情一些才会活得容易一些,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薄情,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容儿,我知道很难。但我想试试的。你可以等我么?”司马颖问道。 “你要怎么做?” “篡位呗。”司马颖笑了起来,肆意张狂。 羊献容从马车车帘的缝隙中看向他,他的侧脸有很完美的线条,高挺的鼻梁也是司马家族标志性的特征,就连那眼中对于皇权的热烈程度都变得一模一样。 “是因为他是个傻子么?”羊献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可他是皇上,而我是皇后。” 第308章 永无宁日硝烟起 “我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也同样能够再为你复立。”司马颖没想到羊献容会这样直接说了出来,他也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即环顾了一下马车的四周,只有前后有自己的武卫跟随,但又都很是知趣地拉开了一段距离,让这两个人能够说些悄悄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悠悠众口?”羊献容很是认真,“这天下之人要怎么说?” “你还管那么多做甚?”司马颖已经回转过身子,将车帘挑了起来,看着羊献容的白皙的小脸。那双眸子仿佛是拥有了某种魔法一般,吸引着他不断沉沦下去。“容儿,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若是执着于这皇后之位,我给你!你是我的皇后!” 他说出来了他的野心,这是他自小就在心里隐隐的想法。因为所有的兄弟们都在说一个傻子怎么能够做大晋的皇帝?不就是因为他的生母是皇后么?但是,难道不应该是有能力者上位么? 羊献容也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熊熊火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只想你能够平安快乐就好。” “好,我记住了。”司马颖拉住了羊献容的手,使劲攥在自己的手中。 这条路就算是再长,也会有终点。 他们行进到前方的驿馆,与司马衷汇合休整了一夜之后,司马颖就督促着他们快快回了洛阳皇宫,并且还一脸严肃地数落了一顿皇上司马衷,要求他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肆意妄为,随意出宫。 司马衷还真有点怕司马颖的大黑脸,虽然是自己的十六弟,但那气场竟然极足,隐约有先皇的气度。司马衷咧咧嘴,一溜烟儿回了自己的正阳宫。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后,拉着许真人和许鹤年去看羊献怜的状况去了。 许真人倒是觉得羊献怜的状况不错,多加了一些镇定情绪的药品,并且答应可以留三个月看看情况。 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司马颖倒是没有急于离开洛阳,住了下来。因为他也要查看武库大火的情况,这始终是个极大的迷案。司马乂跟在他的身后,也详细勘察了现场,发现羊玄之带着羊家二兄弟也在现场清点物品,不由得问道:“羊公这是在做什么?” 羊玄之很不喜欢司马乂,没来由的讨厌他,大约就是因为司马乂长得不好看。 “奉皇上的圣旨,来这里看看。” “哦,反正都烧成这样了,也翻不出什么了。”司马乂也看出羊玄之对他的态度一般,所以不凑到前面去,反而是站在了司马颖的身边不说话了。 不知道羊玄之知不知道司马颖和羊献容之间的事情,反正羊玄之看到司马颖的时候还算是客气地行了礼,然后转身走了。 羊家两兄弟更是客气,羊献康还说道:“王爷,这里乱,您小心些。” “嗯。”司马颖看着羊献康那张脸,就又想起了某人,真是魔障了。 “这大火的事情,可有什么定论?”他问羊献康,其实是想听羊献容的判断。 羊献康摸了摸自己的发冠,偷眼看了一下已经转身走了的父亲才说道:“三妹妹的意思是这必然是有人放火,但用意一定不是那些圣物珍宝,而是武库中的兵器。” 就这么一句话,司马颖的脸色都变了,忽然转身就走了。吓得羊献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看着羊献永低声问道:“大哥,这又是怎么了?” 羊献永看着司马颖离开的背影问道:“难道你不觉得王爷不太一样了么?” “啥?你们都在打哑谜吧。”羊献康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冠,今日他又升迁了一级,已经是骑都尉,只比有战功的羊献永低了一级。 “三妹妹也说过?”羊献永斜了他一眼。 “是啊,我今日溜到三妹妹那里,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羊献康压低了声音,“我怎么听说乐妃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要赶回邺城去了。” “是哦。”羊献永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看着这焦黑的土地,说道:“二百八十多万件军械被毁,难道不是他干的么?” “谁?”羊献康又问道,眨了眨眼睛,想努力明白兄长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你说王爷?不能吧,他图什么呢?我倒是觉得也许是个意外呢。” “也就是你这么觉得,也就是你吃饭吃十大碗还没有吃饱!”羊献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扯着他跟上了父亲羊玄之的脚步,离开了武库。 司马颖回到邺城没有三个月,忽然起兵。 理由给出的是:司马乂无能,祸害了大晋江山,人人可以诛之。 这又把所有人都看愣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司马乂事事都向司马颖这个弟弟来汇报,现在竟然这样说? 随后,司马颙也响应了司马颖的号召,两边一共凑了二十万人南下,竟然势如破竹,攻打了过来。 其实,那些守城的将士也都没有抵抗,因为他们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硬扛没意义,倒不如先观望一下再说。 皇上司马衷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后来,一众大臣将尚书令王衍推出去调解,让他去前线找司马颖谈谈条件。一个月后,王衍竟然带回来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司马颖要求杀了羊皇后之父羊玄之。 羊玄之带着两个儿子已经清点完武库的损失,在家中养花喝茶看书,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就匆匆进了宫去见女儿羊献容。彼时的羊献容还在天元宫带着已经蹒跚学步的清河公主司马静和日渐正常的五妹妹羊献怜观赏雪后美景,被这样的消息也惊住了。 皇上司马衷这次倒是没有犹豫,立刻下诏令司马乂为大都督,兴兵迎击。 双方连续作战几个月,司马乂攻破司马颙、司马颖军,斩杀数万人。 但终因战事太久,双方拉扯的时间过长,司马颙的部将张方忽然班师回长安。 永兴元年初,身在洛阳的东海王司马越忽然在某天夜里闯进了司马乂的府邸,将他抓了起来,并交给了河间王司马颙的部将张方,这人明明都已经离开了洛阳,但忽然又出现在了洛阳城外。 张方一点都没有手软,看到司马乂后,将他点了天灯。 第310章 何必在意皇后名 羊玄之死了。 风寒染疾,汤药无用。 这一日,司马颖鲜衣怒马少年郎,带着十万大军进了洛阳城,直接入主皇宫之中的含章宫。 这是先皇司马炎的居所,司马衷都不敢住的地方。 羊献容可不管朝堂之上的这些事情,她也没和司马衷说什么,拉着羊献怜的手,带着翠喜和兰香悄悄出了皇宫回了羊府。 因羊玄之的病也拖了大半个月,孙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羊玄之一咽气,那些发丧的棺椁白布香烛等物很快就送了进来,并且羊家也有钱,灵堂布置得极快,转眼间就是缟素一片,呜咽阵阵。 羊献容面无血色,跪坐在棺椁前面。 因她的身份不能全身白孝服,只能在头上别一朵白花。 羊献怜已经换上的孝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孙英的身边。 羊家留在洛阳的人不多,但都是精干之人,深知目前非常时期,很多事情都是低调进行,也没有引起洛阳城内的太多波澜。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羊玄之的死讯,还在关门闭户,悄悄看着司马颖的动静。 这又是一年的春日时节,风沙扬了起来。 羊家两兄弟还在忙碌着布置灵堂,面色极为憔悴。 要知道羊玄之才堪堪过了不惑之年,竟然就这样死了。这对于羊家,乃至羊献容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孙英哑着嗓子对羊献容低声说道:“你回宫去吧,这份心意,你父亲是知道的。” “他最后可说了些什么?”羊献容没有哭,只是一直攥着自己的衣袖。 “只是……不放心你。”孙英停顿了一下,“司马家的这些乱子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最终会成什么样子?他很是后悔答应让你进宫为后,这辈子怕都是牢笼了。” 羊献容浑身一颤,死死咬住了下唇,甚至咬出了血。但是,她依然没有哭,因为根本没有眼泪。 羊玄之感染风寒怎么可能死?不过是因为司马颖司马颙带着大军冲进了洛阳城,他们扬言说羊献容的父亲羊玄之,仗着是皇帝的老丈人,滥用权力,祸乱朝政,他们要起兵“清君侧”。 这是多大的屎盆子扣了下来。 他羊玄之自羊献容进宫为后,就再也不参与朝堂之事。若不是司马衷要求他去清点武库损失,也不会常常入宫议事,现在反而变成了干涉皇权。 他恨,他气,他不甘。 “回去吧,这里你的哥哥们,没事的。”孙英擦了擦眼泪,又拉着羊献怜的小手说道,“怜儿跟着姐姐回去吧,要照顾好姐姐。” “好。”羊献怜答应了下来,也伸出了另一只手去拉羊献容。 羊献容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说道:“娘,让怜儿在家里住几日吧。宫里……会很乱的。” “这几日家里也乱的……”孙英有些为难。 “我让严婆婆她们收拾一下全都出宫好了。”羊献容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才说道:“这事情办完之后,你们全都回泰安郡,不要回来,至少这一年之内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孙英不解,“司马颖不是得了权利,还想怎么样?” “娘亲,司马颖不算什么,他是真的傻。”羊献容轻哼了一声,“您听我的,让哥哥们也走,就说是扶灵回泰安郡祖坟。”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洛阳。”孙英急了。 “我是大晋的皇后。” “何必在意皇后之名?” “那我也是凤命啊。”羊献容苦笑起来,“娘亲,这凤命才是宿命,才是枷锁,我没有办法的。” “那不成,你也别做什么皇后了,跟我走。”孙英的声音大了起来,羊献永和羊献康都围了过来。 这个时候,大门口忽然传来了尖利的宦官孟岩之声:“皇太弟前来羊府吊唁!速速出来迎接!” 这人是司马颖身边的亲信,现在几乎所有司马颖的指令全都是他传出来的,那气度拿捏得比张度可要高傲许多,甚至有了睥睨众生之态,搞得很多人非常讨厌他。 但是又如何? 这人背后的主子,现在掌管了大晋的全部事务。 羊家的人即便是再不情愿,也全都站起了身,打开了羊府的大门,恭恭敬敬地跪了一地。 司马颖倒是换了一身黑色蟒袍走了进来,神情很是自然,对羊家的抬抬手,孟岩就又尖声喊道:“皇太弟命羊家众人无须行礼,都起身吧。” 司马颖已经看到了跪坐在棺椁前完全没有动的羊献容,快步走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拉她。但羊献怜已经挡在了身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羊献怜也长大了许多,已经有了少女之姿。她的神情样貌和羊献容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冷冽之意,并不柔美。 司马颖没有拨开她,只是看着羊献容,轻声说道:“节哀。” “哦。”羊献容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有着司马颖看不懂的神情,忽然就令他有些心慌,急忙俯下身又说道:“莫要伤心,我们回宫去吧。稍后下葬的时候,我陪你再来可好?” “不用了。父亲的灵柩会很快运回泰安郡,在祖坟之中安葬就好了。”羊献容长叹了一声,“王爷,皇太弟,本宫今日先在这里守灵,你可否同意呢?” “这不合规矩。”司马颖立刻回答。 “哦,不合规矩,是吧?”像是问句,又像是自问自答。羊献容低下了头,看着羊献怜身上的缟素衣裙,幽幽地说道:“那什么是规矩呢?” 这句话倒是把司马颖问住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也很想见到她。甚至在进入洛阳城门的时候,他都在想自己一身戎装进宫,她会不会站在宫门口笑意盈盈地等候他,等着拉他的手。 但似乎,不合规矩。 因为,现在她是大晋的皇后,他是皇太弟。 “你回宫去。”他的声音里有了冷意。 “你会做什么?”羊献容抬起头问他。 司马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在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他竟然有些心虚。因为他已经拟好的诏书,让司马衷自动让出皇帝的宝座,退居金镛城做太上皇。 第311章 情不逢时凤难飞 羊献康看到情形不对,想要走过来。但司马颖的武卫赵卓以及石超立刻拉出了长刀,那金属之音响在了羊府的灵堂之上。 “司马颖!你要做什么?今日是我羊家的事情!”羊献康急了,大吼了起来。 赵卓和羊献康关系极好,但因为现在的情势不同,他也很是尴尬。悄悄收敛了刀锋,伸手去拉羊献康。 但羊献康一脸的不痛快,瞪着眼睛又喊了起来,“你是来吊唁的么?” “二哥,王爷是来吊唁的,你莫要喊。”羊献容看着石超的长刀都已经靠近了羊献康,她放开了羊献怜的手,又将手伸向了司马颖,“王爷可否拉本宫一把,跪得久了,站不起来。” 司马颖的神情缓和了许多,立刻拉住了羊献容瘦弱无骨的小手,心里又疼了起来,低声说道:“我们回宫吧。” “嗯,回去吧。”羊献容点了点头,“我家的事情也拜托王爷来帮帮忙吧。父亲之前很喜欢王爷的,常常夸赞王爷是皇族之中最守规矩,也最是知书达理之人……” “我自是会的。”还没等羊献容说完,司马颖已经快速回答了,并且用力拉起了羊献容。 翠喜和兰香也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这样拉着手,走出了灵堂,走到了羊家的大门口。 “上马车。”司马颖又低声说道。 眼前是司马颖的专属马车,这规制已经和司马衷的那辆帝王车辇相同,甚至要更精贵耀眼一些。毕竟,他这辆马车也是刚刚漆涂好,也贴了金箔。 羊献容也没有多说话,在他的帮衬下进了马车坐好。 司马颖也坐了进来,随即就放下了车帘。 马车很快前行,羊家的人没有一个出来。 马车没有回皇宫,而是去了司马颖在洛阳的府邸。 王府的门大开着,等候司马颖的归来。 此时并未过正午,日头正在头顶,阳光呈现出七彩光芒,看起来有些诡异。 而王府门口出人意料地挂了两只红色灯笼,在风中异样摇摆,和刚刚羊府的两只白色灯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羊献容和司马颖坐在马车里,两人相握的手一直没有分开。 羊献容依然没有哭,想她是个极爱哭的女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哭,司马颖的心又疼了起来。他想再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好静静地看着她,甚至不舍得眨眼。 马车在进王府大门的时候掀开了一角,羊献容看到了这两只随风飞舞的红色灯笼,忽然笑了出来,问道:“王爷,今日是好日么?” “或许是吧。”司马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抿了抿唇角,低声说道,“容儿,我等这一天接你进门,真的等了很久。” “为何不能明媒正娶?为何要在此时?”羊献容回看着他,眼中却是赤红一片。 马车没有停,直接穿过王府大门,缓缓绕过了影壁,进了院落,进了内堂,终于在后院主楼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座二层小楼,装饰的华丽异常,全都是红色和金色的装饰物,耀眼得竟然令人感到头晕目眩。 “容儿,你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先给你这份承诺了。”司马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金凤钗,做工极为精美华丽,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仿佛下一秒就能转活过来,凤舞九天。“这是我的聘礼,是对你这辈子的承诺。” 羊献容看着这支金钗,闭上了眼睛,那表情也很是痛苦。 “容儿,答应我,好不好?”司马颖竟然有了一丝慌张。 那一年的司马颖在王府门口吐了一口血,对羊献容说:“羊咩咩,我是真的克妻呀。” 羊献容却是厉喝了他一声,“司马颖,这不是克妻,和你没有关系!” 她不管旁人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司马颖的衣袖,“本宫告诉你,命在人手,只有因果之理!” 那一刻的她,明媚真诚,还十分勇敢! 他不是从那时开始喜欢她的,而是从很久以前,是她穿着华丽的凤袍一步步走进皇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再也不能移开。 现在,他拿着金钗等一个回应。 “我不想答应你,至少这一刻,我不想。”羊献容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甚至令手指发白。 “为什么?”司马颖急急地问道,“这乱世,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我终于杀了出来,坐到了今天的位置……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只是皇太弟,身份上还是不对?不急不急,我很快就要做皇帝的,你就是我的皇后!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可以的,我发誓!” “我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看着他那张焦虑的脸,甚至都有些扭曲。 “那是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有了王妃,也有了皇子,怕日后你的孩子不能做皇帝?放心,你的孩子就是皇帝,就是大晋的皇帝!你若是还不喜欢,我就休了乐妃,不认那两个孩子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炙热的情感藏都藏不住了。 司马颖的眼中竟然有了泪,晶莹剔透。 羊献容伸手接过了这支金凤钗,“你这样对我,以后会后悔的。大晋的氏族百官,甚至百姓都会诟病于你,你的皇位会不稳,会有很多波折。” “那又如何?”司马颖的眼泪流了下来,但脸上却全是笑,因为羊献容接过了金凤钗,这金凤钗其实是先皇司马炎给他的,是要给他的王妃作为聘礼。他在迎娶乐妃的时候,只是让工匠随便打造了一支,而这一支,是司马颖王妃的专属。 “若你日后厌烦了我呢?若我嫉妒了呢?若我像贾南风一样不安于室呢?”羊献容一连串的问话,令司马颖又紧张起来,他紧紧抱住了羊献容,立下了誓言:“皇天后土,我司马颖一生一世只爱羊献容,无悔无怨,用我的命来起誓,我司马颖要守护羊献容一生顺遂安康幸福。” 羊献容没有再言语,司马颖的唇落在了她的眉头眼眸鼻梁以及那颤抖的红唇之上,那里有些冰凉,但很是柔软,柔软到令他发狂。 第312章 手握西风泪难停 他的亲吻很是炙热,羊献容很是慌张,因为没有一个男子如此对待过她,就算是她知道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在皇上司马衷面前表现过极为大方得体,但真的在这一刻,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是要回应他,还是就这样不动。 司马颖倒是先停了下来,轻笑道:“容儿莫怕,我也是心急了些。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的。” 羊献容红了脸,低下了头。 有一滴泪,掉落在了她的素服之上,很快又失去了踪影。 最终,羊献容没有下马车。 司马颖下了马车,从小楼之中拿出了一些吃食以及一把小楼门锁的钥匙,交到了羊献容的手中。之后,他便吩咐赵卓带着几名武卫护送着羊献容及她的婢女们,又悄悄回了皇宫。 直到回了天元宫,翠喜和兰香才得以上前扶住了羊献容。 这两名婢女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是亦步亦趋跟住了她。 天元宫里很是安静,司马静和羊献怜都在睡午觉。 羊献容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慢慢伸开了手掌。 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是那支金凤钗被她握得太紧,那伸展出来的凤凰于飞的翅膀,以及尖角的喙扎进了她的右手掌心之中,很深。 翠喜和兰香几乎要尖叫出来,但看着羊献容那张惨白的小脸,也顾不上什么,一个去拿药箱,一个去端清水,忙得很是慌乱。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司马衷忽然没有任何通知就快步来了天元宫,他的人还没进来,但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羊咩咩,你父亲死了。” 此时的羊献容才浑身一颤,定定地看向了门口。 司马衷跑得有些着急,额头上全是汗。他满脸的焦虑,还张开了双臂,想要去抱住羊献容。 但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已经“嵌入”在羊献容掌心中的金凤钗,不由得喊出了声:“啊!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羊咩咩,你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秦太医呢?快喊人过来啊!” “皇上,莫要喊人了。”羊献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去拉住了慌乱的司马衷,低声说道:“翠喜去拿药箱了,你莫要让旁人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么?” “那不行啊!羊咩咩,这么深的伤口,有可能会要命的!朕可不能让你死,你还要陪着朕长长久久地玩呢。”司马衷很是急躁,拉都拉不住了。他跑到了门口,对着张度喊道:“快去叫秦太医,羊咩咩受伤了!张良锄,你给朕跪下,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和朕来说呢?” 张良锄吓得体若筛糠,他知道羊献容从宫外回来了,但还没有看到人,也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 兰香端了清水已经跑了进去,翠喜也拎着药箱过来了。 司马衷又跟着这两个人的身后,跑回了羊献容的身边。 羊献容只是看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竟然没有感觉到疼。 因为今天实在是太疼了,疼到已经麻木了。 她抬头看着司马衷的大脸,想伸手去摸一下,看看是不是温热的。或许,要比司马颖凉唇要温暖一些呢? 没等羊献容的手摸过去,司马衷又慌慌张张地大喊起来,“这水怎么是凉的?快去弄些温水过来,先拿瓶烈酒过来!快点啊!” 整个天元宫的人都被他喊了起来,他带来的宫人也都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站在门口的禁军统领张衡探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示意让贺久年跟着张度去找秦太医。 贺久年皱着眉,一点都不想动。“皇上这一天到晚的大呼小叫的,他自己不是也破过么,怎么皇后娘娘的手破了,就这样折腾?” “这是金枝玉叶呀。你赶紧的,别那么多废话。”张衡踹了踹他,“再不听话,我还把你调到皇上身边,跟着他去校场练兵去。” “别啊!我去还不成么。”贺久年满脸的黑,跟上了张度往太医苑跑了过去。 寝殿的光线不好,司马衷把那些窗户全都打开,也点燃了宫灯和烛火,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但下一刻,司马衷又喊了起来,“羊咩咩啊,怎么衣裙之上也有血啊,身上也受伤了啊?这可怎么办呀?” “皇上。”羊献容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聒噪,终于张口说话,“这手上的血自然是滴在了衣裙之上,没什么的。也是臣妾不小心,竟然被一支金钗扎破了手,真是傻了。” “没事的没事的,羊咩咩不怕的,没事的。”司马衷又坐到了她的身边。 翠喜已经在慢慢清理伤口,还拿来了一小壶烈酒撒在了她的手上。 这一下倒是真心疼得厉害,羊献容忍不住呼出了声。司马衷赶紧揽住了她的肩头,又连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疼一下就好了。” 等到秦太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时候,翠喜已经清理好伤口,也上了一些药粉。秦太医开了一些汤药,说是一日三次喝下去,七八日后伤口也就会愈合了。 羊献容点了点头,忍着那一点点疼,看着司马衷,问道:“皇上,臣妾可否出宫为臣妾父亲守灵三日?” “……你知道了?”司马衷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急急忙忙跑过来是要告诉羊献容这件事情,“那你别太难过了,朕陪你去可好?” “不用了吧,否则又会有人说臣妾不合规矩了?”羊献容皱起了眉。 “那你父亲这事情也挺大的呀,你们家现在也没什么人,朕给你撑腰也是好吧?”司马衷忽然怕了羊献容的蹙眉,竟然有一点点口吃。这女人最近一直在宫中,关了宫门不声不响,但气场却越来越足,自己总是要看看她的脸色才说话。 “多谢皇上,但您是大晋的皇帝,不应为臣妾家的事情费心。其实,父亲这事情臣妾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前几日母亲就已经差人过来说了这事情的。事到如今,臣妾也是想尽尽本分,送他最后一程。另外,请皇上准许臣妾的两个兄长扶灵柩回泰安郡,让臣妾的父亲能够回归到羊家祖坟之中,长眠在羊家先祖的身边。”羊献容已经跪了下来,言辞恳切,泪流满面。 第313章 贪嗔痴的虚妄狂 司马衷看着羊献容这般憔悴的模样,心里也很是难过,双手拉起了她,叹息道:“去吧,有任何需要都告诉朕。” “多谢皇上。”羊献容还是要跪下磕头谢恩的,但司马衷将她拉起之后,就一直紧紧地抱住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但也就在这一刻,宦官孟久的声音又在天元宫门口响起,那一声竟然透着些许的威胁性,令司马衷的身体都抖了一下。 张衡和贺久年已经抽出了随身的佩刀,其他武卫也都摆开了阵型,但宦官孟久的声音依然高亢,“皇太弟口谕,有请皇上去含章殿议事。” 这像什么话? 他不过是皇太弟,就算是有任何紧急的事情都应该来找皇上,而非是让太监传话。司马衷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度和张良锄早已经急了,上前去推搡孟久,大骂道:“你懂不懂规矩?这是天元宫,这是大晋的皇上和皇后在这里,你凭什么大呼小叫?” “怎么?我就是来传话的!”孟久很是不客气,梗着脖子一脸的不屑。 “那我也可以杀了你!”张衡竟然把长刀架在了孟久的脖子上,看起来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羊献容和司马衷都已经看到了这一幕,皱了眉头。 张度挺了挺腰杆,才说道:“张统领,莫要冲动。这里毕竟是天元宫,莫要脏了皇后娘娘的地方。” 张衡“哼”了一声,把刀放了下来,但表情依然很差。 孟久竟然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还在大声说道:“请皇上移驾。” “哦。”司马衷抱了抱羊献容之后,轻声对她说道:“等着朕,朕很快回来。” “好。”羊献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抓着他的衣袖,“等你。” “嗯,羊咩咩要乖。”司马衷竟然还对她笑了一下,才转身走了出来。跟着他的宫人们也赶紧移动,跟在他的身后。不过,孟久依然站在天元宫的门口,趾高气昂。 司马衷走到他的身旁时,忽然就抬起了脚踹了过去。 这位置拿捏得极有分寸,看来司马衷这些日子在校场学了不少技巧,竟然直接将孟久小腿的腓骨踹折了。 孟久滚躺在地上的姿势很是怪异,大声喊着疼痛难忍。 张衡只是瞥了一眼,就有武卫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并且极为暴力地将他扯到了一边,还高声喝道:“一个奴才,不要挡了皇上的路!” 羊献容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司马颖这样高调进入皇宫,谁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就算是他的声望再高,也没有真正得到民心。因为所有人依然认为司马衷才是大晋的皇帝,其他人都是篡位者。 那么,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 羊献容也很是不安,因为她在司马颖的眼中看到了贪欲,但也有爱恋。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这样的局面,她处理不了。她不过是个后宫的小女子,而司马家族的争斗是关乎了天下的归属。 司马衷走得还挺快的,带着自己的宫人很快全都离开了天元宫。 张衡也将孟久拖了出去,甚至还贴心地把地上清扫了一下,才反手将大门关上。张良锄赶紧又上了一道门栓,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跪在羊献容的身前。 “算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暂时不会出去,等等看……”羊献容叹息了一声。 “皇后娘娘。”绿竹也跪了下来,抿了抿唇才说道:“皇上是真心对皇后娘娘好的。” “皇上是真的事事都以皇后娘娘为先的。”张良锄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芫嬷嬷竟然也跪了下来,她没说话,但用行动表示她同意绿竹和张良锄的说法。 羊献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进了寝宫关了门,就连翠喜和兰香都被关在了外面。 其实,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张度就跑了回来。 他敲开了寝宫的门,跪在门口说道:“皇后娘娘,司马颖请皇上下诏书,自请成为太上皇,移居金镛城,皇后娘娘等一众嫔妃也是要跟随一起去的。” “何日启程?”羊献容没有半点惊讶之色,甚至也没有慌张。 “即刻。”张度攥了攥拳。 “好。”羊献容收起了正在看的书简,喊了翠喜和兰香进来,商量起要如何快速地收拾行囊。不过,她先收拾出了一万金以及一些珠宝首饰交给了翠喜,要她快快出宫送去羊家。“拿着这支金凤钗,不会有人检查你。” 那金凤钗上还有血渍,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怖。 翠喜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就赶紧去喊了贺久年来帮忙。 大家都很忙碌,但却没有了第一次被废时的惊慌之色。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看到羊献容太过安静了,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还摘下来头上的那支小白花,换上了皇后专属的凤袍。 这一次,司马衷倒是来了天元宫接羊献容一起去金镛城。 他看到这一身华丽愣了一下,才说道:“羊咩咩,我们是去金镛城,不是上朝。” “是啊,我们不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么?”羊献容竟然笑了起来,“即便是走,我们也要走得光鲜亮丽一些吧。” “哦,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你等等,我去换身衣服。”司马衷还挺高兴的,拔腿又往出跑。 张度拦住了他,从马车上挑拣了一件和羊献容这身华服相称的帝王之袍,为司马衷穿好。 此时,羊献容已经在兰香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凤辇,也没有看司马衷一眼。 “女郎。”她悄声说道,“小公主有几个嬷嬷照看着,跟在后面的马车里。奴婢坐在外面,您有事情就喊奴婢。” “好。”羊献容点点头。 “其实……”兰香也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也许,我们会很快回来吧?” “我想,不会的。”羊献容自己拉上了车帘,独自坐在凤辇之中。她手里捏着那支小白花,看起来如此的孤单和柔弱,手上的伤口虽然缠绕了丝绢但此时也有血沁出,殷红一片。 她竟然抬起了手,舔了舔那片殷红。 有浓重的药粉味道。 苦涩。 若是司马颖在这一刻昭告天下,他喜欢羊献容,怎么办? 他的所有行动是不是都可以解释为: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么,她能够承受得起? 她父亲羊玄之是不是也因此忧惧而亡的?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么? 第314章 转眼都是一场空 金镛城安静如常。 张衡和袁蹇硕护送帝后到达金镛城的时候,对视苦笑。 第二次来,也没有太多的忙碌,只是把所有的物品又都放好即可。 羊献容说小公主身体不适,没有和司马衷一起吃晚饭,就关了广莫宫的大门,并且是上了厚重的门栓,任谁也不可以进来。 过了三日,翠喜和贺久年等人从羊家赶了过来,说是羊家的人都跟着羊玄之的灵柩走了,司马颖特别开了洛阳城门放行,并且也没有任何盘查,态度很好。 翠喜将那支金凤钗交还给羊献容,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五日,秦太医又带着自己太医苑的大部分人来了,和之前一样,开始伺弄那块荒废的药圃。他给羊献容带来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司马颖写的两个字:等我。 羊献容当着秦太医的面烧了字条,转身去逗小公主,也没有再理会他。 第十五日夜,嵇绍带来一个消息,说是东海王司马越、右卫将军陈眕、长沙王故将上官巳等密谋举兵讨伐司马颖。陈眕带着人马已经进入了屯云龙门,召集三公、百官及殿中宿卫将领,宣布讨伐司马颖,恢复皇后及皇太子之位。 张衡和袁蹇硕立刻加强了金镛城的守卫,日夜巡逻,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气氛极为紧张。 第二十日,陈眕带着大军已经抵达了洛阳城外。 司马颖的武卫统领石超一看这么多人的人,觉得根本没必要硬拼,扯着司马颖快速离开了皇宫,竟然完全没有抵抗,全都回了邺城。 第二十五日,东海王司马越亲自来了金镛城,接司马衷回洛阳皇宫,恢复了帝位。羊献容自然又是大晋的皇后,跟着司马衷的车辇回了洛阳。 洛阳皇宫也是一切如常,甚至天元宫的摆设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羊献容只是出去玩了几天,现在又回来了。 东海王司马越让司马衷又发了一道圣旨,任命他为大都督,奉旨北征,传檄天下郡国,召兵擒拿司马颖。 这事情也挺奇怪的,当初有多少人支持司马颖,现在就有多少人反对司马颖。 嵇绍在和司马衷议论此事的时候,刚好羊献容带着小公主过来和他吃晚膳,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原来,司马颖自从得到了皇权之后,淫逸骄奢,也没有为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而是大肆圈钱圈地,说是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都补回来。特别是他身边的那个宦官孟久,极为狂傲,得罪了很多人。很多人认为,这才是司马颖的真面目,他的野心就是要做皇帝,成为天下的主宰。 司马越和司马颙已经联手聚集了十万人马,扎营在安阳一带,等待合适的时机冲进邺城杀了司马颖。 “皇上,大晋的根基在于百姓,若是能够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舒服了,吃得饱穿得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嵇绍趁机又开始给司马衷上帝王术的课程,苦口婆心满脸忧虑,“过几日,您可以发一道诏书,说是免除洛阳城的赋税一年,并且消除宵禁,让饭馆酒肆开门营业,甚至也可以让那些妓馆也可以关门迎客了。” “行。”司马衷的心思不在他这里,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脸蛋。司马静被捏疼了,就哇哇大哭起来,羊献容只好站起身去看她。 嵇绍看了羊献容一眼,也没再说话,默默退了下去。 倒是司马衷扯司马静到了自己的怀里,对羊献容说道:“嵇侍中这是怎么了?朕怎么觉得他最近看到你的时候都直接走了。” “臣妾是女人,不应当参与或者听朝堂之事的。”羊献容也没有特别在意,她现在对什么都不在意。反正,母亲传消息过来,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泰安郡境内,一切安妥无事。就连羊献怜都很懂事,一直没有闹腾。照顾她的两个婆婆都说这许真人的药真是神了,说不准再过些时日,这小女郎就会像羊献容一样聪慧大气有担当了。 既然他们都挺好的,自己也会挺好的吧。 司马衷看着羊献容的眼睛,忽然又说道:“羊咩咩,朕怎么觉得你有心事?” “臣妾哪里有心事?”羊献容拉着司马静的小手,轻轻揉捏起来。 司马衷也学着她的样子去揉捏她的另一只小手,司马静“咯咯咯”笑了起来,很是开心。羊献容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皇叔说,要朕过几日北上亲征叛贼司马颖,你说,朕去吗?”司马衷问道。 “什么?为什么?凭什么?”羊献容一连三问,满脸的震惊,“司马越疯了么?你是大晋的皇帝!怎么能去战场?” “他说朕若是去了,将士们会士气大振,很快就会胜利的。”司马衷看到羊献容这般反应,有些胆怯。 “不去,转眼都是一场空,你管他们做什么?”羊献容放开了司马静的小手,板着面孔,“在皇宫里好好待着。” “但皇叔的意思是朕去几天就成,也不在前面,就在大军……” “他是想让你送死!”羊献容已经说了出来,也丝毫没有顾及那些忌讳。 “没没没,没有那回事。”司马衷连忙摇头摆手,“其实,颖弟也没想要朕的性命,所以,没事的。” “那你想要司马颖的命么?”羊献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是篡位者。” “也没有那样想……颖弟对朕也是挺好的,对你也是挺好的,你对他不是也挺好的……” “……算了,臣妾一介女流,管不了这些事情的,还是皇上做主好了。”羊献容的心里转了很多的心思,但最终叹了口气,不想再和司马衷说这件事情。因为这事情根本没办法说清楚,她自己都很矛盾和恐慌。 那张白皙斯文的俊脸总会在梦中出现,令她难以入眠。 “对了,嵇飞燕做了皇叔的侧妃,你知道这个事情吧?”司马衷咧了咧嘴,又换了话题,“她怀孕了,说是回家住两日,嵇侍中要请假两日,这几日你都不会看到他的,也不会听到这些唠叨了。” “这些事情,皇上不必和臣妾说的。”羊献容转过头去,看着翠喜和绿竹正在摆放碗筷,“还是先吃饭吧。” “好。”司马衷抱着司马静坐到了餐桌前,司马静还在“咯咯咯”笑着,摸着司马衷的大胖脸,一幅极为美好的画面。 羊献容在心里想着:民间的夫妻也会是在日落炊烟起的平常生活中,享受这一天最安稳的时光吧。 可是,这样的日子会长久么? 第315章 皇权乱江山依旧 七月,司马衷御驾亲征。 八月,满头满脸满身都是血的司马衷被抬了回来,哀嚎不已,整个人也陷入到混乱之中,谁都不认识,每一刻都在大喊:“那是嵇侍中的血!不可以擦掉!” 张度也是满身的伤,右腿已经折了,看起来痛苦异常。他一直在哭,守在司马衷的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其实,羊献容在正阳宫外看到那辆带血的车辇的时候就已经惶恐不安,五日前她已经听到了前线的战报,说是皇上重伤,嵇绍战死,差点昏了过去。 她快步跑进来,但也是太过心急,脚步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所幸司马衷看到她的时候忽然喊了她的名字,然后大哭起来:“羊咩咩,朕真的好害怕呀!” 东海王司马越劝皇上御驾亲征,能够提振士气,快速结束乱局。 司马衷没有出门打过仗,还挺兴奋的。 大晋的仁人志士听说皇上要战场,也纷纷赶了过来。一时间竟然集结了十余万大军,鼓声响彻云天,令邺城百姓陷入无限恐慌之中,不少人都是连夜逃了出去。 右卫将军陈眕的弟弟陈匡、陈规从邺城中逃出,告诉大将军陈眕和司马越说邺中人心瓦解,不足为惧。司马越、陈眕也对自己一方大军云集的场面感到得意洋洋,以为邺城会自行崩溃,司马颖会出城投降。 可没想到的是,司马颖遣大将石超率五万轻骑突袭,司马越等人猝不及防,在荡阴一战,大败。 皇帝司马衷虽然是在大军的最后方,但也被轻骑冲击,他身上甚至中了三箭,更伤及面颊,倒在草丛中。 百官及侍卫都纷纷溃逃,张度已经身中两箭,右腿骨折,动弹不得。 此时,只剩下嵇绍还没有受伤,他身穿大晋侍中的黑色官服,郑重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挺身挡在了扑倒在地的司马衷的身前,面对着杀红眼的石超大喊道:“这是大晋的皇上!是拥有传国玉玺、天授神权的皇帝!” 石超可没有管那么多,直接把嵇绍按在马车前的直木上。 司马衷大喊道:“这是忠臣,不要杀他!” 石超则回答说:“奉皇太弟的命令,只是不伤害陛下一人而已!” 他还真是利落,手起刀落,直直地插入了嵇绍的心口,血溅到司马衷的身上和脸上,温热。 司马衷一下子就疯了,“嗷嗷嗷嗷嗷”地嚎叫起来,张度拖着断腿也爬了过来,抱着司马衷大哭。 石超自然是没有杀了司马衷,但看他这幅疯癫的模样也忍不了,直接将他敲晕了过去先带回了邺城。 事已至此,司马颖这一边大获全胜。 司马越逃了他的封地郯城,十分狼狈。 等到这些消息传到了羊献容的耳朵中,都已经是司马颖派石超将皇上司马衷送回洛阳的路上。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得跪坐在司马衷的床榻旁,想帮他把衣衫换一下。这的确已经是大半个月没有洗漱了,浑身都臭烘烘的。 当羊献容的手刚去解开司马衷的衣衫,他又大喊起来:“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去。 面容哀戚,浑身颤抖。 留守在洛阳的中书监何少功一直跪在寝殿门口,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他父亲是司马衷的太子太傅何劭,一辈子都在为司马衷尽心尽力。他死后,要自己的儿子何少功也此生忠君不二。 他和嵇绍亦师亦友,关系极好。现在得到他的死讯,也是忍不住悲伤。 司马衷听到何少功的哭声,就更加难过伤心。 一屋子哭声震天,羊献容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站起了身,看向了门外。 那里还站着一个一身戎装的将军石超,是他奉司马颖的命令,将司马衷从邺城送回了洛阳。 “接下来,司马颖要做什么?”羊献容也不顾上什么规矩,直接走到了石超的身前,问他:“他把皇上送回来是何意?” “皇太弟即将登基,准备将年号改为建武。”石超可是知道羊献容和司马颖之间关系匪浅,所以在她的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那他需要我们做什么?”羊献容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只是继续问道:“去金镛城,还是留守洛阳皇宫?或者就是一杯毒酒?” “不不不,皇太弟感念皇上恩德,更对皇后极为敬爱。他只是想……” “他只是想做皇帝!”司马衷忽然又吼了起来,那样子有些癫狂,“他这个假仁假义的东西,不就是想做皇帝么,不就是要要朕的天下,朕的一切嘛!他算什么东西!” 石超的脸色很不悦,甚至都用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其他的武卫已经上前来,一个个身姿挺拔,极具威胁性。 洛阳皇宫留守的多是文官,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又是害怕异常,纷纷往后退缩。 羊献容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局面她看不懂,但现在大晋的这位皇帝司马衷的政权,怕就此已经瓦解,再也不复存在了。而他们面临的状况,已经是极为危险。 “卑职不知。”石超言简意赅。 “那你可以出去了,皇上需要静养。”羊献容也没有客气,一旁跟着她的袁蹇硕立时就走了过来,和石超竟然面对面。 这两个人身量相当,气势相同。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也都是教武场上常常一起比武的人,现在竟然如此相见,彼此的面色也很是不好看。 石超又看了羊献容一眼,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转身出了正阳宫,但也在正阳宫外站立,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秦太医也赶了过来,想为司马衷诊治。 但司马衷依然大吼大叫,不得安宁。 羊献容面无表情地站在寝殿的门口,忽然对司马衷说道:“你和石超回来的时候,你敢这副模样么?现在,秦太医要为你清理伤口,让你好好活下去,你为什么不配合?你是想死么?想大晋的江山和你一起死么?那你放心,想要这江山的人太多了,多到你根本都想象不到。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现在只有我不想让你死。” 这番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死死盯着羊献容,包括一脸血污的司马衷。 第316章 秋日似是故人来 天下乱了。 司马衷疯了。 他躲在洛阳皇宫中,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羊献容只好下令将宫门紧闭,谁也不能进来。 但是,这又能如何阻挡那些觊觎皇位的人呢? 毛鸿茂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维护着洛阳城的安全,秦朝歌已经是日夜甲胄不离身,带着北军府的武卫们站在洛阳城门口巡逻守卫。 不过,还没等司马衷的伤痊愈,就传来安北将军王浚攻打司马颖的消息。 石超急匆匆赶回邺城去支援司马颖,洛阳皇宫又无人监守了。 中书监何少功跪在司马衷的龙床前,想劝他何不趁此时离开洛阳? 张度瘸着退走过来与他大骂,说这里是皇宫,是大晋的皇宫,司马衷是皇帝,怎么可能灰溜溜地离开? 这两人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羊献容坐在司马衷的身边,看着他依旧昏睡的样子,心里也在想:或许,这一刻自己也应该走了。毕竟,羊家的人都被她放回了泰安郡,外面虽然战乱,但是凭借她和翠喜以及兰香抱着司马静一路悄悄行进,应该也是安全的。 只是,天元宫里的人怎么办? 司马衷怎么办? 但是,司马衷不可能和自己回泰安郡的。 犹豫之间,消息再次传来——司马颖败走邺城,跑来了洛阳。 他这一部人很是狼狈的逃亡,甚至已经没有了粮食,几乎就是一路抢掠才来到了洛阳城。 不过,他到达洛阳城门门口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整理好了盔甲之后才让守城的秦朝歌进去通报,问他能不能进皇城? 秦朝歌撇了撇嘴,先去找了毛鸿茂。毛鸿茂让他直接去找了张衡。 张衡蹙眉,司马颖于他也算是有恩,两人更有私交,甚至当初还一起合作过。但现在的司马颖是败军,他要怎么办? 司马颖没有硬闯,只是站在城门口等着。 张衡去找袁蹇硕,袁蹇硕又去找了贺久年,贺久年去找了芫嬷嬷,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商议了几句,决定还是先告诉羊献容一声比较好。 这几个大男人,在这个时候,竟然都拿不定主意。 彼时的羊献容刚照顾司马静吃完药,天气变冷,这小孩子又被司马衷那幅鬼样子吓到,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惊惧难眠。 兰香抱着司马静去补觉了,羊献容想坐在窗边安静一会儿,就看到芫嬷嬷和绿竹低声说着什么,随后绿竹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她出声问道。 “皇后娘娘。”尽管在外面,司马衷和羊献容的帝后之位都已经被废立几次了,但皇宫内院,这些宫人还是按照原来的称呼。芫嬷嬷略略有些紧张,但还是说道:“贺久年在外面,想和皇后娘娘请示一件事情。” 慧珠死后,芫嬷嬷怕贺久年常常出现在羊献容眼前令她想起那件伤心的事情,所以就让他和袁蹇硕、张衡商量,去跟随在了司马衷的身边。 贺久年贴身守卫司马衷的安全,这一役也受了伤,但他胜在年轻,总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现在也成为司马衷最信任的武卫,都已经和袁蹇硕同级了。 羊献容怕惊扰到了刚刚入睡的司马静,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天元宫,结果看到秦朝歌、张衡、袁蹇硕和贺久年都跪在门口。此时已经进入十月,天气变得有些冷了,风起落叶舞,倒是有了不少凄凉的意味。 “这是发生了什么?”饶是羊献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件大事情,看到这四个人一起跪倒,也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慌了一下。“又有什么人来了?洛阳守不住了?” “司马颖来了。”贺久年先开了口。 就这五个字,在羊献容的心中回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她呆了呆,才又说道:“带了多少人?” “看起来不足千人。”秦朝歌补充道,“败走邺城后,他的人马越来越少,不少人也是跑了。” “只有他?”羊献容抿了抿嘴角。 “只有他。”秦朝歌点头。 “所以,他想做什么?”羊献容稳了稳心神。 “他说,想见见皇上和皇后。” “如果不见呢?” “他可以闯进来。”秦朝歌一张苦脸。 羊献容倒是笑了起来,问道:“那你们挡得住么?” “其实,也可以试试。”张衡和袁蹇硕异口同声,袁蹇硕还自动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算了。”羊献容叹了口气,“你们都曾是校场上的兄弟和朋友,现在兵刃相向,何必呢。反正,我和皇上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无论哪个王爷来,我们都是没有办法的。” 当然,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因为司马衷的大晋江山已经完蛋了。 这四个大男人听到羊献容这句话,又垮了脸。 “贺久年,你先去找皇上说一下吧。我换件衣服也过去正阳宫。你们几个去安排一下,司马颖……只让他一个人进来,其他的人先留在皇宫外吧。” “是。”这四个人领了命令才走了出去。 羊献容转身回了寝殿去换了件衣裙,素色暗纹,没有半点张扬之色。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穿过艳丽的衣裙。 翠喜有点犹豫,轻声问道:“现在这局面,司马颖不是败了么,赶紧逃命才最要紧,干嘛要来洛阳?” “或许啊,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让翠喜心里都觉得不太对劲。 但羊献容也没有搭理她,只是吩咐兰香一定要把天元宫的大门关好,只有自己回来才可以打开,任谁敲门,即便是皇上都不可以开门。然后,她带着张良锄、翠喜,绿竹以及芫嬷嬷快步去了正阳宫。 正阳宫,青烟缭绕。 司马衷已经醒了,身上脸上的伤已经结疤,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更加阴郁可怖,眼神之中只有煞气。 他看到羊献容走了进来,也没有多说话。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司马颖只身一人进了皇宫。他走得不快,整个人也是瘦削黑黝,哪里还有当年斯文王爷的风采。 没有佩剑,没有盔甲,就像是平日闲散出门的样子,顺道进宫来见见自己的皇兄。 但是,时过境迁,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第317章 特别艰难的时刻 司马颖进到大殿之时,并没有跪拜司马衷,反而是笑盈盈地问道:“皇兄一切可好?伤势可否痊愈?”那幅亲热的模样,就像是两人从来未在战场上相见,而石超也没有杀了嵇绍一般,两人还是亲亲热热好兄弟。 司马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但那表情之中充满了惊恐以及愤恨的模样。何少功站在司马衷的身侧,也不管不顾地先开了口,“你已经是残兵败将,来这里做什么?” “也不尽然吧。”司马颖还笑了起来,“就算是我败了,还有其他司马家族的人过来坐这个位置,皇兄反正已经坐不了这个宝座了。” “大胆!” “放肆!” 何少功和张度全都喝了起来,那声音也很是尖利。司马衷的眼眸震了震,但依然没有说话。 “呵呵,说实话而已。今日就算我不来,也会有别人来,难道不是么?司马越,或者是司马颙,反正一个个都觊觎这个位置。天下都已经乱了,你们喝来喝去,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司马颖的笑容变大,甚至又上前一步,“皇兄,你把传国玉玺给我吧,反正你拿着它也没什么用了,我还能和那几个人争一争。你放心,我总是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做太上皇,继续这样荣华富贵下去。当年,你要是想要美人,我也帮你多找几个。” “你放肆!”何少功还在喊。 但司马颖依旧笑着,看着这位表情阴郁的皇帝司马衷。 羊献容在屏风的后面站立,静静听着。此刻的她发现,自己反而没有了担心和慌张,一切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就像是一出戏一样,竟然有些可笑。 “传国玉玺是吧?你容朕想想放在哪里了?”司马衷终于开口了,那表情竟然还是十分亲切。“自从邺城回来之后,朕的脑子就不太好用了,常常忘事情,也有很多人都不认识了。你是颖弟吧?不过,怎么这副模样,真是难看得紧,要是羊咩咩看到之后,说不准都会哭一场的。” “她为何要哭?”司马颖愣了一下。 “羊咩咩只喜欢漂亮的事物,比如大金子呀,闪闪的,很好看。你看哈,她可喜欢朕给她的金凤钗了,天天都要戴在头上,都舍不得摘下来呢。”司马衷的眼睛变得弯弯的,脸上的伤疤变得扭曲。 “原来如此。”司马颖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皇兄,这几日我就住在宫里了,你有事情就找我好了。” 说完,司马颖竟然转身走了,完全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何少功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处。现在还能够守在司马衷身边的几乎没有人,那些文武百官也不来,各自在家里躲着避祸。或者说,大家都在等着看一个结果,到底是谁能够结束这场延绵数年的乱局。 司马衷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还关上了门,谁都不理。 张度和何少功都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小声嘀咕着什么。 羊献容也没说话,回了自己的天元宫,依旧是大门紧闭。她还让张良锄去看了看皇宫内的粮食储备,甚至还搬了一部分吃食到了天元宫,俨然是打算要自给自足做饭吃的样子。 司马衷的其他嫔妃也慌张得不行,她们知道此时找司马衷讨主意,还不如找皇后羊献容,因此纷纷去敲天元宫的大门。 绿竹出门对这些女人做了一番安抚,并且要求她们紧闭大门就好,莫要出来。 皇宫之内一片惶惶然,没有人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都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 入夜,司马颖来了。 他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敲了天元宫的大门,还高声说给皇后羊献容带来了一些礼物。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张良锄和绿竹其实一直站在大门后面,等着司马颖的到来。羊献容吩咐过他们两个:“今晚司马颖一定会来,你们开门就好了。” 这时的羊献容已经换了轻便的衣衫,就是极为普通的大晋妇人坐在桌前,而满桌子都是好酒好菜。 司马颖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拿起筷箸吃了几大口,还自顾自地喝了两口小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 “容儿倒是知道我的口味,这些菜都是明月阁的吧?” “毛鸿茂带着那几个大厨就在我这天元宫里,洛阳城里店铺也都不开了,他们没地方去,倒不如在这里还算安全一些。”羊献容口气平和,甚至就像是两人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嗯,他们那里的菜肴倒是我最爱吃的。”司马颖笑了起来,又夹了两块肉放进了嘴里。 “若是觉得好吃,就多吃点。这些时日闲来无事,我也和他们学了不少做菜的本事,做得也很好吃了。”羊献容看着他已经尖瘦的下巴,心里疼了一下。 “那我一定要尝尝的。”司马颖笑得很开心。 寝殿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就连永远跟在身边的翠喜和兰香都被羊献容赶了出去,并且要求她们距离寝殿十米远之外站立。 她想和司马颖单独说几句话,司马颖应该也同样这样想吧。 局面都乱成了这样,大晋的皇权土崩瓦解,天下大乱,还有什么顾忌呢? “多吃一些。”羊献容想为他盛一碗汤,但司马颖已经放下了筷箸,仔仔细细地看着烛光下的这个女子,眉眼之间全是明媚的柔和之意。 “几日没见,你竟然又好看了几分,这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呢?”司马颖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羊献容的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她看着他,心里也是千军万马厮杀过一遍。 最终哑着嗓子问道:“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不要这个皇帝宝座,不要传国玉玺,我也不要这个皇后之位,只有我们两个人,离开这个纷乱的地方,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晒晒太阳,像普通百姓夫妻那样活着,好不好?” 第318章 可惜君心不怜我 司马颖自己舀了一碗热汤,没有吹凉就开始喝,根本都不在乎那汤有多烫。他低着头,只是关注眼前的这一碗热汤。 羊献容看着他,原本按在桌上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继而又松开。 司马颖终于喝完了这碗热汤,他看着羊献容说道:“这汤的确美味,但我想一定不如你亲手做羹汤的好喝。可是,若等到那一日,或许还需要很久。如果你愿意等,我可以再回到这里。” 羊献容问的直白,司马颖答的隐晦。 但很明显,司马颖不肯和羊献容走。 “你说的那一日,会是哪一日?”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司马颖看着他,眼中是跳跃的烛火之光。“容儿,我要给你这个皇后之名,你等我好不好?” “我可以不做皇后的,我从小就在泰安郡长大,不在乎这样的荣华富贵……” “但我要争这口气,我不能让大晋的江山落在司马家族的旁支手中,我是先皇最宠爱的儿子,我应该继承大统,我应该是名正言顺名至实归的皇帝!”司马颖的眼中有火光,声音都变大了许多。 “你要怎么样?继续打下去么?你的武卫呢?你要和谁联手么?要打到什么时候?”羊献容也有一连串的问题。 “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许诺你。除非,你愿意等。”司马颖很是严肃,“我知道的是,我本该赢了的,但我的确是心软了,竟然把那个蠢货放了回来。因为我当时想的是,我若是弄死了他,你就会变得很是危险。所以,我想着先把他弄回来,然后再弄死他……” “司马颖!”羊献容忍不了这句残忍的话,喊了他的名字。 但司马颖似乎是生气了,脸色黑了下来,“怎么?你心疼这个蠢货?” “……”羊献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抿了抿唇才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更担心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可以胜利的。”司马颖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司马越这个老贼,为老不尊也就算了,还想和我斗。最讨厌的就是司马颙,他藏在后面不出来,一直让张方在前面压着我打,哼,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容儿,我要这天下,这天下也本应该就是我的。你是凤命,你也是我的!” “就算你没有得到这个天下,我也是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她这话没有说完,司马颖又挑了眉毛,“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要的是这天下,我要和你在这皇宫里,就在含章殿重新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封后典礼……上一次不算,凤銮都被烧掉了,这一次,我给你准备更大更好的……” “我也可以不要的……”看到司马颖越发狂热的状态,羊献容的声音反而变小了,甚至有了一点点的害怕和惶恐,因为眼前这个人和那个斯文的白面王爷像是换了一个人,陌生且狂傲。 但司马颖仿佛是没有听见,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么,孟久帮我去钟南山请崇羽真人算过命了,他说我是真龙天子,是要坐这大晋的天下的!再忍一忍,也就这一两年,我一定可以的。” “孟久这人,其实也不太好的……”羊献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因为她想起之前孟久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爽。 “哎,他就那样。他对我可绝对真心,再说了,他从小就在我的身边,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品行呢?现在,对外就是要高傲一些的!”司马颖应该也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容儿,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是我的皇后呀……” “你还是要小心一些。”羊献容有点烦躁,但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再说些什么了,但也很清楚这眼前的男人已经变了。 “放心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小心的。”司马颖笑着去拉她的手,“莫要担心,都会不漂亮了。” “但愿君心似我心。”羊献容低声说了一句,但司马颖没有听见,又说起了自己排兵布阵的事情,说是这几日会有人带着人马赶过来支援,虽然司马颙派张方作为先锋已经过来了,但是没有关系,他来得及对付他……说了很多事情,但羊献容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她现在只想要自己的小幸福,而非这个大晋已经持续数年的打打杀杀。 又说了一会儿话,孟久来了。 他站在门边低声说道:“主子,王斌过来了,有事情和您说。” “行,我这就过去。”司马颖松开了羊献容的手站起了身,“好了,我也走了。” 羊献容也站了起来,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她想说的话,都已经湮灭在司马颖的各样反攻计划之中,她完全插不上嘴。 “你也少去蠢货那里,就在天元宫待着,我让赵卓跟着你,他和袁蹇硕他们的关系也好,保护你的安全。”司马颖本来是要出门的,但又回身摸了摸她的小脸,又笑了起来,“乐妃也过来了,她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可人儿,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这句话,羊献容没有搭茬,并且完全不想有回应。本来这个乐妃就是司马衷插在她心上的一根刺,结果现在司马颖竟然也这样说,岂不是更加添堵。 她很是纠结,甚至不能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她的心和她的思想完全是分裂的,就连她的手和她都不是一起的。因为她想抓住司马颖的手,想感受来自他手中的那一点点温暖之意。 但是,司马颖只是松开了她,转身和孟久消失在宫闱的夜色之中。走得那样匆忙,都没有多留给她多看一会儿的时间。 天元宫的大门打开着,那烛火在秋风之中变得微弱了很多。 袁蹇硕站在门口,忍了半道:“皇后娘娘,这里风大,回去吧。” “赵卓来了么?”羊献容问道。 “来了,卑职让他去换禁军的衣服了。”袁蹇硕低声回答,“他之前受了伤,一直还没有好,身体不如从前好,卑职就让他今晚先休息了,明日再过来请安。” “是啊,他们都是刀光剑影中厮杀过来的人,自是和之前不同了。”羊献容像是在和袁蹇硕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第319章 乐妃来访怒火生 寒露之后,又传来一个消息:刘渊反了,带着匈奴五部的势力开始攻打大晋的疆土。大晋因群龙无首,很快就被攻陷了不少城池。 毛鸿宾站在正阳宫外忧心忡忡,他问同样已经站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何少功:“皇上还没起么?他应该用他的传国玉玺号令天下司马家族的人,至少在此刻团结在一起先抵御刘渊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才好啊!” 何少功黑着脸,问张度:“皇上到底在做什么?一连几日都不露面?他到底要怎么样?” “皇上就是在寝殿里睡觉,任谁叫都不起啊。老奴也没有任何办法……”张度的脸都已经绿了,他拖着瘸腿看起来也很是可怜。 “皇后娘娘在做什么?让她劝劝皇上啊!”何少功又说道。 不过,这一次轮到毛鸿宾说话了,他一脸的不高兴,“皇上这副模样,皇后娘娘哪里劝得动,还是不要来的好,省的生气。” “毛大人,您这话说的……帝后一家,我们臣子劝不了,她总是可以的吧?”何少功心情很差。 “你觉得可以么?那小皇后柔柔弱弱的,万一皇上犯起混来,伤到她怎么办?”毛鸿宾更加不乐意了,“现在是要皇上拿传国玉玺来坐镇,还是要想办法把皇上叫起来才可以。我可事先声明,我北军府的人可是抵挡不住刘渊那帮吃牦牛肉的野蛮人,完全打不过的。” “秦朝歌还是可以的吧?我怎么记得他是神箭手,臂力惊人的。”何少功问道,“让他一箭射了刘渊就好吧?” “你当就一个刘渊么?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匈奴人攻打过来,一个秦朝歌怎么管用啊?”毛鸿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何少功,心里暗暗叹息,这嵇绍死了之后,司马衷身边真是一个有能耐和有胆识的人都没有了。 “哎,张良锄,你怎么在这里?”何少功看到张良锄端着一个食盒匆匆走了进来,“皇后娘娘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见过何大人,毛大人。”张良锄很是规矩,行礼之后,又喊了张度一声:“张总管,师父。” “嗯,今日皇后娘娘做了些什么吃食?”张度接过了食盒,还往后退了半步,他也不太想听何少功和毛鸿宾说话。 “哎,今日是张大厨做的,皇后娘娘在和乐妃说话。这一早乐妃不就来了么,还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的。”张良锄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被张度看了出来。 “怎么了?” “皇后娘娘不太高兴,说是两个孩子太吵了,刚才把乐妃他们给赶了出去。”张良锄扁了扁嘴,“奴才赶着来给皇上送吃食,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这个乐妃也是没脑子,这个时候去见什么皇后娘娘呢。”张度蹙眉,“你先赶紧回去看看吧,我伺候皇上去。” “哎,张总管……”何少功还想说些什么,但张度已经拖着瘸腿走了。 毛鸿宾却跟住了张良锄,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那是太好不过了,最近皇后娘娘都不怎么吃东西,毛大人刚好可以劝劝她的。”张良锄很是高兴,引导着毛鸿宾去了天元宫。 天元宫里静悄悄的,就连一向爱哭闹的司马静都没有出声,坐在小书桌前描摹着字帖。 翠喜和兰香看到毛鸿宾走了进来,都赶紧过来行礼,随即翠喜悄声说道:“大人,女郎生气了,您少说两句。” “发生了什么?”毛鸿宾也很是好奇,因为羊献容一向很少这个样子,即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流露出来。所以,他还常常劝她做人要外放一些,莫要把不开心放在心里,否则会憋出毛病的。 现在好了,她终于生气了,并且把天元宫的人都吓坏了。 起因就是乐妃带着司马颖的两个儿子来了。 这两个儿子也是粉雕玉琢的,长得很好看。倒是这个乐妃,之前为司马颖选妃的时候,这女子看起来还很是清秀可人,有几分羊献容的影子。但现在生过两个孩子之后,身材走样,脸明显胖了三圈,肉都横向发展了。 她来见羊献容的时候,很是懂规矩,真诚地感谢了羊献容挑选她成为了司马颖的王妃,并且说起了司马颖的种种细心和体贴,令她感觉到这男人真的是嫁对了。 说到情深处,她还悄悄说起了两人洞房花烛之夜的事情。 那一夜,司马颖喝了不少酒,等到他进入婚房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乐妃等了很久,都快睡着了。 司马颖看到坐在床上的她,笑了笑,才说道:“天太晚了,你先睡吧。” 乐妃看着这个身着喜袍斯文白皙的王爷,不禁心神荡漾,拉住了他的衣角说道:“王爷,臣妾昨晚梦见一条苍龙趴在妾身上缠绕。” 这一说法出自《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的一则记录——秦始皇死后,天下大乱。魏王豹投奔了当时风头正劲的刘邦,想着能够混些好处。当然,他还有另外的想法,因为他的妾室薄姬被当时着名的相士许负算过命,说她是“大贵之相,日后必生天子。” 魏王豹想着薄姬的儿子能当天子,意思是他以后也能当成皇帝了。 他在追随了刘邦不久之后,又与刘邦决裂,打算另起炉灶。可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打败刘邦,最终惨败,薄姬也随之被纳入了刘邦的后宫。 刘邦帐下美女无数,压根没有正眼瞧过薄姬,导致薄姬在宫里的待遇连一般宫女都不如。 有一天,刘邦悄悄来到后宫,想看看这群女人每天都做些什么。 谁知,当他来到赵美人的寝宫时,听到她们正在八卦: “薄姬现在是什么身份?不过一做苦工的宫女罢了,竟然还敢提起昔日我等三人之约定,让咱们帮助她?简直太幼稚太可笑了,哈哈哈!你说,咱们的约定是什么来着?啊对对对,想起来了。 咱们说以后谁最先得到大王宠幸,一定不忘富贵互相提携……枉费我以前还觉得她聪明,如今她却不知今非昔比的意义啊!” 刘邦听到这话,就有点触动自己的小神经,因为他也曾落魄过,也曾被人贬低过、嘲笑过、藐视过,所以这些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和同情,有点可怜这个叫做薄姬的女子。 刘邦依稀想起这个薄姬有几分姿色,于是当即决定去看看她,怜惜她一番。 第320章 心灰意冷泪先流 在看到薄姬后,刘邦失望了:这女子做苦工时日久了,当真是和自己那些娇滴滴的美人没法比啊! 薄姬看出了刘邦眼底的失望,眼瞅着刘邦要转身离去,想到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要失之交臂,她一着急,就抓住了刘邦的衣服,说了开头那番话。 刘邦听后一阵狂喜:这后宫中能够让薄姬苍龙缠身的,不就是自己嘛…… 随后说道:这是大喜之兆,不如就让我来成全你吧。薄姬或许真的是天生富贵之命,不过一次承宠,她就怀上了孩子,十个月后生下儿子刘恒,也就是后来的汉文帝。 刘恒继位后,励精图治,儿子刘启继承父业,开创了“文景之治”,国富民强。 薄姬不薄,一世低调,但所有的低调,都成为了登顶的铺垫,汉朝的皇帝都是薄姬的后代,堪称是人生赢家。 现在,乐妃竟然不知廉耻地讲了这样一段她与司马颖第一次同房的事情。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翠喜和兰香都愣住了,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羊献容怎能不知道刘邦和薄姬这个典故,更是黑了脸。 她倒真是和司马颖想的是一样,明目张胆地要坐皇帝的宝座,甚至自比薄姬,暗喻这天下都将是自己儿子的,子子孙孙都是她乐妃的血脉。 羊献容不生气才怪! 就算是她和司马颖什么都没有,也会因为这个典故要了乐妃的命。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羊献容不过是一介女流,没有任何权利的傀儡皇帝的小皇后,就算是生气如何? 转头看向了兰香,兰香会意,去抱了司马静出来。司马静刚刚睡醒,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忽然看见了两个小男孩有些吃惊,毕竟这宫里还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孩童。 这两个男孩应该也是被娇养坏了,看到司马静过来,他们就围了过去,甚至还动手摸了司马静的脸。 “放肆!这是清河公主,金枝玉叶,是你们两个可以触碰的么?”羊献容忽然就扔了茶杯,那滚烫的茶水溅了乐妃一脚,疼得她弯下了腰。 翠喜和一直守在门外的绿竹以及芫嬷嬷立刻就冲了进来,很是不客气地把乐妃和两个男孩扔了出去。这两个女人可都是有不俗的功夫在身,动作干脆利落,并且力气也不小。两个孩子已经是摔倒在地,脸都已经破了皮。乐妃更是圆润地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很是狼狈。 她半爬起来打算嚎叫,但贺久年和几名武卫就站在寝殿的外面,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她硬生生将自己的声音吞了下去,也捂住了两个孩子哭喊的嘴。但眼中的恨,完全没有掩饰。 羊献容黑着脸,让贺久年把这三个人又拖出了天元宫,没有半分客气。贺久年也没含糊,执行命令很是干脆。 当然,天元宫里的人也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羊献容发脾气,就连喜欢黏腻着她的司马静都悄悄躲了起来。 张良锄引着毛鸿宾来的时候,天元宫里依然静悄悄的。羊献容站在院子里看那些落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皇后娘娘,毛大人来了。”张良锄小心翼翼地说道。 羊献容这才转过身来,看了毛鸿宾一眼,说道:“毛大人,可是吃饭了?毛老板也在呢,让他和张大厨准备一些吃食吧。想这洛阳城的粮食应该也很短缺,你们也没什么吃的吧?” “好的好的,多谢皇后娘娘。”毛鸿宾口中说得很是轻松,但心里却是惊得有些心疼。因为他看到羊献容的眼中全是血丝,整个人都很憔悴,没有半分神采。 他五日前还见过她,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进屋里说话吧。”羊献容勉强笑了一下,“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刘渊反了。”毛鸿宾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忐忑,因为刘渊就是刘曜的父亲,他若是带着匈奴五部来攻打大晋,那么刘曜是不是也在其中呢?他们曾经和刘曜关系这么好,现在竟然变成了敌对面。日后若是相见,要如何面对呢? 全都是问题,也全都是难题。 羊献容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行。“今日吃好,管他来日呢?” “这话不好这样说的。”毛鸿宾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年纪轻轻的,怎能这样想呢?” “那我应该如何?”羊献容抿了抿唇角,“您给我出个主意。” “……”毛鸿宾也不知道怎么办,叹了口气才说道:“至少,我和你在一起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毛大人,毛大叔……”羊献容的声音软了下来,就像是他们之前在泰安郡那样说话的口吻,“我觉得好累啊。” “羊小容……”毛鸿宾忽然红了眼圈。 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们都是在争权夺势的恐慌中度过的,每天都在担心到底是谁要反了,谁会闯进洛阳闯进皇宫?就连金镛城都是反复去了几次,那些奔波和折磨岂止是身体上的,更是心上的。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进了书房坐下。 毛鸿宾这才发现,这里的书简竟然都已经收了起来,整个书房看起来空荡荡的,很是怪异。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又是谁会来呢?”羊献容苦笑道,“还是都收起来吧。我想着,若是去金镛城可能都是好的,若是进了监牢,这些书简被人抢掠了,也不好。若是……一杯毒酒或是穿心剑……” “瞎说什么呢!”毛鸿宾终于吼了出来,一点都没客气,“羊献容,我告诉你,没有这样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你要死,我也会死在你的前面!” 他这一嗓子,又把翠喜、兰香、绿竹、张良锄等等天元宫的人全都喊了出来,这些人齐齐地跪在书房外面,不说话,但都在流眼泪。 现在的局面的确真的很难,难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能护我多久呢?”羊献容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我又何必要活那么久呢?” 第321章 变局生变无常理 羊献容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无道理。 毛鸿宾心里也十分清楚,目前的状况是司马衷没有任何实权,被各路人马牵着鼻子走,若不是他还有个传国玉玺傍身,怕早都已经成为弃子被杀死了。 司马颖都敢跑回洛阳,在含章殿里住下来,就更别提那些有着几十万人马的其他王爷们了。 现在需要解决的不是刘渊的匈奴五部,而是司马颖、司马越以及司马颙他们几个到底要怎么做。 尚书仆射荀藩、司隶校尉刘敦、河南尹周馥、中书监何少功以及北军府毛鸿宾都算是留守在司马衷身边死忠,对于他们来说,司马衷若是死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大家都很难,局面很乱。 “哟,怎么跪在这里?先吃些东西吧。”毛鸿茂拎着两个大食盒子快步走了过来,看到这个场景顿了顿脚步,才说道,“天塌下来,也是有高个子的顶着。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吃饭!二弟,吃饭吃饭!” 毛鸿宾看到自家哥哥倒是一副白面皮,竟然还心宽体胖起来,不由得皱了眉头问:“大哥,你这是吃了多少?怎么胖了?” “哎,皇后娘娘不吃饭,我又怕浪费,就只好咬咬牙自己都吃进去了。”毛鸿茂笑得很是愉悦,自顾自地开始摆桌。反正现在书房里连笔墨纸砚都没有了,干净的很。 翠喜和兰香互相看了一眼,就站起了身去帮忙。 张良锄和绿竹也立刻去取了干净的碗筷和热茶,伺候在一旁。 毛鸿宾拉着羊献容的衣袖,让她稳稳心神,才又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么多人呢,也会有办法的。” “但愿吧。”羊献容不忍将自己不好的情绪影响到他人,最终还是自己忍了下来。 其实,她的心乱了。 另外还有的就是,拥有几十万大军在邺城态势如此好的司马颖都能败了,那么接下来是谁会来洛阳呢?会不会更强悍呢? 事情不能想。 一想,就成了真。 张方来了。 他是司马颙最凶残的先锋将军,一路烧杀抢掠来了洛阳。站在城门口的时候,看到秦朝歌后,还整了整铠甲才吼道:“开城门!老子要进去!” 站在城门楼上的秦朝歌早就得到了消息,也远远就看到张方带着十万大军的嚣张尘烟扬起的靠近过来。他让人快速给毛鸿宾报信,告知这一情况。 毛鸿宾和其他几位大臣这几日都宿在皇宫之中,其实也是在等着这一天呢。 他们快速商量了一下,觉得即便是不开门,以张方的性格也会直接闯进来。倒不如主动开了门,减少伤亡。 秦朝歌得了命令,让人开了城门。 他也是浑身铠甲的站在城门口,侧身看着张方大摇大摆地带着一万人进了洛阳,其他人在城外扎营,一片乌烟瘴气。 张方,脸方,面黑,凶神恶煞,出了名的混不吝。他身高体壮,自小在流氓地痞堆里扭打长大的。打架不要命,众人也都不敢招惹他。 洛阳城家家闭户,没有人敢出门。 张方带着人走进来的时候,觉得很是没意思。他就命令自己的将士兵丁用长矛长剑等物击打地面,或是拖行重型的铁器青铜器制作的武器,发出刺耳的声响。 “本将军怎么也是要告诉天下人,是我张方第一个打进洛阳皇宫的吧!” 他是真的很狂傲,脖子梗着就进了皇宫,见到了司马衷。 司马衷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根本也没心思要见他。要不是被这些留守的大臣硬生生拖到了龙椅之上,他可能还在寝殿里睡觉呢。 张方看到了司马衷之后,仅仅是行了抱拳礼,就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说道:“皇上,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收拾收拾去长安吧。” “什么?”这些留守大臣都惊呼了出来。 司马衷觉得自己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呢?朕听不懂呀!” “我是说,您跟着我去长安。”张方扯着脖子又喊了一声。 “放肆!”张度忍不住吼了一声。 “哦,我说话声音大了点。您也别见怪,我这人就是粗人,自小在市井中长大的,说话声音就是大,没办法的。”张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完全没有尊重司马衷的意思。 司马衷看着他,忽然问道:“朕怎么记得你之前是在洛阳乞讨的小儿,怎么现在居然做了大将军,很厉害啊。” 张方没有听出这话的意味,竟然还挺高兴的,笑着说道:“皇上的记性还挺好的呀。那些都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啊,我啊,这也都三十好几了,不提了不提了!” “哦。”司马衷应了一声,就没再搭理他。 但此刻司马颖带着人已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怒目相对,质问张方:“你来做什么?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张方一点不在乎,撇着嘴问道:“王爷,你都在含章殿了,我怎么就不能来呢?再说了,我们王爷说了,要请皇上去长安城里住,因为洛阳皇宫被旁人占了呀!” “这是什么鬼话!”司马颖怒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张方也黑了脸。 两方很是不愉快,但司马衷看着还挺高兴的,竟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问道:“你们都来了,也挺好的,反正洛阳最近极为萧条,一点都不好玩了。不过,你们有带什么吃食么?烤羊腿有没有?朕这几日都没吃什么。” 就连站在一旁的张度都觉得司马衷这个样子真是蠢透了,忍不住低声说道:“皇上,莫要多说了。” 司马衷还有些不乐意了,继续“呵呵呵”地笑着,说道:“怎么了?这不都是自家人么?说说话不可以么?十六弟,还是皇太弟呢?万一朕死了,这天下就是颖弟的了呀!” 这话一出,张方的眉毛已经挑了起来。 而司马颖却是看向了司马衷,眼中有了惊疑之色:他真的傻么?这话明显是在挑拨。之前司马颖和司马颙结盟护着司马衷的大晋政权,而现在他们之前已经是刀光剑影,且司马颖处于劣势。那司马衷现在这话的意思,不正是在拱火么? 第322章 天元宫门口混战 张方也在皇宫中住了下来,说是等着司马衷收拾好行囊,跟着他去长安住。 司马颖自然是极力反对,但是在武力上的悬殊,让他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优势。因为张方带着人已经把洛阳以及皇城团团围住,谁也别想出去,也别想进来。 天气更冷了一些。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务处应该给各个宫送去炭火了。但今年这样的情况下,大家也都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忍着寒冷,想着皇上司马衷到底要怎么做。 张方也没有逼迫他做决定,自己则是在皇宫中溜达了好几天,看看这里,摸摸那边。就连后宫嫔妃们的住所他也探头探脑地去看了一番,然后就走到了羊献容的天元宫。 天元宫一直大门紧闭,宫人们若是有外出,都是走不起眼的角门,并且快去快回,沉默低调。 张方也没有上前叩门,但是站在那里待了许久。张良锄悄悄从门缝里看了好几次,忍不住去找了羊献容。羊献容带着翠喜还在收拾着细软之物,并且要求一定是精挑细选,若是真的要去长安,莫要带沉重的物品。 “我与他又不认识,不开门就好。”羊献容很是烦躁。 张良锄也不敢多说话,只是继续在大门口监守。 这样平静的局面竟然过去了半月有余,洛阳在一片奇异且微妙的平衡之中。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一定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的。 果然,正式进入十一月的这一日,张方去正阳宫找了司马衷,要求他尽快启程去长安。 司马衷还在睡觉,根本不想理会他。 张方冷笑了两声,就去砸天元宫羊献容的大门。羊献容自然是要求所有人死死顶住大门,但他们怎么守得住呢?张方带的那群凶神恶煞的兵丁没有太费力气就从高墙之中跳了进去,把天元宫的大门打开了。 袁蹇硕、张衡以及贺久年带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和张方的人在天元宫中对峙。双方的火气都很大,彼此以及叫嚷起来。看起来,一场血流成河的乱战一触即发。 羊献容闭了闭眼睛,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自己即便是躲在众人的后面也不会改变什么。她让兰香和芫嬷嬷守护住司马静,自己则孤身一个人从天元宫的正殿走了出来,看着嚣张得不成的张方,问道:“这里是天元宫,岂容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张方看到了羊献容,忽然就笑了起来,大声说道:“皇后娘娘啊,我终于见到你了!果然是个美人!” “放肆!” “混账!” “闭嘴!” 各种喝骂声响了起来。 但张方反而更高兴了,笑得声音更大了一些。“早就听说小皇后是个美人,更是凤命。我就想着能够见一面,也是心满意足的。不错不错,果然比传闻之中更美了一些。” 说完这话,张方竟然还上前了几步,想要更靠近羊献容一些。 天元宫的人也急了,也根本不顾那些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用肉身挡在了羊献容的前面。 羊献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只是问道:“所以呢?你见到本宫之后,为何不行礼?” “哦哦哦,是哦,当然要行礼。”张方笑得很猥琐,嘴上说着,但依然在不断地靠近。“小皇后长得这么美,真是可惜了。” “混账!”一声怒吼从门口传了过来,司马颖带着自己的武卫已经从大门口冲了进来。 现在的局面又发生了变化,所有人站得很混乱,彼此又都是刀剑相向。 “张方,这里是后宫重地,你还不赶紧出去!”司马颖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指向了张方。 但张方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反而笑得更畅快了一些。“果然那些传闻也是真的,皇太弟心仪皇后啊!” “放肆!” 又是一群人在喝骂。 场面极乱。 羊献容看着司马颖一脸的愤怒,又看到张方的肆无忌惮,这真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的画面。 “容儿,回去,关门,不要出来!”司马颖朝着她也吼了起来。 张方斜着眼睛看着羊献容,“皇后娘娘,你要听王爷的话呀!” “张方,不要给脸不要脸,本王忍你很久了。”司马颖气得脸色发黑。 “哦,我也没说错什么吧?”张方混不吝的样子更能够激怒对手,“司马颖,你现在无权无势,无兵无将,躲在洛阳皇宫里算什么?或者,你也是在找传国玉玺?其实,有什么可找的,直接把皇宫翻一遍不就得了。哦,对了,你是斯文人,不能用我这种流氓的方法……对对对,你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得让皇上皇后亲手交给你才对,是不是呀?” 张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转了几个圈,甚至也相信了大半。的确司马颖兵败之后,还可以退回到自己的蜀地去。现在竟然在洛阳待这么久,他到底在做什么? 羊献容也看着司马颖,想着张方说的话。的确,司马颖已经几次三番地向自己提出了找传国玉玺的事情,她没有答应,也根本不肯去找。所以,司马颖在做什么? “本王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司马颖蹙眉,“你,离开天元宫!滚!” “那可不成,我这好不容易进来了,还要和美人小皇后多说几句话呢,喝喝茶也是好的呀。”张方不但没有退后,反而更上前了一步。 “你也配!”司马颖还是急了,长剑一挥直接刺了出去。 众人看到司马颖先动手了,自然也不能停在原地,也纷纷出手,相互对打了起来。 兵兵乓乓,叮叮咣咣,嘿嘿哈哈……羊献容都看不清楚谁是谁在打。 翠喜着急地扯着羊献容往寝殿里跑,但张方已经盯上了羊献容,快速摆脱了司马颖的缠斗,几步就跑了过来想要拉扯羊献容的衣袖。翠喜哪里容得他这样,也是一掌劈了过去,直击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张方应该是没想到翠喜会武功,一下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心里极为不甘。本来还没有想用自己的长剑在羊献容面前挥舞,现在也是急了,一剑就刺了过去。 羊献容怕翠喜吃亏,想去拉翠喜一把,却不料脚下一滑,反而将自己直直地送到了张方的剑口。 只听得“噗”的一声,长剑插入身体的声音。 第323章 此生有你才完整 第323章此生有你才完整 已经有血流了出来,这一剑是贯穿伤,羊献容都能够感受到那个穿透身体的力度。 这长剑的剑尖是穿透了司马颖的身体,才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看着有血慢慢殷红了司马颖的前胸。 司马颖的双手抓住了她,但身体距离她还有半尺远,以保证这长剑即便是穿透了他,也不会扎入到她的体内。 “你跑出来做什么?真是一点都不听话。不是说让你等着我就好了么?”司马颖很生气,还在责怪羊献容。但羊献容此刻已经骇到极点,看着司马颖的嘴角都流出了血。 他开始轻咳。 赵卓和袁蹇硕已经赶了过来,趁着张方愣神的功夫也扎了他两剑,但都不是要害。张方立刻将长剑从司马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与这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可长剑一出,司马颖整个人就没有了力气,直接倒了下去。 羊献容这才哭出了声,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拼命拉扯住了他。但她那里有这样的能力,只能是和司马颖一起跪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司马颖的双手已经松开了,但眼睛里却忽然有了温暖的笑意。 “容儿,你是为我哭了么?” “快去喊秦太医!快去喊人!”羊献容大喊起来,让翠喜去叫人。但现在天元宫这个混战局面,早都已经杀疯了,谁还在乎这边的状况。 司马颖身边的武卫拼了命地要冲过来,但张方的人一直缠斗。翠喜不敢离开她,只能是护在他们的身前,保证没有人过来刺冷剑。 “容儿,莫要费力气,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司马颖竟然还在安慰她,但双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像这样靠得这么近说话,你莫要哭。” “司马颖……”羊献容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喊他的名字。 “哎,我在呀。”司马颖又笑了起来,但很明显整个人的状态都已经萎靡,就连看着她的双眼都渐渐失去了光泽。“我一直很想你的,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你别离开我!我等你,一直等你的!”羊献容哭出了声,“我在这里,你拉住我的手,一定拉住我的手。” 她急急地去握住了司马颖的手,但很明显他的那双手已经没有了力气。 “容儿,别哭,不好看。”司马颖的心口在剧烈地起伏,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但是他还在说着:“其实啊,我要死了,也没什么的。就在我决定做皇帝的那一日就想到过死,成王败寇,很正常。只是啊,我没想到会遇到你,喜欢你,不能离开你……此生有你才完整,我很知足的。” 羊献容慌慌张张地擦掉他嘴角的血,又想用自己的手去捂住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但这都是徒劳无用的。 “没事的,别害怕……”司马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羊献容大喊起来:“司马颖!你别这样!你睁开眼睛,你和我说说话啊!司马颖!你不能离开我呀!我去给你找传国玉玺,你等我呀!” 她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天元宫,就连司马衷都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他没有理会还在打斗的人,径直往寝殿羊献容这里奔了过来,口中在喊着:“羊咩咩,别害怕,朕来了!” 张度瘸着腿跟在后面,还有不少他的亲随武卫也参与了打斗中,场面更加乱了。甚至有不长眼的刀剑险些刺中司马衷,张度都被砍了两刀,幸而还有人拼命保卫着他。 司马衷身边的那些大臣也跑了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愣住了,不敢进来。只有毛鸿宾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他随手抄起了院子里的木板凳就挥舞了起来。 “羊咩咩,别怕别怕!”司马衷跑得极快,他连滚带爬地赶到了羊献容的身边,看着她满手鲜血地搂抱着司马颖,“颖弟这是怎么了?” “皇上!”羊献容双眼赤红,“你把传国玉玺给我!我要给司马颖!他要做皇帝!给他!” 此时的羊献容其实都已经看不清楚了,泪眼模糊,脑子里轰然作响,完全凭借着一口气撑在那里。 翠喜跪在一旁,帮着她托起司马颖的身体,那具身体隐隐有凉的感觉。翠喜也哭了出来,大喊道:“女郎!莫要这样!女郎!” 司马衷已经看出浑身是血的司马颖没有了生机,他也是刚刚经历过沙场,九死一生才回来的人,岂能不知道司马颖已然断气?他的双手托起了司马颖的身体,还摇晃了两下吼道:“颖弟!别跟朕开玩笑!睁眼!朕来了!别让羊咩咩害怕!” 但是,怎么可能回应他呢? 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继续哭喊道:“皇上,把传国玉玺给他啊!” “女郎!” “皇后娘娘!”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他们忍不住出声。 “给!羊咩咩要什么,朕都给!”司马衷也大吼起来,“都给你!” 其实,不过就是一句许诺而已。 羊献容听到了这句话,忽然就展开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看得司马衷胆战心惊。他抓住了羊献容的双手,急急地说道:“羊咩咩,朕在的!在这里的!一直在你身边的!” “是哦。”羊献容看着司马衷的眼眸中全都是自己,但司马颖却已经闭上了双眼。她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更是天旋地转,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皇后!”司马衷这一次的吼声更大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呼唤她为皇后。从前,总是会喊她“羊咩咩”,笑嘻嘻地和她一起说话,即便是不高兴了,也会东拉西扯逗她开心。 但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也令人天元宫所有打斗的人浑身一颤,停了手。他们看着寝殿门口跪倒的这些血淋淋的人们,他们的身上都有血,是自己的,也是司马颖的。 司马颖真的流了很多血,那些血都流到了羊献容的身上,令她也成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第324章 薄情几许负心人 第324章薄情几许负心人 羊献容一直在发高烧昏迷不醒,司马衷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张方已经过来催过几次,因为司马颙三番四次地派人过来传话,要求他尽快挟司马衷等宗室众人,以及将宫中珍宝装箱,西归长安。 长安是司马颙的属地,也是他日后想称帝时的国都所在地。 司马衷不走,在天元宫门口大吼大叫,甚至拿出了长剑站在那里和张方对峙。 “朕,是大晋的国君!现在,朕的皇后病了!朕,哪里都不去!”司马衷身高体胖,站在那里和张方的身形能够抗衡,也显示出了强大的气场。一时间,张方竟然还有些胆怯。 袁蹇硕、张衡、贺久年全都站在司马衷的身侧,尽管这三人身上全都有伤,但是依然挺直了身板,大有“你只要上前,我就拼命”的架势。 张方退后了两步,又吼道:“我不管,三日后,必须走!” “滚!给朕滚开这里!滚开天元宫!”司马衷的声音极大,宫殿上方的房梁都在簌簌作响。天元宫的众人都站在院子里,一脸的悲愤。 翠喜和兰香跪坐在羊献容的床前,忍住眼泪,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 秦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因为惊惧以及悲伤过度引发的惊厥昏迷,只能是静养,喝些汤药缓一缓,别无他法。 亲眼见到当时惨烈一幕的人都知道羊献容的伤有多深,那一剑刺在了司马颖的心口形成了一个血窟窿,不断流血。但在羊献容的心中也有一个血窟窿,流出的血是旁人看不见的。 她就这么躺着,悄然无声,像是苍白瘦弱的布偶,灵魂都已经不在。 皇宫内又起了一阵骚乱,随即又响起了车马声。张方原本和司马衷相向而立,听到这声音就立刻转头看过去。 谁这么大胆?竟然在洛阳皇宫中以车马代步? 驾车的人是石超,车辇是司马颖皇太弟身份的规制,黑色暗黄,有着说不清的黯淡和鬼魅。 张方刚想拦住盘问,车帘掀起,一张惨白的胖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方,你还想做什么?”乐妃瞪着眼睛,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的样子。“王爷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做什么?” 张方张了张嘴,往后退了半步。想着他们应该是要将司马颖的尸身运出去,终究也是死者为大。 很奇怪的是,车辇并没有挂白布,乐妃也没有穿麻衣。 就连司马衷也多看了他们几眼,“你这是要去哪里?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能动颖弟……” “皇上,你又能做什么?”乐妃竟然还笑了起来,“我带着王爷回邺城,怎么了?我们回家?不可以么?你们还想怎么样?扣住我和他的孩子们么?” 司马衷挠了挠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这一连串的问题。 也就趁此时,石超也没有半分耽误,直接驾车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司马颖的武卫和亲随。但也只是走了百十来人后,后半截队伍停了下来。 石超察觉有异,便停车回望。 有人从队伍中出列,跪在了司马衷的眼前。 “皇上。”是赵卓,他瘦的几乎认不出来了。 袁蹇硕立刻上前了一步,赵卓则向他辑手,然后又给司马衷磕头,说道:“前日,王爷已经让卑职跟随皇后娘娘。因王爷出了这样的事情,卑职想先送王爷出城后,再回来跟随皇后娘娘。恳请皇上同意……” “啊?”司马衷愣了愣,转头去看张度以及其他毛鸿宾和何少功,这三个人也没有主意,就只好看向了袁蹇硕和张衡,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办。 赵卓又继续说道:“之前,卑职也是跟着皇后娘娘的……深受皇后恩惠,恳请皇上首肯。” 除了赵卓在磕头之外,他身后的那些武卫也在磕头。袁蹇硕看了过去,竟然都是当年跟随着羊献容他们去蜀地查丝绸帕子时的武卫。这些人也是满脸沧桑悲戗,哪里还有当年一起出门时的神采飞扬。 这才过了几年?怎么就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事情,还是要问问皇后吧……”司马衷也不想做主。 “那卑职恳请皇上能够让卑职跪在天元宫外,等候皇后醒来。卑职想亲口问问皇后的意见。”赵卓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很是悲凉。 司马衷也只好点了点头,侧身就让赵卓等武卫进了天元宫。张方想阻拦一下,但看到是司马衷亲自打开的大门,又怯了几分。这人毕竟是贵胄天子,而他不过是地痞流氓出身,自是不同的。 赵卓让其他武卫跪在了寝殿外,而他也不顾什么规矩,推门进去。翠喜和兰香想拦一下的,但是赵卓快速且低声地说道:“王爷还有话要告诉皇后娘娘,我是来转告的。” 这两人也只好往后退了半步,让赵卓跪在了羊献容的床榻旁。 赵卓一直在哭。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血红的玉石放在了羊献容的手中,低声说道:“皇后娘娘,你要快快醒来,替王爷报仇啊!” 羊献容本来在黑暗之中行走,一直没有方向。忽然,听得耳边有人说“替王爷报仇!”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只是心在突突狂跳,大口喘着气。 “哎呀,醒了醒了!快去喊秦太医,快去告诉皇上!”天元宫寝殿里很多人都在喊,很多人都在哭。 只有羊献容支棱起身子,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看着手中的这块红色血玉。 “王爷一直在等这块血玉,因为它是神迹。他说若是不能从皇后那里拿到传国玉玺,他就用这块血玉作为玉玺,登基称帝。”赵卓说这些的时候变得很是平静,“王爷说过,皇后娘娘是凤命,也就是说,谁娶了你,都可以做皇帝的!所以,他要和你在一起。” 果然是这样么? 羊献容看着赵卓,赵卓却又匍匐在地不肯抬头。 “……他还真是好算计啊。”半晌,羊献容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却没了眼泪。 第325章 血玉之中河图现 第325章血玉之中河图现 洛阳的街市之中忽然流传起了一首歌谣:“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将军满天飞,千古仅一帝。” 大街小巷,都有孩童在吟唱这首歌。 曲调很是好听,是之前那首《长相思》的旋律,只是添加了歌词。 但这词涉及到了帝王皇权,就算是再好听也很快被张方看守洛阳城的将士们禁止传唱。不过,暗地里还是有人在唱,都唱到了皇宫之中。 绿竹悄声唱了一遍给帝后听,然后就退了下去。 天元宫的寝殿中,司马衷看着羊献容喝粥,忽然问道:“颖弟给你的那块血玉上面,好像就有河图的图案吧?” “皇上懂这个?”羊献容瘦了一大圈,眼睛反而显得更大更亮更令人怜爱。 司马衷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手背才说道:“羊咩咩,你再喝一碗粥好不好?朕的这一碗也给你。” “不喝了,一点都不好喝。”羊献容扁了扁嘴。 因为张方看守洛阳,城门紧闭,很多粮食和物资都运不进来,虽说是首先要保证皇城的粮食供给,但价格居高不下,宫中又有这么多人吃饭,就算是皇上也要负担不起了。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喝粥吃腌菜,日子过得有些艰难。 帝后都只能喝粥,那些宫人就更加艰难了。 司马衷竟然没有抱怨,有些出乎羊献容的意料。 据张度的说法,司马衷在征战的路上以及被石超送回洛阳时,有时甚至连饭都吃不上,能够喝粥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经过了这些事情,皇上司马衷倒是变得平和和亲切了许多,甚至开始关心起百姓的疾苦和民生问题。 但有什么用呢? 司马衷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示意张良锄可以收拾碗筷。他拉着羊献容走到了书桌旁,摊开了笔墨,勾画起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朕的老师曾经教授过这个,你看,河图的图案,就是用十个黑白圆点表示阴阳、五行、四象,其图为四方形,以十数合五方,五行,阴阳,天地之象。” 司马衷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勾画出了河图的图样,看起来也很是简单,但又十分诡异。 “《尚书》之中有过记载,说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 看着司马衷画出的图案,羊献容愣了一下,看向了他。 司马衷倒是笑了起来,又说道:“羊咩咩那日将颖弟给你的血玉交给朕的时候,朕当时就觉得上面似乎有什么,看起来很是眼熟。今日才想起这就是河图的图案。” 羊献容赶紧让翠喜去把赵卓给她的血玉拿了过来。 这血玉有半个巴掌大小,整体通透殷红,就像是将血包裹其中,隐隐还透出了光泽。若是凑近仔细看,果真能够发现这上面有隐隐的白色圆点以及纹路,与司马衷画的图案极为相似。 “朕看你那日拿着这块血玉看了许久,想必也是在想他为何将这样贵重的物品交给你吧?”司马衷拉着羊献容又坐了下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其实,颖弟在朕的一众兄弟之中是最不喜欢这些金银财宝之人,但为何非要做这个皇帝呢?或许就是觉得朕实在是太笨了。” “……皇上。”这话真是没办法接下去,羊献容都只能舔舔嘴唇,又低了头。 “朕是笨,但朕也懂得分辨是非,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羊咩咩对我这样好,肯留下来做朕的皇后,朕心里很高兴的。”司马衷忽然严肃起来,握住了羊献容的手。 “臣妾是您的皇后。”羊献容有一点点慌张,不知道司马衷为何忽然说了这样的话。 果然,下一刻,司马衷更是长叹了一声之后才说道:“朕已经答应了司马颙,即刻启程去长安未央宫,否则他要一把火烧了洛阳。” “什么?为什么?他凭什么?”羊献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里是先皇定下的国都,他……算什么东西!” 听到羊献容都忍不住爆粗口,司马衷反而笑了起来,摩挲着她的小手,“羊咩咩也是有脾气的女子,真好。” 一句话,又回到了痴傻的皇帝状态。 但羊献容不肯,怒目问道:“皇上!你是皇上啊!你不能听他的!” “羊咩咩,朕没有办法了,就这样吧。”司马衷依然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此时,张良锄已经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皇上,司马颙来了。” “什么?他什么时候来的洛阳?”羊献容又很是吃惊。 “你病的这几日,他来的,说是接朕和司马覃一起去长安。”司马衷站起了身,“羊咩咩,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朕也和他们说了,你可以慢慢来,不急的。” 羊献容跟着站了起来,但身形还是晃了晃有些不稳。司马衷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站稳之后才转身出了天元宫。 按照司马颙的安排,他接皇上司马衷以及皇太子司马覃去长安未央宫居住,也将那里变成了大晋的国都。尚书仆射荀藩、司隶校尉刘敦、河南尹周馥留下来处理洛阳的各样事务,稍后也是要去长安的。 皇后羊献容身体有恙,可以慢些行进。司马衷的一些嫔妃和宫人与皇后同行即可。 毕竟,将大晋的国都搬到了长安,这可是大事情。重要的是这个傀儡皇帝和傀儡皇太子牢牢地捏在自己的手里,有时候比直接杀他们夺了传国玉玺的名声要好很多。 “那以后,洛阳会怎么样?”羊献容忽然想起了明月楼,北军府,以及羊家,还有那些她曾经和司马颖刘曜一起去过的地方,吃过的酒楼以及走过的长街,心里又难过起来。 绿竹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奴婢已经吩咐了在洛阳的绣衣使者,暂时留守在这里,莫要动。看看情况再说。” “还有多少人在这里?”羊献容又坐了下来,轻声问道,“长安有没有?” “长安只有十人左右,这边还有八十余人。”绿竹见翠喜已经将房门关上,才又悄声说道:“奴婢打听到一件事情,很是奇怪。” 第326章 生死难知疑案生 第326章生死难知疑案生 “民间流传的这首歌谣,是忽然起来的,像是有人教了他们,然后这些孩子才开始唱的。”绿竹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但在羊献容的心中依然掀起了极大的波澜,“像是有人在布局,因为有绣衣使者看到是司马颖安插在妓坊的人教这些孩子的。” “……只是教这首歌谣?” “对。”绿竹点点头,“四处没有异动,司马颖的人也都没有了……” “他们不都随着乐妃走了么?”羊献容攥着血玉,心里又疼了起来。 绿竹看到羊献容的脸色发白,又着急地说道:“皇后娘娘……身体要紧,您一定挺住了,奴婢这边还有一件事情……是和他有关的。” “说。”羊献容的心口越发地疼。 “因您之前病着,有件事情……其实也很奇怪。”绿竹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大家都在说,司马颖没有死。” 羊献容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在心口。 “那日您还在昏睡中,石超和乐妃赶着马车走了,咱们这边都以为是他们带着他的……回蜀地安葬,但谁知道这几日已经有人说看到他虽然重伤,但依然活着,并且在回邺城的路上。” “怎么可能?”羊献容哑着嗓子,“他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些血都在我的衣裙之上……我的那件衣服呢?不能扔!不能洗!” 她忽然“噔”地站了起来,要去翻找自己的衣柜。翠喜和兰香听到声音,立刻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到羊献容的状态不对,也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连声喊道:“女郎女郎,莫急莫急,奴婢们将衣裙放好了,不会洗的,也不会丢掉的。” “慢慢来,坐下来……”兰香完全不敢松手,即便是让她坐了下来,也抱住了。她和翠喜互相看了一眼,翠喜速度极快地从衣柜的最上层拿出了那套染满了司马颖血的衣裙,已经变成了褐红色,看起来更加惊心。 此时的羊献容没有了更多的动作,只是抱住了这套衣裙,很是安静。 翠喜悄悄按了按她的脉搏,向兰香和绿竹表示应当无碍。 兰香这才悄悄松了松力气,但依然跪坐在地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羊献容抱着这套衣裙,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怎么可能活呢?都扎过来了,我都看得到那剑尖的。” “……是死了。”翠喜应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女郎要小心一些才可以。” “还能怎么样呢?他们还想怎么样?”羊献容的眼中无神。 兰香有些着急,“女郎,没事了,全都过去了。” “真的能过去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其实,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那一日,张方刺死了司马颖之后也愣住了,生怕后面赶过来的司马颖的武卫们急眼跟他拼命。若是在皇宫中血流成河,也是极为不好的事情。因此,他招呼自己的人慢慢往后面。 那个时候,司马衷闯进来抱着羊献容进了寝殿,也不管那些还在打斗的人,嘶吼着像是一头愤怒的熊,也把大家吓得够呛。 司马颖的尸身被石超和赵卓带回了含章殿,那边自然是有一番哭天抢地。但出乎意料的是,乐妃那边竟然就没有了动静,甚至含章殿中都没有了哭声。 绿竹还派了人悄悄去看情况,想提前知道司马颖这一边的人是怎么想的。若是突袭张方,或是搞其他的事情,她也好为天元宫提前准备。 但是,没有。 没有动静。 含章殿一直很安静。 第二日,才有人过来悄悄说:“看着是一桶桶的血水被倒了,然后也有熬药的味道,含章殿里的脚步很忙碌。” 难道司马颖没有死? 又过了两日,石超整肃了人马,驾着车辇离开了洛阳皇宫。 当时,张方和司马衷都看到了这一幕。 司马衷只是看着,没有阻拦。张方想问几句,但又怕司马颖这边的武卫和他动手。毕竟,此时杀了司马颖,对于大家都没有好处,甚至会影响司马颙的布局。所以,张方就退了一步,让石超和乐妃驾车走了。 赵卓留下来归属了羊献容,是因之前司马颖就定下的事情。袁蹇硕和张衡将他们编入禁军之中,也很正常。 现在的问题是,绿竹让人去含章殿看过了,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血渍都没有,甚至像是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所以,司马颖难道真的活了? “奴婢想出宫一趟,再去看看情况的。”绿竹跪在羊献容的眼前,“皇后娘娘……莫要难过。” 羊献容看着她,眼中渐渐有了泪滴。“别去了,这事情问问赵卓就能知道了。” “赵卓自从朝歌一役中受伤后,就一直被石超和王斌边缘化,并未贴身守卫司马颖的。”绿竹想了想,“若真是有什么计划安排,奴婢的意思是,或许这是那个乐妃和宦官孟久想出来的呢?” “那又如何?”羊献容反问道,“现在这样的局面,他本就是战败才逃来的洛阳,说不准也是想挟持皇上,集结宗室力量去对抗司马颙和司马越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皇权,有意思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 伤心是伤心,但想明白过来,司马颖也不过是要争夺皇位,将帝后全都废掉而已。 入夜之后的洛阳皇城依然喧闹,因为司马衷在收拾东西,准备去长安。他要带的东西可不少,还拉着司马颙东看看西看看,问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搬走。 司马颙看他的眼神,的确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鄙夷和不屑。但司马衷还挺高兴的,至少是把自己寝殿的东西搬空了一大半,让他找到了小时候玩的几支用黄金打造的箭镞头,依然还是闪闪亮,没有半点锈迹。 “这东西可以给羊咩咩当做镇纸。”司马衷将这五六个箭镞头在手里掂量着。张度担心尖头扎到司马衷,躬着身子想将这些东西接过来。但司马衷不肯,一直把玩。 后来,他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要不然,还是溶了再做一支金钗好了,朕这里还有些宝石,都镶嵌上去。羊咩咩戴着一定很美的。” 第327章 西迁长安莫回头 第327章西迁长安莫回头 金钗没做好,司马衷不肯走。 皇家御用的金铺匠人因为战乱,早都跑回乡下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司马衷就更生气,发脾气,大吼大叫,死活不肯动身。 气得司马颙也发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再等了。 但司马衷一点没在怕的,对司马颙扔了茶杯、枕头、香炉,说不管怎么样,金钗做好才可以跟他走。 两边僵持不下,局面又紧张起来。 皇宫内外都在传言,说是皇上司马衷对皇后是千般好万般宠,这个时候了还赏赐了成箱的赤足黄金,彰显她的地位和爱慕她的心思。 后来还是张度想了个办法,让秦太医把熬药的小炉子改了改,将这些金箭簇全都融化了,然后让司马衷亲自动手,做了一根一尺长的……金棍钗。 司马衷对于金钗的样式没有任何想法,特别是看到滚烫的金水还有些害怕。最后就是很潦草的敲了敲,砸了砸。成品就像是筷箸中的一根,倒真是赤足黄金,很是有分量。 司马衷在出发长安之前,亲手将金棍钗插在了羊献容的头上。的确是过于沉重,羊献容都伸手托着自己的头发和脖子,哭笑不得。 但还是要谢恩的,必须是跪下来那种。 “翠喜,扶我。”羊献容也顾不得许多,要是没人扶,她就要横卧在地了。 司马衷拉住了羊献容,帮着她扶着金棍钗笑着说:“还是羊咩咩好看,怎么都好看。” “皇上。”羊献容苦着脸。 “其实,这东西很是值钱,万一有什么事情变卖了换成吃食也挺好的。”司马衷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人都愣住了。 “别,臣妾舍不得,这可是大金子。”羊献容赶紧回答,心里很是别扭。 “也没什么。金箭镞融了金水就变成了这样……之前或许能杀人,现在就只是普通的金子而已。”司马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忽然变得幽暗了许多。 羊献容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也觉得他讲得的确很有道理。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伺候在身边的宫人们也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司马颙板着脸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吧?过几日,皇后娘娘不就到长安了么,怎么还这样不依不舍的。要不然,就一起走。” “不用不用,羊咩咩身体不好,大病初愈,还是要再休养几日的。”司马衷摆了摆手,笑着招呼翠喜和绿竹来扶着羊献容,自己则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大步走出了天元宫。 羊献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在想,这是第几次目送他离开了? 大晋皇帝司马衷去了长安,带走了宫中大部分人,禁军袁蹇硕和张衡也带着一千五百人跟着走了。贺久年带着一千人暂时守卫洛阳皇宫,保障皇后以及其他嫔妃的安全,也为了她们即将启程去长安做准备。 张方的一万军队还在洛阳城中,其余的九万人马依然在城外驻扎,即便是司马颙带着皇帝司马衷走了,也没有动。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又要从这里出发,去攻打别的人。 不过,洛阳城中还是空了很多,更有很多平民悄悄离开了洛阳,街面上越发显得冷清。 毛鸿茂悄悄回了一趟明月楼,给了这些伙计们一笔钱,让他们都回到乡下暂时躲避,现在局面不明朗,留在这里也没办法开门营业。 他还收拾了不少东西,套了三辆马车,让愿意跟着他的几个伙计跟着司马衷的队伍赶去了长安,说是提前在那边也准备起来,等羊献容过去的时候,能够有热饭食可以吃。 羊献容也没有吝啬,还让兰香悄悄给他一千金,万一有需要花钱保命的时候,心里有数。毛鸿茂为了这个事情,特别潜进了几户已经逃走的大户人家的库房之中,偷了些大枣人参枸杞桂圆桑葚等物,给羊献容熬了十天的大补粥,喝得她脸色红润了不少。 但是,这每天都喝粥,羊献容也忍不了了,问他:“要不,你也赶紧去长安吧。” “不不不,草民是要和皇后娘娘一起的。”毛鸿茂觉得自己食疗的方子有效果,心里很是高兴,还瞥了站在一旁要给羊献容请平安脉的秦太医,那眼神之中全是得意。 “行吧,那就再等等。你也可以先给平阳公主传个消息,让她莫要心急。”羊献容把粥喝得一干二净,还轻轻擦了擦嘴角。 听了这话,毛鸿茂的脸色都变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愉悦之色。“皇后娘娘……这……” “大皇姐同你的关系最为要好,我岂能不知道?”羊献容看着他,很平静地继续说道,“她与司马颙的关系也很好,否则也不会那个时候去邺城为他祝贺生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她还是去了长安住,就说明她与他的关系……之所以皇上也同意去西迁长安,是不是也有她的原因呢?要是这样一想,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但是啊……” 羊献容故意拉长了音,看着他。 毛鸿茂竟然觉得有些慌张。 整个洛阳皇宫的用度都已经减半,只有羊献容这里一切如常,就连熏炉之中的珍贵香料还是足量使用,足以证明她的地位和权利。有那么一刻,毛鸿茂都在想,若不是她年纪小,又赶上了这乱世,否则的话,会不会也成为一个极为厉害的皇后,继而掌控了大晋的政权和江山,让司马衷依然还是可傀儡呢? “司马颙少年时有好名声,看轻钱财厚待贤士。与各藩王来朝见时,先皇都赞叹司马颙可以作为各藩国的表率。平阳公主那时候还在宫中居住,同他如兄妹般交往,关系一直极好……造化弄人,时事不同了。”毛鸿茂深深叹了口气,“她交出了绣衣使者的权利之后,自然也没有了权势傍身,凭借旧日情分,居住在司马颙属地,也算是安全一些的。” “你同大皇姐是什么关系呢?”羊献容继续问道,“你才是绣衣使者的主事者吧?” 第328章 绣衣使者主事人 第328章绣衣使者主事人 听到羊献容这句话,在一旁伺候的绿竹都立刻跪了下来,同时也满脸震惊地看着毛鸿茂。 羊献容看了她一眼,“绿竹不过是个办事的,但绣衣使者这样严密的组织,既然是先皇为皇上准备的,也不可能只是大皇姐和绿竹这样的女流之辈负责,一定还有一个极为厉害的角色。甚至说,这个人能够有正当的出入宫中,传递消息,也能够护了皇上的安全。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你没有和皇上走?而是要留在我的身边?” 毛鸿茂也是满脸震惊地看着羊献容,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羊献容只好拿出了代表绣衣使者指挥权的翡翠扳指放在了桌子上,“这其中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了解,但想着既然是先皇给皇上留下的人,自然也都不会害了我们的性命。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能和我说实话么?” 毛鸿茂还是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依然不认可我这个皇后?”羊献容笑了起来,“那我就走了。反正现在皇上也不在这里,我在路上随便走走,也就可以不见了……” “皇后娘娘……莫要这样说。”毛鸿茂老老实实地给羊献容磕了三个头,才说道:“卑职只是太过震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呵呵,你终于改口自称‘卑职’了,所以,你的职位品阶是什么?”羊献容一点都没客气,接受了他的跪拜。 “吏部,一品,直接受先皇指令。后来就是平阳公主……现在也是平阳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毛鸿茂的声音小了许多。 “大皇姐对我不放心?”羊献容反问道。 “是。”既然身份都已经被揭穿,毛鸿茂也没有再遮掩,“因为司马颖,平阳公主有些担心您和他联手害了皇上的性命。” “……她想多了。”羊献容咧咧嘴,“若我真的想要了皇上的性命,为何还要等着司马颖动手呢?更何况,我根本也不在乎做什么皇后,早就想离开这个位置了。” “这个……我知道的。”毛鸿茂低垂了眼眸,“我弟弟说过了。” “他知道你的身份么?”羊献容又问道。 “不知道。先皇说,大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卑职将是最后一道保护皇上的防线,所以卑职的身份谁都不能告诉的。”毛鸿茂又抬了头问道,“皇后娘娘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就是你和大皇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神情不太对……”羊献容没有说破,但仔细想想,毛鸿茂和平阳公主之间虽然是刻意保持了距离,但终究还是因为这么多年都要相互依靠做事情,有着一种自然而然地亲切熟稔的感觉。羊献容这样敏锐的女子,还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那是卑职的疏忽了。” “算了,这些事情现在讨论也没有意义了。倒不如说说,你为何要留下来?” “想保护你。”毛鸿茂还真是坦诚。 “我有这么多人保护,不多你一个。” “但你现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卑职必须保护好的。否则,皇上会发疯的。”毛鸿茂说这话的时候又变得小心翼翼。 羊献容却又觉得心疼了一下,悄悄捂住了心口处。她能够感觉到司马衷对于她的依赖以及真心相对,他临走前为何要那么执着那根金棍钗?难道不是因为司马颖给了她一支金凤钗么?他也想给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才会这样闹吧。 “还有么?”她还在问。这是一种问话的技巧,是当年她跟在羊玄之身后看他在私塾教授小孩子们的时候,常常用这个方法令孩子们把所有实话全都说了出来。现在,用在毛鸿茂身上,也同样有效。更何况,这人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要不是自己忽然诈出了他的实话,还不知道若是到了长安,他和平阳公主会怎样联手对付自己呢? 当然,这两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因为自己对皇上很好。 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洛阳皇宫里依然还存有不少奇珍异宝,若是因为皇上离宫,一定会有盗贼前来。因此,卑职也想在这里守护几日才好……” “你守得住么?连武库都烧了,这分明是有人放的火,但最终也因为这乱糟糟的情形没有查下去。现在能做的就是再收拾一下真正贵重的,带不走就藏起来。”羊献容指了指自己依然空荡荡的书柜,“曾经放在这里的书简都是先秦的孤本,我已经藏好了。你可以告诉我,还有什么需要藏的,我来处理。” “一切听皇后娘娘安排。”毛鸿茂终究是又磕了一头,表示完全服从她的指挥。羊献容扯了个笑容,便又与他细细研究起了绣衣使者的架构以及目前人员的安排。 先皇司马炎可是一个极为厉害和严谨的人,绣衣使者的秘密组织自然更是严密。毛鸿茂看起来只是个明月楼的掌柜,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但却能够掌管了北军府的要职,现在又能够打着为皇后做膳食的旗号留在宫中进出自由,都是有相当缜密的计划。 此人,也并非常人。 最后,他还是说了一句:“司马颖的确是死了,但是为何他们秘不发丧?卑职想着,或许留在皇后娘娘身边,能够知道更多一些。” “……这事情我的确不知道。” “可以等赵卓回来问问。” 赵卓那日将血玉交给羊献容,又说了一番话之后就急急地追石超的马车去了。他要送司马颖出洛阳,回去邺城,以尽自己最后的心意。他将自己带领的五百武卫都留了下来,守护羊献容的安全。 入夜,羊献容终于平躺了下来。 翠喜为她又添了一床被子,因为宫中缺少炭火,即便是她这里也有些冷。 “女郎,刚刚贺久年派人过来说梨花苑的几个美人闹着要出宫,不想去长安……” “这事情我倒是忽略了。”羊献容幽幽叹了口气,“这事情让张方和何少功他们处理吧,就说我身子不好,还在睡着。”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比谁都大,丝毫没有困意。 她没办法睡,只要一闭眼,就能够看到司马颖满身是血的样子,殷红不断蔓延,令她无法呼吸。 第329章 深夜盗贼闯宫门 第329章深夜盗贼闯宫门 司马衷还有两个婕妤、七个美人、六个才人、五个中才人,凑在一起也不少人。她们也没有跟司马衷的车辇走,都齐齐地恳求说是要等着皇后羊献容一起出发。 羊献容对于这些女人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没有限制过她们的一分一毫,只要是按照宫中的规矩,她绝对不管。之前,还将她们编排好,陪着皇上玩。因此,这些女人对这个小皇后的态度也不错。更何况,之前映柳湖、金镛城里的那些事情,都是羊献容查出的凶手,也免除了她们的担忧。 经历了废后贾南风之后,这些女人也都学会了闭嘴过日子,不惹是非。 但今日倒是闹了起来,还哭着喊着想出宫回家去。 张方带着人站在梨花苑的门口,看着这些梨花带雨的女人们哭诉着,心里竟然在想:“这些嫔妃长得怎么都这么难看,还是那个小皇后好看,是真的好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动了动。 何少功早已经站在这里开始劝了,大致的意思就是西迁长安也挺好的,只要跟着皇上,一切都很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不信。 特别是看着张方带着人站在一旁,眼神极为猥琐,他心里都很是不高兴。 贺久年也带着人站在一旁,他懒得管那么多,就是让禁军把梨花苑把守住,莫要让人跑出来。 这些女人看到这样的局面,心里就更加难受起来,开始叫嚷着要见皇后。 动静闹得大了,把先皇司马炎留下来的妃子和女人都招惹了出来,她们大多是没有子嗣,就在皇宫养老的女子。这些人的年纪可真是不小了,甚至还有满头白发的女子被搀扶着走了过来,看起来也很是凄惨。 有子嗣的嫔妃早都跟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皇宫,司马衷也不管。 这些女人走过来,也嚎啕痛哭起来,说自己这辈子就想死在洛阳皇宫,不想再受苦受累去长安了。 她们之前没有闹,一是因为事发突然,这群女子也没有及时得到消息。二是她们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来接自己出宫,三就是想着小皇后羊献容都没有走,她们应该也不会走。 但张方今日派了武将们凶神恶煞般地来通知大家十日之后必须跟着一起去长安,她们就受不了了。 眼看着这些女人哭喊闹得越发地大了,张方默默地往后退了五步,并且开始揉耳朵。 何少功已经是嘶声力竭,但依然没有什么鸟用。 贺久年只好多加派了一些禁军过来将这里围挡住的范围加大,防止这些女人发疯跑出皇宫去。 张方问贺久年:“这是后宫的事情,应该皇后出面吧?我们这些大男人站在这里看着她们哭哭啼啼,也不太好吧?” 贺久年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张方这人就是个流氓坏坯子,一路过来烧杀劫掠什么没干过。现在又表示出要避嫌的样子,简直是无耻。 “这些女子都比皇后娘娘大了许多,你瞅瞅那几个先皇的嫔妃都比皇后娘娘的祖母岁数大。这种事情就应该按照皇上和王爷的旨意办事就好了,反正统统带走就成了。” “闹成这样,怎么带得走啊?”张方摸着自己的下巴,“啧啧啧,那个自己走路都不稳了,这要是去了长安,八成都能死在半路上。” 这两个人还在说话,却没想到此时的天元宫里进了一道黑影,直接奔着羊献容的寝宫去了。 这道黑影身手极为了得,看那个样子更是熟悉皇宫的各处岗哨情况。他从皇宫角门进入之后,根本都没有犹豫,快速来到了天元宫。 羊献容虽然平躺了下来,但只是看着床幔的花纹发呆。 翠喜为她掖好被角之后,到偏房去取一些安神助眠的熏香,打算放到香炉里。回来在院子里看到张良锄抱了个箱子进来,两人就多说了几句。 这道黑影也就趁此时,闪身进了羊献容的寝殿,快步走向了她的床边。 羊献容听到了声音,但觉得应该是翠喜回来了,所以也没有动。 但这人有一股气味,和女人不同。 她还是转头看了过去,刚刚好就与他对视。 羊献容还没有尖叫出来,这黑影倒是低声“啊”了一声,是成年男子的音色。 下一刻,羊献容竟然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会来者。 这人定住了身形,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羊献容,竟然还后退了半步,才说道:“你不怕么?” “怕什么?”羊献容又睁开了眼睛,“难道不应该是你怕么?” “我也不怕。”这人黑布遮脸,轻笑了一声,“或许你在等我?安排了陷阱?” “那倒不至于。”羊献容慢慢坐了起来,但还有些头晕。“我只是觉得应该会有人来的,但不知道会是谁,但一定有人来。” “为何而来?” “为了那块血玉。” “所以?” “所以,血玉有什么问题么?”羊献容看着来者,“司马颖一直等这块血玉,但它现在在我的手上,所以……他身边的人一定会来的。” “王爷喜欢你,也是对的。”这人又叹了口气,“其实,我来之前都想杀了你的,但这一刻,我又改变了主意,倒是真的想和你多聊聊了。” “聊什么?” “你和王爷会聊什么?” “什么都聊。” “虽然我看到的不多,但想想也是如此的。”这人拉了一个绣墩坐在了羊献容的床边,还示意她披上被子,以免受凉。“你说,现在这个局面,要怎么办?” “谁要怎么办?”羊献容看着他。 “王爷,司马颖。”他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惊得羊献容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许多,从被褥之中跳了出来,光脚站在地上,揪住了来者的衣襟问道:“他真的还活着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死么?” “你想他死么?”来者问道,眼中透出了凶光。 “我不想他死,一点都不想。” “那他要是做了皇帝呢?你会怎样?”这人反手抓住了羊献容瘦弱的手腕,心里一怔:这女子竟然如此瘦弱。 “他要是做了皇帝,我是会替他开心的。”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自然是我就死了呀。”羊献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时候我岂能拖累他呢?” 第330章 须臾血溅天元宫 第330章须臾血溅天元宫 黑衣人定定地看着她,竟然无言以对。 “石超。”羊献容喊破了他的身份,“所以,司马颖还是死了,对不对?” “是。”他慢慢拉下了自己的黑色面巾,那是一张削瘦的脸,不是司马颖,不是赵卓,而是百战沙场的石超,那个杀掉了嵇绍,捆了司马衷,又护送他回来的石超,司马颖的先锋大将。 “你是来为他报仇的么?”羊献容看着他的脸,想起了他站在司马颖身边时的神采飞扬,而现在却是极为落寞。“还是?” “我是为了血玉而来。”石超伸出了手,“王爷找人做了这块血玉,说是有用的。但是,谁都不知道有什么用。王妃让我来找你,将血玉要回去……因为,她是王妃,而这是王爷的东西。” “可以给你。”羊献容点了点头,“但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关于什么?”石超没想到羊献容这样痛快就答应交还血玉,因此就顺着羊献容的想法问了下去,“关于血玉?还是……” “司马颖。”羊献容看着他,“乐妃到底在搞什么?” “哎,说简单一些吧。”石超有点烦躁,“孟久出的主意,说对外宣布王爷只是受伤了,需要回邺城静养几日就会好。之后,由乐妃拿着王爷的大印继续号令那些人征战夺取大晋的天下……之后再宣布王爷死了,让王爷的儿子继位,乐妃做太后……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石超是个武夫,也讲不出那些弯弯绕的东西,但羊献容懂了。 他们依然觊觎皇权,甚至打着司马颖的旗号继续下去,“那你呢?你要替他们征战沙场么?” “会的,那是王爷的遗愿。” “有意义么?”羊献容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后之后,忽然大喊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有盗贼!快来人啊!” 与此同时,她已经趁石超愣神的功夫,快速跳回了床榻之中,躲进了层层被褥里,令石超一时间也抓不到她。 翠喜本就在外面和张良锄说着话,听到这声音立刻就冲了进来,与石超面对面。 两个人也没说话,直接打了起来。 张良锄抄起了烛台也打算加入打斗之中。 很快,绿竹和兰香也都冲了进来,她们二人也有功夫在身,和翠喜一同与石超缠斗起来。 天元宫的人全都起了身,还有人立刻就去给贺久年报信。 贺久年一听就急了,也不管梨花苑闹成什么样了,招呼自己的武卫们急急地赶了过来。 张方竟然也跟着跑来了,看来也是不想管后宫那些女人的事情。 有了贺久年和张方的加入,就算是石超的功夫再高,也抵挡不住了。 此时他们全都在天元宫的院子里,长刀长剑也全都挥舞了起来。石超看到了张方又持了那把长剑,不禁怒火丛生,他想起刚刚羊献容问他的那句话:“你是来为他报仇的么?”就更觉得憋气。 乐妃和孟久只是因为他熟悉皇宫的地形,让他悄悄潜入进来偷走血玉,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杀了羊献容。但石超看到羊献容这般瘦弱清冷的模样,想起司马颖曾经说过的关于这小女子帮他除去了“克妻”之名,与她一同到蜀地探案的种种事情,竟然有心想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也就此着了她的道,谁知道她会忽然喊叫起来。 果然,司马颖说得对:“这小女子,不简单。” 但现在他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想着怎么逃走才是正途。 他熟悉贺久年的武功套路,但是对于张方完全没有近身对打过。而张方是市井出身,招数套路很是怪异,往往都是出其不意,令他有些疲于应对。 翠喜和绿竹都已经跑回了寝殿去看羊献容的状况,发现她倒是穿戴整齐正打算打开门去看热闹。 翠喜扁了扁嘴,“女郎,这就别看了吧。” “那可不成,我还没见过皇宫进刺客后怎么抓捕呢。”此时的羊献容看起来倒是心情极好,眼睛里竟然有了光。 院子里还在打斗,但很明显石超有些力不从心。张方一声唿哨,让自己的兵丁全都冲了上来,将石超围在正中采用了车轮战术,累也能把他累死。 贺久年看到羊献容走了出来,就退出了打斗,跑到她的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不曾。”羊献容还在看着石超,忽然又喊道:“张将军,这人可是司马颖的先锋大将,曾经杀了嵇绍,掳走了皇上,对天子大不敬,可以杀的!” 石超听了这话,更是心中一凌,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方岂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一剑刺了过去,这一次竟然是插入了他的颈项之中。 大量的血喷溅了出来,石超最后都没有看清楚羊献容的模样,就这样斜躺下去,抽搐了半晌,血尽而亡。 张方满头满脸都是血,看起来更加恐怖。 久经沙场的人,对于人的性命一点都不在乎。但是他很惊异的是羊献容的反应。一般的女子见到这样的场景,早都已经尖叫起来。或者,就像那一日他杀了司马颖的时候,羊献容最后还昏厥了过去。而现在,她竟然不错眼珠的将石超被杀的一幕仔仔细细地看着,没有流露出半分害怕之意。 有人俯下身子查看了石超的状况,确认他的确是死透了。 张方擦了擦脸上的血,正打算转身走,但羊献容却忽然喊着了他,“张将军,进屋一叙可好?” 那声音清朗,甚至还十分淡定。 她那娇媚的模样真是令人心里痒痒的,张方忽然觉得自惭形秽,自己竟然这样的一身血污,和这美娇娘相比,十分不配。“皇后娘娘,卑职要不先洗把脸再过来?” “不用了,本宫不害怕,也不嫌弃。你这是杀了刺客,为嵇绍报了仇,更是为皇上出了气,是功臣呢。”羊献容竟然还轻轻笑了起来,在黑夜之中白净的脸庞竟然有种异样的魅惑力,令张方有些迷了心智,大步上前去。 贺久年想跟上,但翠喜竟然拦住了他,只是引着张方跟在羊献容的身后进了寝殿,随后又将大门关上了。 第331章 千古一帝四四方 第331章千古一帝四四方 寝宫里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烛火摇曳也有些暧昧之意。 因为要西迁,宫人们将大部分物品都收拾走了,略微显得有些空荡。 炭火盆已经熄灭,寒冷四溢。 但或许就是这空旷孤冷,令人更想相互靠近取暖。 更何况对面这女子衣衫略有单薄,身体轻微颤抖。 若不是张方这一身血污未干,此刻倒真的有了些异样的心思。 “将军可知,石超来本宫这里意欲何为?”羊献容坐了下来,翠喜及时又拿来了一件外衣为羊献容披上,看起来更是娇弱了一些。 张方眯了眯眼睛,才说道:“卑职不知。他是司马颖的人,想必是来找皇后娘娘说什么事情吧?” “其实,还应该感谢将军及时赶来呢。”羊献容看着他,抿了抿唇角,流露出一股子哀怨的模样。“不知道将军知不知道,司马颖留了一块血玉,他的武卫赵卓交给了我。但石超今夜而来,就是为了要将这块血玉要回去。” “……这是什么道理?”张方愣了一下,他倒是知道赵卓跟了羊献容,并且也是因为赵卓给了她一块血玉,羊献容才算活了过来。 宫中没有秘密,任何地方都有眼睛在看着。 “本宫就长话短说吧。之前,本宫也不知道这血玉的意义,只是想着八成是个奇珍异宝,所以赵卓才会把它给了本宫。但石超来寻的时候,本宫就忽然明白了。”羊献容看着他,忽然就压低了声音,轻轻唱了起来:“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将军满天飞,千古仅一帝。” 声音低回婉转,一首童谣竟让她唱出了缠绵之意。 张方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脸上有些热。 “这是何意?”他哑着声音问道。 “血玉之上有河图图案,在这乱世之中,那么的将军拼死就只是为了主子的皇位。但是啊,这些司马家族的人哪一个真正有本事呢?不过都是草包而已。”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了张方,“将军的名字之中有一个‘方’字,这倒是和歌谣对应上了,是不是呀?” 张方这才反应过来,浑身都抖了一下。 原来,血玉是这个意思么?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想了想才说道:“皇后娘娘是这样想的?” “难道将军不是这样想的么?”羊献容反问他,并且已经将巴掌大的血玉展现在他的眼前,“本宫想啊,这司马颖找到这块血玉的时候,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千古一帝。但实际上,这个歌谣中的意思,应该是名字之中带有‘方’字的人啊。” 张方看着这块血玉,想伸手拿过来,但忽然又怯了,仿佛此物有千斤重一般。 “这东西于本宫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给了将军好了。”羊献容说得极为轻巧,甚至还拉住了张方的手,将血玉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她白皙的小手和张方粗犷且沾有石超污血的大手相比,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这怎么使得?”张方嘴上说着,但身体很诚实。抓住了血玉,也抓住了羊献容的手,还摩挲了几下。 羊献容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又说道:“辛苦将军将外面清理一下,本宫的确是已经很疲惫了。” “好的好的,明早卑职再来给皇后娘娘问安。”张方收了收心神,立刻起身给羊献容行礼,将血玉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转身就出去了。 毕竟石超的尸身还横卧在天元宫中,看着也很是骇人。他要指挥自己的兵丁清理干净,让这事情也算是有个结尾。 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方带着石超的尸身和他的人全都出了天元宫,羊献容才站了起来。她手上也沾染了石超的血,看起来很是触目。 绿竹已经去端了一盆温水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站起身才敢走过来,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要洗洗手么?” 羊献容看着自己的手,那一块血竟然已经干了,呈现黑褐色。“这是血么?看着倒是像泥水。” 绿竹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句话,只好低下了头。 羊献容搓了搓那块黑褐色,血渍就变成了泥渣掉落到了地上。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寝殿,继续平躺下来。此时此刻,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些床幔上的花纹。在黑暗之中,也没有看到司马颖血淋淋的样子。 绿竹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翠喜。翠喜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先将铜盆端出去,这里不需要。她跟着羊献容进了寝室,看着她平躺后,便放下了帷幔,又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此时,绿竹已经又重新走了进来,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和翠喜将外面的桌椅摆放整齐后,才又出了门守在了门口。 院子里自然已经全都收拾干净了,即便是黑夜之中,也看不到石板地上有任何的血迹。寒风四起的夜晚,刚刚那一幕竟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贺久年在门口探了探头,看到翠喜之后才走了过来。 翠喜示意他还是要小声一些,“皇后娘娘睡下了,可不敢惊扰她。这些日子来,从来没有睡过,一宿一宿地睁着大眼睛,我都快担心死了。” “嗯,太不容易了。”贺久年点点头,“我看张方把尸身拉去了北军府,可能是想让毛大人给个结案之类的吧。我已经派人跟过去了,估计明日毛大人也会进宫来找皇后娘娘了解一下情况的吧。” “嗯,不过明日还是过了晌午再让人进来。”翠喜又回头侧耳听了听房里的声音之后才又说道:“若是可以,派个人去找张总管说一下今天的事情,总算也是为了嵇侍中报了仇。” “皇后娘娘真是胆子太大了,竟然能够借刀杀人。这石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我跟着皇上的时候,他杀了我不少兄弟呢。”贺久年攥着拳头,又想起了当时他跟着司马衷被石超抓起来的事情。 “那是,皇后娘娘聪明着呢。”翠喜点了点头,“之前是谁说来着?皇后娘娘一般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呲牙必报,血债血偿。” 贺久年立刻点头,又和翠喜悄声说着明日的安排。 平躺在床榻之上的羊献容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轻声笑了起来。 是啊,她羊献容就是这个性子,有仇当场就报了,那些当时报不了的,也会想办法尽快报了。 留着做什么?恶心自己么?她做不到。 她笑得很开心,手中还有司马颖的那枚白玉扳指,发散出温润之光。 第332章 强大后援团回归 第332章强大后援团回归 两日后的清晨,羊献永和羊献康回了洛阳。 他们协助母亲孙英顿好了家人后,实在不放心羊献容,又听闻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心里难安。就与母亲商量,兄弟两人还是回洛阳看看情况,并且也能够保护她的安危。 孙英也想跟着一起来的,但家中事务太多,虽说战乱还未波及到泰安郡,但明显流民多了。羊家在泰安郡是氏族大家,虽然羊玄之过世,但孙英这个羊家主母也同样有威望,国公夫人的头衔也令羊家族人对她极为信服。 因此,孙英的意思是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还是要去洛阳和他们兄妹汇合,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羊家两兄弟快马加鞭,急急地往洛阳赶。半路就听到司马颖战败退到了洛阳,之后又听得张方也进了皇城……这些消息很混乱,两人就更加心急。 硬生生累死了两匹马,才赶到了洛阳。 但城门口的守军并不认识他们两个,不肯开门放行。 气得羊献康哇哇大叫起来,还拿出了自己在北军府的令牌,吼守城官兵去把秦朝歌喊过来。但守城的兵丁脑子也不太好用,告诉他们皇城前夜来了刺客,要杀皇后,幸而张方将军杀了刺客,秦朝歌去勘察尸身了。 一听到这话,两兄弟的毛都竖了起来,说什么也要闯城门。 结果,这两人一闹腾,把张方给引了过来。 幸好羊献永见过张方,又通报了姓名之后,张方还算客气,让人开了门把这两人放了进来。不过,羊献康在看到张方的时候忽然眼睛睁大了一下,表现出极为惊讶的神情。但他掩饰得也极好,立刻拨转马头,和大哥径直先去了北军府。 张方心里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把守城的兵丁又教育了一顿,说现在除了日常运送粮食和水的车之外,其余都必须有他的首肯才可以,北军府的人也不可成。 原本北军府的势力很大,掌管洛阳城方方面面的事物。但现在被张方控制着,毛鸿宾反而没有事情做,只能在花厅里看闲书。本来想自己煮茶喝,但发现因为物资运不进来,他的茶叶也没有了。琢磨了半天,他从暗道悄悄去了明月楼打算翻些吃食。但他大哥真是仔细的人,什么都有留下,让伙计们把做饭的家伙事以及那些食材全都打包带走了。只有一只老龟隐藏在水缸下方,他也不忍心饿死它,就找了个木盆装了起来,打算丢到北军府的池塘里养起来。 最后,他只从后厨仓库的角落里扫出了一把红豆绿豆大米等物,想着不能浪费,就干脆都放在煮茶的壶里,熬了一锅粥,慢慢兑水喝,味道也不错。 之前听说宫里出了刺客,又被张方杀死了,他心里还惊慌了一下。尸身被拉到北军府,竟然是司马颖的先锋将军石超,他又愣住了。 张方这边跟了一个小队长,贺久年的禁军也跟过来一个小队长,羊献容这边来的是绿竹。三方把事情说了一遍,也都彼此之间对得上,可以落案陈词,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等再次尸检之后没有大问题,这尸身就可以送去义庄烧了。 毛鸿宾按照规矩办事,表面上也没有太多情绪,但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按常理来说,羊献容对司马颖如此好,必然对他的下属也是不错的。这石超还与羊献永一同征战过沙场,彼此关系也还可以。羊献容竟然喊来了张方,让张方将人杀了。 司马颖死了。 但是所有人都说司马颖只是受伤,回邺城了。 现在,石超死了。 司马颖能够忍么?必然是要杀回洛阳的。 乱了乱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理解,并且也解释不通。 他手中拿着闲书,也只是拿着。 茶炉里的热粥翻滚,香味四溢。 院子里脚步声响,很是急促。 也许是秦朝歌回来了? 毛鸿宾这样想着,也没有起身,只是拿了一支筷箸去搅和茶炉里的各种豆子,让它们能够均匀受热,粒粒开花。 “大人!”没想到是羊家两兄弟整整齐齐地站在了门口。 有那么一刻,毛鸿宾竟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这日子过得胆战心惊,现在看到了这两个人,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不少。他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这兄弟二人,连声说道:“你们怎么回来了?路上可算安全?张方他们没有难为你们?有流兵匪寇么?没受伤吧?” “大人。”羊献康的性格外放,笑着回抱着毛鸿宾,“怎么,这才几日呀,就这样想念我们啦?快给我们做些好吃的吧,真的要饿死了。” “……大哥在宫中,明月楼早都关了……我这里都只剩下这一茶壶粥……”毛鸿宾面露苦色,“我还想着一会儿找个理由进宫去找皇后娘娘蹭些吃食呢。” “可以可以,容我们换身衣服,这都穿了大半个月了,臭死了。”羊献康闻了闻大哥羊献永的衣袖,有点作呕。 毛鸿宾立刻就将两人放开,还极为嫌弃地退后了七八步才说道:“干嘛不早说?这这身衣服可是刚刚换上的。虽说看过了尸体的,头发没洗,胡子没有清理,但也说得过去……” 要是比拼恶心,毛鸿宾也是毫不示弱的。 “什么?发生了什么?”羊献康又喊了起来。 要知道能够出动毛鸿宾去看尸体的,必然都是重要的事情了。 羊献永的神色也暗了下来,问道:“大人,这一路上我们听说皇上已经西迁长安,但三妹妹因身体原因还没有走……三妹妹身体向来康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司马颖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那人现在愈发张狂,想得了天下……” “哎,你们都听到了什么?”毛鸿宾看着两个年轻人一头一脸全是土,就知道他们赶路极为辛苦,洛阳城近来发生的这些变故毕竟是全然不知道的。“反正就这样了,你们稍微洗漱一下,先喝几口这个茶……粥,我来仔仔细细说吧。” 第333章 淡扫蛾眉展轻颜 第333章淡扫蛾眉展轻颜 到了午膳时间,张方带了个大食盒走进了天元宫。 他听说皇后羊献容这几日已经能够正常进食,就带了些荤食给她。 洛阳物资紧缺,皇宫的一切用度减半,他还是要向羊献容示好的,毕竟她把那块价值连城的血玉给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面对这样身份高贵,却又是柔软的小女子,他的心里更是痒痒的。 前一日,他特别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盔甲。还让侍卫将他头盔上的铁片擦得亮澄澄的。人靠衣裳马靠鞍,就算是张方的容貌不成,但胜在身材高大,也的确有一番中年将军的风采。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越靠近天元宫的时候,越觉得那里有种缥缈的香气,令人心神荡漾。 今日天气的确冷了些,昨日他让将士给这里送了足够的炭火,想着这个小女子就不会穿那么多了吧。 果然,叩开天元宫大门的时候,他都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天元宫中极为暖和,那些宫人都穿得少了很多。羊献容也只是夹袄襦裙,一幅悠闲的模样。 她正在描眉。 是的,她竟然坐在铜镜面前描摹着自己的柳叶弯眉,可能是嫌弃眉型不好看,她正在犯小脾气,对绿竹娇声说道:“这个眉笔的颜色太难看了,我要的是精碳,是洛阳城攒香阁的那一款。” “皇后娘娘,攒香阁的老板都跑了,买不到啊。”绿竹还挺委屈的。 “那乐妃怎么用的是那个?”羊献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本宫是皇后,是凤命,怎么?不能用么?她一个王妃,算什么东西?不成,去给我弄一支。不对,是多弄几支,要是去了长安,就更没有了。那些胭脂水粉也要,哼。” 就是生气,那娇音竟然更让人心痒。 张方站在门口,一时间听得痴了。 他一个流氓地痞出身的武将,何时见过这样娇滴滴的氏族家的女郎,大晋的小皇后。 “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办法的。”绿竹那个样子都要哭了,跪在地上竟然要磕头。 羊献容正在打算再说些什么,余光看到门口有人,就问道:“谁呀?还不快把门关上,这天多冷啊。张将军好不容易送来了炭火,要省着些用的。” “哎,没事没事,卑职再送一些过来也是有的。”张方立刻关上了房门,拎着食盒快步走上前来。 就在靠近羊献容五米远的位置,被翠喜拦了下来,兰香都快步小跑着走了过来,极为客气地说道:“将军大人,奴婢帮您。” “有劳。”看着一屋子娇软女子,张方的心都软了许多,又客气又温和,哪里还有武将的样子。“听说皇后这边能够吃些东西了,卑职就特别准备了一些吃食过来。卑职的属下中,有老家是泰安郡的伙夫,他们做了些泰安郡口味的菜肴,看看皇后娘娘喜不喜欢吃。” 兰香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又轻声说:“有劳将军费心了,皇后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事没事。”张方也挺高兴的,看着坐在前面的羊献容,说道:“给皇后娘娘见礼。” “哦,张将军啊,不必多礼,自己找个地方坐吧。”羊献容看到张方走了进来,也没有什么表情,依然还在描摹自己的眉毛。“有什么事情么?” “卑职是想来向皇后娘娘讨个凤印。”张方笑了起来。 “翠喜,拿给他。”羊献容摆了摆手,就让翠喜去找了。凤印放在了寝殿最大的衣柜之中。平日里也不怎么用,所以还放在了最上面一层。 翠喜扁了扁嘴,出门又喊了几个宫女太监去搬梯子,打算自己爬上去。 羊献容皱着眉又说道:“哎,翠喜,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就莫要爬高了。张将军也不是外人,身手又好,你让他爬。” “女郎,这多不合适呀。”翠喜摇头,“您这衣柜之中还有不少私密之物……” “能有什么秘密?不外乎就是那些衣裙而已。”羊献容又转过头盯着自己的眉毛,问张方:“张将军,本宫这眉毛可是好看?” “好看好看。”可能是屋里的炭火太热了,张方竟然出了满头的汗,脸都红了起来。“皇后娘娘想要攒香阁的东西……您等等,我让人去看看,肯定是有的。” “嗯。”羊献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笑着说道:“还是张将军厉害。” “哎,小事小事。”对于张方来说,派几个人把攒香阁查抄一番就好了,必定能够翻出很多东西的,到时候都送给羊献容就好了。 翠喜还是自己爬了上梯子,将凤印取了下来,放在羊献容的眼前。 羊献容却示意直接给张方就好了。 张方抱着凤印,又行礼道谢,然后才问道:“您不问卑职用它做什么?” “不问,您做什么都是对的。”羊献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是个四四方的物件,若是在某人手里能够发挥效力,岂不是更好?” 张方看着羊献容的红唇轻启,立刻就想起了那日她唱的歌谣:“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将军满天飞,千古仅一帝。” 心神又有些恍惚,令他看向羊献容的神情都变得有些迷离和怪异,仿佛是在尽力忍着什么。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问道:“那请问张将军,你用这凤印做什么呢?” “处理那些梨花苑里的嫔妃。”张方终于收了心神,正色起来,“有些嫔妃不愿去长安,只想留在这里。因此,卑职想用您的凤印盖在诏书上,这诏书的意思是让这些嫔妃赶紧跟着一起走。” “其实,不愿意去就算了,也没必要强求。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皇上也不可能多看她们一眼。倒不如将那些不愿意走的,发些钱粮就各自放回家去了。她们应该还有家人吧,让她们回去就好了。不想回去的,就必须跟着走好了。对了,还有,若是实在没地方去,又不想跟去长安的,不如就在城外的红光寺给她们安置一个住处好了。皇宫自是不能让待下去的。” “皇后娘娘果然聪慧啊。”张方笑了起来,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说道:“要不,皇后娘娘亲自拟个懿旨如何?” 他靠得过于近了,竟然都能够清楚地看到羊献容白皙的面庞,像新煮剥壳的熟鸡蛋一般细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竟然伸出了手,想摸。 第334章 君臣之礼怎可违 第334章君臣之礼怎可违 “母后!”司马静稚嫩的声音。 很快,她小小的身影就闯了进来。 司马静和羊献容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更像司马衷,脸部线条很是圆润,是个肉滚滚的小姑娘。因为实在是太胖了,羊献容早已经不肯再抱她。但司马静喜欢抱着她,还常常要说上一句:“母后真香啊!”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急吼吼地跑了进来,抱住羊献容扎进她的怀里使劲闻了闻之后才说道:“母后今日似乎更香了一些,可是用了什么?” “哪里用了什么?还不是替你收拾衣裙的时候,用了些香料而已。”羊献容被她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一旁的翠喜赶紧去拉司马静,柔声道:“小公主,轻一些。皇后娘娘的身子还没好呢。” “哦哦哦。”司马静立刻就往后退了半步,她已经三岁了,似懂非懂的年纪。 站在一旁的张方现在反而有些尴尬,因为司马静后退的时候踩了他的脚。 这小姑娘胖,踩一脚也挺疼的。 可这是大晋最得宠的公主,就算是司马衷是傀儡皇帝,这名分还是在的。 更何况现在的张方对羊献容有了别样的想法,更是不会对她的女儿黑脸。但与此同时,他悄眼上下打量了羊献容的身形,窈窕多姿,竟然不像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静儿!”羊献容看到张方的表情有异,立刻站起身去拉司马静在自己的怀中,低声训斥道:“怎么这样毛躁?快去给大将军道歉!” 司马静愣住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张方赶紧笑着说道:“无事无事。” “怎能无事呢?”羊献容不同意这个说法,甚至还伸手拉住了张方的臂膀,对司马静继续说道:“要道歉的,知不知道?你踩到旁人了,这是不对的。更何况大将军是保护咱们的人,你怎么能踩人家呢?” “哦。”司马静倒是很乖巧,立刻点头。但整个人被羊献容揽在怀里,又不能动弹,她扁了扁嘴说道:“母后,我错了。” “……没事没事。”张方被羊献容拉住衣袖,竟然还有些紧张,听到司马静这样说,又赶紧说道:“小公主天真无邪,又是个小孩子,没事的。” “大将军,我错了。”司马静扭头对张方说了一句,就又一头扎在羊献容的怀里不再出来。 “哎,没事没事,公主这样说,倒让卑职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个时候,张方竟然还客气起来,但他的手倒是反抓住了羊献容的小手,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教女有方,真是我大晋的福分。” “张将军何必赞誉呢,就是教孩子而已。这些都是该有的礼仪,君臣礼仪也同样都是要有的,你说对不对呀?”羊献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兰香已经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张方和羊献容,还蹲在中间抱着司马静轻声说道:“公主,跟奴婢去吃糖水好不好?莫要打扰皇后娘娘和大将军说话。” “好。”司马静很听兰香的话,又转头抱住了兰香。 羊献容将自己的双手都揣进了袖子中,笑着对司马静说:“懂得规矩,就是好孩子。去吧。” 司马静又立刻向羊献容行了礼之后,才跟着兰香出去了。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良锄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您的大哥二哥来了。” “什么?”羊献容的美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张良锄咧了咧嘴,又说了一遍:“羊献永将军和羊献康领军晋见皇后娘娘。” 羊献容“噔”地站了起来,也不管张方站在这里,快步走了出去,看到自家的两位兄长已经站在寝殿之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当然,羊家素以“礼仪之家”,这兄妹见面也是先君臣后亲人。因此,羊献永和羊献康立刻给羊献容先行了君臣之礼后,才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距离羊献容三米之远的位置又站住。 羊献永先开的口:“三妹妹别来无恙?” “还好。”羊献容的眼中有了泪滴,看来也是心神激动万分。不过,她还是端住了大晋皇后的稳重,也笑着说道:“大哥莫要这样,进来说话吧。” “三妹妹,我给你带了些泰安郡的特产,小鱼干,你最喜欢的。”羊献康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样子,笑得更是好看。 “多谢二哥。”羊献容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转头向翠喜说道:“快去给大哥二哥准备些吃食,还有热茶。” “是。”翠喜立刻点头下去了。绿竹则立刻补位,站在了羊献容的身侧,寸步不离。 他们又回了寝殿。 羊家两兄弟一进门就看到了张方站在那里,愣了愣,羊献永才说道:“今日倒是巧了,又见到了张大将军。” “嗯。”张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说起来,虽然都是将军,但明显张方是有实权和兵权的将军。羊献永则是从司马颖的军队中退出后,在洛阳北军府挂了个将军的名衔,并且因妹妹是皇后的缘故,也没有做任何实际的事情。甚至他在北军府露面的机会都很少,二弟羊献康因性子豪爽,更有名气一些。 “缘分。”羊献永很客气,朝着张方拱了拱手。 不过,羊献康可没有这样客气,而是完全没有礼貌地盯着张方看,甚至还凑近了一些,看得很是认真。 张方也向羊献永拱手回礼,但冷不防羊献康就这样凑了过来,作为练武者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他立刻抽身回撤,有了防御动作。 羊献永立刻轻咳了两声,羊献康才往后退了半步,干笑了两声,“将军莫怪,只是太……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就是……怎么会那么像呢?简直是一模一样才对。” “像什么?”张方挑了挑眉,双手依然半握拳状态,但已经藏在了衣袖之中。同时,他也想起今早在城门口,羊献康也是这样多看了他一眼。 “像什么?”羊献容也凑过来问道,和自己兄弟们在一起,她的声音有了种小女孩的娇俏感,令张方的心又忍不住抖了抖。 第335章 吃茶闲聊奇事多 第335章吃茶闲聊奇事多 “这个……”羊献康反而犹豫了,还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又搓了搓手。 此时,羊献容才注意到,二哥手上全都是黑色的淤泥,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这是怎么了?”羊献容想去拉他的手,但羊献康立刻往后躲,“哎,你可别碰,可臭了。要不是着急进宫见你,我总是要先去洗漱一下的。”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看到就连羊献永长袍的下摆都脏了一块,看起来像是淤泥。 “怎么?城门关了?”羊献容一脸惊讶。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羊献康看了张方一眼,又觉得不妥,但还是又看了一眼,并且又看了大哥羊献永一眼,才说道:“很像吧?” 听到攒香阁,羊献容的眼睛都睁大了。“怎么了?我还要去买她家的眉笔呢?” 羊献康又看了一眼张方,说道:“张将军鼻翼略宽,鼻头突出,和那画像中一样的。我之前没有见过张将军,所以今早在城门口见到将军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那幅石碑上的人像。” “什么?”羊献容很是惊讶,“怎么会?”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极为明媚,眼神之中都有了开心的意味。“张将军莫怪,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家兄,过于开心了。您也一起来坐,随便吃些,哪怕是喝杯热茶也是好的。” “对对,怜儿长高了不少,不过没有三妹妹好看,三妹妹最好看。”羊献康笑着说道,“就是最近怎么又瘦了呢?吃小鱼干补一补。” “咳咳,这几日洛阳宵禁。”张方轻咳了两声。 绿竹刚好就站在了张方的身前,还略略躬了躬身子,示意他可以往外站一站。她极为有礼周到,张方若是不动地方,都说不过去了。 “不合规矩。”此时的张方倒是极为懂得规矩,还站在原地不动。 “早上刚刚到的,还是惊动了张将军到城门口给开的大门呢。”羊献容一脸的笑意,完全没有半分不满的样子。 “半月前,我们兄弟二人从泰安郡出来,途径曲阜的白龙寺的时候,因突然而至的大雪压垮了主殿的屋顶。那些和尚们去修缮的时候,我们两个也去帮忙……”羊献康啰啰嗦嗦没说到重点,羊献永还是把话接了过来,说道:“曲阜白龙寺是孔圣人的读书地,这里被压塌,大家当然是要去帮忙的。但我们在主殿横梁下方发现了一块方形石碑,正面什么都没有,但背面却又一幅石刻的人像……和张将军这相貌几乎一样。” 羊献容替张方问了出来,张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羊献康身上。 “哦?无妨无妨,你说吧。”张方端起了架势,表现得十分大度。 “二哥……”羊献容娇嗔的模样,看得张方的腿都抖了抖。“好啦,张大将军在这里呢。你刚刚说是什么来着?什么很像?” 一一一.二五三.二三六.一八八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反正都是在乡下种种地,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母亲说,她还要多缝制一些棉衣给家里人,因此没有跟我们过来。怜儿很好,看起来也很是正常了,就是说话慢,反应慢些。”羊献永将家里的事情很快说了一遍。 得到了羊献永的点头回应之后,他向张方拱了拱手才说道:“先行向大将军求个恕罪,因为可能是不敬的。” “其实,也没什么的。三妹妹不嫌弃,我就想吃口东西吧,真的好饿啊。”羊献康看到翠喜端过来的吃食,眼睛都亮了很多,还想去帮翠喜去端食托。 “这倒也是奇了。”张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应付了一句。 羊献容有意无意地又看了张方一眼,才状似惊讶地说道:“张将军,你怎么站得这么远?一起来吃些东西吧。” 这一声娇音,惹得张方转头看向了羊献容,笑着说道:“莫急莫急,她家的眉笔没有了,我给你找别的。” 看到羊献容都这样邀请了,张方也就不再坚持。其实,他早就想过去,只是忽然看到了羊家的两个男子,才停顿下来。 羊献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看着羊献永,“大哥和二哥倒是黑瘦了不少,多吃一些吧。” “嗯,吃。”羊献康又伸出手去拿了个饼子,翠喜连忙端了盘子过去帮他,因拿饼子有些烫手,差一点就掉到了桌子上。羊献康笑着朝翠喜道谢,然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塞到了嘴里,很是满足。 张方也只好陪着笑了笑。 但羊献康又立刻说道,“奇的事情还在后面,那真是太奇怪了。”他指着羊献永衣袍下摆的黑泥说道,“您知道刚刚我们兄弟二人进了城之后,先是去了北军府。本来是想着去报个到,看看毛大人对我们兄弟二人有什么安排,但还没来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有人来禀告,说是攒香阁被流冰冲了塌了一角,让毛大人赶紧去看看。” 此时,翠喜刚刚端了一些热吃食进来,羊献容又喊她去端些温水进来可以让他们清洗一下。 翠喜笑着躲开了他,让绿竹帮她摆桌。 但这样一来,张方反而被排挤到了外侧,现在是羊家的三兄妹围坐在桌子前面,准备吃东西了。 不过,此刻的张方脑子只是在想着羊献康刚才的话,就按捺住一点点的不快,看着翠喜和绿竹进行着繁琐的排盘、放筷箸、伺候羊家两兄弟洗手漱口后,开始吃起了东西。 “哎,那不一样的。”羊献容撅了嘴,转头看向了翠喜,让她给自己倒一杯热茶,因为觉得有些寒冷。翠喜赶紧倒茶,还贴心地问道:“要不要拿个热婆子过来暖暖手。” “不用了。”羊献容的眼睛又大又亮,小脸却很是苍白,看得张方心生怜惜。 “三妹妹,怕还是要麻烦张将军帮你找找其他的眉笔了,因为攒香阁都塌了半个,我们刚刚就是去帮忙抢些东西上来的。结果,就在洛水之中发现了一只老龟。”羊献康瞥了一眼张方,那表情又变得十分怪异。 第336章 天机泄露帝王相 第336章天机泄露帝王相 近日天气寒冷,北五所的杂役们本打算趁此机会将冰库内清理一下,好准备存储新冰等待来年使用。当他们打开冰库大门时,不料里面的大冰块化了一大半,竟然混合着冰水顺势全都流了出来。 冰库建在洛阳西北方向的洛河上游,本意是方便选取干净的洛河水制冰。现在倒好了,这些冰块全都落进了洛河水中,并且顺着洛河水快速流了下去。 洛阳最为繁华的街市恰恰就是沿着洛河水建造的,不少商铺为了扩大面积,还在洛河水平缓的位置上打桩,搭建了木质房屋以扩大自己的经营面积。 这么多年,即便是洛河水结冰,或是有流冰,也都没有半分影响。 秦朝歌还在义庄,毛鸿宾只能自己带着人去看情况。幸而羊家兄弟回来了,他就带着他们两个跑去了现场。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但怪异的是,这里是个洛河弯道,大冰块竟然卡住了。也就是说,即便是攒香阁倒在了水里,但那些残破的木头没有流下去,也拥堵在了冰块的后面。 也就在羊献康前脚迈到岸上时,大冰块忽然松动,迅速朝下游滑去。众人又举着长杆木棍狂喊着将大冰块尽量推到河中央,不要撞到建筑的木桩。 “我就说嘛,刚刚看着特别像一个人躺在河里,真是吓死我了。”和羊献康一同的那个伙计大声说了起来,还拍了拍心口表示害怕。 它本身就在洛水的一个弯道附近,当初修建的时候,觉得自家不过就是胭脂水粉等轻巧之物,因此旁人家打了五六根地桩在河道之中,他家只做了三根地桩,并且使用的木桩也比别家窄了三分之一。 洛河水是活水,堵在这里之后,上游水位立刻上涨,水满溢到了街面上。但更危险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如果不及时疏通,积攒到一定的程度,流冰再冲到下游去,那些所有的店铺和两边的住家全都会遭殃的。 但谁知道这一次竟然是巨大的冰块顺着水流快速冲了下来。 有人跑去北军府报信。 真是一片混乱。 当初还有人质疑他们的修建会有安全问题,但他家老板觉得这里不过是个通风观景的地方,大部分物品都放在了前面,平日里也不会有过多的人站在那里,因此也不会有问题。 一时间也找不到渔网,有人竟然抬了个门板过来。 羊献永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扯住了自己的兄弟。他的想法是点燃火把去烧大冰块,加速它们的融化速度。 北军府的人,附近商户的伙计们全都忙乎起来,找火把,找破布,混乱之极。 张方的驻军看到这样的情况,也加入到其中。总算是人多力量大,大冰块也逐渐融化,慢慢不具备威胁性。等过了一段繁华的商业街区后,河道也渐渐变宽,危机解除。 这下子可糟了。 此时有胆大的伙计也跳上了大冰块,和羊献康一起低头往下看,这人禁不住惊声喊了出来:“天啊!难道是个人么?怎么有眼睛?” 这一年来,皇权争夺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洛阳动不动就进入宵禁,很多店铺都关门到乡下躲避去了。他这样的胭脂水粉店更是赚不到钱,所以也就在三日前遣散了所有的伙计,将店面上了门板,说是歇业到来年春日再回来。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四八 这天气愈发的冷了,若是再被水淹,真是雪上加霜,日子就更加艰难。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建造的费用太贵,他舍不得。 众人往河道里看了看,那里的水位已经涨了上来,因为有杂物堆积,也看不清楚有什么,只是黑乎乎一大片。 不管怎么说,这只老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羊献康胆子极大,将自己的衣衫脱下,趴在大冰块之上,伸手去捞水中之物。幸而他的动作快,手也很稳,将水中之物拨到了自己的衣衫里,又和另外这个伙计一同使劲,竟然将这东西提了上来。 羊献康是可行动派,看到这个情形知道若不再处理,必然会出大事情的。他从旁人手中抄起了一个长杆,使劲戳了戳大冰块,纹丝不动。他就打算跳到距离河岸最近的大冰块之上,然后徒手去推另外一块冰。 羊献永站在岸边伸出长杆,让这两人借力快速回到岸边。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眼尖,问道:“这龟背上是什么?看起来怎么像是有鼻子眼睛?” 流冰顺着洛水快速下滑,大力撞到了店铺临水下方的木桩上。第一块就发生了巨大的声响,第二块紧接着撞过来,力度更大,木桩立刻断裂;第三块第四块接连而来,那三个木桩如何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冲击力,完全断裂,攒香阁的店面也应声而倾倒在洛河水中。 衣衫铺在地上,还有些枯枝和碎木屑,但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只老龟,足有一口烧柴做饭的大铁锅大小,要不是羊献康和那个伙计力气大,根本都提不上来。但也很有可能就是这只老龟抵住了大冰块,令河道淤堵严重。 但攒香阁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北五所杂役们的喊叫声中,有些店铺的伙计发现这一状况后,迅速用长杆或者木棍将大冰块推离自家店铺的木桩地基,免于被撞之险。 但就在这一刻,羊献康已经跳到了大冰块之上,俯下身子看了一眼,惊讶地大喊道:“这是什么?快拿个渔网来!快些!” 大部分人还聚集在攒香阁这里,帮忙清理河道中的杂物。更有人围在羊献康身边,看他从河道里到底拎上的是什么东西。 羊献永担心二弟的安全,和另外两名北军府的武卫将能用的门板木板搭在了大冰块之上,然后又用长布条将彼此全都捆住,并且也让羊献康和另外那个人捆在了腰间。 他们不敢求助张方的军队,只敢找北军府的人。 有人又去拎了些河水浇在了这老龟的背上,还有胆子大的,拿了个刷马桶的竹刷子去清理它的后背龟壳。 很快,这龟壳上就呈现出一张人脸的模样。 围观之人中又有惊呼之声:“这难不成是天机泄露,神迹出现?帝王降临?” 第337章 宣读圣旨礼不周 第337章宣读圣旨礼不周 天元宫门口跑过来一小队人,贺久年带着禁军跟他们的后面一步之遥。这为首的将领倒是满头满脸全是灰,看来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般。 他站在天元宫的门口并未进去,但高呼起来:“圣旨到!张方听旨!” 这一嗓子可是把守门的几个小太监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进去禀告。 站在门口的也有张方的随扈,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因为来者极为面生,他们都没有见过。 张方看着这人的背影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又迈腿进了天元宫。 羊家两兄弟朝着他拱了拱手。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为何不动手?”羊献容又问道。 贺久年已经自动自觉地和他们保持了距离,并且还让一部分禁军进了天元宫里面,还悄悄掩了半个门。羊家两兄弟就站在了门后,侧耳倾听。 “嗯。”这兄弟俩也很是听话,立刻起身去到了天元宫的门口。 张方站在门外,又问道:“我现在可没有香案烛台,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处理。赶紧传旨,赶紧念。” “这是圣旨!”亲兵又重复了一遍。 亲兵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是清了清喉咙,不再纠结他的礼数,而是朗声念起了圣旨。 张方看到羊献容的脸色略白,忍不住轻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身体不适,要不去休息吧。” “出去呗。”张方也没搭理这个人,径直出了天元宫。他的人也都跟在了身后,人数要比这传旨的小分队人要多了很多。 “哎,也就这样了。”张方摆了摆手,继续往寝殿走。 寝殿里,羊献容已经让翠喜和绿竹将饭食重新热了一下,热茶也重新来过,因此这里依然是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看起来很是温馨和温暖。 “张将军,那您说去哪里合适?”亲兵横了他一眼,但还是客气地问了一句。 “高密王司马略,东中郎将司马模可是司马越的表兄弟吧?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羊献容有点迷惑。 这圣旨中说道:废黜司马颖皇太弟之位,令立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以张方为中领军、领京兆太守、录尚书事。另外,以司马越为太傅,与王戎、王衍共预朝政,又以高密王司马略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东中郎将司马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镇邺。 寝殿内,故事刚讲到一半,正是要听“接下来的答案是……”的要紧关头。但圣旨总是要大过天地的,张方很是无奈地站起了身,跟着小太监们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翠喜笑了笑,将两块湿软布收了回去。 “你刚才不是拿了饼子?用手捏着吃,还是要再擦擦手的。”羊献容还板起了小脸,教训起自己的二哥。自己也伸手向翠喜要了一块湿软布。翠喜先把这块湿软布递给了羊献容,又准备了一块递给羊献康。 “恭喜大将军擢升。”亲兵合上了圣旨,交给了张方。 “还好还好,等大哥二哥说完。”羊献容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兄长,“所以呢?龟壳上的人脸是什么样子?”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四八 “这个就复杂了些,皇后娘娘要听这个么?”张方的声音很是柔和。 “听不太懂。”羊献容垮了小脸,“但既然是皇上下的圣旨,似乎本宫也应该明白一些才好。” 这是司马衷发出来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洛阳。当然,传旨的人是司马颙的亲兵,趾高气昂,梗着脖子,圣旨已经高举过头。 “哦哦哦,好的。”羊献康对这个妹妹是绝对的宠爱,有求必应。他赶紧站起身,去寻笔墨。 羊献容也站起了身,用衣袖用力擦了擦手,才说道:“大哥二哥,出去看看。” 张方将圣旨转手交给了自己的随扈,说道:“辛苦了,去喝杯酒吧。” “恭喜大将军。”羊献永还挺真诚的。 “哦哦哦,好的。”羊献康笑了一下,接过了翠喜的湿软布擦了擦手,还悄悄对翠喜说道:“还是热的呀,真好。” “职责大,权力大,也意味着事情更多了,真是辛苦大将军了。”羊献永和羊献康也跟着回了寝殿,路上又随口说了几句。 “要不去北军府看看呗,我把那个老龟搬到了北军府。手上全是黑泥,都洗不干净了。”羊献康又伸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翠喜准备了一块湿软布递给了他。“哎,刚才不是洗干净了么?怎么又要擦手?” “也就是说,王爷坐镇关中,司马越和他的兄弟们控制河北河南,大家互相对峙呗。”张方很是不以为然,甚至还自顾自地饮茶一杯才又说道:“其实,现在更应该集合人马,先把进入中原地区的鲜卑匈奴那一方军队先赶出去。呵呵,不过看起来,谁都不想动手。” “我这不是去不了北军府么?你就画出来看看呗。”羊献容撒娇道,“二哥,你画画好看,画吧。” “多谢。但卑职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在此叨扰了。”这亲兵也挺有个性的,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竟然就这么走了。 他极为不耐烦的样子,令传旨的亲兵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说道:“那请张将军跪下来接旨吧。” “有伤在身,跪不下来。”张方一句话,将此人噎得又皱了眉。 贺久年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对,只好又让两名禁军跟着他们。至少作为引领路的人,护送他们出宫才好。 “嗯,我知道。”张方总算是拱了拱手,表示了一下敬意。 不过这天元宫里的大部分物品都被羊献容收起来准备打包带去长安了,笔墨也都没有摆在明面上。绿竹赶紧去找人去取,这个空档,羊献容才问起了刚刚圣旨说了什么?张方也就大致说了几句。 张方笑了起来,“那我就简单说一下,就是目前司马越想当皇帝了,怕是又要闹了。” 没想到张方竟然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羊献容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一些,捂住了心口说道:“到底有完没完啊?能不能出一个人结束这场乱局啊!” “天下的事情,自然是天下人来管。”张方这话意味深长,眼中有了些模糊不定的光。 第338章 宫闱之中一团乱 第338章宫闱之中一团乱 绿竹等人已经取来了笔墨,将宣纸摊开在桌子上。 羊献康想了想,就在纸上勾画了龟背上的图案。 寥寥几笔,却也能够看出大致模样。 果然,那轮廓和鼻子的特点很是相似。 “张大将军可以去北军府看看的,我和大哥来之前,毛大人说要亲自刷一刷这龟背,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图案。” 洛阳城里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就连那些世族大夫之家也都跑得连守门的仆人都不剩了。白日里,张方骑着高头大马在洛阳城里巡视了一圈,发现羊家两兄弟竟然也在羊府里收拾物品。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洗过手之后,她绕到后面去打开了自己的大衣柜,仰头看了看上面被包裹好的那身血衣,看了许久。 “快去看看吧。”羊献容满眼的担心,“莫要触犯了神灵才好。这日子本就过得艰难极了。” 等到这三个人都出了天元宫的大门,羊献容让宫人们把所有窗户全都打开,并且把地面全都清扫干净,那些吃食也全都扔掉。特别是张方用过的餐具以及坐过的椅子,全都扔掉。 等到第三夜后,众人又都知道张方从皇后羊献容手中夺走了司马颖给她的血玉,而这血玉之上有河图图案,这个图案正是天帝卦象……难道张方会执掌这天下? 张方坐在正阳宫中,听着属下的汇报,心里也在想着这个事情。不过,他对此只是将信将疑,毕竟神迹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天天在刀尖上嗜血的人来说,根本就不会相信。 他现在倒是相信皇宫的宝物实在是太多了,恐怕是要多找一些牛车过来拉走才好。但是,拉到哪里去,也是个问题。 女人们的八卦更是有趣且荒谬,但张方全都听在了心里。 他策马过去问道:“你们两人不又编入了北军府,为何不去守城门?” 天元宫里其实早已经收拾妥当,羊献容可没有要去长安,而是金镛城。但司马衷后宫嫔妃却跪在院子里,哭哭啼啼,说什么也不肯去长安,也不想去金镛城。 嫔妃们要求羊献容给个说法。 “自是会的。”张方的声音又柔和一些,那眼神之中又多了些深邃之意。 “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或许是天意昭然,千古仅一帝,已经出现了。”羊献永看了张方一眼,就又抓住羊献容的手,“三妹妹莫怕,我和二弟现在就去。” 更何况还有后宫那么多娇弱的女子,看着就令人心动。他一个傻子皇帝都能够坐拥如此多的女人,张方不可以么?那些神迹难道不是在说自己也可以做皇帝么? 张方就坐在司马衷的龙椅之上,手指敲打着赤足金做的扶手上,一下二下三下……昨晚竟然有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向他投怀送抱,说是自己本就不是宠妃,现在只想找个强大的男人平安过下半辈子。 “嗯,让皇后娘娘莫要费神读书,还是赶紧收拾好东西,启程去长安才好。”张方瞥了一眼箱子,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看到竹简和书册都会绕着走的。 她又让翠喜端了一大盆清水进来,她一直在洗张方拉过的手。 这些女子的年纪的确都不小了,跪在这个小皇后面前,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前一晚已经有人试图逃跑,但被禁军抓了回来。有人去求张方都求到了他的床上的事情在后宫之中传播得也相当快,这美人也被捆了过来。 “都这么久了,八成都刷干净了吧。”羊献康放下了笔墨,“我看洛阳的店铺都没开门,也没什么吃食售卖,八成毛大人会把这只老龟熬汤的……” 又过了一夜,众人又都知道在曲阜的白龙寺里也出现了这个画像。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四八 羊献容又补充道:“这可是神灵之物,切不可如此。兰香,去把我衣柜最下方的供香找出来,让二哥他们赶紧带走,去将这只神龟供养起来。” “皇后娘娘让我们为她两册竹简,是当年许真人送给她的。”羊献永指了指羊献康搬到大门口的箱子,“无非是些周易八卦,闲着看看。” 司马颙临走之前,已经拿了一部分。剩下的,说是让他收拾一下送到长安去。但是,面对这么多的宝物,任谁不心动呢。 “大将军。”这两兄弟很有礼数,规规矩矩行礼,给足了张方脸面。这让张方心里感觉很是舒服,表情也不自觉的放松了很多。 床笫之间,他倒是听这个美人说起了羊献容“凤命难违”的命格,甚至说司马衷之所以能够拥有皇位就是因为娶了羊献容。那司马颖也是看上了羊献容的凤命,所以才死活总是跟她在一起的。 又过了三日,有亲兵来报,说是司马越纠结了数十万大军朝着洛阳滚滚而来。 几乎是一夜之间,洛阳城的人全都知道在攒香阁下的洛水之中出现了神迹。那只老龟身上出现了帝王像,而这个人正是目前驻守洛阳的张方大将军。 “别啊!”羊献容和张方异口同声。 面对女人的仰慕之情,张方也断然不会拒绝的。 羊献容也点了点头,“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一声的。” 兰香正抱着热婆婆暖手炉,听到这个,又转身去翻衣柜。 “好的,这就去说。”羊献永点了点头,让二弟将箱子搬上了马车,躬身请张方离开后,才进宫去了。 “也好。”张方看了羊献容一眼,拿起了桌子上的宣纸,“还是先看看才好。这洛阳可不兴闹出事情的。” “哎,莫要动吧,这可是神龟现世,莫要触碰神灵才好。”羊献容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你们快去和毛大人说一声。” 羊献容黑着脸站在那里看着她们。 羊献永拉着二弟的衣袖,朝着张方拱了拱手,“大将军可一起去么?” 羊献容看着这些人,心里极为烦躁,直接把凤印丢在了地上,转身去抱司马静,让贺久年去准备马车,她前日已经自请去金镛城居住,把洛阳皇宫让给这些女人,也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张方出处理。 “我何德何能敢管理你们这些人?要哭就上长安皇上哭去,别在我这里闹腾。”羊献容推开了天元宫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翠喜和兰香立刻就跟了上来,几个人刚好遇到了进宫的羊家两兄弟。 第339章 自行前往金镛城 第339章自行前往金镛城 羊家兄弟自然是听三妹妹的指令,他们二话不说,就先让羊献容上了马车,又与贺久年商议了一下,分了五百禁军跟上他们,径直去了金镛城。 这一次倒是羊献容这个大晋的皇后自己主动去了金镛城。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太在意自己皇后的身份,只是想远离这些纷争才好。 这是羊家的马车,有些窄小,只容得下她一个人坐。 翠喜只是将一个包袱放了上来,她跟在了马车后面走路。 兰香抱着司马静走了几步之后,有禁军也赶了辆牛车过来,让这几个人都坐了上去。 绿竹和张良锄以及芫嬷嬷和连翘他们还在后面收拾东西装车,贺久年也不管那些跪了一地的嫔妃美人,他只需要跟住了皇后羊献容即可。 这些嫔妃没由又嚎啕痛哭起来,皇上司马衷离开皇宫的时候,都没见她们这样哭过。 羊献容抱着这个包袱,忍不住冷笑起来,心里想着:这群女人现在倒是怕了,当初和司马衷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多欢实。都害怕去了长安没了荣华富贵,毕竟司马衷的皇帝位已经名存实亡了。 现在,她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她们若还是不聪明,不知道趁现在逃走,要不是真的蠢,就是真的死忠,反正她一个都管不了的。 天气的确变得更冷了,寒风肆虐。 因为想着只是装箱子临时用,羊献康只随便套了个车。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就坐着这个要去金镛城。马车四面漏风,还挺冷的。 他坐在前面赶车,看到翠喜帮着兰香上了牛车后,依然是跟在了马车后面,就对她伸出了一只手,大力将她拽了上来。“你赶一下车,我进去看看三妹妹。” “好的。”翠喜和羊献康换了个位置。马车很小,羊献康的盔甲刮到了翠喜的头发,令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羊献容问道。 “没事没事。”羊献康立刻回答道,“翠喜的头发被我刮到了,没事的……哎,你别动,我来弄……莫用力,这么好看的头发莫要剪的。” 既然羊献康都这样说了,翠喜也不好用小刀将头发割断,只好等着羊献康慢慢拆解头发。幸而也只是一缕,很快就解决了问题。不过,翠喜的脸暗暗红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寒风吹的。 羊献康钻进车厢里的时候,看到羊献容抱着一个包袱,神情有些落寞。他问道:“三妹妹,冷不冷?这还要两三个时辰才到呢,你这包袱里可有棉衣,先披上吧。” 说着话,他就动手去解开了包袱。只是打开了一个结,衣裙一角滑落下来,那上面全是暗褐色的污渍。 羊献康愣住了,伸手想去摸,但被羊献容喝住:“莫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大声音吼过自家的哥哥,所以羊献康的手抖了一下,看着羊献容,声音里竟然有了些颤抖地问道:“三妹妹,这可是血?” 羊献容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包袱胡乱地又包裹好,抱在了怀里,不肯再让羊献康碰一下。 羊献康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她憔悴苍白的样子,眼圈有些红,低声说道:“三妹妹,二哥在的,不怕了。” “嗯,不怕。一直,不怕。”羊献容没有哭,一直努力睁大了眼睛。 “天气冷,我让她们给你再拿件衣服可好?”羊献康问道。 “嗯。”羊献容看着他,忽然说道:“二哥,我现在不能走的,我要去长安。你和大哥要陪着我。” “一直,陪着。”羊献康又伸出了手,这一次是将羊献容连带那个包袱全都揽在了怀里。 羊献容默默地流了眼泪,但没有再出声。 没等羊献康下车去找兰香她们,兰香就已经抱了棉袄大衣以及一大床被子上了马车。这些东西将小小的车厢塞得满满的,也将羊献容裹在其中,暖和了许多。 羊献康退了出来,看到大哥还在前面带着队前行,只好擦了擦眼角,让翠喜守在车厢的门口,自己则驾了马车继续前行。 那是司马颖的血,是三妹妹的疼。 之前带着羊家的族人们回了泰安郡之后,羊家二兄弟极为不放心三妹妹,就着急往回赶。但烽烟起,战火燃,整个局面朝着不可控的情况发展。 母亲孙英和他们兄弟两个商议一番之后,让他们两个先回洛阳看看情况,她要安排好其他人之后就会赶过去。路上听到洛阳生变,她改变了主意,和妙应师姑先去了长安,让这兄弟两去洛阳跟着羊献容,也能够贴身保护。 也就在进入洛阳之前,他们用暗哨的方式联络了秦朝歌,让他想办法进宫先去见见羊献容,看看她的情况。毕竟张方把守着洛阳城门,他们是皇后的至亲,又是大晋的武将,张方必然还是有所顾忌的。 秦朝歌替他们做了内应,里里外外夹带了字条出来,与羊献容套好了说辞,羊家兄弟才这样进了洛阳。 兄妹三人关系极好,简单几句话就能够明白彼此心意。因此,他们就连毛鸿宾都没有通知,就开始了行动。 也是因毛鸿茂掌控着绣衣使者的执行权,羊献容说破他的身份后,反而让很多事情得以顺利进行。但是,羊家兄弟不知道这位三妹妹为何要这样做,但又没有机会问。不过,秉承着老祖母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帮她,不关什么事情。” 本想着刚刚在马车中问几句,但看到她那幅模样,羊献康硬生生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翠喜,发现翠喜竟然也在无声地哭,眼泪根本都止不住。他有些慌,因双手都在拉扯着缰绳,又不敢大声说话,就只好时不时地看一眼翠喜,心里也疼得不行。 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渐渐越发大了。 走路有些艰难,禁军们也没有抱怨,只是速度变慢。 依然没有人说话,默默前行,看起来也十分怪异。 也就在这个时候,整支队伍的后方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奔马之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夹杂着风雪而来,令人有些惶恐。 第340章 洛阳城外风雪迷 第340章洛阳城外风雪迷 来者是张方。 他的脸色很差,甚至还有些焦虑。策马想拦住了羊献容的马车,但禁军们早已经提前围住了马车,令他无法靠近。 “卑职只想和皇后娘娘说几句,没有别的意思。”张方还算客气,扯着脖子朝向马车喊了起来。 出洛阳的官道虽然宽阔,但也容不下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特别是很多禁军并没有骑马,就是徒步前行。现在又是用自己的身体挤在一起,不肯让张方的人靠近,甚至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羊献永调转马头拦在了张方面前,高声问道:“大将军,皇后娘娘自行去了金镛城,将皇宫留给你,不是很好么?”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张方下了马,还让自己的人往后退,然后朝着羊献永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这出门也着实太着急了,卑职应该来护送的。” “这倒也是不劳大将军的,我们兄弟就可以。”羊献永的确是继承了羊家男子的斯文美貌,即便在这样大雪飘落的狼狈时刻,依然保持了优雅姿态,令张方都忍住不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我是来将凤印送过来的。”张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方印,金灿灿。 “这个……”羊献永含糊了一下,因为他之前不知道羊献容将凤印丢在地上出的门。 羊献容这边早就知道张方来了,她稳了稳心神,才对翠喜说:“让张方过来说话。” “是。”翠喜揉了揉自己因寒冷冻红的脸颊,眼睛也有些红肿,但在风雪之中也看不出来她是哭过的样子。 羊献康还是忍不住托了她一把,让她跳下了马车,高声喊道:“请张大将军近前说话。” 听到这句话,禁军才慢慢闪出了一条路,但也只能容张方一人通过,他身后的那一队人马被隔绝在了外面。 张方整了整铠甲才大步走了过来,朝着马车朗声说道:“皇后娘娘,臣是来送凤印的。” “你留着吧。”羊献容没有让翠喜掀开车帘,只是在帘子后面说道,“之前将军不是要用凤印么?你直接拿着就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用的。” 声音里充满少许的幽怨,还有了那么一点点任性。 张方不禁笑了一下,才又说道:“皇后娘娘可莫要这样说,现在洛阳城中属您的地位最为尊贵,一切号令都要听您的。” “那可不用了,还是张大将军做主好了。我这就去金镛城待几天,那些女人实在是吵得头疼。”羊献容还轻声“哼”了一下,“我可是管不了的。” “嘿嘿,臣帮您。”张方又笑了起来,那模样说不出的猥琐和恶心。翠喜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不看他。但张方又上前了两步,凑近了马车。 羊献康立刻站到了他的身前,稍微拦了一下。 张方可没管这是羊献容的二哥,用自己的臂膀扛了他一下。羊献康岂能吃亏,也伸出了手,打算和他过两招。 听到了异动,羊献容忽的掀开了车帘,说道:“这大冷天的,还不走,是要冻死我么?” 张方忽然看到了羊献容的脸,眼神之中都闪过了一丝光亮。他立刻收了手,退后了半步,说道:“皇后娘娘,臣送您去金镛城吧。” “不用了。”羊献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还略带了娇柔之意,“大将军先把洛阳的事情处理好,晚一点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听得张方心里又是痒痒的,若不是羊献康和翠喜拦在身前,他甚至想着立时就拉住羊献容的小手,摸摸她那张略显苍白但却透着异常之美的小脸,甚至想好好地疼惜她一番才好。 “那臣这就先回去,稍后让人送些炭火过去。这大雪天,金镛城也毕竟是冷的。”张方还是克制了自己,毕竟禁军还都围在身旁,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要再想想才好。 就在翠喜想放下帘子的时候,羊献容忽然又阻止了她,说道:“大将军,你可是看到了那只老龟?” “哦?哦哦哦,看到了。”张方挑了挑眉。 “然后呢?”羊献容很是好奇地问道。 “吃了。”张方笑了起来,“我让毛大人帮忙给剁了,然后熬了一大锅汤,大家给喝了。” “什么?”羊献容极为吃惊,忍不住探出了半个身子问道:“这样不好吧?这可能是个神龟呀。” “哎,哪里管那么多,能吃就成呗。味道还不错,就是略略有点臊气,后来倒了些黄酒多煮了一会儿,肉有点老了。” “……大将军还真是非同常人,胆识超群,很是厉害啊。”羊献容憋了半出了这几句,惹得张方又笑了起来。 “我就是这么个粗人,也没那么多的顾忌。想当年,小时候还在山林之中打过野味,在溪水里也捞过这些东西的。” “大将军……辛苦了。”羊献容流露出了怜惜的神情,竟然让张方忽然觉得心里柔软得不成了,立刻上前了两步拉住了羊献容的手,说道:“不苦不苦。” “大将军。”翠喜的手也很快,搭在了张方的臂膀上。但若是此时张方用力,势必也会令翠喜受伤的。羊献康也上前来,将手搭了过来。 羊献容则是笑了起来,反而是拉住了张方的手,顺势借着他的力量跳下了马车,并且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倾倒在他的身侧。 翠喜又赶紧将手换了个方向,去拉扯羊献容,防止她摔倒。 不过,羊献容倒的方向是张方的怀里,倒是搞得张方猝不及防,赶紧牢牢抱住了她。旋即,就看到羊献容苍白的小脸略红了一些,不禁心头又是一颤。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羊献容又借着翠喜的力气站稳,并且悄悄靠近翠喜两步,才低垂眼眸说道:“多谢大将军。” “哦,无事无事,举手之劳,没有唐突就好。”张方忽然紧张起来,还有点出汗。他不太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词,只好想起什么说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莫要显得太过粗鲁,惊吓到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 第341章 女郎绸缪大事情 第341章女郎绸缪大事情 等到羊献容他们达到金镛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这里只有一小部分守军,因为提前通知了他们,所以一切还不至于太过仓促。 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众人进了广莫宫,让羊献容和司马静下了车后,才急匆匆地开始整理起来。 很多禁军也都是在这里待过的,他们更是熟悉这里的布防情况,商讨了一番之后就按照时辰站岗去了。 金镛城里的灯火重新点燃后,又是一片明亮之色。广莫宫里也是烛火连连,但所有宫人都在低头忙碌做事,只有司马静“咯咯”笑着跑来跑去。她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典章书籍,不需要读书。 大家又是好一顿忙碌,才把这些东西收拾妥当。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翠喜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跟着跪了下来,但她却是在说:“女郎,不可委屈自己。” “见过皇后娘娘。”赵然一进门就跪了下来,低着头给羊献容见礼。 但羊献容依然睁着大眼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兰香和翠喜又去拿了全新的被褥进来,还熏了一点茉莉花香,让清冷的寝殿之中有了些愉悦的味道。 翠喜瞥了兰香一眼之后才说道:“大约猜到了。” 两名婢女和羊献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但此时此刻,却也猜不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只好伏地不说话了。 “哦?”羊献容的眼睛转了转。 “是赵卓赵将军的弟弟,赵然,现在是禁军的武卫。”绿竹简单介绍着,“他说有要紧的事情和您说。” “张方。”羊献容又笑了出来,“他不配脏了我的手。” “行了,莫要多礼。”羊献容看着他,“起来说话。你兄长也是这样同我说话的。” 兰香正在为她梳整乌黑的长发,一点点很是仔细。 绿竹走进来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皇后娘娘,有人想见您。” 这两名婢女只能点头,不断地点头而已。但是,她们已经听不懂羊献容说的那些话中的含义,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女郎要做大事情。 “女郎。”翠喜和兰香心中大骇,立刻伏地磕头,翠喜急急地说道:“女郎三思啊!万事还可以商量的,要不然就找大郎二郎商量一下……不然,我们跑吧。” 赵然和他的兄长赵卓长得很像,兄弟两个相差五岁,赵然显得略稚嫩一些。 “我们跟着张方就好。”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睛晶亮,“我猜他明日就会过来的。” 因为外面风大,翠喜已经将所有的门窗全都紧紧关好,还又检查了一遍之后才回到羊献容的身边。按常理来说,车马劳顿一整天,又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所有人都已经困倦了。 最后这句话一出,这两名婢女全都愣住了,眼中有些了惊惧之意。 一一四.四一.八二.五零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心中一惊,立刻站起身去拉赵然。 “这个奴婢不知道,但是女郎做什么都是对的。”兰香回答道。 “是。”绿竹应了一声又赶紧出门去。很快,她就带进来一个年轻武卫,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身形倒是极为壮硕。 “还没。进来吧。”羊献容示意这两名婢女站起身,去开门了。而她自己又披了一件外衣,端坐在那里喝起了热茶。 兰香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大约是知道的。” “跑哪里去?”羊献容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羊献容又问了翠喜。 “皇后娘娘……”赵然哭得更厉害了,满脸都是泪水,“我的兄长可能不在了。” 羊献容回转过头看着她,接过了热茶又放到了梳妆台上,才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见到翠喜进来,兰香才停了手中的动作,去接翠喜手中的热茶。随后,她跪在了羊献容的眼前,将热茶送到她的眼前,低声说道:“女郎,莫要这样了,之后的事情奴婢可以做的。” 羊献容忽然变得极为任性,还要宫人们立刻烧了热水,让兰香伺候她洗了一个时辰的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后,才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擦头发。 “女郎,那个……他……”翠喜急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你们两个也莫要着急,现在的局面的确很是混乱,但我毕竟还是大晋的皇后,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两位兄长也过来了,的确是非常好的事情。关起门来说,我们羊家的人,必定不能让旁人欺负了,懂不懂?”羊献容看着她们两个,“最坏的打算,也是先保命要紧。老祖母不是说过么,活着才有趣,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女郎!奴婢去……”兰香有点急了,拉住了羊献容的裙角,“女婢的身形已经恢复了,可以的。” “兰香,我再说一遍,他是张方,不是司马衷。我们可以糊弄那个傻子,但是这个根本不成的。”羊献容正色道,“再说了,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呢?没必要。司马颖也不会同意的。” “嗯,进来吧。”羊献容很快说道,“仔细些。” 门口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绿竹低声问道:“皇后娘娘睡了么?” “哼。那你们想多了,我还不至于要这样做。”羊献容表情还算平静,只是语气之中有了许多的不屑,“再说了,就算是兰香代替了我,你们觉得张方看不出来么?他可不是皇上,精明得很。” 话音未落,赵然却哭出了声,“呜呜呜……”完全没控制住。 “泰安郡……”翠喜犹豫了一下,“您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什么?他不是去送司马颖了么?不是说去去就回么?”羊献容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可是答应过我的,为了送他最后一程,要尽主仆之谊……” “大哥说,若是走了二十日没有回传消息,就必然是他出事了。今日是第二十日。”赵然站起身的确是太高了,羊献容都要仰着头看他。 “他要你找我说什么?”羊献容忽然问道,“司马颖还有什么秘密?” 第342章 知道太多的秘密 第342章知道太多的秘密 赵然又重新跪了下来,郑重地向羊献容行礼磕头,才低声说道:“大哥说,若是他出事了,就还要告诉您一件事情。” “好。”羊献容正色坐了下来,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赵然转头看了看屋里的三名婢女,略微犹豫了一下。 “无妨事,她们都是我贴心之人,你兄长也都是知道的。”羊献容倒是看了一眼大门口,绿竹早已经将门关好。她点头示意一切安好,没有偷听者。 “他可是……看到了?”羊献容问道。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羊献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但脑子里嗡嗡的响个不停。仿佛司马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在他身旁一般。 “是,亲眼所见。”赵然回答。 “女郎!”翠喜喊了一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皇后娘娘,是哪里不舒服么?” 赵然又哭了起来。 “为何?”羊献容声音有些嘶哑。 兰香和绿竹也很是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是也不是。”赵然想了想才说道,“事情有一点复杂,王斌的兄弟是司马越手下大将王俊,司马越不想王爷做皇帝,应该是暗中策反了王斌,所以王爷才会一败再败,最后来了洛阳。” 但是,她也只能看着他的侧脸,看到他眼中的一点点光。 羊献容的眼前又模糊起来,整个人都十分恍惚。但是,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一下一下,十分有力。 翠喜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这句话,只是紧张得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额头上竟然还有冷汗冒了出来。 让赵然出去之后,羊献容也将翠喜她们赶了出去赶紧休息,这真是漫长的一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很多信息汇聚在一起,她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羊献容捂住了心口,有些不能呼吸。 “皇后娘娘。”赵然也看出了羊献容的不妥,也紧张起来。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交给了兰香,“这是我大哥留给我的,说是王爷当时给他的药丸子,王爷只有两颗,一个给我大哥吃了,还有一颗说是留给他保命的……但大哥给了我。” “知道。”赵然又回答。 是当年她让秦太医做的苏合香丸,最大的那一颗她给了刘曜,两小颗给了司马颖。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救了赵卓的命。 “大哥只是让我告诉您,乐妃与王斌有苟且之事。”赵然直接说了出来,羊献容呼吸都顿了一下,迅速消化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莫哭,你可比我还大上一岁呢。”羊献容勉强笑了一下,“日后就跟住了我,就像是翠喜她们一样。若是你同意,也可以做我羊家的武将,入我羊家的族谱。当然,我也是可以许诺你的:我羊献容必然也会护你周全,同生共死。” 一一四.四一.八二.五零 “……他怎么不杀了王斌?”羊献容蹙眉。 “你留着吧。”羊献容深呼吸一口气,“回头要和秦太医说一下,就算是混乱,也要多做一些这种丸子出来。” “他需要王斌的军权。” “王斌在沙场上曾经救过王爷的命,这个……羊将军知道的。当时羊将军也在场,遇到了一小股突袭的军队,王爷被射了一箭,是王斌挡住了第二箭。所以,王爷想着这样的人……要如何处理,他要再想想。” 心又开始疼了。 这些年,所有人都活着,但是又都各自有故事。 当年给赵卓母亲治病的钱,还是和司马颖以及刘曜去查案后从那个太监手中敲诈出来的。那时天下还没有乱,他们还能坐在一起吃烤肉,司马颖还偶尔会对她黑脸…… “没事没事。”羊献容已经缓过来许多,对赵然说道,“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你先回去,继续等赵卓的消息。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咱们给他报仇。” “我大哥说……王爷说的……”赵然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特别是看到羊献容发火了,自己竟然有些胆怯,还往后缩了缩身体,和他这魁梧的身形完全不相称。“这种女人不是我的王妃,也不配做我的女人,现在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成之后,我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司马颖知道?”羊献容继续问道。 躺在床榻之上,羊献容依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床幔上的花纹。这里的等次和待遇的确是差了许多。无论她是皇后或是废后,都会在这里停留,也真是令人唏嘘。 “因为您是我们赵家的恩人。”赵然又认真地磕了两个头,“之前母亲重病,是您给了钱财买了最贵重的药材,令她能够看到我的两个姐姐顺顺利利出嫁。之后,又是您的钱财将母亲埋葬。去年,父亲战死沙场后,只有我跟着大哥……后来他又受了重伤也是差一点死掉,但是王爷给了他一颗救命的神药,吃下去竟然就活了过来。王爷说,这药丸子是您给他的……皇后娘娘,不管怎样,我是跟定您了,这辈子就跟着您。” “这不是笑话,王斌是他的武将,是他最重用的人。” “多谢皇后娘娘!”赵然又咣当咣当地磕头,听着都觉得疼,“多谢女郎!” “司马颖这个笨蛋!”羊献容忍无可忍,直接拍了桌子,“他就是这样懦弱又优柔寡断之人,那是他的王妃,一个救命恩人也不能这样做啊!” “好的。”赵然又哭了起来。 羊献容看了一眼展开的布包,看到那里面的黑色药丸。 “皇后娘娘。”赵然又磕了一个头,“大哥说,若是他有了不测,就让我这辈子都跟定了您,护您周全,至死方休。” “……那他还容忍这种事情?”羊献容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能够看到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晃动。而她也转动起了手中的白玉扳指,那晶莹剔透的珍宝像是某人的面庞,温润斯文。但是,却是因为太过优柔寡断,错失了太多的良机。 “他真是个笨蛋。”羊献容都忍不住说出了声,“想那么多有用么?只有行动起来才是对的。” 黑暗之中,她又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又流进了心里。 第343章 瓮城比武惑人心 第343章瓮城比武惑人心 第二日过了晌午,张方果然来了。 不过,他只带了不到五十人的随扈,迎风顶雪,看起来很是辛苦。 贺久年和赵然守在金镛城的门口,并不想让他进来。 “怎么?我可是给皇后娘娘送胭脂水粉的,她一直惦记着想要的。”张方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那上面有好几口大箱子。 “嘿,你们几个可莫要这样说。万一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张方表面上还在客气,但心里已经飘了起来。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哎,这事情说起来也挺复杂的。”贺久年苦笑了一声,“司马颖那边的武卫赵卓和皇后娘娘关系极好,他这不是从司马颖那边出来后,投奔了皇后娘娘。那他带的五百武卫也跟了过来,袁统领就给安排进了禁军之中……说句实话,我们这都不够吃呢,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人吃饭啊……大将军要不给想想办法?” “大将军,大哥,莫要打了!”羊献容已经高声喊了起来,她的声音略有些尖利,充满了关切,又有些抱怨,“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可打斗的?” 尽管开始下了大雪,但瓮城之中还没有积雪,风也小很多。 赵然的手一直紧紧抓住自己的长剑,眼中全都是恨。为了避免被张方发现赵然的身份,贺久年转头吼了赵然一嗓子,“怎么回事?就算是昨天收拾得晚了,今日也不能迟到,你知不知道规矩!去,先去给皇后娘娘报个信,说是大将军来了!然后自己去军务处领十军棍!” “大将军是盖世英雄啊,你何必要他与争斗呢?”羊献容的鼻头和脸颊全都冻得红了起来,也看向了张方,“大将军,去广莫宫吧,那边会暖和一些的。” 张方武功的确很是了得,几下子把羊献康也掀翻在地。羊献永立刻上前,与他缠斗起来。 就在众人围观的时候,羊献容带着翠喜和绿竹已经悄悄来到了瓮城。她看着这两人的一招一式,很是认真。 眼看着张方回转过头,眼中冒出了凶狠之光。 羊献永的武功还不错,算是张方真正的对手。张方看到身手好的人,也有求胜心,因此收敛了玩闹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比拼起来。 羊献永立刻抽身往后退,张方却要乘胜追击,动作极快,眼看着就有可能伤到人的时候,一旁的羊献康持棍上前,一棍子就击打到他的手臂上。这一下子也极为用力。但张方的臂膀竟如铁一般坚硬,羊献康手中的这根长棍裂开了。 就在他一晃神儿的时候,羊献永立刻上前也给了他心口一掌。不过,张方这种自小在街头打架,身经百战者即便是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会先行动作,堪堪躲了过去,让羊献永只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并没有任何伤害性。 “没事,我等。”张方竟然脾气极好。 “别啊,您最厉害了,让他们跟着您也很是威风的。”贺久年流露出崇拜的神情,“现在谁不知道您的英勇战绩,百战百胜大将军,真的太棒了!” 男人们凑在一起,总是热血沸腾的。 羊家二兄弟听闻这热闹,也凑了过来。看到贺久年都已经被张方掀翻在地,也忍不住下了场。 一一四.四一.七八.二二六 这些人在金镛城的门口说了起来,竟然也不觉得天气寒冷,风雪交加。张方心情极为愉快,笑意更甚。当然了,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哎呀,莫要打了。”羊献容又喊了起来,声音中都透露出焦急音色。 看到赵然没动地方,贺久年也没办法,只好踹了他一脚。赵然这才抱拳称是,转头快步跑了。 张方带的随扈看到这样的情形,也都要上去帮忙。眼看着场面就要乱了。 羊献永看到自己的妹妹过来,略略有些分心,被张方一掌打在了肩头,不由得吃痛退后了好几步。羊献容忍不住惊呼出来,张方转头看到了她。今日也是素衣打扮,没有过多的饰品,犹如邻家小妹一般,惹人怜惜。 正因为聊得开心,时间也过得很快。即便是过了半个时辰,赵然也没有出现,张方竟然都没有生气,还兴致勃勃地和贺久年比试起了武功。 贺久年略微有些烦躁,但还是忍住了,客气地说道:“大将军您稍等一下,眼下皇后娘娘刚住进来,很多东西都要收拾……” “没事没事,稍后皇后娘娘不是还要去长安么,您也是要护送的吧……那我们跟着您,心里也都是踏实的。”又有一个武卫凑了过来。 “哎,这事情我可不成,还是问问皇后娘娘吧。”张方立刻摆手摇头,“人太多了,我也养不起。” 羊献永已经伸手去扶住了自己的妹妹,轻声责怪道:“这是怎么了?男人之间的比武向来如此,大将军还手下留情了呢,你们何必这样大惊小怪呢?” 张方看了赵然好几眼,才问道:“这不是你们禁军的人吧?” 这两人也的确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张方转头看向了羊献容,看到她已经朝他这里奔了过来,风雪之中竟然有种摄人心魄之美。他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贺久年身后的几名禁军也跟着一起点头,还有一个嘴快的,甚至强行上前说道:“将军,您收编我们也是可以的。” 围观的武卫禁军等人都闪开了一块地方,但也在她的身边站出了一个防御阵型。羊献容笑了起来,低声对绿竹说了几句后,很快就看到毛鸿茂带着不少宫人拎了热米汤过来,让大家喝一些暖暖身子。 “哦,好好好。”此时的张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有点头回答,别的也都想不起来了。 羊献康和贺久年全都的走了过来,将羊献容围在了中间。张方看不到她的容颜,略略失望了一些,但这时也才转头看向了瓮城内,发现他带来的随扈竟然都被赶到了角落里,此时的此地,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若是有人放冷箭,或者暗中拔刀……他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344章 兄妹齐心能成事 第344章兄妹齐心能成事 张方给羊献容带来的是攒香阁的胭脂水粉,足足有两大箱子。羊献康都忍不住问道:“攒香阁不是都塌了么,到哪里找了这么多的东西?看起来还都是全新的?” “这也没什么的,就是在洛阳城各家各户搜一搜就找出来了。那些用过的我都没要,这全都是新的,没有开封过的。”张方说得轻描淡写,但在羊献容心中早都能够想象得到张方是如何野蛮侵入到各家各户进行了明面上的抢劫。 她之所以离开洛阳皇宫,也是考虑到这人在司马衷未走之前,都说要火烧皇宫,血洗洛阳。后来因为有人劝阻了他不能这样做,否则真的是遗臭万年。但是,这种地痞流氓本性不改,必然是要动手的。 搜刮攒香阁的胭脂水粉献给皇后不过是一个最佳的借口而已,也是羊献容算计中的一部分。 “二哥。”羊献容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无事的。”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那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不就是想替司马颖报仇,杀了张方么?”羊献永伸展了双臂,一把抱住了弟弟妹妹,长叹了一声:“我帮你。” “行了,三妹妹可是刚洗完,你这么臭,快闪开一点,让我抱抱。”一向严肃认真的大哥羊献永出现在他们的身后,竟然也开起了玩笑,想逗羊献容开心。 “嗯。听将军的安排。”羊献容竟然还笑了起来,张方发现自己竟然听不见了,满眼之中全都是这个女人的样子。 羊献容抬头看着他,却流了眼泪,埋怨道:“大哥,今日你也太不小心了,若刚刚比武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我怎么办?” 张方走了之后,羊献永和羊献康以及贺久年和赵然全都来到了广莫宫,他们就站在风雪之中,要见羊献容一面。 “你以为我们不想啊?我都在想要不抓两只耗子烤来吃了!”羊献康咽了咽口水,“这鬼天气,大家都没得吃,不知道洛阳会饿死多少人呢。” “还有其他的事情么?”羊献容摆弄着红色唇印纸,还轻轻抿了抿,红唇立现,看得张方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大将军?”羊献容终于转头看向了他,“可还有别的事情?若是没有,我要回去试试其他的水粉了。” 羊献康快步去了寝殿,看到兰香和绿竹端着热水出门,猛的看到男子进来也是吓了一大跳。“我我我,没事没事。” “你嫌弃我?”羊献永呲牙,吓得羊献康缩了缩头,“不敢不敢,我还是抱着三妹妹吧。” 绿竹这边又拿了干净的软布正要进到后面去,躬身对羊献康说道:“您略等等,皇后娘娘可不能着凉的。她这几日都未曾吃什么东西,眼看着又瘦了一大圈。” “三妹妹,我们在的。”羊献永低声说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们一起。” “三妹妹!”羊献康愣了一下,快步上前去想拉羊献容的手,但又想到自己还没有洗手,只好往后缩了缩手。 羊家两兄弟同时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 “嗯,就这样吧。”羊献容没有看他,而是挑出了几样之后就对翠喜说道:“其他的收起来吧,这几样我去试试。” 又过了好一会儿,羊献容才缓步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但唇却是有些红肿,似乎是用大力擦过的。 一一四.四一.七八.二二六 “哎,毛鸿茂呢?快熬粥。我前几日看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呀?”羊献康搓着手,表情也差了许多。 “每日都有熬些红枣粥的,但是皇后娘娘吃得很少。”绿竹叹息了一声,先把软布送了进去。 “三妹妹,这事情你到底要怎么做?我怎么看不懂呢?”羊献康被大哥抱住,还有点喘不过气来,“哥啊,你咋这么臭了,难道这几天都没洗么?” “行,我们吃东西,多吃一些。”羊献容回抱住了两位兄长,闷声闷气地说道:“天天喝粥真的不好吃,我可想吃烤羊肉了,滋滋冒油的那种。” 可翠喜说她正在洗漱,让他们等一等。 “二郎君,这是洗过头发的,里面有皂角的。我给您换一盆干净的水就好。”兰香赶紧将这盆水端了出去。 羊献容终于笑了起来,但脸上还有泪。 羊献康可没管那么多,愣是从翠喜的身边挤了进去,还回头冲大哥他们说道说道:“我先去看看。” “宫中的那些女人,臣已经跟她们说了,要是想走就赶紧走,不想走的就来金镛城,等着一起去长安。”张方也喝了一大碗热米汤,看着羊献容正挑拣那些胭脂水粉,心里和身上全都热了起来。 “好。”羊献容终于不再流泪,笑着说道:“大哥二哥,杀一个张方而已,不需要你们亲自动手的。我想啊,很快就会有人动手了。自作自受,狂妄自大,就算是乱世,也不会有人忍得了。” 翠喜说什么也不肯了,说是可以在前厅坐下来,但不可以到寝殿中去。 “哦哦哦,没有了。”张方这才收回了痴迷的眼神,笑着说道:“那臣就先回去了,三日后我们去长安吧。” “行,咱们仔细说说,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羊献康捏了捏她的肩头很是不满意,“你说说,你瘦成这个样子,比五妹妹都要瘦了。回头等看到娘亲的时候,她肯定会骂我们两个没有把你照顾好的。”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爱干净?从前都有七八天不洗头发的,现在这才半天不到,就要洗漱,这是怎么了?”羊献康扁了扁嘴,“等下,这水还热乎的吧?我洗个手。” “略等一下,女郎正在换衣服。”兰香悄声道。 羊献永也没拦着他,还要跟在后面一起进去。 “是。”翠喜一直跟在羊献容的身后,听到这话,赶紧把箱子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就让张良锄带着人搬走了。 “这是大晋的劫数,是百姓的命,没办法了。”羊献容的脸上呈现出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沉重,“或许啊,还有更大的一场浩劫呢。” “为什么?”羊献康问道。 “因为皇上离开了洛阳……张方那种人看到这么多奇珍异宝能不起贪念么?”羊献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第345章 流言四起心不同 第345章流言四起心不同 张方有多狠? 他抢了洛阳所有的大户人家,还将皇宫之中的奇珍异宝全都打包装车,魏晋以来所累积的财宝几乎都被一扫而空。名义上是说西迁长安,要帮皇上司马衷带到新的皇宫中,但实际上他就是打算全部归己所有。 他还干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先是趁机抢掠了很多宫女做军妓。后因粮食匮乏,就把抢来的宫女逐批杀死充作军粮。 这些事情,羊献容管不了。 先皇司马炎遗留下来的嫔妃以及皇上司马衷的那些嫔妃美人,没有走的,就都来了金镛城,恳求羊献容带着她们一同去长安和司马衷汇合。 羊献容没有出面,只是让张良锄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一记录在册之后,才安排了牛车让她们在自己行进的队伍中。 因羊献容手中有一千禁军,相对来说也是独立的,张方也没有凑过来,但要求他们必须在自己的身后跟住,寸步不离。 羊献容依然没有说话,让凤辇缓慢前行。 但实际上,她并未在凤辇之中,而是坐在羊家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中,隐藏在了禁军之中。 毛鸿茂和绿竹都没有跟在左右,渐渐的,连羊献康也不见了踪影。这么多人行进在路上,少几个人也看不出来。张方一开始还过来和羊献容问安,说几句话。但后来也不过来了,因为东海王司马越打了过来。 司马越打的旗号是让皇上司马衷还都洛阳。 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一路披荆斩棘,气势如虹。大晋的百姓虽然也很讨厌他,但比起张方来说,大家更愿意为司马越让路。 司马颙见此情形,任命张方为大都督,领兵十万迎敌。此时的张方带着羊献容等人刚好行进到霸上,便停驻在这里,按兵不动。 此时,天下都在流传着“张方即将结束乱世之局,成为天下霸主。”更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了洛水中的老龟背壳图案,白龙寺的方形石碑,甚至还有人在说,张方之所以将大晋的皇后羊献容留在自己的军队中,就是因为知道她是“凤命”,谁和她在一起都能够做皇帝。 流言四起,传播得相当快。 就连那老龟都被描述成为了金龟金甲,散发着无尽的光环。甚至还有人说这老龟能够说人言,将那首歌谣唱了一遍。 “河图四四方,内中有阴阳,将军满天飞,千古仅一帝。”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张方抢了司马颖找到的血玉,而这血玉甚至要比传国玉玺还要珍贵,具有通灵通天的神奇。血玉呈现的图案,就是暗指张方即将做皇帝。 流言传到张方耳朵里的时候,他挺高兴的,又说起了老龟肉加黄酒的滋味,馋得不行了。他还让手下清点了自己的十万大军,在霸上安营扎寨,看那个样子要常驻。 流言传到羊献容的耳中时,她正在盯着司马静给司马衷写书信,写她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但因为没吃饱,心情很差。 羊献容让贺久年以及赵然不与张方混在一起,一定要单独的吃饭行军,并且即便是在他的人马中行进,要不能让旁人冲乱了自己的步伐。 羊献永跟在她的身边,悄悄问道:“要不要给张方再准备一件龙袍,我趁夜色放到他的大帐之中?” “这倒是不必了。”羊献容哭笑不得,“倒是要麻烦大哥现在去一趟长安,最好能够把自己弄得凄惨一些,慌张一些,找司马颙去。” “毛鸿茂不都去了么?”羊献永问道。 “长安城中只有大约十名绣衣使者,他们的传播速度应该不够快,也不够有力,大哥去了之后先去见皇上,让张度带着你去找司马颙,反正就是说张方这一路的行径,莫要说那些神迹。” 羊献永点了点头,“那你要多注意,我去去就回。” “我这边无事,现在有贺久年和赵然在,比你们可安全多了。”羊献容想了想,又将绣衣使者的翡翠扳指递给了他,“还要见一下平阳公主,就说我豁出去要以死搏清白,所以这东西还给她。” “……三妹妹……”羊献永还是很担心,“要不然,让贺久年去?” “那不成,你去最合适。”羊献容立刻摇头,“我还想让翠喜跟着你一起去的,毕竟她到平阳公主面前哭一下,再说说那些嫔妃美人逃跑的事情,应该更好一些。” “奴婢不去。”翠喜立刻摇头,“让芫嬷嬷去。” “也对,她应该更合适一些的。”羊献容看着芫嬷嬷刚端着热水走进来,“她哭起来应该更有感染力和效果。” 这一次是轮到芫嬷嬷惊慌了,一脸惶恐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见平阳公主。”羊献容的大眼睛中全都是血丝,“芫嬷嬷,你就去找平阳公主哭,使劲哭,说我们没吃没喝,想来长安的,但是,张方不同意,你偷偷跑出来送信的。” “行,这个我可以。”芫嬷嬷是江南瘦马出身,这种哭戏很是拿手,“那我也不能和羊将军一起走,分开走,才更有效果。” 自从大家知道羊献容想杀了张方后,都积极参与其中,出谋划策,也做了不少事情。流言能够四起,也全都仗着绣衣使者。 流言传到司马颙的耳朵里时,他一直在冷笑,拍着桌子吼道:“他张方不过是个市井小儿,被本王提拔上来才做了将军,现在竟然还想做皇帝么?真是可笑至极!” 司马衷刚好坐在旁边看长安落雪的景致,急急地说:“你赶紧派人杀了他,我的羊咩咩还在他手里呢。你要是不去,朕去,朕带着大军杀了他。” “皇上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现在的司马颙看这个傀儡皇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尊敬之意,甩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司马衷愣了愣神,才问站在身旁的张度:“朕的羊咩咩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第346章 借刀杀人悄无痕 第346章借刀杀人悄无痕 霸上距离长安还有三天的路程。 但因为下了大雪,所有的道路全都被封住了。 此时的羊献容忽然发了高烧,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昏迷状态。 羊献永跑去找了张方,让他想办法找一找医士。 张方急匆匆跑过来看到羊献容小脸通红意识不清,也有些着急。但是秦太医他们早都跟着司马衷走了,留在军队中的医士也都是半路出身,会做简单的包扎就已经很不错了。 羊献永急了,说什么也要带几个人出去找找大夫。 张方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还认真地劝道:“这天气出门也很是危险的,要不再等等?” “这能等么?”羊献永瞪着眼睛,“大将军,这是大晋的皇后,也是我亲妹子,要是出了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呵呵,那又如何?”张方笑了起来,“也不是我不让你出去,是这天气不成啊。万一你出了事情,皇后好过来了,你觉得她能够饶了我么?” “不成,我要出去找大夫。”羊献永推开了张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哎,你去你去。”张方也没有什么办法,天气的确冷,自己队伍中的不少人也生病了,咳嗽声四起,就算是他现在想做什么也没有能力。所以司马颙一道道指令要求他立刻调转军队去攻打司马越,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司马越也只能守在洛阳等天气好转。更何况,大家也都没有粮草,饿得紧呀。 张方瞥了一眼禁军守护的那些嫔妃女眷,盘算起来。但此时,贺久年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一步不让。 张方只好又看了一眼羊献容,但翠喜已经挡住了她的身形,也没看到。心里很是不爽,他又回了自己的大营。 根据目前的状况,他很有可能要在此停留个把个月,但是粮草跟不上,当地也没有什么存粮,真的全是问题,难不成真的扒树皮和草皮吃么? 就这样过了五日,雪停了,但道路结冰,行进困难。 但大营之中竟然来了一个人,让张方喜出望外。 这人是张方的好友郅辅,也是他向司马颙推荐的张方,才令他一路上位做了大将军大都督。有着推荐和提拔之恩,关系自然是要比旁人亲切很多。更何况郅辅还给他带来了一些酒菜,无疑让也在饥饿之中的张方心情极为愉快。 郅辅与张方同岁,当年若不是看到张方在街头不要命的打斗凶狠,他也不会将他推荐给司马颙。两人也没有太多寒暄就坐了下来,开始吃吃喝喝。张方还让人把营帐里的炭火拨旺了许多,整个人都觉得舒爽了不少。 “兄长怎么孤身来此?不应该在王爷身边么?”张方眯着眼睛问道。 郅辅喝了一口酒才说道:“陪媳妇回娘家小住几天,她家就在这里。你也知道,现在长安倒是一派太平,司马越可不敢打到这里来。” “这倒是,有我在这里镇守着长安的门户,那个司马越也不敢来的。” “倒是有人说起,司马越只想攻打你,而并非王爷。”郅辅又喝了一小杯酒,还给张方倒满了。 “什么?”张方愣了一下,“这不是他们司马家的人相互争夺皇权么?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哪里有这么重要了?” “那怎么全天下都在传你张方要做皇帝,还是千古一帝?这事情你怎么说?”郅辅斜眼看着他,“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传言么?” “哎,知道。但不行啊!我可跟着的是王爷,我可做不了皇帝的。”张方连忙摆手摇头。 “血玉,老龟,石碑,全都是天降神迹,传的很是神奇。”郅辅笑着问道,“我听了之后,都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不不,石碑我没看到,老龟已经被我吃掉了,你要看血玉么?就一块破石头而已,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我留着也没用。”张方笑了起来,但眼神之中忽然有了戒备之色。 “那你留着羊献容做什么?”郅辅忽然问道,“你不知道她是凤命么?” “知道啊,所以才要赶紧送去长安呀。”张方扁了扁嘴,又喝了一口酒,“这种娇滴滴的小女郎,太难伺候了。” “怎么说?” “这不是病了么?要死要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方叹了口气,“女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你可不能让她死了,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郅辅看着张方,忽然问道:“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哎,没有没有,她身边有一千禁军,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瞪着大眼睛,我连靠近一点都不成。”张方笑了起来,“长得是真好看,柔软的性格也好,就是身边的人都太凶了。” “所以,你还是有想法?”郅辅眼中笑意十足,“你和你老哥还不说实话么?” “嘿嘿,是喜欢的,但还没想好怎么弄到手。”张方也笑了起来,“不过,女人嘛,若不是她这病恹恹的,我也就霸王硬上弓了。” 两壶酒都已经喝光了,张方的脸已经红了起来。郅辅带来的全都是烈酒,喝一杯都能醉,更何况张方自己就喝了一壶,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看着郅辅都变成了两个人。 “哥,你知道我的,我可不会强迫女人……”张方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觉得脖颈处疼了一下,而与此同时郅辅却站起了身,冷冷地看着他。 张方还想问他一句“为何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就伸手去摸。 是血,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血流了出来。 他看着郅辅,眼前更加晕眩。 郅辅又退了七八步才站定,一字一顿地说道:“张方意图谋反,奉王爷的指令,杀无赦。” 张方瞪大了眼睛,还是想要说话。但整个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直直地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抽搐起来。 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郅辅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上前一步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第347章 意图谋反杀无赦 第347章意图谋反杀无赦 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 直到郅辅拎着张方的头颅走出了大帐,拿出了圣旨宣读起来:张方意图谋反,杀无赦!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张方的随扈之中竟然有几个人站到了郅辅的身边,护佑他的安全。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张方身边一直有司马颙的人,而这些人监视着张方的一举一动。 大势已去,张方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圣旨中也写到:十万大军是司马颙的人,杀了为首的叛将张方后,其余人等不会追责。 所以,大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似乎又是酝酿了很久一样。 郅辅拿了张方的将军大印以及那枚血玉,说是要回长安复命。司马颙亲授他利用自己与张方的良好关系令他放下戒备之心,进而杀了他。但毕竟是杀了自己的“好友”,他也不适宜在这里久留。 羊献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自从羊献永走了之后,羊献康、毛鸿茂和绿竹都陆续回来了,并且说已经把那些“神迹”传播到各处,不少在长安的绣衣使者还夸大演绎了一番。 因为天气的缘故,他们回来的晚了一些。 但也幸好是因为大雪封路,令人们更喜欢围炉八卦闲聊天下事,让张方企图做千古一帝的事情变成了虚妄和笑话。 等到羊献永过来的时候,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郅辅。 郅辅满脸严肃,身旁还有个木头匣子,里面有血水慢慢渗出。羊献容捂着心口,皱着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莫要担心,臣只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和您说一声:莫要着急行路,他已经派了秦太医在来的路上。” “哦,多谢王爷。”羊献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张方已经死了,头颅在这里……”郅辅低声说着,但眼睛还是在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的脸色大变,紧张地看着那个木匣子,然后就是一阵干呕,昏了过去。 羊家两兄弟以及贺久年赵然直接就把郅辅给架了出来,羊献永吼道:“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吓我妹妹呢?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 “张方手中的血玉可是皇后娘娘给的……”郅辅的眼中有晦暗不明的光。 “是啊,张方那样厉害,都是吃人的主,他听说司马颖给了我妹妹一块血玉,自然是要走了。我妹妹能怎么办?”羊献康也冲了过来,揪住了郅辅的衣襟。他可不管这人是不是刚刚杀了人,或者是司马颙的使者,他眼中只有三妹妹的安危。 “哎,羊家二郎,莫要这样,我也是奉命行事。”郅辅被揪得喘不上气,更何况一同围上来的还有贺久年以及红了眼的赵然。 好汉不吃眼前亏,郅辅也是个聪明人。 “大人,皇后娘娘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尽早赶去长安的,您回去之后和王爷说一下,我们车队里女眷人多,可不能受惊吓了。” “行行行。”郅辅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拎着张方的人头走了。 禁军的防御阵型又变了,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羊献容的营帐旁,即便是风雪之中,这些人没有惧怕寒冷,一直站在她的门外。 此时的羊献容早已经坐直了身子,抱着一件褐色血衣。 翠喜和兰香站在她的身边,红了眼眶。 羊献永快步走了过去,半蹲下身子问道:“三妹妹,哭出来!” “大哥,我已经没有眼泪了,以后也不会为他哭了。”羊献容的声音中透着异常的冷静。 羊献康也半蹲在了她的身前,但是双手也不敢触碰那件血衣。那上面有司马颖的血,曾经是炽热鲜红的。 “我,羊献容,有仇当场就报了。若是当场报不了,也会尽快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就太晚了,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三个月,真是太漫长了。” “三妹妹,你是对的,就是要这样!”羊献永也没有碰那件血衣,“司马颖……也会感念你的。” “嗯哼,也不需要他感念。”羊献容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些血渍,忽然笑了,“不过是我的执念而已,他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个,我们就慢慢来吧。” 就在这一刻,大哥羊献永都觉得从心里打了一个激灵,他悄悄看了羊献容一眼,发现她眼中虽然是赤红一片,但却没有眼泪。她的那些筹谋看起来很怪异,但竟然有了极大的效果。 他快马加鞭跑到长安的时候,司马颙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弄死张方了,甚至他身边还有不少人在说张方的坏话,说他专权,奸淫,妄图杀了司马颙,夺得大晋的天下。 当一个人成为一群人的威胁,他必死无疑。 因此,羊献永根本没有费力气,只是在司马颙眼前跪了跪,满脸沉重地说了说自己妹妹重病的事情,司马颙就决定让郅辅来杀人了。 “哥哥,你知道人心之中全都是贪欲。”羊献容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这天下的争夺,还是司马家的纷争,一旦有外人进入,他们首先就是要解决掉这个外人。看起来,他们很傻,但其实都不傻,一个个精明得很。” “杀了张方,司马颙下一步要做什么?”羊献康问道。 “我猜……他应该会去找司马越和谈。”羊献容看了一眼赵然,“也许还会去找司马颖……他们都想要这个天下,不过,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但肯定不是司马颖。” 赵然攥了拳头,“女郎,要不我去邺城一趟吧。” “还不是时候。”羊献容的眼中有了光芒,“别着急,慢慢来。” 赵然点头,“我哥说过,一切都听您的。” “嗯。”羊献容又笑了一下,极为美艳,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病态。尽管她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令人极为心疼,但现在眼中的光彩又让人挪不开眼眸。“这一次,我们依然还是要借刀杀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入夜时分,羊献容让翠喜在自己的大帐之外生了一堆火,然后将那件血衣烧了。 熊熊火焰,燃烧极旺。 第348章 大帐之内争不休 第348章大帐之内争不休 雪停之后,竟然是司马颙来了。 他看起来竟然苍老了很多,也没有原来的神采飞扬。 按照礼数,他还是先见了羊献容之后,才召集了所有武将来大帐之中。羊献容本意是想避嫌,不听那些调兵谴将的事情。但他说皇上司马衷带着秦太医在后面马上就到。 所以,羊献容只好坐在了大帐之中。 因为没有屏风,她略略侧了身,没有正面见这些武将。 但也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不少武将都在看她。虽然一路过来,但能够见到她真实容颜的,并没有多少。 兰香悄悄去找了羊家二兄弟过来,又喊了不少宫人抬了炉火放在了羊献容的身边,然后张良锄自告奋勇地去生火,一群人将羊献容围在中间,那些武将几乎看不到她了。 羊献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心里却在想司马颙到底为何要这样做?这明显是在折辱自己,也折辱了皇家的尊严。哪里能够让大晋的皇后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司马颙倒是神态自然,依旧吩咐着事情。不过,他明显也没有什么将才,甚至连张方这边的人都认不全,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看来也没什么大本事。 羊献康都忍不住撇了嘴,向羊献容挤眉弄眼。 他絮絮叨叨,总算是把这些人整合明白,也重新分配了人马。但这些人的诉求其实只是吃饱饭而已。毕竟十万大军每天吃饭都是个巨大的问题。但司马颙没有办法,没有方案,更没有预案。他一再强调让大家自己解决问题。 有个将士嗓门极大,忽然喊了起来:“王爷,张方就算再不是东西,他也会给我们一些肉吃啊。您现在这样,会饿死我们的,谁还有力气打仗啊?” “放肆!”司马颙拍了桌案,极为生气。“这等时刻,你竟然还纠结这样的小事情。” “这可不是小事情。”这武将胆子极大,扯着脖子喊了起来,“您看看这冰天雪地的,不止是小皇后生病了,我们的将士也有不少生病的。小皇后还有人搬来炉火取暖,那我们的那些人呢?都是爹妈生养的,怎么就让我们冻死呢?” “本王说过,你们要自己解决问题。”司马颙又强调了一遍,“本王要你们调转马头,去攻打司马越。” “可以,但还是要先吃饭。”又有其他武将也开始声援他,场面略乱。 甚至有人忽然说道:“张方为什么有肉吃?他是杀了那些宫女,每天杀两个,不过似乎也不够吃吧。” “就那些女人骨瘦如柴,能好吃么?”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看那个样子也有些混不吝。 这群武夫可不管什么皇权,只要吃饱饭跟着谁都一样。 司马颙的瞳孔之中有了些震动,看着自己的军师,想问问他们有什么解决办法。但那些人也都在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王爷,长安可也是漫天大雪?”羊献容忽然问道,清脆柔美的声音在一众嗡嗡的男声中异常突出。 司马颙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些武将,听到羊献容出声,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但就这一眼,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这女子果然是柔美娇弱,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由得放低了一些。 “雪很大,本王出来的时候,长安的大雪还没有停。” “哎,那长安岂不是也没有什么粮食了?”羊献容的声音有些哀怨,“辛苦王爷还要让这么多人进城去。” “可不是么,真的不好安排。”司马颙听到这话心情愉悦了不少,“所以啊,尽快攻打司马越,从他手中抢些粮食也是好的。” “这可不容易,司马越的人马足足二十万人,很是强大。” “人家从南边过来,粮草准备的也极为充足。” “我们惦记人家的粮草,匈奴那群人是不是也要抢?万一碰到一起,我们可不占优势。” “怎么?刘渊要做什么?他占了那么多城池,难道是要入主中原?” “他的野心可大着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全然没顾及司马颙的黑脸。 羊献容听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本宫也不懂得那么多事情,只是听说今年秋收,倒是邺城那边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有不少余粮。” “对对对,这倒是真的。” “邺城,司马颖那边吧……王爷,要不要先把司马颖那边拿下?” “司马颖可刚回了邺城,被咱们将军……咳咳,张方刺了一剑,听说也是重伤吧。” “所以,可以先去他那边抢些粮食回来呀!王爷,下令吧!” “王爷,下令吧!” 这群武夫又开始嚷嚷,吵得司马颙都想把耳朵捂上。“这事情,让本王再想想。” “还想什么呀?再想就全都饿死了。” “反正从这里过去也就三天的路程,去长安也是三日,何不先去邺城抢些粮食呢。” “对,我去我去。” 司马颙看着这群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始安排。把刚刚拆分好的人马又重新规划起来。毕竟,还他还是要留一部分人去长安守城,一部分去攻打司马越。但是看他这种排兵布阵的样子,似乎对于和司马越的拼争没有什么信心。 袁蹇硕用眼神和羊献容简单交流起来,那意思就是司马颙也完全是个草包。 羊献容笑了起来,只是继续看着他们各种叫嚷,也很是有趣。 司马颙派人将张方的人头送给了司马越,因为他认为司马越之所以全力进攻他,是因为对张方的不满。张方抢了洛阳无数的金银财宝,一路烧杀劫掠恶行累累。最重要的是,他逼迫司马衷去了长安,做了司马颙的傀儡,让司马颙将大晋的指挥权捏在手,很是不爽。 他看到张方的人头之后,也没有半分高兴。手起刀落,竟然把送人头过去的大臣斩杀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继续朝着长安而来,声势浩大,大有要灭了司马颙,抢走皇上司马衷的意思。 司马衷一点不都不怕,甚至在长安待着还挺舒心的。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上朝,也没有各样文书可以签署。他每日里就在未央宫里转圈圈,等着羊献容的到来。 第349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349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到羊献容终于抵达霸上的时候,司马衷极为开心,还特别沐浴更衣,算计着羊献容一定是快要到了。但是,他却等来的是羊献永的大黑脸。 算起来,羊献永的年纪虽然比他小很多,但也是大舅哥。司马衷心情好的时候,都会笑嘻嘻地喊他一声:“大舅哥。”吓得羊献永总是要跪下来,张度要去捂他的嘴。 很好玩,也很开心。 但这一次羊献永黑着脸说起了张方的恶行,以及想要篡位的野心,司马衷也烦躁起来,说什么也要去霸上接羊献容。 但皇上出门,总是要安排一番的。 等到他能够出发的时候,司马颙早都已经出门了。 张度凑在司马衷的身边悄悄说道:“我们晚些去好了,听说司马颙把张方杀了。” “什么?他们不是一伙的么?”这些日子,即便是在长安的未央宫中,也没有太多的美食可以享用,司马衷也开始吃不饱了。 “说是一伙的,但张方想篡位呀。” “篡谁的位?”司马衷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今日的发冠太紧了。 “皇位。”张度动手将他的发冠拆了下来,重新系好。“皇上,这天下想坐您这个位置的,可不止是司马家的人,还有旁人呢。” “比如?” “张方,刘渊,以及那些南越之人。” “哎,坐吧,这个位置也没什么可稀罕的。”司马衷摸了摸发冠的位置,表示很满意。但张度已经跪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又劝说了起来,“皇上,你可不能这样说,这是大晋的天下。” “行吧行吧,这么多年了,你们也就会说这句话。”司马衷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现在可以走了吧?” “老奴去问问袁统领,您略等一等。”张度赶紧躬身出去了,只留下司马衷一个人坐在寝殿之中。他看着窗外飘舞的大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长安,大雪竟然停了下来,还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有了不少的暖意。司马衷的心情也变得极好,还催促袁蹇硕将马车赶得快一些才好。 虽然全都是官道,但也不能太快行进。袁蹇硕还是压着步子,不肯太快。司马衷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司马颙的野心以及他去整合张方军队的事情。另外,他更是听说司马越的人已经接近了,万一人家一鼓作气打了过来,他们这几个人可是打不过人家的。 但是,司马衷不肯慢慢走。因为他还给羊献容带了些吃食,怕她饿肚子。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羊献容正垮着小脸坐在大帐里生气。原因无他,就是有不少嫔妃不知好歹地跑了过来,向司马颙诉说张方的种种罪行,希望司马颙做主,让她们可以先行一步去长安,无须在这冰天雪地里等着。 大帐之中,那些武将早都已经走了。他们按照司马颙的安排,一部分跟着他们去长安,一部分去攻打司马越,一部分去邺城找司马颖要粮草。 这些嫔妃消息也很是灵通,看到这些武将离开,立刻就哭着跑了进来,开始向司马颙请求赶紧去长安,她们想念皇上,想伺候皇上。 所以,当司马衷走进来的时候,这群女人的哭声震天,一个个扑到了司马衷的身上,鼻涕眼泪地诉说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不舍,甚至还有一个哭晕过去了。 司马衷一开始有些发傻,但慢慢也听明白了,还挺感动的,也哭了起来,抱着这些美人说道:“你们都是朕的女人,辛苦你们了。” 羊献容听到这话,脸就更黑了一些。 本来都想着转身走了,但两位兄长扯着她的衣袖,说这样不合规矩。她才忍住,继续坐在那里看着这群女人哭哭啼啼,阴阳顿挫。 哭了大半天,司马颙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喊道:“行了,大家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启程去长安了。” “好啊好啊。”这些美人笑了起来,又抱着司马衷黏腻腻地说道:“皇上啊,奴来伺候您。” “有完没完啊?”羊献容也是忍无可忍,终于吼了出来。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一众女人声音中,竟然没有什么效果。张良锄上前一步,用他尖利且极有特色的嗓音喊道:“皇后说了,有完没完啊?” 这声音足够大,也足够响亮。 大帐之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很是坦然,一点都不在乎这样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只是看着司马衷,又问道:“皇上不是说来接臣妾的么?怎么?是来接这群美人的?” “哎,不是不是。”司马衷这才反应过来,动作极快地把那些嫔妃美人推到了一边去,急急地跑向了羊献容,“羊咩咩,朕可想你了。” “哦。”羊献容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竟然出了大帐,一点都没有停留。 司马衷赶紧快跑两步,又追了出去,口中还说道:“羊咩咩,你生气了呀?别生气嘛,朕只喜欢你的。” 羊献容也不回头,继续往前走。 跟在她身后的羊家兄弟,翠喜和兰香悄悄笑了笑,闪开了一条路,让司马衷跑了过去。司马衷还是胖,跑两步都喘。 羊献容听到声音,还是回转过身看着他,“真的只喜欢我?” 司马衷大口喘着气,点点头:“当然!朕可是来接你的。” “哦。”羊献容仔仔细细地看着司马衷,他的确是瘦了一些,但状态不好,身体有些浮肿,脚步不稳。只有那着急的神情,令人略略感动。 “羊咩咩,你瘦了。”司马衷终于抱住了她,“怎么浑身都这么冷?朕抱抱你。” 司马衷还是暖和的,他将羊献容揽进了自己的皮裘大氅之中,希望能够用自己身上的热气温暖她。“朕新晋学了一句词,是朕想和羊咩咩说的。” “哦?”羊献容的确很冷,因此也很贪恋他的温暖,还往他的怀里又凑了凑。 “一生一世一双人。”司马衷低头看着,看不到她的双眸,只能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面隐约有些泪痕。 第350章 世上再无玉河 第350章世上再无玉河图 “羊咩咩,你哭了?”司马衷想看她的小脸,但羊献容将整张脸都扎进了司马衷的怀里,不肯让他看到。司马衷只好又说道:“朕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羊献容摇了摇头。 “那这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么?”司马衷问她。 羊献容抬起了头,看着他,眼中的确有泪。但她的声音却无比地清晰,“皇上,这不过是世间普通夫妻的情话,你我,不适合这句。你看看大帐里那些女人,都是想和你一双人呢。” “哎,那些……”司马衷想说些什么,但觉得羊献容说的似乎也很对,所以就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只好张着嘴看着她。 羊献容则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擦掉了眼泪,对跟过来的张度说道:“张总管,让他们帮您给皇上先准备些吃食,然后让皇上睡我的大帐……算了,我那里小,还是睡张方那个吧。” “是。”张度立刻点头,转身去准备了。 “朕也可以睡你那里的。”司马衷还挺认真的。 “臣妾那里乱,还有静儿天天哭闹,怕皇上睡不好。” “对了,朕的小公主如何了?”司马衷这才想起自己的这个孩子,问道,“怎么哭闹了?病了?羊咩咩,之前朕听说你病了?可是好了?” 司马衷全是问题,羊献容只是淡然地回答:“没事,都好了。” “好吧。”司马衷也不知道要怎么问下去,只好拉着她的小手,“外面还是冷的,我们去你的大帐吧。” “好。”羊献容也没有挣脱他,只是牵着他去了自己的住处。 这里小了一些,但总算是温暖。 羊献容让司马衷坐了下来,又让兰香去把司马静抱了过来,和她的父皇亲亲热热地说话。她则去看了司马衷带来的吃食,然后吩咐绿竹将这些分给自己宫里的人,以及禁军们。 吃食不多,但总是一片心意。 绿竹会意,立刻就去办了。 过了一会儿,司马颙竟然又来了。他一点都没有客气,直接问羊献容:“那块血玉真的是司马颖给你的?” 羊献容很讨厌他的态度,但又不得不回答道:“是。” “血玉河图,千古一帝?神迹出现?谁拥有这块血玉,谁就能够做皇帝?”司马颙的手中拿着的就是这块血玉。八成是从张方的遗物之中翻找出来的,他还是想问个明白。 “这种事情,本宫可不知道。”羊献容皱眉,“确切的说,是他的侍卫给本宫的,说是司马颖找了很久,想当做礼物送给本宫的。大家也都知道,司马颖和本宫关系很好,还是本宫帮他洗清了克妻之名,又帮他找了王妃,给本宫一块血玉,也不算什么吧?” “嗯。”司马颙点了点头,“那究竟是谁在散播血玉的神迹?那些歌谣是如何传唱起来的?这东西竟然比传国玉玺还要神奇么?” “这事情也是见仁见智吧?”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血玉,“王爷,你相信这么一块石头就能够令拥有者号令天下么?” 司马颙语塞。 司马衷则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血玉,对着烛火看了看,又看了看。“大约就是祥瑞之兆吧?”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还是凶物呢。”羊献容也只是瞥了一眼,不肯拿在手里。“本宫的老祖母说过这种血玉的由来,无外乎就是大墓之中的东西。这种血玉的形成需要三个条件,第一就是其自身材质必然是上等的翠玉,第二必须是带在活人的手上,这人的殉葬方式还不能是被杀,而是被闷死。尸身慢慢腐烂,翠玉就在这些血肉之中浸泡多年,吸足了其中的血水。第三当然也是最重要的,这块墓地一定是极为寒冷的,阴寒异常,能够令尸身的腐烂速度变得很缓慢,甚至是几年都不会烂掉,才能够令翠玉有足够的时间发生变化。” 这番话说完,司马衷和司马颙的脸色早都变了,甚至还将血玉放在了一旁,碰都不想碰一下。 “这颖弟是何居心,竟然将这样的东西送给你。”司马衷立刻不乐意了,“朕要找他说一说去,太不像话了。那些大金子不好么?再做一支金钗给你也是好的呀?” “但这上面有河图图案呀。”羊献容指了指上面的纹路,“皇上不是也说过,这是河图图案,很是珍贵异常。” “这倒是。”司马衷点头。 “并且,这图案并不像是后期凿刻上去的,反而像是自然生长的。所以,才会令人感到神奇,认为是神迹呗。”羊献容撇了撇嘴,“其实,这分明就是不祥之物,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和腐烂的肉身,是有多恶心。再说了,明君当用阳谋取天下,何需这些左道旁门?” “对对对。”司马衷立刻附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真是没意思。颖弟也是脑子不好用了,真是要说说他才好。” “司马颖已经回了邺城,据说又在集结军队,想要攻打洛阳。”司马颙黑着脸,“但是他也没有丝毫要和本王联手的意思,之前他与本王的关系很好,他就是想做皇帝……” “是他要做皇帝么?”羊献容忽然问道。 “此话怎讲?”司马颙从中忽然听出了异样。 “王爷不知道,司马颖被张方刺了一剑么?这一剑就在本宫眼前刺进去的,本宫亲眼看着他断气的,怎么可能回了邺城,继续反叛大晋的天下呢?那么,现在驻守在邺城的是谁?是谁叫嚷着做皇帝?”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天下是司马家的,怎么能容忍外人染指呢?” 司马颙的眼光变得极为深邃,也充满了探究。“皇后娘娘,这是知道了什么?” “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您这么大本事,可以去查一查吧。”羊献容轻笑了一声,“反正就这样了。” “本王会查。”司马颙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血玉,想拿起来,但又觉得恶心。倒是司马衷拿起了它,反复看了看之后忽然就扔到了地上,摔得粉粉碎。同时,他也说道:“这种东西,还是毁掉的好,省的贻害后人。” 司马颙和羊献容都十分惊讶他的举动,怔怔地看着他。 司马衷则继续说道:“世上再无玉河图,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纷争了。” 明日晚些更新,莫急。 第351章 小情小义小脾气 第351章小情小义小脾气 血玉被司马衷砸得粉粉碎,连大一点渣子都捡拾不出来了。这东西因有了河图图案,或许就真的是价值连城之物,破碎成了这个样子,想再做个什么都没可能了。 司马颙流露出可惜的神情,看来即便是不祥之物,他还是觉得这东西放在自己的手里也很是不错的。但既然都这样了,他能说什么呢? 羊献容看了一眼,她扁着嘴问道:“皇上,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要赔臣妾一件更好的东西才可以。” 司马衷眨了眨眼睛,走近羊献容问道:“你要什么?张方不是把洛阳皇宫的宝贝都搬过来了么?朕把大库的钥匙给你,你自己挑就好了。” “张方怕还私藏了不少东西吧?”羊献容又冷笑起来,“这人打着替皇上搬东西的旗号,还抢了不少洛阳的大户人家,就连我们羊家都撬开了门,要抢东西。幸而臣妾家中早已经四壁皆徒,否则也是要被搬空了。” “这张方的确太过分了,这些被抢掠的物品的下落,本王也是会去查找的。”司马颙脸都黑了不少,他岂能不知道张方的所作所为,心里简直是气得要死。 “可以可以。”司马衷立刻点头,这种事情他还是可以的。 “不是说你们都没有粮食了,一直在吃人么?”司马衷问道。 “那王爷先把张方带过来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都放进皇上的大库里吧。”羊献容一脸正气,这张小脸上还很是严肃,转头看着司马衷,“皇上,臣妾不贪图这些宝贝,臣妾很喜欢您给臣妾的那根金棍钗,若是皇上有空,就再为臣妾做一枚大金戒指也是好的。” 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呢? 张度之前还和他说,后来,张度什么都不说了,只是要他好好对待她,说她才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 “好啊。”司马衷就是喜欢吃。 司马衷看了司马颙一眼,忽然用自己的大手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脸,又把身上的棉袍脱了下来给羊献容浑身上下全都包裹了起来,还说道:“羊咩咩,你是不是很冷?多穿些吧,朕给你做个大金戒指,很大的那种,一定!” “哦。”羊献容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笑了起来,“皇上,我们去未央宫吧,就在冰天雪地里走过去,应该很有意思吧?” “很冷啊。”没有了棉袍的司马衷可是冷得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着已经被包裹起来的小女子,笑得那样好看,眼神极为清澈透亮,心里也想起了大皇姐和他说的话:“她是凤命,你是皇帝。你不是皇帝,她依然是凤命。所以,你必须牢牢抓住她,懂不懂?” 见到司马颙一出门,羊家两兄弟就立刻进来问道:“三妹妹……皇上,吃点什么?煮些鸡肉粥可好?” 看着她的眼眸,能够摸到她的小脸,心里甚至是万分满足。 “不用不用,朕这件很暖和。”司马衷自己的衣袍竟然不会系带子,极为笨拙地想为羊献容整理好,但反而系了一个死结,看着是很难看。 一一四.四一.八三.一五七 另外,他还有一些疑问,追查那些流言的源头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神迹出现,都是羊家兄弟说的,的确是有人看到了,但似乎每件事情都和羊家两兄弟有关,这是为什么? 当然,他也听说过羊献容和司马颖之间那些暧昧的关系,现在她又说司马颖的各样事情,她要做什么呢?有什么目的? 可是,看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和司马衷说话时拈酸吃醋的神情,又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就算是已经生育过一个小公主,但那个样子还是少女模样……他心里都产生了异样,看她的眼神也深邃起来。 但是,她只要在他身边,他就能够感到安稳。 羊献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旁伺候的翠喜往前走了半步,低声说道:“皇上,奴婢可以给皇后娘娘去拿一件棉袍的……” “还有,这戒指要做得精细一些,最好还能够刻上臣妾的名字才好。”羊献容这话说完,司马颙都忍不住撇了嘴,这太小女儿的样子了。在他得到的消息之中,张方一直觊觎这个小皇后的美貌,而小皇后似乎也没有特别拒绝他。听说之前,还被张方抱过。但现在转换这么快,也是挺奇怪的。 就像是现在,她的眼眸之中全是自己的影子,足够了。 羊献容垮着脸问道:“臣妾穿得这么难看,好么?胖的跟一个球一样。” “什么呀?那是张方在吃……”羊献容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是恶心,自己把棉袍裹了裹,“这事情说来话长了,但臣妾这里是有些吃食的,不能让外人看到。皇上,你也奔波辛苦了,稍等一下,让他们做些热乎的吃食。” 羊献康看了翠喜一眼,翠喜转身从羊献容装书简的箱子里竟然拿出了一袋米,以及一只风干的鸡,看得司马衷也是目瞪口呆,连声问道:“朕一直以为羊咩咩爱看书,所以才在自己的车辇之中带了这么多的书箱,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是……” 真的么? 就这样一个娇俏的小女子? 她能做什么呢? “咳咳咳,本王先去处理一些事务了,皇上和皇后也早些休息吧。”司马颙看着两人这般模样,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只是拱了拱手,就出去了。 “皇上,莫要这样大声嘛。”羊献容的小手又捂住了司马衷的嘴。 司马衷看到眼睛亮亮的她,竟然忍不住想要亲吻下去。 幸而羊献容的手一直按在他的嘴上,尽管没有他的力气大,但还是成功阻挡住了他。趁他愣神的功夫,还使劲推了他一把,自己后退了两三步,生气地哼了一声,才说道:“臣妾的血玉都被摔坏了,还没有赔给臣妾呢!” 第352章 七彩之光真神迹 第352章七彩之光真神迹 司马衷没有半点脾气,还从怀中拿出了一枚金钥匙交到了羊献容的手中,说道:“大库的钥匙,在未央宫地库,朕的身家都在那里。世间只此一把钥匙。” 看司马衷说得认真,羊献容也很是正色地跪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才说道:“臣妾不过是发发小脾气,不值得皇上这样的。” “这又何妨呢?朕的,也就是羊咩咩的。你我夫妻,就算不是寻常百姓的夫妻,也始终是夫妻,对不对?”司马衷应该是想起了之前的那句话,现在说得严肃而认真,看得羊献容都觉得心虚起来。 “皇上对臣妾真是极好的。”羊献容低下了头。 “那是自然,世间只有一个羊咩咩呀!”司马衷笑得很开心,不管不顾地大力抱住了羊献容,想给她全部的温暖。 不管怎么说,雪略略化了一些后,司马衷就嚷嚷着要回未央宫去。司马颙也没有反对,因为他也着急回去,张方带的那些金银珠宝他稍微清点了一下,但觉得这样的物品始终还是要尽快弄回长安才好。 “那又如何?现在能有吃食送过来么?至少让大家不能饿着肚子赶路吧?”羊献容看着那群冲她磕头的禁军们,只好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莫要再跪了,赶紧起身就好。 “羊咩咩,为何你……”司马衷刻意压低了声音,“朕听张总管说,大晋已经饿死了很多人,即便是长安城也是路有饿死鬼……朕都吃过不少冷食和麸糠,为何……” “其实,无妨事。”羊献容压低了声音,“之前也是装病的,这张方贼子野心,总是要示弱才好。” “老奴明白了。”张度点点头,“未央宫目前也未必安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有羊献容不以为意,“不过是凑巧罢了。” 当然,他也得到了不少军情线报,似乎局面对他非常不利。 这群人看着那七彩之光,倒是有些痴迷,两千多人的禁军一传十十传百,倒都跪了下来。 羊献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疼不已。就和自家的大哥二哥商量,把自己储备的最后一些粮食拿出来熬些稀粥也是好的。但羊献永坚决不同意,说什么也不能暴露自己车上有存粮的事情,并且极为严肃地教育了妹妹,“你要知道,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做的。就像是张方他们之前吃宫女……那些人真的没饭吃了。咱们索性好的是夹杂在其中,有提前悄悄准备了吃食,只是没想到大雪阻路,这才耽搁了几日……粮食不够,大家心里也是有数的。” 袁蹇硕也没有任何办法,想从附近的村庄征调粮食,但是也是无果。到后来,干脆就剥了一些树皮煮了热水分给大家喝一喝暖暖身子。 “不过这些吃食也要省着吃,谁知道……哎……”羊献容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是他们几个有饭吃,但跟着她的那些禁军的确已经开始饿肚子了,甚至有些人体力不支开始生病。 “皇后娘娘之前不是病着么?老奴也带了一些药材,可以熬些喝的。”张度拿了一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不少草药,看起来品相都很不错。 司马衷自然也不肯过多停留,让羊献容赶紧跟着他的车辇快快去了未央宫。路上的时候,就连他都吃不上一口热食,羊献容依然能够吃上热腾腾的鸡肉粥,好生奇怪。 “羊咩咩这样聪明,大哥二哥自然也是极为聪明的。”司马衷很是开心,一张嘴一碗热粥都喝下了肚,一点都没有嫌弃烫嘴。 一一一.二五三.二四四.一零八 车队在冰天雪地里行进的速度极为缓慢,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禁军们也很艰难。 羊献容伸出手接了过来,感叹道:“张总管心里有我,足够了。” “也不是吧,三妹妹向来不都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是阳光普照,即便是下大雨,只要你一出门就会晴天么?”羊献康笑嘻嘻地摸了摸马车的黑色车窗,“你看你又灵了吧,说了一句话,天就晴了。” “急报!急报!急报!莫要挡路!”有人骑着快马从后面狂奔而来,看那架势,马都口吐白沫拼搏最后一口气。 因此,他甚至都没有等司马衷,自己就急匆匆地回了长安排兵布阵去了。 “皇上,再小点声可好?”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透露出诡异的笑意,看得司马衷都有点害怕。“这事情,是臣妾的大哥二哥做的,因为他们想到臣妾要去长安找您,悄悄准备下了不少吃食,是从羊家宅子装车一路跟过来的,若是在皇城和金镛城,早就被张方他们发现了。” “三妹妹,这个时候了,可莫要担心他们,还是要尽快去长安的。”羊献康也凑了过来,“我刚刚听赵然说,他的腿又疼了起来,就说明很快就要变天了,还是要快快快才好啊。” “嗯。”羊献容黯然。 “皇后娘娘这说得什么话?老奴说过的,此生要好好服侍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张度的神情有些郁郁,“这些日子,皇上过得也不好。幸而现在身边还有何大人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现在皇后娘娘过来了,总是要好一些的,所以,皇后娘娘身子骨最为重要,一定要保养好才是的。” “皇后娘娘真凤凰。”禁军之中有人喊了起来,还跪了下来磕头。听到异动的司马衷也从前面的车辇中探出了头看过来,眼中有惊讶之意。 本来三天的路程,他们竟然走了五天,还没有要达到的意思。 “若是风雪可以停下该有多好!”羊献容掀开车帘,看向了外面,那阴冷的天气令人感到悲凉之意。可也就在说话之间,天边竟然透露出了一丝光线,渐渐的雪停了,太阳瞬间就出现在空中,那一股暖意笼罩了大地,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西边竟然出现了一道隐约的七彩之光,那尾光竟然落在了羊献容这辆通体漆黑的羊家马车之上,看起来倒像是一道神迹倾斜下来。 果然,下一刻,那么驿马就倒在了地上,抽搐起来。 马上的人被甩出去老远,整个人也摔得不轻。但口中还是高声喊道:“急报!急报!急报!莫要挡路!” 明日更新还会晚,刚出差归来,容我调整一下 第353章 后宫的生杀大权 第353章后宫的生杀大权 这传令兵从马上摔下来,满头满脸都是血,衣衫褴褛,盔甲凌乱,那些一块块褐色的血迹看起来也十分触目惊心。得到消息的袁蹇硕和赵然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看情况,他们认得这是司马颙派去向司马越求和的亲兵随扈曹统,年龄不到十四岁,一脸稚嫩。 “发生了什么?”袁蹇硕蹲下身子看着他,想去触碰他,但又怕他身上的血,万一是伤口就不好办了。 曹统认得袁蹇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喊道:“袁统领,出大事情了!司马越打过来了,距离长安不足五百里了。” “什么?”围在他身边的众人都惊呼起来。 “不是去求和了么?” “他搞什么搞?” “他要攻打长安么?” 七嘴八舌,大家都显得十分惊慌。 “我要先去给王爷报信啊!”曹统哭得很厉害,脸上的泪和血混合在一起,看着也很恐怖。 袁蹇硕狠了狠心,在他全身都摸了一个遍,确认在肩头的位置有一处已经溃烂的伤口,大声喊了随行的医士,让他赶紧过来处理。 曹统还挺坚强的,依然喊着:“我要先去给王爷报信啊!” “命都没有了,报什么信?!”袁蹇硕也吼了他,“这伤口已经溃烂,你也开始发热,若是再耽搁半天,人就没了!” “袁统领……”曹统仰着头看向袁蹇硕,“我是传令兵,贺将军临死前要我务必将这事情告诉王爷的。” “我派人去,现在立刻马上去!”袁蹇硕根本由不得他再多说什么,又从他怀里掏出了贺将军的大印和令牌,喊了自己的两名禁军,扯过了两匹大马,吼着让他们先赶回长安报信。 两名医士匆忙赶了过来,想要先扒掉他的衣裳仔细看看情况。但这冰天雪地的寒冷,曹统又已经开始发热潮红,现在很不合适。 羊献容听到动静也下了马车,拎着衣裙急急地赶了过来。 看到这样的情形,她高声喊了兰香,让她抱着司马静去自己的马车,把司马静的马车让给医士们。 司马静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血糊糊的人,但羊献容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身边,低声且沉稳地说道:“静儿,这就是征战沙场的代价,全都是血和性命。” “母后……”司马静藏在了羊献容的身后。 “怕什么?要记住,这乱世,相搏的就是普通人的性命!他们的命不值钱么?为了权势死伤无数人,有意思么?”羊献容的声音尖利起来,周围的禁军都忍不住攥了拳头。 “三妹妹。”就连羊献康都出声提醒了羊献容,“低声些,莫吓到了静儿。” “她生逢乱世,更应该尽早见到这样的血腥,知道未来之路并不会顺畅,我们都有可能随时丢了性命,呵呵,这大晋王朝的气数怕也是要尽了。”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忽然觉得悲从心中来,眼中有了泪光。 此时的司马衷因为车队停了下来,才让张度过来问问情况。 张度看到羊献容如此模样,也忍不住低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会一直在您身边的,直到老奴走不动了,死了,您不要老奴了,老奴才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他都这样说了,周围的禁军也全都跪了下来,低声且齐齐地说道:“护佑皇后娘娘,直到最后一刻。” 羊献容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样的局面,无解。 她拉着司马静又上了自己羊家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安安静静地等待曹统的消息。 有两名美人从后面的牛车上跳下来,赶到皇上司马衷的车辇前,说是要和司马衷一起坐车,因为后面的牛车实在太冷了。 张度板着脸,拦着这两名美人。 司马静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这两个兀自哭闹的美人,问羊献容:“母后,这两个女人为何要这样?” “因为蠢。”羊献容的眼泪已经擦干,猩红的眼尾看起来有些狭长。 “她们要上父皇的车辇啊?”司马静想把车帘掀开,但翠喜已经伸手按住了她,低声说道:“外面冷,小公主莫要掀了。” “那看不见啊!她们怎么能上父皇的车辇呢?”司马静撅着嘴,又忘记了刚才血腥的一幕,“父皇怎么有这么多的女人?” “因为他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猜你父皇会杀掉这两个美人。” “为什么?”司马静不明所以。 “因为他厌烦了。”羊献容又笑了起来。 翠喜还是把帘子放了下来,贴心地给羊献容的腿上盖了一小张薄被。 羊献康站在车窗外说道:“三妹妹,大哥去帮袁统领了,咱们稍等片刻再行进。我去和皇上那边说一声。” “二哥,等一会儿去。”羊献容掀开了窗帘的一角,低声说道:“小心有血溅到你。” “啊?啊!” 羊献康还在琢磨自家妹妹说的话,就听得前面那两个美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很快就看到司马衷抽回了长剑,长剑寒光之处已经沾满了血污,而那两名美人扑倒在地不停地抽搐,身下的血已经扩散开去,在雪地之中看起来愈加刺目。 “这……竟然杀了?”羊献康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前去看看,还是留在原地。 “两个蠢人。”羊献容没有半分怜悯之意,“二哥,留在这里,莫要过去。一切,等待皇上安排,我们默不作声好了。” “哦,好的。”羊献康点点头,悄声吩咐起身边的禁军,将羊献容的马车默默地又多加了两重护卫。 又过了一小会儿,张度小跑着过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刚才林美人和越美人不顾规矩,竟然在皇上车辇前大呼小叫,已经被皇上杀了……皇上让老奴过来和您说一声:再有这样不顾规矩礼仪的后宫之人,您可以直接杀了,无须和他说的。” “哦?”羊献容没有掀开车帘,“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后。” “但后宫之人,您是有生杀大权的。这毕竟是大晋的后宫。”张度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声调。 第354章 接二连三坏消息 第354章接二连三坏消息 “知晓了。”羊献容对于张度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因为她也根本不在意。 因为这些事情,帝后的车辇行进又耽误了大半个时辰。 袁蹇硕带着人又把那两个美人的尸身用草席裹了起来,丢到了一旁的山沟里,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不过,这一举动也给后面牛车中的后妃们极大的震撼,所有人都卷缩起身子,不再多说话。 司马静也变得极为安静,老老实实坐在羊献容的身边,看着车窗上的菱形卷云纹发呆。 又过了一小会儿,队伍又开始行进,但很明显速度加快了许多。幸而羊家的通体漆黑马车极稳,司马静悄悄拉住了羊献容的衣袖,又向她靠近了一点点。 赵然骑着马走在羊献容的车辇旁,低声说道:“曹统的伤势也挺严重的,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医士给他吃了些五石散,能缓解疼痛。这孩子小小年纪,也是条汉子。” “能救就救吧,若是有需要,可以把我这里的药材拿过去的。”羊献容发现了司马静的乖巧,就拉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揉捏起来。司马静立刻就更加靠近她,依偎在身边不敢出声。 “多谢皇后娘娘。”赵然的声音又低了一些,“曹统说司马越是突然袭击的,所以贺将军他们没有任何防备,只能是匆忙上阵,被打的措手不及。并且,司马越的意思是要接皇上回洛阳……” “……他们又在算计什么?”羊献容一愣。 “曹统说不清楚,但他说是贺将军收到了司马越递过来的文书,只是听了几句,说是大晋的皇城在洛阳,岂能去长安呢?要迎接皇上回长安……恢复皇上临朝议事,重现太康之治的盛况。” “他的野心倒是大。”羊献容轻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又听得马蹄急促之声。 这一次可不是一匹马,而是数十匹马在狂奔之中,声响巨大。 禁军全员自动自觉地进入了警戒状态,各个神情严肃,异常紧张。 这一次,司马衷下了自己的车辇,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最尾,揣着手站在官道之上向后面望过去。面无表情,倒是有了几分威严之意。 数十匹马接近时都放缓了步伐。 袁蹇硕已经带着人拦在了最前面,一字排开,刀剑齐举。 等到双方都能够相互看清楚的时候,对方的头马还是停了下来,有个人下马走过来,躬身行礼,“卑职见过皇上。” 来者是之前去邺城找司马颖要粮草的武将郭伟,他身高体壮,走路都仿佛是腿有千斤重一般掷地有声。尽管肤色黑黝,但也算是相貌堂堂。他与袁蹇硕相熟,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客气。 不过,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回身命令自己的人全都下了马,并且将刀剑放在了马匹之上,双手垂下而立。 “这又是怎么了?”司马衷依旧不说话,张度代替他问道:“郭将军这是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回大总管的话,卑职是从邺城而来,要去长安。说来惭愧,之前去邺城向司马颖讨粮,但被他给赶了出来……”郭伟很是有礼貌。 “什么?”袁蹇硕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问:“那天你不是带了不少人走的么?所以,现在就回来这几个?”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看清楚不止是郭伟身上有伤,跟在他后面的那十几个人也各个都挂了彩,面色菜绿,很是狼狈。 根据他的说法,日前他们一路疾驰到了邺城外,看到司马颖的军队全都整装待发,看起来似乎是要征战司马越。因此,郭伟觉得或许他就是要和自家王爷联手,若是去讨要一些军粮也是可以的。谁知道司马颖的大将王斌根本都不容他说完,就下令自己的士兵去围攻他们,并且刀刀下的是死手。 本来就没带多少人,也感觉司马颖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郭伟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现在好了,他们极为被动地迎战,并且是快速撤退。 但王斌丝毫没有留情,追着他们打杀出了五十里地,将他们的大半人马都歼灭之后,才满意地收队回了邺城。郭伟又急又气,但知道自己剩下的这几十人不能再损失了,就一路疾驰打算先回长安再说。 他们的速度极快,全程未停,所以竟然在帝后车辇接近长安城的时候又相遇了。 司马衷皱着眉头听完他的诉说,问道:“不就是讨些粮食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呢?颖弟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末将不知道,反正末将带去了两百人,现在回来不足十八人……皇上,末将要去长安和王爷说一声去了。”郭伟一脸苦相,满脸脏污,看起来极为狼狈。 “找王爷做什么?”张度问道,“没有粮草,你回去怎么交代?” “这个……”郭伟也愣住了,他八成是完全没有想这个问题,甚至可能只是想回去找王爷哭诉一番而已。 张度叹了口气,才说道:“郭将军,事已至此,你们总也算是了捡了条命回来,先让医士们看一看伤患之处,总是要治疗的。然后跟随皇上的车队去长安,也不差这半天的时间了。” “这个……”郭伟犹豫起来,他岂能不知道司马衷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袁统领,看看还有什么稀粥么?让郭将军他们先喝一些热乎的,然后跟上皇上的车队吧。”张度挺直了腰板继续吩咐道,“皇上的车辇后面还有一些干粮,也分给大家吧。死里逃生,总是要先吃一顿饱饭庆余生。” 听了这句话,郭伟直接给张度跪了下来,一个黑壮的大将军瞬间泪目,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郭将军莫要这样,还是先填饱肚子,然后慢慢再商议。”张度上前搀扶起了郭伟,还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眼中流露出慈父的关怀,令郭伟又是万分感动。 站在不远处的羊献永看完这一幕之后,悄悄移动身形去了羊献容的车辇旁说了几句,羊献容倒是笑了,很是开心。 第355章 未央宫相互算计 第355章未央宫相互算计 公元306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长安的整个冬天都在下雪,道路难行,粮食短缺。 不仅百姓无粮可食,就算是未央宫的皇城之内的众人也都吃不饱。 羊献容下了皇后的懿旨,要求即便是帝后的餐食也只是四菜一汤,能吃饱就好,并不要求太多。 其他皇族以及贵族士大夫等人也将自己的餐食减少到一日两餐一碗饭的程度,尽量节省粮食,等到开春天气暖和了再说。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饿死之人渐渐多了起来,而人吃人的现象也随之发生,令长安百姓惊慌异常,家家闭户,还有大半人逃出了长安城,留下了渐渐荒凉的城池家园。 平阳公主也住在未央宫,每日都要来和自己的弟弟司马衷说说话。她已经五十五岁了,或许就是因为岁月艰难,整个人都呈现出异常的老态,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毛鸿茂也在未央宫中,他竟然接管了御厨的所有事情,特别是每日用有限的食材精心制作出一些美味给平阳公主送过去。有时候食材不够了,也是优先送到平阳公主那边。 但平阳公主心疼这个傻弟弟,常常把自己的吃食分给他。时间久了,司马衷就更喜欢和平阳公主吃饭,偶尔才来羊献容这边吃东西。因为他很是嫌弃羊献容这边的吃食,过于潦草和简单。 “羊咩咩,毛鸿茂做的吃食你不能总给静儿吃,你自己也要吃啊。”司马衷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司马静正在喝的鸡汤,“她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鸡汤?这是朕专门从大皇姐那边端过来给你喝的,你看你又瘦了许多。” “无妨事的,静儿正在长身体,可不能短了这些吃食。”羊献容不以为意,轻轻托了碗底,让司马静慢慢喝。 但司马静听了这话,不敢再喝下去,乖巧地将碗推给了羊献容。 “静儿,莫要听你父皇的,这碗鸡汤就是你的呀。”羊献容的声音极为温柔,不徐不缓,“皇上,你可莫要说静儿,这几日就连袁统领都吃不饱了,万一静儿生病了,不是还要劳累袁统领出去找药材么?” “干嘛让袁蹇硕去?就让那个小傻子去好了。”司马衷很是不高兴。 “那个小傻子?”羊献容愣了一下,这宫中什么时候又出了傻子? “就那个传令兵曹什么的,天天跟个傻子一样在你们后面站着。”司马衷从怀里还是掏出了两块小糕点,“你悄悄吃了这个,朕从大皇姐那边偷出来的。” “皇上。”羊献容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接过了小糕点,“多谢皇上。大皇姐不知道这个事情吧?” “她也不太吃东西,所以也不会发现的。”司马衷的神情有些凝重,“不知道大皇姐怎么了,不吃东西,但整个人却是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是奇怪。秦太医说这可能是什么肿症,并不是好事情。” 听到这个,羊献容心里又是一惊。住进未央宫不足两个月,只是在刚刚住进来的第三日见过平阳公主。她对于自己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了句:“辛苦了。”然后就让自己带着静儿回到属于皇后的雎元宫,没有再说一句关于她利用绣衣使者传播神迹流言的事情。 毛鸿茂也没有在她这边露面过,所有的吃食都是让张良锄等宫人去厨苑领取,每日里倒都是变着花样供应。但羊献容心中始终还是忐忑的。 现在听说平阳公主身体抱恙,心里更觉得有些亏欠。于是就向司马衷说道:“或许,臣妾去和大皇姐说说话,排解一下她心中的忧虑?” “她哪里有什么忧虑?每日里可高兴了,还让自己的婢女改了不少衣裙,天天玩得不亦乐乎。”司马衷喝了一杯翠喜端过来的热茶,心情极为满足,“羊咩咩这里竟然还有茶呢?” “之前刘大哥……刘曜采买的一些茶饼子,后来实在太多了,带不走就放在了羊家。那大哥二哥在装吃食的时候,觉得这东西不占地方,就塞进了箱子里,倒是没想到现在冲泡开了之后,还是挺好喝的。”羊献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了手心里,热气腾腾。 “哦,那个刘曜是吧?”司马衷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度和何少功,问道:“朕怎么记得前日看到了什么折子,上面说老刘,哦,那个刘渊派了自己的从子刘曜做了先锋将军攻打了襄阳等地,一路南下打过来了。” “是,皇上的记性真好。”张度立刻点头。 何少功一直站在皇上身侧,大晋的官服早已经没有继续穿,目前也只是穿了自己的私服,灰褐色,极为低调,倒是那双布鞋让他多少看着有些居家的闲散样子。毕竟年纪不小了,外加上面色凝重,总有种忧国忧民的沉重感。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皇上,这刘渊是大晋最好的武将,也是安定了匈奴五部之人,现在他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王朝,号称“前赵”,已经做了皇帝,这可是大不妙的事情呀!” “哎,没关系,让司马颙派人去看看情况,他不是说自己很厉害,谁都能够打的过去么?刚刚还和朕说,大晋的江山很是牢固的。”司马衷又喝了一杯热茶,心情更好了一些。 “其实,羊献永在襄阳待过一段时日,不如让他去呢?”何少功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都不敢抬头看羊献容。 不出意料,羊献容已经立刻放下了茶碗,极为不高兴地说道:“何大人什么意思?看什么?要看看什么?” “皇后娘娘。”何少功跪了下来,依然低着头,“臣知道若说了这话,皇后娘娘必然是不高兴的,但是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而并非是守在自家亲人身边的温暖窝中……或者臣这样说,您的兄长在朝歌一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在他们这一辈的武将之中都是排在最前面的优秀人才,您现在让他跟在您的身边……当然,护卫您的安全的确很是重要,但是您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他真的愿意这样么?难道好男儿不应该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作为么?他获得了军权和自己的人马,飒飒英姿,何人能挡?再托大说,若是皇上他日重掌大权,不更会仰仗皇后的羊家军权么?” 第356章 危机四伏身边人 第356章危机四伏身边人 听完何少功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气氛变得很是尴尬,司马静忽然咳嗽起来,才打破了静默。 兰香赶紧快步走了过来,来查看司马静的情况。芫嬷嬷以及连翘都围了过来,有人递水,有人轻拍心口,显得有些忙乱。 就连司马衷都弯腰去查看司马静的情况,一幅慈父的模样。 羊献容忽然冷笑了一声,问司马衷:“皇上,臣妾只有处置后宫的权利吧?” “怎么问起了这个?”司马衷转头看向了她,“你是皇后,自然是可以的。” “那现在是后宫重地,何大人出现在这里十分不妥吧?”羊献容丝毫没有停顿,“翠喜,请何大人出去,这是后宫重地,他一个臣子,怎么能在这里呢?” “哎……”何少功现在倒是抬起了头,直视羊献容说道:“皇后年纪尚小,怎能知道天下男子的雄心壮志?更何况,你问过你的兄长么?你见过他在沙场上的豪迈情怀么?” “让何大人出去!”羊献容声调高了许多。 翠喜已经站在了何少功的身边,做出了“请”的姿态。 袁蹇硕和赵然站在了门口听到了声音,已经快速走了进来,气势很强大。就连司马衷都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何大人是让臣妾的兄长去送死!”事关家人的性命,羊献容可不管他是不是司马衷倚仗的重臣,“若是何大人不会好好说话,还请赶紧出了雎元宫,今后都莫要再踏进来一步。” “哎,皇后娘娘,老臣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何少功也很强硬,丝毫不肯站起身。 “实话?真的么?”羊献容看着他,“那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么?若不是本宫羊家的兄弟在护着皇上周全,怕皇上早都已经被……”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那意思很明显了。现在就连司马衷的脸色都变了,看着羊献容问道:“羊咩咩,你什么意思?” “臣妾什么意思?”羊献容一时间也怒火上升,“皇上看不出来么?我们在这个未央宫中就仿佛在深牢大狱之中,若没有袁统领和我羊家的兄弟们护着,司马颙才对我们有所忌惮。何大人,你是皇上的重臣,那你做了什么?除了规劝皇上要听话之外,对觊觎皇权的司马颙、司马颖、司马越都做了什么?” “羊献容,你别以为你是皇后,就可以对我这样说话!”何少功急了,自行站起了身,瞪着眼睛看着羊献容。他的年纪比司马衷还要大,甚至都可以做羊献容的祖父。他也高声道:“审时度势,现在不依靠司马颙怎么办?你的兄长不出去立军功,日后皇上要靠谁?你要靠谁?” “谁稀罕这个军功?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还要什么战功?用命换么?”羊献容反问道。 “命?身为大晋的子民,命不重要。”何少功昂起了头。 “那你去呀!你让你的儿子孙子去呀!”羊献容已经有了泼妇的潜质,大声质问道,“你的子孙在哪里?还不是被你送到了乡下藏了起来?!何大人,说话都是要凭良心的,你这样做,无非就是要在皇上身边表现忠心,但你在司马颙那边呢?你是不是还暗通着司马越呢?” “你胡说!”何少功满脸通红,已经吼了起来。 “我胡说么?”羊献容丝毫没有退却,还上前了一步,“你这双高密布鞋是从何而来?这做工以及金线织锦,只有司马越这种皇族才能够拥有的吧?司马越的封地可是高密,他在高密也待了几十年,那边所有的物产可都是受司马越的严格控制,奇货可居,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何少功的脚下。他那双布鞋本是隐藏在长袍衣摆下方,若不是仔细看,一般也不会发现端倪。或许,何少功也就是想到这一点,才如此大胆地穿了出来。 他已经在后退了,但袁蹇硕和赵然可一点都没有客气,一边一个架住了他,更掀起了他的衣袍。这在大晋是极为粗鲁和失礼的行为,只有对囚犯才会这样。 何少功又大喊了起来,但此时的张度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弯腰竟然脱掉了何少功的鞋子,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他可是深谙司马皇族的一切礼仪制度,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已经大变,指着他问道:“为什么?这鞋只有司马越身边的绣娘才会织,是司马越专属的绣娘,你为什么会有?” 何少功的脸色变得极快,从猪肝色又变成了惨白色。就算是羊献容指认出来,他依然敢于狡辩。但被张度都已经指出了制作者是何人,他的确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了。 “这绣娘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是司马越身边的婢女。”张度说道,“其实,这女子是先皇身边的婢女,后来看到司马越很是喜欢他,就干脆赏赐给了她。不过,众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女子曾经是伺候过先皇的。呵呵呵呵呵,她对先皇发过誓,至死都会效忠大晋皇上。” 这是一段极为隐秘的往事,没有人知道。 众人都看向了张度,仔细听着这段过往。 “今日这里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外人,我也不怕说出来。她后来跟了司马越之后,也不肯做他的女人。就凭借自己的绣工为他做衣衫和鞋子。当然,因为极为妥帖,司马越自然也很喜欢。她还在高密特产的布鞋上做些绣工,令布鞋看起来更加华丽。司马越就将这样的鞋子当做最好的礼物送给自己的亲信,以表示专属和荣耀。”张度摸了摸上面的那朵金莲花,“其实,这朵花还是先皇酒后画出来的,被她牢牢记在心里。每每司马越要她做鞋送人的时候,她都会绣这朵金莲花,也是让我们知道到底谁已经变成了司马越的心腹。真是没想到啊,本来我以为先皇走了之后,这女人也就不再传递这样的消息。没想到,她倒是一直在信守这个承诺……” 第357章 局势复杂路难行 第357章局势复杂路难行 一朵金莲花,竟然将司马衷身边的重臣何少功暴露了出来,众人也是相当愕然。 司马衷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何少功不说话。 张度也不管司马衷怎么想的,直接吩咐袁蹇硕将何少功捆了,然后去抄他在长安的住所,看看是否还有什么证据或是被泄露出去的秘密。 就算是傀儡皇上,也依然会有不少大晋皇朝的秘密。 当然,这事情还是要通知司马颙一声。 因为有消息来报,司马越都快攻打到长安城外了,万一破了城,就不知道该谁难受了。 但羊献容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只要不让自己的兄长上战场,她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司马衷带着一众人走了之后,她才稳了稳心神坐了下来,悄声对绿竹说道:“你去看看皇上那边怎么处理何少功,这人最好不要留的。” 绿竹抿了抿唇角,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奴婢先去问问平阳公主?这个何少功与公主关系一直很好的。” “也好。”羊献容对于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的关系依然没有搞得很明白,“那你看看咱们箱子里还有什么好的人参或者草药么?比较珍贵的那些,都给大皇姐拿过去。” “皇后娘娘,这不好吧。万一您这边需要呢?”绿竹不乐意了,“怎么说也是咱们千辛万苦从洛阳带过来的。” “放久了也会坏掉,不如给需要的人。”羊献容可一点都不吝啬,甚至又喊了兰香过来,问她有什么好一些的熏香也一并给平阳公主带过去。“其实,让静儿去给请个安也是好的,小孩子在场,总是热闹一些的。” “是。”兰香又赶紧去给司马静翻找合适的衣裙,一时间这里乱了起来。 绿竹她们捧着礼物,带着司马静去了平阳公主的住处后,羊献永和羊献康从侧门悄悄溜了进来。 “三妹妹。”羊献康先开了口,但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看着自家的妹妹越发尖瘦的小脸,心里没来由的酸楚。 “二哥,坐着吧。”羊献容拍了拍身边的绣墩,这里距离笼火近,也暖和。 羊献康依言坐了下来,但羊献永却依然站在那里,看着羊献容。 “大哥真的想去战场么?”羊献容仰着头看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妹妹耽误了你的军功和抱负?” “三妹妹莫要这样说。”羊献永立刻出声,“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好奇,你怎么会发现何少功是司马越的人?但这个时候把他揪了出来,并不是好时机,也不是好事情,更有可能会为我们埋下隐患的。” “此话又怎么讲?”羊献容捏了捏眼前的茶杯,里面早已经没有了一滴水。 “先要说的是,虽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但为兄更想留在你的身边护你的周全。并且,之前老祖母、父亲和母亲也都是这样要求我和二弟的,因此,我们绝对不会离开你。”羊献永很是肯定,羊献康立刻点头:“三妹妹,看着你平安,我们就安心了。” “现在就我们兄妹三人,说一下目前的局势吧。”羊献永这才坐了下来,但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站在那里的翠喜立刻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门窗,以及外面的情况后,就退了出去并且将寝殿的门反手关好且守在了门口。 羊献永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毛毡地图,这上面密密麻麻地有不少标注,看起来也很是混乱。 “这是大晋目前的状况,之前我和二弟以及袁蹇硕研究过的。”羊献永把毛毡地图平铺在羊献容的眼前,指着长安的位置说道:“我们目前在这里并非安全,易攻不易守。也就是说,司马越真的打来的话,司马颙这种人一定会逃走的。那么,他会不会带着皇上走?这也是个问题。” “什么意思?”羊献容一时间没有转过来,看着自家大哥专注的神情,也有些不明所以,“司马颙一直要挟皇上跟他在一起,不就是为了皇权的权威性?他……不带着皇上么?” “何止是不带,很有可能让皇上再次上阵去攻打司马越,那就真的恶心了。”羊献康也出了声,“皇上之前受过伤,也因为嵇邵的死受过刺激。悄悄的说一句,我也是前日发现的,皇上每一次来你这里,都要绕远路过来,就是想避开演武场,他只要听到厮杀之声就浑身颤抖,十分害怕。” “嵇绍的死的确是惨烈了些。”羊献容点点头,“所以,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说的这些,我又不太明白了?” “三妹妹,这么说吧,咱们现在是皇上拴在一起的,你若是……想走,现在是没办法的。”羊献永倒是说出了羊献容的心里话,“你之前用凤印让后宫的女子能走的就赶紧走,不要跟随着皇上,当时心中也是起了离开的心,对不对?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并且还会有很多的危险。倒不如留在皇上的身边,还有可能安全一些。” “……我的表现那么明显么?”羊献容咧咧嘴角。 “当然明显,你都快要遣散后宫了……这倒不是妒妇,真是千古难寻的善解人意的皇后娘娘啊。”羊献康都笑了起来,“说不准日后的史书上还会记载上你这样的事迹。” “那我这不是也为了让她们保命么?跟在皇上身边,可也不会很安全的。”羊献容又扁了扁嘴,“我想回泰安郡了,现在实在太累了。” “局面不明朗,先莫动。”羊献永指着毛毡地图继续说道,“若是司马越打过来,他有可能是要带着皇上回洛阳的。但就算是回了洛阳皇宫,也未必是好事情。因为匈奴五部的集合已经变得极为强大,司马颖那边依然苟延残喘,再有的一股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琅琊王司马睿,你可还记得他?” “跟着司马伦的那个王爷?”羊献容立时就想起了这个人,因为她第一次皇后之位被废,就是这人“监送”帝后去的金镛城,此人比司马颖大一些,也属于斯文有礼的形象,对于羊献容也很是客气。 “对,司马伦死了之后,他退守去了江南之地,休养生息一年后,也举起了大旗,说是要迎接皇上去南方……”羊献永指了指毛毡地图上的位置,“可你看看,若是能够去南方,就先要穿越过洛阳,但洛阳已经被匈奴五部呈包围的姿态,等待春暖花开,粮草供给能够跟上的时候,他们必然会一拥而上,攻打洛阳的。因此啊,现在的状况变得很是焦灼,我们……皇上不管跟着谁走,都未必是好事情。” “但皇上自己也不可能……独立的……”羊献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就连何少功这样的重臣都被司马越收买了,谁知道他身边还有什么人是他人的内线呢?” 第358章 可否回归乡野去 第358章可否回归乡野去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但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带着皇上随时跑路。”羊献永很是正色,“三妹妹,我知道你已经非常厌烦了,但是你依然是大晋的皇后,若是此刻跑了,离开了皇上,是要将我们羊家陷入到不忠不义的境地。” 听了这样的话,羊献容低下了头,但明显心中有了不满和沉重。她岂能不知道这是千古骂名,是羊家的羞耻。可是,作为她个人来说呢?她就要深陷在这样的政治漩涡中,毁了自己的一生么?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还有那么多美好没有体验过。 “大哥,莫要这样说嘛。”羊献康看出她的黯然,立刻说道:“咱们先看看情况呗,其实也真的没必要陪着皇上送死的……” “这是什么话?”羊献永蹙眉,“父亲在三妹妹嫁人前说过的,若是答应了进宫做皇后,就是要做个忠义两全的女子,莫要半途而废……” “咦,这话说的,现在怎么感觉父亲当初也预见到了今日的情形?”羊献康很是惊讶,“那父亲不是也说过:我们不作恶,但也不能让恶人欺负了我们。所以,万一有恶人,咱们也是要反抗的呀?” “那你有什么资本么?手里有军权么?”羊献永反问道,“我们羊家的军队在西北,有人去统领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句句直击要害,令羊献容和羊献康都说不出话来。 羊献容攥了攥拳,才哑声问道:“大哥,你还是想立军功,对不对?” “不对。”羊献永立刻否定,“我没有要为任何人立军功,我现在要的是能够保护你,保护羊家的军队。” “……哥,我不太明白了。”羊献康眼巴巴地看着他,“羊家的军权不是早都交了出去……” “若是再去找他们呢?”羊献永说道,“之前,我也是找过的……” “不好。”羊献容反对,“莫要让他们加入这场乱局,谁能最终获胜还很难讲,枉死这么多人必然是不好的。” 三个人争论起来,一时间谁都不能说服谁。 倒是刚刚去见平阳公主的司马静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平阳公主等一大堆人,看起来也是热热闹闹,高高兴兴。 平阳公主的确是变得白白胖胖的,走起路来都喘得很厉害。 她的头发竟然已经全白了,在婢女的搀扶下跟着司马静朝前走。还未进入雎元宫,翠喜就已经听到了动静,立刻朝屋里的三个人示警。这三个人也暂停争论,羊献容推门出来去了宫门口。 “大皇姐如何来了?这雪尚未融化,天气寒冷。若是冻着了,岂不是容儿的错了。”羊献容上前去搀扶她,毕恭毕敬。 “你呀,小小年纪却总是这样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其实,哪里有那么多可忧虑的,不过就是活一天,过一天而已。”平阳公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被羊献容搀扶的手明显是肿胀的,并非是实胖。 羊献容心里一惊,忍不住又去按了按她的手背,发现果然有异状。 平阳公主停了脚步,就站在春寒料峭的北风之中看着她,问道:“怎么?发现了?” 羊献容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眼中已经有了骇意。 “也没什么的,秦太医说八成是渴症。”平阳公主没有悲伤也没有哀怨之意,只是又浅笑了一下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治不好了。” “大皇姐。”羊献容低声喊了一句,心中开始疼了起来。 “无事的,我们进去说话吧。你这衣衫单薄,也小心受风寒。”平阳公主神色如常,还回头看了一眼毛鸿茂。此时的毛鸿茂表情哀戚,和他之前那个和蔼笑嘻嘻的明月楼掌柜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平阳公主只是拉着羊献容和毛鸿茂以及绿竹进了寝殿,并让人将大门关好,又将笼火燃旺之后,才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脸,“不瞒你说,我的时日无多了。” “大皇姐。”羊献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眼前,“我不知道这事情……秦太医可说有什么治疗的方法么?要什么药材?我去找。” “你给的药材足够多了。”平阳公主想让羊献容站起身,但她死活不肯站起来,就跪在平阳公主的身前,很是焦虑。 “还需要什么?我一定可以的。” “你要保护好皇上就够了。”平阳公主摸了摸她的小脸,“也真是难为你了。” “大皇姐。”羊献容又喊了一声。 “就冲你喊我的这一声姐姐,我也心满意足了。”平阳公主又笑了起来,羊献容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也并非是笑成了一道缝,而根本就是因为面容肿胀,眼睛睁不开了。“我也是没看错人,这个时候了,将皇上交给你,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羊献容瞪大了眼睛,想着平阳公主这句话的意思。此时毛鸿茂向她也跪了下来,还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又是何意?” “绣衣使者已经全权交给你来处理,我是放心的。更何况,你之前将绣衣使者使用的非常好,除掉了张方这件事情,就真的是特别好。”平阳公主的额头出了薄汗,“我今日来,就是让毛鸿茂正式归你驱使,我必须放手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羊献容还是心中一凌,知道这平阳公主在此之前依然也是不相信自己的。“那我可以不接手么?” 她现在也是乱的,根本不想管太多的事情。 “你觉得你可以么?”平阳公主反问道,“你是司马皇族的皇后,你生死都是司马家的人。” “我可以不做司马家的人么?”羊献容竟然就这么问了出来,将自己内心中最隐秘的情感倾泻而出,“我一直不想做这个皇后,从来也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得到什么。若是可以,我情愿成为庶人,回归乡野。一辈子不嫁人,就安安分分度过下半生好了。” “你觉得你可以么?”平阳公主又问了一遍。 第359章 平阳公主皇帝书 第359章平阳公主皇帝书 “你觉得你可以么?”平阳公主的话像是魔咒一般在羊献容的脑海中回绕,根本无法消散。 二日后,她站在平阳公主寝殿中,看着宫人们跪成了一片,司马衷抱着平阳公主的尸身嚎啕痛哭的时候,她的耳畔还萦绕着这句话。 她走不了。 不仅仅因为她是大晋的皇后,更因为她身边的这些人。 那日,平阳公主拉着她的双手沉声问道:“若说当初入宫是迫于形势,那么现在呢?你若是一走了之,你身边的宫人还能活下去么?若皇上还是皇上,你走了也就走了,我甚至都不会让皇上再去找你。但是,现在皇上……的位置早已经不在,空留一个头衔,他若是没有了你,或许也活不下去了。” “为何?”羊献容很是惊异。 “你揪出了一个何少功,但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何少功呢?”平阳公主的手没有力气,轻轻一碰就会凹陷一块,看起来也极为骇人。 羊献容的手不敢用力,也不敢挣脱,只能看着她的双眼,颤声问道:“可我也只是碰巧而已啊。” “这就够了。”平阳公主肿胀的脸颊中似乎浮现出了笑容,“你呀,还是太年轻了。若是皇上早些年遇到你,就不会变成今时今日的局面。” “为什么?”羊献容有是不解。 “因为你可以在他的身边帮助他,提醒他……我这个弟弟痴傻了些,但本性并不坏,只是在这个位置上,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平阳公主的叹息声是从心底发出的,“当初父皇一意孤行一定要选他坐这个位置,何尝不是觉得他本性纯良,或许在征战连年之后可以为百姓留出休养生息的光景。他也是没想到,这些兄弟对于权利的欲望实在太大了,其实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倒不如在乡野之间看山看水有趣。若是有下辈子,我也去乡野做个村妇,我们一起作伴好不好?” 这是在交代后事么?羊献容有些颤抖。 “容儿,我走之后,只有你能够帮着皇上了。司马颙不敢把皇上怎么样,至少看在他与我的情分上不至于。何少功随便你们处置好了,我同他也不过是谈诗论画的情谊。倒是,毛鸿茂……”平阳公主转头看向了一直跪在身后低着头不言语的毛鸿茂,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让他跟着你吧,绣衣使者虽然人数已经不多了,但总还是用得上的。” “……大皇姐。”羊献容的声音变得嘶哑。 “哎,没事的没事的,容儿莫怕,就算是没有大皇家给你们撑腰,也不怕的。”平阳公主又笑了起来,“对了,我悄悄和你说一声,我已经把那些华丽衣裙上的金丝线全都拆了下来……就算是未雨绸缪吧,万一有一日你们要逃回洛阳或者真的能逃走的时候,你带着那些金丝线,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卖钱的,总比那些叮叮当当的金饼子要低调很多,也不容易被人家抢走。” “大皇姐……”羊献容都快哭出来了。 “瞧瞧,这小模样真是令人疼惜。”平阳公主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推开了她,“没事的,活一天就开心一天。当初谁说的来着,人间一趟就是来历练的。我算是体验结束,要走了。但你还没有……嘿嘿,再多看看,多吃点,多开心一些。” “再陪我一些时日呢?我也是怕的。”羊献容终于又开了口,但明显全都是哭腔。 毛鸿茂的双眼赤红,也抬着头看向了平阳公主。 “不要了,我也很累了。”平阳公主摇了摇头,看着毛鸿茂,“其实,这辈子我亏欠你的可能更多了一些,下辈子你去山野村里找我,我们做一对傻乎乎的夫妻,可好?” “好!”毛鸿茂也不管羊献容惊异的目光,起身抱住了平阳公主。 “瞧瞧,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平阳公主又笑了起来。 “那又何妨?我这辈子能够陪着你,也是足够的。”毛鸿茂瓮声瓮气地说道。 羊献容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看着他们,还是转头避开这样的场面。这两个人的年纪真的都不小了,毛鸿茂还是毛鸿宾的大哥,当初她还以为此人不过是个懒散的明月楼掌柜,现在看过来,到都是人中龙凤,不过是隐藏极深罢了。 “行吧,回头你再仔细和容儿说说你的事情,反正我可是不想再听了。”平阳公主狭长肿胀的眼睛中也有点点星光,“我只是嘱咐你一句,我死了是要进皇陵的,你也跟不进来,所以就好好活着,下辈子咱两搞个合葬,抱着的那种……” 这话说的过于孟浪,羊献容的眼泪都吓了回去,愣愣地看着她。 毛鸿茂倒是点头同意了,“你放心,我也不会随你去死的,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有吃,很多想做的菜没有做,等我都弄完了,吃不动了,皇后娘娘也不要我了,我再死也不迟的。” “这还差不多。”平阳公主的神情明显松快了很多,推开了毛鸿茂的拥抱,对羊献容说道:“也算是借了你的地方,让我和他说说话。你也知道,我那里有很多眼线,总是不方便的。好了,为了这个,我也再给你一件东西,若是司马越真的打过来想要了你的性命,你也可以用它来交换。” 说着话,平阳公主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黄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不少小字,看起来也并非凡品。“这是《皇帝书》,始皇帝留下的残卷,据说上面也记载了始皇帝陵寝的秘密,司马越一直想得到它,还放出话说谁若是帮他寻到,就许诺给他一个天大的愿望来实现。” “这不太能相信吧?”羊献容扁了嘴。 “等到你需要用它来换命的时候,不信也要信吧?”平阳公主将这块黄绢塞在了羊献容的手中,“虽然我也很讨厌司马越这个人,但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也能够让你保命。” “保命也没有意义了……” “小小年纪,为何要这样说?活着多有趣,这么多故事可以看,吃吃喝喝开开心心……我也很想活下去,和你们在一起呀。”平阳公主额头的虚汗越发多了,表情也差了许多。 毛鸿茂伸手擦去了那些虚汗,还是轻声笑了,“回去吧,我陪你。” 第360章 鸡犬不宁未央宫 第360章鸡犬不宁未央宫 司马颙对平阳公主还是极好的,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还在长安郊外司马皇族的坟地中给了她一处墓穴,七日后简单落葬了。 司马衷不肯回未央宫,要为皇姐守灵七七四十九日。 但此时司马越的大军已经行进至距离长安城不足两百里的地方,司马颙说什么也不肯让皇上司马衷留在郊外不归,竟然命人将他给捆了回来。 司马衷又哭又叫,还不断在砸东西,发泄心中的不满。整个未央宫中鸡犬不宁,张度都被推了一个大趔趄,闪了腰直不起来。袁蹇硕,张衡以及赵然全都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羊献容没去管,只是关上了雎元宫的大门,将平阳公主的宫人全都归拢到了一起,表示愿意离开的,放发一百金可以走,不愿意离开的,就跟着羊献容,编排到皇后宫中做事。 平阳公主的宫人也不多了,拢共不足三十人,且年纪都大了些。 据毛鸿茂说,这些都是绣衣使者,也是先皇司马炎亲自调教过的。 她们跪成一片,一直在给羊献容磕头谢她对于平阳公主最后的照拂。 羊献容却觉得有亏,走到了她们中间低声说道:“我虽接管了绣衣使者许多时日,但也深知其中各事也都要仰仗各位,莫要再跪拜于我,倒不如他日我们再去平阳公主墓前……” “皇后娘娘莫要这样说,他日……已经无多,倒不如还是先想想如今怎么办才好了。”说话之人是平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木檀,她的年纪甚至比平阳公主还要大了三岁,但却是极为精干之人,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会武功。“关起门来,我们自然全都是要跟着皇后娘娘走的。司马颙很有可能要弃城而逃,皇上要怎么办?” “这又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的脸都黑了不少。最近发生事情已经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并且变得极为被动。他们的禁军始终困守在未央宫中,什么消息也都没有。更重要的是,长安城是司马颙的地盘,很多事情也施展不开。 “消息并不确凿,但是前几日已经有了风声,司马颙自觉打不过司马越,并且双方军队在荥阳鏖战,状况极为惨烈。”木檀面色凝重,“皇后娘娘必须早做打算才好。” “这要如何打算?”羊献容紧张起来,“跟着司马颙跑么?不好吧。” “必然是不能跟着司马颙的。”木檀在平阳公主身边久了,自然也有了些皇家气度,又因年纪阅历,更加沉稳些。“但司马越也不能相信。” “那要如何呢?总不能关起大门不出去。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是谁都对付不了的。”羊献容焦虑至极,她又不能像司马衷那样随意发脾气,但是她还是要有所准备的。 但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张良锄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喊道:“皇后娘娘,司马颙带着人跑了!” “什么?”羊献容的脸色大变,“皇上呢?” “皇上还在未央宫闹脾气,张总管让奴才先过来跟您报个信,赶紧想想应对之策。” 已经进入四月的天气,宫门外依然飞沙走石,大门即便是关闭也被强风吹开,哐当作响。 与长安城的混乱相比,此时的未央宫内竟然安静异常,没有任何声响。 羊献容双手握拳,不断思忖着到底要怎么做。若是此时带着皇上跑呢?但又能跑去哪里? 羊献永和羊献康已经跑了进来,他们带来的消息更加具体。 荥阳失守,司马越的前锋大将祁弘等人带着凶悍的鲜卑骑兵,长驱直入关中,司马颙手下的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部将马瞻、郭伟皆战败逃散。司马颙惊惶失措,弃守长安城,准备逃往太白山。 “司马颙已经走了,也没说要带着皇上。”羊献康跑得一脸的汗,“我刚刚和大哥把未央宫各处都查看了一番,让禁军先都守住了,莫要让任何人进来。” “死守?”羊献容问道,“我们防备谁?司马越?祁弘?” “大约是吧。”羊献康也不能确定,只好看着大哥羊献永。 羊献永让禁军把雎元宫层层维护起来,他甚至还拍了拍宫门,确认这大门极为厚重,一时间也打不开之后,才走到羊献容的眼前说道:“司马颙走的时候很突然,必然是得到了什么密报,怕是司马越的先头部队就快到了。咱们的禁军不过两千多人,但若是硬拼也是无用的。” “让他们进来?”羊献康问道,“这也不好吧。” “不知道司马越是怎么想的?若是,还让皇上做皇上……”这话说的有些别扭,但众人也都听得懂,羊献永只是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听说司马越的檄文是要‘西迎大驾’,要请皇上回洛阳的。” “何必呢?”羊献容都忍不住说道,“有意思么?当皇上是个东西么?” “张总管正和皇上身边的几个老臣商量,我们等等吧。”羊献永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平阳公主的宫人们,小声说道:“不如让大家收拾一下,都集中到雎元宫来,万一有事情也一起上了。” “哎,大哥……”羊献容也是第一次在兄长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那要不让他们走?反正现在长安城的大门开着,要走也来得及。”羊献永又补充道。 “不必,我们是要跟定皇后娘娘的。”木檀一脸严肃,“平阳公主这样吩咐的。” “嗯,不过,我倒是觉得不如趁此时你们安排几个人出城去看看情况,咱们把人都分散开……我是是觉得,万一……说的是万一,要是跑的话,外面有人接应。”羊献容自知身份使然,不能随意说话。但此时,她觉得还是说出来吧,顾不上了。 木檀倒是笑了,说道:“这个可以,并且平阳公主之前也安排出去了一部分人,若真有那么一日,路上都有人,皇后娘娘莫担心。” “行吧,就这样了,不怕的。”羊献容稳了稳心神,“那大家收拾一下细软吧,万一我们也是忽然跑路,总是要带些金银之物吧。” “是。”木檀点点头,翠喜点点头,张良锄点点头,就连刚刚赶着进门的张度听到这句话都点了点头,说道:“重要的是收拾些吃食。” 第361章 孤城难守意难平 第361章孤城难守意难平 司马颙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他宅邸的奴仆小妾也全都跟着走了,长安城忽然就变得冷清和诡异。 当然,在此之前,长安的百姓早都走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根本没有地方去的平民百姓。 他们听到了异动,也不敢出门,家家户户将门板上好,窗户钉死,准备好了存粮,打算等着司马越的军队进城之后再观望一下。 “不管谁得了天下,总是要我们老百姓干活吃饭的吧?”有不满者发着牢骚,在自家的院子里通过大门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里是未央宫与城门之间的必经之路,若是有人经过,也一定是能够看得到。 “听说现在是皇上坐镇未央宫。”他年轻的兄弟也凑了过来。 “那有什么用?明摆着是放弃他了呗。”这两人的父亲也走了过来,轻手轻脚地又在门板上加了一根手臂粗的横梁木。 “爹,这是做什么?”年轻人不理解。 “你们没听说么?之前司马颙的大将军张方是将整个洛阳洗劫一空,谁知这个司马越来的话,会不会也这样?咱们家这宅子虽说不大,但在这个位置上,很危险啊。” “也不至于吧,人家也是抢大户。”哥哥又趴在门缝处看了看,“这都过去十天了,也没人进来,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倒是看到隔壁的小牛子还在给宫里送些鸡鸭之类的吃食……”话音未落,街上忽然有了骚动,看起来是未央宫的禁军快速往城门口聚集过去,一个个神色紧张,看起来很是不寻常。 从这个角度虽然看不见全貌,但并没有金戈铁马的撕喊之声,倒像是一些人乘坐着马车进城的声音。果然,又过了一会儿,有四五辆马车缓缓从城门口进来,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了声响,不徐不缓。 马车前面有禁军开路,后面也有禁军押后,给的牌面十足。 从门缝之中看过去,这马车的规制还挺高,应该是皇室女眷的专用马车。 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有女人进长安城呢? 不止是这家人在揣测,就连赶过去查看情况的袁蹇硕都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嵇飞燕会出现在这里。 嵇飞燕,嵇绍的独女。 洛阳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当年也是皇后的热门人选。但是她死活不肯嫁给傻子皇帝,甚至想给司马伦做妾。后来知道司马颖不克妻之后,一颗芳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说起来,她也算是婚事极为坎坷波折,几番折腾之后竟然给司马越做了妾室。不过,嫁过去没多长时间就生了个儿子,极受司马越的喜爱,甚至还认为是嵇飞燕和儿子旺自己,更是将母子二人捧在手心中宠爱,大有要将嵇飞燕扶正,成为正室王妃之意。 生过孩子的妇人,身体丰腴,面容饱满,看起来生活过得极为滋润。她的车辇配制规格也很高,仅次于王妃。时隔四年再次见到,袁蹇硕都要恭恭敬敬地站在车下给她行礼。 嵇飞燕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看着袁蹇硕说道:“王爷还在荥阳,大将祁弘倒是过来了,但是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也不会进城的。我是觉得很久没有见到容儿妹妹、皇后娘娘了,总是很想念的。就想着干脆过来看看好了,袁统领总是能够让我进去的吧?” 他们都很熟悉,至少当年在洛阳皇宫里也说说笑笑过。他还记得嵇飞燕看向司马颖时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眸,若没有这么复杂的纷争,她会不会是司马颖的王妃,就没有那个令人讨厌的乐妃什么事了呢? 毕竟,当年他对嵇飞燕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而她的父亲嵇绍更是为了保护皇上而死,是大晋的忠臣,还有了风光厚葬。 但是,如今,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各为其主,各谋其事。 没想到今日会以这种方式见面,饶是袁蹇硕这样的硬汉将军,心里也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他攥了攥腰间的剑柄才说道:“侧王妃,目前局面很乱,您这个时候来也不太合适的。” “哎,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长安这不也挺好的么?”嵇飞燕没有下车,只是掀开了车帘,看着袁蹇硕,“今日不过是我来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而已,你也莫要阻拦才好。” 嵇飞燕的背后是司马越,是现在占有极大优势的战胜方,就算是再不乐意,袁蹇硕还是要放行的。更何况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想和羊献容说几句悄悄话,也许就是有关皇上日后的安排呢? 这样敏感的时刻,他也不敢有所怠慢,还是站直了身形说道:“卑职还是需要请示一下皇上皇后的。” “行,我和你一起去未央宫门口等吧。在这里实在是过于招摇了。”嵇飞燕放下了车帘,让身边的宫人不由分说就驾了马车前行,大有硬闯的架势。 袁蹇硕只好一边跟随,一边让人快速给羊献容报信,让她也有所准备。 冷清的长安城,因为这辆马车的出现,隐约之间有了紧张诡异的意味。每一扇窗户和门板的背后都藏有窥探的眼睛,没有人知道嵇飞燕的来意。 但是,或许就是利用女人之间的情谊来让羊献容说服皇上司马衷让出皇位呢? 不止是袁蹇硕这样想,站在未央宫门口的张衡以及贺久年都板着脸看着嵇飞燕的马车进来。他们和嵇飞燕不熟,但对于嵇绍救主的行为非常佩服,对她多少也会有些敬意。 羊献容正在和翠喜兰香收拾细软之物,一样样清点,也记录在册,方便日后查找。司马颙弃城之后什么都没有说,皇上那边也没有什么想法。最后,她和张度商量还是要准备好随时走的可能性,不管走去哪里,长安也不是久留之地。 张度在收拾皇上的所有物品,以及之前洛阳皇宫运过来的一部分金银珠宝。 皇上司马衷因为大皇姐的离世,心情一直极差,躲在寝殿里不出来。羊献容就让他的那些美人和嫔妃都过去看看他,也同他一起吃饭,软语暗香,总是能够舒缓情绪的。 不过,看起来司马衷愈发不开心,呆呆地坐在寝殿里看熏香炉中的渺渺青烟。 第362章 耀武扬威来折辱 第362章耀武扬威来折辱 嵇飞燕来的突然,羊献容思量了一下,也就以之前的礼仪相待,甚至并未更换华丽的衣裳。因此当她和进来的嵇飞燕相比之时,倒是从气势上逊色了不少。毕竟嵇飞燕是当红得宠的侧王妃,浑身上下都金银珠宝以及华丽繁复的衣袍,很明显也是提前打扮,盛装而来。 羊献容只是刚刚和翠喜、木檀以及连翘绿竹将细软统统藏在了隐秘的角落,拍打掉身上的浮土之后就出来了。 她比嵇飞燕小三四岁,身量虽然相仿,但过于清瘦,少了几分华丽的意味。若不是她这张明艳的俏脸,怕今日倒真是输了这一场。 “皇后娘娘,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呀?”嵇飞燕进门之后并没有给羊献容行礼,甚至还甩了甩袖子,让伺候在身边的婢女将寝殿的大门关上了。 翠喜立刻警觉起来,靠近了羊献容。 “怎么?怕我?”嵇飞燕又笑了起来,“这倒也是,我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身后的贵女,总也算是王妃了。要是不给你行礼,应该也可以吧?” “放肆!这是大晋的皇后,任何人都要下跪行礼!”木檀跟在平阳公主身边许久,更在大晋王朝中生活几十载,见过太多形形色色官阶之人,也根本不怕这样嚣张的女子。 “哟,这老嬷嬷是谁?几日没见,你身边又收了许多人啊?你还真是挺会笼络人心的。”嵇飞燕不慌不忙,甚至还整理好自己华丽的衣袍,坐了下来,气度拿捏得也极好。 木檀和绿竹都已经上前来,打算要动手教育嵇飞燕什么是觐见的礼仪。而嵇飞燕身边也走出了两名婢女,仔细一看竟然是男人装扮的,从佝偻着腰身到挺立起来,看来也都是练家子,木檀和绿竹也很有可能吃亏。 “木檀,绿竹,回来。”羊献容的声音很是柔和,也没有半分生气的意味,“不过是故人相见,没必要行君臣之礼。” 给了嵇飞燕一个台阶,但是她可没有承情,还笑了起来,“是呀,故人相见。” 木檀和绿竹已经退回到了羊献容的身侧,但明显都绷紧了神经。 “倒不知道你来,也没什么准备。不过,我这里也什么都没有。”羊献容依然没有过多表情,只是看着她,“或者,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真是聪明。”嵇飞燕又笑了起来,“我也是大老远地跟着王爷一路过来的,想着还是要和你讲讲情分才好。” “嗯,那就让他们都出去吧,咱们两个说说话。”羊献容率先让翠喜带着人出门。但翠喜不肯,依然停留在她的身边。羊献容只好又说道:“王妃也不是什么外人,当年大家在洛阳皇宫的时候关系就很好的。王妃做女儿家的时候,不是还天天进宫来么?你们出去吧,我同王妃说几句。” “是。”翠喜扁扁嘴,但还是用眼神示意她不会走远,就在门口站着。 见到羊献容会意地点点头,才带着木檀她们几个出了寝殿。 嵇飞燕也摆了摆手,让跟着自己的“婢女”出了寝殿。 雎元宫自然是不能和洛阳的天元宫相比,规制都小了很多。又加上羊献容连着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拾东西,看起来寝殿里什么摆设都没有,显得极为寒酸落魄。 嵇飞燕又笑出了声,对她说道:“没想到这才几年,你都混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连头上的珠钗都没有了?” “哪些大金子?”羊献容也轻笑了一声,“都是实打实的赤足金,戴在头上太沉了。再说了,何必用珠翠满头来证明身份呢?” 简单一句话,就惹怒了嵇飞燕。因为她正是珠翠满头,花里胡哨得不行。 “羊献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讽刺我?” “这是什么时候?”羊献容依然笑着,但眼中已经有了疏离之意,“现在还是皇上在位吧?就算是司马越大军临城,不也是打着要恭迎皇上回洛阳的旗号么?” “呵呵,这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嵇飞燕翻了个白眼,“你让皇上下一道圣旨,将皇位传给王爷就好了。王爷也说了,可以让你们就留在长安城好了。” “哦?所以,你是来传话的?”羊献容抿了抿唇角,这个结果不意外。 “算是吧。”嵇飞燕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不过,我更想看看你这个凤命不做皇后之后会哭成什么样子?” “……我的皇后之位都被废过很多次了,还有什么可哭的?”羊献容也愣住了,“司马家族的这些人来来往往,不就那么回事么?” “那怎么能够一样?这是一次,是王爷夺了天下!而我,是要做皇后的!”嵇飞燕的声调忽然提高了不少。 “哦?”羊献容只好很配合的发出了声音。 “怎么?你不相信?你看看外面的情形,司马颙早都已经溃不成军,司马睿根本不成气候,还不是我的王爷一路杀了过来!这皇位也本应该是他的!” “哦。”羊献容只好又应了一声。 “我也是傻,和你讲这些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跟那个傻子一样!”嵇飞燕很是鄙夷地看了羊献容一眼,“当年父亲还想让我嫁给那个傻子,他好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好了,他忠心护着的那个傻子终于不是皇帝了,而他最不喜欢女儿倒是要坐上了皇后之位!” “嵇绍大人真的是好人。”羊献容还是说了出来,“即便日后的史册上也会留下他的名字。” “那有什么用?人还不是死了!”嵇飞燕瞪着眼睛,“还有你,做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要死的。” “哦。”羊献容这一次倒是很快点了点头,“人都会死的。” “那不一样!我,是皇后!你,是废后!”嵇飞燕的声调更高涨了一些。 “没所谓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去年司马颖的那个乐妃也说过要做皇后的,不过也就那样了。司马越的军队打过去了么?打得过么?人家也挺厉害的呢。” “司马颖,他也配做皇帝?!”嵇飞燕蹙眉发了火,“他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之前还挺喜欢他的么?”羊献容有些好奇地问了出来,但下一刻她也没想到,嵇飞燕直接扇了她一记耳光,极为响亮。 第363章 争权夺势无尊卑 第363章争权夺势无尊卑 这一记耳光的动静很大,扇得羊献容都觉得有些晕眩,更何况她从小自大,都未曾受过这样的折辱,一时间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嵇飞燕。 门口守着的翠喜早都忍不住踹开了寝殿的大门冲了进来,与此同时,嵇飞燕的“婢女”也同时进来,双方连话都没说,直接动起了手。 羊献容这边人多,对付这两名“婢女”还算是绰绰有余。 听到动静的羊家两兄弟也冲了过来,打算与他们动手。 可是,此时谁也没有想到,司马衷竟然被另外两名“婢女”以匕首架在颈项之上的姿态走进了雎元宫。 “羊咩咩,救我呀!”司马衷大喊起来,但同时他也看到羊献容的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嘴角都有了血丝,立时又发了疯,“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羊献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的骚乱,还有惨叫的声音,混乱异常。 雎元宫的大门已经被打开,外面站的全是司马越的红衣铠甲的士兵,而倒地不起的全都是保护大晋帝后的死忠禁军。看他们的情形极为惨烈,身下全都是殷红的鲜血,明显是被偷袭了。 羊献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还在发呆,嵇飞燕大笑了起来,还朝着宫门口的方向飞奔般地迎了出去,“哎呀,王爷,你来的真快!” 转瞬之间,雎元宫宫门口出现的就是司马越的那肥硕的身躯以及那张油腻的大脸。他笑得更是开心,搂着嵇飞燕的身子竟然揉搓起来,众人满眼错愕又忍不住转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我的飞燕美人此次立了大功,必须要赏呀!” “还不都是王爷的计策好,真是英明神武呀。”嵇飞燕一幅小鸟依人娇滴滴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她的脸有些红,但依然紧紧依偎在司马越的身边。 “行,等本王晚一些好好疼惜你一番!”司马越心情极好,推开了嵇飞燕,大步朝着发了疯的司马衷走了过来。 尽管事发突然,但羊献容还是看到司马越身后竟然跟着的是赵然。 司马越的部下动作极快,鱼贯而入,将所有人控制住,特别是会武功的羊家兄弟以及翠喜绿竹他们,统统都捆了起来放倒在地。 “司马越!你做什么?”羊献康吼了起来,他拼命挣扎着,想跳起来。但越挣扎,来控制他的人越多。看着根本停不下来涌进雎元宫的红衣铠甲的士兵,都令人感到心惊。 “司马越,你做什么?”司马衷也在大喊大叫,但他早已经被那两名“婢女”禁锢住了手脚,没有办法挣脱,“朕是皇帝!你们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朕?” “那又如何?”司马越的年纪可比司马衷要大上许多,但精气神明显比他好,气势也很足,特别是他的那身红衣盔甲,看起来竟然是胜利者之姿,“司马衷,你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太久了,该下来了。” “你放肆!朕是天子!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天子!”司马衷满脸通红,还在尽力挣扎着。而那名“婢女”很是吃力地压制着他,有红衣盔甲的士兵走了过来,拿了绳子。“你们敢?!” 即便是当年被石超俘虏,都没有被捆过。而这一次,司马越竟然要将这位大晋的天子捆绑起来,这份折辱真是千古未有。就算司马衷是个傻子,也明白不能遭受这样的事情。他更加用力地挣扎,甚至不怕“婢女”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颈项,有血流了出来。 羊献容也慌了,大喊道:“皇上,莫要动了!” 说着话,她快步朝向他走了过去。不过,一众宫人和羊家兄弟又在喊她:“三妹妹,莫要过去!” “皇后娘娘,不要过去!” “女郎,我来帮你!” 说这话的是兰香,她抱着司马静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对,立刻冲了出来。看到此情此景,立刻将司马静放下关进了寝殿之内,而她快速冲到了司马衷的身前,与那两名“婢女”动起了手。 兰香的武功不弱,但对方却是两名男子,且不断有增援而来的将士,她很快就被打趴在地,肩头还被刺了一剑,鲜血直流。 “兰香!”羊献容也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跪坐在地上,抱住了兰香。 那些红衣将士看到此情此景还是住了手,毕竟这是大晋的皇后。 不过,他们可没有放过司马衷,转身就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因为嫌弃他叫嚷得实在太凶了,就扯了块破布把他的嘴堵上。司马衷还在挣扎,还在呜呜呜地喊叫,但有什么用呢? 羊献容抱着兰香,用手捂住了她肩头汩汩流血的伤口,“你可不能有事,坚持住。” “女郎,莫怕,奴婢无事。”兰香的脸色惨白,但还在安慰羊献容。 事发突然,羊献容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只得先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盖住了兰香,又企图用一只袖子包裹住她肩头的伤口,至少让那血流不会这样汹涌。 “没想到这个小皇后还挺有情有义的。”司马越笑着走到了羊献容的身前,低着头看她,眼中有一丝贪婪之意。 “司马越,你要什么?皇位么?给你,都给你!”羊献容使劲按住了兰香的伤口,抬着头看着司马越,“你莫要伤人!” “哎,又不是我想动手的,还不是这些人不识抬举,大家好好商量嘛。”司马越又笑了起来,头更低了一些,甚至还闻了闻羊献容单薄衣裙上的味道,“人美味道香,真是有趣的小皇后。” “放肆!”羊献容几时被这样轻薄过,还是一个年老色衰的老男人,一时也气急了,抬手想扇他。但她目前的姿势也不可能让她有这样的力度,反而被司马越抓住了手臂,进而摩挲起了她的小手,笑得更加猖狂起来。 “人人都说,羊献容是千年一凤之命,不管什么人娶到你都可以做皇帝。你瞅瞅,司马衷这个傻子都因为你又在这个位置上多待了七八年,今日也应该差不多了!” 第364章 心平气和谈条件 第364章心平气和谈条件 羊献容看着他,耳畔能够听到众人的呜咽和喊叫的声音,她的双手上还有兰香黏腻的热血。本应该慌张流泪的,但是她没有。她就是这样抬着头看着司马越,看他眼眸之中的欲望和野心,以及他眼中自己的双眸。 原来,她的眸子之中根本没有害怕,更没有退却,却是笑的。 “夺皇权,直接杀了我们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提出让皇上西归的建议?” “那不是要出师有因么?”司马越的眼睛中又多了几分惊异,他没想到这小女子如此冷静,竟然还能够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起话。“这是大晋的天下嘛。” “是呀,大晋的天下,可你捆了大晋的皇帝。”羊献容紧跟了一句。 司马越愣了一下,才说道:“他不过是个傻子。” “但至少他现在还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可一点都没有退让,继续说道,“司马家族早已经没有礼仪尊卑,任谁都想争夺这个座位,但你既然已经提出要迎接皇上回归洛阳,那就更应该以礼相待。等皇上到了洛阳,再颁布一道圣旨,说是司马越以德服人,可代替他君临天下,这样顺理成章,天下悠悠众口也说不出什么。而你若是此刻杀了他,就是弑君篡位,千古罪人!” 司马越可没想到羊献容能够说出这样一大番话,眼睛瞪得极大,努力消化着她说的这些内容。 一旁的嵇飞燕早已经不耐烦了,快步走到了司马越的身边,娇声说道:“王爷,何必与她废话呢,杀了就好了。” 司马越没说话,羊献容又笑了,“她还在喊你王爷,那你身为臣子,要杀皇上么?” 嵇飞燕自知失言,减了司马越的气势。她的怒火又上来了,伸手又想扇羊献容一记耳光。不过,这一次司马越挡住了她的手,甚至还往外推了推,沉声说道:“飞燕,这是大晋的皇后,莫要无礼。” “王爷……”嵇飞燕又喊了一声,但觉得自己又喊错了,立时闭上了嘴,但杏核眼怒目,大有要杀了羊献容的意思。 “王爷,你早已经占据了优势,天下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何必又害怕我们这些人呢?倒不如为自己博个美名有多好呢?”羊献容声音柔和,沉稳有度,丝毫不慌。 司马越看着她,竟然有和她聊下去的想法。“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与我那些谋士倒是一样的看法。” “那岂不是说王爷的谋士早已经为您指出了明路,何必还要血溅雎元宫,搞出逼宫这一出大戏呢?”羊献容反问他,同时也从他的手中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这一次,司马越倒是没有强求,而是放开了手。 “说的也是有理,但我们就进去聊一聊后面的事情吧。” “让他们先出去,莫要吓到本宫的女儿。”羊献容看了一眼跪坐在寝殿门口的司马静,她开了一道门缝,正哭着看向她。 司马越挥了挥手,他的红衣士兵将已经捆缚好的这些人全都拖了出去。 羊家两兄弟又挣扎起来,大有要拼命的架势。 “大哥二哥,无事的。”羊献容出言安慰道,“是要和王爷说一说事情的,你们先出去吧。赵然……赵将军会好好对待你们的。” 她看向了赵然,赵然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为何赵然能够跟在司马越的身后,但很明显守护长安的禁军之所以会在瞬间被攻破,除了嵇飞燕进城撕开了一道城门口,赵然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王爷,莫要伤害他们,否则我们也没得谈了。”羊献容又叮嘱了一句。 “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还要吩咐我做事?”司马越瞪了眼睛。 “是啊,我现在还是大晋的皇后啊。”羊献容轻哼了一声,“你把翠喜留给我,她是我娘家的婢女,我也要让她帮我看看兰香的伤势。” “让飞燕……多好。”司马越刚刚是见到翠喜的武功的,心里自然不肯。 但嵇飞燕满脸的不乐意,甚至又出言道:“我不管,血里呼啦的,太脏了。” 羊献容没说话,但继续捂住了兰香肩头的血窟窿。 “哎,放了那个婢女。”司马越朝着红衣士兵喊了一嗓子,因为他们刚刚把翠喜拖到了宫门口。这两人脑子也有些不好使,又将翠喜拖了过来,但并没有松绑。 他们把翠喜捆得相当结实,应该也是看到她的满身武功,觉得她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捆着,怎么用?”羊献容看着这两个士兵。 “哦。”其中一个士兵的脸忽然红了红,低了头想用手去解开绳子,另一名士兵年纪大一些,还是看向了司马越。司马越皱着眉头看着羊献容问道:“你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吧?” “这话怎么说?”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都这样了,我能搞什么?那王爷也的确是太看得起我了。” 现在宫墙之内只有被捆成粽子一样且堵住嘴的司马衷,以及流血不止的兰香,还有藏在门口年幼的司马静。而司马越带着随扈亲兵气势汹汹地站立,怎么看都知道即便是羊献容想动手,也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传闻中,你也是个诡计多端的女子……” “竟然有这样的传闻,那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羊献容竟然笑得很开心,脸上的明艳之色盛开,有种惊心动魄之美,令司马越一时失了神,愣愣地看着她。 “羊献容,你要勾引王爷么?”嵇飞燕忽然又吼了起来,“你这个狐媚子!还想怎么样?” “哦?所以,我还有狐媚子的传闻?”羊献容笑得更开心了一些,“虽然用词不好,但是不是在说我又美又聪明呢?” “臭不要脸!”嵇飞燕跳着脚,又想过来。 司马越倒是“哼”了一声,立刻有随扈将嵇飞燕推得更远了一些。 “把这婢女的绳子割开不就好了?”嵇飞燕丢了他的面子,司马越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迁怒眼前的士兵,还踹了他一脚,“犯什么傻?皇后娘娘的御容岂能是你看的?还不快滚!” 第365章 又出了个皇太弟 第365章又出了个皇太弟 长安城,雎元宫。 本是前朝的宫殿,早已经破败不堪。 即便是大晋皇帝司马衷将此作为了皇宫,因时日太短,更是没有修缮。那些门楣房梁的油彩已经剥落,即便是关上了大门,料峭的春风依然还会从宽缝隙中钻进来,令大殿之中变得异常寒冷。 笼火已经熄灭,残留的烟火气息倒是有一股桂花的甜腻清香味儿,在清冷的空气中令人不由得多看了眼前的这位身姿挺拔的女子。她拉着司马衷坐了下来,轻言细语地安慰他莫要害怕,还用自己的衣袖擦干了他脸上的鼻涕及眼泪。 “张总管在哪里?”羊献容问道。这种时刻,张度不在司马衷的身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杀了,二是被抓了。 “朕不知道啊,朕在睡觉,那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就闯了进来,扯着朕就出来了。”司马衷明显是害怕极了,拉着羊献容的手不肯放开。 “皇上,臣妾让翠喜过来给您看看脖颈之处的伤口好不好?很疼吧?”羊献容说话的口气竟像是对待司马静一般温和有耐心。此时的司马静也拉扯着她的衣裙不肯撒手,脸上全是泪痕。 “哦。”司马衷也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只好又挺了挺肥硕的身躯,拉住了司马静,故作镇定地说道:“静儿不怕,父皇在这里。” 司马静明显也不相信他,还是紧紧拉着羊献容的衣裙。羊献容只好又俯下身子对她说道:“静儿要乖一些,母后这衣裙都快被你扯坏了,你就坐在父皇的脚边好不好?大人要说说话的。” 司马静身材矮小,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很害怕很害怕。她又看向了兰香,发现她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翠喜正往她的伤口上倒了些粉末。 看到司马静看向了自己,兰香忍着疼,哑着声音对她说道,“小公主莫怕,奴婢上好了药就过来。” 司马静点了点头,终于坐在了司马衷的脚边。小小的人儿,脸上有着不属于她的凝重感。 羊献容想仔细看看司马衷的伤口,但却被司马衷抓住了手,他的大手轻抚到她的脸上,“这是谁打的?” 嵇飞燕这一掌也真是使足了力气,并且也让羊献容措手不及,毫无防备。所以还真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脸颊红肿得厉害。 “破了?”羊献容问道。 “那倒没有,就是有些红肿。”司马衷看得很是仔细,“羊咩咩的皮肤白皙,所以有些显眼……但其实也有些像胭脂多涂了一些,其实……是好看的。” “哎,那不就是猴屁股么?”此时的羊献容竟然还笑了起来,看得一旁的司马越和嵇飞燕又愣住了,他们都不明白处于这般劣势的状态下,她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司马衷倒是被羊献容这个说法逗笑了,恐惧的感觉减少了许多。 “行了,说说吧,你们要怎么样?”司马越可是看不得帝后情深的模样,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他身边的谋士周穆以及妹夫诸葛玫也闪身进了雎元宫,站在他的身边。 “难道不是王爷要说该如何么?”羊献容握住了司马衷的手。 偌大的大晋皇朝,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司马越看到这样的情形,自己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丝愧疚,此生都在受着“忠孝礼仪,君臣之道”的教化,对于自己的谋朝篡位,多少也有些心不安吧。 一旁的诸葛玫却是一脸的不悦,看着羊献容姣好的面容,冷哼了一声:“都到此刻了,你竟然还要谈条件?” 羊献容并不认识此人,但看此人年纪已过四十,满脸横肉,必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心中就立刻起了反感之意,刻意忽略掉他,依然只对司马越说道:“王爷可以提出一个方案,让本宫和皇上来定夺就好。” 声调沉稳,音色婉转,就算是司马越隐隐察觉到自己在言语上处于下风,但依然愿意和羊献容继续说下去,且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一旁的嵇飞燕已经皱巴了整张脸,碍于司马越在眼前又不好发作,只得气鼓鼓地往后面又挪了挪。 “自然是请皇上回归洛阳皇宫,坐镇主持大晋的各样事务。”司马越面上露出了伪善的微笑。 “然后呢?”羊献容的面上也有微笑。 “皇上转眼也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如就退位吧。”司马越又笑了起来,“自然本王依然做王爷,这一点皇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可以迁去金镛城做太上皇,一切吃穿用度都和从前一样。” “你们要让谁做皇帝?”司马衷忽然开了口。 “皇上的二十五弟司马炽。”司马越忽然提出了此人的名字,羊献容愣了一下,在脑海中不断寻找有关他的线索。不过,她对于司马皇族的这些人了解不多,甚至连此人的名字都甚少听说。 倒是司马衷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二十五弟,父皇最小的那个儿子。” 羊献容转头看向了他,“臣妾见过么?” “这个,应该没有吧。朕也只见过几次,最后一次还是你进宫那日之前,他说要去父皇的皇陵读书,特别前来向朕辞行。张总管还挺不高兴的,斥责了他一番。呵呵,没想到竟然是二十五弟要坐这个位置……” “现在他在哪里?”羊献容忍不住问道,“在长安还是洛阳?” “在洛阳金镛城。”司马越回答道,“皇上可先下一道旨意,封他为皇太弟昭告天下,稍后就让他入住洛阳皇宫就好了。” “二十五弟,其实是个书呆子,就喜欢读书,钻研史籍,他可有不少藏书,应该与羊咩咩同岁吧……你倒是应该见见的。”司马衷可没有理会司马越的说辞,还在自顾自地和羊献容说着话。 “那何必呢?臣妾同皇上一起住金镛城好了,反正那里也住了好几次,很多东西都没有扔,也是方便的。”羊献容捏了捏司马衷的大胖手,“您呀,又是太上皇了。” “这倒是。”司马衷也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惶恐和伤心之情了。 第366章 诡谲暗涌风波现 第366章诡谲暗涌风波现 “皇上和皇后如此明事理,的确是大晋之幸事。”司马越没想到这两人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瞥了一眼身边的周穆说道:“圣旨准备好了么?拿给皇上盖上传国玉玺的大印吧。” 周穆是司马越的亲信和谋士,今日虽然没有身穿红衣铠甲,倒也是一身红衣官袍,看着很是精神。他昂着脖子,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明黄色丝绢,上面有早已经拟好的圣旨。 羊献容接了过来,看到前面写的是要加封赏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并且再赏河南云阳以及辉县两处封地。 “王爷做了这么多事情,只要这些封赏么?” “还好吧。”司马越不知道羊献容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 羊献容指着封地说道:“长安这边也给你吧,反正司马颙也走了,你干刚好可以接过来。” “这……”司马越一时间倒是愣住了,没想到羊献容竟然如此大方,也没想到她竟然没搭理司马衷,直接说了出来。 “稍后还要劳烦王爷送我们去金镛城呢,这不过是多了一座城池,还多了几分辛苦,王爷值得的。”羊献容也不再看圣旨后面的内容,直接折叠起来,“传国玉玺不在我这里,是皇上一直保管的。不过,现在还没有到传位的时候,用传国玉玺盖在上面也不合规矩。倒不如先把皇上的大印盖上,稍后回了金镛城再用传国玉玺好了。王爷,您说也是这个道理吧?” 羊献容笑得明媚,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那被嵇飞燕打过的半张脸已经好了些,但她轻抚脸颊的动作竟然让司马越想走过去看个究竟。 司马衷看着羊献容,一言不发。 他脚下的司马静忽然扭动起了身子,显得很不自在。 翠喜已经帮着兰香处理好了伤口,拿了些清凉的膏药站在羊献容的身边,想着为她敷些药才好。但看到司马静这般扭捏的模样,轻声问道:“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司马静的小脸变得通红,更加局促不安。 “静儿。”羊献容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司马静的额头,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对司马越说道:“王爷,您可是要回避一下了,静儿拉了臭臭。” 本来还紧张诡异的大殿之内,因羊献容这句话令这几个大男人有些尴尬。司马静则更不好意思起来,还嗔怪道:“母后啊!” “无事无事,让母后看看可好?”羊献容将司马静揽在了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以及臀部位置,不由得轻叹道:“人小拉得多,你还真是和你父皇一样。” 翠喜也蹲在一旁,“皇后娘娘,奴婢将小公主抱到后面清理一下吧。” “哎,这事情你要问王爷。”羊献容扁了扁嘴,“反正他不嫌臭,就让静儿在这里……” “换换换,赶紧弄走。”司马越隐约已经闻到了,立刻摆手。 翠喜抱着司马静几步就走到了寝殿最后的房间里,同时兰香也踉跄着跟了过去。 “王爷,张总管呢?玉玺应该在他手里藏着的。”羊献容也没有看司马静他们,只是抬头问司马越。 “人呢?”司马越又转头问了诸葛玫。 诸葛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寝殿的大门,向守在外面的一名“奴婢”问道,“张度呢?杀了?” “没有,踹折了腿。”“婢女”立刻回答。 “带过来!”诸葛玫气势很足,那“婢女”赶紧称“是”,带着几个人走了。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羊献容站起了身子,但依然拉着司马衷的手。 “没有了。”司马越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筹谋了很久,但在这一刻全都没用上,心中竟然有些空落落的。他看着司马衷,司马衷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羊献容发呆。那痴傻的样子也的确令人非常厌恶,先皇怎么就肯让这样的人登基做皇帝呢? 但他身边的这个女子,却又是人间美色。 所以,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做皇帝? 脑子里有些乱,再看向羊献容的时候,心态又有了变化。 不过,羊献容可没有给他什么好颜色,直接说道:“这事情也谈完了,雎元宫的人可以还给我了吧?我羊家的哥哥又没有得罪王爷,也可以放回来了吧?” “宫人婢女可以,不过那些……男人,暂时还是先关押吧。”司马越不同意。他可是知道羊家兄弟的厉害,不能让他们回来。 “行,那你管饭吧。”羊献容也没有纠结,“没什么事情,就等着张度过来让皇上用大印吧,本宫要去看看静儿的。” “好。”司马越点了头。 多说无益,更何况面对这些篡位者,羊献容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来来回回许多次了,任谁也会觉得万分厌倦了。 不过,她转去后面的时候,还是悄眼看了看退守在门边的嵇飞燕,忽然想到若是赵然是禁军中的卧底,那这个局到底是怎样的? 他不是司马颖的人么? 嵇飞燕是司马越的“前锋棋手”,撕开了长安禁军的大门。她看起来是极为憎恨司马颖的,那么,她和赵然之间有什么关联? 关系变得极为复杂,但这其中必然有事情。 一时间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 翠喜帮着司马静换好了新的衣裙,兰香的状态还是很差,精神有些萎靡。 “若是今晚不高烧,就能挺过去。”此时的翠喜也顾不上什么尊卑,只是把羊献容拉到了床边坐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这嵇飞燕是疯了么?下手这么狠。” “已经不疼了。”羊献容闭了闭眼睛,“或许,有没有什么膏药,可以让它红肿起来?” “什么?女郎,人家都是消肿……”翠喜已经拿出了一小瓶消肿的清凉膏,手停在半空中。“奴婢不懂了,这个时候了,您竟然还对着司马越这种大恶人笑么?” “难道哭么?”羊献容反问她,“大晋若是都沦落到要我来做主,那就真是亡了。那我哭哭啼啼又有何用呢?” “这……” 翠喜手中的小瓷瓶被羊献容又放回到她的怀里,她手上和衣袖上还有兰香的血迹,令刚刚那宫斗杀戮的一幕并不是一场梦。羊献容又轻轻摸了摸她衣襟裙摆上的血渍,小声说道:“翠喜,护着兰香和静儿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去金镛城,不要跟着我。” 第367章 辗转难眠心不安 第367章辗转难眠心不安 看到司马衷在那块黄色丝绢上盖下了玉玺大印,司马越很是满意地离开了雎元宫,但也下令让大将祁弘严密看守长安皇宫众人,男丁一率关押,只留宫人伺候帝后日常。 司马衷本来想和羊献容一起住在雎元宫,但司马越和祁弘都认为皇帝还要象征性地早朝议事,就又将他扯回了自己的宫殿,做一名合格的傀儡皇帝。 那些后宫嫔妃女眷惊慌失措,在未央宫中大哭大闹了一番之后,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大将祁弘也就安静了下来。她们又提出想和皇后羊献容一同住在雎元宫,但羊献容紧闭了大门,意思很明显:谁也别来。 祁弘对这个娇滴滴的小皇后很不以为意,吩咐手下的将士莫要让人出来就好。但羊献容还是提出要帝后的每日饮食还是由毛鸿茂全权打理,“他一个明月楼的厨子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为我们熬些粥食和肉糜而已,将军不会连这件事情都不应允吧?” 祁弘皱着眉头很是烦躁,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为了吃饭这件事情就被羊献容叫来了雎元宫,他的心情极差。“行,放。” “他身边那几个搬搬抬抬的杂役也一并放了吧,本宫这里全都是女子,没有力气的。”羊献容继续说道。 “放。”祁弘又摆了摆手。 “平阳公主那边的几个老太监可不可以放到本宫这边?要收拾很多的行李,需要他们的。” “放。” “可不可以帮本宫找些大木箱呀?”羊献容口气温和,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气势,更像是邻家妹子在同祁弘说话。 祁弘依然极为不耐烦,“当初怎么运过来的,现在同样运回去就好了,怎么会缺少木箱子呢?” “冬日里那么冷,袁蹇硕那群粗人就把木箱子当做劈柴烧掉了呀。”羊献容穿得略微单薄了一些,雎元宫中大门开着,冷风又溜了进来。 “怎么这么麻烦?”祁弘更加烦躁,“需要多少?” “那这个本宫可不知道,当初也都是袁统领收拾的。”羊献容看了看自己白皙的小手,让翠喜取了羊脂膏过来涂抹,然后说道,“后宫女子最注重容颜,那些胭脂水粉也都快没有了,不知道长安城里有没有呢?” “……这事情之前是谁做的?”祁弘跺了跺脚,吓得站在一旁的张良锄都抖了一下。 “真是麻烦大将军了……”羊献容低垂了眼眸,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那半张小脸还有些红肿,就更令人感到心疼了。 祁弘虽然没有看到嵇飞燕动手的场面,但也听说这一掌打得挺狠的,这都过去三日了,羊献容脸上竟然还没有消肿。 恶汉也怕绕指柔。 祁弘攥了攥拳头,还是粗声粗气地说道:“这等小事,皇后就莫要找我亲自过来了,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我把袁蹇硕放出来,让他跟着你们收拾东西。其他的事情,只要别太出格,我也懒得管的。” “多谢大将军了。”羊献容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看得祁弘心里又是一阵烦躁,立刻旋风一般走出了雎元宫,心里那股子烦躁的情绪许久都不能散去。长安城的酒肆妓坊还在营业,他想都没想就进去快活了一个晚上。 这边留给帝后收拾的时间不多,司马越在昭告天下那道圣旨之后,就催促司马衷立刻上路回洛阳。 司马衷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度又嚎啕痛哭起来,搞得张度都吼了他一顿才止住了眼泪。羊献容一点点从祁弘的严密看守中,把袁蹇硕、贺久年等一百多人慢慢弄了出来,让他们中的一部分护在司马衷的身边,一部分人悄悄把之前运过来的金银珠宝就埋在了雎元宫的地下。 “难道我们还会回来?”张度的双腿都被打折了,日常都很难自理,就更别提照顾司马衷了。羊献容让曹统扮成了小太监模样去照顾他,也方便在其中相互传话。 这一日因为要将司马衷的龙袍装箱,羊献容特别过来了一趟,看着张良锄和绿竹小心翼翼地将红黑色金线华丽的衣袍折叠好,放进了大樟木箱子中。与此同时,绿竹却是悄悄把金镶玉的腰带以及一些挂件用绸布装好,递给了木檀和连翘。这两个人手脚极为迅速,放进了食盒之中就拎走了。 “张总管这腿伤几时能好呢?”羊献容坐了下来,看着门口还有祁弘的亲兵看着,就只是轻轻摸了摸已经冰冷的茶壶,没有其他的动作。 绿竹上前去倒了些热水,整个身子遮挡住了羊献容和张度。 “看现在的情形,我们在金镛城也未必能够待下去,倒不如藏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羊献容快速说道,“若是能够变卖出去,换成粮食也是好的。” “哎……”张度的叹息声实在是太大了,翠喜只好将热水倒在了桌子上一些,惊呼了一声之后又慌忙去擦拭,才这样没有引起那些兵丁的怀疑。但张度还是哭了出来,很是伤心难过。 羊献容也没有搭理他,转身又回了雎元宫。她现在没时间伤心难过,她要为司马衷和自己后面的路安排好,因为司马越可不是司马伦或是司马颖,他们同这个傻子皇帝多少还有些情分,也会看在先皇司马伦的余威上对司马衷好一些。 司马越与司马伦同宗,却是完全两条派系。在他的心中只有权利和征战,看他做的事情就能够知道。竟然是引了鲜卑匈奴部族的人进了长安,甚至还开始烧杀抢掠,做得比之前的张方还要过分。所以,即便是司马衷回了金镛城,说不准也未必能做多久的太上皇,变数依然存在。 毛鸿茂说,外面越发买不到东西了,即便是有钱,也只能是高价来抢购。因此,众人的饭食又变得极为艰难。 现在的羊献容除了要处理皇上这边的事情,心里还挂念着两位兄长。这两个人可是祁弘重点关押的对象,就算是禁军们都放出来,他们二人也不可能放。 “只要是没有受伤就好。”羊献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世事不由人,她越发感觉自己变得没有了任何能力,焦虑得每晚都不能入眠。 第368章 借刀杀人费思量 第368章借刀杀人费思量 进入四月,袁蹇硕带来的消息并不好。 他说禁军大部分人被编排进了司马越另一路的军队之中,出发去攻打邺城司马颖。羊家两兄弟却是被安排去了南边攻打司马睿,也已经连夜走了。 禁军两千多人的编排事情羊献容管不了了,但对于自家兄弟要去征战的事情,祁弘竟然没有过来说一声,她很是生气,不管不顾地拎着裙子往未央宫宫门口走去。 不过,在这里她没看到祁弘,见到的竟然是红衣铠甲年轻稚嫩面孔的赵然以及即将启程回洛阳的嵇飞燕正在话别。 在宫门口背风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们。 那些守护未央宫的兵丁正忙着站在宫外列队,似乎是要迎接什么人进来。 也就是在这样的隐秘角落,两人相互对望的眼神,赵然那边都能够拉丝了。 所以,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羊献容愣在原地,看着这两个人。 他们两个见到有人过来,略略收敛了一下。但看到是羊献容这个傀儡皇后,就又无所顾忌地笑了起来。 “长得好看的确有用处,就连祁大将军都让你可以在宫中任意行走了?怕不是也可以让你去他的住处了吧?”说得隐晦,但令人感到恶心。嵇飞燕的脸上全是不屑,眼神中充满了嫉妒之意。 羊献容收住了脚步,身边的翠喜和绿竹已经攥起了拳头。 “祁弘在哪里?”羊献容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都是那些大男人的事情,我这种女人还是回洛阳踏踏实实等着封赏好了。”嵇飞燕的口气很不好,但明显也能够听得出来其中有事情。 “是啊,男人的事情。”羊献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赵然。 赵然倒是转过头去不看她,也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嵇飞燕。 “赵将军现在还是在守宫门么?” “哦,是。”赵然依然没看她。 羊献容也没有生气,只是又问道:“赵卓有消息了么?” “没有。”他还在往后退。 “祁弘是安排人去攻打司马颖?”羊献容往前走。 “是。”赵然往后退。 嵇飞燕伸手拦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意思?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女人要管要知道的。” “事关司马颖,我当然要管。”羊献容转头看向了嵇飞燕,“我要为他报仇。” “发生了什么?”嵇飞燕愣住了,“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看到嵇飞燕这样的反应,羊献容心中暗暗笃定赵然还没有说出司马颖的秘密,“司马颖早就死在我的眼前了,现在邺城的司马颖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嵇飞燕的眼睛睁得极大,完全不相信,“胡说,前日,王爷还收到了司马颖求和的书信,那笔迹就是他的,我看到了,怎么可能死了?” “你可以问赵然啊,他兄长去送了司马颖的尸身去了邺城,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真的?”嵇飞燕看着赵然,但赵然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迟疑,才点了头。 “兄长还没有消息。” “司马颖怎么死了?他不是说要做大晋的皇帝么?”嵇飞燕有一点点失控。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还要搅合这摊浑水呢?”羊献容冷笑道,“当年你可是和司马颖走得很近,如今他死了,你不为他报仇么?” “笑话,我凭什么为他报仇?”嵇飞燕的眼睛又瞪圆了,“不过是个小小的王爷,哪里能同我的夫君相比?” “是哦,小小的王爷。”羊献容点点头,叹息了一声,“所以当年司马颖没有选你做王妃也是对的,你根本不爱他。” “那你爱么?”嵇飞燕忽然问道。 “我爱呀,我很喜欢他。”羊献容很是正色,“他是先皇众多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长得也好,深受大晋子民的喜爱。多少女子都喜欢他,我能不喜欢么?” 没想到羊献容如此直接认爱,嵇飞燕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帮他选了乐妃,但乐妃背叛了他。所以,我要帮他报仇。无论用什么方式,我都要乐妃死。你可以么?”羊献容问道。 “他又不爱我,我凭什么帮他报仇?”嵇飞燕被羊献容带了思路,顺着她的话茬说了下去,“当年他就说过,不需要我,也无须我父亲的助力,他自己什么都可以。” “那是他说,并不妨碍你给。你懂得什么叫给予么?”羊献容冷笑道,“算了,反正人都死了,你做什么也都晚了。” “这叫什么话?” “没什么,你回洛阳吧。”羊献容看着她,以一种极为失望的口吻说道,“若是你当年再勇敢一些,结局必然不是这样的。” “什么?”嵇飞燕整个人都不对了,看着羊献容,甚至想伸手抓住她的肩头,但翠喜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了,立刻动手推开了嵇飞燕,绿竹也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大有要拼命的姿态。 “若是你杀了乐妃,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羊献容站在原地没有动,但脸上全是迷之微笑。 “我怎么杀得了她?她在邺城啊!”嵇飞燕又问道。 “你有赵然。”羊献容看着满脸紧张的这个男人,“当年你想接近司马颖,就去讨好赵卓。但赵卓不肯为你办事,你就去找赵然,勾引他为你做事情。没想到时过境迁,你发现赵然竟然在我的身边,刚好能够为你打开长安城城门,这也能够让司马越不费一兵一卒的力量和平进入长安城,逼宫皇上……多好呀,你立了大功,回去就可以做王妃了。” 看到嵇飞燕的表情,羊献容就知道自己必然是猜对了。赵然这种毛头小子,对于嵇飞燕这样的贵女的勾引岂能扛得住呢?只是当年司马颖不喜欢她,所以也没有让嵇飞燕得到什么。 她现在如此趾高气昂地来到长安城,不也就是仗着自己和赵然有过什么,利用这层关系,又可以为自己增加成为正妃的筹码。 女人啊,在这个时候早已经没有了礼义廉耻,全都是男盗女娼的龌龊。 羊献容往前走了两步,问嵇飞燕:“你敢么?杀了乐妃,我帮你做正妃!” “你怎么做?”嵇飞燕看着羊献容略带蛊惑的眼睛有点晕眩。 “我可以下旨杀了司马越的正妃,用传国玉玺来杀,扶你做正妃。” “那你能得到什么?”嵇飞燕残存了一丝理智。 “我得到的是安稳入眠,不再心痛难安。”羊献容眼中有燃烧的小簇火苗,正在变得愈加明亮。 第369章 心中的熊熊烈火 第369章心中的熊熊烈火 “你笃定我会做么?”嵇飞燕问道。 “没关系,你做不做都可以。”羊献容连翠喜都拨到了一旁,站在嵇飞燕的面前,“左右不过是又少一个立功的机会罢了。” “那我要怎么做?我可去不了邺城,也没有人……” “你有赵然。”羊献容立刻说道,“让赵然以找兄长的名义进入邺城去见乐妃,然后直接杀了他!” “你这不是让赵然送死么?”嵇飞燕不乐意了,赵然也表现出惊恐的样子。“飞燕姐姐……” “赵然,你若能够脱身回来,我许你禁军统领如何?”羊献容又笑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让你接近乐妃,杀掉她。” “什么?”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翠喜和绿竹看向羊献容的时候,都觉得她好似鬼魅一般疯魔,浑身都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你觉得你可以么?”这是平阳公主对羊献容说的话,羊献容此刻又对赵然说了出来。 嵇飞燕倒是有些兴奋,朝着赵然点了点头,还伸手拉住了他。 “那飞燕姐姐说可以,我就可以。”赵然挺直了腰背。 “这是司马颖的白玉扳指,能够调动司马颖身边的禁军。这支禁军是隐藏在司马颖身边,平日里也只有赵卓知道,凭借这枚扳指来号令。所以,你拿着这个去献给乐妃,她必然不会对你设防。一击即中之后,你也用这枚扳指号令藏在暗处的禁军保护你离开邺城……当然,说起来容易,但若没有这样的出生入死,如何证明你的能力呢?” 羊献容将当年司马颖交给的白玉扳指拿了出来,那上面还有她的温热,是多少个夜晚她难以入睡时握住它才能够稍稍安心一些。 嵇飞燕将白玉扳指一把夺到了自己的手中,仔细观看了一番之后才点了点头,问道:“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为我下旨?” “信与不信全在你,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羊献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步。 翠喜和绿竹又立刻站在了她的身前,呈现出防御的姿态。 “羊献容,你疯了。”嵇飞燕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是,人这一辈子总是要疯一次,为一个人,疯一次。”羊献容极为肯定。 大约是这句话蛊惑了嵇飞燕,她点了点头才说道:“我信你,我帮你。” “好。我替司马颖先谢谢你。”羊献容向嵇飞燕稽首,倒是令她多少有了些不自在。 “这事情我和赵然要再商量一下,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嵇飞燕已经看向了赵然,“你去和大将军说一声,要送送我,稍后跟上我的车队,我们研究一下。” “好。”赵然还真是非常听话。 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一个眼中心中都有你的人吧。 羊献容在心里也在叹息。 祁弘站在未央宫宫门口迎接的是匈奴五部的首领刘渊,他带了二十万大军进了长安城,说是要和司马越谈一谈助他攻打司马颖和司马睿的事情。司马越自然是欢迎这样的援军,所以以最高的礼仪规格来接待他。 本来司马越想着让刘渊从未央宫的正门进来,但没想到刘渊根本不想进来,就站在门口和司马越聊了起来。虽说这里已经是他司马越的地盘,但要是聊起这些军事隐秘的对等交换,还是有些顾虑的。 但刘渊不动地方,司马越也不好硬拉着他进宫,又站在门口闲聊了许久。 直到刘渊身边出现了一名英姿飒爽的武将走了过来,对着他说道:“父亲,可以了。” 此刻,司马越才明白,刘渊竟然派了人悄悄潜入了未央宫探查了一番自己有没有设埋伏。他立刻表现出不悦的神情,说道:“你认为本王要害你么?” “乱世,一切都要小心才好呀。”刘渊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看着可比苍老的司马越更有王者气势,“汉人诡计多端,我也是有过各样教训的。” “本王坦荡荡,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司马越看了一眼祁弘,祁弘呼哨了一声,未央宫的宫门大开,一眼就能够望到里面的空旷。“汉王不妨再派人进去看看!” “那倒不必了。”刘渊笑了起来,“我信你。” 这是日前已经自立为王的刘渊,他统一了匈奴五部以及鲜卑各族,带领了二十万大军进去大晋领土。他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趁着大晋内乱,多分一杯羹而已。 此时,司马越竟然要和刘渊合作攻打司马颖和司马睿等自家人,引外贼入内的行径过于可耻。 羊献容站在了侧宫门的后方听着这一切,也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大晋的确要亡了,并且会亡得极为彻底吧。 但又如何呢? 她管不了。 她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鱼贯进入未央宫,看着那些人今日亲亲热热,他人又有可能变成仇敌相互砍杀在沙场之上。 为了权利,只剩下残忍。 嵇飞燕和赵然也站在角落的另一边没有说话,他们的眼中都有火簇在燃烧,因为他们看到了司马越的援军,知道若是在此时能够再立新功,也能够在这样的局面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那些刘渊带来的粮食和牛羊马匹也慢慢进去了未央宫,这是刘渊带来的诚意。也是在粮草极度匮乏的时刻,最大的援手。 他们的心中都燃烧着熊熊火焰,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 只有羊献容紧紧抿着唇角,心中一片悲凉。 直到这些人全都进了未央宫,嵇飞燕和赵然都悄悄出了宫,羊献容才慢慢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回了自己的雎元宫。 在路上,翠喜忍不住问道:“女郎,司马颖……王爷的仇不是已经报了么?” “没有。”羊献容摇摇头,“乐妃背叛了他,我要为他把这个仇报了。” “那嵇飞燕那种人,还有赵然……您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能够背叛您……”翠喜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羊献容看着雎元宫宫檐之上的飞鸟忽然笑道:“没办了,我出不去,我不能为他报仇,只能赌这一把,赌嵇飞燕的贪心和赵然的愚蠢。能不能成事,就看他们的命了。” “那白玉扳指是王爷给您的……” “不过是个死物,若是能成事,也不枉费它存在世间的意义……” 飞鸟从宫檐之上飞起,又飞去了前殿的喧嚣之处。那里有食物的香气,有大摆宴宴的热闹。 此时的满脸络腮胡须的刘曜抬起了头,他的身形更加魁梧壮硕,坐在刘渊的身边。 司马越朝向他的父亲刘渊举杯示意,刘渊笑着回应他,并且一饮而尽。 但刘曜没有喝酒,只是看到了落在大殿门楣上的那只飞鸟。 他捏住了手中的酒杯,有些用力,耳畔还在回想着羊献容刚刚说过的话:“我爱呀,我很喜欢他。” 分开了四年,她还是这样坦荡直白,令人心疼。 第370章 岁月煎熬度日难 第370章岁月煎熬度日难 就算是再拖延,大晋的这位傻子皇帝在司马越的逼迫下,上了一辆牛车磨磨蹭蹭地回了洛阳皇宫。羊献容依然坐着自家通体漆黑的马车,极为低调。这一次的状况又发生了变化,没有了禁军的护卫,袁蹇硕都只有十几人分散开守在帝后的身边,的确显得也是凄惨了些。 幸而此时的司马衷也没有任何挑剔,安安静静地坐在牛车上。身旁是依然双腿不能行走的张度。这一次倒是换成了司马衷照顾张度,吓得张度一直说着“老奴错了,使不得呀!” 但司马衷依然很是仔细地照顾着张度,偶尔还要帮着张度梳理一下他早已经花白的头发,搞得张度大哭了好几场。 帝后的车辇之后,照例跟着的还是后宫的嫔妃。不过这一次的嫔妃又少了几个,她们在羊献容的默许下,悄悄离开了车队,消失在山野之中。 羊献容抱着司马静,悄声问坐在车辕上的翠喜:“兰香如何了?身体可否经受得住?” “应该还可以,已经能够下牛车走几步了。”时隔月余,她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身子大不如前,连司马静都无法抱住。 “可有什么吃食?让她多吃一些才好。”羊献容揉捏着司马静的小手,“张良锄那边可还有肉干?” “肉干还有,但还是省一些吧,这距离洛阳还有一段路程呢。”翠喜叹息了一声,“毛总管拢共也就得了这么三箱肉干,已经给了皇上一大半,咱们只有这么一些了。” 为了让毛鸿茂正式留在身边,羊献容让司马衷下了旨意,封毛鸿茂为御厨总管,并且盖了大印。 现在的司马衷对于自己的大印看管得极为随意,特别是羊献容说要下旨,他连想都不想,把自己所有的印章都放到了她的车上,还问她:“你看那龙袍皇冠要么?都放你那里吧。” 毛鸿茂在长安收拾行囊的时候,一直跟着他的一个厨子老张忽然神神秘秘地找到他,说是在采买物品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破败的土地庙,泥菩萨的背后藏了三箱密封得极好的箱子,他想着或许是什么金银财宝,就赶紧跑了回来找毛鸿茂商量。 “这长安城逃走的有钱人不计其数,说不准就是谁丢在这里的,来不及带走的,车里装不下的。”老张猜测道。 “箱子什么样子?我是说,普通的?还是有花纹的?”毛鸿茂咧了咧嘴,他也明白这个时候说不准能够捡漏,发一笔横财。 “这个……我也看不懂啊,反正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的那种箱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新的。”老张五十岁,早年间还有个儿子跟在身边,后来儿子急病死了,儿媳妇带着孙女改嫁走了。他一直在毛鸿茂的明月楼中做厨子三十余年,所以现在毛鸿茂正式成了宫中御厨主管,自然也就把他带在身边。 两个老头,关系相当不错,想法也一致。 悄悄出了宫,进了破庙,撬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面竟然全是腌制风干好的牦牛肉干! 现在这个时候,金子都未必管用,但食物,特别是肉干绝对能够价值连城。这三大箱肉干,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毛鸿茂高兴地都想欢呼几声,但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克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将三大箱肉干拆分开绑在了自己的身上,悄悄带进了宫,又默默地藏在了装放杂物的牛车里,跟着帝后的车辇一起出发了。 私下里告诉了羊献容有这样的食粮储备,她也是满心欢喜,立刻让毛鸿茂和老张他们悄悄做了吃食给张度、兰香以及袁蹇硕那边受伤的禁军们,及时补充营养,身体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一路行进,牛车实在过于缓慢。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还遇到了大雨滂沱以及水患,所以他们走了一个半月才回到了洛阳。 此时大晋的江山又发生了变化,司马越完全占据了主动,并且势力范围一再扩大。司马宗族皆以司马越为首,一切指挥听从他的安排。 司马越也当仁不让地住在洛阳皇宫的正阳宫,成为实际的主事者。所以,司马衷回到洛阳皇宫的时候,只安排他住进了一旁规模很小的显阳宫。司马衷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住了进去。 羊献容还住在自己的天元宫,距离显阳宫只有一墙之隔。她也不管司马越会怎么说,将两边的宫人重新整合分配了一番后,在宫墙之上凿了一个大洞,作为出入两宫的方便之门。 张度的双腿不能行动,羊献容便让张良锄跟在司马衷的左右,伺候他的日常所需。不过,张良锄也要顾及羊献容这边的事情,整个人恨不得掰成八瓣,忙到上厕所都是奔跑的状态。 想着到了八月,便是司马衷四十八岁的生辰,尽管如此磕磕绊绊的活着,但他始终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看着他的花白头发竟然与张度一般,心里也是难过。所以,就想着要给他准备生辰宴才好。 洛阳各行各业依然凋敝,被张方抢掠过后,依然没有人开门做生意。毛鸿茂去找了还坚守在北军府的毛鸿宾,他负责洛阳日常的运转,但想着再多做一些事情,也是没有意义。 所有人都难,难到煎熬度日。 但这一日,司马衷不见了。 晚膳后,他说要躺一会儿。张良锄就伺候他去了后殿平躺,因为天气太热,他还是坚持为他盖了薄被之后才出了门,去帮羊献容整理乞巧节后宫女子需要的丝线。 司马静吃得太多了,就在两个宫殿之间跑来跑去,连翘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安全。兰香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她们。 司马静跑累了,也没有顾及什么礼仪,直接推门进了司马衷的寝室,想喊他一起出来玩,看看天上的那轮明月。但当她推开门喊“父皇”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司马衷的龙床上空无一人,那张薄被丢在地上。 司马静又喊了几声,引起连翘和兰香的注意,这两人也进了司马衷的寝殿,发现果然皇上不见了。 第371章 夜半失踪的皇上 第371章夜半失踪的皇上 皇上不见了。 这是大事件。 但又不能声张,现在这种情形下,低调度日还有可能出现问题。 连翘让兰香看住司马静,自己则快步去了天元宫给羊献容报信。 羊献容青衫小衣,连鞋都没有穿好就跑了过来。 此时的张度正在两个小太监的帮扶下从沐浴间出来,天气实在太热了,他浑身痒得难受,就让人帮着他冲了个澡。 或许,就是因为看到张度和张良锄都不在眼前,所以司马衷就偷偷跑了? 想到此,羊献容不由得皱起了眉。 摸了摸丢在地上的薄被,根据张良锄的说法,距离司马衷躺下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那么,即便是司马衷出门了,也不会走太远。更何况他又胖了些,多走几步路都会喘。 或许,是去了梨花苑某个美人的屋里? 想到此,羊献容又皱了眉。 最近梨花苑的几个美人和贵嫔一直在抱怨吃穿用度缺少,哭哭啼啼地来显阳宫告状。但羊献容一个都没有见,甚至还让绿竹告诉她们要哭要闹就去找司马越,反正她这里已经完全管不了了。 这些美人和贵嫔,甚至是先皇司马炎的那些妃子美人听到这话又偃旗息鼓,不再闹事。后来,羊献容又说了一遍:“若是先走,回娘家去,本宫绝不挽留。” 这些人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到这个时候还不走的,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家中无人,或是家中势力不在,无力承担其生活的……总归是不肯收留没有皇子皇女旁身的宫中女子。她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上司马衷,还敢来闹一闹小皇后羊献容。毕竟羊献容还肯给她们一些吃食和银钱,别的事情也管不了了。 张度的头发还滴着水,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寝殿,想要给羊献容跪下。羊献容拉了他一把,让绿竹快去找个干帕子先给张度擦头发。 “虽说是天气热了,但这头发还是要先弄干的。” “皇后娘娘。”张度要哭,摸着自己的伤腿心里很是难过,“老奴无用,还不如去死。” “这说得什么话?”羊献容瞪了眼睛,“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还差二十几天呢,难道现在就想健步如飞?” “老奴没有看住皇上……”张度一张大苦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哀戚。 “皇上又不是小孩子,也许就是想出去走走呢。”羊献容看到张良锄要将显阳殿的烛火全都点亮,立刻说道:“莫要点灯,反而吹灭几盏。” “……是。”张良锄又赶紧吹息了手中的烛火。 “若皇上仅仅是出去走走,我们点亮烛火反而会引起司马越的注意。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再等等。”羊献容又摸了摸那张薄被,“天气这么热,他也是睡不着的。把窗户都打开吧,但在窗户下面熏一些艾草……我那边还有一些,绿竹去取些过来好了,省得有蚊虫进来。” “是。”绿竹拎着灯笼快步走了,也顺便把司马静抱走了。 显阳宫里安静下来,就像是司马衷依然在寝殿中睡着一样。没有人在宫中走动,一切如常。 张度的头发已经擦干,张良锄细细地为他梳理好。 羊献容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龙床上的金丝花纹出神。走到今日,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直到后半夜,司马衷悄悄回来了。 他身子肥硕笨重,在暗夜里竟然也能够做到悄无声息,也的确令人意外。他倒是自以为没有人发现,进到自己寝殿的时候还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却冷不防看到羊献容坐在自己的龙床上,吓得大喊了一声,整个人磕绊到了门槛,差一点摔倒。 要不是门后一直站着两个太监守着,他们及时伸出了手,将司马衷牢牢地搀扶住。不过,他还是踉跄了好几步,差一点点跪了下来。 张良锄快速奔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扛住了他,这才不至于真的摔倒。 “羊咩咩,你怎么在这里?要吓死朕么?”司马衷抹了抹头上的汗,在张良锄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羊献容这才站起了身,走到他的身边问道:“天气热,想着皇上可能需要打扇之人。张总管腿脚不便,自然是臣妾过来的。” 司马衷抬头看着她,眼中竟然有了几分惧意。不过,他还是挺了挺腰,说道:“无事无事,朕不热。” “那就好。”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前衣襟已经湿透的司马衷,“那皇上早些睡吧,臣妾告退。” “……羊咩咩,你不问朕去了哪里么?”司马衷倒是先开了口。 “不问了,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羊献容已经拉开了房门,“臣妾也回去睡了。” “哦。”司马衷眨了眨眼睛,并没有阻拦他。 因为两宫之间的宫墙被砸了个大洞,羊献容也没走正门,转身去钻了这个大洞。但司马衷也跟着钻了过来,在洞口抬脚的时候,又磕绊了一下,吓得两名小太监又低低惊呼了一声,“皇上,小心呀。” 羊献容这才回头看着他,问道:“皇上又想来天元宫逛逛么?” “也不是不可以吧?”司马衷还笑了起来。 “自然是可以的。”羊献容回转身看着他,“或者,您陪着静儿睡吧,她这几日总是睡得不安生,夜里要起好几次呢。” “那不好,朕想和你在一起的。”司马衷伸手去拉羊献容,但羊献容躲开了,黑着脸问道:“臣妾这里没有沐浴更衣做准备,皇上不如去找其他美人吧。” “哎,羊咩咩,朕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司马衷叹了口气,“朕也是睡不着的呀。” “臣妾睡得很好的。”羊献容还是不肯被他拉住,又往后退了两步。 “那你不问问朕去做什么了?”司马衷又再次问道,“难道你不是在朕的屋里等朕么?” “不问了,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天元宫的院子里很是干净整洁,连花花草草都没有。羊献容让人把所有的事物全都收了起来,准备随时去金镛城。因此,这里也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奢华之美,甚至显得很是寒酸残破。 司马衷站直身子环顾着暗夜里的天元宫,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朕也给不了你什么了。” 第372章 痴心人忠心耿耿 第372章痴心人忠心耿耿 就在两人想再说些什么时候,天元宫的宫门口忽然传来了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竟然显得如此惊心。羊献容都忍不住抚住了心口往后退了两步,司马衷快步走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甚至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张良锄攥了攥拳头,翠喜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前面去。 不是叩击门环,而是用手指轻轻敲击,一声一声,显得很是有规律。 “应该是袁统领。”张良锄小声说道。 “去吧。”羊献容点了点头,“皇上,莫怕。” “哎,羊咩咩别怕才对。”司马衷咧着嘴笑了起来。 不过,宫门打开,进来的可不止是袁蹇硕,还有嵇飞燕和张衡,看得帝后二人还是往后退了半步。但嵇飞燕倒是神情自若,就像是和之前一样。想来也不过是几年前,她还未嫁人之时,常常出入宫中,与这群侍卫们也都是极为相熟。这样的深夜来访并不常见,但也是有过的。 若没有那日的一掌,翠喜也不会这样充满敌意地站在前面,直接伸出了手,“王妃为何深夜来此?不合规矩。” “说完事情就走。”嵇飞燕一点都不在乎翠喜的阻拦,还看了张衡一眼才说道:“你看,我就说嘛,她们是不信我的,幸好你回来了。” 张衡被司马越编排进了军队中攻打司马颖后并无任何消息,此时此刻竟然悄悄回来了,也很是令人惊讶。不过,袁蹇硕一直没说话,只是跟在两个人的身后,直到嵇飞燕又往前走了一步,才说道:“王妃还是尽快说完走吧,天元宫中也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呵呵,你倒是忠心。”嵇飞燕又笑了起来,暗夜之中那眼中倒是有了几分得意之情,“若你愿意,也是可以继续留在宫中……” 话没说完,袁蹇硕立刻说道:“卑职是先皇钦定守护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理当尽心尽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噎得嵇飞燕冷笑了一声,“知道了。” “你来作甚?”司马衷依然将羊献容挡在身后。 “之前,皇后娘娘许了我一件事情,我已经做完了,自然是要来禀告的呀。”嵇飞燕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一点恭敬的意味都没有。 不过,羊献容也没有在意,因为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手竟然还有些发抖,但依然很是冷静地问道:“杀了?” “那是当然,两个野种也一并杀掉了。”嵇飞燕笑得很是开心。 “赵卓呢?赵然呢?”羊献容又问道。 “自然是死了。”嵇飞燕倒是像是看傻子一样,“你觉得他们兄弟两个还能活么?” 羊献容的手还是抖了一下,司马衷立刻抓得更紧了一些。嵇飞燕翻了个白眼才说道:“帝后情深,还真是令人艳羡。” “你也不必挑拨,先进来说话吧。”羊献容也翻了个白眼,拉着司马衷进了天元宫的正殿。这一次,倒是灯火亮了许多,看起来有了些气势。 事情的整个过程却是由张衡来讲述的。 他带着一部分禁军编入司马越的军队中,被令作为先锋攻打邺城。彼时的邺城防守依然严密,三番四次都不能攻破。更因司马颖在邺城声望极好,百姓也都抱着死守城池的想法,半点都不肯退却。 双方在城下僵持了半月有余,司马越这边一再下令攻城,但先锋军死伤惨重,张衡死活不肯继续拼命,就趁着大雨道路泥泞,还往后退了三十里安营扎寨。 先锋军之中司马越的亲信将军武岩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看着司马越一封又一封的军令发过来,心情也极为糟糕。 就在此时,赵然忽然一个人来了,见到张衡之后对他说:“皇后娘娘要我进邺城找我兄长,你帮我。” 张衡愣住了,问道:“这怎么帮?我都攻不进去,你觉得你可以?” 赵然笑了起来,“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需要你配合我行动。” 原来,赵然需要张衡将他绑了送到邺城的城门口,然后要赵卓出来接人,并且因他手持白玉扳指,要求司马颖的亲兵随扈一定要让他去见赵卓。 张衡也不问缘由,反正现在这种局面,他也是不肯上前一步的。司马颖于他有恩,其中的那些弯弯绕他虽然是听说了一些,但若是羊献容下的命令,他也只管执行。 赵然进了邺城,将白玉扳指交给了乐妃。 乐妃也不过是一介妇人,所有的事情都要听宦官孟久的。此时的孟久倒是盯着白玉扳指看了很久,才笑了起来,问道:“羊献容肯将这个给你么?她要做什么?” “她要换我兄长的命。” “你兄长早就死了,他是重伤不治。”孟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闪躲了一下。赵然的心沉了沉,已经了然。当初兄长说要送司马颖的尸身走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他,自己必然不会活着回来的,他应当好好跟着皇后羊献容,才能够有个安稳的日子。 但是,他兄长赵卓不知道的是,他早已经爱上了那个对他亲切异常的大姐姐嵇飞燕,他甚至想着若是此生能够为她死都是好的。 “他的尸身在哪里?”赵然稳了稳心神。 “倒是在王府里放着,不过天气热了,应该都臭了吧。”孟久那张嫌弃的脸,让赵然暗暗攥了攥拳头。 “王爷呢?”赵然继续问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羊献容还想做什么?”乐妃倒是厉声喊了起来,那样子有些癫狂,“羊献容这种女人,害了我的夫君还不够,现在还想做什么?拿着白玉扳指过来,要把他的禁军也带走么?门都没有!现在,这里,邺城,是本宫的天下!这皇位是本宫儿子的!” 乐妃疯了,满眼赤红。 屏风后面走出了两个小男孩,最小的那个甚至连走路都不太稳当。他们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想问发生了什么。 但也就在此刻,赵然忽然起身,双手从靴子子里掏出来两柄匕首,没容得任何看清楚,就直直插在了两个孩子的心口处。 第373章 火烧邺城一切空 第373章火烧邺城一切空 赵然很是勇猛,双匕首从孩子的胸膛拔出之后又插进了乐妃的心口,乐妃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睁大了眼睛还在说:“皇位是我儿子的!” 孟久已经反应了过来,尖声叫着冲出了房间。 赵然的匕首还没有拔出来,但只是看着乐妃死在自己眼前很是高兴。 乐妃的婢女,守卫的亲兵听到了动静也急急地跑了进来,但已经太晚了。 此时的赵然又举起了手中的白玉扳指喊道:“我奉大晋皇后羊献容之命,杀叛逆之人!” 司马颖的亲兵看到这枚白玉扳指又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并且这是人赵然,是司马颖最重要的禁军赵卓的亲弟弟。他们对于赵卓的死,乐妃和孟久等人沆瀣一气的做法极为不满,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乐妃死了。 众人看着这一变故,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也就在此时,城外司马越的军队趁着大雨忽然发起了进攻,声势极为浩大,呐喊之声响彻夜空。城墙外火光一片,看起来就是要火烧邺城,一个不留的架势。 乐妃已死,孟久跑了,司马颖还有一些亲信大将进行着抵抗,但又如何呢? 所有的事看似牢不可破,但瓦解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邺城,破了。 张衡带着人冲进王府的时候,赵然抱着赵卓的尸体嚎啕痛哭。为了防止赵卓的尸身腐烂,他们用白灰将其覆盖,现在看起来更加诡异。张衡甚至还看到一旁的棺椁之中竟然是司马颖的尸身,皮肤灰败溃烂,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风采。 赵然身中数刀,显然是也不能活了。他将已经断裂开的白玉扳指交给了张衡,断断续续地说道:“告诉飞燕姐姐,我说过要帮她,就一定会帮她。她要做什么,我都帮她!希望,来世,也能和她在一起。” 赵然死了,死在赵卓和司马颖的尸身边。 张衡站在那里,看着溃败不成军的司马颖残部四散奔逃,看着那些雕梁画栋曾经的美好和辉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把大火,烧了邺城,全部。 事情讲述完了,张衡把带有血渍却已经四分五裂的白玉扳指放在了地上,“卑职不知道应不应该带回来,但想着也算是证据吧。” 羊献容低头看着碎裂的白玉扳指,面无表情。 司马衷想捡起来再看看,但看到羊献容这般模样,也就没有动地方。倒是嵇飞燕看着羊献容问道:“皇后娘娘,这事情完结了,你许诺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实现?” “现在就可以。”羊献容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就变得晶亮。“拟圣旨也可以,你来写,我盖章。” “好。”嵇飞燕笑得很是开心,“明日我让人写好送过来。” “可以。”羊献容又点了头,看着张衡问道:“你是如何回来的?司马越没有说你?日后要如何安排?” “卑职回来报信,司马颖残部还在追击中,因为他的大印还没有找到,不过,也没什么用了,不过就是个死物而已,起不了什么风浪。”张衡抿了抿嘴角,“卑职将司马颖的尸身烧了……是不是不对?” “挺好的。”羊献容停顿了一下,“尘归尘,土归土,这样也是干净的。” 司马衷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他看着羊献容,不敢说话。 “卑职也有个不情之请。”张衡攥了攥拳。 “你说吧。”羊献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满是清明之色,那样子倒像是放下了什么,整个人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卑职想回家乡去了。”张衡还是有些紧张,“卑职当年是答应了王爷……司马颖保护皇后娘娘的周全,这些年也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但如今……王爷已经死了,这份恩情也算是完结了……卑职家中还有老老少少一百多人,不想让他们在这样兵荒马乱中度日……” “走吧。”羊献容也不打算把张衡这些话听完了,“需要圣旨么?还有谁要一起走么?我都可以下圣旨的。” 张衡应该是准备了一大堆话,但在这一刻被羊献容的“痛快”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他抬头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司马衷。 司马衷立刻说道:“皇后说什么都是对的,朕给你们下旨,都可以。” 此时,就连嵇飞燕都愣住了,看着司马衷问道:“你可是皇上。” “那又如何?”司马衷笑了起来,“皇后是皇后啊,帝后一体,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此刻的羊献容也没有看司马衷,只是轻笑了一声,对一旁的张良锄说道:“你去数数张衡那边有多少人要走,还有那些之前咱们的禁军死了多少,如若还有家眷,就一人十两金赔给他们。” “是。”张良锄立刻点头。 “对了,袁统领这边是不是也有要走的?一并统计了,一人十两金,愿意跟着我们的就继续,不愿意的都可以走。”羊献容心平气和,完全看不出情绪。 司马衷此时才问道:“羊咩咩,发生了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金镛城了。”羊献容转头看向了他,“嵇飞燕是要做皇后的,那么司马越就是皇上。” “不对呀,不是说让朕用传国玉玺盖章,说是皇位要给二十五弟么?”司马衷挠了挠头发,“朕糊涂了。” “皇上,您没糊涂。糊涂的是这世间万物。”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倒是有了些凄凉的意味。“明日您用传国玉玺盖章,一切就都结束了。” “哦。”司马衷点点头,但表情还是十分迷惑。 “嵇飞燕,明早再来吧。”羊献容看着她,忽然又问道:“赵然死了,你会难过么?” “我为什么要难过?”嵇飞燕脱口而出。 “是哦,你为什么要难过呢?”羊献容又看了看她的脸,“真是幸好一把大火全都烧了。” “司马颖也是咎由自取。”嵇飞燕的脸有些扭曲,“若是当年……也不会有乐妃那个贱人做出的这些龌龊事情。” 第374章 同床共寝话过往 第374章同床共寝话过往 司马衷不肯回自己的显阳宫,拉着羊献容的手不肯松开。 羊献容便拉着他去了寝宫,与他平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司马衷瞪大了眼睛看着床幔上的花纹,根本睡不着。 翠喜和兰香跪在床脚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张良锄和绿竹跪得稍远一些,但也不敢走远。 张度则让两个小太监架着自己站在寝宫的门口,一言不发。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羊献容才睁开眼睛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皇上要睡了。” 翠喜和兰香依然不敢动,还是跪在脚边。 “都出去吧,把幔帐挂上,烛火吹息。”羊献容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翠喜和兰香又停顿了一下,这才轻轻起身,按照她的吩咐做好之后,才和张良锄绿竹齐齐地退到门口出去。外面的张度也不说话,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里面有床幔暗红色的一角。 帷幔之中又是安静一片。 司马衷睡不着,仔细听着躺在身边羊献容的呼吸声。 她很瘦小,躺在身边就像是没有人一般。自己的身体占据了大半张床,而她在里面只有一小块地方。那么,平日里她一个人睡在这么大的床中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寂寞孤单? “羊咩咩,你睡了么?”司马衷轻声唤着她。 羊献容不吭声,连呼吸清浅到听不到。 司马衷侧头看向她,发现她依然保持了平躺的姿态,神情很是自然。青衣小衫,和他盖了一条薄被,胸口有微微的起伏,证明她的确是活着的。 “羊咩咩。”司马衷又喊了她一声。 羊献容依然没有搭理他。 “羊咩咩。”司马衷只好又喊了她一声,“你应一声嘛,咱两说说话。” “嗯。”羊献容终于回应了一声。 司马衷笑了起来,侧头看着她的娇俏的鼻梁笑着说,“这样才对嘛。反正朕是睡不着的,我们就聊聊天。你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朕睡不着的时候,朕的母后就这样躺着和朕聊天,随便朕说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说父皇很讨厌也是可以的。” “嗯。”羊献容依然只是应了他一声。 “朕知道,你对颖弟很好的,颖弟对你也很好。”司马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颖弟死了之后,朕也很伤心的。但是,朕也是没想到颖弟搞出这么多是是非非,所以,那个乐妃真是坏人,你让赵然杀了她,对不对?” “嗯。”羊献容回应。 “很好呀,做得对,这种女人就要杀。算朕杀的,不能脏了你的手。” “嗯。” “那现在……朕是说,我们就要去金镛城了么?其实也挺好的,不用上朝,不用看到那几个老东西的嘴脸,真的很烦。朕做这个皇帝也做够了,咱们以后就天天玩,天天躺在一处说说话,好不好?” “嗯。” “你可是答应了,不许反悔哦。” “嗯。” “嗯,真好。”司马衷伸手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脸,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睫毛略略动了动。“朕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 一直在身边,应该是最好的情话吧。 羊献容睁开了眼睛看着司马衷,“若是臣妾死了呢?” “为什么?你怎么会死?”司马衷瞪大了眼睛,“谁要害死你?朕先让他死!” “只是,如果。”羊献容又闭上了眼睛。 “没事,你不会死的,朕不会让你死的。”司马衷的口气有些急切,“羊咩咩,你别害怕。反正现在也就这样了,咱们去金镛城,不搭理那些人了。张总管的腿很快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你要不是喜欢朕的那些美人,那么也别让她们去金镛城……” “想去就去吧,她们应该也都是没地方去了。”羊献容想起自己三番四次的让她们走,都走不了。“带着,一起,热闹。” “你喜欢就成。”司马衷笑了起来,“不喜欢,就杀了她们。” “不用,留着吧。” “不过,朕看着嵇飞燕怎么觉得那么讨厌呢?” “臣妾也讨厌她。” “那你为什么刚才还对她笑,还要让朕给她盖传国玉玺的印章?”司马衷不解,“她打了你呀!你要打回去!” “嗯。”羊献容的声音重了一些。 “那怎么做?朕帮你。” “不用了。”羊献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这事情,应该比较难。” “不怕不怕,你是聪明的羊咩咩。”司马衷笑着又摸了摸她的脸,“好了好了,睡了。” “嗯。”羊献容依然闭着眼睛。 黑暗之中,很快就能够听到司马衷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然后就出现了鼾声,时断时续。她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帷幔上隐约出现的金线花纹。这是大晋皇宫,是天元宫皇后的凤床,是百名工匠的精心制作,希望大晋皇族千秋万代,生生世世。 可是,可以么? 此时此刻的羊献容对于未来早已经感到厌倦,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继续下去。 第二日过了晌午,嵇飞燕还没有来,倒是司马越先来了显阳宫。听说昨晚司马衷宿在了天元宫,也就从那个宫墙的大窟窿中挤了过来。 司马衷正拿着昨夜张衡放下的白玉扳指的碎片翻来覆去地看着,见到司马越走了进来,很不在乎地问道:“你来做什么?盖章么?” “皇上知道司马颖死了?”司马越问道。 “知道了。” “那就尽快下诏书吧,让司马炽做皇太弟。” “不是你要做皇帝?”司马衷抬头看着他。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做什么皇帝呀?”司马越忽然笑了起来,“您可是大晋正统的皇帝。” “哦。可是,你那个嵇飞燕是想做皇后的呀。”司马衷翻了个大白眼,“她还要朕的皇后下旨呢。” “哎,那些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不算数的。”司马越不自然地笑了笑,“您始终都是皇上。” “哦。”司马衷中选定了白玉扳指中最大的一块碎片,“这块白玉质地好,磨一磨可以做一副坠子给羊咩咩戴上,必然是极为好看的。” “帝后情深,真是令人艳羡。”司马越说这话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厌恶和嫌弃,司马衷只是装看不见而已,将司马越手中的圣旨拿进去盖了传国玉玺,又拿了出来。 司马越没看到传国玉玺是什么样子,但在圣旨上的确是传国玉玺的印章。他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第375章 共坐一桌吃胡饼 第375章共坐一桌吃胡饼 吃过晚饭,嵇飞燕才气势汹汹带着不少人走了进来。 天元宫里的所有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堵住在了嵇飞燕的眼前,大喝道:“这是天元宫,岂能容你在此放肆?” “我哪里放肆了?只是要找皇后娘娘说说话而已。”嵇飞燕还在硬闯。 羊献容正哄着司马静把碗里的粥喝完,给她擦嘴擦手,听到了动静,就起身出来看个究竟。 “你来了?圣旨拿来了?本宫给你盖章。”羊献容伸出了手。但嵇飞燕什么都没有拿出来,只是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和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本宫今日未曾见到王爷呀?”羊献容横了她一眼,“本宫今日一直等你的。” “真的?”嵇飞燕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如此之多的人,欲言又止。 “你……进来说话吧。”羊献容竟然极为大度地向众人摆摆手,示意她们还是散开好了。 翠喜和兰香完全不肯,还是拦在了嵇飞燕的身边。 “无事的,进来吧。”羊献容转身又回了里间,还让连翘将司马静抱了出去。“今日倒也是无事,你我不妨坐下来说说话。” 今日的天元宫里倒是明亮许多,因为司马衷嫌弃这里光线太暗,羊献容黄昏时分看书简时眼睛会坏掉。所以,他把显阳宫中的烛火让人都搬了过来,还说以后把天元宫的名字改成显阳宫,“帝后一家亲,多好。” 羊献容笑了笑没理会他,依旧看着书简以及那张大晋的毛毡地图,想着自己的两位兄长不知道如何了。司马衷悄悄走了出去,大约是又回了显阳宫。 此时,嵇飞燕看着羊献容一脸的平静,丝毫没有烦躁或是生气的样子,倒是忽然有点胆怯了,她暗暗揉了揉自己的手掌,才说道:“你不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气?”羊献容看着她,“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为何要生气呢?” “这是什么意思?”寝殿的门已经关上,嵇飞燕让自己的婢女们都站在了外面,羊献容也将翠喜和兰香全都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帮我弄死了乐妃,我要感谢你的。” “就这个?你要是不说,我也会弄死她的。”嵇飞燕放松了下来。 “为何?你还喜欢司马颖?”羊献容将茶杯推给了她,“但你为何不收起这份心思?为何要让王爷知道?” “他一直知道的。”嵇飞燕抿了一口茶水,“但又如何?王爷很是仁厚,他说无所谓我喜欢过谁,跟了他之后只要忠心为他做事就好了。” “所以?” “你看,我虽然是帮着你把乐妃弄死了,但实际上也是令司马颖这一支全面溃败,王爷是还夸赞了我的……”嵇飞燕的脸上流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但你知道司马越心里真的在想什么?” “……这个……天下人应该都知道吧。”嵇飞燕还是停顿了一下。 “那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羊献容又问道。 “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是帮王爷而已。”嵇飞燕挑眉。 “所以,司马颖没有选你,也是对的。”羊献容笑了起来,“乐妃的确也有过人之处,她肯忍。但你不肯,你要争,所有事情都要争。” “难道不对么?”嵇飞燕不高兴了,“羊献容,别以为你聪明,就能够洞察一切,你懂什么?这天下还是能者得,你那个傻子皇帝,真的是无用。” “那又如何呢?他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看着她,“他手里有传国玉玺。” “这个……”嵇飞燕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是捏了捏茶杯。 门外又有喧嚣的声音传来。 “王爷新得了不少羊肉,说是给皇上送来尝尝鲜。”有司马越身边的小太监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配着胡饼,相当好吃的。” “皇上已经吃过晚膳了,今日就不吃了。”羊献容摇了摇头,“多谢王爷的好意,明日再吃吧。” “那怎么好呢?王爷说这东西一定要趁热吃才好的。”小太监有些为难,跪在了地上。“要不,皇后娘娘吃一些吧。” “本宫吃过了,不想再吃东西了。”羊献容摇头。 “……奴才不能交差了。”小太监哭出了声,很是害怕,“王爷说了,务必要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吃的。” “吃过了晚膳,何必再吃呢?”一旁的张良锄有些烦躁了。 “王爷说的呀。”小太监泪流满面,“王爷说,皇上要是不吃,是会要了奴才的命的。” “那就吃一口吧。”司马衷忽然走了进来,满脸愉悦,心情极好的样子。他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这里面的烤羊肉以及胡饼热腾腾的,的确也是香味十足,可比刚刚羊献容喝的菜粥好太多了。 司马衷也顾不得手没洗,就拿了一块胡饼卷了几块烤羊肉吃了下去,明显心情变得极好。 “羊咩咩,你也吃一块吧。” “臣妾吃饱了。”羊献容躲了躲,她觉得这烤羊肉的膻味太重了,有些不适。特别是上面的油腻感十足,与她之前吃的烤羊肉完全不一样。 “皇上吃吧。”嵇飞燕笑盈盈地说道,“王爷给您特意送来的,也是一片心意。” “还真的好吃的。”司马衷坐了下来,没有搭理她,又拿起了食盒中的一张胡饼裹了好几块羊肉塞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笑了起来,他一点都不嫌弃,还吃得津津有味,“司马越怎么想起给朕送好吃的了?难道是因为朕给他盖了传国玉玺?早知道这样,就多盖几张了。” “皇上,莫要吃那么多?小心积食,会不舒服的。”羊献容伸手拦住了他,还将食盒的盖子盖好,说什么也不肯让司马衷再吃了。 司马衷抹了抹油嘴,笑着说道:“许久没有这样吃肉了,你就让朕多吃两口吧。” “不行。这膻味太重了,熏得慌。” “那朕一会儿洗浴一下就好了。”司马衷拉住了羊献容的小手,“要不然,羊咩咩帮朕洗也是好的。” “胡说什么呢?”羊献容的脸红了起来,直接甩开了司马衷的大胖手。看得一旁的嵇飞燕和其他婢女们都低了头,非礼勿视。 但也就在这一刻,司马衷忽然“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和肚子,然后弯下了腰。 “怎么了?”羊献容急忙伸手去扶他的肩头,但很明显司马衷疼得很厉害,龇牙咧嘴地“哎呦哎呦”起来。 “怎么了?”羊献容有些慌。 “肚子好疼啊!”司马衷忽然大喊了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上,连带着羊献容也倒了下去。一旁的张良锄翠喜立刻跑过查看情况,眼见着司马衷的嘴角,眼睛和耳朵里都流出了鲜红的血。 第376章 夜乱帝殇长矛阵 第376章夜乱帝殇长矛阵 晋惠帝司马衷死了。 七窍流血,面目可怖。 他死死地抓住羊献容的手,大声叫喊着疼,但看到羊献容的眼泪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费力地说道:“羊咩咩,莫要为朕哭,朕很好的。” 羊献容跪坐在地上,根本就扶不动司马衷。 翠喜和兰香用尽全身的力气承托着他的重量,也在大喊着:“皇上!” 张良锄飞跑出去找秦太医。 绿竹等人跪在一旁,紧张到不行了。 “羊咩咩。”司马衷嘴角的血一直在流,“朕很喜欢你笑的样子,不要哭。” 羊献容伸手去擦他嘴角眼角的血,但是根本擦不完。“这饼有毒!司马越下毒!” 羊献容喊了起来,“袁蹇硕!抓司马越!” 听到动静的袁蹇硕和贺久年已经跑了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也犯傻。听到羊献容这样说之后,才转身跑了出去。 “和朕说说话。”司马衷的表情极为痛苦,但依然死死地捏住羊献容的手,“羊咩咩,朕和你说,朕一点都不傻的,朕都明白……你那日想要的东西,朕其实早就给你了,你自己去找,这也是朕能够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 “皇上!你莫要抛下我啊!”羊献容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一直以来,她总认为是司马衷依靠她活着,就连平阳公主都这样说,要羊献容好好照顾司马衷。但是,现在她才发现,若是司马衷死了,她什么都不是了。 “哎,莫哭,朕走了。”司马衷的大胖脸上竟然还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是早已经扭曲变形,极为恐怖。 羊献容和一众婢女一直在大喊,喊得嗓子都已经嘶哑了,但是司马衷一动不动,也没有了呼吸。 秦太医带着另外几名太医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时候,司马衷的身子早都已经凉了。他先是摸了他的颈部脉搏,又翻看了眼皮,最后又按压了心口的位置……“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惨白,双手颤抖。 另外四名太医也是同样的动作,之后也都是表情诡异,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羊献容的手还被司马衷死死抓着,整个人也横倒在她的怀里。 “死了?”羊献容嘶哑地问着。 “是。”秦太医点头。 羊献容还没有哭,天元宫和显阳宫里的所有宫人已经齐声大哭起来,在洛阳深宫之中显得异常诡异。 “司马越毒死了皇上。”羊献容瞪大了眼睛,指着桌子上的胡饼和羊肉,“这就是证据!” 秦太医身体都在颤抖,跪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 张良锄想去收了食盒,这毕竟是最重要的证据。但就在这一刻,嵇飞燕忽然扑了过来,将剩下的胡饼烤羊肉一股脑地全放到了食盒中,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抓!”羊献容吼了起来。 翠喜立刻冲了出去,但也就是在冲出天元宫大门的时候,被司马越的亲兵长矛阵拦住了去路。 嵇飞燕抱着食盒躲在了司马越的身后,司马越一脸肃杀之气站在那里,长矛阵的亲兵都是全副武装,红衣铠甲,呈现进攻姿态。 幸好翠喜及时收住了脚步,否则再往前一步就会被这些长矛扎出浑身的血窟窿。 绿竹跟在了翠喜的身后,看到情形不对,立刻退回了寝殿内,大喊道:“皇后娘娘,司马越在门外……” “怎么?”羊献容浑身一颤。 “他们早就有准备!”绿竹着急得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嵇飞燕跑了……” “袁蹇硕呢?”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此时,司马越已经带着亲兵走了进来,一脸哀戚的样子,喊道:“皇上啊,你怎么死了啊?” 但他并没有跪下来,也没有看司马衷的尸身。只是问秦太医:“死了?” 秦太医一脸的慌张,先是看了一眼羊献容,随后才点了点头。 “什么病死的?”司马越又问道。 “……这个,臣……”秦太医犹豫起来,他又按压了一下司马衷的心口,才说道:“心疾,猝死。” “怎么会这样?”司马越的表情有些夸张,“到底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持长矛的红衣铠甲亲兵跟着他一起疾步走了进来,并且迅速将天元宫所有位置全都站满,每一名宫人身边都站了两名亲兵。 闻讯赶过来的张度被两个小太监架着,但一进入天元宫就立刻被亲兵撂倒,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大喊了起来:“皇上啊!皇上啊!” 听起来极为凄惨。 但又如何呢? 又一小队亲兵将他团团围住,还有人恶狠狠地又踩到了他的伤腿,还没有好利落的双腿又折了。 张度的惨叫之声划破了夜空,在洛阳皇宫上空缭绕,衬托着这个夜晚愈加非同寻常。 秦太医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皇上本来身体就不好,年纪又大了,身体又胖,吃的又多,睡得不好……那今晚可能也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吃饭,吃得多了些……那就是……吃多了……吃死了……” 听闻此话,羊献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完全没想到平日里一直真诚以待的秦太医在此刻竟然会这样说,她吼了出来:“秦太医!说话要凭良心!皇上是被司马越毒死的!” “皇后,口说无凭,你要有证据!”司马越的声音低沉,但一点都没有惊慌,“这等大事,你可不能胡说。本王就当你是悲伤过度,神志不清。” “我神志不清?”羊献容想要站起来,但手还被司马衷的手死死地拉扯着,一时间也不能起身,一旁的兰香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了羊献容身前,大声说道:“王爷,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七窍流血死的,他吃的就是你送来的胡饼!” “怎么?胡饼是本王送来的,但是,有毒么?我怎么不知道?”司马越对兰香更是不客气,鼻息“哼”了一声,立刻就有亲兵上来要抓兰香。 兰香闪躲开,但一想到她闪开了,就将羊献容暴露在危险之中。所以她又转了回来,挡在羊献容的身前冲司马越大喊道:“皇上是你害死的!” 司马越又“哼”了一声,亲兵们的几支长矛极快地扎入了兰香的身体里。 第377章 呜咽之声暗夜鸣 第377章呜咽之声暗夜鸣 羊献容在兰香的身后,但看到她的身体异常抖动起来,心中大骇,“司马越!你做了什么?” “兰香!”那些被长矛亲兵控制住的宫人们虽然不能动,但是都看到了这一幕,大喊了出来。有人不管不顾地想跑过来,但长矛亲兵也丝毫没有手软,将长矛扎入了她们的身体里。 这一次,羊献容看到了! 长矛扎入身体中时,有“噗”的一声响。 那些擦的锃光瓦亮的长矛上竟然还有红流苏,血顺着流苏而下,滴答到地面上,一点一滴,黏腻浓稠。 “司马越!你要做什么?”羊献容用尽了全力喊了出来。 “哎,皇后娘娘悲伤过度,已经精神失常了。”司马越又看了她一眼,转头看了看已经扑倒在地的几名宫人和其他吓得不敢动弹的人,又“哼”了一声,“皇上薨了,这事情还是要尽快昭告天下了。” 羊献容努力推了推司马衷的尸身,实在是太沉重了,她的两条腿都没有力气站起来。 “看来帝后情深,啧啧啧,真是令人艳羡又伤怀啊。”司马越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羊献容,“皇后殉葬吧。” “不可!”天元宫的宫人们全都喊了起来,声音极大。 “怎么?你们都是要殉葬的!”司马越看了一眼已经是满脸黑血的司马衷,很是嫌弃地捂住了口鼻,“行了,就这么定了。等皇上下葬那一日,你们都殉葬。” “司马越!”羊献容挣脱不开司马衷已经冰凉的大手,但依然可以吼出声,“你弑君!” “皇后娘娘还真是伤心过度呀,这都胡说八道了。来人,把她堵上嘴关起来。”司马越冷笑了一声,转身准备走出天元宫。 长矛亲兵立刻动手,他们想将羊献容拉起来再捆上。但是,这一刻他们也发现,司马衷的手竟然根本掰不开,他牢牢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已经勒出了红肿一圈。 “这是大晋的皇帝!”羊献容吼道,“你们谁敢动他!” 这些人有些胆怯,往后退了退。 已经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兰香忍着痛爬到了羊献容的身边,依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也大声说道:“不许过来!谁都不许过来!” 如此惨烈一幕,一旁的秦太医也忍不住说道:“别动别动,我来处理。” “你滚!”羊献容咬牙切齿地吼道,“都给我滚!” “啧啧啧,气性还挺大的。”司马越转头看了一眼,“行吧,其他人都拖出去关起来,皇后就和皇上在一起好了。” 长矛亲兵其实也不敢动他们两个,听到这道命令都暗暗松了口气,纷纷往外退。但兰香不肯走,依然死死地抱着羊献容。翠喜也趁他们转身的功夫跑了过来,虽然也被扎了两长矛,但不是致命伤。 她抱住兰香和羊献容,大声喊道:“奴婢在这里!女郎莫怕!” 可能是看到翠喜这般动作,天元宫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根本不在乎身边的长矛刺身,都跑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将他们团团围在正中间,并且全都跪下来磕头。 那场面,悲壮而惨烈。 司马越可不想看到这一幕,转身快步走出了天元宫。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昭告天下司马衷死了,皇太弟司马炽要赶紧从金镛城弄回来继承皇位,他要对司马炽进行洗脑,告诉他不必看管朝政,只需要听他的就好了。 当然,他将长矛亲兵全都留了下来,甚至还将洛阳皇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一切,都以他的话为准,没有例外。 天元宫哭声一片,宫人们都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即便是当年贾南风被废,司马衷第一次被废赶去了金镛城,又或是征战失败后归来,被逼去长安等等大事情,大家都没有哭,虽然害怕,但依然觉得只要皇上在,一切就都是安稳的。 但是,现在皇上不在了。 羊献容的脑子里嗡嗡的响,不知道是不是被司马衷冰冷的身体传导过来了凉气,自己的身体也慢慢冰冷,慢慢颤抖起来。 身边的翠喜和兰香发现了羊献容的异状,赶紧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 这两个人也是血人,浑身的血沾染到了羊献容的身上。 直到此刻,忽然一声稚嫩的声音喊道:“母后!” 羊献容浑身一颤,才转头望了过去,是司马静,她被芫嬷嬷抱着快步从里侧的房间内出来。刚刚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个,芫嬷嬷一直捂住司马静的嘴,小心翼翼地躲藏好。直到此刻,她才敢出来。 兰香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已经有些低迷,但依然牢牢抱住了羊献容。此刻听到司马静的声音,又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司马静吓得满脸泪水,哆哆嗦嗦地伸着小手对羊献容说道:“母后,抱抱,怕怕。” “不怕不怕。”羊献容想抱住她,但自己的手被司马衷抓着……最终还是芫嬷嬷抱着她跪在了羊献容的身前,放声大哭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她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没事,你做的对。若是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带着静儿跑的。”羊献容很是平静,甚至都没有再流眼泪。不过,她有些看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大殿之内的烛火熄灭了大半,看起来极为昏黄黑暗。 “张良锄。”她喊了起来。 “在。”张良锄身上也有血窟窿,他捂着大腿上的伤,爬了过来。 “你的伤……”羊献容看了一眼他,又环顾四周看大家的伤。 “无事的。”众人纷纷回应她。 “皇后娘娘!”张度在远处嘶哑地喊道,“老奴活着,老奴还在!” “嗯。”羊献容循声看了过去,张度的双腿以奇怪的姿态横在地上,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却早已经面朝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张总管,活着,一定要活着。”羊献容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们都要活着。” “是。”众人低声回应她。 在偌大的宫殿之中,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呜咽之音,但却是无比的坚定。 第378章 临危不乱巧安排 第378章临危不乱巧安排 “秦太医。”羊献容忽然喊了还在匍匐在司马衷身边一直不敢抬头的秦太医,他身边的四名太医,都是大气不敢出。即便是刚刚他们都违心地说司马衷是急病而亡,但也没有得到司马越的特别关照而释放,反而是和羊献容等天元宫的人关在了一起,这几个人也开始忐忑和揣测起来。 此时,听到羊献容的声音,这五个人同时抬头,哆哆嗦嗦地看着她。 “帮我把皇上扶到床上去。”羊献容又费力地尝试了一下,即便是加上了翠喜和兰香,也都搬不动司马衷的尸身,更何况一使劲,翠喜和兰香的伤口就会流血。“你们两个莫要动,让秦太医他们帮我。” 兰香和翠喜往后挪了挪身子,为五名太医腾出了位置。 大家分别搬手搬脚搬身子和搬头,把尸身抬起来,也带着羊献容一同站了起来。司马衷的手一直抓着她,秦太医都不顾礼仪,用力去掰他的手指,竟然掰不开。 “无事的,皇上放心不下我。”羊献容已经能够借着司马衷的手劲站了稳身子,也就跟着五名太医一起将司马衷安置在自己的凤床之上。 这里,昨晚两人还躺在一起说话,今日却变成了这番模样。 “绿竹,去打些温水,我要给皇上擦擦脸。”羊献容跪坐在床边。司马衷已经平躺下,面容依然扭曲痛苦,看来这毒药发作时也真是剜心的疼痛。 众人见到羊献容不哭不闹,甚至十分冷静地开始吩咐大家做事情,也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你们先去处理伤口,秦太医,你带着人去。”羊献容看了一眼秦太医,他立刻点头称是,拿着药箱先去检查兰香和张度的情况。 索性兰香被扎的位置都不是要害,尽管血流得多,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张度的状况就差了很多,他本身就有伤,年纪又大了,恢复起来很慢。现在又被踩断了伤腿,等于是伤上加伤,整个人早都已经疼昏过去了。 张良锄整个人也都慌了,不知道是先顾着师父张度还是羊献容这边。 “张良锄,去清点两宫所有人,还活着的人。”羊献容忽然喊了一嗓子,吓得众人又都看向了她。 此时的羊献容虽然一脸平静,但双手都已经握成了拳头。“还有,将所有的烛火全都点燃!” “是!”在场能发声的所有人都应和着她,每个人的脸上全都是悲愤之情,紧握了拳头。 绿竹将温水端了过来,将帕子拧干递给了羊献容,她就单手替司马衷擦去脸上的黑血。还是温热,没有凝固。 耳朵,嘴角,眼睛,鼻孔全都是黑血。 “他这是下了多重的毒啊。”绿竹一直在哭。 “他是想毒死我们。”羊献容轻轻擦着司马衷的脸,“绿竹,帕子要热一些,皇上也会觉得舒服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绿竹忽然浑身抖了一下,她没敢看羊献容,又赶紧去烧热水了。 羊献容摸着司马衷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道:“让你吃那么多,现在吃出事情了吧。” 那口气就像是她平时与司马衷说话的音调一样,只是多了些责备。 “母后。”芫嬷嬷带着司马静跪了下来,司马静似懂非懂地看着司马衷拉住羊献容的手,“父皇是睡了?” “嗯,睡了。”羊献容点头。 “那他还拉着母后的手?我也要拉着母后的手。”司马静伸出了小手,但羊献容却挡住了她,说道:“静儿莫要吵醒父皇,让芫嬷嬷带你去睡吧。” “不要。曹统说,宫里发生了大事情,不可以睡的。”司马静转头看向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曹统,那个传令兵的小子。他穿着天元宫太监的衣裳,正攥着拳头跪在一旁。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 “曹统,你能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此时,寝殿内的烛火全都点燃,亮如白昼。羊献容看了看曹统,他身上没有血渍,应该是没有受伤。 “司马越毒杀了皇上。”曹统低声回答。 “如若我现在让你出宫去到处散播这个消息,你敢吗?”羊献容盯着他,“这很危险,危险到你可能连天元宫的大门都出不去就已经死了。” “我肯!我敢!”曹统眼中有泪光。 “好。”羊献容也不废话了,拿出了翡翠扳指交给了曹统,“我不管你怎么做,你拿着这枚扳指先去找毛鸿茂,然后出宫去北军府找毛鸿宾和秦朝歌,当然,他们也有可能已经被司马越控制住了,若是如此,你就去找城西胭脂巷同济堂药铺找他们掌柜,把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和他说一遍,他知道要怎么做。” “是!”曹统接过了翡翠扳指,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此时的绿竹端了热水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立刻就明白羊献容是要动用绣衣使者做事了。不过,她是出不去的,现在就只能借助丝毫不起眼的曹统来办事。 “跟我走。”绿竹放下盆,给羊献容矮了矮身子,就拉着曹统去了显阳宫,在那里的龙床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向正阳宫,这还是当年司马炎留下的。羊献容之前因为好奇,问过张度这些密道的走向。因为也只有张度和司马衷知道,才会保密到今日。后来,羊献容让绿竹悄悄走了一遍,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张良锄很快就将人数清点出来,目前还活着轻伤二十一人,重伤十六人,死了四十七人。这些人几乎都是司马衷身边的太监宫女,每一个都是一长矛扎到了要害之处。 这说明什么? 羊献容看着他们将尸身拖到了宫中一角,可能是觉得羊献容会害怕,找了些被单盖了上去。 “莫要盖。”羊献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等一下我要去看看他们。” “是。”张良锄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他跪在羊献容的脚边,“他们是有预谋的!他们就是要害死皇上!”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我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第379章 白玉耳坠碎人心 第379章白玉耳坠碎人心 “皇后娘娘,奴才不怕的,您也让奴才去做些什么吧!”张良锄不住地磕头,那些轻伤的宫人们也在磕头,又是哀戚一片。 “不急,我们先帮皇上擦擦脸,让他睡得安稳一些。”羊献容回转过头看着司马衷,“疼成这个样子,可是不能睡得好的。” 她将帕子放进了热水中,单手攥了攥水……张良锄看到这水很是滚热,羊献容的手立刻红了。他忙不迭地抢过了热帕子,拧了拧水,急急地说道:“皇后娘娘,让奴才来做,您的手莫要烫到。” “热一点才能焐热皇上的脸。”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老祖母当年走的时候是心悸而亡,也是疼得面容扭曲,后来有医士说要用热帕子敷脸,慢慢就会回转过来。因为我们是活人,有热气的。” 她的小手抚摸着司马衷的大脸,就在那一刻,司马衷本来鼻歪嘴斜的样子竟然就慢慢正了过来,看得一众跪在一旁的宫人目瞪口呆,又哭了起来。 “皇上啊!” “皇上啊!活过来好不好啊?” “莫要走啊!” 天元宫的寝殿里回响着嗡嗡的声音,已经分辨不出来众人哭腔之中到底在说着什么。 地上的血慢慢凝结,星星点点。 即便是没有受伤的人,也沾染了这些血渍,看起来如此地触目惊心。 五名太医忙得满头大汗,药箱里的所有药粉都被用光了,但依然还有人在流血。他们没有喊疼,只是流着泪。 能够走动的宫人又去点燃了些烛火,在暗夜之中,只有这些闪动的亮光才能够给人一些安稳的感觉。 张良锄将热帕子递给了羊献容,她又轻轻擦拭起了司马衷的面容,很仔细。 这一次,司马衷的整个面容都变得平缓,脸上的肥肉都耷拉了下来,与他平日里睡熟的样子一致了。只是,他的手还死死地抓着羊献容的小手,没有半刻要放开的意思。 “皇上,莫要不放心臣妾,臣妾必然是要为你报仇的。”羊献容很小声地说着,“你知道吧?他们都说过,羊献容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报不了的话,也会想办法尽快报的。你看哈,我为司马颖报仇了,对不对?虽然晚了一些,但是只要害过他的,我都不会放过的。所以,你也莫要着急,你这个可能报得更慢一些,但我一定会做到的。” 翠喜等人已经包扎好了,也跪在羊献容的脚边,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羊献容依然很平静,“皇上,你等等我,黄泉路上走得慢一些。不过,我也不见得能进司马家的皇陵了,那个司马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这些早了点,回头咱们再商量。但是,你先等会儿,容我安排一下。” 此刻,羊献容将她和司马衷的手都放到了热水盆里。 因为实在太热了,羊献容的手已经被抓得惨白,现在这样一烫,疼得她浑身一激灵,另一只手都忍不住按了一下司马衷的身子。 但这一按,却很是硌手,他怀里似乎有什么木头匣子。 难道是传国玉玺? 羊献容脑子转得极快。 所有人都在找这枚玉玺,但只有司马衷知道放在哪里了。 每一次用印的时候,都不会让旁人看到。 因为先皇司马炎说过:“这是你最后保命的东西!” 但是,她没有见过实物,只见过印章的图案,在她的皇后金册之上。 所以,他一直随身带着么? 羊献容伸手去司马衷怀里,掏出的是却是一个极小的漆盒。 看着很是眼熟,像是司马衷平日里放自己扳指的小漆盒。 羊献容依然是单手,的确不方便。 翠喜立刻上前,跪在一旁,帮着她打开了漆盒。 这本身就一个极为细致典雅的小漆盒,里面有一小块明黄色的丝绢,打开丝绢包裹之后,竟然是一副金镶玉耳坠。 白玉的品质极好,通透细腻,被镶嵌在圆形金丝之中,样式很简单,但却极为优雅,隐隐还有些光泽。不过,这款式不是现在的,像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张良锄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奴才一定是见过的。” 翠喜也瞪大眼睛看着,但她看不出来。 羊献容将其中的一只拿在了手中,轻巧婉约,非常适合平日里佩戴。 “这是武元皇后的耳坠吧?臣之前常常见到她戴这副耳坠子,应该很是喜欢的。”秦太医跪在了一旁,“不过,臣记得之前是个绿松石的,没有这个显得干净透亮,但这个造型的确是的。” 羊献容摸了摸,手便停顿住了,因为只需一眼,就懂了。 这白玉是司马颖那件已经碎掉的白玉扳指的碎片,她认得那上面的纹路,熟悉每一处细节。 所以,那日司马衷悄悄收了碎片,竟然打磨成了耳坠? 这么快的动作,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难怪他手上有一道伤痕,只有羊献容刚刚在他吃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本来还想问一句怎么了,但却永远没有机会了。 武元皇后是司马衷的亲生母亲,也是她力保自己的儿子坐了这个皇上的位置。 司马衷对母亲极好,对她的所有物品都视若珍宝,从来不许任何人触碰。 现在,他竟然将其中的一件抠下了原本的宝石,换上了司马颖的白玉扳指碎片……是想在恰当的时候送给羊献容吧。 击碎一个人的心,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羊献容瞬时明白过来的时候,身体歪斜倒了下去。 她还是清醒的,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司马衷笑嘻嘻又小心翼翼打磨白玉形状的模样,并且不小心还把手弄破了……说不准他还在心里窃喜,觉得羊献容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感动,比那根金棍钗更开心呢。 她的身体没有了力气,无法支撑自己。那心碎的感觉不是疼,是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到不能呼吸。 翠喜抱住了她,大声喊着,但羊献容不能回应她。 她的手被这只金镶玉的耳坠扎出了血,但另一只手却被司马衷的手放开了。 第380章 棺椁之前人心惶 第380章棺椁之前人心惶 “司马衷薨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司马越也拿着他之前盖好传国玉玺印章的诏书昭告天下,让司马炽继位,而他是太傅辅助朝政。可谁不知道司马炽就是个书呆子,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朝政大事。 在司马衷死后的第二日,司马越当堂斩了吏部郎周穆与其妹夫诸葛玫游,原因是他们两个劝司马越废司马炽,立清河王司马覃,让司马越挟幼主号令天下。司马越遂叱左右斩二人,以二人世家,不再诛杀其亲族,因此上表废除夷三族法令。 这一举动,又让众人看不懂了。 依然在朝的文武百官以及跟随司马越一路杀过来的将士们都不敢说话,洛阳城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司马越说因为司马衷急病而亡,皇陵要再修缮一下,才能将尸身挪过去安葬。因此,目前停灵显阳宫,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去焚香祭拜。皇后的一众女眷必须日夜守灵,不得随意离开。 他的动作极快,已经将麻衣送到了天元宫以及梨花苑等后宫之人手中,他和其他百官也都是麻衣在身,哀戚难掩。洛阳皇宫也是肃杀白布一片,令人感到惶恐异常。 因为司马越还在杀人,那些反对他立司马炽的,反对他推行新政的,只要敢说不同意,立刻杀掉。就如一直在为他冲锋陷阵的大将苟曦,不想在洛阳待命,打算带着自己的部队回衮州休养生息。结果,司马越以“国丧期间大不敬”的理由,当堂将他斩杀了。 消息传到羊献容的耳朵里时,她正带着后宫的一众嫔妃美人为司马衷的棺椁上今日午时的香火。阳光正盛,不少人热的头晕眼花,摇摇欲坠。 绿竹悄声对羊献容说了前堂之事后,就又悄悄隐藏在人群中不见了,翠喜立刻补位站在了她的身边。 羊献容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一言不发。 她又瘦了一大圈,麻布白衣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脸色苍白,眼圈青乌,但眼中一直有光,在耳畔那金镶玉的耳坠映衬下,竟然有种凄凉的绝色之美。 一众嫔妃美人虽然也都是麻布白衣,但跪在灵堂里哭了几日之后也是累了,有几个用宽大的衣摆遮挡住了自己的双腿,悄悄盘腿坐在那里听着和尚道士们在诵经。 因为已经知道自己有可能“殉葬”的消息,这些嫔妃从一开始的大哭大闹,到精疲力尽地跪坐在这里,多少都有些绝望。 不过,既然连皇后都要一起殉葬,她们又觉得也能接受了。 人就是这样,从属性心理极强。 羊献容上完香之后,退坐到属于皇后的灵棚下。张良锄又快速端了些热水过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喝些茶吧。” 羊献容的手抖了一下,伸手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果然是清茶,是属于明月楼的清茶。 “这是秦武卫送过来的,他说毛大人还跪在前殿,他先过来看看情况。”张良锄的声音很小,背对着所有人,只有羊献容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曹统已经找过他们了,他会尽快安排好的。” “莫要让曹统回来。”羊献容低着头,仿佛是在看茶杯的花纹。 “是,这小子挺机灵的。”张良锄抱着茶壶,“听说是皇陵那边被大水冲了,别说下葬了,就连人都进不去,所以才耽搁下来的。” “还有时间,不急。”羊献容放下了茶杯,又站起了身看着司马衷的棺椁,那是黑漆的巨大棺椁,从司马衷一登基就开始修建他的皇陵以及准备后事。经过如此多的波折之后,他倒是终于平躺了进来,也算是好命。 天元宫那些重伤的宫人又死了七个,呜咽声彻夜难歇。兰香的伤势也很重,甚至动一动都觉得疼痛难忍。羊献容本是想让翠喜守在她的身边,但兰香死活不肯,说是羊家就剩下她们两个在羊献容的身边,说什么也不能离开的。 司马静倒是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安安静静地守在兰香的身边,用自己的小手拉着她的被角,眼巴巴地看着她。搞得兰香又哭了一大场,赌咒发誓说自己已经好了,可以陪小公主练武的。 最终,羊献容还是让连翘和芫嬷嬷带着司马静和兰香住在一处,也方便相互照顾。在这样的时刻,天元宫几乎是没有人了。 又过了七日,后宫嫔妃倒下了好几个,因为连日在棺椁前守着,这些女子的身体也吃不消了。羊献容也支撑不住了,昏倒过几次。 羊献容昏倒在棺椁前的样子,令一众文武百官都觉得心疼。所以司马越下令说可以让那些后宫的嫔妃美人排班轮流过来跪拜,不用时时刻刻都守在这里。皇后羊献容身体虚弱,也可以改成三日一上香。 不过,七七四九天的守灵是一定要有人在的。他让新皇司马炽日日守在这里不必上朝,还很是妥帖地说道:“这也是给天下人的表率,表现出你对先皇的尊敬之意。” 算起来,司马炽比羊献容还要大两岁。虽然是个书呆子,但也是身形魁梧的成年男子,应该也是来自司马家族的遗传,整个人显得有些蠢笨。现在还未进行登基大典,所以他还只是豫章王,身着王爷的衣袍跪在棺椁之前磕头上香。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两个王妃和一个皇子,看起来也是人丁不旺。 羊献容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极为规矩的跪拜之后,又朝向羊献容跪了下来,深深地磕头,她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厌烦,就后退了两步说道:“王爷莫要行如此大礼,只对皇上就好了。” “理应如此。”司马炽的脸上有哀伤之色,但眼中更有惊惧之意,他只是看了一眼羊献容之后,又低下了头,“皇兄忽然离世,臣弟也是惊愕万分。” “也许是命该如此吧。”羊献容叹了口气,虚虚地去搀扶司马炽。 不过,司马炽倒是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臣弟必然不会让皇后娘娘殉葬的,皇兄也是万万不能应允的。” 第381章 始终会有援手来 第381章始终会有援手来 羊献容很是吃惊地看着他,毕竟之前没有见过此人,即便是从司马衷的口中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也依然是陌生人罢了。现在刚一见面,他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是何用意? 见到羊献容这般模样,司马炽身后的正王妃也站起了身,伸手扶住了她,柔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陪您坐一会儿吧,刚刚也带了些吃食过来,想着这事情过于突然,宫中一切准备不足,所以就带了些东西过来的。” 翠喜暗无痕迹地将王妃的手挡开,低声说道:“王妃,这不合规矩。皇后娘娘不可吃外人食物。” 司马炽的王妃一时间有些语塞,抿着嘴唇低下了头。而另一位女子也站起了身,她是司马炽的美人,长得却真的不美,年纪还有些大。她也是极为规矩地给羊献容行过礼之后才说道:“妾可以去御厨做些吃食的,皇后娘娘这般憔悴,吃汤药恐伤身子,不如食补一些气血才好。” 她伸出手抓住了羊献容的手,还刻意捏了捏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羊献容心中一动,点了头,“那就这样吧。本宫也吃不下什么,一些热粥就好。” “是,妾这就去。”这女子又向着司马炽以及王妃行了礼之后才匆匆走了出去。 绿竹不在身边,她没办法判断此人到底是不是绣衣使者,但看到她对天元宫和显阳宫这般熟悉的样子,想必也是在宫中待过的。 果然,王妃送羊献容回到她的灵棚下时悄声说道:“刘美人是王爷在宫里住的时候身边的宫女,对宫中各处都很是熟悉。” “哦。”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 “臣妾娘家姓梁,闺名兰璧。”梁王妃做起了自我介绍,“臣妾比王爷大三岁,比皇后娘娘也是大了五岁。” “哦。” “王爷这性子也是急了些……哎,皇后娘娘也莫要多想,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莫要担心的。”梁兰璧叹了口气,“谁知道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本来我们都打算从金镛城溜走了……” 两人悄悄说着话,司马炽看到有官员过来燃香跪拜,就端坐在了另外一个灵棚的下面。那些官员跪拜之后,也是要给他这个未来的皇上行礼。 又是忙忙乱乱的一整天,羊献容坐了一会儿就又昏了过去。这一次,她是装昏,因为她想先避开司马炽一家人,等一等绿竹回来。 不过,黄昏时分,毛鸿茂带着不少人进来送祭品。因为第一个七日过去了,要更换一批祭品。他挺直了腰板,指挥着司马越的亲兵忙上忙下,干活极为有序,但也把这些人累得够呛。 等到都摆好之后,他又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进了天元宫的寝殿,说是按照规矩,这里是司马衷死的地方,也要摆些贡品的。 没有人拦着他,也没人敢拦着他。 他带着老张进了寝殿,见到羊献容之后就立刻跪了下来,呜呜呜地哭出了声。 “算了,都这样了,哭也没用的。”羊献容哑着嗓子坐了下来,“先跟我说说,那个刘美人是不是……” “是。”毛鸿茂立刻回答,“她原本是先皇身边的小宫女,后来王爷小时候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都不肯松开……先皇就想着若是在自己最小的儿子身边留一个绣衣使者也可以,所以才答应了她给他做妾室。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也要做皇帝了。”羊献容苦笑道,“所以,我能相信他们么?” “这事情吧,也可以信的。”毛鸿茂看了身边的老张一眼,老张立刻会意,赶紧把大食盒最底下一层打开,全都是羊献容最喜欢的稀粥小菜,还有一些牛肉肉糜,加了不少盐和胡椒,味道很香。 “香料是之前宫里留下的,说是有过什么大寒宴,烤过不少吃食剩下的佐料,我看着也没坏,就用了些。”老张将肉糜取了出来,还冒着热气,“皇后娘娘吃些,对身体好。” 羊献容捧着这一碗热羹肉糜,有些泪目。大寒宴么?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刚刚入宫,刘曜扮成了乐师帮他破了映柳湖畔的尺八鬼魂案,才让她的名字真真正正扎在后宫人的心中,立了威。 吃了一口,很香。 一旁的翠喜都忍不住哭出了声,跪在羊献容的脚边说道:“女郎,多吃一些,身体最重要。” 羊献容又吃了一口,那股温热的感觉从喉咙滑过,直直落入了胃中,渐渐身上都有了暖意。 “皇后娘娘,您吃着,我再和您快快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毛鸿茂见到羊献容终于一口一口吃起了东西,心里也松快不少,又赶紧说道:“我这边还好,司马越对我们几个没有什么太多的限制,出宫采买些东西也是可以的。我和我那个弟弟商量了一下,暂时我们都不要动。现在只能等。皇陵打那边被大水冲了,一时半会是修不好的,所以很有可能皇上的棺椁会送到金镛城去停灵,那么后宫的人有可能去,也有可能不去。” “为何?”翠喜替羊献容问道。 “八成是怕后宫的人不肯殉葬,若是去了金镛城,看管不严的话,一定会有人跑的。所以,很有可能还是要留在宫里,等着下葬那日……” “我若是还在宫中住,那新皇和皇后要住在哪里?”羊献容吃了小半碗肉糜,放下了碗。老张可不肯让她不吃东西,又赶紧盛了一碗热米汤放在她的手中。 “司马越也不会让司马炽立刻登基的,他还没有把这些讨厌的人杀了,总是要安排一下的。”毛鸿茂又推了推那些小菜,示意让羊献容也吃一些。 不过,羊献容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一时间也吃不下那么多,只是意思了一下吃了一口。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司马越不做皇帝,而要把司马炽弄上来呢?” “他已经是弑君之罪,始终是怕自己做了皇帝,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吧。”毛鸿茂猜测道,“他的年纪比皇上都大,做皇上也做不了几年的,不如做太傅多弄一些钱……始终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骨子里都是坏透了。” “那就好办多了。”羊献容连热米汤的碗也放了下来,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 第382章 事情总是在变化 第382章事情总是在变化 先是在洛阳城中起了流言,说是司马越弑君,下毒毒杀了傻子皇帝司马衷。之后,又有流言说,司马越想做皇帝都想疯了,现在的这个皇太弟怕都等不到登基那日就被杀死了。就像是他日前派人杀了之前的皇太子司马覃一样,据说那场面极为血腥,就因为司马覃在家里大喊自己才是真龙天子。 流言越来越多,传播也越来越广,不少地方的人都听说了此事。后来,还有人说司马越贪恋傻子皇帝的那个小皇后的美艳容貌,说不准还想着让她做自己的王妃呢。 有言官侍中将这些流言搜集到一起,呈交给了司马越。司马越勃然大怒,又杀了几名官员,搞得这些官员都不肯上朝来了。 司马越把毛鸿宾叫了过来,要求他整顿洛阳治安,把那些传播流言的人都抓起来,一并杀掉。 毛鸿宾苦着脸说道:“王爷啊,卑职可以告老还乡么?卑职是真的干不动了。” “你什么意思?这个时候正是朝廷需要人的时候,你竟然要请辞?”司马越很是不高兴,还拍了桌子。 “卑职是干不下去了啊。”毛鸿宾跪了下来,“这洛阳城都是您的亲兵嘛,卑职北军府那几个武卫想去管管事情,人家都不听,还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那不成,你们要管起来。过几日,皇太弟要登基大殿,总还是要有人来朝贺的,你们要把治安都管起来。” “几时呀?”毛鸿宾赶紧问道,“关不关城门呀?” “你傻呀!关什么城门啊,要让那些朝贺的人进来啊!”司马越按住了太阳穴,黑着脸,“那些人还要安排住处呢,这事情也给你做。” “啊?不成不成,卑职真的不成,卑职还是请辞了吧。”毛鸿宾摇头摆手,甚至还有想逃出宫的意思,气得司马越又吼了起来,“你好歹也是三朝老臣,怎么这么点担当都没有呢?” “卑职一直都是混日子的。”毛鸿宾还开始耍赖了。 “不成,先把这事情弄完,你再请辞。”司马越不肯。 “那……那……这些人住在洛阳的客栈里么?”毛鸿宾又问道。 “住什么客栈啊?能住得下么?” “总不能住宫里吧?” “宫里不是有个北五所?把那里打扫收拾出来,地方挺大的。”司马越想了想,“本王那日怎么看到那里面还有个烧毁的轿子?” “哎,那是凤銮,皇后坐的那个……”毛鸿宾立刻回应道,“皇上说那东西都是用大金子做的,烧了之后有些大金子成了金水融入进了土地之中,还想着找一日把这个整理出来,都是金子啊!” “那就去整理!”司马越烦躁起来,因为他看到又有言官侍中站在了门口。 “这个也不成啊,北五所的钥匙在皇后娘娘手中,卑职是打不开的……” “那你就找她要去!”司马越站起了身,喝了一大壶水,“赶紧去,那些参加大典的人可是不少呢。对了,还要准备一些牛羊之类的,刘渊他们要过来。” “谁?”毛鸿宾又愣住了。 “哎,就那个匈奴的刘渊,这一次过来,本王要和他谈一谈,和谈,和谈!”司马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更加烦躁起来,“这么多的事情,你就不能帮本王分担一下么?” “卑职……不太行。”毛鸿宾低了头,“卑职先去找皇后娘娘要一下北五所的钥匙吧。” “去去去。”司马越摆了摆手,又招了招手。毛鸿宾和门口的言官侍中相互行了礼,才又各自分开。 毛鸿宾一出了司马越所在的津阳宫,立刻收了满脸的卑微和胆怯,带着一直等候在门口的秦朝歌急匆匆地往天元宫走去。 羊献容和翠喜正在清点自己的衣裙,那些过于华丽和艳丽的衣服必然是不能再穿了。象征皇后权利的凤袍也只能放到了箱子底部,她现在是先皇的皇后。她手里还有一件司马衷的龙袍,是想为他庆贺生辰的时候给他穿的。 一想到这个,羊献容的手又开始发抖。 那只被司马衷临死都牢牢抓住的右手,甚至还常常能够感受到那种禁锢的疼痛感。 “女郎,这些衣裙也要收么?”翠喜展开了一件从羊家带过来的闺中衣裙,羊献容伸手接过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竟然宽松许多。看得翠喜鼻头一酸,又要落泪,“女郎怎么瘦了这么多?” “哎,没事的,多吃一些好了。”羊献容将衣裙叠好放到了一旁,“这布料虽然不如宫中的质量好,但穿起来很是舒服,先放在外面吧。金镛城也没人来,可以穿这个的……” “皇后娘娘,毛大人来了。”张良锄在门外低声说着。 “哦,快请进来。”羊献容放下手中的衣裙,快步迎了出来。自司马衷出事后,她还没有见过毛鸿宾,都是下面的人相互传话。 这一见之下,两人都红了眼眶。 毛鸿宾也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羊献容,哭腔说道:“容儿啊,莫怕莫怕。” 他是羊献容闺中在泰安郡的亦师亦友,是她老祖母认可过的人,是他们兄妹最好的朋友和后援,就算是来北军府做官,也都是因为羊献容做了这个皇后。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说,大家全都懂。 这一刻,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两人都流了眼泪。 翠喜连忙把门关上,看到秦朝歌也在抹眼泪,心里也难过起来。 “不行,先不能哭呢。咱们先说正经事。”毛鸿宾忽然正色道,“传国玉玺在哪里?皇上给你了么?这个东西能够保命!万一司马越一定要你殉葬的话,你把这个给他,必然是能够保命的!” “没有。”羊献容垮了脸,“他死得太突然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他的东西呢?你找过么?”毛鸿宾继续问。 “玉玺么?武库的钥匙?北五所的钥匙?那些一直都在我的手里,他宫里也没什么东西,都在明面上看得到的。” “张度知道么?” “张总管还昏睡着,他的伤很重,秦太医说怕是不太行了。”羊献容又流了眼泪。 “不就是腿折了,治得好!”毛鸿宾皱了眉,“秦太医可以的。” “是心死了。”羊献容擦了擦眼角的泪,“张总管一直照顾着皇上从小到大,一刻都没有分开过。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死了,他受不了啊。你也见过的,张总管对皇上有多好,事事都伺候得妥妥帖帖,现在……哎……秦太医的意思是,怕都活不过这个月了。” 第383章 传国玉玺藏这里 第383章传国玉玺藏这里 听说毛鸿宾来了,他哥哥毛鸿茂也立刻赶了过来,自然也是带了不少吃食,老张竟然搞到了黍米,这一般只有在西北才会产出的。他用大米和黍米熬煮在一起,大米味甘,黍米健脾胃,两厢熬制在一起,有调节睡眠和利于消化的作用。 “我看这几日皇后娘娘早早就起身了,必然是睡的不好,所以就去城外搞了些黍米……放心放心,没花什么钱,那个赶马车的老刘与我相熟很多年了,他车上还有那么一小袋子,我就全买了过来。”老张将粥端到羊献容的面前,还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昨夜三更时分开始煮的,现在已经完全软烂了,多喝几碗也是可以的。” “多谢有心了。”羊献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果然不错。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个上面,就顺手推给了翠喜,“这半碗你和兰香分着喝了吧。” “别别别,奴婢和兰香有吃食的。”翠喜可不敢接,“女郎要多吃一些才好。” “何必呢……”羊献容本来想说一句“迟早也是要死的人了”,但看了看身边这些人期期艾艾的眼神,终究还是忍住了。她细细地和毛鸿宾说起了司马衷毒发那一日的情形,想着分析一下司马越下一步会做什么。 毛鸿宾沉吟了片刻说道:“他这个人沽名钓誉,肯定也不想背负一辈子的骂名,但他看着皇上碍眼不听话,毕竟皇上身边还有不少其他王爷的人,比如司马睿那边,也一直是蠢蠢欲动的状态,所以他先下了手,让司马炽上来……” “司马炽这人如何?他的刘美人是绣衣使者。”羊献容看了毛鸿茂一眼,毛鸿茂立刻点头回答道:“我已经和刘美人见到了,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她在司马炽身边将近二十年,对他总是了解的。本来司马炽也是想跑了,但没想到被司马越选中做皇帝,真是万万没想到的。” “登基大典定在何时?”羊献容想了想,“国不可一日无君,司马炽应该赶紧继位才能结束目前的乱局……” “也不一定,对了,刚刚司马越让我整顿洛阳的治安,给朝贺的人准备住处,要把北五所那边收拾出来。”毛鸿宾说道,“我想这钥匙应该在你这边的。” “在皇上的寝宫里,让张主事去拿一趟吧。”羊献容终究还是低垂下了眼眸,“北五所地方也是大的。”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当年的那乘凤銮?虽说是烧了,但还是大部分都在的。”毛鸿宾看出羊献容又想起了司马衷,就提议说道:“你也许久没见过那顶凤銮了,那真真是奢华,你去看看,咱们研究一下把那些金线金箔什么的拆下来,也是一大笔钱……有钱,怎么也是好的。” “好吧。”羊献容想了想,“你等我换一下衣衫,我穿兰香的衣裙过去,不能以皇后的身份过去,会引起太多人的注目的。” “嗯。”毛鸿宾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兰香这伤势如何了?” “伤了腹部,不太容易好的。”羊献容也叹息了一声,“幸而她身体一直很好,否则……” “我那边还有些药材,回头让人去我那边拿一些吧。”毛鸿宾深知这两名婢女对于羊献容的重要性,“趁着现在还无事,赶紧养好。” 换了衣衫,隐身在毛鸿宾、毛鸿茂等人之中,羊献容、翠喜和张良锄倒是顺利出了天元宫。虽说是宫中的禁军都换成了司马越的亲兵,但这些人对于这些日子常常进入天元宫送饭的毛鸿茂和老张已经十分熟悉,又看到身穿官服的毛鸿宾以及武卫秦朝歌,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盘查,因此这一行人倒也是很顺利地去了北五所,那个曾经放了宫中各种杂物的地方。 凤銮就放在北五所左边数的第一间大房子里,大门锁着,窗户紧闭。羊献容进来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因为这里并没有像天元宫那边一样整个大殿院落都用青石板铺就,没有半点泥土沾脚。但这里只有通往各处用青石板铺了铺,其余的地方都是黄土裸露,昨夜有些微雨,所以现在的黄土变成了泥,若是不小心踩上去,就会脏了鞋。 之前有一日,她还见到过司马衷的鞋子上沾了黄泥,微微抱怨了几句。宫中怎么会有黄泥?这是她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形,又忽然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 当时,司马衷消失了小半天,回来之后鞋上就有了黄泥。但后来呢?似乎在消失后,又没有了。 微微摇晃了一下头,羊献容让张良锄拿着大串钥匙,将所有的门都打开,一一确认这里都存放了什么东西。 不过都是宫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破烂货,又舍不得扔掉,所以才存放过来,年月久了,东西越发多了。毛鸿茂“啧啧”了几声,“这得找人清运啊,大工程啊。” “北军府没那么多人……”秦朝歌立刻接话,他可不想干这个事情,完全就是搬运工。 “其实,倒不如先清点一下,还是有不少东西很值钱的。”羊献容摸了摸一把缺了腿的椅子,“这怕是南海黄花梨的木料,挺值钱的。” “那咱们先翻翻,整理一下再说。”毛鸿宾也跟着摸了摸。 转了一大圈,又走回了左手第一间。 羊献容看了一眼自己当年的凤銮,的确是被火烧了大半,但有一部分金线流苏竟然依然完整,还有那些坚实的木头虽然熏黑了些,但也是不错的。她闭了闭眼睛,那些画面全都涌了上来。 羊玄之的忧心忡忡,司马颖的斯文有礼,两位兄长的依依不舍,刘曜的舍身相救……一切似乎都是昨日的事情,但全都过去了。 她掀起被熏黑的轿帘,弯腰坐了进去。不过,身下忽然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伸手去摸,坐垫下方有一个明黄色绸缎口袋,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印章。 第384章 总要有一个殉葬 第384章总要有一个殉葬 “羊咩咩,朕和你说,朕一点都不傻的,朕都明白……你那日想要的东西,朕其实早就给你了,你自己去找,这也是朕能够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 是了,这就是司马衷说的那样东西——传国玉玺,他竟然将它藏在了凤銮之中。 这传国玉玺四四方方,只有半个巴掌大,但世间却有这么多人要争夺它。不过是个死物件儿,能做什么?保命么? 羊献容摩挲着这方印章,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绸缎口袋之中还有一片小小的明黄色丝绢,竟然是被她查出问题的“厕纸”,丝滑薄软。她将此取了出来,因为凤銮中光线昏暗,她只好先走了出来,才展开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令她整个人都怔住,耳畔轰鸣。 这是司马衷的字迹。 司马衷自小接受过严格的君主资格培养,因此他的字迹相当不错,之前还常常和羊献容一起研究字帖,说得也是头头是道。所以,当时羊献容还想过:字如其人,他的字能够写得这样好,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呢? 众人见到羊献容神色有异,立刻围了过来。翠喜紧张得看着羊献容问道:“女郎?发生了什么?可是不舒服?” “无事。”羊献容抓住了她的手臂,稳了稳身形,“给我找个地方,让我坐一下。” “这里这里。”秦朝歌立刻脱下了身上的官服铺在了门槛青条长石上,示意让翠喜可以扶着羊献容先坐下来。 羊献容将手中那块方形印章交给了毛鸿宾,苦笑道:“世人都在寻找的,就在凤辇的坐垫下面。皇上可不是傻子,而是大智若愚,他竟然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却藏在了这里。” 毛鸿宾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和毛鸿茂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神色凝重,“这还真的是,上面还有些红色印泥是新鲜的,那就是之前那道让司马炽继位的诏书盖上去的……” “他的这些心思呀……”羊献容笑着又哭了,因为她展开的那片明黄色丝绢,只见上面只写了八个字:羊咩咩,你真的很好。 所以,司马衷早就把传国玉玺给了羊献容,在很早很早之前,比那日她哭着求司马衷将传国玉玺给鲜血淋漓的司马颖时,其实已经给她了。这是传国玉玺本是他最后保命的东西,但他却给了她,将自己的命给了她。 强撑着回了天元宫,羊献容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整个人甚至一度陷入到昏迷的状态。后宫女子们看到这样的情形更是惊慌万分,跪在显阳宫的人哭声就更大了些。 刘美人大着胆子向司马越提出进宫来照顾羊献容,她目前的身份和地位都不足以帮衬司马炽登基做准备事务。天元宫的人手不够,她觉得她进宫照顾皇后,也能够为司马炽赢得一些忠孝的美名。 另外,她也对宫中的很多事物熟悉,总是能够帮着司马炽在宫中的住处收拾一番的。 不过,这事情还是要问司马越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才是实权派。 司马越已经被那些参与登基大典的人员名单搞得心浮气躁,修改了很多回,但依然有人反对司马炽上位,彼此之间吵得不可开交。他看着刘美人已经青春不再的容颜,心里也在想着这司马炽真是个蠢货,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他的美人嵇飞燕多好看,长袖善舞,将他伺候得妥妥帖帖……虽然也是个蠢女人,心思多了些,但不妨碍他在自己面前的软糯身姿,总是令人愉快的。 不过,嵇飞燕和羊献容之间因为司马颖产生的那些过节,就算是司马颖死了也没有消除,她们又一起设计弄死了乐妃,但又因嵇飞燕抢走了毒死司马衷的毒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恩怨,也是让他看不懂的。 “或者,让飞燕帮你吧。”司马越总觉得还是要有个人在她们之间,至少起到监视的作用。 “可以的,多谢王爷。”刘美人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那也是辛苦飞燕妹妹两边来回走动了。” “她年轻,多走动也是好的。”司马越随口说了几句,就让刘美人搬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宫,住进了天元宫。 羊献容不肯让秦太医看病,烧退了之后,每日里只是清早去显阳宫上一炷香,其余的时间就都在床上躺着,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让任何人来探视,就连毛鸿宾想再进来说事情,都被翠喜拦在了外面,惹得一同前来的司马越都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这又怎么了?毛大人过来要武库的钥匙,不肯给么?” 翠喜和绿竹立刻跪了下来,张良锄忙不迭地取了一个大木匣子呈了上来,“皇后娘娘说了,这里是皇上的玉玺,各种钥匙,王爷若是需要,就全都拿去吧。” “嘿,她倒是放权。”司马越表面上流露出不满的神情,但手却很诚实,立刻将木匣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让她好好养身体吧,莫要太过哀伤。” “王爷也莫要劝了,皇后娘娘都懂的。”翠喜臊眉耷眼地回答道,“她说反正总要有一个殉葬的,等大事情都准备好了,就可以去了。” 听了这句话,司马越的脸色变了变,他就是要逼死羊献容,当初那有毒的胡饼也是有羊献容一张的,不过是她运气好而已。 但这些话都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 司马越脸色极差地离开了天元宫,又忙着司马炽登基的事情去了。羊献容则坐起了身,看了看外面的光景,笑着说道:“他还真是挺认真负责的,自己做了皇帝,不也就了了嵇飞燕那一片苦心了吗。想当年,多少女子艳羡我那顶凤銮,但又如何呢?不过是变成了灰烬而已。” “皇后娘娘,莫要想这些事情了。多吃些东西,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刘美人跪在她的床前,又端来了大米小米粥。这一次,里面又多了几块软烂的炖牛肉块,味道极香。 “是啊,还是要先活着,把皇上的这个仇报了再说。”羊献容又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摆在床榻上司马衷那件崭新的龙袍,以及自己的那件凤袍,眼中晶亮一片。 第385章 登基大典来解围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小说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385章登基大典来解围 晋惠帝司马衷死后七七四十九日,司马炽登基大典,被后世称为晋怀帝。那一日,天色阴沉,狂风大作。来朝贺的文武百官以及嘉宾都没有笑脸,只是看着仪式一步步地完成。 司马炽就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默不作声。司马越忙前忙后,迎来送往,满头大汗,根本停不下来。 羊献容已经荣升成为太皇太后,和新任皇后梁兰璧一同坐在了司马炽身后,当然,她的座位还是要比她靠前半尺,以示地位尊贵。 对外来说,是有一道屏风阻隔了众人的视线。 她依然穿了麻衣,只有金镶玉的耳饰,瘦削的面庞任谁看到都会心疼不已。 这样年轻的太皇太后,也是命。 司马越已经在殿前宣读完司马衷的圣旨,又宣读了司马炽的第一张圣旨,中心思想都是他司马越现在是大晋的太傅和宰相,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而关于司马衷的谥号,最终定为孝惠皇帝,即将安葬在邙山南麓的太阳陵。因目前水患,时间推迟十日后。另外,后宫女子对皇帝在动荡期间不离不弃值得褒奖,允许她们和皇帝一同安葬。 这话说的好像是个恩典,但实际上就是陪葬。 众人透过屏风隐约看到羊献容那张娇艳的面容,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但羊献容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看着手中那张折叠好的明黄色丝绢,那上面有司马衷留给她的话。 很快,登基流程进入到朝贺来宾送礼的环节,有礼官宣读着礼物清单,送礼者也上面跪在司马炽的眼前,总是要表演出臣服的样子。司马炽依然不说话,甚至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情绪。 那些礼物清单也的确是太长了,除了一些名贵的珊瑚珍宝之外,不少人送来的都是珍稀的草药和大量的粮食。想想战乱许久,这些东西才是目前大晋最需要的。 但司马炽不想听了,甚至还一度站起了身,想去出恭一番。司马越认为这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一再要求司马炽必须忍住。但司马炽忽然说道:“人有三急,就算是皇上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说完这话,拎起自己的龙袍就走了。梁兰璧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赶紧追了出去。她可是仪同三司梁鸿季孙女,最为注重礼仪的官员之后。她也觉得司马炽这样的行为很是失仪,想要去把他拉回来。 现在,留下的司马越气得要死,但又要维持脸面,对送礼者稽首。 偏生这送礼的人正是刘渊以及他的儿子刘聪和从子刘曜,这三个人本就是气势昂扬的男子,又没打算跪拜司马炽,站在那里看着司马炽忽然离场,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刘渊斜眼看着司马越问道:“王爷,这就不合适了吧?想我当年也是大晋的臣子,皇上也不敢这样对我。怎么,现在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君王,这大晋的新皇反而要怠慢与我么?” “误会误会,皇上忽然身体不适,本王替他先给您道歉了。”司马越赔着笑脸,“大王也无须生气,咱们去津阳宫小酌一杯如何?” “这像什么话?”刘渊和司马越同岁,但体格健硕,看起来要比司马越年轻很多。他身边的两个儿子更是英姿飒爽,站在他的身后有种无形的威胁性。 司马越的亲兵都悄悄围了上来,怕这三人有什么异动,会对自家王爷不利。 刘渊岂能看不出来,冷笑了一声:“我本来也是好心好意来与你和谈,表示出了最大的诚意,现在你就这样对待我么?那也无须继续谈了,就此告辞!” “何必呢,来都来了,不如先吃个饭再走也不迟。”屏风后面,一女子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徐不缓。 刘渊都已经转身,但听到这个,又回转过来问道:“是谁在说话?” 司马越自然是知道羊献容已经开了口,他更是焦躁了些,朝着屏风后面说道:“这是朝堂之事,太皇太后就无须开口了。” “别呀,来的都是客,更何况大家都是为了新皇登基来朝贺的,礼数总要是有的。”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女子,身材高挑,经过此事后更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涩,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竟然让人有种挪不开眼眸的美丽,像笼罩在轻烟中下凡度劫的仙子,素雅高贵,特别是耳畔的那白玉耳坠,更衬托了这份独特的美丽。 刘渊明显愣住了,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羊献容的黑眸深邃,仿佛有种蛊惑之情。“既然曾经是大晋的臣子,那也更懂得大晋是礼仪之国,若是中途离席,定然是不对的。大王送来了这么多的粮食牛羊,大晋也必然会有回礼。” “哦。”刘渊憋了半天,也只发出了这样一个音节。 司马越皱着眉头,说道:“太皇太后身体不适,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就是王爷的不对了,即便是本宫身体再不舒服,对于贵客还是要真诚相待的,是不是呀?”羊献容浅浅一笑,令司马越都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她又说道:“十日后,先皇,哦,孝惠皇帝入殓大礼,还是要请大家参加的,可是不能就此走了。” “这倒也是。”刘渊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刘聪和刘曜也定定地看着羊献容,特别是刘曜,他在看到羊献容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魂魄,一颗心全在羊献容的身上,就连一旁的兄弟刘聪扯他的衣袖都没有反应过来。 “兄长,兄长。”刘聪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啊?何事?”刘曜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回应他,“四弟,做什么扯我的衣袖?” “父亲说要跟着太皇太后去给孝惠皇帝上一柱香的,去显阳宫。”刘聪指了指正在和羊献容说话的刘渊,“咱们也跟过去。” “哦,是。”刘曜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自己在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看着羊献容的小脸一直发呆,还有一阵阵遏制不住的心疼。 第386章 驾前失仪怒呵斥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小说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386章驾前失仪怒呵斥 一看刘渊要带着人去显阳宫为司马衷上香,那些朝贺来宾也纷纷走了过来,说什么也要一同去。其实,这些人也未必是想这样做,而只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位年轻的太上皇后羊献容的样貌。 羊献容也没有扭捏作态,反而是极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任人评说。一旁的翠喜和张良锄本来想站在她的身侧,为她挡住那些赤裸的目光,但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她也看着走过来的这些人,微微点头说道:“既然众位都要去,那么就请王爷帮忙带队过去吧。本宫身体弱,多走几步都会喘。本宫目前还是这洛阳皇宫里唯一能够坐车辇的人吧?” 这话问的,令司马越有些局促且恼怒。的确按照大晋的礼仪,只有帝后才能够在宫中乘坐车辇,就算是刚刚登基的司马炽也是走着过来的,只有典礼完成之后,才可以乘坐车辇离开。当然,他更是要带着这些人步行去显阳宫,也真的是要走一大段路。更何况,他年纪也不小了,走过去也挺累的。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需要极为伪善地表现出自己的忠君爱国的模样,的确是憋得很难受。“太皇太后说的是,您请先上车辇吧。臣等会走过去的。” “好。”羊献容点了点头,这才手扶着翠喜,离开了大殿上了自己的专属车辇。她一直抬头挺胸,没有半分胆怯之意。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到刘曜也在,因为此时的她也十分紧张,毕竟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但她要为司马衷争一柱香,为他留下最后的皇权尊严。 显阳宫里依然肃杀哀戚,那些后宫女子依然在这里守灵,还有日夜不停的诵经之声,令所有人进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裳,规规矩矩地跪拜上香,显得相当有规矩。 羊献容早已经站在棺椁旁,冷眼看着众人的表现。 现在的皇帝司马炽和他的皇后梁兰璧站在她的身侧,黯然无语。 男人们上香的时候,他们的女眷在跟随其后,略有呜咽之声。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司马越的亲兵又因身穿红衣铠甲,不应当入内。所以,毛鸿宾立刻请示了司马越之后,把自己安排在北五所清理物品的一部分武卫又喊了回来,围在显阳宫和天元宫周围,维持着秩序。 一边是麻衣,一边是红衣,一边是旧皇的素衣裹尸,一边是新皇的皇袍鲜亮,倒也真是讽刺。 等众人都上完香后,早已经大半日过去,天色都黑了下来。羊献容就站在棺椁旁一言不发,直到司马越最后一个前来上香,这场登基大典也就算是要结束了。 也就在司马越上前的时候,司马炽也端着一大碗酒走了过来,说道:“太傅今日也是辛苦了,与朕和先皇兄一起喝一碗吧。先皇兄最喜欢喝酒,今日这么热闹,也是好日子,不如我们一起喝一杯。” 司马越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看着司马炽兴致如此之好,也不能驳了新皇的面子,咬牙接过了大酒碗。 跪在他身后的王妃看了一眼,没说话。嵇飞燕倒是站了起来,走到司马越的身后,娇声说道:“哎呀,王爷可不能喝这么多的,这几日为了皇上的登基大典操心操力,身体不是很好,不应喝酒的。” “哦?”司马炽看了她一眼,梁兰璧皇后也走上前来,厉声说道:“这是皇上赐的酒,怎么不能喝么?” 嵇飞燕愣了一下,但依然说道:“王爷身体真的喝不了这么多酒的,要不然臣妾替王爷喝,可好?” “那就要喝两大碗了。”司马炽没什么表情,一招手,刘美人又端上来一大碗酒,“朕与先皇兄关系一向淡薄,但对于喝酒的这件事情还是一致的,也曾经酩酊大醉抵足而眠,这份情必然是值得怀念的。” “是是是。”司马越只想早点结束,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碗交给了嵇飞燕,嵇飞燕也是皱了眉,平日里若是喝水都不可能喝这么多,现在更何况这是烈酒。 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将这一大碗喝了下去,然后又接过了刘美人端过来的大酒碗。举起酒碗的手还是颤抖了一下,但此时刘美人忽然说道:“哎呀,王妃怎么踩了我的裙摆,不合规矩呀。” 嵇飞燕惊了一下,低头去看时,冷不防刘美人推了她一下,她整个人站立不稳倒在了司马越的身上,那一大碗酒全都倒在了司马越的身上,酒碗还掉落到地上碎了。 “驾前失仪,成何体统。”梁皇后一脸的不悦。 司马越推开了嵇飞燕,令她跪倒在地上,狼狈至极。她立刻仰头指着刘美人说道:“哎呀,是她推我的。” “我为何要推你?是你踩了我的裙摆呀?”刘美人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裙角上的酒水,“我还没有让你赔我的新衣呢?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我的。” “就是你推我的。”嵇飞燕喝了酒之后,脑子也有些不清楚。听到有人指责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立刻反驳,口气也变得极差。 “胡说!”刘美人自然是不乐意了,不依不饶地揪住了嵇飞燕的衣襟,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像什么话!”羊献容终于开口了,声音也极为严厉,“先皇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在他的棺椁之前这般喧嚣,该当何罪?” 她这一嗓子也是管用的,立时全都安静下来。司马炽转头看了看她,才说道:“太皇太后莫要动怒,无非是意外而已。先让他们去换换衣衫吧……” 刘美人也立刻跪了下来,低声说道:“臣妾错了。” “你们……”羊献容指着他们几个,手都在颤抖,哭腔说道:“你们就这样么?你们对得起先帝么?你们要本宫死不瞑目么?” 见到这般情形,不少人都跪了下来,但又都悄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想着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安全。但门口秦朝歌的人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根本出不去。 “太皇太后,莫要伤心。”梁皇后也跪了下来,“无心之过,无事的无事的。让他们都去后面换一下衣袍吧,再重新上香就好了……” 没等羊献容点头,一群宫人已经快速上前来,将嵇飞燕、司马越以及也湿了半个衣裙的刘美人半扶半扯地进了显阳殿寝宫,还迅速关了大门。但也就在众人继续悄悄后退,羊献容在翠喜的搀扶下,走到棺椁前大哭的时候,从显阳殿寝宫里传来了刘美人的一声大喊:“黄袍加身,你们是要篡位么?” 第387章 龙袍加身谁之过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小说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387章龙袍加身谁之过 新皇登基大典,众人又去拜祭了死得莫名其妙的皇帝,随即在这一刻又出现了有人黄袍加身……每个人的脑子都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秦朝歌一直守在显阳宫门口,听到这样一声喊,想都没想就持长剑冲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羊献容,然后就直接进了显阳殿。 他身后也跟了不少武卫,大家很是紧张地大力推开了寝殿的大门,看到刘美人正扯着司马越的衣裳大喊道:“王爷,这可是龙袍,你穿这个要做什么?” 嵇飞燕之前脏污的衣裙已经被脱掉,她的里面竟然也是一件凤袍,只是领口大开,武将们竟然还看到了里面的春光无限,一时间都站在门口,没敢进来。 但刘美人已经指挥着寝殿里的宫人,“快把灯火点燃!我倒要看看,她他们穿了什么?” 门窗打开,灯火被一盏盏点亮。 果然,司马越身穿了一件崭新的龙袍,身上的黑色龙纹绣工极好,品相不凡。而嵇飞燕身上的这件凤袍更是艳丽,大红之色极为喜庆。 刘美人丝毫没有客气,上前去撕扯嵇飞燕的衣衫。嵇飞燕喝酒上头,已经是满脸通红趴在地上没有反抗之力。司马越倒是警觉起来,大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搞什么搞?” “怎么?王爷,您这都身穿皇袍了,还要说什么?”刘美人的声音极为尖利,现在在显阳宫中的人,想听不到都很难。大家面色都很难看,有胆小者往门口挪了挪,有胆大者却是往寝殿门口探头看了过去。看到了嵇飞燕的“春光”,又赶紧扭转过头去。但也有人没有转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 司马越气得大吼起来:“你胡说!这衣服不是我的!” 说着话,他把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遮挡住了嵇飞燕的身体,“你们要做什么?诬陷本王么!大胆!本王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拥立新君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要这样对本王?” “谁诬陷你了?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身上这不就是龙袍么?啧啧啧,还是一件新的。”刘美人俯下身子捏起了这件龙袍,“这就是证据!” “你胡说!”被司马越踢了一脚的嵇飞燕略微反应过来一些,大喊道:“我一进来就有人脱我的衣服……” “不脱怎么行?你的衣服脏了呀!你忘了么?你进来不就是换衣服么?”刘美人朝外面大喊道:“皇上啊!您快来呀!” 司马炽黑着脸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身边还有同样黑着脸的羊献容。 秦朝歌见到羊献容过来了,立刻行礼,说道:“太皇太后,现在如何处理?” “都抓了。”这话还没说完,司马越的红衣铠甲的亲兵也涌了进来,与秦朝歌的武卫们对峙而战,大有要动手的意思。毕竟,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司马越的地盘。羊献容只看着司马越,冷笑道:“王爷,这是何意?你还真是想反了做皇帝不成?” “胡说!”司马越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袍,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本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今日不过是个误会!误会!” “是么?”羊献容又看了嵇飞燕一眼,那上半身的丰满春光的确也很是好看。她指着地上那两件龙袍和凤袍说道:“这可是我大晋帝后才可以穿的!她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穿?碰都不应该碰!来人!先掌嘴五十!” “是!”绿竹和连翘从暗处走了出来,撸胳膊挽袖子一点都没含糊,立刻先抽了嵇飞燕一个大嘴巴,那声音真是清脆且响亮,令当场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哆嗦了一下。 “羊献容!她是本王的侧王妃!”司马越又高喊了起来。 “那又如何?她穿了凤袍!”羊献容上前一步,翠喜已经捡起了凤袍递到了她的手中,“这是大晋的凤袍,只有大晋的皇后才能够穿!若是不服,就再加五十!打!” “是!”绿竹的力气极大,一掌扇了过去,嵇飞燕直接侧扑在地上,整个人头晕眼花,又加上之前喝酒的酒气上头,已经晕眩了。 “羊献容!”司马越又吼了起来。 “这是大晋太皇太后的名讳,岂能是你喊的!”翠喜也高声吼了起来,“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你!”司马越也有些晕头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的红衣亲兵又想上前来,但秦朝歌也喊了起来,“孝惠皇帝的灵柩在此,你们竟然身穿红衣进入,是要谋逆么?文武百官在此,都是见证!”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有力量,一声比一声的帽子扣得大。围观的文武百官以及那些朝贺的嘉宾都已经嗡嗡的议论起来,他们竟然也不怕红衣亲兵,甚至有些情绪高涨。 毛鸿宾已经跪在了司马衷的棺椁前嚎啕大哭起来,“皇上啊!怎么会这样啊!你如何忍心就走了呢?你看看啊,这大晋的江山都乱成什么样了?你看看啊!你看看啊!” 声音凄厉,气氛渲染到位,那些后宫的女子全都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刘渊本来想上了香之后就走了,但看到自己的“从子”刘曜看着大晋皇后羊献容一直发愣,心里就想起了之前有人和他说过的事情,也就暗暗留心起这个女子。 的确是端庄得体,还有一种隐隐的气场,令人不能小觑。他往后站了站,与相熟的人小声交谈起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乱子。那他更愿意看热闹了,还站到了前排。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都忍不住开了口说道:“大晋的江山还不是你们自己弄乱的!” “大王啊,您可不能这么说!”毛鸿宾转头看向了刘渊,也看到了刘曜,心里惊了一下,但依然继续说道:“我们的新皇已经登基了,大晋的江山会稳固的,王爷也是识大体的人!不会生出二心的!” 这每一句话的声音都极大,全都是说给司马越听的。司马越岂能听不出来,黑着脸问羊献容:“不过就是误会而已,不用闹得这么大吧?这不是丢了大晋的颜面?” “误会是吧?”羊献容看着已经被打得面目红肿起来的嵇飞燕,微微一笑,“那就是误会吧。” 第388章 交换条件是什么 如果您使用第三方小说APP或各种浏览器插件打开此网站可能导致内容显示乱序,请稍后尝试使用主流浏览器访问此网站,感谢您的支持! 第388章交换条件是什么 得了这么一句话,司马越也松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红衣亲兵挥挥手,这群人立刻就鱼贯而出了显阳宫,依旧是站在外面守卫。而跟着司马越的那些内侍已经走了过来,跪在司马越的身边帮着他整理衣袍。另一旁,绿竹和连翘还在认真地执行着掌刑,嵇飞燕的脸上都被打出了血。 “本宫虽说已经是太皇太后,但今日这后宫之事,本宫也是管得了的吧?”羊献容看着司马越,“王爷说,是吧?” 司马越看着她,满脸的怒火,但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火。“太上皇后为了维护大晋尊严,也是颇多费心了。” “是呀,本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十日后,将皇上安葬了,本宫也就……”羊献容没把这句话说完,只是看着司马越轻轻叹息了一声,“到时候,王爷又要辛苦了。” 司马越也冷笑起来,想着到时候就可以让羊献容等后宫之人殉葬,也就扯平了今日的大亏。不过,他没想到羊献容又说道:“王爷今日也是辛苦了,我们去说话吧。” “说什么?” “自然是……相关的事情了。”羊献容笑了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和王爷单独说了。” 羊献容将司马衷所有的印章都交了出去,司马越一一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传国玉玺的影子。即便是他有心做皇帝,没有了这个东西,也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听羊献容的口气,似乎是要说有关这个事情,当然要去谈一谈的。 “好。”司马越看了一眼嵇飞燕,她已经是披头散发地昏倒在地。绿竹和连翘的动作极快,一百个巴掌执行完毕,两人又隐退在寝宫的暗处。他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外面依然跪在司马衷棺椁前的自己的正王妃。这女人的年纪也不小了,满头白发,一脸的苍老。她根本都不看嵇飞燕一眼,只是在默默地烧纸,一张又一张。 想来,这位王妃也是极看不上嵇飞燕,更是讨厌司马越吧。羊献容抿了抿嘴角,喊了张良锄过来,“你找个门板,把这女人抬出去吧,别污秽了显阳宫的地面。” “是。”张良锄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找门板了,但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门板,最终找了个棺材盖子抬了过来。 羊献容也不管那么多了,带着司马越从显阳宫宫墙的那个破洞中穿了过去,去了天元宫。 毛鸿宾立刻起身开始指挥显阳宫的大小事务,也是将大家安排得妥妥当当,丝毫不乱,很有秩序地将这些人都请出了宫。 真是一场巨大且热热闹闹的登基典礼结束了。 天元宫这一边,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宫殿之中早已经空荡荡没有了那些奢华的摆设,上上下下又都用白色麻布悬挂,看起来极为凄凉和诡异。羊献容请司马越坐了下来,也让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全都出去,并将寝殿的门关好。 司马衷一直气不顺,隐忍不发。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拍了桌子问道:“羊献容,你到底搞什么鬼?显阳宫寝殿那么黑,本王一进去之后,就觉得在给本王脱衣服穿衣服……是不是你让人给本王把龙袍穿上的?” “王爷不想穿么?”羊献容反问道。 “我只是个王爷!”司马越嘴硬。 “那你若是得到了《帝王书》呢?”羊献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黄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不少小字,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司马越本来还想恶狠狠地说上几句,但被羊献容这句话噎住,立刻低头去看这块黄绢,甚至还上手摸了摸。 羊献容轻笑道:“这就是《皇帝书》的真迹,始皇帝留下的残卷,据说上面也记载了始皇帝陵寝的秘密。你不是一直想得到它,还放出话说谁若是帮你寻到,就许诺给他一个天大的愿望来实现么?” “你……要用这个换你的命?”司马越的眼中惊疑不定,想着羊献容的用意。 “那你不先鉴定一下这东西的真伪,就要和我谈条件了?”羊献容看着他,眼中倒全是清澈。 “你拿出来的,必然是真的。”司马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这可不足以让你不殉葬……这是大晋的规矩。” “我可没说我不殉葬,我只是想要一个人的命。”羊献容的手也摸了摸这块黄绢,缓缓地说道,“这是大皇姐临死前给我的,说是你想要这个,万一有需要保命的时候,可以拿出来。你也知道,我手里没有传国玉玺,现在也只有这个了。” “你想要谁的命?”司马越问道。 “嵇飞燕。” “为何是她?” “为何不是她?” “缘由是什么?” 这两个人快速对谈,彼此都在试探拉扯,司马越心中反而疑虑更深了。 “为什么不呢?我看她不顺眼。”羊献容笑了笑,“她可是打过我一个嘴巴的。” “那你今日打了她一百个……”想到嵇飞燕刚才那个惨状,司马越心里都抖了一下。 “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我与她也算是很熟识之人,她曾经极为爱慕司马颖,便攀上我,想着能够日日与司马颖见面。可惜啊,司马颖拒绝了她,她又迁怒与我……女人之间的那些仇恨,无非都是因为男人……你能够懂么?” “……可她现在是我的侧妃,即将成为……正妃……” “你的正妃会同意么?你的嫡子会同意么?”羊献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刚刚她看到嵇飞燕被打,有走过来么?她说不准心里还很高兴呢。这种女人仗着自己年轻就要抢自己的夫君么?任何女人都会这样想的。” “……可她也算是立了功吧?” “比如?她帮你打开了长安的大门?让赵然去杀了乐妃?或者就是那日皇上死的时候,她将食盒抢走了?”羊献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用极为平静的口吻在说话,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平静的?全都是惊涛骇浪,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性命。“你觉得她知道了这么多关于你的秘密,日后会不会反了你呢?” 第389章 子夜时分送灵柩 第389章子夜时分送灵柩 司马越性格多疑,又颇为优柔寡断,否则也不会在诸多王爷反叛之后最后一个起势。但也正是因为他拖到了最后,才有今日的风光。可是他也面临许多问题,内忧外患很是头疼。 之前,羊献容就猜测为何他不做皇帝,而要把皇位拱手相让给一个毫无建树及名分的皇子,不过是想做幕后之人,搜刮大量金银财宝之后便远离朝堂。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司马越贪财。 现在,将《帝皇书》给他,甚至比传国玉玺更有效果。更何况,她只是要嵇飞燕的性命。一个女人,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割舍的。 “这事情我再想想。”司马越明显犹豫起来,“你要知道,嵇飞燕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是呀,她又蠢又有野心。迟早也是祸害。”羊献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嵇飞燕的厌恶,“我也不同你绕弯子了,《帝皇书》这种东西,就是用她的命来换,没有例外。” “好。”司马越点了头,但还是犹豫了起来,问道,“你真的肯……殉葬?” “有何不可?”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对于我来说,这反而是解脱。” “可你是凤命……” “那又如何?” “行吧。”司马越站起了身,“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我还要同刘渊谈一谈事情呢。” “无事了。”羊献容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司马越,忽然面色哀戚,声音之中略带了哭腔地说了一句:“刚刚你坐的位置,就是皇上死之前与我吃饭的地方。你们两个始终有血缘,长得也有几分相似,实在是令人心绪难平……我也要去念念经了。” 这句话将司马越的脸都吓白了,他跳离了这个座位三尺远,怒目圆睁地看着羊献容,几乎是攥了拳头。“羊献容!” “王爷,辛苦了。”羊献容则根本都没有看他,转身就出了天元宫,又去了显阳宫司马衷的棺椁前,仔仔细细听着那些和尚道士们诵经奏乐了。 香烟缭绕,呜咽声声。 那些各怀心思的人早已经走得一干二净,留下的不过是司马衷曾经后宫的那些女子们。这些女子早已经过了韶华,不少都是满头白发,容颜衰老。她们没有地方去,最终的归宿又是要为死去的皇上殉葬么? 或许,她们认命了? 羊献容一言不发,烧了几个金元宝之后,又坐到了灵棚之中,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也是疲惫至极。 接下来的九天,羊献容只是坐在灵棚中静默,只有晚上才回到天元宫就寝,看起来似乎是认命了。但其他的嫔妃越发慌张,有几个还推脱说身体不好,不来上香了。 司马炽已经开始临朝听政,但也只是听着,连话都没有。 一切都似乎回归了正轨,但坊间众人都在窃窃私语有关司马越身穿龙袍的事情,再结合之前有关他毒死司马衷的流言,隐隐都觉得怕还是有大事情要发生的。 但司马越也很平静,虽然依然占据洛阳皇宫的一处办公,却没有任何新的指令。他说一切都要大行皇帝入土为安之后再做打算。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司马衷下葬的这一日。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但也过得很快。 等到第十日,子时,天色极黑。 文武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们都已经跪在皇宫门口,等候司马衷的灵柩起棺,前往皇陵安葬。 洛阳城内外早已经站满了士兵维持秩序,毛鸿宾带着秦朝歌忙前忙后,一刻不得闲。这两个人全都顶着大黑眼圈,努力瞪大了眼睛盯着棺椁从皇宫之中运了出来,慢慢出了城,前往太阳陵的方向行进。 白衣,白灯,白色纸钱撒满天。 送葬的队伍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车轮马蹄的声音,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 洛阳的百姓们自然是家家闭门不出,从门缝里偷窥着这一切。 新皇司马炽的马车紧紧跟在灵柩马车的后面,羊献容的凤辇跟在他的后面。她素颜素衣,耳畔只有那一对金镶玉的白玉耳坠。她坐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中,手中握着司马衷留给她的那片黄色丝绢。没有眼泪,或许是早已经流干了。她的眼睛极为明亮,在黑夜之中竟然有种夺目的光彩。 翠喜和兰香也坐在马车之上,袁蹇硕和贺久年驾车。这两人被放了出来,看起来也吃了些苦头,身上脸上全都有伤。 距离司马衷的死已经过了两个月,众人也逐渐平静下来。禁军剩下的人不足六十人,一个个满脸哀戚跟在羊献容的马车周围,默默行进。 张度的双腿已残,两个月仅仅是皮肉愈合,但骨头彻底断了。秦太医都一直摇头,说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这事情也报给了司马越知晓,毕竟这张度是两朝皇帝的贴身大总管,若是不能继续做事了,也是要说一声的。 司马越表示知道了,并没有过于在意。 张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后来,羊献容让张良锄把张度接到了天元宫里养伤,自己每日都要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关于司马衷小时候的趣事,还有那些宫中往事。 张度强撑着一口气,说是等羊献容殉葬时,也一定要带着他。 羊献容答应了下来,还特别为他做了一身新衣穿上。 现在,他所乘坐的马车跟在了羊献容的后面,张良锄在里面照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时日照顾得太好了,张度竟然胖了一大圈,若是不看正脸,竟然与司马衷的身形有些相似。幸而他只能坐着,没有太多人能够见到他。 送葬的队伍一直在行进中,根本都没有停过。 他们要赶在午时之前将灵柩送到太阳陵中安葬,反而要走得极快才可以。等走到天亮时,已经有很多人跟不上了,特别是那些女眷体力不支,跪坐在道路两旁,看起来也很是狼狈。 这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司马越安排了不少牛车和马车,将这些人安置在马车上继续前行。 有人开始抱怨,还悄悄说着何必要为这样一个傻子搞这么大阵仗呢? 话音未落,黑暗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瞬时一声剧烈的炸雷响起,令所有人大惊失色,浑身颤抖。 他们从子时出发已经走到了巳时,按道理说,此时即便是天空再阴暗,也会有蒙蒙光亮。但此时此刻,依然黑暗一片。 进入到太阳陵地界范围内的时候,电闪雷鸣齐发,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又有一道闪电炸雷过后,竟然将太阳陵入口处的一棵百年古树劈开,且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第390章 熊熊燃烧的天火 第390章熊熊燃烧的天火 面对这一突然而来的变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有人跑过来向皇帝司马炽以及太傅司马越禀报情况,请示要如何做。 司马炽依旧不说话,车帘都没有掀起来。 司马越皱着眉下了自己的马车,走到了太阳陵的入口处,那棵大树依然在燃烧,粗壮的树枝横亘在道路中央,熊熊火焰在大雨之中竟然还能燃烧成这样,也很是令人称奇。 这诡异的事情还不仅仅是这个,它周边也全是参天的大树,竟然没有被波及燃烧,甚至都是湿漉漉的。 “王爷,这火不灭,咱们都进不去啊。”有人说道,“这可不能耽误了下葬的吉时。” “你们想想办法啊,都来问本王,本王哪里知道那么多?”司马越气得骂了起来,“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怎么做事的?” “那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啊。”那人是太阳陵的管事,一向是听司马衷的指令,现在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回怼道,“必然是神灵护佑呗!皇上死不瞑目啊!” 看守皇陵的人本来就冒着雨跪在太阳陵的主墓道外等了一早上,浑身湿透,火把也已经全部熄灭,冷得一直打颤。司马越非但没有半点安慰的话,还要斥责他们,自然是怨气十足,一个个瞪着眼睛看向了司马越。 “怎么?想反了不成?”司马越强装镇定,还在吼着。 “反了大晋的,可不是孝惠皇帝吧?必然是这送葬的队伍中有不妥之人。”忽然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四周参天的大树都随之抖了抖,仿佛雨势更大了些。 司马越的亲兵在一旁为他打着伞,但这油纸伞禁不住这样的大雨,一下子破裂,伞骨都断裂了。 司马越瞬间就成了落汤鸡,狼狈至极。他胡乱擦着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谁啊!这谁啊!” “怎么?我都不认识了么?”那人学着刚刚司马越说话的口气,但底气十足,在树林之中还形成了回响之音。 守护陵墓的人瞪大了眼睛,有人已经大喊起来。 “许真人啊!” “许神仙啊!” “仙人啊!” “您总算是来了!” “呜呜呜呜……”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很多人都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司马越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是许真人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燃烧大树的另一端,看着他。 道骨仙风,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上没有半点雨珠,穿过火焰望过去,竟然有种涅盘之意。 心下一惊,司马越都跪了下来。 看到司马越都是如此模样,其他人更是跪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是否泥泞一片。 消息传得很快,送葬队伍的人们无论身份高低,都从车辇或者马上下来,特别是那些有些身份头脸的官员及女眷,也都只听过许真人的神迹,但却未见过真颜。 此刻,他竟然在陵寝前出现,更是要一睹其风采。 有些心急胆大的人干脆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泥水往前面走过来。 不过,这入口处的百年老树依然在燃烧,众人也无法靠近。 “许真人,您给明示一下呗,这大火如何能灭掉?”司马越高声朝他喊了起来,“这可不能耽误了下葬的吉时啊!” “必须是天命之人在此才能灭这天火。”许真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也看了看这棵大树。雨势依然很大,但树身上的大火竟然像是根本不怕雨水一般,顽强地燃烧着。 “谁是天命之人?”司马越又问了一句,忽然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蠢了。转头立刻向后面喊道:“快让皇上过来!他是真龙天子啊!快点!赶紧把他叫过来!” 口气中完全没有任何尊重之意。 众人听了之后,心里更是烦躁。 但此时能够想到的“天命之人”,也只有司马炽了。 司马炽还没有下车辇,一队亲兵小跑着去请他过来。 司马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一脸的不乐意,问道:“朕又不会灭火,难道站一站这火就能熄灭么?” “您好歹也试一试。”虽然已经是自己撑伞,但司马越还是一头一脸全是雨水。 “这怎么试?”司马炽看了看这棵大树,结果火势更旺了,下面的地皮都在燃烧,范围还大了一圈。 吓得众人急急忙忙往后退,大火中竟然还有了赤红的火焰游动,看起来极为骇人。 “看来,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许真人冷笑了一声,“这是神明的提示。” 司马越脸色立时白了,跪坐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心道: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 雨又大了些,但火也跟着大了许多,隐隐有引燃一旁树木的危险。 “太皇太后是千年一凤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出来,紧接着有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司马越皱了眉头,又摆了摆手,让自己的亲兵去请羊献容。 此时的羊献容端坐在凤辇之中,绿竹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她点了点头,绿竹又跳下了车辇,举了油纸伞问来者要做什么? 看到这样的气度,浑身湿透的亲兵气势自然是矮了许多,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太皇太后是凤命,大约走过去就能令大火灭了。” “笑话,这种不过是雷劈树引燃的大火,赶紧找人灭了就成了。为何要劳动太皇太后过去?”绿竹厉声道,“司马越做什么的?让他去灭火!” “……王爷和皇上都灭不了……”亲兵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也想着这群司马衷的女人怕一会儿都是去殉葬的,人家气势足,根本也都不害怕他们了。但是,现在这大火怎么灭了呢? 亲兵也是脑子不清楚,直接将长刀拉了出来,寒光泠泠在大雨之中有着异样的威胁之意。 翠喜和兰香也从凤辇之中跳了下来,这两人素衣持伞,窈窕身姿,气场却是极为强大。她们往前一步,那一小队亲兵就往后退一步。 翠喜大声说道:“这是大行皇帝的未亡人,这是大晋的太皇太后!岂能是你们随意就喊出来的?让司马越来!让他过来磕头!” 第391章 天选之女灭烈火 第391章天选之女灭烈火 一边是皇陵入口处的熊熊大火,一边是不肯下凤辇的太皇太后,司马越气得大吼大叫,但是许真人站在火焰那边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也是在默许羊献容“千年一凤”之名。 众人也都在大雨里淋得透透的,眼巴巴地看着司马越,那些没说口的话完全也不需要说,大家全都懂。 司马炽自己举了油纸伞,看着司马越问道:“这还进不进去啊?耽误了下葬的时辰,是不是不好啊?” 事情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司马越说什么要去请羊献容过来。他拨开了亲兵递过来的油纸伞,自己小跑着来到了羊献容的凤辇前,高声说道:“有请太皇太后下辇,亲自前往皇陵。” “然后呢?”翠喜问道。 “许真人说天命之人能够熄灭百年古树的天火,请太皇太后一试。”司马越皱着眉,揣着手站在凤辇的近前,说什么也不肯磕头。 翠喜和兰香看着他,也面露不悦之情。刚想再说些什么,羊献容在凤辇中已经开了口,“算了,你们也莫难为王爷了。若是本宫能灭了这火,也算是神迹吧。” “太皇太后是千年一凤,可以试试的。”司马越又补充了一句。 “试试倒也无妨,只是没有灭,那要如何呢?”羊献容继续问道。 “要是灭了呢?”司马越也问道。 “那王爷要如何呢?”羊献容已经掀起了凤辇的帘子,看着司马越。 “自然是给太皇太后磕头。”司马越这么说着,却是满脸的不屑。 “那今日在场的诸位也都是见证了,稍后请王爷给本宫磕一百个头,如何?”羊献容还笑了起来,那张略带苍白的面容有着说不出的光彩,令司马越一时间有些被蛊惑,竟然就点头答应了。 羊献容下了凤辇,那双素白的布鞋也沾染了泥泞,倒是令人觉得有些心疼。翠喜又拿过了一把油纸伞想为她遮挡雨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下了凤辇的这一刻,雨势似乎小了一些。 她自己拿了油纸伞,径直往皇陵入口走过去。 一步步,极为安稳。 路两旁跪倒的人们都抬着头看着她,尽管是素颜朝天,但那黑发如瀑,眉眼之间的灵动,以及那身素衣长袍,竟然令人挪不开眼眸。 何止是文武百官,就连跟过来观礼的刘渊都暗暗点头,这真是绝色女子。一旁的刘聪也跟着点头,他转头看向刘曜的时候,发现他竟然流了眼泪? “怎么?脸上都是雨水?你往我这边凑凑,我这个破伞还算大一点。” 刘曜似乎都没听见刘聪在说话,他甚至还往前迈了半步,想跟着羊献容,一步,一步。 刘聪立刻拉扯住了他,低声道:“你可别过去,安静安静。” 刘曜驻了脚,但眼睛一直看着她。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他的眼睛里。 羊献容举着油伞往前走,她身后跟着翠喜和绿竹。 这两个人不远不近,仔细看着羊献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滑倒。 羊献容走得不快,跟在司马越的身后。 裙角很快就脏了一大片,她低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司马越回头看着她,极为不耐烦地问道:“这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羊献容轻声说道,“王爷想好了么?”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司马越的口气更加恶劣。 “那什么时候问?”羊献容一点都不生气,语气极为平和。 “你先灭了这火再说。”司马越没有打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灭了这火,我还得给你磕头呢。” “是啊,那辛苦您了。”羊献容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等到他们走到皇陵入口的时候,雨竟然慢慢变的越发地小了。众人也都让开了路,让羊献容一个人继续往里面走,靠近这棵燃烧的百年大树。 司马炽往后退了半步。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前行。 说来也是奇怪,在树冠上的大火竟然就慢慢熄灭了。随着一些黑色烧焦树枝的掉落,树下的火也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整个过程相当快,甚至说就是羊献容一边往大树这边走,天火就开始熄灭。 “天啊!太皇太后真是神了!” “千年一凤!” “太皇太后就是天选之女!” “之前不是还有七彩之光只在太皇太后的马车之上么?” “太皇太后,万岁,万万岁!” “神仙啊!” 很多人都喊了起来,还有人跪下磕头,也顾不得泥水沾染了满身。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切,就算是没有看到全部过程的,也看到了大火竟然就这样熄灭了。 天空倾泻而下的大雨,在此刻也完全停住了。只有树叶枝头滴落的水滴证明刚刚的确是还在下雨的。 许真人从皇陵入口走了出来,朝着羊献容行了稽首之礼,极为恭敬。“太皇太后果然是天选之女。” “哦。”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了司马越,问道:“王爷,你是现在磕头,还是过一会儿?但本宫不太想等了,你就在这里先磕头一百个吧。” 司马越本来已经是目瞪口呆地看到了如此神迹,但听到羊献容这句话,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刚想出口呵斥,但一旁的司马炽已经说道:“太傅,赶紧磕头吧!不能耽误了下葬的时辰。” 也有不少官员也说道:“您请了太皇太后过来,也许诺的,要兑现啊。” 羊献容看着他,又说道:“也无须给本宫磕头,你就给皇帝的棺椁磕一百个头吧,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 司马越能怎么办? 刚刚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完了,现在就是要兑现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已经浑身湿透的他,攥了攥拳头,朝向司马衷的棺椁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磕了一百个头。整个人已经满头满脸全是泥水,也昏头涨脑,自己根本都不起来,几乎是昏厥在泥水里。 他的亲兵随扈们一直站在旁边,甚至还默默为他数着磕头的次数。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止,毕竟这是一场众人目睹的神迹,他们也很是震撼,心中更是将羊献容看成了仙女一般的存在。 第392章 鬼魅之火再次燃 第392章鬼魅之火再次燃 羊献容站在了司马衷的棺椁旁边,仔仔细细地数了司马越磕的一百个头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凤辇。翠喜和绿竹跟上了她,并且将车帘重新整理得严严实实。 司马越暂时不能指挥,司马炽也不管,回了自己的车辇之上。 看守皇陵的那个主管先是给许真人恭恭敬敬地作揖稽首,之后开始指挥众人的车队等缓慢进入了皇陵之中。 太阳陵已经修建了四十年,大体规模和先皇司马炎的一样。其实,司马衷在位期间,特别是前十年受了先皇的恩惠,人民生活相对平稳,皇陵的基础石料木料也用了不少好东西。之后虽然战乱,但皇陵的修建一刻没停。武库大火之后,张度还将一部分东西悄悄运到了皇陵之中,作为司马衷日后的陪葬品。 前日在天元宫的时候,他倒是悄悄和羊献容说了出来,还问道:“你若是需要,可以挖出来拿走的。” “我要拿到哪里去?”羊献容问道。 “去你想去的地方。”张度笑了。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羊献容也笑了,“我要去陪皇上的。” “你不是答应皇上要报仇的么?”张度摸了摸自己的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是啊,一定要报仇的。但是,我需要你帮我。”羊献容也摸了摸他的腿,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像是这一刻,羊献容站在太阳陵主墓道的入口,看着工匠们利用长条大木作为枕木,将司马衷的棺椁慢慢推了进去,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身后的那些女人们已经嚎啕痛哭起来,一声声极为凄厉。 是呀,司马衷死了。 之前还总觉得他就睡在显阳宫里,只是睡着了。但这一刻,才会有真真切切地感受,这人要被送进深山大墓之中,若是巨石墓门关闭,就是再也不见了。 他会一个人在大墓之中,漆黑一片。 然后呢? 他会慢慢腐烂,变成了白骨累累。而他身上的金丝线的龙袍或许都不会腐烂得那么快,还有那些随葬的金银玉器。对了,还放置了不少美酒,都是他喜欢的。 所以,这样的慢慢腐朽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熬吧。 当然了,若是能够有人陪伴也是最好的。 棺椁放进去的时候,许真人站在一旁洒了烈酒,还挥舞了一段极为精彩的道家剑舞,为他送葬。他答应过他的挚友司马炎,一定要护好司马衷的周全。现在,也算是圆满了吧。 他的眼角有泪,但在极快的身形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得到。 雨停了,风起了。 天气变得很是阴冷,风将一切卷起,长空之中也变得清澈。 有礼官念了长长的悼文,极尽华丽的辞藻描述了司马衷的一生,将他所有的一切都进行了无边的赞美,睿智英勇,甚至是绝顶聪明。当然,这也不过是走形式,行过场,也没有人真正在听这些内容。 司马越已经缓过来了,站在羊献容的身边低声问道:“你闹够了没有?” “怎么是闹呢?”羊献容看着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这群司马衷的女人,一个个哀戚的模样,跪倒一片。因为等墓门的巨大石梁落下之前,这群女人是要被进去自生自灭的。只有羊献容这样的身份,是需要毒酒一杯之后,躺在棺椁之中再等待七七四十九日后,与司马衷合葬。“你看,大家多听话,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大晋的规矩。”司马越恶狠狠地说道。 “那么,你答应了么?”羊献容忽然问道,“反正《帝皇书》被我藏了起来,你若是不答应,它也永远不会再见天日,和我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再想想……”司马越还在犹豫。 “还有半柱香吧。”羊献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好看。 祭酒朝天三次,朝地三次,朝列祖列宗方向三次。 整个仪式也极尽奢华,礼数周全。 许真人站在墓门下方,一言不发。 已经有伺候司马衷的几个大宫女打算自行进入墓道之中了,她们慢慢前行,在墓门下方,还朝着许真人鞠躬弯腰表示敬意。但就在她们准备迈进墓门的时候,这里忽然又燃起了大火,极为突然,也十分猛烈。 这就奇怪了。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石块垒出来的墓道入口,就连横梁都是巨石做的,怎么会燃烧起来呢? 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又吓得纷纷后退。那几名大宫女也在后退,但司马越的亲兵却赶着她们继续向前。 许真人也飞身离开了墓道口,大声说道:“这必然是大行皇帝不愿意让她们殉葬!先莫要进去!” 大家都很听许真人的话,亲兵们也不好继续赶人,只得都停了下来。 大宫女们往后退,那火焰竟然又慢慢消失了,墓道口只有黑烟阵阵,但没有了任何火焰的痕迹。 大风刮过,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这还真是奇了! 没想到下葬又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继而变成了嗡嗡作响。有些胆子大的人都已经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甚至不少女眷也都凑了过来,还有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够看得到的。 场面有些乱。 许真人负剑站在了高处,朗声说道:“孝惠皇帝仁慈,不想让后宫之人殉葬。” “这是大晋的规矩!”司马越扯着脖子喊道。 “先皇也没有殉葬之人。”许真人瞥了他一眼,“先皇仁慈,当时就留下话说莫要有殉葬之事。怎么,现在又要恢复么?” “她们是自愿的!”司马越还在吼。 “那再来一个,只要能进去,我就放行。”许真人还真的很有气势,神仙之姿。 一个哭的最凶的大宫女站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往墓道口走去。 但也是在她踏进去的一瞬间,大火又燃烧了起来,瞬间撩燃了她的头发,也很是骇人。 其他的宫女跑过去将人拉了回来,立刻去扑灭她头上的火。 此时,墓道口的火却熄灭了,黑烟又被大风快速吹散,了无痕迹。 第393章 真情流露不隐藏 第393章真情流露不隐藏 经历了之前百年古树的大火之后,众人对于这样的神迹已经完全相信了。所以,这一次又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羊献容,心里暗想:或许,她走过去,这诡异的火不会燃烧起来吧? 羊献容读懂了众人眼中的意思,整了整衣裙,丝毫都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 但此刻,人群之中冲出来一个男人,他大力地推开了身前所有的阻碍,高喊道:“三妹妹,不可以啊!” 身后人群变得极为混乱,羊献容也惊了一下,回转过头去看。 这人竟然是刘曜。 他已然是匈奴部族大将军服饰,身穿黑色战袍,青铜甲胄,腰间挂着那把长剑,威武而雄壮。一头黑发束起,严峻的脸上剑眉星目,本应散发着威严之气,但此刻全是焦虑之情。 “三妹妹,不可以进去!有危险!” 刘曜费力地挤到了最前面,他兄弟刘聪紧随其后,生怕他出危险。此刻司马越的亲兵也已经持长矛上前,对准了这两人。 刘聪立刻喊了起来:“干嘛干嘛?” “不可上前!”有亲兵喊了起来。 但刘曜可不管那么多,徒手就要推开那些寒光闪烁的长矛,一步步向羊献容走过来。 “刘大哥,不可。”羊献容也只好大喊起来,“无事的,你莫要过来。” “不可!三妹妹,有危险!”刘曜继续大喊起来。 羊献容只好让身边的翠喜朝着刘曜走过去,并且要求那些亲兵莫要举着长矛。“这是太皇太后的大哥,不可这样!” 亲兵们只好看着司马越,他们也不想的,但是似乎又不对。真是左右为难,很是挠头。 “刘大哥,无事的。我过去看看就好。”羊献容朝向他轻轻笑了一下,惹得刘曜又大喊起来,“三妹妹啊!危险啊!” “一切都是命。”羊献容低低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理会刘曜,径直就朝向墓道口走了过去。 火焰起得极快,羊献容甚至都没有接近墓道口,就觉眼前一片明亮,热气袭来,也唬得她退后了七八步才停了下来。身后的众人也都在惊呼,刘曜就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直直飞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羊献容,用几乎是哭腔喊道:“三妹妹啊,不要!” “刘大哥。”羊献容回转过去,抬头看向了他。 这男人眼中全是泪,胡茬满面,极为沧桑和邋遢,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英俊潇洒少年郎的气势。 她笑了起来,问道:“刘大哥,莫怕。” “怎么能不怕啊!三妹妹啊!我带你走好不好?咱们不做这个大晋的皇后了,什么破皇位,什么都不要了!咱们走!”刘曜急得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一般。 大庭广众之下,大晋的太皇太后被异族男人抱住,就算是兄长,这也不像话。翠喜、兰香以及绿竹等人都上前来,低声且快速地说道:“莫要如此,一切请听太皇太后的。” “是呀,刘大哥,听我的,你放心。”羊献容也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刘曜这才略略松开了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她虽然面容憔悴,但双眸之中有光,深邃黝黑。 “我同你一起走过去好不好?”刘曜竟然也有如此低声求人的时刻,看到一旁的兄弟刘聪都愣住了。他替他伸手挡住了长矛阵,但也近距离听到了这句话,浑身都不禁一颤,这哪里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大哥啊? 他咧着嘴,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只好咳嗽了好几声才说道:“哥,你快点,我可是顶不住这么多人的。父亲那边也没带什么人过来。” 此时的刘曜才皱了眉,松开了羊献容。 羊献容则主动拍了拍他粗壮的臂膀,说道:“无事的。”然后才对长矛阵的亲兵们说道:“这是本宫的异姓兄长,快快退下。” 这些人本来就不想对羊献容如何,听到这话又慢慢往后退了退。 司马越黑着脸看向了墓道,那里又是空无一物。 “孝惠皇帝仁慈,不想让后宫之人殉葬。”许真人站在高处,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又说道:“或许,你们之中也有他想要的人呢?” 这话一出口,又把众人吓得够呛,纷纷往后退去。 “要不,你们也试试?”羊献容叹了口气,幽怨地说道:“莫要让他在地宫中寂寞才好。” 后宫还真的有几个女子手拉手地走了过去,但也被墓道口的大火挡住,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眼看着已经接近正午时分,若是再不能关上陵墓大石门,不仅对于大晋的国运不好,更令新皇名不正言不顺,还会对子民产生极为不好的影响。 礼官已经急了,指着计时沙漏都吼了起来,“快一点!莫要等了!” “皇上啊!你到底想要谁陪葬啊?”后宫有女子哭了出来,看来也的确是真情实感,令人有些泪目。羊献容走了过去,抱着这几个女子也哭了起来,嘤嘤嘤地极为悲伤。 司马越攥了攥拳头,转头看向了其他官宦人家的女眷,还有自家的王妃以及女人们。最终,目光落在了嵇飞燕的身上。她的脸还没有消肿,看起来很丑。与那些莺莺燕燕站在一起,倒显得突兀了很多。 司马越其实有心不想让她过来的,就算是《帝皇书》和她的性命相比,他多少还是喜欢这个年轻的女子,更何况她给给他生了儿子,心中总是有些情愫在的。 此时的嵇飞燕已经感受不到司马越的目光,她恨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特别是看到刘曜在羊献容进入墓道口时舍身阻拦的场面,以及他们两人相拥的画面,她甚至想提一支长矛上前扎透羊献容瘦弱的身子,若是能够看到她死在自己的眼前,才是最痛快的。 怎么能不恨呢? 当年,她还未嫁,司马颖刚刚去掉“克妻”之名,她也是鼓足极大的勇气向他表白。 但司马颖说什么? 他说:“我就是喜欢羊献容,你还是踏踏实实找旁人嫁了吧。” 她也喜欢羊献康的,英俊少年谁能不爱呢? 但羊献康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还有许鹤年,许真人身边的少年郎,眉眼之中也只有羊献容。 为什么? 嵇飞燕一直恨,恨到决定找个更有权势和野心的男人,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将羊献容踩到脚下。所以,当她打了羊献容一个嘴巴的时候,其实那一刻她也是紧张的,甚至力度都没有调整到十分,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悔。 结果,她以为傀儡皇后羊献容会忍下来,却不料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构陷了她,让她挨了一百个嘴巴。所以,这就是她的百倍奉还么? 那么,刚才百年老树前,她依靠的男人司马越也同样磕了一百个头,也一定是羊献容捣的鬼。 现在,她们都止步在墓道口。 必然是羊献容这种“千年一凤”也不灵了,那么,自然是嵇飞燕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第394章 石门落下一切休 第394章石门落下一切休 “臣妾愿意试试。”嵇飞燕已经走了出来。 众人就算是不认识她的面孔,但也都听说了她在天元宫穿了凤袍被羊献容打了的事情。 听到她这么说,每个人的表情各异,但也都明白这嵇飞燕是想找些脸面回来。 毕竟一直有传闻说她即将成为司马越的正王妃,而正王妃是要被休掉的。 正王妃都要六十岁了,竟然被休掉?啧啧啧,司马越真是疯了。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但嵇飞燕都没有在意,她就是想争一口气。 她羊献容做不到的,嵇飞燕就一定能够做到。 司马越的正王妃一直站在人群中没有说话,若是认真算起来,她可是实权派,说话的分量甚至要比现今的皇后都要重。但她知道这种时刻,女人可不能强出头,反而会惹出祸端。 没想到嵇飞燕竟然在这个时候走了出去,那是真的蠢。 她忍不住翻了白眼,还算是客气地出了声,“飞燕,你的生辰八字才刚刚够一个‘贵’格,莫要犯险。” “正因为有这个‘贵’,才更要试试呀。”嵇飞燕也翻了一个白眼,“王妃是不懂的,还站在一旁就好了。”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气得王妃身边的婢女都瞪了眼睛。 嵇飞燕身边的婢女把眼睛瞪了回去,一时间她们之间也是暗流涌动,非常不和谐。 富贵险中求,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举了。嵇飞燕暗暗给自己鼓劲,还掠了掠鬓角的碎发,但因为碰到了红肿的脸颊,又忍不住咧了嘴角。 “母亲。”嵇飞燕的儿子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他蹒跚地走到嵇飞燕的身边,伸出手想要她抱抱。 正王妃忽然又说道,“孩子还需要你,你何必呢?” “这都是为了王爷的脸面呀。”嵇飞燕忍不住说道,“王妃年纪大了,不懂这些的。” 这话过分了,正王妃脸色都变了,“那你带着孩子过去吧,别放在这边,没人帮你看。” “好。”嵇飞燕一点都没有犹豫,将自己的小儿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这小儿子伸手乱抓起了嵇飞燕的脸,疼得她别过脸去。 “莫要耽误了下葬的时辰啊!”礼官又在大喊。 嵇飞燕抓住了孩子的双手,快步走了过去。路过司马越的时候还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就一刻未停朝着墓道口走了过去。 众人都看着她,甚至在脑海里已经预测到火焰燃烧起的样子。 但是,嵇飞燕抱着儿子走到了墓道口,没有火焰。又往前面走了走,依然没有。她也愣了一下,大着胆子往墓道中走了进去,并且越走越深,转眼就要看不到了。 所以,她是司马衷想要殉葬之人? 众人都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司马越忽然大喊起来,“飞燕,出来!抱着儿子出来!莫要走了!” 他快步往墓道口跑去,想将嵇飞燕拉出来。 此时,正午时分已到,大雨停止后太阳出来了,墓道口被一道奇异的光照射。 这本是经过天干地支的计算后,这一刻的阳光正盛,能够将拴住石横梁的粗壮绳索点燃,等到绳子断裂后,石梁下落,大墓封闭,永不见天日。 司马越看到了这道光,情知不好,想要去把嵇飞燕拉出来。 但也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从司马越的身前快速走过,径直进了墓道口。一瞬间,墓道口忽然又燃烧起了大火,已经回身打算出来的嵇飞燕和她的孩子被困在了里面。 司马越急得大喊起来,“飞燕啊!快出来啊!” “王爷,救我啊!”嵇飞燕也在大喊。 火焰忽然燃烧得更旺了一些,从火焰中还伸出了一双手抓住了司马越的衣襟。 司马越吓得“嗷嗷嗷”地叫了起来,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说:“你也来陪朕呀!一起吃胡饼呀!真的很好吃呀!” 司马衷的声音? 围观的众人都吓得浑身抖了抖,有不少亲兵要去救司马越,顾不得大火,就往墓道口跑。但很快,他们惊恐地喊叫起来:“皇上!” “是皇上啊!” “怎么活了?” “难道是冤魂?” “皇上饶命啊!” 有几个已经跪了下来,还有人持长矛伸进了火焰之中…… 刘曜和羊献容距离墓道口很近,看到火焰之中竟然有一个酷似司马衷的身影正拉扯着嵇飞燕,令她只能尖叫,但无法脱身。司马越则一直往后退,根本没有去救嵇飞燕。那个孩子吓得大哭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司马衷”忽然桀桀桀桀地笑了起来,朝着司马越说道:“你想要《帝皇书》是么?在朕这里,你来拿呀!” 他已经大力推倒了嵇飞燕,从怀中掏出了一片黄绢,在火焰之中也看不清楚。 司马越伸手要去夺,但有火焰燎烧到了他的头发和胡子,吓得他又只能先顾着自己的头脸。 司马越的亲兵中有几个力气大的,看到这样的情形知道必须把司马越先拉出来再说。因为墓道口石门的横梁马上就要掉落了。若是掉下来,别说司马越活不了,他们几个都有可能没了性命。 外面也有不少人喊了起来,要司马越赶紧出来,莫要再去救嵇飞燕了,甚至都有人在说:“皇上是要嵇飞燕陪葬的,就让她去吧!总是要有一个陪葬,就让她去吧!” “司马越!你害死了朕!朕也不会让你好好活着的!”那声音在墓道中回响,嗡嗡中竟然有种鬼魅之音,吓得外面的人也不禁后退数步。 刘曜扯着羊献容往后又站了站,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她的手。 羊献容任由他拉着,但一直看着墓道口,紧紧抿住了唇。 一声巨响。 山石都在坠落。 太阳陵的墓道口上方的石横梁落下,大墓的石门关闭。 火焰也随之消失,只有黑烟还在半空中飘荡。 所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就连嵇飞燕的尖叫声也再也听不到了。 司马越的几名亲兵扯着司马越摔倒在石门外,满脸都被熏黑了。 司马越的状况更惨烈一些,头发胡子全都烧焦了,双手也有被灼烧的痕迹。 他张着嘴,看着石门,惊恐地一直在尖叫:“皇上!我没有想害死你啊!都是嵇飞燕那个贱人出的主意!皇上啊!不是我啊!” 第395章 阴霾散去动人心 第395章阴霾散去动人心 墓门关闭,谁也无法撼动。 此时的司马越也没有心思去救嵇飞燕和她的儿子,已经神志不清跪在地上朝着石门一直在磕头,直到额头全是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此时能出来主持大局的只有新皇司马炽,他凑过去看了看墓道口也没有了明火,只有一股焦糊的味道,但很快就随风飘散了。他先是朝向许真人稽首,然后带着大晋的文武百官朝向墓门又跪拜下来。礼官喊了三叩首之后,大声宣布下葬的事情就此结束。 羊献容也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刘曜陪着她跪了下来,但始终是看着她。 刘聪本来想拉刘曜一把,但他的父亲刘渊却是将他拉开了,还低声说道:“既然礼成了,我们先走。你大哥自己会回来的。” “哦。”刘聪似懂非懂,但还是跟着刘渊先行离开了这里。毕竟这里是大晋的国土,他们已经够张扬了,总是有潜在的危险。 刘曜也转头看了父亲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对付。 刘渊带着刘聪就立刻消失在山林之中,没了踪影。 说来也是奇怪,就在礼成这一刻,太阳光忽然就变得极为浓烈,甚至还有灼热的感觉。 司马炽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想伸手去搀扶她。但是看到了刘曜,手又停在了半空中,尴尬地说道:“朕是不知太皇太后有这样一个兄长的。” “今日不就知道了。”刘曜“哼”了一声,“皇上就不必多礼了,三妹妹有我照顾的。” “哦。”司马炽不知道刘曜的深浅,光看到他这魁梧的身躯就已经怯了。“那太皇太后……朕就带着人先回去了,这路途也是挺远的。司马越……朕也带回去了,回头让御医给看看……您慢慢回……殉葬这事情就一笔勾销了,本朝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的。” 这话说完,他居然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皇后梁兰璧和刘美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两个女人也上前来朝着羊献容行礼后,跟着司马炽走了。其他的官员们及女眷们也朝向她行礼后,上了各自来时的车辇,回了洛阳。 司马越的正王妃没有走过来,她是走到了司马越的身前,狠狠地抽了他两个嘴巴,才令他安静下来,然后一口血吐了出来直接昏了过去。正王妃管束了司马越的所有人马,立刻转头也回了洛阳。 直到此刻,太阳陵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陵墓的主管人跪在羊献容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羊献容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翠喜半托着她低声说道:“大郎君和二郎君已经转到后面去了,应该是能够将张总管救出来的。” “若是他不肯出来,怎么办?”羊献容声音都已经哑了。 刘曜已经愣住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不问,就静静地陪在羊献容的身边,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不肯分开。 “那就敲晕了扛出来。”翠喜还笑了起来,虽然脸上也全是泪痕,但却已经是明媚之意。 “也对哦。”羊献容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 就在那一刻,阳光大盛,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寒意。 就连走过来的许真人都忍不住小声念了一段经文,将手伸向了太阳,企图抓住一丝光芒。 “刘大哥,我这个人很坏的,你莫要再喜欢我了。”羊献容忽然推了推刘曜,很是正色地说道,“你我不是一路人,你快回去找你的父亲吧,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刘曜被羊献容这句话搞得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三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坏呀,你是好人。” “不是,我很坏的。”羊献容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不成,我不走,我要守护你的周全。”刘曜不肯松手,羊献容有些吃疼,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刘曜只好放了手,很是紧张地又拉扯住了她的衣袖。 翠喜站在一旁小声说道:“女郎的右手腕受了伤,看起来已经好了,但若是用力就会疼的。是先皇临死前捏的……” “啊?”刘曜又着急起来,想去看看她的手。 但羊献容很及时地将双手都揣了起来,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刘大哥,这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不走!我再说一遍,我不走!”刘曜还执拗起来,根本都赶不走。“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但我现在就是要留在你的身边……至少让我多留一会儿……” 看着刘曜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还有些看自己的眼色,就那个模样看起来和他的高大威猛的形象相去甚远,也很是有趣。 羊献容抿着唇角轻轻笑了,“好吧,你跟着我。” “嗯。”刘曜还是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角,老老实实站在了她的身边。 “太皇太后。”张良锄走了过来问道,“我们现在去金镛城?” “嗯,问问后宫的那些女人,我再给她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想走,现在就赶紧走,给她们一百金,立刻走。若是不想走,就跟着我去金镛城,虽然没有皇城舒服,但总算是自己的地方,暂时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是。”张良锄立刻点头,喊着一旁的袁蹇硕等人去处理了。 此时此刻,毛鸿茂竟然还能够拎着食盒走过来,也挺令人惊奇的。他从食盒里还端出了一碗热粥递给了羊献容,“喝一口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都没吃呢。” “嗯。”羊献容也没有客气,接过了粥碗,一口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毛鸿茂红了眼眶,跪了下来。 紧接着,绿竹和连翘也跪了下来。 然后是一直伺候司马衷的还没有死的宫人们跪了下来。 再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了不少人,他们之中男女老幼全都有,身上虽然都是麻衣,但也能够看得出来就是平民百姓的模样。 他们朝向羊献容整整齐齐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全都放声大哭起来。 第396章 慢慢来咱们报仇 第396章慢慢来咱们报仇 这一次响彻在太阳陵中的哭声包含了更多的委屈和释怀。 羊献容看着这些人,有些是见过的,还有更多是生面孔,放到市井之中,她绝对不会认出他们就是司马炎给这个傻儿子准备的死忠绣衣使者。 他真的是用心良苦,当年恐怕就设想到可能会有这样里么? 或者,就是许真人预测到的,他才会有此安排。 只是,他也没想到绣衣使者会在羊献容的手中发挥到了最大的效力,也绝对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够将他们大半人马聚齐。 看到羊献容又流了眼泪,这群人的哭声就更大了一些。 想想这么多年的隐忍,最终还是没能守护司马衷的平安,可又为他报了仇,总算没有辜负司马炎的嘱托。 毛鸿茂双眼通红,很是郑重地给羊献容磕过头后才说道:“今日绣衣使者全权听从太皇太后的指令,并且发誓保护太皇太后一生周全!” “哎,其实也不必了。”羊献容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先皇留给皇上的人,现在总算是任务完成了,可以就地解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大家分一分。这乱世,总是要有些钱放在身边,然后找个相对安稳的地方……” “不,我们要跟着太皇太后!”这些人可没等羊献容把话说完,就已经喊了出来,“我们心甘情愿跟随太皇太后!” “跟着我有什么好的?说不准过几天又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呢。”羊献容笑了起来,“再说了,我将要去金镛城的,那边也养不起你们这多人呀。” “咱们其实也是有钱的。”袁蹇硕和禁军们也跪在了一旁,“皇上之前也是留给我们一大笔钱的,说是怕有朝一日再逃难……或许能用得上。” 一提到司马衷,羊献容又哭了起来。 这人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呢?他什么都明白的。 “太皇太后莫哭,我们都在的。”这些人喊了起来,说什么也要跟着羊献容,一个个赌咒发誓,场面很是热烈。 刘曜轻轻叹了口气,又扯了扯羊献容的衣角,“三妹妹莫哭了,你若是去了金镛城也是需要人手的,让他们先跟着你吧。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先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羊献容点了头,这群人也都开心起来。 不过,看起来也有一二百人,日后吃饭也都是个问题,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羊献容对毛鸿茂说道:“这事情你来安排吧,武库的钥匙虽然给了司马越,但大部分物品就放在了皇上的陵寝之中,有需要的话,咱们就从这边拿好了。” “是。”毛鸿茂很是郑重地点头答应,带着众人又给羊献容磕了头,算是正式换了主子。 此时,兰香抱着司马静走了过来,而司马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个人,咿咿呀呀地喊了起来。这人略略有些尴尬,但还是站起了身,朝着司马静伸出了双手。 “曹统?”羊献容仔细看了看他,这少年竟然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脸上泪痕依旧,但清澈的双眸看着司马静是在笑的。 “是,这孩子真的很聪明,也很能干,若不是他及时跑了出来,我们也未必能够有这些算计。”毛鸿茂看着他,一脸的欣慰,“要不然,我就收了他做绣衣使者吧。” “禁军也可以给他留个位置。”袁蹇硕也开了口。 “这个也再说吧。”羊献容按了按自己的脸颊和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很是酸痛。 刘曜紧张地看着她,问道:“哪里不舒服?” “也没有,只是累了。”羊献容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刘大哥,你先跟我去金镛城吧,咱们慢慢说。” “好!”得到了这句话,刘曜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你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吧?”羊献容又再次扯了扯衣角,“我要上车辇歇一会儿了,真的好累啊。” “那我去给你赶车。”刘曜松开了手,但反而更靠近了她一步,把翠喜都挤到了一边去。 翠喜撇了嘴,硬生生又挤了回来,扶着羊献容慢慢走向了自己的凤辇。 这一刻,羊献容倒是觉得心里无比的轻松。 许真人跟在她的身后,竟然都没有出声。 那些后宫的女人也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恭请羊献容登车。那样的神情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有些惧怕,更有些钦佩。 羊献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大墓的石门,然后又笑开了。 车辇慢慢离开太阳陵的时候,阳光愈加炙烤,竟然将一夜的大雨全都蒸发得一干二净。没有了人声的喧嚣,这里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林间的鸟鸣偶尔响起,也的确是个风水宝地。 羊献永和羊献康扯着张度从墓室另外一条隐秘的通道爬了出来,三个人脏得都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还有几个工匠跟在他们的左右,也是满脸泥土,大口喘着气。身后那个通道也随着他们几个出来后,轰然一声塌了下去,连带了不少泥土和碎石,将这个空洞掩埋的结结实实,外人再也没有可能进去了。 这是修建皇陵时给工匠们最后的通道,毕竟将棺椁运进去之后,还要做一些基本的祭拜和整理。前朝多数都会将这些人一起殉葬掩埋,但后来的帝王总觉得不人道,还是要给这些人留一条活路。渐渐地,这也就成为修建陵寝人之间的秘密,仅限口口相传。 张度知道这个秘密,告诉了羊献容。 羊献容正发愁如何为司马衷报仇,就想到了这一点。 其实,她的计划也并非一开始就算计好的,若不是羊家两兄弟疯了一般地跑了回来,与毛鸿宾联络上,曹统在其中为大家传递消息。他们又在太阳陵布置相关的事情时见到了许真人,曹统将司马衷死时惨烈的一幕详详细细地描述给了许真人,说动了许真人帮他们一起演出一场百年古树燃起大火的戏码,然后又有墓道口爆燃的烈火画面。 许真人虽然不肯使用道家的“三昧真火”,但他身边的许鹤年早已经学到了真谛,将这“三昧真火”使用的出神入化。 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老天都在帮羊献容为司马衷报仇。 她就这样一步步,很有耐心地将司马越和嵇飞燕引进这场迷局中。 一个贪一个蠢,两个人又全都痴迷权利,自然是被牵着往前走了。 张度在司马衷身边这么久,对于他的一举一动也能够学得惟妙惟肖。所以,在最后一击中,他在烈焰中扮演了“司马衷”,将司马越吓得心神俱裂,即便是被救了出来,也未必能够从这样的震撼中还过神来。 死不了么? 那就活受罪好了。 已经坐在车辇中的羊献容又暗暗笑了出来,她摸着自己的右手,那里依然很疼,是司马衷临死前抓着不肯放时留下的伤。但在那一夜,她坐在他的尸身前也说过的:“皇上,莫要不放心臣妾,臣妾必然是要为你报仇的。你知道吧?他们都说过,羊献容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报不了的话,也会想办法尽快报的。你看哈,我为司马颖报仇了,对不对?虽然晚了一些,但是只要害过他的,我都不会放过的。所以,你也莫要着急,你这个可能报得更慢一些,但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397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397章一家人整整齐齐 司马衷的后宫女子们听说不用殉葬,若是想留下的是可以和羊献容一起去金镛城住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要哭还是笑了。在此之前,她们都是做好准备去死了,甚至还将自己的金银细软交给了家人或者亲近的人。现在倒好了,真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留下的这群女人人数也不少,足足三十六人,再加上伺候她们的婢女以及太监等,也有一百多人,跟着羊献容的车辇后面亦步亦趋,看着也很是庞大的队伍。 羊献容让袁蹇硕去挖了一些司马衷藏在这里的金银之物,反正埋在黄土里也是浪费,不如分给活着的人。袁蹇硕也没含糊,带着几个人悄悄离开了大部队,过了一会儿又跟上了大部队,也没有人特别关注他们。 当他又回到羊献容的凤辇旁边,轻轻咳了三声之后,羊献容的腰杆更是挺直,心情也好了很多。 刘曜奇怪地看了袁蹇硕一眼,从怀里掏出了羊献容剩下的半张饼递给了他,“水我喝完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多谢。”袁蹇硕的心情也很好,将整张饼都塞进了嘴里,吃得很香。 “你这身上的伤……还好吧?”刘曜看了一眼袁蹇硕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看来也是有些时日了,结痂已经掉落,但还有一道红褐色的痕迹留在面颊之上,看着也很是骇人。 “没事,男人,有点疤痕也是好看的。”袁蹇硕笑了起来,“我还算好,至少还有条命。禁军里有不少人连命都没有了,不止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有那些被迫上战场的。” “嗯,听说了。”刘曜点了点头,马车行驶得很慢,因为翠喜说羊献容在喝药。“袁兄弟,把我编进你们的禁军如何?” “啥?”袁蹇硕愣住了,最后一口饼卡在嗓子里,害得他使劲咳嗽起来。 刘曜只好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酒壶递给了他,“酒,慢些喝。” “咳咳咳咳,你,咳咳咳咳。”袁蹇硕也顾不得许多,还是先喝了一口酒,没想到又是烈酒,咳得更汹涌了一些。 羊献容在凤辇中听到了声音,让翠喜将帘子掀开问道:“这是怎么了?要不,你把我这半碗汤药喝掉顺一顺?” “咳咳咳咳,不,咳咳咳咳。”袁蹇硕一听说要喝药,更是使劲摆手摇头,都不想跟着凤辇继续走了。 刘曜伸手拉了他一把,还是让他上了凤辇,在前排同他一同驾车。坐下来的袁蹇硕又使劲咳了咳,这才把那股子不舒服压制下去,喘着气说道:“我的太皇太后娘娘,我没事!” “嗯,知道你没事,知道你很好。”羊献容也没让翠喜把帘子放下来,就这样敞开着,方便和他们说说话。 “三妹妹,你想吃些什么?一会儿快到金镛城之前,我去买点儿。”刘曜转头看了一眼羊献容,她早已经擦干了眼泪,素颜的面庞还有些光泽,与耳畔的白玉耳坠相互辉映,整个人与刚才又有些不同了。 “没关系,让老张去买吧。你告诉他去哪里搬就好了。”羊献容的声音不大,但在刘曜耳畔却是极为巨大的声响,他甚至低下了头,没敢看她。 “我只是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和老张认识的?毛鸿茂说过他和老张是三十多年的朋友,彼此都很了解。” “这个吧……其实也简单。”刘曜嘿嘿笑了起来,看得袁蹇硕在一旁都浑身抖了一下。“我父亲刘渊在洛阳做过一段时间的质子,常常吃喝玩乐,就与老张结识了……他们就是吃吃喝喝的朋友,一个会做,一个爱吃,能够凑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后来,父亲和他依然保持了很好的关系,即便是离开了洛阳后,也常常会有些书信或是送些吃食之类的联络。那之前,我来洛阳的时候,也见过他,聊得很好的……” “所以,你们能够知道许多关于洛阳的消息,也是老张传给你们的?”羊献容心中一动。 “不是不是,这个……我不能说,但肯定不是老张,我就是让他给你送些吃食……不对呀,三妹妹,你怎么知道是老张的?”刘曜此时才转过神来,看着羊献容,“不可能被发现呀?他……没有什么破绽吧?” “怎么能没有?那些肉干,那些大米小米……这种东西,即便是袁蹇硕去抢都抢不到,他一个老头子,怎么可能找得到?必然是有人悄悄给他的。”羊献容都忍不住“哼”了一声,“莫要骗我,我什么都知道。” “是是是,我对三妹妹什么都说的,绝对不会骗你。”刘曜赌咒发誓,那个样子也是难得一见,袁蹇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兄弟,我可不能把你编到禁军里,你这一身的功夫比我都好,要不你做禁军的头儿,我跟着你好了。” “那可使不得。”刘曜又摆了手。 “那有什么的?回头羊大和羊二都来了,我寻思着这两个我也是管不了的。”袁蹇硕嘿嘿笑了起来,“这两个沙场上又转了一圈回来,武功自然又要比我高很多了。” “那我怎么办?我也想进禁军的?”从后面快步走过来一个人,也笑嘻嘻地加入了谈话之中。 “秦朝歌,你捣什么乱?你不是跟着毛大人么?”袁蹇硕推了推他,“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上凤辇的,你去去去去,跟着走去。” “别呀,我今天也真是要累死了,让我蹭着坐一会儿,就一会儿。”秦朝歌向羊献容说道:“太皇太后啊,我就坐一下,成不?” “坐吧。”羊献容点了点头。 加上秦朝歌这个壮汉,凤辇显得更小,走得也愈加慢了。但是没关系,他们几个都在,都活着,就很好。 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才是最好的。 羊献容整了整身上的麻衣素袍,看着这几个男人,想到自己的兄长们也很快跟去金镛城,就连母亲和羊献怜都已经在去的路上,心就更加安定和沉稳。 未来会怎样,又如何? 她的家人全都在呢。 第398章 广莫宫中众人言 第398章广莫宫中众人言 金镛城还是那个样子,因为连日大雨,广莫宫中有些阴冷。 羊献容披了件外衣坐在大殿之中,略略有些发愣。毕竟这里是她和司马衷一起来来回回很多次的地方,从皇后到废后,她都记不清自己第几次没有了“皇后”的头衔。 现在跟着她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她,除了自家婢女一直喊她女郎外,其余人喊她“皇后”、“太皇太后”都很是混乱。 “要不然就喊我主子?”羊献容捧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小口,很是舒服。 “那还不如喊你祖宗呢!”许鹤年可绝对没有客气,似乎火气还很大。 大殿之内也没有特别的讲究,翠喜她们把能搬来的桌椅全放在了这里,才勉强够大家坐下来说话的。 因为有些冷,羊献容就让许鹤年再表演一次“突如其来的火焰”,好点燃大殿四个角的笼火。结果,许鹤年掏了半天衣袖,发现自己的那些“道具”只够点燃两个笼火,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弄这么点鱼油膏有多么不容易么?你还真是舍得,大气,大方,有钱!” 看着他的臭脸,羊献容还挺高兴的,笑着让绿竹去用火折子生火,而她伸手要过了许鹤年的装有鱼油膏的小罐子。“所以,这就是道家‘三昧真火’的秘密?其实就是用融化的鱼油膏洒出去之后再丢个火种……” “哎,可不能这样瞎说……也没有那么简单,总是要搞一些秘密手段,做法术嘛。”一句话成功让许鹤年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许真人,发现师父没有什么表情,才继续说道,“你是真的很会用,看看把那些人吓的,我看都有尿裤子的。” “嗯,非常时刻要用些非常手段。”羊献容看了看身边这些人,有许真人、许鹤年、刘曜、袁蹇硕、羊献永、羊献康、张度、毛鸿茂、毛鸿宾、秦朝歌、老张、张良锄、翠喜、兰香、绿竹、连翘、曹统……大家都是一脸的疲惫。她忽然站起了身,朝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吓得这些人立刻都站起了身,赶紧回礼。 但羊献容高声道:“这是应该的,众位都是为了救我,为皇上报仇,如此辛苦,应当受我羊献容一拜的。” “哎,应该的。” “不算什么。” “你可是我们的命根子。” “女郎,这可使不得。” “其实我们可高兴了,能抽嵇飞燕那个贱人一百个嘴巴,奴婢的手一点都不疼,太开心了。” 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时间大殿之中又热闹起来,比起刚刚那些略带悲伤的气氛好了很多。 许真人在这些人之中辈分最高,年纪也最大。他自是不能和这些人瞎说八道一番,但他看着羊献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这小女子行事虽然不按常理,但做的也是对的。” “多谢许真人。”羊献容也是十分诚恳,“若不是您愿意配合,我也未必能够活到今日。” “你呀,当初也是看你聪明的。”许真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道算不算害了你……” “许真人,我三妹妹最聪明了!事情都这样了,您说什么也没用了。”羊献康已经喊了出来,他刚刚只顾着大口吃东西,显然是饿急了。虽然都是简单的大饼和冷掉的牛肉干,但吃起来也十分美味。他和羊献永的身上还全都是泥土,未曾换过衣衫。 “对,三妹妹最聪明!”刘曜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说道,“真是吓死我了。” “何止是你啊,我和大哥也都吓死了。当时一听说皇上没了,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拿就趁夜从战场上溜了出来,现在想想也挺不厚道的。”羊献康咧咧嘴角,朝袁蹇硕抱了抱拳,“那些禁军还在司马越的部队中,我没来得及带回来。” “无事,稍后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们来金镛城的。”袁蹇硕回答道,“禁军自有一套联络方式,无须担心。” “嗯,幸好也没什么折损。我们走后,应该也都停了下来,并没有开战。”羊献永补充道,“南方的司马睿看起来是依靠了自己妻族王氏的人正在迅速扩大,可是不能给他们修生养息的机会,应该一鼓作气打过去才对。” “大哥,这事情你就别管了,那是司马越要操心的事情。”羊献康又扁了扁嘴,捏起了一块肉干放到了嘴里。“你看司马家另外几个厉害的,现在也开始要征讨司马越了……” “现在是司马炽做皇帝,你觉得司马越经过了今日一事,还能……估计都吓得心神俱裂了。”羊献永又转头看向了张度,张度的脸被熏黑了许多,头发也有焦灼,不过精神状态不错,甚至两眼之中都有种抑制不住的精光。 “司马越这种人,就是犹豫多疑,这样吓他是对的!皇后娘娘竟然能够想到这样的办法,今日这般模样,日后他也很难在众人面前立足,他毒死皇上的事情只会传播得更远。” “弄死一个人,不需要浪费刀剑长矛,甚至都不需要下毒。”羊献容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样多好,大家还能够看到了一场大戏,相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场面了。” 听了羊献容这句话,众人忽然觉得有了寒意,似乎笼火应该再多燃几个才好。 “三妹妹,都过去了。”羊献永一直坐在羊献容的身边,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略略有些用力,“以后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的,哥哥在,哥哥来做坏人。” “还有我!”羊献康也赶紧擦了擦自己的油手,也拉住了羊献容的手。 刘曜自然也不能过去,但是举起了手说道:“我也在!” “我在!”袁蹇硕和秦朝歌他们几个也喊了起来。 翠喜兰香几个女子却湿了眼眶,还是跪了下来。这段时日,她们亲眼目睹了羊献容如何夜夜难眠,强忍着所有的一切来筹谋这些事情。 “好了,我知道的,你们都在我身边。”羊献容笑了,“现在仇也报了,我倒是想和你们说说下一步的事情。” “不是在金镛城住下么?”羊献康愣了一下。 “二哥,司马越或许不行了,但是他身边的人难免不找咱们报仇吧?”羊献容想甩开他的油手,但却被抓得很紧。“你想想,司马越身边也有不少人的,若是此刻司马越的儿子,几个儿子都起来要报仇呢?咱们那个新皇司马炽也未必能够对付得了他。” “那是司马炽的事情。我看他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羊献康皱着眉头,“我现在觉得司马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二哥,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建立了大晋,自然也是有他们的道理和处境。只是……”羊献容看了一眼许真人,“我这个凤命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皇上都已经落葬为安,我想我应该可以回泰安郡,过些安稳的日子了。” 第399章 下一步筹谋起来 第399章下一步筹谋起来 对于羊献容要回泰安郡的提议,羊家两兄弟自然是同意的。但其他的人面色各异,似乎也都有不同的想法。只有刘曜又举起手说道:“三妹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刘大哥,你可别跟着我们。我看你父亲是个英雄豪杰,很厉害的样子。你留在他的身边才是对的。”羊献康立刻摇头反对。 “你父亲都已经自立为王,怕也是有很多想法的。对于大晋来说,你们……是敌人。所以,你可莫要跟着三妹妹。”羊献永的意思很明显,刘渊已经大范围地集结的军队,用意就是要占领北方大部分地区,并且瓜分中原大部分地区,甚至有意取代大晋一统中原及匈奴各部,比始皇帝更有野心。 “无妨事,我不过是个‘从子’,那些大事情还是让他的儿子做吧。”刘曜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有明显的不高兴,看来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也有不少。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对众人说道:“今日就先这样吧,大家忙碌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反正我们要在金镛城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很多事情咱们再商量。” 大家对于这个提议倒是答应得很痛快,的确是累得不行了,还一个个都是湿透的状态。所以,也就都站起身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去洗漱了。 羊献容也洗浴了一番之后坐在寝宫中,此时都已经是深夜时分,金镛城里也都安静下来。她让翠喜兰香她们全都去睡了,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烛火有些发呆,耳畔的白玉耳坠已经取了下来,拿捏在手中。 广莫宫中的陈设不多,与洛阳天元宫自是不能相比。大雨早已经停了,即便是黑夜之中,天空仍然能够看到清朗的白云,令人不禁感叹自然万物的神奇。 但又如何呢? 她的皇帝夫君已经死了,躺在那个冰冷深邃的大墓之中,若是没有意外,也许能够躺上千年万年。后世之人要如何评说他呢? “始皇帝死了,动用了千千万万的人给自己修建了皇陵。他倒是躺进去了,其他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为了活下去而争斗呀。”此时,羊献容忽然想起了老祖母曾经说过的话。彼时,她刚刚五岁吧,还是懵懂的年纪。只是依靠在老祖母的身旁,看着她在梳妆台菱花镜中的模样,真是很美的样子。 “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很是不解。 “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玩乐。”老祖母倒是笑了起来,“今日容儿吃了一只鸡腿,很好吃吧?明天吃一条烤鱼可好?” “好呀!”羊献容小小的身子都依靠在老祖母的身上,又摸了摸她的那些珠宝簪花。 “所以,你为了吃烤鱼,不就又多活了一天么。”老祖母拿起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在了她的头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容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样貌,可是比老祖母当年还要美上几分的。” “长得美,就可以有钱买鸡腿么?”羊献容也看了看菱花镜中的自己,的确是挺美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祖母笑着揽她在怀里,柔声说道:“长的美,是好事,也是坏事。容儿日后可要擦亮双眼,莫要遇到负心人才好。” “没事,我不是负心人就好。”羊献容也笑了,想着明日还能吃烤鱼心情就更好了。但此刻在菱花镜中这张极为美艳的双十年华的羊献容也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还有了一些愧疚之心。 因为,终究她还是负了司马衷吧。他那么喜欢她,她却丝毫不以为意,还常常利用他的“傻”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长大后,却成为了负心人。 门外有敲门之声,在寂静的深夜,有一些突兀。 翠喜和兰香立刻惊醒,从门边的矮塌上起了身,兰香立刻跑向了羊献容,翠喜则站在门后低声问道:“是谁?” “张度。” “张良锄。” “大喜。” “大吉。” 羊献容已经听到了回答,也愣了一下。张度和张良锄深夜来这里和她说事情并不意外,但这大喜和大吉一直是司马衷身边的大宫女,平日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只有在今日进入墓道时,这两个人忽然站了出来,也挺令人意外的。这两名宫女年纪也不小了,但因为自小就跟着司马衷,司马衷又不肯换身边的人,所以硬生生也将这两名女子的大好年华耽误了。 之前,羊献容都有心将这两个大宫女放回家去,给一大笔金银安顿后半生。但这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还信誓旦旦要殉葬。羊献容就只好让她们两个和张良锄一起照顾腿伤的张度,其他事情可以再慢慢来。 “让他们进来吧。”羊献容点了点头,翠喜才把门打开。 这四个人已经换过了衣衫,一进门就向羊献容跪了下来。 “哎,不必如此的。”羊献容立刻站起了身,先去搀扶了腿上有伤的张度,“张总管这伤还没有痊愈,今日必然又累到了。咱们现在是广莫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家也都起来,快快坐下。” 翠喜和兰香赶紧搬了椅子过来,让这四个人有个地方坐。不过,他们四个竟然还是坚持着给羊献容磕了一个头之后才起身,也并不敢坐全,只是坐了椅子的一个角。 张度自然是先开口,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今后我们就都跟着太皇太后娘娘了。” “这是自然,除非你们想走,我也不会拦着的。”羊献容轻叹了一声,“留在我的身边吧,我这边也没什么人了……” “老奴想让大喜和大吉跟着您,良锄也是要跟着您的。”张度抿了抿嘴角,“老奴想明日就走的……” “哎……” “奴婢不跟太皇太后!” 羊献容刚要说话,大喜和大吉竟然又跪了下来,“张总管,我们是要跟着你的!皇上的仇……” “哎……”张度看着羊献容,“我之前和皇后娘娘商议过的,接下来的事情不容易呢。” 第400章 彼此亏欠活下去 第400章彼此亏欠活下去 大喜抬着头,看向了羊献容,“奴婢们自小也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今日不能殉葬,那就还要再为他做些事情的,不能让张总管一个人去冒险,更何况他的腿伤也并未痊愈,身边总是要有人跟着的。” 大吉也说道:“我们陪着张总管一起去,可好?” “也没有那么着急吧。”羊献容轻轻笑了出来,“这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并且,我之前可也和皇上说过的,他的仇报起来有点复杂,时间也会长一些。你们呀,先踏踏实实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养养身体。” “不趁热打铁?”张度问道,“司马越刚刚看到我的时候,以为是皇上活过来了,那副样子真的是见鬼一般的惊恐……” “那又如何?我们先等一等。”羊献容问道,“我站得远,没看特别清楚。司马越有要救嵇飞燕的动作么?” “没有,他伸手去拉了小儿子一把,但是被火烧了手就立刻缩了回去。”张度摇头,“这种人,自己的孩子都不要……” “他的那个正王妃才是最可怕的,明明是已经看懂了咱们的计策,竟让她把儿子一起带了进去。”羊献容皱了眉,“本来我也没想要她孩子的命。” “这样挺好的,省的留下后患。司马越的正王妃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嵇飞燕死了,她的儿子势必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一并解决了才好。所以,日后要提防的反而应该是这个正王妃。” “嗯,那你们就更不能现在过去,还是要等一等。并且,若是司马越真的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他的儿子们凑在一起对付咱们,也是极为危险的。” “司马越的儿子都是蠢货,不足为惧。” “嵇飞燕……”羊献容还是问了出来,“死了?” “大门一关,老奴趁着之前看到的地形,就闪到一旁去了。然后墓道之中漆黑一片,也什么都看不见。嵇飞燕一直在大喊大叫,到处乱摸。应该是触动的第一层机关,那块石板翻了下去,她和她孩子全都掉了下去,没有了声音。”张度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但在只言片语之中,也能够感受到当时嵇飞燕的绝望和慌乱。 “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能够给皇上陪葬,也是便宜她了。”大吉忍不住插了句嘴。 “真的是,我还怕她惊扰了皇上呢。”大喜也扁了扁嘴,“幸好翻下去就是十八层地狱,可以死得透一些。” “死了多好,司马越也就不纠结了。”羊献容又嘿嘿笑了起来,“稍后我还是会把《帝皇书》给司马越的,并且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几个儿子,这不就更热闹了么。” “皇后娘娘不要《帝皇书》了么?”张度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黄色丝绢,“将这个假的给他吧。” “假的他能够看出来,就把真的给他,咱们留着也没用。我也不会去挖始皇帝的陵墓,或许挖了的话,也会掉下十八层的机关呢。”羊献容没有收那块丝绢,“您留着吧,我为了描摹那几个字,也是眼睛都坏了。” “行吧。”张度竟然笑了,这也是自司马衷死后他第一次展露轻松的神情。“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问您的。” “嗯?” “为何不让老奴将司马越也拉进去?” “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羊献容冷笑了一声。“再说了,他若是进去没出来,他那些下属还不把大墓的门刨开,又要彻底地大闹一场了。他们那么多人,咱们可管不了,也对付不了。但嵇飞燕就不同了,不过是个妾室,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司马越不闹腾,其他人在那个正王妃的统辖下,也不会为了一个嵇飞燕去挖墓的。再说了,许真人给咱们坐镇,那群人也不敢为了这样一个妾室去大动干戈,没必要也不值得。如若惊扰了皇上,大不敬之罪,嘿嘿,多不好,先吓一吓,至少让他病个十天半个月。” “嗯,有道理。”张度点点头,“老奴明白了,还是皇后娘娘心细。” “我倒是觉得您现在将腿伤再养一养,咱们看看司马越什么反应。”羊献容攥了攥拳,“他在朝堂上的势力很庞大,新皇司马炽也没有站稳脚跟,我们只能等机会。之后,我想让秦朝歌找几个脸生的侍卫跟着您找机会进司马越的住处……嘿嘿,每天晚上去,必要的时候,让许鹤年帮您……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多没意思,不如一点点折磨他,令他真正的心神俱裂才好。” 看着羊献容这般模样,屋里这几个人又都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要活生生吓死司马越,果然是最狠的报仇方式。 “一切都听皇后娘娘安排。”这四个人又齐齐跪了下来。 “行了,这事情也需要张总管费心费力再具体谋划一下的,您再多吃一点,身形就与皇上更像了一些。皇上的那些衣服我也都留着呢……只可惜了他生辰的那件新衣让司马越弄脏了。” “那老奴就穿那件好了。”张度攥了拳,“他更应该记得那件龙袍。” “行,这事情您安排就好。反正,您记住了,咱们的目的就是要吓死司马越!” “好!” “这事情做完,您们就来找我。”羊献容想了想,让翠喜去拿了自己床头的一个布包,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拇指大小的金豆子,“这是大皇姐之前留给我的,她那些华服的金丝线变卖了一些换成了金豆子,一部分质量好的我还收着呢。你们先拿了这些去……必须收下,因为这事情说不准要好几年,一定会用钱的。” “老奴有钱。”张度不肯要。 “那您这么想吧,金镛城我未必也能待很久,肯定会有人来翻找我手中的银钱,您若是带出去一部分藏起来了,日后也是我的备用金对不对?”羊献容也真是苦口婆心,费尽了思量。 “行,这个可以。”张度这才接过了布包,的确很沉。 “张总管,活着,一定要活着。”羊献容看着他,重复那一日在司马衷死时她在长矛阵的血泊之中大喊给张度的话,“我们都要活着。” “是。”张度很是郑重地点了头,“皇上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这样说的。皇后娘娘,老奴在皇上身边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眼里心里全都是她。皇上本心不坏,只是这世间太乱了……” “我懂的。”羊献容略略黯然,“我对他不够好。” “不,很好,特别好。多少次都是您在维护他,并且也在为他报仇。”张度急急地说道:“皇上常常说的,他最喜欢……羊咩咩,因为和她在一起很轻松舒服,没有争风吃醋,没有算计,也没有那些争权夺利的说教,他觉得自己很快乐,像是在母后身边一样舒适。他那日在做金棍钗的时候曾经说道:羊咩咩眼中有一点点忧伤,若朕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呀?但是,一定要让她活着,开心地活着。朕要陪着她天荒地老,不能亏欠她这份好才是最好的。” 但是,那个傻乎乎胖胖的男人先不在了。 第401章 羊家幼女初长成 第401章羊家幼女初长成 过了一个月,也下了一个月的大雨。 洛水泛滥成灾,民生凋敝。 天气忽然变得极冷,竟然在初秋的天气中路有冻死骨。 战事暂停,各股势力悄悄筹谋,观察着大晋新国君的能力。 而新皇帝司马炽只下了一道诏书,是关于羊献容的。说因为他与羊献容是叔嫂关系,不能称她为太皇太后,所以封她为慧皇后,要求她立刻回洛阳皇宫,另外安排了弘训宫给她居住。 羊献容捏了捏这道圣旨的明黄色丝绢,和过来传旨的梁兰璧梁皇后说道:“多谢皇上,但我在金镛城也是住得久了,图这里安静。要不然这样吧,等过了寒冬,来年春暖花开之后再回洛阳如何?” “听说他病了?”羊献容又问道。 “朕是看着雨又要下起来,想着半路可以接到皇后一同回去的。没想到都到了广莫宫也没有看到皇后出来,所以就干脆进来坐坐了。” 羊献容听到张良锄这样说,也赶紧走了出来。但是她可没有穿着凤袍,只是普通的素色裙装,也没有任何妆容,极为素净。广莫宫的宫人们也都各自站好,等着迎接司马炽。 “让他换一个地方呢?”羊献容也没有什么心思听这些事情,她让翠喜煮了些茶,又把箱子里的书简一一放在了书架之上。看到她有错漏的地方,还亲自上前去调整。“我这地方小,但住着舒服,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你若是觉得冷,就靠笼火近一些,吃些茶点,都是连翘亲手做的,味道还真的不错呢。” 进了金镛城,司马炽就下了车辇,说是坐了一路实在是憋屈得难受,金镛城又是他住过的地方,就像是回别院一般,并不陌生。他自己撑了油纸伞走进了广莫宫,看那表情心情还是不错的。 “见过皇上。”梁兰璧先出了声。 这是在秀恩爱,还是故意在她眼前表现帝后情深?羊献容没说话,继续看着他。本身这道圣旨就透着怪异,一个是“慧皇后”,一个是梁皇后,若是不明所以的人,难道不会误会么? “三姐姐,新话本,你看看。”一少女从门口走了进来,只见她眉如弯月,眼眸清澈宛如湖水,泛着光芒。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身形修长婀娜,宛如细柳,摇曳生姿。走到屋里时才看到羊献容的寝殿中还有旁人,不禁愣了一下。 司马炽也没有什么顾忌,稍微闻了闻香气就喝了下去,心情更加愉快了些。 “皇后何必还要行礼呢。”司马炽微笑着扶起了她,“朕要给慧皇后行礼才对。” “什么?他不是让本宫来传旨就好了,怎么他又来了?”梁兰璧愣了愣,还是整理了衣衫,扶了扶发髻和珠钗,板正了面孔站立在了门口。 “回慧皇后的话,炭火不多了。”连翘刚好又送了热水进来,听到羊献容这么说,赶紧说道,“已经让张主事去采买了,但还是要等几日的。” “还行。”羊献容跟着他走了进来,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那日雨的确大了些,林子里有凉风……”羊献容随口说着,但手下的动作也没停,将书简的线轴也卷了卷,“屋子里潮气太重了,还是要添些炭火才好。” “那日先皇下葬后,应该是被大雨淋病了,躺了七八天才好。”梁兰璧的脸色略略变了变,“那日也是挺可怕的,不少人回去都大病了一场。皇上也干咳了好几日,状态很差的。” 梁兰璧点点头,“皇宫里也是很乱的,这大雨下的,很多屋子都漏水,被褥全都湿透了。皇上的辉阳宫都漏了,这几日还在下雨,也修补不了。” 茶还冒着热气,小糕点也又补充了不少,书简一半在书架上,一半在箱子里……司马炽点了点头,“慧皇后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路上有倾倒的大树阻挡了行程,耽误了不少时间。臣妾是应当早些回去的。”梁兰璧低了头,但嘴角明显在上扬。 一旁的翠喜还是很有眼力的,赶紧取了新的茶碗,将热茶倒了小半碗端到了司马炽的眼前。 “如今,洛阳城中也是缺吃少药,价格也变得很高了。”梁兰璧也在金镛城住过,对于这里很是熟悉,她站到了门口看了看又下起的雨,心里也是郁闷起来。“大雨若是再这样下,怕谷仓里的谷子都会烂掉了。” “哦,倒也不必了。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皇上也莫要这样的。”羊献容一时间吃不准司马炽为何突然而来,也不敢多言。 “大晋是礼仪之邦,规矩自然还是多一些的。”司马炽还是朝着羊献容稽首表示了敬意,这才进了寝殿坐了下来。 之前随母亲孙英赶来了金镛城,怕羊献容因司马衷薨了的事情发生什么意外。不过,等她们到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孙英就决定也在这里住下,毕竟自己的儿女全都在这里,家也可以安在这里。 正说着话,张良锄顶着细雨匆匆跑了进来,看到梁兰璧立刻行礼问安,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来了,正往这边走呢。” 这是羊献怜,羊献容的五妹妹,那个小傻子,今年也有十三岁,如同花苞一般即将绽放。她与羊献容少女时一般美好娴静,若是不张口说话,也看不出太多异样。 梁兰璧点了点头,捏了一个小饼子放进了嘴里,整个人没有了紧张感,话也就多了许多:“宫里适合皇上住的地方也没有了。先皇们的宫殿都空着,不好去住的。司马越占了最大的那个显章宫,说是文武百官都要去他那里说话,地方大一些也是应该的。” 羊献怜从之前的不言不语,慢慢吃药调理,又得到许真人的亲自照看,现在能够恢复到这般模样已经是极好的。除了说话有些费劲之外,自己都能够独处和看书。羊献容再次见到这个妹妹的时候,心里也是愉悦的。当年自己做司马衷的皇后,不也就是为了这个妹妹能够有今日的状态么。 现在,她也出落得如此标致,令人难以错开眼眸。 就像司马炽见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已经直了,甚至忘记了茶水滚烫。 第402章 显章宫中多鬼闹 第402章显章宫中多鬼闹 第一个察觉到司马炽异样的是梁兰璧,她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将那杯滚烫的热茶拿到自己的手中说道:“皇上,臣妾这边手冷,用这杯热茶捂着刚好的。” “哦。”司马炽抬头看了看她,眼中略略有些不悦之情,但转瞬即逝。梁皇后梁兰璧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眼前,他也看不到羊献怜的样子,只得对羊献容略微笑了一下才说道,“朕的皇后也是大病了一场的,那日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是啊。”羊献容站起了身,示意绿竹赶紧将羊献怜拉走,对她说道,“怜儿,皇上在三姐姐这边说话,你先回去吧。” “哦。”羊献怜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门口忽然走过来一个壮硕的须髯男子,唬得跟在司马炽身边的侍卫们立刻警觉起来,还将手中的长刀抽出。这男子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喊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是谁?” “哎,误会误会。”张良锄立刻冲到他们中间大声喊道,“无事无事。皇上来了,正在和皇后娘娘说话……” 此时的羊献怜看到侍卫们持刀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浑身颤抖。 梁兰璧坐在司马炽的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轻言道:“皇上莫怕莫怕,一切都过去了。” 须髯男子想都没想几步就冲到她的面前,揽她在怀里,并且捂住了她的头脸,不让她看到那么多人和闪着寒光的长刀。“莫怕莫怕,聪哥哥在这里!” “……就是孝惠皇帝每晚都在宫里转转,不一定是哪里,但是总会有人看到。”司马炽的脸都皱巴到了一起,“还有人听到有女子和孩子的哭声,很是吓人。” 绿竹低声说道:“五女郎莫怕,奴婢送您先回去。” “什么?”羊献容一惊,瞪大了眼睛。 “这是我的五妹妹,身体不是很好,若是冲撞了皇上皇后,也请多多担待。”羊献容略略低头,“这是义兄的弟弟这几日在这里小住,因自小在鲜卑部族中长大,不懂大晋的规矩,也请皇上皇后见谅。” 大儿子甚至都已经过四十岁,一直在司马越身边做事。但始终不是嫡子,也不能做世子。 宫人和侍卫们忙着到处收拾,异常忙碌。 皇宫也没有幸免,很多物品都漂浮起来。 “是。”这些贴身侍卫应了一声,就慢慢退出了广莫宫,但依然还是留了八名侍卫站在了原地。 很快洛水再次上涨,并且将整个洛阳城都淹没了三尺有余。 “这个吧……皇后可有和你说过么?”司马炽瞥了梁兰璧一眼,梁兰璧立刻回答:“刚刚和慧皇后说上话,皇上就来了,还没来及说。” “好吧,朕来说。”司马炽又将声音压低了不少,“宫中闹鬼了,说是先皇每晚都会来……” “哦。”羊献容又点了点头。 “朕来这里,也是想请慧皇后尽快回洛阳皇宫坐镇,这样许真人也就能够跟着你回宫了。”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本就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些怪异,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母子关系的模样,又想起刘美人也比司马炽大了许多。所以,这司马炽只喜欢年纪大的女人?不喜欢年纪小的?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仔细聆听起梁兰璧讲起了宫中闹鬼的事情。 这些人看到羊献容,迟疑片刻就将长刀收了起来。司马炽和梁兰璧也跟着羊献容走了出来,司马炽说道:“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能在慧皇后这里放肆呢?都出去!” 他率先带头又回了寝殿里坐下,梁兰璧自然是跟在他的身后。羊献容赶紧让绿竹带着羊献怜和刘聪回避,自己又跟着他们进了寝殿。 司马炽看了一眼,就转向了羊献容说道:“朕也才刚刚坐上这个位置,他们不过是紧张了些,慧皇后莫要生气。” “什么皇上?”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看。 “怎么会这样?”羊献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可有人见到……鬼?” 但羊献怜的表情有异,似乎就要尖叫起来。 羊献容自然也是看到这般景象,快步走了出来,对着司马炽的侍卫们喊道,“这是做什么?你们要在广莫宫做什么?” “哎,无事无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见谅担待的。”司马炽也笑了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司马越想让裴妃将这个大儿子认作自己的孩子,但她不肯。后来其他妾室又生了不少儿子,裴妃都不肯认作嫡子,这两人为此事也没少吵架。因此,当嵇飞燕的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司马越又再次提出来让裴妃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被再次拒绝之后,司马越就下定决心休了裴妃。 “生气谈不上,只是别吓到我广莫宫的人就好。”羊献容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毕竟目前这种状况,她实际的地位还是要比司马炽低一些,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 因裴妃一直没有生育,司马越的妾室就多了许多,也的确生了不少孩子。 再次落座,司马炽喝了一口热茶,看了看前后的侍从和婢女们站得都很远,才压低了声音对羊献容说道:“朕的这些侍卫都是司马越的人,监视着朕的一举一动。” “这是慧皇后的妹子吧?”梁兰璧赶紧近前了两步,笑颜晏晏,“小小年纪出落得也是标致。” “为什么?”羊献容看着司马炽,他比自己还要大两岁,但不知道为什么,登基一个月后,他的神态有了极大的转变,甚至多了不少油腻及高傲的神色。 “这个吧,司马越那边的宫人最先是听到了有吃东西的动静……哎,让皇后和你说吧,朕也都是要吓死了。”司马炽捂住心口,一副怕怕的样子。 司马越自从太阳陵回来后病了很多时日,大小事物一直都是正王妃裴妃来处理大小事物。她是个极为利落干练的女人,做起事情来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因此也是将皇宫内外不少事情打理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暗暗对她举起了大拇指。 七日前,洛阳的大雨倾盆而泄,电闪雷鸣极为可怖。 可是,世事无常,谁知道嵇飞燕和小儿子就这样“陪葬”了,司马越心疼得不行,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了。裴妃也没有去看他,只是让其他的妾室轮流去侍奉他。 在这个大雨之夜,洛水漫灌进了司马越所住的显章宫,所有人都忙着清理,司马越的床前暂时空了人。但也就在此时,喝完药正准备洗脸的司马越看到幔帐之上有道黑影,身形与孝惠皇帝司马衷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禁一惊。 这道黑影似乎将什么举了起来放进了嘴里,吃得还很香的模样。随即他又听到有个女子哭泣的声音,随即又有个孩子细细地喊了一声:“父亲呢?怎么这里这么黑?” 第403章 洛阳皇宫鬼横行 第403章洛阳皇宫鬼横行 司马越被这个孩子的声音惊的大喊起来:“是谁?谁在那里?” 帷幔上的黑影一闪而逝。 听到动静的侍卫和宫人们跑了进来,当日伺候司马越的妾室林氏因将司马越换下来的贴身衣服拿去浆洗,离开了片刻,此时也看到众人都朝向司马越的寝宫中跑,她也立刻跟了进来。 司马越从床榻之上扑倒在地,牙齿颤抖地指向了床铺帷幔“啊啊啊”地喊叫着,下身却早已经失禁。 侍卫和宫人们想要将他扶起来,但林氏大喊了一声,让众人都退开,自己则展开了被单先将司马越失禁的脏污遮盖住,然后抓住了司马越的双手按了按脉搏,发现他脉动依然强劲,只是被吓到了。 林氏略懂医术,知道此时不宜追问司马越究竟看到了什么,而是要给他一个安静且温暖的环境缓一缓心神。因此就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说王爷不过是做了噩梦而已,需要一些安神汤即可。 众人也都以为不过是病中噩梦而已,但三日后,司马越又开始大喊大叫,说是帷幔上又出现了鬼影。这一次,就是鬼影一直伸出双手,自己卡住自己的脖子,仿佛是想将什么东西吐出来。 大致的经过说完之后,羊献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左手轻轻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司马衷抓住的疼痛还在。 她也没有立刻拒绝,说是要再想想和考察一下这些儿子们。当然,她也以朝堂之中政务繁多,让司马越尽快回归朝堂,她自己则要去清修一些时日。 梁兰璧轻咳了一声,才说道:“慧皇后说的也是,那么可否请许真人去宫里看看呢?” 林氏觉得委屈,哭闹了一番之后竟然上吊自杀了。 伺候他的黄氏很是害怕,就汇报了裴妃。 这个时候,司马越很是感谢裴妃做出的一切,再也不提休妻的事情,甚至还赏赐了裴妃一套全新的簪花金器,表示心意。裴妃早已经六十岁,看淡了很多事情。她知道这不过是司马越想要讨好她,让她从这些庶子之中认一个当做嫡子,成为日后的世子袭承他的王爷之位而已。 林氏让司马越坐在地上缓了缓神,才将他扶起坐到床边。此时的司马越也明白过来,向林氏说起了刚才看到的“鬼”和听到的“鬼音”,林氏将帷幔上下全都翻找了一遍,也查看了寝宫之内的状况,确认空无一人。她好言安慰了他,又伺候他服下了安神汤,睡下了。 “慧皇后这里没有什么异状么?”司马炽问道。 羊献容立刻摇了头,“我刚刚也和皇后说过了,等来年春暖花开吧。我一想到洛阳皇宫心里都会疼,怎么能住回去呢?那里全是我和先皇的回忆,我承受不住啊。”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样子楚楚可怜,司马炽都有些看痴了。 裴妃很是烦躁,因为有官员提出嵇飞燕“殉葬”不符合礼仪,况且她的父亲嵇绍还用命保护了先皇司马衷,说什么也应当给嵇飞燕和嵇绍一些补偿才可以。 “要不……你回宫吧。”司马炽又说了一遍。 司马炽盖了玉玺之后,就让梁皇后先去金镛城。因为雨实在太大了,他一点都不想出门。但是就在梁皇后出门两个时辰之后,听说显章宫中伺候过嵇飞燕的婢女自杀了。有人看到她先是在嵇飞燕的房间里狂磕头,然后抱着小孩子的衣服一直清洗,双手都出了血也不觉得疼。再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井中,溺死了。 又出了人命,宫中众人开始慌张。 这真是心惊胆战,司马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疯了一般在书房里找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但等他又坐回到书桌前的时候,看到刚刚自己正打算签批意见的折子上写着一个“滚”字。 他整个人直接后仰摔了下去,不省人事。 “没有。”羊献容摇了摇头,眼中有些黯然。 当她听到司马越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竟然还胡言乱语,就更是恼火。把林氏也叫到眼前痛骂了一顿,问她为何不早说这个事情。 她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若真是先皇回来了,难道不应该先找我么?我不是他最放不下的人么?” 大雨滂沱之中,裴妃又赶紧回了皇宫。刚好遇到新皇司马炽拿着封羊献容为慧皇后的诏书,再次找司马越盖章。司马越自然还没有醒,裴妃想都没想就想把玉玺丢给了司马炽,让他自己去处理朝政。她则将御医院的所有人都喊去了显章宫,为司马越诊治。 众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鱼贯而出,有人也去准备安神汤。 裴妃攥了拳头,搬进了司马越的寝宫,亲自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但也就从这一天起,再也没有鬼来骚扰,寝宫内安静一片。司马越也按时服用汤药,整个人很快就恢复过来。 谁承想,就在她离开皇宫去红光寺清修的那日下午,司马越正坐在书房里看折子,忽然乌云密布,天色大暗,又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也就在他打算将烛火再拨亮一些时,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司马越,你毒死了朕,还有心情在这里看折子?” “你让他驱魔驱鬼驱赶先皇么?” 搞得显章宫中一片惨淡,众人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司马炽越想越觉得害怕,都不敢在宫中待着。他想着许真人就在金镛城,应该找他来驱驱鬼什么的,或许也是有效果的。因此,也顾不得大雨倾盆,急急地赶来了金镛城。 这种鬼神的事情向来传得很快,宫中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越发多的人在传说是先皇司马衷回来讨要司马越的性命。 羊献容这话说得幽怨,吓得梁兰璧赶紧摇头摆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 “我也不是为难你们……你们自己去请许真人吧。”羊献容长长叹息了一声,“他在后面的华阳宫熬药呢。我近来添了心悸的毛病,需要服用些他配的药。” “慧皇后可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呀。”司马炽关心的目光不似作伪,但羊献容却觉得很是不自在。 第404章 难以下咽的晚膳 第404章难以下咽的晚膳 许真人不肯去洛阳皇宫,他说天降异象,他要在更开阔的地方做法,令这场大雨停歇才好。 司马炽差点就跪下磕头了,但许真人依然不肯回宫去。 梁兰璧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这事情稍后再议也可,毕竟目前闹鬼的地方又不是他的住的地方。司马炽暗暗点头,但又回到广莫宫和羊献容说道:“这天色晚了,大雨刚停,道路难行,朕和皇后想在这里住一晚,可好?” 面对这样的要求,羊献容也不可能拒绝,赶紧让人去为他们整理相应的宫殿,毕竟这可是新皇帝后要住在这里,就连袁蹇硕都皱巴着脸去收拾了。 司马炽还挺高兴的,拉着皇后和羊献容坐在广莫宫中吃喝起来,“素闻慧皇后这边有特别好的御厨,今日总算是吃到了。” 毛鸿茂做了不少吃食,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清粥小菜种类和卖相都很不错。他站在一旁伺候着,微笑着说道:“慧皇后最近食欲不佳,所以多做了一些鲜香素菜,和宫中的吃食不太一样。” “哎,本宫都觉得这礼物过于轻了。今日出来匆忙,也什么都没有带,这玉镯是本宫的娘家陪嫁之物,一对老山坑翡翠,这孩子看着就令人喜欢,自然就要给的……”梁兰璧还真是大方,她手上还有一只,看起来品相都是极好的。 “是我娘家带过来的,也是给静儿做启蒙用的。”羊献容略略一笑,眉眼之间有些灵动,看得梁兰璧都有些心惊。这女子即便是素颜素衣,竟然也有种夺人心魄的美丽。幸而司马炽只是低头看着竹简,未曾看到。她连忙站起了身,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又把手中的玉镯摘下来一个,套在了司马静的手中。玉镯太大了,司马静的小手腕撑不住,差一点就掉落在地上。羊献容又赶紧接住,让司马静双手捧住。 这话说的,羊献容悄悄攥了拳头。 司马静忽然被夺走了竹简,愣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要先去把竹简抢回来,还是要去抱羊献容。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承受得起呢?” 司马炽在一旁也说道,“不过是个镯子而已,收了吧。他日静儿大婚的时候,皇后再把另一只给她做陪嫁。你也知道,朕只有这么一个继子,公主更是没有,现在看着静儿如此可爱,当然是要以诚相待的。” “静儿,快给皇上行礼!”羊献容呵斥了她。 司马炽和梁兰璧以及刘美人没有孩子,早些年就从早逝的十三哥司马遐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司马铨。但事情就是这么巧,之前司马衷立的那个太子司马覃就是这个孩子同父异母的大哥。司马覃偏生刚刚被司马越杀死了……要不说司马家族人数众多,关系极为复杂。 “孩子吃得早,这会儿正读书呢。”羊献容就喝了一口粥,早早都放下了筷箸。 想到此,羊献容也只好说道:“这可是大礼,静儿,好好给皇上和皇后磕头谢恩。” “我晚上吃的不多。”羊献容随口敷衍着,眼睛却瞟见司马静拿了一支竹简从寝宫小门跑了进来,喊道:“娘亲呀,这个字是什么呀?” 兰香和连翘在后面追着,看到帝后坐在这里,赶紧跪了下来,趁着这个空隙,司马静一步就冲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幸好司马炽眼疾手快,将她手中的那支竹简抢了过来,否则就要戳到羊献容了。 “对了,清河公主呢?一起来吃吧。”司马炽喝一碗鸡蛋羹,甚是美味,眼睛都愉快地眯了起来。 “哎,不必多礼。”司马炽一脸的笑容,很是慈爱,“清河公主都已经这般大了,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和你母后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呢。” 羊献容不肯收。 “哦,哈哈哈,行。”司马炽笑了起来,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竹简,“这是什么?诗经么?看来倒不像是宫中旧藏?” 羊献容可不想司马静和这些人搅合在一起,他们这一辈的人还没有搞清楚,就算是司马炽上位了,又如何呢?谁知道他会不会转瞬之间也被杀掉呢?可是,这人现在又不能得罪,毕竟之前在为司马衷报仇的事情上,若没有他的配合,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 梁兰璧看到羊献容不怎么吃东西,忍不住问道:“此次来见慧皇后,气色虽然是好了些,但身子还是过于瘦弱了,应当多吃一些才好。” “母后最美。”司马静站起了身,依靠在兰香的身边,还是有了一点点胆怯之意。 梁兰璧也笑了起来,柔声说道:“公主虽然年幼,但竟然都在学习读书写字了,哪里像本宫那个皇儿,还整日里知道疯跑呢。不如回洛阳皇宫,与铨儿做个伴,一同玩吧。” “这是皇上。”羊献容略微有些头疼,尽管她很早之前就和司马静说了司马衷死了,但是司马静还不明白“死”的意思,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起过司马衷这么久没有出现是为什么? “哦。”司马静点了点头,但还是说:“父皇才是皇上,他不是。” “皇上?他不是父皇呀?”司马静更糊涂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司马炽,“他是谁?” “说什么呢?赶紧行礼。”羊献容也有些失去了耐心,想伸手去拉扯她。兰香已经跪爬了过来,在司马静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司马静直接跪了下来,小小的身板礼数倒是极为周全,声音略低,但很清晰,“见过皇上。” “哦。”司马静也算乖巧,双手将镯子举过了头顶,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羊献容一怔,脸色变了变,伸手将司马静拉到了身边,说道:“静儿被我养野了,可别带坏了皇子才好。过些时日等他们都大一些,懂事些,我就把她送进宫去,也要学学规矩的,到时候皇上皇后不收,我都是不依的。” 众人皆大欢喜,又将司马静夸奖了一番。 正热闹地说着话,寝宫小门又闪出了一道身影,青衫小衣,看起来很是素雅。她也拿着一支竹简,径直走向了羊献容,问道:“三姐姐,认字。” 羊献容还未觉得有什么,但她刚好又看到了司马炽的目光中有种说不清的情愫,拳头又不禁暗暗攥了起来。 第405章 无法忽视的五妹 第405章无法忽视的五妹 此时的梁兰璧倒是有机会细细打量起羊家的这两姐妹以及司马静的模样,这两姐妹长得很像,但羊献容的确长得更大气一些,眉若弯月,清眸璀璨,如湖水般深邃,像是蕴含着万千星辰的秘密。双唇点绛,如樱花盛放,恰似流落人间的仙女一般令人着迷。羊献怜看起来就稍逊一筹,或许还未长开,再过几年应该会更美一些,但她的眼中那种黑黝却是令人有些心惊,若是被她看上一眼,似乎能够看透一般。反观司马静真没有这姐妹两个好看,因是多了些司马衷的缘由,眉眼之间有些憨气,反应也慢一些。 “怜儿,三姐姐在同皇上皇后说话,你先回屋去吧。”羊献容放低了声音,“带着静儿走吧。” “不要!我不要和五姨在一起。”司马静撅起了嘴,“母后,你来说说这个字念什么?” 司马静也没有客气,从司马炽手中一把又夺回了竹简,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问道:“这个,这个怎么念?” 梁兰璧也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个字是“魇”,但字的结构写得有些分离,看着稍微怪异了一些。 “这个字念‘魇’,洪荒之中的一种鬼魅存在。”羊献怜很是严肃,司马静则不乐意了,大声喊着:“你瞎说,母后讲过,这叫做讨厌鬼,你就是讨厌鬼!” “我懂了,一会儿就让曹统出去一趟。”羊献容点了点头,又问她,“你莫要生司马静的气,那孩子真是个小混蛋。” 梁兰璧抿了抿嘴角,回应他,“要不,咱们走吧。” 兰香也看出来羊献容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扯着司马静让她快快向母后承认错误。但司马静还真的很倔强,死活不肯低头。 “司马静!你说什么呢!”羊献容急了,扯住司马静,“这是你的五姨!” 此刻,在外面伺候的翠喜和张良锄急急地跑了进来,都跪了下来。翠喜说道:“女郎莫生气,平日里小公主和五女郎关系也是好的,刚刚也是一道读书的。” “……啊,呜呜呜……”司马静看到羊献容真的生气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能用大哭来逃避。兰香赶紧跪爬了过来,扯住了司马静的衣角说道:“女郎女郎,莫生气,小公主还小,不懂事的。” “她不懂事?”羊献容又攥了拳头,“她可懂事着呢,知道巴结谁讨好谁。” 因为刚刚听到司马炽和梁兰璧的叙述,她也觉得张度他们动作太频繁了,迟早会被那个裴妃看出来。 就刚刚拿到翡翠玉镯的时候,司马静笑得多灿烂,多懂规矩。 “司马静!”羊献容也终于没有了温柔之意,扯着司马静,“你不学,不能阻止别人学,更不应该嫉妒别人!” “那是曹统要和五姨学写字,自然是要跟着她!”羊献怜丝毫没有退让,“给五姨道歉!”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看了一眼梁兰璧。 这句话她只对张度和大喜以及大吉说过。 而这个危险不是司马越死,而是张度他们会有危险。 兰香和连翘很紧张,两个人朝着司马静连连摆手摇头,低声快速地说道:“公主啊,快听你母后的话。” 羊献容心里一惊,说道:“怎么?梦魇之意。” 宫中的人还要对司马炽行礼,羊献容只是站直了身子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心里再次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才不要!自从她来了之后,曹统都不理我了!整天跟着她!”司马静也吼了起来,人小声音可不小。 这也是一个“魇”字。 “她真的在读书么?”羊献容又“哼”了一声,“谁知道她做什么?小小年纪,整日里吃吃喝喝,可曾真的看过书?无非是天天学着怎么欺负人罢了。她可是五姨,是长辈,她在做什么?想让她和她一般么?” 这话说得隐晦,但司马炽竟然听懂了。 “走走走。”司马炽拉着梁兰璧站起了身,说道:“朕也是吃饱了,今日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慧皇后……你们慢慢说。”说完,竟然动作还真的很快,立刻就出了门走掉了。 也没容得她多想,司马静还在嚎哭,令人极度心烦。“把她带回去败败火,别在这里干嚎。” “你怎么知道发梦颠这句话?”羊献容抓住她的手,用了些力气。但羊献怜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听到的。但是,三姐姐,这种不应太过频繁,会死人。” 慧皇后,梁皇后,若真是不明白其中含义的,说不准就真的以为司马炽将羊献容纳入了后宫呢。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拉住了梁兰璧,低声说道:“幸而咱们的皇儿愚钝,不似这般伶牙俐齿呀。” 如今,羊献怜竟然在《山海经》中的竹简之中找到了这个字。虽然是和司马静起了争执,但她完全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要告诉她这个法子不能频繁使用,定然是有危险的。 “我不!”司马静还在坚持。 “发梦颠,对不对?”羊献怜很是严肃。 羊献容伸手拉住了羊献怜,让她坐了下来。“五妹妹,坐这里。” “我不!”司马静很执拗坚持。 羊献怜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羊献容,一言不发。 “是。”兰香和连翘赶紧抱着司马静飞一般地离开了这里,“败败火”一般是指关小黑屋。但这两人怎么舍得将小公主关起来,只不过是带回自己的寝宫小房间好好说教一番了。 羊献怜却不肯坐,拿着手中的书简指给她看,“三姐姐,认字。” 张度他们已经去了洛阳皇宫,仗着他们对于皇宫的熟悉程度和密道的四通八达,装神弄鬼去吓唬司马越绰绰有余。这个法子是之前他们就商量好的,而当初说梦魇这个法子的时候,羊献容还想起了她同司马颖去蜀地时,学习到的一句方言“发梦颠”就是对应了这两个字。 羊献容的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她嫉妒。”羊献怜眨了眨眼睛,“人性本恶。” “五妹妹……”这次轮到羊献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这个五妹妹看起来傻呆呆的,但实际上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还能在很多时候提醒她的疏忽及不足。“你也莫要为我担心,我很好的。” “我想和刘聪走。”羊献怜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惊得羊献容都张大了嘴,耳畔全是炸雷声声。 第406章 房前屋后总有人 第406章房前屋后总有人 “刘聪和你说什么了?那男人……”羊献容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又攥了拳头,“我不同意。” “刘大哥同意。”羊献怜这句话一出,羊献容都要炸毛了。 此时的刘曜已经成为他父亲刘渊的车骑大将军,本应该在他身边准备各种征战事宜。但因放心不下羊献容,竟然硬生生留在金镛城。虽然他自己心里也很是矛盾,但是当时看到羊献容要去殉葬的场景,就实在是走不了了。 袁蹇硕自然是不敢将他编入禁军之中,不过他也没有特别要求,就和羊家两兄弟常常在金镛城里走动,查看治安情况。每日里还要跟着这两兄弟去见羊献容一面,说说话心情都是愉快的。 这种日子也没过时日,刘聪就跑来了。 他说是奉父亲的命来看看刘曜,但实则却是因为他与亲大哥刘和关系极差,两人因为调兵谴将的事情吵了起来,一怒之下,刘聪就想着还不如找刘曜来喝酒呢。 他来的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到了金镛城下。 不过,他总是感觉屋后有黑烟升起,阴影之中似乎有人站立,就忽然起身冲了过去,打算把这个人抓出来。 这小女子也不生气,只是看向了他,黑黝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波动。但刘聪却忽然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一般,愣在那里。 她是羊献容? 必然不是。 “那……我……”刘曜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我不放心的。” “司马皇族的事情一向混乱。”羊献容想了想,“我也不瞒你,我是打算离开金镛城回泰安郡老家了。目前也是暂时留在这里,等一等局面安稳一些后,再动身。” 所以,现在刘聪还是喜欢跟在刘曜身后,笑嘻嘻地坐在一旁喝着小酒,闲聊着家里的事情。 刘曜与刘和同岁,比刘聪大一岁。刘和总是以刘渊嫡长子自居,将刘曜排斥在外。刘聪很是看不惯刘和,就与刘曜渐渐玩在了一起,彼此也极为熟悉亲昵,甚至比亲哥哥还要亲上几分。 “那我就更要护着你了。” “刘大哥,你不要这样。”羊献容皱了眉,“先不管你父兄是否需要你,就单说你在我这里算什么呢?你是我异姓兄长,但我也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前程,就像是对大哥二哥一般,过些时日我同样也会让他们走的。总是守着我有什么意思?人人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怕是游山玩水,也总比困在这种地方要有趣很多吧?” “放心放心,我自是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刘曜立刻答应下来,“过几日我就让刘聪走,我还是留下护你周全的。”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就这样了。”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刘聪,“我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收留的,既然来了,就要做事情的。现在金镛城里要准备过冬用的炭火等物,你们兄弟也都是有力气的大男人,就帮着做些事情吧。” 因为他被刘曜扯着出了广莫宫,真的是去看刘曜搬木柴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羊献容看着他,“你也知道的,我是可以……那些算计……其实,也可能会招来祸端。” 要不是刘聪反应快,这小白手怕就是要毁了。 “刘大哥,你必须走。”羊献容不再同他磨叽,直接说道:“我不管你到底要怎么样,但三个月后,必须离开金镛城,一天都不可以多待。” 刘聪想都没想,伸手帮忙接过了火折子,用力一吹,然后凑近另一支树枝点燃,动作倒是一气呵成,但这小女子却喊了起来:“不可!”随即打算用手去灭火。 “刘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有些无语,“我不是说你们会给我惹麻烦,而是我会给你们惹麻烦。” 她是谁?与那个素衣女子如此相似?但是没有她的悲伤,而是与世无争的平静感。现在与一个陌生男子靠得如此近,她也没有半分慌张惶恐。 羊献容问刘曜:“这是你兄弟,我自然是可以收留他的。不过,你们都不可在这里停留过久,否则会有事端的。” “哎,你使劲吹一下呀!”刘聪都忍不住出声了,“轻轻吹,火折子怎么可能燃烧出大火苗呢?” 这小女子明显愣了一下,用力吹了一下火折子,果然火苗旺盛不少,她立刻将干树枝放在上面,虽然只燃起了一点点小火苗,但比起之前强了太多。这一次,她的动作倒是快了许多,猛吹了吹干树枝,火苗变大之后,她又拿起另一支干树枝,打算将它也点燃。 “这话又怎么说?你这都退到金镛城了,还会有什么麻烦?”刘曜不解。 谁知道还未走到此人身前,就闻到一股淡雅香气,随即见到一个小女子很认真地尝试使用火折子点火,但应该是动作不对,火苗出不来,树枝只有一点点被撩燃。 所以,她是谁? “刘聪,你干嘛呢?”刘曜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立刻吼他,“放手!莫吓到五妹妹。” 看那副样子,她应该是尝试了很多次,但就是不能成功。 “嘿!本大爷可不是做苦力来的!”刘聪瞪了眼睛,刘曜赶紧拉着他说道:“我帮你做,你边上歇着。” “刘曜!你!”刘聪有点生气,但又没有办法。 “我跟你走。”刘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攥住她的手,将树枝直接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灭掉火之后,大声说道:“你是个傻子么?怎么能用手去灭火?” “三妹妹……” 刘聪立刻松开了手,同时也将火折子放到了身后。 “五妹妹?” “这是……三妹妹的五妹妹。”刘曜想解释一下,但又觉得似乎喊女子的闺名有些不妥,说得就变得极为含糊。不过,刘聪早已经明白过来。当年,父亲刘渊知道刘曜滞留在洛阳迟迟不归的时候,派人去看了情况。这几个人回来汇报情况的时候,正好他坐在父亲的身边吃果子,听了一个大概。那是,他就知道刘曜心中有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他无法得到的美人,偏生美人有个傻子妹妹……故事很复杂,他也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就在这一刻看到了这个傻子妹妹,他的心动了。 第407章 金镛城中的暗涌 第407章金镛城中的暗涌 “五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刘聪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过,听得刘曜都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谁是你五妹妹?少套近乎。”刘曜推了推她,伸手向羊献怜要她手中的木枝。他与羊献怜不熟,但也不陌生。不过,羊献怜对他不怎么说话,刘曜也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个五妹妹。 “不给,三姐姐的。”羊献怜退后了半步。 “那你在做什么?”刘曜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柔和许多。 刘聪则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抖了抖肩膀。 羊献怜看了看他们两个,又退后了半步,才说道:“三姐姐说,眉笔是用树枝烧成了木炭做成的,我要试试。” 这个回答是两个大男人完全没有想到的,全都愣在当场。 刘曜扯了扯嘴角才说道:“你三姐姐骗你的,她的眉笔都金贵得不成,就算是木炭也是用了极好的木材烧成了灰炭之后,又要细细研磨之后才能用的,怎么可能随便找个树枝就做眉笔了呢?” “三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羊献怜不高兴了,用树枝指着刘曜,“三姐姐是我的!” “对呀!”刘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咧着嘴笑得极为开心,“五妹妹怎么这么聪明啊!简直是大聪明,比你那个三姐姐还要聪明!” “三姐姐自然是你的。”刘聪比刘曜要圆滑不少,笑嘻嘻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她最疼爱的五妹妹,自然也是要对你好的。来来来,五妹妹,我是刘聪,三姐姐的刘大哥的四弟弟,来,喊我一声四哥哥好不好?”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已经出现了,看到自家小主子正和两名男子说话,脸色变得很差,赶紧说道:“五女郎,我们回去吧。” “不,很聪明,像我一样聪明。”刘聪又笑了起来,大白牙都露了出来。 刘曜也只好后退半步,保持了微笑的样子,“是你的,都是你的。” “不要。”羊献怜还没有弄明白刘聪到底是谁,指着他问道:“你是刘大哥的四弟弟,但我又不是刘大哥的妹妹,我不能叫你四哥哥,应该喊你聪哥哥。” “我不傻。”羊献怜皱了皱眉头,“我也不聪明。” 羊献怜的眼中出现了迷雾,很明显她被这个说法绕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明白他到底是谁。 这次,羊献怜和刘曜都不说话了,像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 “来,喊我一句聪哥哥。”刘聪可不在乎,还很认真地看着羊献怜,“你喊我一声,我就帮你烧这个树枝,好不好?” 羊献怜有些动摇。 一旁的婢女急急地说道:“女郎,孙夫人找你呢。” “哦。”母亲孙英找,自然不能违抗。羊献怜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搭理这兄弟两个,转身跟着婢女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曜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总觉得羊献怜有些怪异,虽然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但若是与她相处,他可是不愿的。但刘聪不一样,还很是高兴地问刘曜:“这小女郎长得真是好看,不知道有婆家了没有?” “你琢磨什么呢?”刘曜皱了眉头,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帮我搬木头去。” “别呀,先说说呗。”刘聪可不想干活。 “先搬木头,再告诉你。”刘曜也不傻,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摞摞不规则的原木,“这些要砍成柴。金镛城比洛阳皇宫要冷许多的,这眼看着连日下雨,天气就更冷了。多砍些柴火,大家也暖和一些。” “难道不是广莫宫更暖和一些?”刘聪小声嘀咕着,但看到刘曜一脸的认真,也只好撸起了袖子说道,“行,我干!你说说小女郎的事情呗。” 有人帮忙干活,刘曜心情愉快了不少。两个大男人叽叽咕咕一下午,将羊献怜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自此之后,刘聪倒更喜欢找理由见见羊献怜,比如积极地去广莫宫送木炭,帮着老张拎食盒,扛着工具箱跟着张良锄在广莫宫里各种修修补补……把他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就为了营造一个勤劳勇敢的好形象,让羊献容不讨厌他,方便他近距离接近这个五妹妹。 羊献怜还是那样冷冷的模样,但母亲孙英可是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儿与刘聪之间说的话,明显要比和她多两句。她在暗处看着,也在琢磨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但羊献怜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极大的进步,许真人又调整了汤药,看着她一日好似一日,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司马炽和梁兰璧站在至臻宫外许久,许鹤年也走了出来,满脸都写着真诚地歉意:“师父说他正在上香求法,一时三刻都不能见客。皇上和皇后明日午时之后再来吧。” “……明日一早朕要回洛阳皇宫了。”司马炽有些不悦,“朕就是想说几句话而已。” “实在抱歉,这也是道法的规矩,上香求法前后三个时辰都不能言语,以免触及神灵鬼怪,反而会招惹不好的事情。”许鹤年极为恭敬,还行了道家的稽首礼,“上香求法之后,师父还要进行‘百日筑基’练功,怕是最近都不能移动地方的。” “可是,现在皇宫在闹鬼呀?真人是司马家的守护者,怎么也应该去看看吧?”司马炽的脸都黑了下来。 “……皇上见谅,师父练功的事情,先皇他们都是知道的,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任何事情。再说了,道法讲究随心随性,凡事莫强求,才会有奇妙之处。”许鹤年还在微笑,但丝毫不肯松口。 梁兰璧悄悄扯了扯司马炽的衣袖,往后退了半步。司马炽只好点头说道:“那还望道家告诉真人一句:朕是想请真人去洛阳皇宫住一段时日,待遇供奉与往日相同,甚至可再提升规格。” “好的。”许鹤年又稽首行礼,彬彬有礼。 现在还能如何?司马炽觉得很是憋屈,但只能甩了甩袖子,大步回了自己的宫殿。梁兰璧跟在他的身后,也没有说话。 大雨在此刻又下了起来,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第408章 来往之间为何人 第408章来往之间为何人 本来要第二日午饭过后走的帝后,刚走到金镛城门口,就看到司马越的车队疾驰而来,唬得他们以为又要废帝后,有新君了。 司马炽的脸色发白,躲在了梁兰璧的身后,颤声问道:“他们是要做什么?” “你怕什么?”梁兰璧倒是挺直了腰杆,“你现在是皇帝!他一个臣子,能做什么?” 司马炽点了点头,但依然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出来。 梁兰璧让宫人举着大伞盖将司马炽头顶的雨水遮挡住,她则整了整衣裙,自己举着一把油伞朝前面走去。 司马越的车队在靠近金镛城的时候,袁蹇硕他们就看到了。凭借他们的经验,这也不过是车队而已,没有任何威胁性。更何况,司马越的红衣铠甲长毛军并没有在车队之中,都是灰扑扑衣衫的奴仆模样的人。 袁蹇硕走到了最前面,让禁军也拉开了阵势。 他本来想着也展示一下目前金镛城是慧皇后的管辖,有些气势才对。但在这样的大雨之下,每个人都是落汤鸡,三尺男儿也少了些英雄气概,还有不少禁军一直擦着脸和头发。 还是在金镛城的日子安逸了些,这些人也放松了。 “真对不住,那帝后也是半天了还没出来,我们也都等在大雨里很久了。”袁蹇硕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全是怨气。 袁蹇硕在心里暗暗思忖着是不是进行一些日常操练,但又想着经过之前的事情,禁军所剩无几,大家的心思也只是活下去而已,缺少了斗志。再加上羊献容一直采取的是宽松管理,大家吃饱的原则,对金镛城的守备根本就不上心,搞得他要是较劲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人攥了拳头,同时也看到了城门口的帝后车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王妃一大早就出来了,怎么就不能先进去呢?” 不过,懒散归懒散,袁蹇硕还是有武将的天赋和敏感度,对于很多事情的判断力还是有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司马越的车队在滂沱大雨中奔驰,见到他们后就放慢了速度,然后还有人骑马先行疾驰出来,到了袁蹇硕身前下马行礼,大声说道:“我家王妃要觐见慧皇后,烦请通报一声。” 鉴于来者态度良好,袁蹇硕也就很客气,还故意问道:“谁家王妃呀?” “东海王司马越!”这侍从明显有点不悦,但还是保持了客气有礼的姿态。 出乎袁蹇硕的意料,这马车竟然往道路旁让了让。人虽然没有下车,但姿态很明显,让帝后先走。 “哦哦哦,那你要先等等,皇上这正要出门,咱们得把门口这条路清出来。”袁蹇硕更客气了,但是明显是在赶他躲到一边去。 “我先跟王妃说一声去吧。”这人也知道没有办法,转身回了车辇旁低声说着什么。 看到这样的情形,袁蹇硕也没有含糊,立刻招呼了帝后的侍卫们赶紧出城赶紧走。 司马炽和梁兰璧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就上了各自的车辇,一行人默默地出了金镛城,回去了洛阳皇宫。 与此同时,袁蹇硕也早就派人去广莫宫通知羊献容,让她好提前有个准备。 羊献容并没有将帝后送出金镛城,而是端坐在广莫宫里看羊献怜写字。她很烦躁,心里被羊献怜那句要和刘聪走的话萦绕着,想发脾气,但又觉得不对。 她问母亲孙英怎么办? 孙英却回答她:“听你妹妹的,只要她觉得好,就都好。” “不行,刘聪不行。”羊献容越发急躁起来,“他们家的状况多复杂,又是异族血脉,习惯和饮食都与咱们不同,五妹妹跟着刘聪过去,会不舒服的。” “那你岂能知道怜儿不喜欢呢?或者说,怜儿又没有说要嫁给刘聪,只是说和刘聪走。那你又能知道刘聪说过要带她去哪里?”孙英的一连串问题问住了她。 羊献容眨了眨眼睛,没回答出来。 所以,她一早先去了许真人住的至臻宫外等了许久,许鹤年还是那套说辞,许真人也不见羊献容。羊献容就只好跪在宫门外,打算等许真人修行的空隙,能够插空见见她。 帝后知道消息后,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出了金镛城。但羊献容还真是一直跪到了晌午,等着许真人出来。 最后,还是毛鸿茂端了一盘红焖羊肉推开了许真人的门。 许真人还真是荤素不忌,一个明明说自己在清修的人,也能够大口吃起了羊肉。羊献容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等到许真人吃完了,才抹抹嘴说道:“你来做什么?病看了,药熬了,司马炽那两口子我也没见,你让张度去装神弄鬼的事情我也没管,你偷偷给许鹤年一千两金让他去买各样事物我也不过问,所以,你还要做什么?” “能给我占卜么?”羊献容坐在桌前,对于许真人说的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意外,反正他这种神仙级的人物,知道她在背后搞的小动作也不稀奇。 “什么?”这次倒是许真人感到意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可知道让我占卜,只有先皇才可以。” “那我就是第二个呗。”羊献容在焖羊肉的盘子里倒了些热水,又推给了许真人,“现在什么都很贵,这些菜汤可是穷人的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许真人也莫要浪费才好。” 一句话,让许真人破功。他瞅着盘子,又看了看羊献容,问道:“你倒是知道民间疾苦。” “为何不知呢?”羊献容看着他,“同样都是人,民间,皇宫,其实也都是一样。” 许真人这一次倒真是正眼看着她,眼中竟然有些游移不定的光。“所以,你要占卜什么?当然,我也是有条件的。” “先说说条件。”羊献容依然示意他先趁热把涮盘子的汤水喝掉,看得一旁的许鹤年想笑又不敢笑,因为没人敢这么对待许真人,或者说许真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他端起了盘子,也不怕烫,一口喝了个干净。还将盘子扣了过来,示意他已经喝得干干净净了。“条件很简单,让我离开这里,并且和司马家族不再有任何关联,不管这些破事了。” “我可以做到?”羊献容愣了一下。 第409章 一纸退职诏书文 第409章一纸退职诏书文 “你手里有传国玉玺,写几个字盖个章就成了。”许真人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轻松,但眼中却是极为认真,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盼之意。 “你怎么知道我有传国玉玺?”羊献容也看着他。 “司马炎的傻儿子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给你呢?”许真人笑了笑,“我可是看到他一早就把那个传国玉玺放到你的凤銮之中了。” “什么?”羊献容有些吃惊,“什么事候?” “那我记不清楚了,但也是你们大婚没多久。否则,我也不会答应给你的傻子妹妹看病。你要知道,当初我可对你说的是你拿到传国玉玺,我才给她看病的。” “所以,那传国玉玺其实一直在北五所凤銮之中?” “是呀,他每次盖章的时候都会消失一段时间,你没察觉到么?” “他用传国玉玺的时候,我都会避嫌躲开的……”羊献容又觉得心有些疼,喘不上气来。 “算了,说这些都没意思了。死都死了,八成现在都在大墓里烂掉了,还有什么用呢。”许真人倒也真是看得开,也说得出来。“我这么和你说吧,当初先皇就是用了一顿酒肉,盖了传国玉玺的大印,让我护佑司马家族的人。那我们道家讲究的是信用,我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能帮的全帮,当然重点是护佑司马衷……咳咳咳,那现在,他也没了,我也可以继续帮衬司马家族的人……但你也看到了,这些人争权夺势闹得天下大乱,我是真的不想管了。” “所以?” “为何这样问?”许真人本还在叨叨地说着,但在这一刻也不由得正色起来。 这次轮到羊献容和许鹤年都无言以对了。 “所以,你现在是司马衷的未亡人,也手持了传国玉玺,你只要同意,写一份诏书可给我,并且盖上了印章,我就可以回归钟南山,老死在山中。放心,我也不会帮任何人,就在山里不出来了,红尘俗世,一概不管。”许真人还挺诚实的,竟然还举起了手掌准备要发誓了。 “这个能占卜么?”羊献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继续问道,“大晋还能维持多少年?” “我想问大晋的国运。”没等许真人说完,羊献容忽然开口,“大晋还能够维持多久?” “你看她哪里需要咱们护佑?咱们不帮着她作恶就不错了。”许真人一脸的不高兴,“也就是你还跟着她玩,你要是乐意,我就放你跟着她,护佑她就好了。为师我真的是厌倦了,你想想啊,为师今年都已经要七十岁的人了……何必跟着你们折腾呢?为师可是求了个新的道法,能够清修二百年呢。” 半晌,羊献容才说道:“我不强求您做什么,司马家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您若要这道诏书,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弄好的。只是,帮我占卜一件事情。” 一旁的许鹤年有些呆住了,他可是没想到师父会有这样一手,急急地问道:“师父,不是说咱们应该跟着皇后的么?护佑她的一生平安?” “行,你说吧。”许真人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我不给人算命,不寻物,不找人,不管姻缘,不算生死……” “你的意思是大晋要亡国?”许鹤年的脸色也变了变。 “难道不会么?”羊献容反问道,“秦皇汉武又如何?三国呢?这些朝代更迭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就算是大晋,也是从别人的手中抢过来的吧?” “这话说的,有些大不敬了。”许鹤年喃喃道。 “不敬谁?司马炎?司马衷?”羊献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大晋的江山早都已经是飘摇风雨之中,就算是说句大不敬的话,说不准这江山就差不多亡了。现在实权派是司马越吧?那我是要弄死司马越给皇上报仇的。” “哎,小声点。”许鹤年急得搓了搓手。 “嗯,这件事情我站你这边。”许真人竟然还点了头,“司马越下毒的事情的确过于卑劣,这口气必须出。不过,这大晋的国运……你要知道,算国运这种事情,是要耗费功力的。” “要用什么补?人参?鹿茸?或者烧香?”羊献容丝毫没有客气,开始从怀里掏出了几件金首饰,“这些我也用不上了,不如融了……” “不需要这些,但需要的是司马炽的一碗血。” “一碗?这么多?”羊献容扁了嘴,“一两滴我还是有办法的。” “这是国运,又不是问个人。”许真人白了她一眼,“必然的做法需要的香烛纸钱当然也是要有的,无须很多,意思一下就可以。你要知道,大晋的国运是和司马家族的人命相关,现在的皇帝是司马炽,就只能从他身上的血来问了。” “那这事情我需要想想办法。”羊献容皱着眉头,“他需要知道么?或者需要他在场么?” “一碗血,他不在场,应该不行吧。”许真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知道大晋的国运有什么用?” “只是……好奇。”羊献容停顿了一下,“偌大的皇朝,现在乌烟瘴气,令人烦闷。” “这又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你操心做什么?” “我是大晋的子民,我也应该可以知道吧?” “老老实实活着,比什么都强。” “躲在金镛城么?有什么意义么?” “活着,就是意义。” “活着,就是要做事情。”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是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许鹤年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两个,他从来不敢和许真人对着干。即便许真人有时候真的很不靠谱,也不按常理出牌。对于师父的话,他从来都是听着且坚决服从。这些年,他也没有见过有人能够这样和许真人说话,并且句句不落下风。重点是,羊献容不过是个小女子,竟然敢与人人敬重的许真人如此说话,也真是大胆至极。 但是,他喜欢。 他看着羊献容那张素净的面容,心在往她这边倾斜,忍不住说道:“师父,你就算算呗。” 第410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410章该来的总是会来 许真人也白了许鹤年一眼,“你跟我这么多年,要知道这样的占卜很是伤身子的。” “哦。”许鹤年又赶紧往后退了退。 “许真人。”羊献容站起了身,盈盈跪拜了下去,“这事情的确为难,但这也关系到……至少现在在金镛城的所有人的未来。我为您下这一纸诏书,您……请您占卜大晋国运。” “好。”许真人也不再含糊,“那就尽快吧。” “好。”羊献容向许鹤年伸出了手,“笔墨纸砚可有?我先把诏书写了。” “等等,我去拿。”许鹤年动作极快,转身冲出门,转瞬间又拿了支笔进来。“没有纸,只有笔墨。” 羊献容咧了咧嘴,将自己随身的绢帕取了出来,平铺在桌子上快速写了许真人自即日起便可不再执行先皇司马炎指令等等,让许真人过目。 许真人点了点头,表示这么写是可以的。 然后,羊献容就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传国玉玺哈了口气就盖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许真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再次拿着这块绢帕,竟然流了眼泪,“五十年啊,终于结束了。” “许真人不仅是重承诺,更是性情中人。”手边没有酒,羊献容只是举起了茶杯朝着许真人举了举,自顾自地就喝了下去。 “比如?” “我这都随身带着了,算是挺珍惜的吧。”羊献容拍了拍荷包,因为嫌弃这是块硬邦邦的玉石,也就随手系在了腰间,当做一件配饰,与那些素衣上的流苏之类没有半分区别。任谁也想不到,举世瞩目的传国玉玺就这样放置,所有人都能够近距离擦肩,但却不知道它的存在。 能得到许真人的指点,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但羊献容可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她要想办法弄一碗司马炽的血过来,并且还要保证司马炽是活着的,愿意的,也要来到许真人面前的。 当然,拿到了诏书的许真人又很认真地问道:“传国玉玺就这么随意地放在荷包里么?” 许真人也拿起了自己的茶杯一口喝干,然后用绢帕擦了擦眼泪,“你呀,也是个性情中人,重情重义。其实,薄情一些,才会快乐的。” “不然呢?”羊献容问道。 “世人都在争抢之物,怎么也是要珍惜爱护妥善保存的吧?”许真人看着羊献容把半个巴掌大的传国玉玺又放回了荷包里,有点无语。 “生生死死,都不如眼前人重要。好好活着,人间历练。” 许真人也管不了,因为现在他已经不是司马家族的护佑者,所以只是瞅了瞅,又瞅了瞅,就将诏书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怀里,闷声上香求法去了。 羊献容则是冒着大雨急匆匆跑向金镛城大门口,看看司马炽是不是还没走的时候,刚好就遇到了前来报信的禁军,说是司马越的王妃来了。 裴妃已经进到瓮城之中,袁蹇硕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身旁,“已经派人告诉慧皇后了,您稍等一下。” “嗯。”裴妃的头发早已经花白,年纪在那里摆着,众人都对她行了礼。“皇上昨日在这里住的?” “是,他和梁皇后住了一晚,是来传旨的。”袁蹇硕的消息很灵通,但也刻意强调了一句梁皇后也是在的。 “哼,他倒是挺积极的。”裴妃岂能听不懂,只是挑了挑眉又继续问道,“许真人在?” “在呢,说是要上香求法什么的,也没见皇上和皇后。现在,是慧皇后跪在那边等着许真人出来……”袁蹇硕说着话,有禁军过来回话说看到羊献容急匆匆地去了大门口。 他也没顾得上和裴妃说话,就赶紧跑了出来。 羊献容自己举着油纸伞,身边是翠喜和张良锄跟着,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司马炽早已经走远了。 “皇后娘娘。”袁蹇硕扛了一个巨大的伞盖跑了过来,“这雨越下越大,您可不能受凉的。” “无事。”羊献容摇摇头,“刚刚有禁军说裴妃来了?” “对,在瓮城坐着。态度还挺好的。” 羊献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她本是想在金镛城里清净几日的,但这接二连三总有人来,想多躺一会儿都不成。“走吧,去见见这个裴妃。” 该来的总会来,而这个裴妃也是应该来了。 因羊献容的身份,裴妃对她也是要磕头行礼的。但羊献容双手扶着她,轻言道:“裴妃何必多礼呢?这金镛城只有我们二人,皇上皇后都已经走了,我们就自在一些说说话好了。” 裴妃看着她,不施粉黛的模样有种异样的美。“听闻慧皇后身子不好?” “也是受凉了,一直在喝药调理。”羊献容顺着她的话茬回答,又让袁蹇硕他们准备了轻巧的小乘软轿,请裴妃去了广莫宫。 终于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裴妃将身边的侍女全都赶了出去,羊献容也自然将自己人屏退于门外。热茶糕点虽然不如宫中规制,但总胜在精巧细致。毛鸿茂的手艺,总是好的。 裴妃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糕点,赞叹了一句:“没想到这个小毛现在跟了你,做的糕点又精进了许多。”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羊献容忍不住笑了出来,端起了热茶,“毛主事的明月楼关了之后也没地方去,我也是看着他可怜,想着干脆就给我们这一大群人做做饭好了。裴妃同他也是认识的?” “自然是认识,不过也都是当年的事情了,他那时候也算是个英俊的男子,和平阳公主一起……哎,都是过往了,就连你的老祖母,我也是认识的。”裴妃眯着眼睛看向了羊献容,“托大了说,我这岁数也是要做你祖母的人,所以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想我那个王爷夫君什么时候死?” 这话一出,羊献容的手抖了一下,热茶全都倾倒在手中,但她也顾不得烫,瞪大了眼睛,紧紧抿住唇,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第411章 达成了某种共识 第411章达成了某种共识 裴妃笑了起来,竟然很是高兴。 她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根本没有觉得烫口。 “你必然是这样打算的,对不对?” 此刻的羊献容心头有千军万马跑过,表面还在强装镇定,用衣袖擦掉了热茶水,又将杯子摆放在了桌子上。 动作有些慢,因为的确非常不好回答。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虽然是心思缜密,但你没想过王爷背后的力量么?等他们反应过来,绝对会要了你的命呀。”裴妃轻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先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早就想他死了,很早以前。” 听了这番话,羊献容才放下了戒备,但同时还是攥了攥拳头,哑着声音说道:“他毒死了皇上。” “你倒是对那个傻子很好。”裴妃轻哼了一声,“司马家族的人,哪一个是重情义之人?那个傻子不过是因为你聪明年轻也因循礼教护着他的尊严,他这才对你另眼相待。你看看他之前对贾南风如何?贾南风当年不也是满心欢喜地嫁了过来,后来呢?还不是在一次次的争吵中消磨了所有的情分……女人最终还是要为自己活着。” 羊献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中,有许多的悲凉之意,但又有不甘心。 裴妃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么吓吓他也是好的,省得天天耀武扬威的,看着也是讨厌。但是,你记住,现在可不能让他死了,大晋的江山不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这个我知道。”裴妃嘿嘿笑了起来,“别着急。这么说吧,虽说这个新皇司马炽羽翼未丰满,但任何人坐上了皇上的位置,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他和王爷之间,必然也是要有一番血雨腥风的。你要在他们的夹缝中生存,还是选择一个?不过,现在很明显你不会选王爷,这个司马炽火急火燎地将你从太皇太后的位置上拉下来,成为了慧皇后,你自己想想吧。不过,你要是做出了有违祖制的事情,我也是不依的。” 羊献容终于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真的是太啰嗦了。 “行吧,说这些你也不懂。先说吧,洛阳皇宫一连几日闹鬼,是不是你做的?”裴妃看着羊献容,“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先暂停。王爷身边的几个将军,和他的两个庶子已经回来了,他们会加强皇宫的警戒,万一找出了作恶的人……你懂的。” “我……”羊献容的声音更嘶哑了一些,“但他始终是要偿命的。” 羊献容有些烦躁,“所以,您到底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裴妃依然笑眼看着她,“就是让你晚些动手。” “为何?” “因为我还没有布局好。”裴妃这句话一出,又把羊献容惊到了。“告诉你也是无妨的,司马越早就想让我死,无论是嵇飞燕还是其他什么妾室,反正我不能坐在正妃的位置上。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呵呵,我就是千古罪人。所以,我也是想嵇飞燕死的,也就顺道帮了你一把,也解决了那个小崽子。现在,司马越的两个继子,应该说是这两儿子各自领兵,都想承袭这份王位。按道理说,他们为了成为嫡子挂在我的名下,都应该讨好我才对。但是,他们也想我死……呵呵呵呵呵呵,这些男人,真是疯了。” 裴妃的状态很不正常,笑声都变得很是诡异。 寝宫门外,听到异动的翠喜反应极快,立刻上前低声问道:“女郎,可是要添些茶水么?” “哦,不用不用。”羊献容回应道,“你们准备一下晚膳吧,我想留裴妃在这里住一夜的。” “好的。”翠喜离开的脚步声响起后,裴妃又眯着眼睛看向了羊献容,脸上的倒是多了几分真诚,“你不怕我么?” “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也这么想,所以才想留您多待一晚的。”羊献容已经大致明白了裴妃的处境,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更何况,之前她设计嵇飞燕的时候,也同样算计到裴妃至少是会袖手旁观的。“那我想问您一件事情。” “你说。” “嵇飞燕出的下毒的主意?” “听说是。”裴妃想了想,“这个事情我也是听婢女们悄悄说起的。王爷有心要害皇上,在和继子们商量的时候,嵇飞燕刚好进去。他们说是一刀杀了,还是勒死之类的,嵇飞燕掏出了毒药给了王爷,说是毒死最好,把皇帝皇后全都毒死最好,如果皇帝死在皇后的眼前,就更加好了。呵呵,这个女人是有多恨你呀。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 “因爱生恨,恨令人昏头。”羊献容又捏了捏拳头,“没事了,都过去了。” “嗯,嵇飞燕的事情你也无须管了,自有我来处理。”裴妃顿了顿才说道,“你帮我再解决一个人,我会继续帮你,维护你现在的日子……” 果然,全都是有交换条件的。 “好。”羊献容点了头,“时间也不要太久,因为我也不想在金镛城待了。” “你要回皇城?” “不是,我要离开司马家族的人。”羊献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皇上死了,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倒不如一走了之,也不给大家增添麻烦了。更何况,我父亲已经没了,相对来说,羊家的势力也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两位兄长自然也是要跟着我走的,不会再管大晋的事情……归隐山林,平静度日。” “你可以么?”裴妃很是意外羊献容的说法,“就算是金镛城,也是锦衣玉食,和这么多侍卫们……” “但是,我活着很累,每天都很累,累到根本睡不着。”羊献容闭了闭眼睛,“每晚眼前都是那些血肉模糊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每个人都在哭,哭着问大晋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快乐么?我怎么回答?我回答不出来。” 第412章 突然回了洛阳城 第412章突然回了洛阳城 晚上很快就都摆了上来,菜品也算丰富,还有一小壶酒。 满满一大桌子。 只有翠喜拎着食盒进来,摆了半天,才悄然退了出去。 食物的香气飘散开的时候,羊献容和裴妃的情绪也很是舒缓,甚至还有些轻松。 羊献容点了点头,招呼道:“金镛城自然是比不得皇城,也就是这些了。” “这也很不错了。”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裴妃的状态变得很是亲热,她拉着羊献容的手说道:“你的老祖母我也是见过的,现在看起来,你倒是比她更好看几分呢。” 这大约是一种夸奖。 但两人却真的很难交心,反而都是各有目的,硬凑在一起而已。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王妃这样说,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今日的确也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我们随意吃一吃,也算是缘分吧。” “就是想要了她的命对不对?”羊献容又确认了一句。 “我的管家,李嬷嬷。” “我还想和他说一下王爷的病情,请他去医治呢。” “那是我的影子婢女,是我的分身,我不能杀了她。”裴妃的眼中有了些许痛苦的意味,“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彼此极为熟悉。若是我动动手指,她都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你觉得我要是想杀了她,她不就提前知道,反而会杀了我么?” “什么?” “那是,能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也是修了几辈子的缘分呢。”裴妃脸上也没有什么长辈的慈祥,只是笑着:“许真人呢?一起来吃饭吧。” “自然是在王爷的眼前。一个老婆子了,竟然还如此尽心尽力地伺候他,端屎端尿,真是作贱。” “那现在呢?她在哪里?”羊献容有些紧张。 “哦?”这次终于轮到裴妃愣住了,盯着羊献容,“你得了传国玉玺?” “那不一样,这算是你动的手,而不是我。” “王爷的管家竟然是个嬷嬷,很奇怪吧?”裴妃笑了起来,“应该这么说,李嬷嬷本是我的贴身婢女,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影子婢女,但她竟然更得王爷的喜爱,虽然不能正式纳为妾室,但是也可以做他的婢女,管家,地位和说话的分量反而要比我重。这么多年了,我能忍下这口气么?” “这事情你也知道?”羊献容都忍不住皱了眉,“那何必还要我帮你除掉一个人呢?” “这人是谁?” “许真人在清修,不吃饭的。”想到刚刚许真人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也应该是什么都吃不下的。 “我原本以为是你的某个继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婢女。”羊献容喃喃道,“你是当家主母,杀了不就好了。” “我刚刚下了一道懿旨,许真人已经和司马家族分开,不再为司马家族任何人做事了。” “是。”裴妃肯定地回答。 “行了,这事情交给我好了。”羊献容为裴妃夹了菜,倒了一小杯酒,也笑了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都能够解决了。” 第二日一早,裴妃离开了金镛城。 紧随其后的,竟然是羊献容的车辇。 更令人意外的是,许真人的车辇跟在羊献容的后面。 就连羊家两兄弟都不知道自己的三妹妹要做什么,只好拉了两匹马跟在了后面。 刘曜和刘聪自是不能跟随,但站在金镛城的门口,有些放心不下。 孙英得到消息的时候,羊献容他们都已经走了。 羊献怜跟在孙英的身后,忽然说道:“三姐姐是做大事情的人。” “她这是又要做什么?”孙英捂住了心口,觉得不安。从司马炽来,到裴妃来,接二连三,必然是有事情的。特别是依照这个女儿的性子,一定是要做什么大事情的。因为这孩子也是不按常理出牌,还特别有主意。 大雨竟然就这样停了,但道路还是很泥泞。所以,他们这些人行进得很慢。 许鹤年悄悄钻进了羊献容的车辇之中,看到羊献康和羊献永也坐在里面,并且一脸的凝重,他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再给你一千两金可好?”羊献容竟然这么说了一句,吓得许鹤年哆哆嗦嗦地问道:“咱们又烧树么?不太好吧?这几日大雨,什么都浇透了,点不着。” “咱们去杀人。”羊献容这表情竟然透着极为鬼魅,“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干脆坏事做到底,再杀一个,咱们就都走。” “啊?”许鹤年喊出了声,被羊献永立刻捂住了嘴。 “你听三妹妹的,别瞎喊。” “啧啧啧,还是个清修之人,这么大惊小怪的。”羊献康也撇了嘴。 “你们都疯了么?这是要去杀人啊!道法慈悲……” “那怎么办?咱们上上下下百十来人也要活着呀。”羊献康瞪着眼睛,“你是不是不敢?” “不是,我只是……哎,我就觉得……算了,杀谁呀?司马越?张度不是去了么?”许鹤年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要莫要问这么多了。等会回来,我就让翠喜把一千金给你,然后你和许真人赶紧走,随便天涯海角我都不管了……”羊献容低声且快速地说道,“你只要保证一会儿就让许真人占卜国运就好了。” “啊?” “那些需要的东西我已经让张良锄和绿竹提前去安排了,那碗血……我也会安排好的,你要做的就是保护许真人的安全,让他赶紧走。” “哦。”许鹤年也是聪明人,“不过哦,师父说以后让我跟着你的,我不走。” “嗯,那你也要先护着你师父走,然后再回来找我,对不对?”羊献容这模样像极了坏女人对待纯洁无瑕的小白兔,羊献康都看不下去了,挥了挥手,“行了,反正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老老实实就没错了。三妹妹这么聪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那我想再求一样东西。不是给我的,是给羊献怜的。”许鹤年很认真地说道,“宫里,洛阳皇宫的金銮宝殿之上,龙椅椅背上有一块白玉,据说是有镇定魂魄的效果。我想让羊献怜随身带着,能够安稳情绪……” “她又有什么不妥?”羊献容问道。 “没有,其实也挺好的。但你也知道,她也慢慢长大了,这个……那个……刘聪和她走得很近,要是真的做了人家的媳妇……哎……我只是这么说……还是要……这个怎么说呢,就是她应该再正常一些,否则真的嫁入人家后,不会受欺负……”许鹤年说得结巴,但的确如此。 羊献容都点了点头,“你想得长远了一些,但我不会同意羊献怜嫁给任何人的。” 第413章 慧皇后回了皇宫 第413章慧皇后回了皇宫 “行吧,这事情……你说了算。”许鹤年看着羊家这三兄妹的表情,明白有关羊献怜的一切他都管不了,要不是因为他也是熬了这么多年的药,总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小妹妹,许鹤年也不愿意管的。“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嘿,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事了?”羊献康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许真人是不问,你是全问。” “也没有吧,只是这一个问题而已。”许鹤年嘿嘿笑了,“道家随心随性,师父是懒,那我就问呗。我是想问皇后娘娘,为何要师父占卜国运,而不是关于你个人的事情?” “我个人有什么?占卜出来又有何用?”羊献容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了些难懂的意味,“凤命不是要就知道了么?所以我的命运其实是和大晋联系在一起的,现在这般模样,不用算我的命运,只需知道大晋的命运,也就知道我的命了。” “……的确是这个道理。”许鹤年点点头,“迂回政策,又不会让师父违规。皇后娘娘心思细腻,你若是做了师父的徒弟,这修为必然是在我之上,很是了不得。” “可惜,我是女子,对不对?”羊献容轻哼了一声,“就这样吧,我也是认命的。但我也不会认命,至少像我父亲说的那样,我们不作恶,但也不能让恶人欺负到我们的头上。” “懂了。”许鹤年郑重地说道:“我帮你,我跟着你。就像是师父帮着先皇一样,我也帮你。要不要也给我一道诏书懿旨之类的……” “别,多麻烦。”羊献容瞥了他一眼,心中一动。 果然,下一刻许鹤年就说道:“你那个丝帕很值钱啊,那是传国玉玺呀,多值钱啊!你得给我一份呀,万一我落魄了,卖掉了也能有饭吃的……” 洛阳城中水患未退,道路依然难行。两旁已经用砂石袋子垒出了矮墙,看着也是混乱不堪。 羊家两兄弟朝他拱了拱手,表示打过招呼。 言下之意羊献容懂,那些皇族女眷一个个早已经是花枝招展,她们要展现出美貌来获得想得到的一切。但她呢?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车帘掀开了一道缝隙,羊献容看着洛阳城中的模样,以及那门窗紧闭的明月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秦朝歌带着北军府的人正在清扫街道,看到羊献容的凤辇过来的时候,眼中都流露出喜悦之色,立刻上前。 “把那根金棍钗戴上吧。”羊献容摸了摸耳边的金镶玉耳坠,又紧紧地抿住了唇角。 羊献康则趁着人多时,悄悄下了车辇,隐身在人群中,和秦朝歌说起了话。 翠喜轻声问道:“要不要戴些首饰?这毕竟是回了皇宫……” 话没说完,羊家两兄弟已经叉着他出了车辇,到外面凉快去了。 又走了大半天,天都黑了,这一行人才进了洛阳皇城。 得到消息的司马炽带着梁皇后和刘美人站在内城中迎接,看到她只有一辆凤辇马车,跟随的人都不如裴妃人多,略微愣了一下。 此时,羊献容自己已经从车辇中下来,抬头环顾了一下洛阳内城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发酸。这才过了多久,竟然物是人非。 “慧皇后这是……回来了?”司马炽问道,向她伸出了手。 兰香忽然蹲下了身子,开始整理羊献容的衣裙,令司马炽根本无法近身。只好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又问道:“也没提前吱会一声,朕好准备一下的。”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我就住原来的天元宫,哦,那里现在还没人住吧。”羊献容微微一笑,低头看了一眼兰香,“你也是讲究,不过大晋的规矩,裙必遮足,很对的。” 兰香依然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裙角,还细细地掸落了上面的灰尘。 司马炽自然是不再上前来,就连刚下车走过来的裴妃也没有特别靠近,只是给司马炽行了礼之后,转身就要走。羊献容喊住了她,“裴妃慢走,本宫先随你一起去看看王爷吧。” “好。”裴妃多看了一眼兰香,她的婢女也立刻上前蹲在身前整理起了她的裙摆。“还是慧皇后的婢女们懂规矩啊。” “从小训练得好。”羊献容笑眯眯地回答。 此时,许真人也是仙气飘飘地走了过来。 他竟然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跟在他身后的许鹤年此时也换了一幅模样,不苟言笑,背负了长长的桃木剑站在许真人的身后。 这两人站在暗夜之中,倒是让他们这群帝后高官贵妇变得俗气了许多。 “许真人。”司马炽立刻变得恭敬了许多,老老实实地行礼,口气也变得极为恭敬。“朕一直想您来的……” “难道不是回来?”许真人一张口,就破坏了他的神仙属性,噎得司马炽瞪了眼睛。“先皇可是说过的,这里是我的家,随时来随时走。” “是是是。”司马炽暗暗皱了眉。 “你们也不必跟着我,我先回去……”许真人的话没说完,羊献容却朗声说道,“真人先跟本宫去看看东海王,听说他宫里闹鬼,您要去查看一番的。” “皇后,本道人已经拿了你的懿旨,上面盖有传国玉玺的大印,从此不再为司马家做事了。”许真人也朗声说道,声音也绝对不小,在众人的耳朵里炸裂,心里都是一惊。这人就像是护国法师一般的存在,现在竟然如此,司马家族的人日后要找谁求医问药占卜呢? 羊献容岂能不知道许真人这一手,就是要宣布给世人知道的,同时还要将自己拥有传国玉玺的事情告诉了众人,这绝对是因为之前她让他喝了开水涮盘子的菜汤的报复。 她轻轻笑了出来,眉眼之间流光转动,“这是自然,本宫还是这大晋的慧皇后,依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不对呀,皇上?” 忽然被点名,司马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羊献容,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站在他身后的梁皇后以及刘美人都拉扯了他的袖子,他才喃喃地说道:“是哦,对哦,好哦。” 那幅模样,竟然也有了司马衷的痴傻状。 羊献容可没管那么多,既然得了这么一句认可,她转身就往显章宫走去,那里可还躺着惊惧之下病倒的司马越,以及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裴妃的影子婢女,现如今的管家李嬷嬷,李金凤。 第414章 炽热之血可以取 第414章炽热之血可以取 显章宫面积不小,格局方正,在洛阳皇宫中可算是相当不错的宫殿,住起来也很是舒服。本来是司马炎皇后住的宫殿,就连当年的贾南风都不敢住进来。司马越倒是一点不在乎,带着自己的全部家眷都住在这里。 之前还有文人墨客写了关于显章宫的描述,就如“后宫内廊回环,琼窗玉造就,龙凤飞舞于四墙,犹如仙境。皇后之床,雕梁画栋,锦被绣褥,宛如人间瑶池。” 嵇飞燕若是没有什么想法,那就真的是奇怪了。 羊献容走进来的时候,四处都已经点燃的宫灯,但也不如白日里看得清楚。她侧头看了一眼裴妃,问道:“您如今是住在哪里?” “那边西南角第六间。”裴妃住的房间竟然距离司马越的寝宫有很大一段距离。 “倒也是清净。面积大么?”羊献容停顿了一下,看了过去,在她的印象中,这里之前是婢女的房间。 “面积特别大,住起来很是舒服。”裴妃倒是笑得很开心,“你也是知道的,我年纪大了,也伺候不起王爷的各样事情。万一他需要有人斟茶倒水,必然都是那些年轻的妾室做了。我就图一个安静,王爷若是有事情找我,也随时来做的。”裴妃端起了她正妃的形象,显章宫中出来迎接的妾室和婢女们乌压压站了一大堆人。 为首还有两个华服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倒是和司马越有几分相似。 他们看到羊献容,皇上等人进来了,立刻都跪了下来,行礼也算是十分规矩的。 但也就是片刻之间,只听得寝宫中传出了惊呼声。 司马炽一直跟在她的身侧,看到她望过来,才转头看了看这些人朗声说道:“平身吧,朕和慧皇后不过是来探病的,许真人也来了,先都散开吧。” 梁皇后和刘美人都看了一眼羊献容,见她依然和裴妃站在一起,也就没敢动地方。毕竟,她们这些女眷也是不能随意进入司马越的寝宫之内的。 随即,又有男人在惊呼,那声音粗壮了不少。 “嗯。”裴妃点了点头,态度还算和蔼。 裴妃低声说道:“这就是王爷的两个庶子,司马毗和司马梭。” 这个时候,羊献容已经不方便说什么,只是看着司马炽。 另外一个庶子司马梭倒是去为司马炽引路,请他去了司马越的寝宫。 是男子的惊呼声。 那两个华服男子明显露出了喜色,又大声谢恩才站起了身。 很快,竟然是司马越的吼声:“司马梭,你到底在做什么?” 司马毗看起来同司马越的长相更加相似,都是浓眉大眼,但脸上全无明朗之色,甚至全是忧郁。他起身后,走向了裴妃,又躬身行礼后才规规矩矩地说道:“多谢王妃如此辛劳,请动了许真人和慧皇后前来,这大雨之中,想必也是道路泥泞难行,真的是受累了。稍后,庶子让妻子为您准备一些清茶糕点送过去吧。” 站在外面的女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但接下来,司马梭也喊了起来:“父亲,他杀了皇上啊!” 这句话非同小可,司马毗也全然顾不得许多,立即跑进了寝宫。梁皇后和刘美人也跟着跑了进去,跟着他们的那些婢女宫人也急匆匆地跟着。 但裴妃和羊献容都没有动地方,只是看着这些人。 许真人看了羊献容一眼,又朝着许鹤年努了努嘴。许鹤年这才飞身跃起,从这群人的头顶掠过,抢先一步进了寝宫。 寝宫之内很是混乱,司马越跪坐在地上,身边躺倒的是司马炽和一名女子,司马梭站在一旁,但手中还有一个烛台高高举起,但犹豫不定是不是要砸下去。 许鹤年也有些发愣,不知道先去救谁才好。 梁皇后和刘美人已经跑了进来,跪在司马炽的身边大声喊道:“皇上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呀?” 司马炽身上竟然有一个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他咬着牙,指着躺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子说道:“杀了她!她竟然要杀朕!” 刘美人想都没想就站起身去扯那躺倒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年纪也不小了,但手中有把利刃,见到刘美人过来直直就捅进了她的心口。 刘美人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然后连声音都没发出来,身体一软就躺倒在地没了气息。 梁皇后和司马炽看到这一幕,又大喊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快救朕啊!” 许鹤年飞起一脚先将那手持利刃的女子踢倒,然后去躲她手中的短匕首。司马梭把烛台也重重地捶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那女人的血溅了他一脸,也溅到了司马越的身上,司马越大喊起来:“不可以!不要啊!” 寝宫里乱成了一锅粥。 司马毗也跑了进来,看到此番情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的确是过于血腥。 梁皇后抱着司马炽大吼道:“先去喊御医啊!救人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又纷纷地往出跑。 裴妃在婢女的搀扶下,也哆哆嗦嗦地进了寝宫,看到这样的场景直接跪倒在地,大喊道:“王爷啊,这是怎么了呀?” 司马越没搭理她,但却是抱住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女子嚎啕痛哭起来。 羊献容一直站在外面,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有人在喊叫,有人在痛哭,有人惊慌地跑进去跑出来,有人将寝宫团团围住……身边的人全都变得慌乱异常。她还是站在那里,身边有兰香、翠喜以及羊献永和张良锄守着,也不会被冲撞到。 直到她看到羊献康从某个黑暗的阴影中悄悄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才转头对许真人说道:“您进去吧,救人取血。” 许真人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有了惊惧之意。 “快一点,血还是热的。”羊献容面无表情,又说了一句。 许真人整个人完全没了仙气,还抖了抖。 “怎么?”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黑夜之中闪着精光,没有半分良善之意。 第415章 国运原来如斯人 第415章国运原来如斯人 许真人抖了抖衣袖,才进入司马越的寝宫,所有人都在给他让路。 既然是他来了,医治救人的事情也就是他来主持。梁皇后抱着司马炽哭喊着,“许真人,你快来救皇上啊!” 许真人扫了一眼寝宫中的状况,司马越还能抱着那个女子哭,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刘美人躺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心口插着那把匕首,想来也是活不了了。司马炽心口虽然有血流出,但面色还算正常……许真人撩了衣袍蹲在他的身旁,用手按了按他的伤口,然后就将自己的道袍撕了一大块下来,堵住了流血的地方。 瞬间,道袍就被热血浸透。 许鹤年看到师父进来了,就立刻过来帮忙。 “不用,你先去看看其他几个人。”许真人摇了摇头,他仔细看着道袍浸染血的状况,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颗丹药塞进了司马炽的口中,“皇上将此吞咽下去,可以暂缓疼痛。” 司马炽很是听话,没有丝毫怀疑,一口就吞了下去。一旁的梁皇后想拦一下,但还是忍住了。 许真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直接说道:“梁皇后可以否回避?如此血腥会破坏梁皇后的气运,更不会受孕了。” 就这么一句话,梁皇后立刻松开了司马炽。 司马炽咬着牙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司马越。这人还抱着那个女人嚎哭,丝毫不肯放手。 随即,又往司马越的床榻之上扔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只见床榻之上烟雾四起,转瞬之间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真人一松手,那柄木头长剑掉落在地上,断成了四截。 没人感动,都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 许真人将司马炽的衣衫撕开,又用道袍擦拭了他的伤口,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才说道:“无妨事,皮外伤。皇上忍一忍,老道这里也没有药,御医他们很快就会到的。” “啊?”此时的司马炽和司马越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梁皇后也没有上前,反而是更更后退了数步。 御医秦太医他们进来的时候,寝宫里烟雾缭绕,许真人正在念念有词,持剑挑起一块全是鲜血的道袍布指四方。许鹤年则在许真人的指引下,燃了短香四处游走,看起来很是骇人。 忽然被放开的司马炽跌在地砖之上,尽管没有什么高度,但依然是有了震动,伤口疼了起来。他大喊了一声:“啊!” 许真人拿起了许鹤年递过来的木头长剑,在空中挽了一朵剑花,随即喝了一声:“妖孽,速速离去!” 时间也不长,就见许真人忽然爆喝了一声,许鹤年扔出了手中的短香,而也就是在瞬间短香忽然在空中炸裂,出现了一个火光球,极为耀眼。许真人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咒黄纸扔了过去,很快随着符咒黄纸被点燃,又熄灭,一切归于了平静,也暗了下来。 许真人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将司马越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给皇上盖上,然后忽然喊了许鹤年,“上香!做法事!” “许真人,你给看看吧,王爷这宫里的确有恶鬼。就刚刚朕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女人举着刀站在王爷的床边啊。”司马炽浑身打着哆嗦,可能是失血多了,体温在下降。 他愣了一下,又伸手竟然拈出一张燃烧的符咒,将地上的血布以及木剑全都点燃。然后才说道:“去诊治吧。” “哦,是是是。”秦太医带着人赶紧跪在了司马炽以及司马越他们的身边,急急地查看起了情况。 许真人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带着许鹤年出了寝宫。 其他人还都在忙碌,在秦太医的指挥下端水,抬人,找药材……乱糟糟一片。 羊献容还是没有进去,就站在外面看着。 许真人出来的时候,看着羊献容,说道:“四年。” 羊献容也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许真人辛苦了。” “那我就走了。”他竟然犹豫了一下,“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你若是能算,应该会算出我的命运吧?”羊献容反问他。 许真人皱眉,“你是凤命,我一早就算过了。” “那就行了。您走吧,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就此别过。”羊献容面无表情,甚至也没有任何要留他的意思。 “好。”许真人也没有停留,转身就走了。倒是许鹤年朝着羊献容说道:“我送完师父就回来找你,你记得把我屋里那一千两先藏起来哈。” 羊献容点了点头,但还是让翠喜追上他,塞给他十锭金子。 许鹤年快速塞进了怀里,跟着许真人消失在宫中的黑暗中。 翠喜回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羊献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仰望着夜空中的弯月出神。 “女郎,我们……先回天元宫吧。”翠喜小声说道,“兰香已经去打扫了,咱们去那边坐一坐,等等消息。” “好。”羊献容回过头,拉住了翠喜的手,“扶我一下。” 翠喜心里一惊,女郎从未有过如此要求,今日却需要搀扶,并且手指冰凉,没有半分热度。她赶紧用自己的手将羊献容的小手全都包裹住,拉着她离开了这片混乱。 黑夜之中,洛阳皇宫倒是灯火通明,每一处都有司马越的红衣长矛军值守,看起来也是守卫森严,气氛紧张。羊献容和翠喜走在前面,羊家两兄弟以及那些宫人们都默默跟在她们的身后。他们都不说话,心里尽管是千头万绪,但也都没有表露出来。 显章宫距离天元宫的确有段距离,羊献容都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却一直走不到。 她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睛。 羊献永立刻上前问道:“怎么了?” “我走不动了。想歇一歇。” “哥哥背你可好?”羊献永轻声问道。 “二哥也可以背你。”羊献康立刻跟了上来。 “不用,让我歇一歇。你们先去天元宫吧。”羊献容摇了摇头,“去准备一些吃食,我有些饿了。” “兰香和张主事在呢,应该有准备的。”翠喜低声说道。 “准备一些稀粥和热茶吧,今晚会很热闹的。”羊献容又看向了长长的宫中夹道,第一次感觉这里如此令人厌烦,每走一步都像是通往了深牢大狱一般。 第416章 风水轮流转主位 第416章风水轮流转主位 皇上司马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无性命之忧。又因得了许真人的丹药一枚,反而会强身健体,恢复得很快。所以,秦御医对他就是进行了止血和包扎,然后半月之内不能沾水,不能吃荤腥之物,好好养着就可以。 “皇上年轻,应该能够很快恢复的。”秦太医跪在天元宫中,向羊献容汇报着。 现在大晋有权力者依然还是羊献容,不少官员也都跪在天元宫门口,听着秦太医说话。 “王爷的情况不是特别好,惊惧以及悲伤过度。臣为他配了安神的汤药已经服下,看看明日的情况再定夺。裴妃守在旁边,臣也留了几个太医伺候着。”秦太医偷眼看了看端坐在上位上的羊献容,她的面色苍白,但没有了病态,只是又瘦了一些。 “嗯,一个个说。刘美人死了?”羊献容的声音有些哑。 “是,一刀毙命。”秦太医抿了抿嘴角,“力气很大,插穿了心脏。” “那女子是谁?”羊献容又问道。 “是王爷身边的管家,李嬷嬷。”秦太医又扁了扁嘴,“臣为王爷看过几次病,都是这位李管家来引的,平日里是个安静沉稳的女子,并无不妥之处。这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看了看寝殿外面的官员,“去找个明白人过来回话。” 但据司马梭所言,他引着皇上司马炽进了司马越的寝宫。站在寝宫外,他轻轻敲了几下门,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但也就在此刻,李管家忽然就冲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躲开了,但司马炽没有反应过来,被李管家一刀扎在心口,幸而她的身高和力量都不够,只是将司马炽扎了个血窟窿。 又等了好长一会儿,才有司马越的亲信下属何伦进来回禀。 但父亲司马越吼了他一声,他才辩解道:“他杀了皇上啊!” 羊献容非但没死,竟然坐在天元宫中又指挥起了他们,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事发之前,司马越的状态还算不错,还看了一日的折子,吃了汤药之后准备睡下了。李管家一直伺候在左右,也没有任何异常。这几日,李管家还宿在了司马越的身边,也没有发现有闹鬼的迹象。 “是。”秦太医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退了出去。他的额头全是冷汗,浑身都在颤抖。他现在完全看不懂皇族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互相斗心眼都已经令人头昏脑涨。更何况,他之前还在猜羊献容这些后宫女子也就随着司马衷死了,他应该跪舔新皇或者有实力的皇族成员才好。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司马梭随手拿起了一旁的铁烛台举了起来,但又不知道要向谁动手。 司马梭被这一变故吓得愣住了,看到司马炽流了血才想起动手。他先是大力推开了李管家,但没想到父亲司马越竟然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了李管家,两人一同摔倒。倒下去的时候,李管家为了不让司马越摔伤,还用身体垫了一下,结果自己的头磕在了绣墩之上。 随后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和听到了,幸而司马炽和司马越都没有性命之忧。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听完之后,紧锁眉头。 “这个……臣也不知道。”何伦是跟随司马越的武将,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现在能把事情说明白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司马梭杀了李管家……那裴妃先将他关押起来……李管家之前是裴妃的婢女,那这个……要不,您再等等,裴妃会过来和您说说的。” “算了,不听了,今日实在是累了。大家都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的。”羊献容揉了揉额头,“先看看情况再说。加强警戒就好。” “慧皇后,宫里最近闹鬼的……”何伦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刚刚看到许真人那一套八成就是在驱鬼,说不准真的有鬼魅缠身呢!” “胡说什么呢?这世间哪里有鬼?不过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觉得害怕而已。”羊献容美目圆睁,哼了一声,“都下去吧,本宫乏了。” “是是是。”何伦立刻点头,心里却是非常不屑: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懂什么,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位置上而已。 他带着官员们慢慢退出了天元宫,然后又喊了自家的红衣长矛兵们全员在岗,不得有任何闪失,确保今夜无人进出皇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杀无赦。 随着众人的离开,天元宫的烛火渐渐熄灭了许多。 翠喜和兰香收拾了桌子上的冷茶,只留下了一盏油灯就离开了天元宫的正殿。 一切都安静下来。 正殿主座屏风后面却传出了轻微的声响,地板被顶开,有三个人陆续爬了出来。最后出来的那个人身形笨拙,被前面的两个女子费力拽了出来。这三个人又蹲在原地安静了片刻,才悄然地去了羊献容的寝宫。 兰香守在寝宫的门口,听到了动静就去开门。 “张总管,这边。”兰香低声说道,“衣衫都准备好了,先换一下。” “多谢。”张度压低了声音,“一切可还好?” “无事的。”兰香也低声回答。 “那就好。”张度带着大喜和大吉两个宫女在寝殿进门的矮塌上摸到了早已经准备的衣裳换好之后,又各自洗了脸和手,才又悄悄进了羊献容的寝室之中。 “无须跪了,都坐着说话。”羊献容根本就没有睡,虽然满脸疲惫之色,但眼睛瞪得极大,早早就在等着他们。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又在行礼,羊献容也不再管这些,只是问道:“司马越有发现你们?” “应该没有。我们也是得了消息,一早就等在司马越的寝宫之中,算准了时间。”张度低声回答道,“其实也是差点被这个李管家发现,本来也是想做掉她的。” “你们明日先跟我回金镛城,我们再仔细说后面的事情。这个司马越一时先不能让他死了,事情很是复杂。”羊献容攥了攥拳头,“事发突然,兵行险招,幸而你们无事。” 第417章 莫要贪图她人物 第417章莫要贪图她人物 翌日,羊献容打算吃过晌午饭之后就带着众人回金镛城了。所以,天元宫的人也都不是很匆忙,各自收拾着东西,翠喜和兰香还悄悄将之前埋在显阳殿中的一部分金子挖了出来,打算先带到金镛城去。 不过,这一片安静被毛鸿茂和秦朝歌急速的拍门声打破了。 这两人还真是很用力地拍打着天元宫的大门,吓得张良锄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都不敢开门。还是羊献康从门缝里观望了一下,才和羊献永一起合力将大门打开,放了毛鸿茂和秦朝歌进来。 “司马越把自己的儿子杀了!就刚才!”毛鸿茂一脸的激动,“亲手杀的,简直就是疯了。” 羊献容正在叠自己的衣裙,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道:“杀的是哪个儿子?司马梭?” “你怎么知道的?”毛鸿茂瞪大了眼睛,还转身看了一眼秦朝歌和张良锄,“这刚杀的,你这边没人知道呢吧?” “也是猜的。”羊献容笑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裴妃吼了司马越一顿,说是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到底还不是个男人了?那司马越也吼道:你管得着么?你有儿子么?啧啧啧,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多尴尬,好多官员本来一早是等在门口问问上不上早朝的,结果却是看到了这一幕。” “昨天都闹成那个样子了,还上早朝?”这次轮到羊献容想翻白眼了。 “啊?要是旁人知道这个事情,都会觉得我是个大傻子,怎么能放着北军府的肥差不要,而要去金镛城那么一个冷宫破地呢?” “你也知道那是冷宫破地呀?”羊献容放下了衣裙,让翠喜都塞进了大木箱里,“这些不要了,太厚重了,也没机会穿了。” “哎,何必呢。”羊献容的眉头紧锁,看着毛鸿茂,“你……要不然就回家种地去吧。” “女郎。”兰香刚好走过来,听到羊献容这么说,眼圈立刻红了。这些衣裙都是皇后规制,现在的确不适合再穿了。 “梁皇后要求必须先上朝,她坐在屏风后面……啧啧啧,这事情我也是不理解的。”毛鸿茂看到桌子上还有些糕点,一股脑地都塞进了嘴里,“对了,我已经提出了去金镛城守城,北军府大部分人都跟着我走。今天早上我已经安排他们过去了,毕竟袁蹇硕那边也没什么人了,我们过去也是刚好的。” “我来我来,这个我擅长。”毛鸿宾还真是不避嫌,凑过去看了看,的确都是皇后的宽大礼服,极为精美华丽,当年做这衣裙也必然是花费了不少金钱和时间。 “这又如何?穿起来那么累,终于可以不穿了。”羊献容拍了拍兰香的肩头,“无事的。你再检查一遍,要是上面有宝石和金线就都拆下来,这个咱们要带走。” 那时候,司马衷总喜欢给羊献容做新衣服,送到天元宫,哪怕是摆放在这里,看着也是开心的。 “话说,之前贾南风的那些衣裙和珠宝首饰呢?现在司马越……”毛鸿宾的声音压低了很多,“这人贪财,说不准已经占为己有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的,我不惦记。”羊献容摇了摇头,“我就把我的整理出来就好了。其实,当初张方他们应该也没少抢东西,这洛阳不是还被他们洗劫过一次么?” “贾皇后的金银珠宝应该还在宫中,那些衣裙也没人动。”秦朝歌忽然接口说道,“卑职……当时参与了废后,她的东西据说是藏起来了,后来宫里也是乱糟糟的,就没有人追问这件事情了。” “啥?她可有不少好东西呢?怎么可能没人……也对,她的父兄什么的也都跟着被杀了,家里没有人了。皇上也没有刻意去说什么,的确若是她藏了起来,旁人没去她的寝宫,应该也找不到的。” “所以,我们要拿走么?”秦朝歌还挺积极的,“我外面还有人可以帮着搬。” “哎,你们呀,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东西,莫要贪图。”羊献容还是摇了头,“有了那么多金银财宝也未必是好事情。” “哦。”秦朝歌有一点点失望。 “那给了旁人也是不好的吧?”毛鸿宾已经拿起了那些衣裙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用手扯了扯上面宝石碧玺等物,竟然扯不下来。“其实,这要真的是拆下来,这衣裙就真的坏了,真是太可惜了。要不,咱们也藏起来,等回来的时候……” “我还能回来么?”羊献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毛鸿宾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秦朝歌默默地走了过去,从兰香的手中接过了剪刀,也认认真真地开始拆礼服上面的宝石和金线。 兰香开始掉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羊献容干脆松了手,也不再看这些华贵的东西,只是坐到了一旁喝茶。 天元宫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众多,且有些杂乱。很快,就有人拍门高声说道:“宫中今日禁止出入!慧皇后也莫要出门。” 听起来极为没有礼貌。 张良锄想拉门出去,但看到羊家两兄弟站在大门的后面没有动地方,他只好回应了一句:“知晓了。” 从门缝里望出去,是司马越的红衣长矛士兵已经将天元宫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进来,就说明一切只是因为刚刚司马越发疯杀了自己的儿子,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羊献永和羊献康也走进了寝宫,问羊献容:“所以,今日不走?” “自然是走不了了。”羊献容想了想,“过一会儿让毛鸿茂和老张他们去弄些吃食,看看情况。大哥可以跟着张总管他们三个先回金镛城,咱们最快也只能是明日在金镛城汇合,慢的话,恐怕就要有三五天。” “司马越……梁兰璧不会做什么吧?”羊献永犹豫了一下。 “暂时不会,因为我手中有《帝皇书》和传国玉玺。”羊献容又笑了出来,“这还真是保命的好东西。” 第418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418章该来的总会来的 直到晚膳时分,裴妃派人来了天元宫,说是请羊献容到显章宫吃饭。 众人很是紧张,都表示要跟着羊献容过去。 特别是羊献康都找了一把匕首插进了靴子里,急急地说道:“我得跟你去,谁知道他们又要做什么。” “没事,把《帝皇书》给我,总是要送过去的。”羊献容笑了起来,“找个好看的匣子装起来,也表示咱们的诚意。” 兰香赶紧去翻找匣子,翠喜有点紧张,将羊献康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靴子里,低声说道:“我拿着比较好,他们不会搜我。” “哦。”羊献康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小瓶金创药递给了翠喜,“这个你也收着,万一受伤了,先撒上。这是我跟许鹤年要来的,还挺贵的呢。” “行。”翠喜也没含糊,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羊献容看着他们这般紧张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转身披了一件素色夹袄就又走了出来,“走吧,就是翠喜和兰香跟着就好。让张管事和绿竹去把我的那个车辇弄过来,我可是不想走那么远的。” “我去我去。”羊献康还是不放心,甚至要替代张良锄坐在车辇前面。要不是羊献容黑了脸,他才不肯罢休呢。 坐上了车辇,兰香已经悄声问道:“放张总管这份,还是咱们手中的这份?” 宫中正殿正中央跪着一名男人,司马毗。 “咱们的。”羊献容笑着将《帝皇书》放进了匣子里,又给了兰香,“闹了这么一大圈,该来的总会来的。” 为首的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子低着头,很明显一直在哭泣,双肩都是抖动。 显章宫中此刻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宫灯烛火全部点燃,看起来仿若白昼一般。 羊献容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里只有司马越的亲随和属下,并无任何大晋的官员在场。裴妃和司马越都站在门口躬身迎接,态度也很好。 两边还跪着司马毗的妻儿,乌压压也有一大片人。 羊献容微微颔首,走进了显章宫。 羊献容看向了裴妃,这个老女人现在倒是一脸的满意,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至少比起昨日从金镛城出发的时候,甚至还明媚了一些。她朝着羊献容点点头,说道:“就是想起慧皇后过来当个见证人,我今日也是有儿子了,王爷也有了嫡子,日后也就是世子。” “哦?”羊献容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裴妃很是亲热地拉住了羊献容的手,将她引到了主位上。司马越的身姿略微佝偻了一些,面容苍老憔悴,但也能够跟在她们的身后。“让王爷和你说吧。” “好。”羊献容依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看着司马越。司马越的眼中略有一丝浑浊,但看到羊献容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精光,说道:“我也是想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昨日幸得慧皇后带着许真人过来驱鬼,也算是救了我一命。那我还没有一个嫡子承袭我的王位,自然要赶着要抬一个儿子上来的。”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司马毗,“这是毗儿,年纪也不小了。他母亲不过是个宫女,但总算是将他养育成人,现在也做了我王府的半个主,能力学识都是不错的,作为我的嫡子,也是可以的。所以,今日也就将他划到裴妃的名下,作为他的母亲。慧皇后也来做个见证人就好。” “这倒是件喜事。”羊献容点了点头,看着跪在下方的司马毗,“刚好本宫将《帝皇书》带来了,也是兑现早前的事情。” 司马越看到兰香呈现过来的匣子,眼睛又亮了一下,带着裴妃等人给羊献容跪了下来,“多谢慧皇后恩典。” “哎,何须多礼呢。这也是应该的。” 羊献容的笑意中有些冷,司马越岂能看不出来。他又说道:“司马毗做了嫡子,自然也是要写进宗族谱中的,慧皇后倒是可以盖上传国玉玺的大印,也算是我儿四十余年来的一种补偿和明证吧。” “这不太合适吧,毕竟是宗族的事情,又不是国家大义。”羊献容微笑起来,已经端起了一旁的热茶,但也就是吹了吹又放了下来,“再说了,传国玉玺这样的大印,必然是要焚香祷告才可以使用的。之前,许真人说这方大印沾染了孝慧皇帝的血,所以有些不祥之意,宫中才开始闹鬼的。他之前在金镛城的时候,就同本宫说了这件事情,特地赶过来为王爷驱鬼,然后带着传国玉玺离开了,说是要去终南山修行,也为传国玉玺重新清洗和沉淀,怕也是要一些时候了。” “果真?”司马越一脸的不相信。 “本宫骗过你么?”羊献容依然微笑,“本宫一向最注重承诺,孝慧皇帝也是这样的人,也这样告诫过本宫必然是要以诚相待,才能够得到他人的尊重。王爷这是不信任本宫了?” 司马越的嘴角往下吊,满脸都是怒气。但他还是躬身说道:“自然是不敢的,慧皇后聪慧异常,蕙质兰心,自然也不会骗我的。那就等等许真人好了。若是我派人去终南山找许真人,也是可以的吧?” “自然是可以的,随时都可以去找他。据说许真人最喜爱终南山北麓的一处道观,名字是什么来着?一清观。”羊献容的表情极为柔和,声音也很是好听,“若是王爷找到了许真人,也帮本宫带一句话吧。” “哦。”司马越看着羊献容的小脸,心里又泛起了涟漪,脸上的横肉也松垮了起来。 “他呀,之前答应孝慧皇帝做一些强骨健身的药丸子,听说也是做了大半了,只是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过来。那若是王爷找到了他,自然是可以从他那里拿些过来的。哦,本宫目前还不需要,但王爷可以服食的,你昨日也看到了,皇上吃了一颗药丸后,似乎也不疼了,好得很快。” “好。”司马越点了头。 羊献容却在心底笑了起来:羊献容是有仇必报的女子,之前许真人让她盖上了传国玉玺的诏书,让他可以离开司马家族,却又把她手中有传国玉玺的事情透露出来……难道她不可以把传国玉玺的下落转移到他那里么?可信度应该更高吧。 所以,接下来,终南山应该也不会安静了。 或许,几百年都不安生呢。 第419章 帝王之家无名冢 第419章帝王之家无名冢 兰香将装有《帝皇书》的匣子交到了司马越的手中,司马越立刻就打开查看,还拿出来在手中摩挲,并且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又仔细看看了,才满意地对羊献容说道:“这份大礼,慧皇后也是有心了。” “于本宫而言,这不过是个帕子而已,王爷喜欢就好。”羊献容轻轻笑了笑,又看向了裴妃,问道:“既然是有了嫡子,必然还是要全家团聚吃一顿饭食的,本宫让毛主事过来帮厨可好?天元宫里还存有一部分肉干,也一并送过来。” 连日大雨,粮食早已经变得十分匮乏,就连皇宫里的众人吃饭也已经降级,听得羊献容这样说,裴妃还没说话,司马毗已经喜形于色,给羊献容磕头道谢。 “多谢慧皇后恩典。” “世子何必多礼呢,只是一点心意。”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中的明媚之意令司马毗的瞳孔放大了一圈,竟然没有说出话来。还是裴妃笑着说道:“慧皇后对我儿也是真的好。毗儿,日后对慧皇后可要多孝敬一些。” 这话说得不别扭,但听到的人很别扭。说起来,司马毗都是羊献容父亲的年纪,竟然要“孝敬”。 羊献容只得转头向翠喜轻声说了两句,翠喜立刻转身出去通知毛鸿茂和老张去准备饭食了。 等待裴妃和司马越全都端坐好,有婢女准备了热茶交到了司马毗的手中,以及他身后的那群家眷手中,众人朝向这端坐的三个人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司马毗还特别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感谢母妃和父王的养育之恩等等。 羊献容悄眼看了跪在司马毗身后的那名年老的宫女,看来必然就是司马毗的亲生母亲。她泪流满面,看着司马毗的背影有些发呆。那表情说不清是骄傲还是难过,但总是觉得不太舒服。 “今日,你在改口之前,还要做一件事情才好。”裴妃忽然眯起了眼睛,看着司马毗。 “请王妃吩咐。”司马毗攥了攥拳。 略微有些走神,裴妃已经开口说话,“毗儿,四十余年,就算本宫没有亲自哺育你,但你的这些教化本宫也都是参与的,实则说来,我们母子情分极深。” “是。”司马毗又在磕头,极为恭敬。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已经转回来的翠喜和兰香往前跨了小半步,兰香还用手拉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袖,给她一些依靠。 “记住,今生你只有我这一位母亲。”裴妃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司马毗,“这是要上司马皇族的祖宗牌位的。” “是。”司马毗点头,又俯地磕头。然后从靴子之中抽出了一把寒光短匕首,回身直直刺了过去。都没等那人喊出声,他又把匕首从她身体抽了出来。 这一刀极为精准,直戳心口。 有血喷溅出来,但也没有特别猛烈。 这女子看向司马毗的眼中依然温柔慈爱,没有任何惊恐之意。仿佛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命运,但如果用她的死换取了儿子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袭承了司马越的王位,她死了,似乎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身不过就是一名侍妾,只是运气好头胎生了个儿子,因为正王妃不喜欢,她可以享受了四十几年的儿子孝敬,也算人生圆满。 身体斜着倒了下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身后的那些女眷以及孩童都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就算看到又如何?他们全都是俯身在地,一动不动。 羊献容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疼得冷汗直流。 “我儿倒是干脆利落。”裴妃笑得更加愉悦,眼中都是欣慰之意。就连称呼都已经改变了,司马毗岂能听不出来,五体投地地大喊道:“母亲啊,儿子一辈子对你好!” “哈哈哈,这孩子真是乖巧可爱,也朴实得紧呀。”裴妃笑着对司马越说道,“明日就将毗儿的名字放入祠堂之中吧。” “好。”司马越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司马毗成为了嫡子,接下来就是册封为世子,荣华富贵也就全都有了。他的名分正了,妻儿自然也要跟着升一个等级。这些人也跟着改口称呼裴妃为“母妃”,一个个前来敬茶,搞得母慈子孝,一派和气。 有太监悄悄将司马毗生母的尸身拖出了大殿,又有人在快速地擦拭干净地上的血渍。很快,这里就变得极为干净,众人也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笑晏盈盈,享受着人间最珍贵的亲情时刻。 羊献容勉强笑了笑,也喝下了司马毗敬过来的热茶,随口问了一句:“世子也是要在宫中居住了吧?” “慧皇后有所不知,毗儿现在是兵马司大都督,并未住在宫中,目前还在城南王爷的府邸居住。稍后北军府的事物也都交由他来管理,应当是要搬到北军府。那边和宫里这么近,自然也是方便的。”裴妃笑着又喝了一口热茶,亲亲热热地揽过了司马毗最小的女儿,一岁多尚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什么都不明白,看到华服贵气的奶奶朝向她笑得很是灿烂,倒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裴妃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厌烦,司马毗立刻就将孩子抱了过来,丢给了自己的妾室,笑着说道:“这孩子不懂事,日后让她在母亲这里调教,无论打骂都是可以的。母亲如此优秀,自然都是对的。” 听了这句话,裴妃又笑了起来,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司马毗竟然立刻哭出了声,大声说道:“母亲,儿子等这一刻很久了,多少次在沙场梦回,都想着若是母亲能够这样拍拍儿子的头,此生都是最大的满足。” 裴妃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司马毗身后的那些女子又跟着一起“嘤嘤嘤”地哭了出来,场面一度极为感人。 只有羊献容摸了摸耳畔的金镶玉耳坠,笑了起来。 第420章 白玉耳坠心痒痒 第420章白玉耳坠心痒痒 吃晚膳的时候,皇上司马炽来了。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看起来也没有生命危险,除了精神状态差一些,其他一切都好。 坐在右侧的司马越身边的羊献容都忍不住轻声说道:“这许真人的药丸当真是有奇效啊!” 司马炽已经坐了下来,坐在了羊献容的左侧。 司马越的目光中有了些贪婪之意,向外招了招手,低声和进来的属下何伦耳语了几句,何伦连连称是之后就退了下去。 羊献容柔声问司马越,“王爷,若是找到许真人,那药丸记得也给本宫一颗吧。” “皇后有何不妥之处?”司马越知道羊献容听得到他和何伦说的事情,也就没有特别遮掩,“之前怎么没让许真人给看看呢?” “这不是才想起来么。”羊献容捂住了心口,“不知道是不是近日睡得不好,总觉得心慌难受,该是要回金镛城再休养一些时日的。” “怎么?慧皇后这是怎么了?”司马炽也捂住了心口,“哪里不舒服么?” “吃了许真人的药,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司马炽勉强笑了笑,“朕可是正值壮年,身体很好的。” “皇上听闻王爷这边有了喜事,连慧皇后都过来了,他又是个爱热闹的人,自然是想来看看的。”梁兰璧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给羊献容行礼之后,又说道:“我这边也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一步,慧皇后莫要见怪才好。” “无妨事的,多休息就好了。倒是皇上这伤……可是好些了?昨日真的流了不少血,吓死我了呢。”羊献容娇柔的模样,让司马炽都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 “是哦。”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司马炽的心口位置,就低下了头,打算再喝一口汤。 “本宫这里可没什么见怪的,倒是要问问王爷才好。”羊献容笑了一下,但没有伸手去搀扶梁兰璧,而是让她行了全礼之后,才有婢女为她准备了座椅。 此时,司马炽看到她的侧脸,洁白的脖颈,以及耳畔那一点白玉柔光,让他心口的伤口竟然是痒痒的感觉。 梁兰璧慢了一步才走了进来,司马越和裴妃又赶紧起身向梁兰璧行礼。裴妃还问道:“哎,不过是家事,怎么能劳动皇上皇后全来了呢?真是不该呀。” “哎,本来就是家事,也是不想烦劳大家的。”司马越也客气了一句,随即说道:“我这年纪也大了,没什么力气,这杯酒水就当做感谢皇上,皇后,慧皇后的到来。” 他倒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了身,走了。 是的,一点没有尊敬帝后之意,就这么走了。 裴妃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羊献容说道:“慧皇后,咱们去说几句体己话可好?” “哦。”羊献容抿了抿唇,也站起了身,任由裴妃拉着自己的手去了她的寝室。 留下了帝后很是尴尬地坐在那里,司马毗带着妻儿很是尴尬地向帝后敬了酒,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干脆恭送他们走了。 “真是自讨无趣。”裴妃拉着羊献容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这里只有她们两个,那些婢女们都被赶得远远的。“司马炽这个脑子很不好使,他那个皇后更是野心勃勃。” “什么?”对于这个说法,羊献容倒是第一次听说,由不得支棱起了耳朵。 裴妃一幅极为亲热和慈爱的模样,眼中都有些热络之情。“这些事情本不好议论的,但昨日那个情形,我也必须提醒你了。”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心里一怔,想必昨日那场杀戮还有其他秘密。果然,裴妃讲出司马越悄悄和她说起的过程,也令羊献容背脊发冷。 司马越躺在床榻之上,忽然看到帷幔抖动,有黑影逐渐靠近。经过这些时日的闹鬼,他渐渐不害怕了。至少因为自身身体状况在好转,他能够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且会见百官商讨事情。因此,对于疑似司马衷的鬼只觉得十分厌恶。 但这一次的黑影倒是奇怪了,一直站在暗处,但随着他身形的动作,司马越的周身就会产生火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看起来很是诡异。李金凤一直伺候在司马越的身边,也看到了异状,一开始是用手挥舞,企图打灭这簇火苗,但手指还没有碰到,火就自行灭掉了。 两人惊异不止,瞪大了眼睛看着鬼魅还在摇晃着身子。 李金凤拿起了司马越所用的方枕,打算若是再有火就用这个来拍打。方枕是黑色长方形,猛地看过去以为是一根粗木料。当火苗蹿起,李金凤哞足了力气拍打过去的时候,却不料司马梭刚好进来。他以为李金凤要加害父亲司马越,想都没想就飞起一脚踹到了李金凤的心口处。 裴妃今年都有六十岁了,给她做影子婢女的李金凤要比她大上三岁,早已经年老色衰,哪里禁得住正值壮年的司马梭一脚,立时吐了血,整个人的意识也有些不太清楚了。 等到司马炽、梁兰璧和刘美人进来的时候,李金凤以为又有更多的恶鬼进来,就强弩着力气拔刀刺了过去。刘美人本是跟在梁兰璧的身后,却不料梁兰璧忽然闪身躲开,还将刘美人推到了前面。 李金凤这一刀恰巧扎进了刘美人的心口处,立时毙命。 司马越看到了这一幕,但当时对于李金凤被司马梭重击而亡的状况也失去了心智,只顾得上嚎啕大哭。事后想起来,觉得早先看到了梁兰璧和刘美人一直关系极好的事情必然是假象,就同裴妃说了起来。现在,裴妃又成为了司马越的贴心人,毕竟她现在是有儿子的人了。 世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复杂,时而死对头,时而亲人相拥,没有真正的敌人,也没有真正的爱人。裴妃在这一点上早已经看得极为通透,此时拉着羊献容的手,还算是诚恳地说道:“你帮我除了李金凤,王爷并未有任何怀疑。呵呵,他迁怒了司马梭,才杀了他。这也真是老天帮我,这个司马毗是极蠢无脑又愚忠的人,我之前也是有意将他认作嫡子的。” “那他承袭了王爷的位置,也是不好的吧。”羊献容皱了眉。 “你觉得大晋还能坚持多久呢?”裴妃笑了起来,“那么多蠢货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都觉得烦死了,不如尽快灭了吧。” 第421章 潜心筹谋归家路 第421章潜心筹谋归家路 这话真是刺耳了。 羊献容的脸都黑了下来,直接站起了身,说道:“现在还是大晋的天下,莫要这样。” “难道不是么?”裴妃还在笑着,“我也是好心提醒你,这个梁兰璧可是不能小觑。你留在宫中,司马炽未必对你不利,但梁兰璧一定会的。” “那你呢?”羊献容也不客气了,直接问了出来。 “你帮了我,自然我也会帮你的。但还是那句话,现在你莫要动司马越,等时机到了,我必然会让你动手的。” “你要做什么?司马越死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的。”羊献容有些疑惑。 “真的么?那也不一定吧。”裴妃笑意更深,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敲了敲床棱,就有两名婢女捧着两个小箱子走了进来,“这里面是金银首饰和小金锭,东西不多,但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好。”羊献容没有推脱,直接收了。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说了一句:“尽快吧,我的耐心不太多了。”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裴妃的面孔隐藏在幽暗之中,看不清楚。 “那是她一直没想好要不要认这个嫡子。”羊献容瞥了一眼翠喜,“你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咱们明日就回金镛城。不过,这些东西不能一下子都带走,那就太显眼了,还是留一部分的,暂时藏在密道的夹缝中吧。” “无事的,就是又死了一个而已。”羊献容又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叹息了一声,“何必呢?” 羊献康一直守在天元宫的大门口等着她,见到她的车辇不徐不缓地回来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急急地跑了过去,伸手帮羊献容下了车辇,回了寝宫。 她向羊献康简单说了一下刚刚的情形,又让他将那两个箱子打开看看,果然也是金灿灿极为耀眼。 羊献康从那些首饰之中挑拣出了两个金镯子,看起来还真是十足赤金,款式花纹都很好看。“啧啧啧,这个裴妃对你也是不错的,这么大手笔。你也莫要唏嘘,这种‘去母留子’的事情在大家族中有很多,裴妃这个时候才动手,已经很仁义了。” “是。”翠喜点头称是,和兰香去收拾东西了。 寝室内只留下了羊献容和羊献康,烛火微晃。 “二哥,这事情我现在也只能同你议论一下了。”羊献容压低了声音,“许真人算出的大晋国运只有四年,所以,这个司马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啊这……”羊献康捂住了自己的嘴,“所以,什么意思?” “今日就连裴妃都说了这个事情,她都觉得大晋要不行了,那你觉得司马越不知道么?所以,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必须走了,还要快一些。” “三妹妹,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羊献康攥了攥拳头,“我们都跟着你。” “我真的想过这个事情,但现在有一个巨大的问题。”羊献容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认没有人影才说道:“之前,你我兄妹不过三人,加上翠喜和兰香也就这么几个人,想走也就走了。但现在不同,一是我有了司马静,照顾司马静的又有不少人。然后,母亲和五妹妹也都跟着咱们,毛鸿茂他们,秦朝歌袁蹇硕,张良锄绿竹……甚至包括了那些还在金镛城跟着咱们的嫔妃们,人数太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得两百多人吧……可是不好走。”羊献康掰着手指头也在计算着人数,“那些嫔妃你也可以不管的,就算是说她们没有地方去了,留在金镛城也是有个落脚的地方,跟着咱们走必然也是累赘。其他人……”羊献康也犯了难,哪一个可以不带走?都是跟了许久,共同经历过生死之人。 “我现在在想,或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大家分批走,然后在某处汇合。”羊献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比划了起来。“如果说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回泰安郡的祖宅,那么还是要先确认泰安郡目前是什么状况?就算之前父亲他们安排过一遍,但目前状况怕又是有了变化,至少司马颖……他们这几个王爷轮番登场过后,必然还是乱的。就像是现在那个司马睿就在江南一带,也未必是个省油的灯啊。” “或者,我们也藏进山中呢?就像是许真人那样,他进了终南山不也是想避世么?” “嘿嘿,他可是安生不了了。”羊献容笑了起来,“怕过些时日他还要主动找咱们才成呢。” “哎,三妹妹,你连许真人都……”羊献康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算了,他的确也是个讨厌鬼。” 羊献容听闻这句话,终于笑了出来,“二哥,现在这世道,还不是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么。说大些就是你死我活,还能怎么样呢?” 羊献康看着自己的三妹妹,那张俏脸上竟然有了些苍凉的意味,心下惶然,拉住了她的小手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二哥在的。” “二哥,我想你想回泰安郡看看。其实,也不是泰安郡,而是泰山深处。”羊献容很是正色地说道,“你记得么,老祖母曾经带咱们几个去到过泰山深处的一处村落,说这是个极好的躲避之处……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不是都已经预测到了大晋的乱局。” “哎,我记得,那地方还真的不太好进去,丛林密布,羊肠小路,好像还有一块巨石挡路。再说了,我听说那边有了土匪占山为王,搞得也是很乱的。” “土匪不怕,这些当权者才是最可怕的。”羊献容幽幽地说道,“他们连自己的骨肉血亲都这样杀掉,毒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你知道么,刚刚是儿子杀掉了亲生母亲,而那些人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这不过是杀了一只鸡一只鸭那样简单。但是啊,那是养育了他四十多年的母亲啊!” 想到了刚刚那场血腥,羊献容激动起来,“真的是没有人性!这大晋也好不了了。” 第422章 听墙根疯魔之人 第422章听墙根疯魔之人 本想天亮就走的,但是夜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洛河涨水,将整个洛阳城全都淹了。 城里城外,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忙碌挡雨防灾,尽量将损失减到最低。 天元宫地势较高,倒是没有水倒灌。 不过,被大雨洗刷过的宫殿有些漏水,张良锄带着人找了一些铜盆和土罐放在漏水下方,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也很是让人心焦。 毛鸿茂悄悄来了寝宫,放下了一些吃食。他说宫中食物短缺,虽然从御膳房翻找出了一些,但都不太新鲜了。老张已经出宫去找些食材,一会儿就回来。 羊献容点点头,皇宫中人多,吃饭更是大问题。 绿竹跟在毛鸿茂的身后走了进来,神色哀戚。 “事发突然,刘美人就这样走了……奴婢已经悄悄去看过她的寝室,没有任何异常。”绿竹低声说道,“只是听到一些议论。” “嗯,说吧。”羊献容什么都不想吃,现在连热茶都不想喝一口了。 两名宫女跪在刘美人的寝室前,先是磕头行礼,然后又烧了些纸钱,哭得很是难过。 “事到如今,竟然还没有给她抬身份,真是太过分了!”其中年纪大一些的宫女很是生气,“我和她一同进宫,当时还畅想着等到年满出宫去。结果呢?她竟然就这样死了。怎么会这样?” “就是!现在还假惺惺地哭,暗地里还不是想过来看看刘美人还有什么东西,她好归自己所有。” “奴婢也是听的墙根。”绿竹又低了低头,“这两名宫女应该是来帮刘美人收拾东西的,是皇上派过来的。听那口气,也是和刘美人关系比较要好,一直在哭。” “可不是么!”宝坠气得往铜盆之中扔了一大把纸钱,火苗一下子蹿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黑烟熏了一下,宝坠的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刘美人哪一点不比她强?她可是在先皇身边伺候了十年,那些宫里的规矩样样懂,还各种提点皇上要注意的事情。就算是之前被赶到了金镛城,也是刘美人帮着各种收拾才不至于那么落魄。她梁兰璧做过什么?就是端着架子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张脸我都觉得恶心。” “皇后不同意啊,你记得不?当年皇后嫁过来的时候,还说要什么‘一生独一’,皇上是发誓过的。所以,这些年皇上也没有要其他的女人。要不是刘美人早前就跟了皇上,她连美人都混不上的。”另一名宫女叹息道,“宝坠姐姐,这话也就是咱们说说而已。要是论品行,这个皇后真的是不咋地。” “秀云,你一会儿收拾的时候也仔细一些,我们要将那件最贵的衣裙给刘美人烧了,不能便宜了梁兰璧。”宝坠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皇上也什么都没给过刘美人……哎,真是气死了。” “不过,日前我可是听到有大臣问皇上子嗣的事情,虽然说得很是隐晦,但也话里话外说梁兰璧年纪大了,应该让皇上再纳一些新的女子开枝散叶的。”秀云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我看那几个刚过来咱们宫里的几个小宫女倒是有些雀跃,这不还描眉弄眼一番之后,给皇上铺床去了。” “嘿嘿,那她们就等着一顿板子吧。”宝坠很是不屑,“放心,没人能在梁兰璧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说不准啊,她怕是有一个贾南风呢。” “其实,我还听到一个事情。”秀云忽然犹豫起来,“这事情我也就和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要说出去。” “又怎么了?” “之前,就是皇上下那道封‘慧皇后’的圣旨之前,我是听到皇上问了杨总管,若是……若是让羊家皇后……做皇后,两个皇后,是不是可以?” “什么?”宝坠惊讶到张大了嘴巴,吼了一声,“他莫不是疯了吧?” “哎,你小点声!”秀云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也顾不得许多,连烧纸钱的铜盆都被踩翻,那些纸钱和火星子四溅,极为混乱。 两个人赶紧蹲在地上收拾了一番之后,才又跪了下来,面向刘美人的寝室磕头请罪。然后宝坠才又低声说道:“皇上这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我看他做王爷的时候,读书写字也很是正常,除了胆子小了些,其他也还好。怎么现在做了皇上,要做这样惊天的事呀!我的老天爷呀,那那那那岂不是更乱了么?” “你听我说完呀!别着急!”秀云也没什么心思烧纸了,直接将一摞纸钱和纸糊的小金元宝丢进了铜盆之中,就扯着宝坠站了起来,两人躲在了廊下,又低声说了起来。“杨主管自然是不同意的,还给皇上分析了许多事情,这个我就听不懂了。但你知道的,皇上那种轴心眼的人,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去做。所以,杨主管给他出了个主意……” “杨主管那种又黑心又小气的人能有什么好主意!”宝坠还在气鼓鼓。 “他说,就让皇上以先皇是自己的兄弟,而羊家皇后只是自己的嫂子的缘由,先将这个名分拉下来,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就长了一辈,不合适的。改成了平辈的‘慧皇后’,彼此见面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和忌讳。再之后,他就让皇上纳了慧皇后那个傻妹妹做妃子。慧皇后那么疼惜自己的妹妹,必然也会因为妹妹留在洛阳皇宫,那到时候,他也就算是留下了慧皇后在眼前,日子久了,大约也都是有机会的……” “什么玩意啊!”宝坠简直都要气死了。 羊献容听完绿竹说的事情,也都要气死了,直接扔了茶杯茶壶,要不是桌子太过沉重,怕是连桌子都要掀了。 吓得绿竹赶紧跪了下来,闭了嘴。 翠喜和兰香也有些害怕,可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生怕伤到羊献容。所以,这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就齐齐地去拉扯羊献容进了寝宫的床榻上坐了下来。 绿竹紧紧拉住她的手,沉声说道:“女郎,切莫生气,此时可不是生气的时候。” “我们现在可不能自乱阵脚,先冷静。”兰香攥了攥拳头。 “他是什么东西!”羊献容气得浑身发抖,“我就说嘛,这个慧皇后的名衔必然有问题,原来他还在惦记我的妹妹,真是疯魔了么?” 第423章 莫要姐姐妹妹的 第423章莫要姐姐妹妹的 洛阳皇宫是不能再待了,羊献容也不管雨依然下着,吩咐张良锄立刻准备回金镛城。 住在外间的羊献康听到声音,赶紧过来帮忙。羊献容也就趁此时低声和他说了这个事情,气得羊献康都想去找司马炽骂一顿。 不过,他们总归是听了墙根,就算是跑过去闹一场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倒不如是赶紧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当张良锄想将车辇赶到天元宫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司马越的长矛红衣军,为首的将领说水患淹城,暂时封了各处,先为运输物资的车队让路。 所以,他们现在是不能出宫的,必须等。 雨又下大了,宫中又出现了积水。 羊献容很烦躁,甚至站在大雨中死死地盯住了天元宫的大门口,人不动,但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翠喜和兰香撑了油纸伞站在她的身边,低声劝着。 有那么一刻,她都在想,难道是司马越知道了是张度扮鬼?所以,不想让她出宫去?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那么,洛阳皇宫也不是久待之地。 门外竟然是梁兰璧。 “给皇后见礼。”张良锄立刻行礼,躬身说道:“这么大的雨,您这是?” 张良锄有一些紧张,转头看向了羊献容。 “只是想请惠皇后去吃个午膳。”梁兰璧满脸都是笑容,“皇上喝了一碗鸡汤,觉得甚是美味,想请惠皇后过去一起喝汤。本宫想着还没有来过天元宫看看,就干脆自己过来请惠皇后,也显得真诚不是。” 毕竟那些密道只有司马炎和司马衷,以及张度知道,其他司马家的人都是抢来的位置,并不知晓宫中的这些秘密。但若是此时她带着人从密道中离开,一是会让密道曝光,二是意味着她与司马越和司马炽彻底决裂,这对于手无半点兵权的羊献容来说,是下下策。 直到晌午,雨势稍缓。 所以,真的只是暂时封路? “那也是好的。”梁兰璧笑容更深了一些,“就怕皇上等得着急了。” “不过是碗鸡汤,你要是来了,那岂不是太珍贵了。”羊献容轻轻笑了一下,才又说道,“我这正想出门去显阳宫看看漏水的情况,要不皇后先和我去一下?然后我们再去喝鸡汤?” 有人轻叩天元宫的大门。 当然,因为还有裴妃的承诺,一时半会应该还不至于要动她。 羊献容也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示意张良锄可以打开大门。 她只是带了两名婢女,自己撑着伞站在那里。 “应该也不会,只是去看看。”羊献容从翠喜手中拿过了伞,走了两步来到了大门口。 说起奇怪,就在羊献容走出来的那一刻,大雨忽然就停了。 房檐墙壁上虽然还有雨水流淌,但天空中已经没有了半分雨滴。 梁兰璧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了天空,那些厚重的云此刻竟然有要散开的意味。 “慧皇后果然是凤命贵人,这一出门雨都停了。其实,那一日百年大树的火……也就这样停了,我真真是惊呆了呢。”梁兰璧满眼都是喜爱的目光,她甚至想拉住羊献容的衣袖。 但翠喜忽然绕到了两人的中间,低声道:“奴婢站在您们身后,若是再下雨,奴婢也好为您们撑伞。” 羊献容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真是的,雨都停了。若是再下雨,我岂不是就不是凤命了?”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奴婢错了。”翠喜也不管地上是否有积水,立刻就跪了下来,就横亘在两人之间,梁兰璧本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行了,不过是随口说说。”羊献容瞟了梁兰璧一眼,“话赶话说到这里了,这些不过就是巧合罢了。我若真是能够会什么法术,岂不是更好?” 翠喜低着头不说话,兰香也跟着跪了下来。 梁兰璧干笑了连声,“慧皇后年轻,爱说笑。” “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许真人还说我是个富贵命呢。现在呢,怕连一碗鸡汤都要沾皇后娘娘的光了。”羊献容这话说的,有点使小性子的劲头,惹得梁兰璧又笑了起来。 “好啦好啦,现在宫里的吃食也有些紧张,据说王爷把各处的路全封上了,皇上每日里要吃的粳米羹都没有了,也是很烦躁呢。” “这个事情倒是听说了,我本是想一会儿就回金镛城了,也就不在这里浪费粮食了。”羊献容比梁兰璧要小了许多,长得又是娇艳,垮个小脸的样子竟然也令人讨厌不起来,还有些可爱。 梁兰璧亲亲热热地说道:“怎么是浪费粮食呢?皇上那边有的,慧皇后这边也必然要有的,不会亏了你这边的。就多住两天,我们也能说说话。算起来,我都比你痴长十岁呢,托大了说,也是姐姐辈份儿了……” 没容梁兰璧说完,羊献容立刻说道:“皇后娘娘可莫要这样说,洛阳皇宫可不兴姐姐妹妹的称呼,当年先皇就不让这样,说是年龄不过是个数字,重点是辈分和身份……你看先皇和司马越差不多大,但他们之间可是爷孙关系,所以,这要怎么论呢?” “这个……倒也是。”梁兰璧眼中有了一点怒气,但很快就被她的笑眼掩盖住了。 羊献容也笑着看她,谁不知道姐姐妹妹的,不过是妻妾之间的称呼,她可还没有资格和自己说这个事情。 “我们也莫要停在这里了。”羊献容看了一眼翠喜,“你起来吧,跟着就好了。” “是。”翠喜和兰香都站了起来。兰香又低声说道,“天气冷,奴婢给慧皇后再拿一件外套吧。” “去吧。”羊献容点了点头,“可别拿错了,我闺时的那件素黑的棉袍拿过来就好了。” “是。”兰香弯腰退了下去。 梁兰璧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慧皇后……这衣裳是不够么?可以让织造房去做一些新衣的。” “不必了,多麻烦呀。”羊献容浅笑时,摸了摸没有任何发饰的黑发髻,“如今还在为孝惠皇帝服丧期,如何能穿新衣戴发饰呢?我呀,就这样简单的也很好。” 此话一出,梁兰璧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她今日还特别戴了满头的珠钗出门,想着就是要在羊献容面前表现出珠光宝气的模样,贵气逼人。但是,她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就算是个新皇皇后,更应当为孝惠皇帝服丧的。 他们的位置,都是司马衷和羊献容腾出来的。 所以,若是此时羊献容闹起来,她必然没有任何办法。 因此,梁兰璧也立刻跪了下来,就在满地积水的青石板路上。 第424章 荣华富贵不共享 第424章荣华富贵不共享 羊献容看着梁兰璧,沉吟了片刻才说道:“皇后倒是个聪明人。” 从这句话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梁兰璧也不敢抬头,她身边的两名婢女也已经跪了下来,但脸上都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羊献容往后退了半步,远离了积水的地方,这才沉声说道:“大晋注重礼仪规制,皇后今日逾矩,必然也是一旁的女婢有错,至少也是提醒不到位。所以……” 此时,翠喜已经撸起了袖子,她准备好了。 羊献容都不禁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今日也就是在我这里,我也不会那么计较,但这两名婢女,我就替你教训了吧。一人十掌,翠喜,不可留情。” “是。”翠喜这一巴掌立刻就招呼上了,清脆有力。 梁兰璧不敢说话,两名婢女也只能忍着。 兰香回来的很快,拿着素黑的棉袍。羊献容瞥了她一眼,又说道:“你帮翠喜,我自己穿这件棉袍。” “是。”兰香也立刻撸起了袖子,对着另外一名婢女打了下去。她这一掌也够狠,那婢女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血红的印记。十掌下去,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她站在香烛之前,有宫人将高香呈给了她。 其实,羊献容自太阳陵下葬后,就一直住在金镛城,并不合规矩。 梁兰璧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但双手已经攥成了拳藏在了衣袖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亏心的缘故,司马越也会派人每日里来上一炷香。至少外人看来,觉得这个王爷很是不错,注重礼仪尊卑以及尊重皇权。 “行了,咱们还是要去显阳宫看看的。”羊献容看都不看她们,径直往前走去。 羊献容收回了目光,只是看着这里的一切,真实,又不真实,熟悉,又极为陌生。 至少,她也应该是日日来显阳宫上香的。 显阳宫还是司马衷活着时的摆设,只是大殿之上摆放了贡品和香烛,有留守的宫人每日都按时上香烧纸钱,这样的规矩至少要守三年。 可是,又如何呢? 现在的洛阳皇宫已经不是她的天下了。 物是人非,转眼斯人不在。 她在皇宫之中走动,她想出宫去,都要听命于他人。 大殿一角有人闪进了阴影之中。 幸而她还并非刁蛮,还是能忍之人。 大殿之内有些阴冷,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她捏了捏那香的质量,心里也是一片凄凉。 真的是日落江河,想当年司马衷出恭用的是金丝绢来擦洗,现在上贡的高香却是洛阳城一般贫民百姓使用的,等级已经降到了最低。 那几名宫人之前就是跟着司马衷的,落葬后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羊献容将高香亲手插进了香炉之中后,又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和司马衷说了几句话,才睁开眼睛转头对那几名宫人说道:“若是缺少了银钱,就去找张良锄要。” “是。”这几名宫人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你们呀……”羊献容也叹息了一声,“三年期满,就去金镛城找我。” “是。”她们声音哽咽,一个个都在极力控制住眼泪。 “荣华富贵自然是没有了,金镛城也不如皇宫这般大,但只要有心就好。”羊献容抿了抿唇角,还是转身走了出来。跟过来的张良锄站在了门外,低声说道:“这里还好,没有漏水的地方。” “嗯,若是有事情就及时处理,也不需要问我的。”羊献容最终又回头看了看。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一切,她都记得,记得十分清楚。 梁兰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引着羊献容去了司马炽所在的涵月宫。 其实,这里距离天元宫并不远,而距离弘训宫则更近,近到也只是隔了一道墙,若是像她之前那样肆意地将宫墙敲出了一个洞,可以随时进出显阳宫……路过的时候,羊献容看了一眼弘训宫的大门,竟然还重新刷过了油彩。 梁兰璧终究还是出了声,说道:“皇上说了,慧皇后回来之后就住在这里。所以,也就重新修缮一番,等着你回来。” “梁皇后住在这里多好。”羊献容的脚步没有停,“我怎么听说你住在了映柳湖畔的长秋宫,这离得有些远吧?” “哎,这事情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我睡得清浅,夜里也常常惊醒……之前就和皇上说过的,想要住在清净一些的地方,所以才挑了长秋宫,图得就是一个安静。” “那可不好。且不说你是大晋的皇后,需要时时刻刻在皇上的身边。就单说这映柳湖畔,当年也是闹过鬼死过人的,你宫里又都是女子,阴气重,住在那里是极不好的。还是要搬过来,就住弘训宫,莫要耽搁了。等到大雪落下的时候,那边风大寒冷,更是不好的。”羊献容满脸的关切之意,极为真诚。 但话传到梁兰璧的耳朵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但是,她又不知道要如何说,结果又卡在那里。 这一次,羊献容倒是主动地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笑着说道:“皇后,此时不是彼时,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大晋的皇后,你的荣华富贵还长着呢,何必要与我分享呢?没意义的。” “可你是皇上非常看重的人……”梁兰璧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那又如何?”羊献容看着她。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梁兰璧竟然还是不懂么?羊献容也有些头疼。或许,她就是想做第二个贾南风吧。 涵月宫门口,有几名官员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见到羊献容他们过来,立刻躬身行礼。 羊献容可不想理会他们,梁兰璧一一介绍道:“家父梁芬,现任卫将军。家兄梁蓝山,现任仆射。还有这位是我的表哥何远宁,也是仆射一职。” 这三个男人看到羊献容之后,只是刹那惊艳于她的容颜,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只是淡然地行礼鞠躬,但没有任何尊敬之意。 梁芬的年纪比司马衷大一些,不过,他看起来更有沧桑感,并且眉头紧锁。一开口,就在指责自己的女儿:“你这是去哪里了?皇上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呢?他的伤口换药了没有?” “女儿只是去找慧皇后了。之前皇上想叫着慧皇后一起来喝鸡汤。”梁兰璧又低了头。此时,梁芬注意到她身边的两名婢女的脸已经完全高肿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谁打的?发生了什么?”梁芬都已经变成了川字眉,满脸冒着黑气。 “本宫打的。”羊献容倒是不慌不忙,“如今依然是国丧之日,梁皇后身边的婢女却为她梳妆打扮,头戴珠钗,实属死罪。本宫也只是小惩大诫,不应该么?” 第425章 最怕蠢人得天下 第425章最怕蠢人得天下 “慧皇后,即便是婢女不合规矩,也是皇后来责罚她的婢女,你为何要出手呢?这事情与你何干?”梁蓝山已经说了出来,并且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羊献容的身前。这人的确高,但却是竹竿瘦削型身材,虽说是梁兰璧的兄长,但两个人长得完全不像。 此时,翠喜已经上前喝道:“梁仆射,你逾矩了!” 梁蓝山愣了一下,声音更大了一些:“我说错了么?这是皇后的婢女,你管得着么?怎么,你现在要打我么?” “打不得么?”羊献容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 “你敢!”梁蓝山的声音尖利起来。 “一个仆射,本宫竟然都打不得了?真是笑话了。”羊献容板起了脸,翠喜和兰香又开始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动手。梁家的几个人立刻也摆开了架势,吓得梁兰璧赶紧阻拦,“父亲呀,兄长呀,你们在做什么?这是慧皇后呀,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要是得罪了皇上,可如何是好呀?” 其实,如果梁兰璧不说这句话,梁家的这几个人可能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们也不敢真的动手。但现在,他们也从梁兰璧的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味,梁兰璧的表兄何远宁更是怒目圆睁,喊了起来:“怎么了?她不过是个慧皇后,司马衷可都死了,她也没了靠山……” “放肆!”羊献容吼了出来,“这是洛阳皇宫,岂能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口出狂言。本宫今日就是打了,你又如何?现在连你也是要打的!” “就凭你?”何远宁是个胖子,已经欺身而上,站在了羊献容的面前。不过,下一刻,他就被翠喜踹了出去,滚在了积水中,很是狼狈。 但梁家的人看到吃了亏,自然是不肯罢休。梁蓝山已经冲了过来,想要抓住羊献容。兰香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也抬手推了出去。梁蓝山也是有些功夫的,所以两个人很快就对打起来。 不过,她的动作却是在拉扯翠喜的衣衫。要知道,她的身份是大晋的皇后,翠喜对她还是有所顾忌的。也就是在一瞬间,翠喜为了躲开她,结果被梁蓝山打了一掌,立刻后退踉跄了好几步。 羊献容只是后退了半步,冷眼看着自己的婢女和对方两个男人打了起来。 梁兰璧喊了起来:“哎呀,莫要打啊!” 羊献容看到此景,吼了起来,“怎么了?不可以教训奴才么?你们要反了么?” “怎么?你也别以为仗着皇上给了你一个身份,你们羊家早已经落寞了,还要如何?”梁蓝山恶狠狠地说道,“现在的大晋皇帝是谁?你看清楚一点。” “怎么?大晋皇帝也是要讲理的!难道不是么?”混战之中出了另外一个声音,众人都忍不住转头去寻找。不过,最先跑过来的是司马越的红衣长矛军。这些人可不管那么多,先是把众人团团围住,然后伸出了长矛对准了众人。 翠喜和兰香都吃过长矛的亏,立刻收手,回归到羊献容的身边护住了她。梁家的那几个人站得比较分散,被长矛军分别围住,用长矛相对。 裴妃从红衣长矛军的背后走了出来,气场极为强大,她看了一眼羊献容之后,挥了挥手,让红衣长矛军退后,然后正要给她行礼,梁蓝山又吼了出来,“怎么?你来捣什么乱?” “山儿,噤声!”梁芬出言,“这是王妃!” “我知道啊!”梁蓝山蹙眉。 羊献容没有搭理裴妃,反而是看向了梁蓝山,像是看傻子一样,轻轻摇了摇头。 裴妃立刻问道:“慧皇后可曾受伤?这怎么来皇上这里了?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皇后说皇上要请本宫喝鸡汤,谁知道在门口见到皇后的家人,他们这是要造反呀!”羊献容已经豁出去了,根本就不嫌事情闹大。现在的皇宫不属于她,所以最后收场的也不会是她。 “这话怎么说?先把梁家的人拿下!”裴妃倒是没客气,指挥了红衣长矛军先将梁家父子和那个表兄全都按压在地上。这下好了,他们也没有刚才的光鲜亮丽的样子,全都趴在积水之中,很是狼狈。 梁兰璧慌了,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能是喊着:裴妃,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你没有权利!你没有资格!” “哦?我没有么?”裴妃瞪了眼睛,“我有什么不能做么?” “你!”梁皇后瞪大了眼睛,忽然又朝向涵月宫里面喊道:“皇上啊!你快出来啊!” 不过,涵月宫大门紧闭,司马炽根本就没有出来,甚至连门缝都没有打开。 “慧皇后,我想问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妃给羊献容补了一个行礼弓腰,羊献容瞥了她一眼,才说道:“这也是裴妃问起来了,本宫本是不想说的,想给皇后留些面子,既然如此,那还是说了吧。目前还是大晋的国丧期间,皇后这满头珠钗的样子,实在是不妥吧?” 裴妃看了梁兰璧一眼,点了点头,“的确是的。” “本宫为了皇后的面子,只是出手教训了她的两名不懂事的婢女,但却招惹了她的父兄不乐意,这就要动手打本宫的婢女,这不合规矩吧?他们不过是外戚,没有资格吧?” “的确是的。”裴妃又在点头。 “外戚不参与政事。本宫的父亲在本宫嫁入皇宫后就辞去了一切官职,专心做个富家翁。那梁家呢?卫将军是吧?日后还要做什么?难道是宰相吗?”这话说得狠了,被按压在地上的梁芬都喊了起来,“我没有!这是皇上赐我的官职!王爷也是同意的!” 裴妃和羊献容相互望了一眼,心里均在想:这梁家的一家人真的是蠢死了! 红衣长矛军又用了用力气,这三个男人就剩下喊疼了。 梁兰璧见到涵月宫的大门依然没有打开,就拎着裙子想冲过去敲门。但红衣长矛军齐齐地举起了长矛朝向了她,那阵势也很是吓人。 第426章 互惠互利行方便 第426章互惠互利行方便 “自从出了贾南风那样的事情之后,外戚不再担任朝中任何职务,这的确是有的。若真是皇上封了你们职位,这事情还是要和王爷再商量的。”裴妃一句话,这些人都不说话了,甚至都不出声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反应过来,现在大晋的天下依然是司马越的,而并非是这个皇帝司马炽的。就算是司马炽智力正常,但也像是一个傀儡皇帝。 裴妃昂起了头,“都先押走吧,等王爷醒了再议。” 红衣长矛军动作极快,将这三个男人立刻捆了起来拖走了。 梁兰璧吓得不敢再说话,也没有动地方。 倒是羊献容说道:“皇后还是先回去换换衣衫和头饰吧。” “哦哦哦。”梁兰璧立刻就想走,红衣长矛军看了看裴妃,裴妃点了头,他们才收了长矛,往后退了半步。梁兰璧立刻就跑了起来,全然没顾及身后的两名婢女。 这两名脸颊已经肿起来的婢女可还在长矛的指向下跪着,半分不敢动弹。 “你倒是好心。”裴妃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羊献容忍不住转过头去。 现在的大晋,可不是新皇司马炽的天下,也不是一直缠绵病症司马越的天下,真正的话事者是司马越的正妃。 “自然是杀了。”裴妃挥了挥手,这些红衣军竟然齐齐伸出了长矛,将这两名婢女扎透了。 “我能跑到哪里去?”羊献容也笑了。 翠喜和兰香也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生怕她被恶心到。 “你这两个婢女也不错。”裴妃又说了一句。 羊献容挑了挑眉毛,“那要怎样?” “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皇上,探病。”裴妃先说了话。 裴妃笑了起来,“自然是一直跟着你,生怕你跑了。” “那是自然。”羊献容扯了扯嘴角,“这是偶然遇到了,还是刻意跟着我?” 这两人倒是慢慢走到了一处,羊献容还伸手搀扶了裴妃一把,问道:“那咱们一道去皇上那里喝鸡汤么?” 红衣长矛军上前敲门,涵月宫的大门自然是从里面打开了。 “自然是要喝的。”裴妃很是坦然地接受了羊献容的搀扶。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气轻松了许多,也没有自称“本宫”。 司马炽身边的杨总管低着头,躬身行礼,然后才说道:“皇上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慧皇后,裴妃,若是有什么事情,或许可以晚一些再过来。” 杨总管的身子更低了一些,“多谢多谢,可皇上睡着呢……” “那又如何呢?”裴妃可没管那么多,有红衣长矛军在前面开路,任谁也都是要让开的。 杨总管被推搡到一旁,也不敢说一句话。 裴妃和羊献容就这样一路畅行无阻进了涵月宫,往寝宫方向走去。 “你为何要打那两名婢女?”裴妃忽然低声问道。 “为刘美人出一口气。”羊献容回答。 “这是什么话?”裴妃有些好奇。 “刘美人死的时候,这两名婢女在梁皇后身边,她们挡住了刘美人的退路,才令李嬷嬷一刀扎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地方退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在场?”裴妃眯了眼睛,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又说道,“难道,梁皇后想让刘美人死?” “是巧合,还是意外?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的确断了刘美人的后路,不管是什么,我至少要管教一顿方才顺了我的心意。” “你这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年轻时候的我。”裴妃又笑了起来,“只是啊,岁月还长着呢,以后你就慢慢知道这样做也未必是好事情,还会给自己留下后患。像这种人,倒不如直接杀了,不过是多一张席子而已,省事。” 羊献容叹了口气,表示默认了这个说法。 两人走到了寝宫,有伺候的宫人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他不是说要请本宫喝鸡汤么?”羊献容故意问道。 “这个……奴才不知道。”宫人吓得哆哆嗦嗦,越发蜷缩。 “皇上的伤可是好一些了?”裴妃问道。 “好一些。”跟在后面的杨总管急急跑过来回话,“今日喝了碗鸡汤,觉得甚是美味,就想着也请惠皇后来一起喝的。这左等右等不见惠皇后到来,皇上觉得体力不支,就说先躺一会儿的。” 红衣长矛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将涵月宫的角角落落全站满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杨总管立刻就改口道:“您们等一下,奴才去看看皇上的状况!”然后,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涵月宫地方也不小,但一直空着没有人住。 之前,先皇司马炎将这里作为了客居宫殿,若是有自己的兄弟过来洛阳觐见说事情,就会暂时安排在这里睡几晚。规制虽然和司马炎的宫殿相似,但明显等级差了一些。就如那些家具,也并非是上等的黄花梨,看的出来,有几件竟然是樟木做的。这种东西若是做成衣柜衣箱子还说得过去,但做成了桌子和椅子,倒是有了些墓葬用品的嫌疑。 不知道是司马炽不识货,还是他不在乎。这些座椅就这样摆在寝殿之中,令懂行识货的羊献容不禁黑了脸。但当她看向裴妃的时候,发现裴妃还挺满意这里的摆设,认认真真地敲了敲桌面,笑了起来。 忽然,她心里就想到之前张度跟着司马衷每到一处住的时候,都会仔细看看那些家具的木料。毕竟,若是住进了有樟木制成的桌椅的寝宫之中,就等于住在活死人墓中一般,会令主人折寿早夭。 所以,这是司马越和裴妃安排的? 思极细恐,她看向了裴妃,裴妃竟然朝她点了点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语一般。 所以,裴妃的确是真的不想再等了,她甚至比羊献容还要着急。 这两人可没有坐在这样的椅子上,而是走回了大殿之中。裴妃请羊献容坐在了主位上,她则坐在了她的右手边,低声说道:“慧皇后怕也是没有吃什么东西吧?我让人送些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吃如何?” “那岂不是太麻烦裴妃了?”羊献容微微一笑。 “互惠互利行方便,我们谁跟谁呢?”裴妃笑得更深了一些,那张略显慈爱的苍老面庞完全无法和刚刚下令杀掉两名婢女的冷血正妃的模样相互重叠。 第427章 气氛怪异的家宴 第427章气氛怪异的家宴 在涵月宫,一个先皇的皇后,一个王爷的正妃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还轻声说起了大雨和洛阳城中的事情。 有宫人鱼贯而入开始摆放碗筷等物,又有人裴妃的婢女端了热茶和小糕点进来。 大晋的礼仪规范是分桌而食。 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通常都是一人一桌,帝后还有自己专属的餐具。 精致的漆盒漆碗,看起来也是贵气十足。 不过,现在的羊献容已经是慧皇后,反而没有了特权,用的只是宫中餐具,和裴妃用的是一样的器物。羊献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表示。她身后的兰香已经撇了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其实呀,我刚刚是想去天元宫看看你的,也带了些吃食。但见到梁皇后去找你,你们又一起去了显阳宫,那我自然要退避的。”裴妃笑着为羊献容倒了一杯热茶,“外面冷,喝些热茶暖暖。” “无妨事,我穿得多。”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素黑的棉袍嘿嘿笑了起来。 之前在显阳宫看到的一道黑影必然就是裴妃,而她故意露了行踪,也是在暗暗告诉羊献容自己就在附近,莫要怕任何事情。目前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阳皇宫内终于有了一个援手,羊献容也暗自放下心来。举了举手中的茶杯,无声地道谢。 羊献容也愣了一下,看着刘聪,心中又转出了无数个念头。 梁兰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 等到那些热食饭菜端进来的时候,不止是裴妃的宫人们,毛鸿茂和羊献康也顺着人群走了进来,而他们的身后竟然是老张和刘聪。 很明显,梁兰璧的眼睛红肿,大哭过一场。 看着众人行礼过后,羊献容才说道:“哎呀,这可是在涵月宫,各位不必多礼了。” “那是,许真人的药丸很灵的。”羊献容又笑了笑。现在这种情况,她年纪最小,但辈分最高,所有人都要给她行礼才对。 羊献容看了一眼裴妃,裴妃神态自若,还快步走了出去迎接司马越。 司马越的状态也不算很好,但至少比前一日要好了很多。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司马越竟然也出现在了涵月宫的门口。 饭菜全都摆好之后,换过衣衫和头饰的梁兰璧扶着司马炽走了出来。 众人按照身份重新落座,气氛也有些怪异。 司马炽的样子很是憔悴,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走路缓慢。 话说得很不真诚,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意味。 “王爷如何来了?我陪着慧皇后过来的,皇上说想同慧皇后喝鸡汤。”裴妃说话极为有技巧,司马越立时就明白过来,多看了羊献容好几眼,才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也是放心不下皇上的伤情,所以来看看的。既然皇上都能吃能喝了,想来也是好了不少的。” 裴妃也让人重新上了饭食,因为增加了人数,她的宫人略略慌乱,又要出去加一些菜肴。羊献容笑着说道:“莫要费事了,家兄带了些吃食的,端上来吧。” 羊献康点了点头,让毛鸿茂和老张将食盒拎了过来,“因想着人数不多,所以也没有准备太多,现在不如给众位分一分,每人一口尝尝就好。” 毛鸿茂和老张的动作很快,在宫人们准备好的漆盘之中放入了一些蘸料。 “这是之前用明月楼的酱肉方式做的,不过时间太紧,火候可能不太到位,蘸料是黄豆大酱,有些咸,诸位可以少用一些。”毛鸿茂看了一眼司马越,又说道:“卑职不知今日人数,所以酱肉并未切分,请皇上,王爷允许卑职用刀来现切肉,可好?” “切吧。”司马越可不管司马炽怎么想,直接吩咐道,“你们也是有心了,竟然现在还有酱肉可以吃。本王今日食欲好,可以多吃一些的。” “好的好的。”毛鸿茂笑得很灿烂,伸手却是朝向了刘聪。 刘聪本是退后,站在羊献康的身后。但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自己。他只好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短匕首,又在身上擦了擦,才递给了毛鸿茂。 “羊家二哥可有带刀?也可以去帮忙分食。”司马越又看向了羊献康。 “我什么都没带。”羊献康咧嘴笑了起来,“妹妹不喜欢刀枪剑戟的东西,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说完话,他还将自己身上拍了拍,将靴子脱了一半示意。 看来,司马越也是被那日的血腥吓到,现在近身之人都不允许带武器。毛鸿茂应该是察觉到,让刘聪先亮出匕首,也让司马越等人放心。 “也顺便帮我们把酒倒上吧。”这时的司马炽也开了口,指挥刘聪来倒酒。 刘聪满脸的不高兴,噘着嘴想说几句。 但毛鸿茂又拦住了他,笑着说道:“这是慧皇后的兄弟,能够给皇上倒酒自然也是感到无上荣光,不过,他们匈奴鲜卑的人喝酒都是用大海碗,很少用咱们的酒盅,这样的美酒若是倒撒了岂不是可惜。还是让卑职来吧。” “那换大碗。”司马炽说道,“今日也难得人齐整,一场临时来的家宴,不过,多喝一些也无妨。” “这……不好吧?”毛鸿茂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司马越。 司马越的脸色又黑了黑,“皇上这可还伤着呢?喝酒都不行的。若是出了危险,谁担待得起?” “朕的身体,朕自然是知道的。”司马炽瞪大了眼睛,“朕可是比王爷年轻了不止二十岁吧?身体自然是好的,怎么就不能喝酒么?” 这话问的,就连羊献容都多看了他一眼。 “臣是为了皇上着想。”司马越没有发火。 “那是因为王爷不能喝,朕可以的。”司马炽敲了敲桌子,“就那个谁……给朕倒酒!倒一大碗!” 刘聪都攥了拳头,想他也是皇子的身份,如何能够给人倒酒呢? “皇上。”梁兰璧柔柔弱弱地开了口,还若有若无地擦了擦眼泪,“莫要喝了。” “皇后,你这又是何意?怎么也学着他们阻拦朕呢?朕是谁?是这大晋的皇帝。怎么,连喝口酒都不可以么?”司马炽一脸的戾气,早都没有了刚做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 羊献容都在心里叹了一声,权利果然令人昏头。 “慧皇后,帮我劝劝皇上啊!”梁兰璧竟然向羊献容求助,“皇上最听你的话了?” “什么?”羊献容也愣了一下,她可是与司马炽完全不熟悉,这样说岂不是让司马越心里不痛快?这种明面的挑拨和搬弄是非真是太讨厌了。 裴妃斜眼看着她,笑了起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慧皇后劝劝呗。” 第428章 心思各异一碗酒 第428章心思各异一碗酒 “这可是皇上,我劝不了。”羊献容瞥了司马炽一眼,那眉眼之间竟然有了嗔怪之意,令司马炽的情绪高涨起来。 “莫要劝,朕就是要喝!”司马炽又拍了拍桌子,但牵动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弯下了腰去。 梁兰璧急忙走到他的身边,“皇上啊,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你若是有个好歹,让臣妾还活不活了啊?” 这幽怨的腔调引得司马越都皱了眉头,也敲了敲桌子。 “倒酒!”司马炽抓住了桌角,大声喊了起来,“将朕的酒碗给慧皇后用,给朕再拿个大碗来!” 司马炽身边的杨总管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想去拿新的酒碗,但觉得又不合规矩。他求助地看着梁兰璧,梁兰璧又哭了起来,“皇上,你可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啊。你若是想做什么,臣妾都是依你的,但就今日这酒必然是不能喝的。” 气氛越发诡异起来,羊献容看了裴妃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这是要闹哪一出? 裴妃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知道。 司马越已经开了口,“皇上,你要做什么?” “朕要做什么?不过是喝碗酒而已。”司马炽的声音不小,但脸上又有了笑意,“今天难得人齐,开心呀。那个谁……过来给朕倒酒!” 他又指向了刘聪,“别磨磨唧唧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二哥。”羊献容轻声喊了他,“你怎么能这样不合规矩呢?要先让人家皇后喝呀。” 谁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并且是好几方的人凑在一起,互相猜测起来。 说完,他抓起酒碗一口酒喝干了。“慧皇后也可以喝一碗的,是吧,三妹妹。” 梁兰璧看着眼前的大海碗面露难色,“臣妾不能喝酒,臣妾的身子不好,皇上是知道的。” “您怕下毒?”羊献康笑意更深,“我先喝。” 司马炽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喝。” “哦,对对对,皇后先喝,然后我妹子也喝。”羊献康转身又将掏出一个大海碗放在了梁兰璧眼前,哐哐倒了一大碗。 羊献容刚想张口替刘聪说两句,羊献康一把将刘聪推到了一边去,自己拎着酒壶和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皇上要喝酒是吧?这个碗大!”然后哐哐倒了一大碗酒,皇上面前的桌子都洒了不少酒水,也溅到了他的身上。“哎呀,对不住,我们就是个武将粗人,在沙场上都是这么喝酒的。当年,我们和皇上……哦,先皇喝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刘聪的脸更黑了。 这下好了,场面更怪异了。 “是啊,身子不好。”司马炽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皇后,自刘美人死后,我日夜闭上眼睛就是她的样子,真是后悔当初朕和她的那个孩子没有保住,否则你现在膝下也会有个孩子牵绊,多好啊?” 不过,羊献容倒是明白自己二哥的用意,就是将所有人搅乱,糊弄过去再说。并且,很明显刘聪一定是有事情才会来这里的。 这事情怎么又转到了这里? 梁兰璧都没想到司马炽会这样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司马炽又接着说道,“昨日清早,你父亲还劝朕要为皇家开枝散叶,多要几个女人。但是啊,朕许诺给你的一生独一,怎么可能食言呢?但你父亲和兄长一直在说这个事情,生怕朕忽然间死了,你就没了依靠的。” “皇上,父亲胡说的,皇上长命百岁,万岁的!”梁兰璧又慌了一下。 “所以啊,朕应当多几个孩子给你养,你说是不是呀?”司马炽一手拉着她,一手捂住伤口的位置,那样子倒也真是情深义重。 原来,是要逼梁兰璧同意纳妃? 羊献容又看了裴妃一眼,但裴妃的眼中有了极为复杂的意味。 “皇上……臣妾……‘一生独一’是皇上给臣妾的誓言。” “是啊,你是大晋的皇后呀。”司马炽笑了起来,“你看,朕一直都很听你的,还有你父兄的话,对不对呀?” “皇上,父兄被裴妃抓走了……”梁兰璧跪了下来,“可不可以救救他们?” “当然,必须救。”司马炽看向了裴妃,“放人。” “哦?”裴妃挑了挑眉,“这事情要问王爷。” 司马越一脸雾水,“这又发生什么了?” 场面越发混乱,所有人似乎都是鸡同鸭讲。 但羊献容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司马炽在这里等着呢、这人的心思也是够深的,竟然能够快速想出了这样的方法,但是关键的问题是,他要纳谁做妃子? 裴妃对司马越低声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就是冲撞了慧皇后,小惩大诫也就算了。本来是想等着王爷醒了再做定夺。谁知道皇上皇后还挺着急的,这急吼吼的……。” “哦。”司马越点了点头,“王妃说的对,小惩大诫,回头放了就是。然后,让他们给慧皇后赔个不是。” “那是自然,必须向慧皇后赔礼的。”司马炽又看向了羊献容,“慧皇后这才回了皇宫,日后就住下来不走了。皇兄对慧皇后如此好,朕作为臣弟,必然也是对慧皇后好的。” “多谢皇上。”羊献容点了点头。 “今日既然是家宴,那朕说话也就随意一些好了。”此时的司马炽已经坐直了身子,举起了大海碗,“朕先喝了。” 羊献容没说话,梁兰璧想阻拦,但也没出声。司马越和裴妃自然也是不管的,大家都看着司马炽喝干了这碗酒。之后,他说道:“说起这个纳妃的事情,朕想着没必要找些肱骨大臣的女儿或者民间选妃,这不仅劳民伤财又会惹出是非,倒不如就找个家世显赫,但现在无权无势的才好。是不是呀?” 依然没有人搭理他。 “那朕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不知道慧皇后同不同意呢?” 羊献容看着他,不动声色。若不是之前绿竹听了墙根,此刻她怕都已经慌张起来。但现在,她反而是觉得很好笑,因为司马炽这般操作,反而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 大晋的江山啊,果然是不久矣。 第429章 五妹此生不嫁人 第429章五妹此生不嫁人 “但说无妨。”羊献容看着他,没有半分犹豫和含糊。 倒是司马炽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些失焦的眩晕。他略微低下了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大海碗,才又说道:“慧皇后聪明贤惠,温婉秀丽,作为大晋的皇后,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所以……” “皇上?”梁兰璧看着司马炽,眼睛都瞪了出来。 “所以……”司马炽还故意卖了个关子,“羊家的女子必然也是如此,朕很是喜欢慧皇后的妹子,那一日见到之后,竟然有种极为亲切熟悉的感觉,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她的娴静优雅很是得体……” “是哦。”羊献容点了点头,“很多人见到五妹妹的时候都这么说。若是皇上了解她更多一些,恐怕就不会这样说了。” “五妹妹是不会……”羊献康急得开了口,但羊献容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皇上或许不知道,但也应该有所耳闻的。本宫的五妹心智不全,若不是许真人全力治疗,也不会有今日的效果,怕此生都会不言不语不认识人。因此,当初本宫也说过,五妹此生不嫁人,就老死在本宫身边。” “哎,她的样子依然是……”司马炽瞪了眼睛。 “她是长大了,但心智没有。”羊献容微微一笑,“另外一点,皇上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她犯病时会杀人,特别是杀身边的人。所以,现在她的房间内没有婢女伺候,也不会为她守夜。之前,本宫也是见到过一次,她半夜发疯,拿着烛台到处追着人打……啧啧啧,那场面很是血腥。” 司马越听闻此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了庶子司马梭拿着烛台将自己的李管家打爆头的画面。 司马炽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抿了抿唇角。 羊献容又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刘聪,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酒壶。“之前,本宫和家人还商议过,要把羊献怜送到匈奴鲜卑的那些部落中去,反正那边地方大,人又多强悍,她若是发起疯来,几个匈奴的婆子必然也是能够压制住她的。” “这……不至于不至于。”司马炽终于又开了口,“慧皇后也是说笑了,许真人都能够治愈的,必然也是好了的。” “话都是这么说,但你是真的没有见到过。”羊献容一脸的真诚,“皇上,本宫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子,更何况若是妹子能够做大晋的皇妃,贵人,甚至是说能够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不仅是为司马家族开枝散叶,也是我羊家的荣耀。这份破天的富贵都已经到了眼前,本宫岂能是不要呢?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本宫也真是担忧至极。若是她半夜在宫里杀人,杀个婢女也就算了,万一是杨总管呢?梁皇后呢?皇上呢?” 羊献容的声音柔和,略带了些真诚的蛊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仔细聆听,在脑海里甚至都勾画出了羊献怜发疯杀人的画面,着实都打了个冷战。特别是羊献容说到半夜杀人的桥段时,司马炽都悄悄并拢了脚尖。 “这事情吧……朕也的确是喜欢令妹的。”司马炽还是坚持说了出来,他的脸上出现了酒后的坨红,看起来竟然有些羞涩之意似的。特别是羊献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的时候,他竟然还略略闪躲了一下。 此时的羊献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说道:“皇上能够喜爱妹妹,自是我们羊家的福气。但是,五妹妹怕也真是享不了这个福,这个半夜闹腾的事情,我也是瞧见过的,她还曾经伤了我大哥……我这臂膀上也有血痕。” 他撸起了袖子,展示出结实的小臂上有一道血痕,还挺长的。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也叹了口气,“二哥很疼五妹妹的,这样抓过来,二哥不敢躲,怕万一她抓空了,摔倒了,受伤了……” “话说到这里了,那我赶紧说一下哈。”刘聪往前迈了半步,“今日冒雨前来见三妹妹,也是因为五妹妹昨晚又发病了,闹了一夜……干娘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什么?”羊献容和羊献康都喊了出来,羊献康还大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刘四哥!” “我……这不是刚进来,还没顾得上说话。”刘聪被这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又补充道,“醒了醒了,就是看到五妹妹把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挺心疼的。” “哎,那我还是先回去看看吧。三妹妹,你要不再住两日……”羊献康把手里的东西全放了下来。 “别呀,我得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的,怎么又搞成了这个样子!”羊献容也不想吃饭了,站起了身,“皇上,本宫还是先走了……” “哎……”司马炽伸出了手,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多谢皇上能看喜爱五妹妹,但也是没办法,真是……哎。”羊献容一脸的可惜,甚至还略略抹了抹根本没有的眼泪。她朝向司马越和裴妃略微点头,“事情也是突然,本宫先走了。王爷若是能够追的上许真人,说什么也要让他回来一趟,现在这个情况,离不开他呀。” “哦哦哦,自是会的。”司马越点了点头,他和裴妃一同站了起来,朝向羊献容躬身行礼。 羊献容动作极快,捞起自己的衣袍急急地往出走,没有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翠喜兰香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刘聪和羊献康以及毛鸿茂和老张都跟了上来,寸步不离。 一行人也不管宫中石板路上是否有积水,只是快步朝向天元宫走去。 看着羊献容的急匆匆的背影,裴妃转头向司马越说道:“王爷,咱们也回去吧,让皇上好生歇息,养身体。您还要去看看梁将军他们三个,人是我抓的,您来放人,也做个好人嘛。” 司马越拉住了裴妃的手,笑了起来。“金凤说过,正妃总是这样大气善解人意,还甘愿自己做恶人,成全别人呢。” “是呀,金凤最了解我了。”裴妃也笑了起来,“可惜了,金凤死了,这世间又少了一个懂我的人。” 第430章 到底什么是喜欢 第430章到底什么是喜欢 大雨已停,羊献容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回金镛城。 路上,刘聪悄然进了她的车辇,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刘渊称帝,将几个儿子都安排了事情,所以急招他和刘曜必须回去。并且,一直照顾刘曜的一位姑母忽然生了急病,命不久矣。消息传到金镛城,刘曜也坐不住了,还是决定先回再说。因为怕见不到姑母最后一面,刘曜连夜先走了。刘聪过来给羊献容报信,顺便也想问问他能不能带走羊献怜。 车辇之中,光线有些昏暗。 羊献容看着刘聪,这张脸酷似刘曜,坚毅刚正,眼眸清澈没有半分算计的意味。 “五妹妹此生是要老死在我身边的。”羊献容缓缓说道,“许真人说她的心智或许能够长到十几岁,但却永远停留在那里。你们日后……全是征战,如何能够照顾好她呢?” “可若是再遇到刚才的情形,你能对付么?”刘聪很是直白。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因为她是我的至亲。”羊献容看着他,心底也在叹息。这五妹妹生的貌美,也是一种灾祸,就如她一般吧。 “但是,我……”刘聪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状况,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刘四哥,我知道你喜欢五妹妹,但是你也要知道的,刚刚我对司马炽说得真真假假,但她心智不成熟,的确是真的。更何况,未来的岁月还很长,她需要的是随时随地的呵护和照看,你也并非是她的良人。这意思,你可以懂的。”羊献容流了眼泪,“若是你们真的缘分,我必然是不会阻挡的。若是……日后,你安稳下来,而我们还都活着,我同意的。” 刘聪看着她,眼中也有了晶亮之意。“好,一言为定。” 等到羊献容的车辇回到金镛城的时候,母亲孙英已经在广莫宫的门口等了很久。她看到只有羊献容和羊献康兄妹下了车辇,不禁问道:“刘聪还在么?” “走了。”羊献康拉住了母亲的手,“怎么了?” “怜儿想跟着刘聪走。”孙英叹了口气,“我要劝不住了。” “那可不成,刘聪是去打仗的,她不能跟。”羊献康反对。 羊献容走了过来,拉住了孙英的另一只手,又是叹息,“母亲,我去和五妹妹说吧。二哥,你也跟上。你那手臂上的伤真的是五妹妹抓的?” “哦,不是,是翠喜抓的。”羊献康扁了扁嘴。 “什么?”羊献容和孙英同时回头看向了翠喜,翠喜立刻就跪了下来,羊献康的另一只手扯住了翠喜,不让她跪下来。 “哎,等一下,别跪,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啦。” “你们这些事情呀!”孙英特别想扶额,但双手被这一双儿女拉扯着,也没有办法。“走走走,先回去坐下再说,这也是到了晚饭时间,吃些东西,再把事情都说清楚。” 金镛城,总算是自己的地盘,羊献容略微放松了一下,随便吃了两口小黄米粥就开始详详细细地和母亲说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和羊献康商议的安排。 孙英的手一直拉着羊献容,不肯有半刻地分开。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走?可是,你可是大晋的皇后啊!就算是……你现在也是大晋女人之中名分最高的……”孙英犹豫了,忠孝礼仪在她的心中扎根极深,“你父亲说过的,羊家最注重礼仪。” “母亲,若是大晋没有了呢?”羊献容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了大晋,我也就不是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孙英看着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后宫的这些女子,就留在这里吧。万一若是有朝一日,我又回来了……”羊献容说得很隐晦,但孙英全都懂。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哭着说道:“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母亲莫哭,总会有办法的。”羊献容拿衣袖替母亲擦掉了眼泪,而羊献怜此时就站在了门口,看着她们。 兰香从角门匆匆走了进来,拉了拉翠喜,给了她一些金疮药。努努嘴,示意让她别忘了给羊献康上药。 翠喜咧嘴笑了一下,也拉住了兰香的手。片刻之间,她又站到了羊献容的身后,看到她的裙摆有些脏,就俯身整理起来。 “五妹妹,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刘聪么?”羊献容瞥了翠喜一眼,示意无妨事,然后朝着羊献怜伸出了手,并且在拉住她之后,又在她的掌心中按揉了三下,看起来倒像是在揉什么穴位一般。 此时的羊献怜,应该已经知道刘聪走的事情。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喜欢。” “他会回来的,你还小,但要学会等,好不好?”羊献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了平和,“现在的状况很复杂,我们要离开这里的,你懂不懂?” “好。”羊献怜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但还是在坚持地说道:“我要和刘聪走。” 到底懂没懂? 这一刻的羊献容竟然失去了耐心,拉着她说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他走了!” “我要和刘聪走!”羊献怜还在重复这句话。 “你知道刘聪是谁么?你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你知道他是将军,是杀人的魔头!你到底懂不懂?你和他走,然后呢?你跟着他去沙场么?你会武功么?你能做什么?你连自己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要有人伺候,你还能做什么?”羊献容失控了,这几日经历得太多了,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 或者这么说,她能够保全众人的性命,但是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人保护的“慧皇后”已经是举步艰难,依靠谁都是不可能的。 逃离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但是,还有这样一个拖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怜,“你到底能够听懂多少?” 孙英和羊献康都在拉扯羊献容,孙英说道:“别急别急,慢慢和她说好了。” “三妹妹,五妹妹也是能够懂的。刚才我都和她说了一遍了,她说她懂的。别着急,别逼她。”羊献康也有些着急,拉住了她,“没事的,五妹妹还小呢。” “所以呢?我们要走,懂不懂?”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羊献怜看着她,很仔细地看着她,最终极为清晰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舒服了?” 第431章 姐妹决裂的戏码 第431章姐妹决裂的戏码 听闻羊献怜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羊献容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羊献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嫌弃你了是么?那么,我就是嫌弃你了!怎么样呢?” 她走到打开了寝宫的大门,推开了所有的窗户,根本不顾及有没有人听到,直接吼道:“你要走,你就走,我绝对不挽留你!” “你没有回答我。”羊献怜看着她,竟然没有发疯,只是看着她。 翠喜跟在羊献容的身边,又悄悄把广莫宫的大门也打开了一道缝隙。那外面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看下摆的款式倒像是洛阳皇宫的。 “是的,很舒服。”羊献容看着她,“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你的身边,不用不管束你,放你自由,你应该也很舒服。” “是。”羊献怜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眼中全是无焦距的光芒。她将桌子上的一切横扫在地,又开始推搡周围的人,继而冲到院子里,到处打砸,不管能举起什么,都是要粉粉碎才好。 所以,羊献怜的疯病犯了。 羊献康立时冲了出去,想要将羊献怜抱住,但他根本都不能近身。别看羊献怜人小小的,但力气极大,几个奴婢都已经围了过去,但依然没办法靠近她。 羊献容又往广莫宫门口走了走,大声说道:“你走吧!回老家去!别在这里做我的累赘!” “羊献容,你说什么呢!”羊献康急眼了,一边观察着羊献怜的状况,一边吼了羊献容。 “二哥,你也走,别在这里待着!”羊献容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还冷笑起来,“反正我现在也没了皇后的头衔,也没有人愿意听我的了,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呢?还不如赶紧找个地方享福去好了。不用管我的,我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意思了。” “你瞎说什么呢?”羊献康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看到母亲已经抱住了羊献怜,他就走向了羊献容,还拉住了她的手,“三妹妹,别这样。” 羊献容也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按揉了三下。 “三妹妹!”羊献康又喊了出来,满眼都是惊讶和心疼。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秘密,若是要做戏说谎且不方便明着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用这个方式彼此来通知对方。当初,这是羊献容在泰安郡闺中和两位兄长的约定,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了,他们竟然在这里又用上了。 所以,难道,五妹妹也知道? 羊献康用眼睛询问她。 羊献容则努努嘴朝向了广莫宫的大门口,然后又点了点头。 “走走走,我走!”羊献康忽然又喊了起来,扯着羊献容几步就跨出了广莫宫。 广莫宫外竟然有三名洛阳皇宫的宫人哆哆嗦嗦地站立,拎着食盒很是紧张。看到他们两个出来,又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只好低着头,不敢作声。 “什么人啊?”羊献康没好气地问道。 “哎,回羊将军,奴才们是皇上派过来的。因想起慧皇后没喝上那碗鸡汤,就让奴才们急急地追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太监低头说道,“皇上还想问问,慧皇后打算几时回皇宫?” “没看这里忙着呢么?把东西放下就赶紧走吧。”羊献康瞥了一眼食盒,“多谢皇上惦记了。” “是是是,奴才们这就回去了。慧皇后这边若是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跟皇上说的。”这太监又悄眼看了看羊献容,以及广莫宫半敞开的大门里面的情形。 羊献怜虽然被孙英抱住,但忽然大喊了起来,声音极为凄厉,听得也很是吓人。 这太监想说句什么,但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咽下去了自己的话,又躬身行礼之后,才小碎步地走了。 羊献容又吼了一嗓子羊献康:“你还不进去拉着羊献怜,这都发疯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要把我最后能住的地方也拆了不成?” “哎,我去我去。”羊献康的声音也不小,在夹道中都有了回响。 那三名太监也都能够听得到,但不敢有任何停留,反而是更快速地跑了起来。 终于,广莫宫也安静了下来。 羊献康拉着羊献容回了寝宫,羊献怜正坐在桌子前吃着糕点,孙英站在一旁细细地帮着她梳理散乱的头发。翠喜和兰香带着人在外面开始收拾被羊献怜砸坏的东西,静悄悄也没有声音。 羊献容坐在了羊献怜的身边,看着她,然后伸出了手掌。 羊献怜将一块糕点放在了她的手中。 “怜儿真的是聪明。”羊献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跟在姐姐身边一辈子可好?” “好。”羊献怜点点头。 孙英一直在流眼泪,双眼模糊都没办法看清楚羊献怜的头发,揪得她侧头咧嘴,但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刚刚真是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发疯了呢。”羊献康小声说道,然后接替了母亲帮着羊献怜梳头发。“但你怎么知道门口有人的?按道理说,他们进不来呀。” “二哥,我早就说过,金镛城也不安全。就算是看起来都是咱们的人,但毕竟也会有人想办法混进来。再说了,司马炽现在是皇帝,他的人想进来还不容易么?或许,还有司马越的人藏在这里呢?”羊献容摸了摸羊献怜的小脸,“事发突然,是翠喜悄悄告诉我的……所以啊,这地方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了。” “他们监视你的一切,有意思吗?”羊献康又问道。 “当然有。”孙英擦干了眼泪,“这事情也是我疏忽了。你呀,不如你妹妹心细。司马衷死了,但是还有他的拥趸想做些什么事情的。就比如之前司马越死活都要杀了司马覃,不就是害怕司马衷的旧部出来闹么?现在搞这么一个司马炽,也是想做傀儡的。谁知道这个司马炽脑子也不清楚,才做了几日的皇帝,就想逞威风了……日后,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一次,我与裴妃结盟,互惠互利,但形势也很复杂。”羊献容又叹了口气,“娘,真的太累了,每日里如履薄冰,瞬息万变,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了?” 第432章 寒冬散尽日渐暖 第432章寒冬散尽日渐暖 “五妹妹,这几日你还要时不时的疯癫一下,大喊大叫都没关系,摔些东西也是可以的。”羊献容擦了擦羊献怜嘴角的糕点碎渣,“你记得,捡那些不贵的扔。贵的可是不能弄坏了,我还想着运回泰安郡呢。” 听闻这句话,孙英都顾不上擦眼泪了,哭笑不得地看着羊献容,“你就不能教点好的么?你妹妹总算是好转了,现在也算是正常的女郎……你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挺好的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是我要发脾气,也都是捡着便宜的,比较不容易被摔坏的东西扔的。”羊献容笑了笑,“母亲,这一招也是您教我的,您忘了么?您和父亲生气的时候,就算是扔东西,也都是挑拣了那些不容易摔坏的木头扔出去的……” “哎,我说不过你,都是我教的好了。”孙英佯装举起了手想要打羊献容,羊献怜伸出手挡在了羊献容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娘,三姐姐很辛苦。” “我就说嘛,怜儿聪明的。”羊献容又摸了摸她的小脸,“三姐姐和刘聪说过了,若是他能够活着回来,安稳了,就带你走。甚至,我亲自送你过去。” “嗯。”羊献怜点点头,嘴角有一些上翘,又继续吃糕点了。 不管怎么说,慧皇后的亲妹子在金镛城发疯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司马炽的耳朵里,并且迅速在宫中蔓延开。众人也很快就都知道司马炽竟然想求娶一个傻子做妃子,并且还要破坏对梁皇后“一生独一”的誓言,对这位新皇颇有微词。更是悄悄议论起“慧皇后”这个头衔,也对此产生了不少的疑问。 司马越将梁兰璧的父兄全都放了出来,随便安慰了几句,也没有太多的责罚。梁家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送到了金镛城,结果又看到羊献怜在广莫宫中尖叫乱跑吓得也不敢多言,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他们的官职未变,但低调了许多。每日里除了上朝点卯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不过,小动作不断,都是在教唆梁兰璧取悦司马炽,各种献媚。司马炽一如既往看书写字,和梁兰璧吃饭,只字不提死去的刘美人以及羊献怜的事情,就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些人,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即便是在宫中第一次过除夕家宴的时候,有宫人悄悄在刘美人的房门前烧了一些纸钱,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再看看司马越这边,他的身体倒是一天好似一天。 全家都搬出了皇宫,动用国库的钱重新修整了太学苑住了进去。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里是学子们求学之所在,气场干净,不易有鬼魅滋生。他那些百十来号的幕僚也多一半是玄学道家,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天天在院子里做法。虽然有些乱糟糟的,但也很管用。至少司马越所住的地方也没有再闹鬼,很平静。 所以,司马越又派出去不少人去寻找许真人,但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听说终南山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进不去,出不来。 世子司马毗很是孝顺,带着自己的妻妾和孩子时时刻刻陪伴在司马越的身边,就算他轻微咳嗽一声,就立刻有人递上了温热的水和干净的帕子。反观他自己的妾室们老实了许多,甚至都在各自的院落中不出门。 裴妃还像原来一样,三日来和他吃一次饭,随便说说事情。 她对司马毗也很好,常常嘘寒问暖,母慈子孝的模样。 司马越的心情更好了一些,让之前的二管家做了大管家,又让武将何伦专门挑选了一批人做自己的贴身护卫,每次出门虽然声势浩大了一些,但总算是安全的。 偶尔在宫里行走,和皇上司马炽遇到,排场竟然比他还要大许多,当然也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些高官们之间的争斗至少没有了兵戈相见,大晋的国土渐渐平息下来,平民百姓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洛阳那些酒坊和商铺也慢慢恢复,夜晚也有了茶肆戏楼多了些唱曲之人,洛阳的夜晚渐渐亮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寒冬散尽,春日渐暖。 裴妃常常让人给金镛城送了些吃穿用度,还问羊献容若是天气好的话,也可以来洛阳小住两日,与她说说话。 羊献容自然是答应了下来,说要带着司马静一起出门。 清明时节,她是要回来给司马衷上一柱香的。 金镛城一如既往,大门紧闭,往来无车马。 住在这里的女人们似乎也很认命,不少司马衷的女人们甚至还吃斋念佛,大有要皈依佛门的意思。 广莫宫也很安静,但在立春之后,人数开始慢慢减少,并不起眼。 羊献容没有立刻走,而是让身边的人分散开慢慢离开。比如她先是让毛鸿宾走了,随即就是宫里的一些老人,特别是身体不好,腿脚不灵便的宫人,都提前送走。羊献康则是跟着孙英和羊献怜走,计划是大家先到泰安郡附近的某一地等待,羊献容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与大家汇合。当然,她也找人通知了羊献永,让他根本就不要回来。 本来羊献康还想等着她一起走,但羊献容觉得还是让他陪着母亲和五妹妹比较稳妥。 她留下了秦朝歌做护卫,袁蹇硕和贺久年在守卫金镛城,看看情况再说。 大晋国土内没有战事,一切就是安全的。 北方胡族袭扰频繁,特别是春旱导致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他们的动作更加频繁起来。 司马越每日里都在和文武百官讨论如何剿灭这些人,司马炽就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梁兰璧的父兄势力单薄,也没有资格去讨论这些事情,有的时候,干脆转身进宫和梁兰璧吃茶去了。现在的洛阳皇宫,物资又充足起来,歌舞升平,也是热闹的。 朝堂之上的局面虽然是一边倒,但有不少人越发不满司马越的行为。 因为此人疑心病过重,并且常常出尔反尔,前脚还重用的人,后脚就杀掉了。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觉得不忠。 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 但属于大晋的小阳春还是渐渐暖了起来,洛阳百姓逐渐脱掉了脏兮兮的棉衣,换上了轻便的夹衣,看着枝头终于出现的新绿,心情也都好了起来。 第433章 琅琊王惊艳登场 第433章琅琊王惊艳登场 毛鸿茂看着洛阳渐渐热闹起来,就问羊献容要不要把明月楼重装营业。这里也是绣衣使者的一个聚点,方便做很多事情。 羊献容有些犹豫,“若是将明月楼卖了呢?” “为何?留一个地方也是好的,万一日后要来洛阳呢?”毛鸿茂摇头,“目前看这个状况,说不准还是要有事端的。再说了,许真人不是说大晋的运数也差不多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也是不信的。”羊献容撇了撇嘴,“我始终觉得他特别不靠谱。” “行事怪异,但或许就是玄门道人的特征。你看看司马越身边那几个人,天天凑在一起用龟壳占卜,说得头头是道。司马越现在连出门前都要算上一卦,啧啧啧,听说还问卜了姻缘卦象,想给自己再纳两房妾室。” “看来,他的身体还真的是好了很多。”羊献容嘿嘿笑了起来,“张总管在做什么呢?让他也过来说说话吧。” “他在后院鼓捣酿酒的事情呢。”毛鸿茂也笑了起来,“那日我和他叨咕了一句想把明月楼开起来,他就说要自己尝试酿酒。当初,先皇也是喜欢喝酒的,他们一起还做了不少酒呢。所以啊,我想着要不要在明月楼立个牌子,写上这是先皇的配方,味道极佳什么的。” “这不好吧?”在说起司马衷的时候,羊献容的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至少没有那么疼的感觉。 所以说,时间就是治愈一切良方。 那些伤痛甚至是疤痕,都会渐渐淡了,没了。 “这也还好吧,我那日进洛阳采买的时候,看到吉庆坊的打出了先皇最爱看的南腔戏,说是场场爆满呢。” “这又是什么?”羊献容的兴致被提了起来。 “就是说先皇司马炎在未做皇帝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娇娘,然后帮她打退了那些匪徒,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戏码。” “这是真事?” “据说是当今皇上的母妃。”毛鸿茂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这也能唱?难道司马炽不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或许还觉得这能够证明他的母亲和先皇是真爱天注定呢。”毛鸿茂又“啧啧啧”了起来,“所以说,我那日听到路人们还在唏嘘,说当年要是直接让司马炽做了皇帝,不让那个傻子坐在这个位置,或许就不会搞得八年大乱了。” 说完这句话,毛鸿茂低了头,紧紧抿住了嘴唇。 羊献容愣了一下,才冷笑道:“司马炽要是当年就做了皇帝,那还不如现在这般模样呢。怕他也早都被人害死了,还能在涵月宫中夜夜笙歌么?那几个司马家的王爷,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话也的确是这么说。现在至少安静了不少,听说江南的琅琊王司马睿前日还送了不少新鲜的吃食,说是要在清明时节祭奠一下孝惠皇帝。之前落葬的时候他因时间太过匆忙,没有赶上。” 毛鸿茂果然是消息灵通,无论是市井议论或是朝中事情,都样样知晓。有那么一刻,羊献容都觉得真是委屈了他的才干,让他困守在金镛城中陪着她度日。 环顾这广莫宫,也越发的清冷。若真是避世,会不会很无趣呢?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羊献容站起了身,“那我们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去洛阳看看吧。” “那奴婢去准备准备。”翠喜立刻说道。 “准备什么?不能告诉他们我来了洛阳,咱们就悄悄去看看,悄悄回来就好。”羊献容也觉得在这里住了一个寒冬,浑身都很难受。想她现在双十年华,心境却因这里的破败而变得极为晦暗。 这并不是好事情。 她告诫自己,做人,还是要有些活力才对。 若去洛阳城中转转的话,不能带太多的人。 袁蹇硕和贺久年不能离开,她只能带着秦朝歌和三四个禁军做护卫。 张良锄也必须留在金镛城,万一有人来或者有事情,他能够抵挡一阵子。 兰香不能去,她要陪在司马静的身边。 所以,最终跟她出门的除了毛鸿茂和老张赶马车之外,只有翠喜和绿竹跟在左右,秦朝歌他们单独骑马前行了。 算好人数,为了掩人耳目,这几个人还乔装了一番,都穿上了平民的衣衫就从金镛城的侧门悄悄去了洛阳城。 幸而现在的洛阳城已经打开了大门,并不需要出门令之类的,进出自由,也很是热闹。 羊献容他们混在人群中,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再花容月貌的女人,穿上了土里土气的衣衫,没有任何脂粉和珠宝加持,也不会好看的。至少羊献容现在这般模样,就算是司马衷看到她,都未必一下子认出来吧。 一想到这个人,羊献容竟然笑了一下。 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 等他们进了洛阳时,晌午饭都快过了。 毛鸿茂的意思是就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好,但羊献容看到洛阳城中逐渐熙熙攘攘的景象,竟然还有些感慨,站在路旁甚至都愣住了。虽然那些店铺和招牌早已经换了几轮,但似乎一切又都没有变。 羊家的大门依然紧闭,但似乎她还能够看到那时候自己和哥哥们进去的样子,司马颖和刘曜也会进进出出,而那一日燃烧的凤銮以及父亲的泪目……怎么会这样呢?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旁装饰一新的吉庆坊忽然响了锣鼓点,一声比一声紧,街上的很多人被吸引过来,还纷纷议论道:“这是怎么了?不都是晚上才开锣么?现在就敲起来了?” “怕不是练习吧?” “那也可以看看。唱的真心是挺好的。” “对对对,演皇上的那个长得也是好看的。” “咦,今天这个似乎比昨晚那个高一些?长得也好看一些?” 顺着这些人议论声,羊献容也伸长了脖子朝向吉庆坊内的小戏台看过去。 那张已经勾勒了油彩的面容很是惊艳,大马金刀地踢了上场门出场,锣鼓点刚刚好踩到位,一个抬手的亮相竟然都会得到了众人的喝彩。 但羊献容认得这个男人,他竟然是琅琊王司马睿。 第434章 深巷一碗小馄饨 第434章深巷一碗小馄饨 当年司马衷第一次被废,送他们去金镛城的人中就有司马睿。 那时候,他还是个年轻的王爷,手无军权和势力,只能听命于司马伦的指令。后来倒是和琅琊的高门大族的子弟们常常在一起喝酒,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特别是有个关系极为密切的朋友王导为他规划了未来的发展计划,甚至还从战乱时将他从危险之中救了出来。 作为司马家族的一员,他不算出众,也没有野心。司马越在封赏官员大臣的时候,就顺手给了他一个员外散骑常侍。不过,他说是因自己的妻族都在江南,想去江南吃喝玩乐。结果,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将自己的势力做大做强,到了现在为止,已经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 更何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征战,即便是司马越也是元气大伤,更何况现在还有北方胡族刘渊和石勒的不断侵袭,大晋的局面也很是危急。这一次,司马睿忽然来了洛阳,要做什么? 锣鼓点还在响,司马睿没有开口唱,只是耍了一套干净利落的武戏,然后就退了下去。 围过来的人等了一会儿,看到没有人再出来,也就散开了。 “那边坐着的好像是琅琊王妃,虞孟母。”毛鸿茂小声在羊献容耳边说着,“结发正妃,两人感情极好。” 对于他的情报,羊献容已经深信不疑了。 “谁让他们来的?” “这个倒不曾听说。不过,你看这两人的样子,也像是微服出来,并没有带什么侍卫。”毛鸿茂又张望了一下,“王妃身边只有两名婢女。” 羊献容也看了过去,果然虞王妃坐在那里,笑意盈盈地和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女子说话,年纪看上去也有三十几岁,微胖,但长得很是周正大气。 人群渐渐散去,羊献容他们几个站在这里倒显得有些惹眼。 她略略低了头,带着人也离开了吉庆坊,打算先找个地方吃饭才好。 “或者,我们走得远一点,去司马越住的那个太学苑边上的巷子里,有个做小馄饨的铺子,味道很好的。”毛鸿茂建议道,“那个老板也是咱们的绣衣使者,皇后娘娘也可以去见见的。” “好。”折腾大半天了,她也的确觉得饿了,就跟着毛鸿茂又多走了些巷子,看了不少市井街巷,这才到了小馄饨铺子。 这铺子是真心很小,还隐藏在巷子的深处,若不是相熟的人带路,必然是找不到的。 因为过了时间,早已经没有食客坐在这里。 老板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正在用抹布擦洗着几张破旧的桌椅,然后又朝后面喊着自己的丈夫去看看水缸里还有没有水。 见到不少人走了过来,她略略抬头瞟了一眼,还大声说道:“哎,过了时间了,没得吃。” “是哦,可是我们饿了呀。”毛鸿茂走在前面,笑着看她。 那女人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毛鸿茂,随即眼泪就流了出来。“哎呀,哥哥呀,你怎么才来呀!快坐快坐!” “这是皇后娘娘。”毛鸿茂压低了声音,“快来见礼。” “哎……”这女人差一点就要跪下磕头了,羊献容一把就扯住了她,也低声说道:“莫要跪下,私服出来。” “哎,看看这裙摆怎么脏了一块呢?快进来擦一擦。”这女人的反应极快,弯腰摸了摸羊献容的裙摆才又起身笑着说,“这么多人,也是大买卖了,等等我哈,我快快去准备一下。” “那就多谢老板娘了。”毛鸿茂笑得很是自然,还拉着众人坐了下来,与平日里的食客没有半分区别。 “刘二娘,当年和刘美人一同伺候过先皇。她们两个没有血亲,但也结拜了姐妹,关系也是好的。”毛鸿茂介绍起了老板娘的背景。“刘美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也会让刘二娘来传消息的。哎,只是没想到司马炽竟然做了皇帝,搞出了这样的事情。” “都过去了。”羊献容低声回应了一句,她看着刘二娘动作极快,已经重新将炉火点燃烧水,手中也很是利落,开始和面。“这面粉很是金贵,她怎么有?” “你问问她吧。”毛鸿茂笑得很开心,自顾自地都去舀了一碗面汤端到了羊献容的面前,“尝一尝,是甜的。” 果然,很甜,很香。 刘二娘的丈夫牛大山很是憨厚的模样,一手拎了水盆,一手拎了炭火,看起来力气极大。刘二娘赶紧接了水盆,又往面汤中兑了些水,笑着说道:“刚刚都是煮沸的,我这还想自己喝一口呢。不过,你们人多,我就多些水,也多做一些。面粉是自家地里种的,去年水患,但总算是因为地势高,没有什么影响。我这小馄饨就是用新近长出的野菜嫩芽加了一点点猪肉肉糜和盐巴调制的,味道很是鲜美呢。清汤都很好吃,客官们一定多吃几碗。” “一天只卖一百碗。”毛鸿茂又笑了笑,“洛阳市井之中有不少美食,之前苦于没有足够的食材,现在日子终于缓过来一些,他们也要挣些钱的。” “是呀,客官不知道吧,我这馄饨铺子虽然小,但是很挣钱的。就像是太学苑里住的王爷都喜欢我做的小馄饨,每日有二十碗都要供应给他们的。裴妃知道吧?我都是见过的呢。”刘二娘笑得很开心,说话也很爽利,甚至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好厉害呀。”羊献容附和道,眼睛也笑弯弯。 不过,也就在此时,秦朝歌忽然轻咳了两声,示意羊献容看向太学苑的大门。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停了下来,先是一名女子走了下来,竟然是刚刚在吉庆坊见到的虞王妃。而她后面跟着的自然就是琅琊王司马睿了。 这两人轻衣简行,是要见司马越? 难道要说些什么秘密的事情? “要不,我去看看?”刘二娘低声问毛鸿茂,“我可以进去问问许管家明日需要多少小馄饨。” 第435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第435章清明时节雨纷纷 吃完小馄饨,刘二娘也没有从司马越的府邸出来。但羊献容不能再等了,毕竟还是要赶在天黑之前回金镛城才好。所以,她就留了毛鸿茂在这里,自己带着人走了。 等到第二日的下午,毛鸿茂才回来,但他竟然将刘二娘和她的丈夫牛大山也带了过来。 这两个人是拎着食盒进来的,然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低声哭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哎,何必这样呢?不是说都过去了,你们也都辛苦了。”羊献容将这两人扶了起来,“行了,坐吧。在金镛城,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多谢皇后娘娘。”这两人还真的是很遵规守矩。并且,刘二娘又再次跪了下来,说道:“奴才还要替自己的妹妹再给皇后娘娘磕头,您为她报了仇的。” “嗯,我羊献容有仇必报。你们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人,杀了我的人,我怎么能不报呢?”羊献容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个响头,“无事了,过去了。” “是。”刘二娘擦了擦眼角,赶紧说起了昨日的事情。 司马睿和虞王妃见的是裴妃,说到了天黑都没有走。但刘二娘不能在太学苑里久待,只好回到自家的铺子偷眼看着。直到司马越从宫里回来,也没有见到这两个人出来。 “或许,是从另外一个门走了。”刘二娘猜测道,“一般来说,裴妃的婢女会在傍晚时分出门,去吉庆坊买一碗新鲜做好的乳酪回来,但昨日这婢女没有出门。” “今早,司马越正常去早朝了,裴妃还送他出了门,也没有任何异常。”牛大山补充道,“奴才送了小馄饨进去,也没有看到什么异状。” “倒是晌午饭之前,我们正准备要出门的时候,裴妃身边的婢女过来说今日的馄饨咸了,要我们明日做得再清淡一些。”刘二娘笑了一下,“皇后娘娘也是吃过的,我们每日都一样,没有特别做什么的。” “那就是说司马睿应该还在她那里。”羊献容敲了敲桌子,“他在南方时间久了,吃饭的口味很淡。” “嗯。”刘二娘点头,“他们一连订了十天的小馄饨,还是鱼汤熬制的最贵的那种。” “其实,我倒是听过一个传闻。”毛鸿茂凑了过来,“只是传闻,很久之前的传闻。因为裴妃不能生育,很早之前有意选个宗族里的孩子过继来。后来听说是选了司马睿,还真的放在身边教养了一段时间。但据说是司马越不同意,这事情也就作罢了。那时候,司马毗好像也有五六岁了。” 司马家族真是太复杂了。 羊献容揉了揉额头,“行吧,我们也不过都是瞎猜。若是真有事情,还是要等等才知道的。静观其变,随时应对就好了。” 清明前三日,裴妃又差人来问羊献容什么时候回宫? 羊献容这一次就摆了惠皇后的架势,带着一众女眷全都进了洛阳。 天气忽然又阴冷起来,乌云不厚却无光。 慢慢,竟然有了细雨落下。 孝惠皇帝司马衷的未亡人车队静悄悄地行进在路上,黑色车马,禁军也全都是黑衣黑冠,与司马越的红衣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二百余人的队伍,也不算长。有不少要进城的人已经停了下来,让他们先行。 有人低声议论着,又将司马衷的突然而亡的事情说了起来,一时间知道的不知道的就凑到了一起。 “那现在这个小皇后怎么办?” “这不是退居到了金镛城么?应该就是清明时节回来祭拜的。” “可不是什么小皇后,人家也是生了公主的,年纪也二十多了。” “那也很年轻啊,我怎么听说是叫‘慧皇后’,那梁皇后是什么?” “你想想,那么好看的女子,又是凤命,谁不惦记呀?” “哎,那多不合适。” “你觉得他们司马家的人还懂得什么叫不合适?” “也是,司马家没有一个正常的。听说这个小公主也不正常呢。” “是慧皇后那个妹妹不正常吧?怎么公主也不正常?难道是遗传了她那个傻子皇帝?” “别管那么多了,和咱们没关系,反正咱们还是吃喝拉撒睡……” “这倒也是,反正难受的是他们,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要有战乱才好。” 随着车队渐渐进了洛阳城,城外这些人的议论声也大了许多。 一身普通装束的许鹤年站在人群中,刻意邋遢了一些,且佝偻了身躯,仔细听了听,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终南山的雪终于化了,他赶着下山来找羊献容。毕竟师父许真人说要他来保护羊献容的安全,也算是对得起先皇司马炎以及司马衷的交代。 不过,他来这里之前先去了一趟建邺,看到了不少事情,赶着要来告诉羊献容。 此时的羊献容端坐在车辇之中,今日她换了一身全黑的衣袍,看起来更加瘦弱。其实,最近她也努力吃了不少东西,但依然这般模样。看得司马静都在说:“我同娘亲一同吃饭,为何我都胖成球了,娘亲还这样?兰香姨姨好像也瘦了很多,和娘亲一样好看了。” “兰香一直都很好看的,还不是因为你之前不肯老老实实吃饭,兰香又不肯浪费粮食,才吃了很多的。现在你自己可以吃饭了,兰香自然就瘦下来了。” “那她会不会饿呀?还是要吃的呀。”司马静看了看车辇外行走的兰香,“不过她还是很有力气的。” “她有练过功夫的,你要不要和她学一学?”看着司马静的小胖脸,羊献容心里也总是觉得难过。 “那就算了,学功夫太累了,兰香姨姨保护我就好了。再说了,还有曹统呢,他跟着袁统领学了一套拳法,可好看了。” 母女两在车辇中悄声说着话,一路也没有那么冷清。 “可若是学了武功,是很厉害的,可以保护娘亲呀。”羊献容摸了摸司马静的额头,这几日毛鸿茂又弄了不少羊肉过来,司马静贪吃,还悄悄跑去金镛城的小厨房偷吃,羊献容怕她积食,想着应该让她多动一动,好消化掉那些肉食。 应该是这个理由说动了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应该的,女儿一定会保护娘亲的。” 第436章 无非是故意刁难 第436章无非是故意刁难 洛阳皇宫门前红衣长矛军一字排开,身兼守护皇城任务的司马毗站在最前面,看到车队之后伸手拦了一下。 袁蹇硕立时皱了眉,这地方可曾经是他的地盘,现在居然被拦住,岂能有好脸色。 可司马毗的身份是世子,日后也是要袭承东海王司马越的王位,自然也不能得罪,至少表面上要说得过去才好。 贺久年已经走了过来,他无所谓,尽人皆知他是司马伦外室所生,但却在司马伦死后能够在羊献容的庇护下留了一条性命,看到他的时候,大家的所思所想又复杂了一些。 他扯了扯袁蹇硕,让他靠后站,自己则上前去,问道:“世子可有什么事情?” “车辇之中是慧皇后?”自从成为了世子,司马毗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身形也圆润了许多,满脸横肉都泛着油光。 “是。”虽然身体里都流淌着司马家族的血,但贺久年明显长相俊美,身高体型都极为好看。和袁蹇硕在一起时间久了,两人竟然都有些相似了。不过,他也忍不住皱了眉,很是嫌弃司马毗的口臭。 “清明将至,来往洛阳的达官贵人多了起来,自然也是要严查的。我怎么知道这车辇之中是不是慧皇后?或者,还有其他人呢?”司马毗理直气壮。 袁蹇硕忍不住喝了一声:“你想怎样?” “啧啧啧,不过就是盘查一下。让慧皇后掀开车帘,我看看就成。”司马毗斜眼看着袁蹇硕,而他身后的红衣长矛军已经涌了上来。一个个手持长矛,指向了袁蹇硕和贺久年。 “慧皇后岂能是你看的?”袁蹇硕攥紧了拳头。 看到状态不对的秦朝歌也凑了过去,“做什么呢?怎么停在这里了?谁呀?怎么拦了慧皇后的车辇?” 他拉开了袁蹇硕,看了一眼司马毗,笑着说道:“世子大人呀,怎么您现在都守城门了?不是说坐镇了北军府么?这下等兵丁做的事情,可不能让您做呀。” 听了这话,司马毗特别想发火,但又觉得秦朝歌说得很对。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秦朝歌又笑了起来,“我们刚刚进城来,这一路很是安静,连商铺都半关着门,想必也都是世子大人尽职尽责做得好。佩服佩服,真是厉害呀。” 秦朝歌和袁蹇硕不同,他一直在北军府做事,接触到更多的是市井之间的纠纷,各色人等遇到的多了,自然会圆滑许多,没有正面和司马毗起冲突,褒贬花俏的言辞令智商不足的司马毗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夸奖了,还是被辱骂了。 “这也是本职。”司马毗还“嘿嘿”笑了起来,态度略微好转,但还是坚持道:“皇城重地,总是要看看的。” “行,你等等,我去问问。”秦朝歌也笑了起来,“你也知道的,慧皇后身边人多,要层层请示呢。” “好,我等。”司马毗点头,他身后的那些红衣长矛军将长矛放低了不少,也退后了几步。 秦朝歌快步走向了羊献容的车辇,站在车外低声和她说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张良锄已经黑了脸,声音都尖利了不少,“他是个什么东西!” “话虽这样说,但卡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盘查?”此时的秦朝歌才流露出不悦的神色,“卑职可以带着人硬闯的……” “为什么要硬闯?咱们这是回宫啊!他司马炽不是一直希望女郎回去么?”翠喜也黑了脸,这都走了大半天了,结果到门口了不让进去,任谁也是非常生气的。 “还不是想看看我的样子么?无妨事的,你让司马毗近前说话吧。”羊献容掀开了车辇的帘子,看了一眼翠喜,“你拿些糕点过来,静儿饿了。” “是。”翠喜转身去找了兰香,两人很快就递进去一个不大不小的漆盒,然后就都站在了车辇旁。 秦朝歌没想到羊献容这么痛快答应了,稍微怔了一下又说道:“我们真的可以跟他打一架的,我们占理,没事的。” “看来这几日实在是太闲了,应该给你们找点事情做才好,是不是?”羊献容轻哼了一声,“这事情听我的,一会儿你们见机行事。” “是。”秦朝歌转头回了宫门口,对司马毗说道:“慧皇后说可以检查的,但只能是你过去,这也是大晋皇宫盘查的规矩,是吧?” “对对对。”司马毗笑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铠甲,大步走了过去。 羊献容车辇的帘子刚又放了下来。 张良锄和绿竹看到司马毗走过来,伸手拦了一下,“什么人?” “东海王世子司马毗,参见慧皇后。”司马毗此时倒是很有礼貌,还略略躬身行礼,“进宫的例行检查。” 车辇的帘子后面,听得羊献容轻柔的声音说道:“世子也是辛苦了,这是进宫之人都要检查么?” “是的。”司马毗回答。 “那今日我们倒是来了不少人,都要一一检查么?”羊献容又问道。 “理应如此。”司马毗眯了眯眼睛。 “本宫记得之前回宫的时候也没有这个规矩吧?”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这几日有些不太平,怕有细作混入宫中。” “哦,那的确应当检查的。”羊献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又换了更柔和的口气说道:“哎,你莫要摸我的脸,头发都乱了哦。” 司马毗听到这句话,不知怎的,整个人都觉得有些酥软,心尖都在发痒,更想尽快掀开帘子再次看到这位极为娇媚的女子。那日在自己成为世子的仪式中,他已经对羊献容的容貌惊为仙子,现在利用手中的小权利为难她一下,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里都会觉得极为舒爽。 “这车辇里还有什么人?”他的声音大了些。 “哎呀,莫要将我的裙摆弄乱呀。”羊献容的声音还有些撒娇的意味,司马毗都忍不住上前一步。 张良锄和绿竹挡在了前面,“世子,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慧皇后的车辇中有什么人?我不能看么?进宫之人都要盘查的!怎么?”司马毗高声喊了起来,眼中更多了急切之意。 “掀开吧。”这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婉转响起,他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又急急地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将帘子掀开。 第437章 发了疯的司马静 第437章发了疯的司马静 车帘掀起的时候,司马毗站在车辇的下方,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精致的黑色凤靴。按大晋礼仪,女子是不可将鞋子显露出来的。所以,司马毗也愣了一下,才继续往上看过去。 可还没等看清楚羊献容的模样,就已经听到一个尖利的女童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的确是太过突然,司马毗的心都禁不住颤抖。 随即,就有一个漆盒飞了出来,正正砸到司马毗的脸上。 司马毗的鼻子立刻流了鲜红的血,疼得他一时间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女童的尖叫声还在持续,车辇周围的人甚至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司马静,你到底在做什么?”羊献容的声音也淹没在司马静的尖叫声中,几乎都听不到了。 靠得最近的绿竹已经翻身上车,跪在车辇上伸手抱住了司马静。 司马静被束缚住,更是不肯罢休,又要继续尖叫。羊献容的手也很快,将自己的衣袖塞进了她的嘴里。 终于,尖叫声变成了“呜呜呜”的挣扎声。 司马毗捂住流血的鼻子看向了羊献容,那张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喊着:“兰香,翠喜快拿药丸过来,静儿又发疯了。” 翠喜也翻身上车,将羊献容的衣袖扯了出来,塞了个东西进了司马静的口中。 司马静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外面的司马毗。 “咽下去!”羊献容的声音很大,吓得司马静吞咽了进去,然后又忽然指着司马毗说道:“他身后怎么有鬼?” “胡说什么呢?”羊献容的手几乎都要打下去了,但硬生生又攥成了拳头。 “女郎,莫要生气。”兰香也急急地从车辇的后面翻身上来,跪在她的面前,刚好将羊献容的样貌全都挡住了。 “你把她抱走吧,别脏了这里。”车辇之中现在十分拥挤,羊献容的表情更加不悦。 “是是是。”绿竹和兰香合力将司马静从车辇上抱了下来,这个时候司马静不喊叫了,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司马毗,确切的说是司马毗身后的某处。 司马毗的衣袖已经沾染了自己的血,看起来也很是触目。 羊献容直到现在才看到,惊呼道,“世子怎么流血了?快帮帮世子。用本宫这块丝帕吧。” 翠喜拿了羊献容的丝帕从车辇上跳下来,递给了他。 司马毗是真的特别想发火,但是看到羊献容这般焦急的样子,又觉得这都不是事,拿着丝帕随便擦了擦,鼻音略重地说道:“不妨事,慧皇后莫要害怕才是。” “什么不妨事呀,这让我怎么和裴妃交代呀。”羊献容转向了张良锄,“可有什么止血的药么?这好吓人啊。” “……没有。”张良锄躬身。 “鼻血,一会儿就好了。”司马毗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才又问道,“这是怎么了?” “哎,静儿忽然发了脾气,不让本宫打开车帘。这孩子……哎,算了,不说了。王爷找到许真人了么?本宫也真的要急死了。”羊献容欲言又止的样子,倒真是坐实了司马静的脑子也有问题。 司马毗都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车辇之中只有羊献容一人,黑衣素袍,车内也什么都没有,心里有了些心疼。“慧皇后一路颠簸辛苦了,还是快快进宫去吧。” “哦。”羊献容抖了抖裙摆,遮挡住了自己的凤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翠喜适时放下了车帘。 司马毗转身大步走回了宫门口,他的侍卫看到自己的主子竟然身上脸上有血,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谁干的?” “无事。”司马毗瓮声瓮气地回答,“行了,放他们进去吧。这群娘们也真是太麻烦了。”最后这句是他小声嘀咕的,但眼前又出现了羊献容那娇弱的小模样,心里又痒痒的。 新皇司马炽现在只有一个梁皇后,所以随着羊献容回来的那些司马衷的女人们回了自己原来的梨花苑等地,自然又有一番哭哭啼啼。 羊献容这边倒是安静了许多,她进到寝殿之中脱下了黑色长袍,拉着司马静的小手又悄悄去了隔壁的显阳宫。因为祭拜仪式还在准备中,宫中依然是司马衷的旧人,他们看到羊献容只带了司马静过来,眼中都多了些惊喜。 “皇后娘娘来了,皇上一定很高兴的。”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嗯,我先来和皇上说会儿话,你们下去吧。”羊献容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去忙吧。” “是。”这些人慢慢退了出去。 羊献容拉着司马静的小手,跪在了孝惠皇帝司马衷的牌位前。这里有宫人每日清扫,也有不间断的香火点燃,总算是还有些帝王祭祀的模样。那些长明的宫灯因她们两人的到来有些晃动,似乎也有些雀跃之意。 两人行过礼之后,羊献容又让司马静单独给司马衷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看着她小小的身躯很是郑重的弯下立起,羊献容也忍不住泪目。 等到司马静行完礼之后,这娘两跪坐在蒲团之上。羊献容轻声说道:“静儿真的长大了,都能够帮助娘亲了。这次做的真的很好。” “之前娘亲不也说过可能需要这样做么?我只是按照娘亲的吩咐做的。我不会武功,但我一样可以保护娘亲的!”司马静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疯癫的戾气,很是乖巧的样子。 “不过,我可没让你把漆盒扔出去。”羊献容板了脸,“这次幸好是砸到了那个混账,万一砸到旁人呢?秦武卫就在旁边呢!” “哦,我错了。”司马静立刻认错。 “你呀。”羊献容还是将她揽在了怀里,“你是真的太聪明了,就是脾气急了些。以后遇到任何事情,也都要想想旁人的安危才好。” “好的。”司马静又老老实实地点头,抬头看着羊献容,很是仔细,眼眸之中全都是她的模样,片刻之后才说道:“娘亲,我可不想长得像你那样美,太危险了。我记得父王似乎说过什么来着?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你竟然记得这个?”羊献容有些惊讶。 “父皇坐在那里常常自言自语的。”司马静指了指那张司马衷曾经坐的龙椅,“傻乎乎的,还总是笑着。” 第438章 看似普通的日子 第438章看似普通的日子 “那你可知你父王说这些话的意思?”羊献容很是惊讶司马静竟然在大半年后依然能如此完整的背诵出来,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但现在的年纪还不到六岁,就连司马衷说话的口气都可以学得惟妙惟肖。 “其实不懂。”司马静笑了起来,“但我问过父皇的,他解释给我了。” “说说呗。”羊献容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眼前就是司马衷的牌位,那些袅袅上升的青烟略略动了一下,但又缓缓上升,在大殿顶端的金箔雕花的横梁处弥散开。 横梁很是宽大,但越往上就越黑暗,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了。 “父皇说,这是《诗经》中的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看到令人能够迷失了心智,皇帝也会晕过去的。” “他这不是瞎解释么?”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亲,你笑了,真的很好看。”司马静的小手也摸到了羊献容的脸上,轻轻的,仿佛怕将她摸坏了一般。“父皇说,他很喜欢看你笑,真的很喜欢。” “嗯,我知道。”羊献容忍住了所有的眼泪,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第二日,裴妃先过来了。 她又带了些热乎乎的吃食,让宫人们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有了食物的香气,天元宫中也多了些烟火气息。 “怎么?你这宫里还笼着火?多燥热啊。”裴妃看起来心情很好,拉着羊献容一同坐在了一张圆桌前,推给她一碗小馄饨。“我家门口小巷子深处有这么一家小食店,每日只有一百碗小馄饨,很是金贵呢。” “哦?”羊献容愣了一下,只是换了容器,那小馄饨的形状和香气分明就是刘二娘做的。 “之前我也不知道,后来看到那个小巷子里常常有很多人进出,就让他们留了个心眼,没想到是藏了这样的美味。所以啊,我就每日让他们买二十碗。听说,这种面粉很难量产,并且有可能南方地区还种不了呢。”裴妃也不管羊献容吃不吃了,自己先吃了一大口。看那个表情都知道,很是喜欢。 “那就在这边种好了。”羊献容随口应了一句,只是浅尝了一口汤。 “你呀,要不然这么瘦呢。多吃点,身体也会好的。女人呢,就是要身体好,气色好,才能活着舒服。”裴妃示意她继续吃,一定是大口吃起来。 羊献容只好挑了一个小馄饨放进了口中。 “似乎,有鱼鲜的味道?” “那是。用小黄鱼熬煮了十二时辰,鱼肉和骨刺全都融化在了汤汁之中,然后再敝掉那些渣子,只留下这奶白的浓汤……多鲜呀。”裴妃连汤都喝光了,脸上都有了红光。 “王妃这是有什么喜事么?”羊献容都忍不住问了出来。 “就是吃得好,心情就很好。”裴妃不说。 “那好吧。”羊献容又喝了两口汤,不再吃了。 “你也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快了,很快了。”裴妃稍稍正色,“但你有没有想好,之后呢?你要去哪里?还住在金镛城么?” “不能住了么?”羊献容一时间拿不准裴妃的意图,只好反问她。 “若是战乱又起了呢?”裴妃压低了声音,“听说胡人匈奴已经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拿下了几座城池,甚至还打出了旗号,说是要打到洛阳来呢。” “应该也不会那么快打过来吧?我看王爷这红衣长矛军也很是厉害的。” “或许吧。”裴妃又笑了笑,“我那个儿子每日里带着他们操练,还挺用心的。就不知道上了沙场,能不能胜利了。” “世子可以么?” “不可以也要去,想做王爷,没有军功怎么行?!”裴妃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竟然有种看好戏的模样。“行了,你也回来了,就安安心心住半个月,咱们也好多说说话。” “好的。”羊献容现在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两日后清明祭祀。 庙堂之上,司马炽为首,带领着司马家族的男丁上香跪拜。之后是梁皇后带着女眷们焚香烧纸。整个流程都是延续了之前的规制,也没有出任何意外。 那些司马衷的女人又在嘤嘤嘤地哭了很久,羊献容有些心烦了。就在整套仪式结束后,留了兰香几个人继续烧纸钱等物,自己则推说身体不适回了天元宫。 之后的几日,她让兰香代替她去庙堂烧香,自己则留在天元宫中默不作声。 又住了半月有余,前方战事告急。 但朝中无人能够迎战,殿堂之上吵得嘶声力竭。 最终,竟然是司马越要挂帅出征,要用自己的这把老骨头向先祖皇帝表忠心。司马炽自然不会反对,甚至还有些窃喜,他立刻就下了诏书,任命司马越为大将军,即日出发。 司马越留裴妃等女眷,以及部将何伦、李恽等守卫京都,率军四万先行出发了。世子司马毗作为后援军,随时待命。 当日夜晚,司马静忽然发烧了,满脸通红,浑身极烫。 羊献容让张良锄去请秦太医过来看看情况,谁知秦太医竟然也跟着司马越走了,急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司马静都开始抽搐且胡言乱语起来,羊献容抱着她哭得极为凄惨,“这是你给我留下的唯一骨血,没有了她,你让我怎么办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这一声声凄厉,引得天元宫的人嚎啕痛哭起来。 很快,司马炽就得到了消息,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急急地吼道:“这是怎么了?太医苑还有没有人能够治病?” 留守的几个太医想过来为司马静诊脉,但羊献容抱得太紧了,他们根本都触碰不到。 “别碰她!你们就是要害死我唯一的孩子!你们就是想这样做!”羊献容的哭腔闻者心碎。 司马炽来回踱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此时,有个道人竟然走进了天元宫的大门,在黑夜之中,他似乎是在飘行,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许鹤年?”司马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师父呢?大家都在找你们呢?” 第439章 鬼魅横行血淋漓 第439章鬼魅横行血淋漓 许鹤年径直走了进来,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敢阻拦他。 毕竟是在许真人的盛名光环之下,大家看到许鹤年这副模样也是心生敬畏纷纷让出了道路。 “皇上,可否让开一些?”许鹤年看到司马炽站在床榻之前,极有礼貌,那般模样也令人想躬身行礼,“贫道要来看看小公主的状况。” “哦哦哦。”司马炽连忙退开。 许鹤年俯下身子,看着羊献容,“如何变成了这样?怎么像是鬼魅附身?” “什么?”羊献容的双眼含泪,“宫中真的有鬼么?” “师父不是之前来驱过鬼么?”许鹤年手捏符咒在空中晃了晃,“看来余孽未除啊。”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房梁之处,目光迷离,神情焦躁,“我要死了!” 司马炽都俯身下来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慧皇后,莫怕!朕在!朕能够压制住恶鬼!” 他在念着什么,声音越发低沉。 “宫中杀戮气息太重,小公主周身太过干净,容易吸引鬼魅之物。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能够保平安。”许鹤年又环顾了四周,表情极为凝重。 天元宫里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紧张得看着许鹤年。 她的手触碰到司马静的时候,司马静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闭上,整个人都不再动弹,松软下来。 袁蹇硕带着曹统也跑了进来,曹统满脸慌张,又不敢说话。只能是一点点靠近,再靠近一些。 但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静忽然大叫了一声:“父皇,你看看我呀!” “先服用一粒丹药,巩固元魂,我要在这里走一走,探查一番。鬼魅易除,就看侵伤多少了。”许鹤年手腕一转,竟然在指尖又捏着一张明黄色的符咒,鉴于之前忽然燃烧的火焰,众人瞬间快速往后退了退。 羊献容接过了那颗小小的药丸塞进了司马静的口中,翠喜递过来了温水,一人扶头,一人灌水,总算是把药丸也吞服了进去。 “那怎么办?到底怎么了?”羊献容扯住了许鹤年的衣袖,“你快点施法术呀!快点啊!” 听闻这句话,司马炽的脸色都变了变。“今日,朕未曾早朝,不曾见到……” “静儿!”羊献容慌了,手一直在颤抖。 许鹤年走了过来,用手按住了司马静的头,片刻,司马静又安静了下来。 司马炽抱着羊献容,觉得她真的是轻若鸿毛,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她捏坏了。 他仅仅用了两只手指就将符咒折叠成了一个“卍”字型,放在了司马静的额头。 羊献容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兰香怀中的司马静。 兰香一把抱住了司马静,立即往出跑。 而司马炽则抱起了羊献容,也急急地跑出了寝宫。 这小女子的脸上全是惊恐和泪痕,令他的心都碎了,甚至想将她紧紧抱住,永不放手。 “一直在天元宫,都未曾出过这里。”羊献容摸了摸司马静的额头,“今日午饭过后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又过了片刻,许鹤年说道:“小公主这几日可否去了什么地方?” 兰香跌跌撞撞地从门口挤了进来,跪在了床榻之前喊道:“公主,你不会死的!快醒醒啊!这是怎么了?” 片刻,司马静的眉头竟然舒展了许多。 绿竹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用水浇灭了这一小簇火焰,有白烟升起,看起来更加怪异。 又过了一会儿,许鹤年念完了一段经文,众人似乎也觉得心绪平静了许多。 “今日杀戮难道不多么?”许鹤年反问他,“贫道可是听说今日一早,王爷出征之前,又杀了两名王姓大臣,说是阻止大军杀敌者,全都要杀。那赤红色的血至今还留在大殿之上没有清洗干净。” “静儿!”羊献容大喊了一声,又紧紧抱住了她,小小的身躯在不停地抖动,看起来她也要控制不住了。 翠喜已经快步走到了他们的身边,低声说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他将羊献容放到了地上,又和翠喜一同帮她站稳,才轻声说道:“紧急时刻,僭越了。” “哎,慧皇后,莫要着急。”司马炽站在不远处,看到羊献容这般模样,忍不住出了声,“先听听许道人怎么说。” 许鹤年手中符咒忽然燃烧起来,吓得羊献容立刻就松开了他的衣袖,抱紧了双眼紧闭的司马静,极为紧张的看着火焰燃烧后又渐渐在空中熄灭。火焰并非赤红色,而是有蓝绿色在其中,看得众人也是惊慌不已。 众人也不敢吱声,都只能是看着他。 众人站在了殿外,阳光照耀下,总算有了些生机。 “我来。”许鹤年将司马静接到了自己的怀里,“虚妄莫忘,一切成空。非因非缘,亦非自然,非不自然,无非不非,无是非是,离一切相,即一切法……” “暂时无事。”许鹤年又拿出了一个符咒,贴在了床榻之上,“我四处看看。” 她的双眼紧闭,却能看得出来眼珠一直在打转。 “现在的办法就是要让小公主离开皇宫!并且……”许鹤年正说着话,放在床榻上的那张符咒竟然兀自燃烧起来,引得床幔也着了火。 司马炽怔了一下,也旋即明白,这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这样的姿态必然是不对的。 “之前不是也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事情啊?”司马炽眼睛都瞪大了,急急地问道,“怎么会有鬼?” 不过,这一次倒是没有燃烧。 “皇上气场极强,若是当时在场,应当也是能够镇得住的。但现在,这两人已经成为了恶鬼,在宫中行走,必然还会引发其他诡异之事啊。” 许鹤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披头散发的梁兰璧带着人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拉住了司马炽的衣袖,紧张地说道:“皇上,臣妾宫中忽然掉落了满地乌鸦,全都是脖颈折断,鲜血淋淋。” “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脚步都乱了。 第440章 进山寻找仙芝草 第440章进山寻找仙芝草 司马炽死活不肯跟着梁兰璧去她那边,还抖了抖衣袍甩开了她。“皇后啊,你这般形象可是不好的,还是要收拾一下的呀。” 听闻这句话,梁兰璧的脸都黑了不少,赶紧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才又说道:“皇上啊,太吓人了,臣妾不敢住长秋宫了,今晚搬到您那边可好?” 司马炽愣了一下,才说道:“哦,好。” 梁兰璧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点舒缓,连声说道:“您也要派人到臣妾那里看看……许道人可否能去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许鹤年,但许鹤年看都不看她一眼,依然念着经文和符咒,看起来极为神秘。 讨了个没趣的梁兰璧就只好又看向了司马炽,司马炽尴尬地咧咧嘴说道:“许道人是许真人派来保护慧皇后的,咱们是不能用的。”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又是浑身抖了抖。 没等司马炽把话说完,羊献容竟然“噗通”一声,给司马炽跪了下来,满脸泪痕地哭道:“皇上啊……” 司马炽的眼眸之中都有了震动,最终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道:“好,朕知道了。” 翠喜的动作极快,立刻就抓住了许鹤年的衣袖,也吓了许鹤年一大跳。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羊献容把司马静推给兰香,自己也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大声说道:“你带司马静去,也带我去,否则这一来一回,早都出大事情了。” 但羊献容怎么肯让他走,一声喊:“翠喜!” 司马炽也慌张起来,竟然也给羊献容跪了下来。 司马炽也没看她,继续对着羊献容说道:“朕这样说吧,你是大晋的皇后,不可能离开皇宫的。只有朕的允许,你才可以。” 面对这三个人的神色各异,许鹤年捏符咒的手又抖了抖,说道:“速速决定,不能拖拉。” 司马炽颤声说道:“慧皇后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他就不能去看看呢?这是鬼魅横行啊!”梁兰璧一股子娇弱的样子,看得众人都浑身抖了抖。 “皇上!”距离他们两个最近的梁兰璧已经喊了起来,“你怎么能去呢?” 这话说完,大家又全都愣住了。 说完,他就想转身离开。 许鹤年一脸慈悲之意,但竟然转头看了一眼司马炽。 “皇上啊!”羊献容大哭起来,翠喜兰香等一众天元宫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也跟着哇哇大哭。那阵势都堪比司马衷离世时的状况了。 “不行!我必须跟着静儿!”羊献容完全不依。 “这不行啊!”司马炽还在纠结。 梁兰璧都小声喊了一句:“皇上。” “可你是慧皇后啊!”司马炽大喊起来,“你怎么能离开朕呢?” “皇后,这不可以的。”司马炽不知道如何说,也就只能这样板着脸训斥了梁兰璧,结果就是梁兰璧大哭起来,极为委屈。 “皇上,我们去取仙草,静儿一旦好转,我就带她回来。”羊献容又抓了司马炽的双手,“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羊献容哭着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她不能有事啊。” 现在,所有人都跪着说话。 软语哀声,任谁看到这样的梨花带泪也会心软的。 “那我要是死了呢?”羊献容忽然问道,“我就可以离开了,对不对?” “因为朕怕你离开,很怕。”司马炽被羊献容这样看着,脑子都已经不清楚了,急得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这下好了,梁兰璧等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赶紧跪了下来。 场面有些混乱,许鹤年又念完了一段经文之后,忽然说道:“这鬼魅有些邪气,必须进终南山取了仙草给小公主服下才可以。贫道还是再回终南山一趟吧。” “慧皇后,不是朕不让你去,是真的不合规矩。你就让许道人将小公主带走……”司马炽都抓住了羊献容的衣袖。 “皇上。”这次是轮到羊献容一脸的惊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又摇头又点头地说道:“你是大晋的皇帝,怎么能轻易离开呢?我也只是去去就回来的,为何你要这样不放心呢?” “朕怎么不能?”司马炽看都不看她,依然紧张地看着羊献容,“小公主这病情等不了了,咱们这就动身去吧。” “慧皇后啊!这不合规矩啊!”司马炽的声音大了些,“你是一国之后,怎么能轻易出去,还是要去荒僻的山野呀!” 羊献容将自己的手从司马炽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正色说道:“皇上,我只是去找仙草,救我的女儿。但你是皇上,你是大晋的君主,你担负的是大晋的命脉,你不可以离开,你是我最后的依靠。” 既然司马炽同意了,羊献容的动作就更加快了。她拉着司马炽起身,然后又快速和张良锄翠喜说着准备马车行囊等事情,然后又去抱了司马静在自己的怀里,急急地跟着许鹤年往出走。整个过程快得令人无暇思考,只是跟着羊献容前行。 “怎么就不行呢?”羊献容瞪大了通红的双眼,“这是我的命啊!是先皇的骨血啊!是公主啊!” “不是这个意思。”司马炽也着急起来,“你怎么说不明白呢。” 司马炽又抓住了羊献容的手,略带哭腔的说道:“朕和你一起去可好?” 羊献容也没有携带任何行囊之物,就是径直上了自己的黑漆马车,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司马炽之后,就挂上了车帘。其它的事情都是翠喜张良锄他们来收拾,兰香背着司马静的一些物品着急地放到马车上时,还碰到了司马炽,吓得她又赶紧跪了下来,给司马炽道歉认罪。 司马炽长叹了一声,竟然将手中的一块小小的白玉交给了兰香说道:“事发突然,你也是没有办法的。照顾好你的主子,有事情随时和朕说。” 兰香惊讶得张大了嘴,又赶紧低了头,“是是是,皇上放心,女婢一定会照顾好女郎的。” 第441章 逃离是非洛阳城 第441章逃离是非洛阳城 真的是极为匆忙,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羊献容的黑漆车辇已经离开了洛阳皇宫,一路狂奔到达了城门口。 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司马毗一脸懵的看着黑衣禁军跟着黑漆马车的仓皇劲头,以为宫变了,立刻让红衣长矛军调转了枪头,指向了他们。 秦朝歌已经高喊起来:“急事!慧皇后要出城求药!” “不成!没有王爷手谕,谁都不可出门去!”司马毗喊了起来。 “东海王一早都出去了,有什么手谕?”秦朝歌也失去了往日的圆滑和好脾气,声音极大,一脸怒气。 “那也不可以,不能出去!”司马毗很是坚持,他没有第一时间随父亲上战场,总觉得这份军功没有挣到的话,日后自己继承东海王的王位,多少会有些勉强。所以,他现在要坚决实行父亲的指令,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门。 “哎,别哭别哭,赶紧走吧。一切等回来再说。”司马炽拍了拍车辕,让翠喜将车帘放了下来。 但司马炽忽然又喊住了他,“秦武卫,稍等,朕再和慧皇后说一句话。” 若是不放行,怕就要全闹起来了。甚至那些围观之人,把事情说出去,悠悠众口,司马毗的名声坏了,这个刚刚获得的嫡子之位,怕又要不稳了。他攥了攥拳头,站起了身,朝着红衣长矛军挥了挥手,这些人迅速散开了一条出城的路。 而在疾驰的黑漆马车中的羊献容、兰香以及转身进来的翠喜,表情全都松了下来,司马静也睁开了眼睛,悄声问道:“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这也没什么可谢的,朕只是想着你们这么着急出城,可能会遇到麻烦,所以还是追出来看看的。”司马炽叹了口气,因为他看到羊献容那双美目都已经红肿,头发也是极为凌乱。车辇内,兰香抱着一动不动的司马静,看着也很是令人担忧。“慧皇后还是快去快回才好。” 看得司马炽心里又是一紧,但转头看了看自己带出来的人,也不足十人。终究,自己这个皇帝做得也很是委屈,和那些城门口百十来人的红衣长矛军真的没办法相比。 “那朕说的话,算不算呢?”没想到司马炽骑着马出现在了羊献容的车队后面,他那一袭黑色龙袍极为威严,唬得不少红衣长矛军都跪了下来。 “是朕允许的。清河公主急病,慧皇后和许道人带着她进终南山寻仙草,稍后就会回来。你莫要阻拦,事关公主性命!”司马炽下了马,几步走到司马毗的眼前,低头看着他,又低声问道:“朕亲自来说话,应该是算数的吧?” “那不行,小娃娃更要好好读书写字,才能够变得更聪明更漂亮。”羊献容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揽在了怀里,用手指轻轻拨拢她凌乱的头发。 秦朝歌动作极快,看到司马炽离开了马车,赶紧就驾车过了洛阳城门,疾驰而去。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多谢皇上。” 这个时候,司马炽的那些禁军和随从等人全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城门口也有一些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很是混乱。他用皇权来威慑这些人,管不管用不知道,但隐隐有了些议论之声,倒都是在夸赞司马炽年轻有为,明事理等溢美之词。 司马毗抬头看了一眼司马炽,又看了看羊献容漆黑的马车,还是有些犹豫。 秦朝歌立刻跳上马车,打算赶紧走。 “嘿嘿,还是娘亲教的好。”司马静从兰香的怀抱中坐起了身子,又靠在了羊献容的身边,深深闻了闻她的味道又说道:“娘亲真香啊。” “女郎,这是怎么了?”兰香整理了司马静的衣裙,又把司马炽给她的小小白玉的挂坠交给了羊献容,“这东西是皇上的,奴婢可不敢收的。” 秦朝歌只好勒住了缰绳,等在原地。翠喜掀开了车帘,羊献容微微欠身,“多谢皇上。” 漆黑马车的身后还跟了些骑马的禁军,不足十人。 羊献容接过来看了一眼,竟然是个小小的兔子玉坠,看起来很是精美可爱,应该是什么扇子坠上扯下来的。她也愣了一下,“他为何要给你这个?倒也是奇了。” 司马毗没想到皇上会来,他虽然不是特别情愿,但也是跪了下来,“皇上,慧皇后要出洛阳!” “奴婢不知。”兰香有些紧张,车辇之中没办法跪下来,她只好低了头。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静儿做得很棒。” “瞎说,今日什么都没有用过。”羊献容嫌弃地推了推她,但这个小小的人儿牢牢地黏住了她,还往她的怀里拱了拱,惹得羊献容又去推她,“你都多大了,还想钻回娘亲的肚子里么?” 他呆呆地看着漆黑马车消失在官道上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梁兰璧也在看着他。 “这个给你。”司马炽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金牌,“事情太突然了,朕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因为连年征战,想必外面也乱的很,这是能够调动大晋禁军的令牌……不知道还管不管用……朕就是在翻御书房的时候找到的,反正你拿着防身也是好的。” 这一脸的真挚,看得羊献容又流了眼泪,甚至要下车辇给他行礼了。 “要是能够变回小娃娃,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读书写字了?”司马静还挺真诚地问。 秦朝歌又吼了一句:“公主若是出了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也没什么的,谁知道他又想做什么?”羊献容冷笑了一声,“他还真是个情种。” “也不能这么说吧……皇上还是很为您着想的。”兰香的声音又小了一点点,“这个金牌也给您了……” “你觉得他真是为了我么?难道不是想看看他的皇权究竟能不能调动司马毗?”羊献容将那块小金牌也放在手里拿捏,“你要知道,司马越带兵走了,这个司马毗只是个莽夫而已,不足为惧。现在的问题是,司马炽趁这件事情用皇权压了司马毗一头,也是在试探他的权利究竟能够有多大?这种人啊,可不是那个傻子,而是善于隐忍的有心人。” 第442章 重新规整身边人 第442章重新规整身边人 兰香低着头没敢说话,倒是翠喜说了筹谋之事。羊献容一直想着如何离开洛阳,之前已经逐一将羊献怜,母亲以及羊家兄弟等等人全都悄悄安排走了,而她和司马静是最难离开的,毕竟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离开洛阳去金镛城都要请示汇报,甚至都有可能根本不让走,还会加派人手死死盯住他们。 她现在是慧皇后,也是极为尴尬的存在。 想了半天,羊献容就只能用司马静急病之由出宫去。但是,这也有个极大的问题,若是秦太医来诊治说司马静没有病,她们就没办法用这个办法走。所以,羊献容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 现在的她,学会的就是隐忍。 许鹤年早就回来了,但因为皇宫已经换了侍卫,他有些犹豫自己能不能顺利进来。所以,也一直在宫外转圈。不过,他也知道明月楼是毛鸿茂的地盘,若是在那里留下记号,应该是能够联络上的。 所以,很顺利和羊献容联络到之后,才让羊献容有了这个极为冒险的办法。当然,一开始他也是不愿意的,许真人告诉他做人要诚实,但羊献容问他:“你觉得你师父诚实么?” 羊献容倒还平静,倒是兰香哭了起来,看起来很是伤心。她小声说道:“女郎,你也永远是我们心里的皇后娘娘。” “是。”大家又都跟着点头。 又行进了一小段路,看到有一处略微大些的林子,张良锄将马车赶了过去,众人才缓了缓。 “我是要离开皇宫,对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再待下去就是死,连我的女儿都会死,她可是司马衷的骨血,你不能看着她死吧。” “你呀……”羊献容也笑了起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无非就是头衔,皇后这种虚名,不要也罢了。或许就是亏了静儿,今后她也不再是公主,只是我羊献容的女儿。” 许鹤年瞥了一眼,说去找些水过来,就消失在林子中。 “你师父不是说要你来跟着我么?那就是要你帮我。所以,你帮不帮?”羊献容循循诱导。 “娘亲。”她改口极快。 马车飞驰,谁都不说话。 倒是司马静有些受不了了,颠簸得太厉害,开始呕吐起来。 现在清点了一下人数,她总共带出来的人也就十五人。秦朝歌带着禁军,这些人的状态还可以,翠喜和兰香也是练武的,也不太累。司马静小脸煞白,她的样子也应该不会太好看,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马车,浑身都快颠得散架了。 幸好山林之中没有人,否则这齐声声地喊,倒真是会惹出是非的。 “以后,你不要喊我母后了,只是喊娘亲就好了,记住没有?”羊献容心里也是有些疼。对于司马静来说,或许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和她的母后在一起做做游戏演演戏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张良锄问道:“皇后娘娘,咱们现在出来洛阳地界,一路向东,眼看着天色要黑了,还是要找个地方住下来才好。” “但你这个……”许鹤年有些犹豫。 因为味道难闻,羊献容只好掀起了车帘散散味道。 羊献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想了想,这种事情师父毕竟也都办过,他学着来一次,应该也没有错。所以,他还有些小兴奋,差一点就演过了。符咒的火苗都快控制不住了,若是真的把司马静烧了,也是罪过了。 “咦,我一直是母后的女儿呀?”缓过劲来的司马静瞪着大眼睛看着羊献容。 “是。”一时间,大家也都改不过来,依然还是在行礼。 一想到师父常常跳脱的行为,他也有些含糊了。 “属下愿意!”不少禁军都已经跪了下来。 “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还是一路向着终南山那边行进。”羊献容在翠喜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地下了车辇,腿软得厉害,差点就坐在了地上。 秦朝歌下马赶过来搀了她一把,这才免于跌倒的囧境。 “嗯,先找个地方停下来,让大家都休整一下。”羊献容看到他们依然在官道上,但路上的人几乎都没有了。就像是之前许鹤年过来的时候那样,因为战乱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繁华和热闹。 算起来,羊献容做皇后竟然都有了七八年的光景,这些人一直跟在身边,想要片刻之间改过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就连她自己怕也是没那么容易改变吧。 “女郎。”这一次,是所有跟随她的人全都跪了下来,这些人倒也整齐,异口同声说道:“全凭女郎做主。”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每个人的面孔变得模糊不清。 “嗯。”羊献容抿了抿唇,才又说道:“我已经让曹统想办法出城去找袁蹇硕他们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会在建安先汇合,然后再前行。” “哎,莫要这样,现在又不是在宫里,我们不过是羊家人,你们莫要嫌弃你们的主子如此落魄才好。”羊献容笑了起来,脸上也有了明媚之意。 天色黑了下来,他们依然还在前行,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你们莫要再叫我皇后了。”羊献容叹了口气,找了个路边倾倒的大树树干坐了下来,调顺了气息才说道,“离开了洛阳离开了皇宫,我自然也就不再是皇后了。这事情我之前也和你们说过的……舍弃了那些名衔,你们愿意跟着我,那日后你们就是我羊家的人,生生世世,受我羊家的香火。” “抛家舍业,我自是心里难安。但愿,我的做法是对的。”羊献容看了看众人,黑黝的双眸透着一些些兴奋。最终,她又朝向了秦朝歌说道:“日后,就喊我女郎即可。这世间,也再无大晋皇后羊献容了。” “秦朝歌,你的弓箭没有背出来吧?”羊献容看了看他,竟然连佩剑都没有带着。 “做戏做得真实,自然也是要这样的。”秦朝歌笑了起来,“我要是全都扛了出来,那司马炽不是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不是?” “这倒也是。”羊献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弓箭是贾南风送你的吧?” 第443章 凤銮大火归案人 第443章凤銮大火归案人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羊献容。 秦朝歌的表情明显丰富起来,手也有些颤抖,但他也没有动,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想他也是三尺男儿,身强体壮,武功高强之人,若真是要一跃而起加害羊献容,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他只是抬着头看着羊献容,羊献容也看着他,眼中清澈明亮,没有半分探究或是紧张惶恐,甚至还有些笑意。 两人对视片刻,翠喜和兰香又悄悄朝着羊献容靠近了半分,兰香将司马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沉默,或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秦朝歌觉得极为漫长,甚至想起来这些年的所有事情,以及那一日他站在三楼之上,以一臂之力射出的那一燃烧的火箭。 羊献容轻轻笑了出了声,问道:“怎么?这么多年,你还要为她报仇么?”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秦朝歌低垂了眼眸,“你是怎么知道的?” “全都是问题,对不对?”羊献容朝向翠喜和兰香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危险才又说道:“但现在,你既然跟了我,我也要对你有更多的了解,对不对?那么,一个曾经要杀掉我的人,我还要留在身边,还要在这种时刻带着他进了羊家……我的确也是不太正常了。但是啊,我也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我只凭心意做事。” 刚刚去前面找水的许鹤年拿着水囊回来,看到跪了一片的人,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跑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后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现在又要挤兑秦武卫了?人家这些年可是老老实实在北军府做事,亲亲热热和你的兄弟一同进出,可真的没做坏事啊!” 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被许鹤年这样一打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许道兄,我可没有欺负人,是他曾经要杀了我。” “啊?”许鹤年的手中只有一个水囊,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扔到秦朝歌的身上。 “我……只是……都是过去的事情……”秦朝歌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你怎么她了?到底怎么了?”许鹤年瞪大了眼睛,“可别吓我,我武功不如你,打不过你。” “我……这个……我怎么说呢?”秦朝歌急得脑子都糊了,“但是,我现在是跟着你的,一辈子都是跟着你的。” “跟着我有什么好的?现在就是逃亡之路了,一点都不好玩。”羊献容扁了小嘴,眼中却有了戏谑。 “你别欺负人家秦武卫老实,先听听他怎么说。”许鹤年横了羊献容一眼,把水囊交给了兰香,“给那个小的喝一口,压一压那股子恶心就好了。” “我没事!不恶心了!”别看司马静年纪小,但也跟人精儿一样,耳朵一直竖着,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公主……小女郎,喝一口,只喝一口。”兰香抱着司马静,哄着她喝水。 羊献容瞥了一眼司马静,“刚才吐得那么恶心是谁?” “哦。”司马静还是怕羊献容,赶紧老实喝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秦武卫,大家都站起来吧,这么说话不累么?我都觉得累的。”羊献容看了看这些人,“我们也不能停留太久了,还是要先找个地方住下才好。之前,我大哥说过了这片林子应该有一个废弃的农庄,我们也去那里住下,等明日天亮之后继续前行。” “是。”禁军们一直都很听命于羊献容,只是现在大家看到秦朝歌,和秦朝歌带来的几名北军府的武卫,都略略自动自觉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别,要不咱们再说两句?”秦朝歌也看到这样的情形,“其实,也挺简单的。我是贾南风的表弟,其实也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只是自小我是跟着贾南风长大的,关系自然是要好一些。” “哦?但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吧?”羊献容问道,“至少你们北军府没有人知道,我二哥也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秦朝歌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问了她一句。 “我猜的。”羊献容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面对这样的笑颜,秦朝歌晃了晃神,才喃喃说道:“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没说,就这么看着我,留我在身边……你不怕么?” “有什么可怕的?除非你想再杀了我,但是,我现在也不是大晋皇后了,连皇上都不在了,那些爱恨情仇早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若不是之前许真人和许道兄的帮忙,我现在应该也是在皇上的太阳陵大墓里已经是一副白骨,腐朽之身了……” “不是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秦朝歌着急的都开始摆手了。 “行了,起来说话。”羊献容又说了一遍。 “哦,好。”秦朝歌这才站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他们站起来的确又显得过于高大,羊献容不得不抬着头看向了他们。 “要不,你们坐下?”羊献容说道,“翠喜,看看还有什么吃食,先给大家一些。” 翠喜动作很快,从车辇之中找了一个大包袱出来,里面竟然全都是烤饼,虽然是又硬又冷,但总是能吃的东西。“车里只有准备了两个水囊,大家分一分先这样凑合吧。” 羊献容既然计划了这样的出逃计划,车辇之中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秦朝歌也知道内情,但他们不能有过多准备,反而会暴露。所以,身边并无长物。很多东西虽然已经提前打包准备好,但都要等后面的人跟上来才能够补给好。 “一边吃一边说,坐到我身边也是可以的。”羊献容拍了拍自己坐的大树树干,“当年凤銮大火的凶徒总算是归案了,我要亲自审一审才是好的呀。” 黑暗之中,这女子狡黠的目光令人挪不开眼睛,甘心沉沦。 第444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 第444章二十年前的往事 秦朝歌的父亲和贾南风的氏族大家只是姻亲关系,秦朝歌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贾家做客,迷失在贾家大花园中。随便走走的时候,看到一个长相有些丑的女子正在湖边大哭,小小年纪的他,正义爆棚,想着要有一番作为,必然也看不得女子在哭泣,就走了过去问道:“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他!我很有力气的!我在学功夫。” 这女子正是贾南风,刚刚听说自己要嫁给一个傻子皇帝,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跑到了花园里。她的脾气很坏,身边的婢女早都被轰走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这么一个陌生少年的问话,也在心里盘算起来:这事情是父亲和兄长安排的,要是去揍人,总不能去找父兄吧? 一时间她也愣住了,眨巴了半天眼睛,忽然就觉得这么哭也挺没意思的。 “那你能打得过这院子里的侍卫么?”她指了指守在后院门口的两个高大的男子。 小秦朝歌立时就闭了嘴,因为他的身高都不及人家的腰。但是,少年人怎么能服输呢?他又挺了挺小腰板说道:“我学了射箭,站在这里就能够开弓射箭,一射一个准。” “就你这个小胳膊,怎么能行?”贾南风不信。 “真的,我可以的!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小秦朝歌攥了拳头。 “那你等等,我让人给你找个弓箭,你试试。”贾南风拍了拍手,竟然从假山石后面绕出了两名婢女,看得小秦朝歌也是目瞪口呆,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假山石的缝隙里能够钻出人来。那么,之前他迷失在这里想找个人问问的时候,竟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原来这群人都藏在了暗处。 这两名婢女动作很快,就从湖心廊厅之中取了一把成年男子使用的弓交给了秦朝歌,另一名婢女拎了一个箭壶放在了地上。 弓的线条流畅优美,整体造型精致,一看就知道并非凡品。 只是过于沉重,这婢女的胳膊都已经在发抖了。 “这是我祖父的紫檀弓,据说也是当年武王赏赐的。你若是能够开弓射箭,射中两个侍卫,我就赏赐你!”贾南风那时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就算是长相不美,但总归也是女孩子。 秦朝歌的年纪更小,看到这弓箭已经有些胆怯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甚至都抱不动。 他也是老实,立刻低头认错,“姐姐,这个我不成。” “哼,男人什么时候都是骗子。”贾南风一脸的不高兴。 秦朝歌赶紧说道:“那我现在年纪小,但我可以学的。我父亲说我的臂力很大,的确是开弓射箭之人,所以从现在起就在教我了。那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帮姐姐报仇。” “我能有什么仇?”贾南风翻了个白眼,“我不欺负别人就好了。” 小秦朝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低着头,盘算着这女子的身份,怕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也就在此时,他的父亲急急地找了过来,看到他正在和一个女子说话,大惊失色,立刻都给贾南风跪了下来,口里说道:“女郎恕罪,犬子脑子不好使,迷路了,冲撞了女郎,女郎千万莫怪呀!” “脑子不好使?”贾南风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开了,“多好呀,我身边就缺少脑子不好使的,他们都太聪明了,比我聪明的,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傻子,还是大傻子那种。” 她这话说的,令秦朝歌和秦父全都愣住了。 秦父身后还跟着贾南风的父亲和兄长,他们也都听到了贾南风的这句话,不可察地皱了眉。 “南风,怎么在这里玩?”贾南风的父亲贾充一脸的黑,“回去学女红。” “那种东西有什么可学的?有嬷嬷们做就好了。我不学!”贾南风脾气真不小。 “你一个女孩子,必须学!”贾充更不高兴了,“未来,你就是大晋的皇后,怎么能不会这些呢?” “不学!”贾南风很坚持。 “学!”贾充吼了她。 贾南风看着自己的父亲,心情又变差了,嚎啕痛哭起来。 小秦朝歌都忍不住说道:“大人,姐姐不愿意学就不学了,自然还是有人可以做的,你强逼她也没用的。我爹就让我学写字,但我真的学不会,我就喜欢射箭……” 此时,贾充才注意到,放在湖廊亭之中的紫檀弓箭竟然就这样戳在地上,看得他又心疼又生气。“这是谁让你们拿下来的?知不知道这是圣品!” 那两名婢女吓得也赶紧跪了下来,紫檀弓眼看就要倒下来了。小秦朝歌立刻跑了过去,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承接了这份重量,憋得满脸通红,很是费力。 秦父也赶紧跑过去帮他支撑,口中还对贾充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 “是我让人拿下来的!一个弓箭而已,天天摆在那里也没人用。若是这孩子能够拉弓放箭,岂不是能够让紫檀弓再次发挥效力么?有何不可?父亲不是说过: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若是这孩子日后能够用了这把弓箭有一番作为,岂不是更好?也不辱没武王的盛名。” 这番话说完,贾充都多看了自己女儿几眼。没想到,自己这个又丑又笨的女儿竟然也能有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话,不禁又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让女儿嫁到宫中做皇后,是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 想到此,心情又变得极好,看到贾南风的时候目光竟然还柔和慈爱了不少,他问道:“所以呢?你想如何?” “让这小孩跟着我,每日里勤练武功,给我做护卫。”贾南风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就改变了秦朝歌的命运。 因为年纪太小,安排在侍卫或者禁军之中都不合适,贾充想到前禁军统领贾石正在家里养老,闲的难受。反正都是自家人,多一个学武的好苗子,他培养起来心情也会好的。 所以,小秦朝歌就拜了贾石为师,认认真真学十年武功,之后就进了北军府当差。他这一身的本领的确是极为厉害,特别因臂力惊人,成为大晋少有的超强弓箭手。 第445章 跋扈的南风姐姐 第445章跋扈的南风姐姐 世人只知道秦朝歌是贾石的关门弟子,但贾石死的早,也没有参与贾南风一家的外戚把持朝政的事情。相反来说,他还是贾氏家族中少有的清廉正义的官员,在大晋的风评也是不错。 他对于秦朝歌的评价是:低级官员的孩子,可塑之才,可做统领。 他本是力荐秦朝歌进宫做禁军侍卫,日后也有机会成为禁军统领,完成他培育他的目的。但秦朝歌觉得禁军之中已经有了个厉害的袁蹇硕,他的武功稍逊一筹,不如在北军府里做事,他依然是武功最好的那个。 那个时候贾石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他瞅着秦朝歌,半晌才说道:“你呀,性子懒散随和,有时候又太过正义和意气用事,怕日后是要吃亏的。” “也还好吧,我可一直以师父说的‘以德服人’来作为标准的。”十八岁的秦朝歌脸上已经有了胡须,但看起来仍然是个孩子的模样。 “你呀,以后离贾皇后远一点,也莫要让人知道是她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贾石咳了几声,又长长喘了一大口气,眼睛之中有了浑浊。 “师父,南风姐姐的确有些跋扈了,但人还是好的,她常常给我一些宫中的好吃食。” “旁人不知道吧?”贾石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一般都是路过贾家,悄悄溜进去的。其实,南风姐姐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那样,真的挺好的。”秦朝歌笑了起来,“我还寻了个胭脂,打算一会儿给贾府的婢女带进去呢。” “你呀,谁对你好一点点,你就要百倍对她好么?” “也是您说的呀,那个什么来着,要涌泉相报……哎,反正我觉得她挺好的。”秦朝歌嘿嘿笑了起来,但也把师父的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贾石死后五年,贾南风被废。 那日,北军府负责在外围维持秩序。尽管之前得到了消息,但秦朝歌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贾家的人全都被杀,贾南风被送到了金镛城。 他很是紧张,生怕自己和贾家的关系也会牵连到自己以及他的家族。但同时又为贾南风着急,心里惴惴不安。 幸而,当时把持朝政的司马伦和贾石的关系也不错,又因贾石早已经死了,对于他的关门弟子也就放了一马,甚至还让他带了一部分人护送贾南风去了金镛城。 秦朝歌找了个机会,接近了贾南风的车辇。 彼时的她早已经没有了早先的耀武扬威,只是傻愣愣地坐在车辇之中,并没有流眼泪。 “南风姐姐,是我。”秦朝歌敲了敲车棱,低声说道:“我带着人跟着车队呢,放心,没人会伤害你。” “朝歌?”贾南风也低声应道,“怎么是你来的?皇上还好么?” “应该可以吧?司马伦只是说关了皇宫的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袁蹇硕带着人守着呢,所以让我过来的。”秦朝歌的声音更低了一些,“金镛城的守卫也是我的人,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们的。” “我还能有什么事情?成王败寇,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会的不会的,金镛城是冷宫,至少保住了这条命,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哪怕是……日后你要是想逃走,我也是有办法的。” “逃到哪里去?”贾南风的声音高了一点点,但又立刻低哑下来,“逃不掉的,这就是我的命。反正,也享受过了,我不后悔的。” “别呀,你想想……”秦朝歌想说一句“家里人”,但忽然又觉得贾家的人几乎都被斩杀了,血流成河。因为贾南风是把持朝政,有谋逆之嫌。这样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她还能留了一条性命已经实属不易。 “我什么都不想了,没意思了。”贾南风叹了口气,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看着秦朝歌,“你莫要说出咱两的关系,记住没有!” “哦。”秦朝歌艰难地点了点头,“南风姐姐,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呀,为何要对我这样好?”贾南风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帕子,“他们都说我是妖女,祸害了大晋,欺骗了皇帝。我是坏人啊!” “但你没有骗过我,没有对我不好,并且还帮助了我,否则我也不会做到北军府的武卫统领,不会成为师父的关门弟子……南风姐姐,我不知道其他的,也不想管其他的,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就要百倍千倍的对你好。” “都这个时候了,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用呢?”贾南风的有了红血丝,看起来也很是骇人。 秦朝歌看着贾南风,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旁的婢女和嬷嬷小声咳嗽起来,因为有人走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呢?”来者是孙秀,他亲自来押送贾南风去金镛城。孙秀心中的小算盘拨弄得巴拉巴拉响:总算是铲除了贾家,朝政把控在了司马伦的手中,而自己是司马伦的宠臣,这日后的风光无限,自己也要做人上人了。 “怎么?本宫有些口渴,就不能喝口水么?”贾南风的声音凌厉起来,“孙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紧张什么?”孙秀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你已是阶下囚,还什么本宫?要不是看在皇上对你多少还有一点点惦记,昨日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那你杀呀,现在杀也可以的!”贾南风的声音更凄厉了一些,“杀了我,也就顺了你们的心意了。说不准,你早就准备好新皇后的人选了吧?是谁?是不是你的人?哈哈哈哈哈,孙秀,你以为大晋的江山就这样归你了么?” “胡说!”孙秀急了,“你这歹毒的妇人,大晋根本就不能让你做皇后。” “是呀,谁稀罕做这个皇后!我嫁给那个傻子十年,得到了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呢?我还不是你们玩弄权术的傀儡?现在都这样了,我的父兄都被你们杀掉了,还留着我做什么?想表现出皇帝的仁慈,还是你们的仁慈?肯定不是那个傻子决定的,都是你们!你们以为就这样能够得到天下么?痴心妄想!” “放肆!”孙英竟然恼羞成怒,喊了押送的禁军,“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第446章 总归是有恩有情 第446章总归是有恩有情 “孙大人!”秦朝歌立刻出了声,伸手拦在了贾南风的车辇前,“您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她一个废后,还要什么规矩?”一把年纪的孙秀竟然很是不淡定,面红耳赤地使劲拍了拍车辕,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和贾南风什么关系?” “我……”秦朝歌也急了,差点就要说出来。但贾南风在车辇中已经喝了一声:“孙秀,你是什么东西!就算本宫被废,但依然也有金册金印,是大晋皇帝明媒正娶的皇后!” “废后的诏书在这里!你不过是个庶民,还耀武扬威做什么?”孙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黄绢圣旨在贾南风面前晃了晃,一脸的得意。 “我有耀武扬威么?不是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么?”贾南风冷笑道,“孙秀,圣旨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个废物,你拿着那个傻子的大印随便百八十个都可以,有本事你用传国玉玺呀?本宫的皇后之位是用传国玉玺盖上去的!若是要是废后,也应该是用传国玉玺盖上,才是对的!”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孙秀的确理亏,被贾南风说破,更是气急败坏,又用力拍了拍车辕,大声吼道:“怎么?你以为我没有么?” “你没有!”贾南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我都没有。那个傻子将这东西当做心肝宝贝一样藏了起来,就连张度都不知道他把这东西藏在哪里了。你有本事就找出来呀!” 孙秀语塞。 他的确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并且司马伦当初还和他议论过此事。 后来,他还劝说司马伦:“大丈夫何惧于此?直接动手即可!” 面对贾南风的质问,他紧锁眉头,大声说道:“这事情用不着你管!你老老实实去金镛城!” “是呀,我管不了。”贾南风又笑了起来,“走吧。” “走走走!莫要停留!”孙秀催促起来,内心深处他更害怕还有贾南风的余党未除,万一有人来劫走贾南风,这事情也不好弄了。 秦朝歌往后退了半步,但还是坚持说道:“连日大雨,道路泥泞,还是要再检查一下车毂,刚刚有异响,若是坏在半路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坏了就让她下车走!”孙秀面色发黑,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 秦朝歌默默地攥了拳头,之后才俯身查看了车毂,才对贾南风说道:“一切都好,可以随时出发。” 贾南风却在他的手势中读到了另外的语句,那是秦朝歌问她要不要逃走?因为看到孙秀这个态度,说不准去金镛城就是等死。 贾南风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南风姐姐。”秦朝歌低声喊了她。 “你何必要这样做呢?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对你也未必好的。”贾南风笑道,“你若是帮了我,可是会累及你的性命。” “不怕。”秦朝歌一脸正色,“若是没有南风姐姐,也没有我秦朝歌今日。我父亲都说过要我学会感恩的。” “那你师父呢?贾石是不是也说过要你离我远一点?”贾南风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披风盖住了自己的腿,之前跪得太久了,膝盖受了伤。 秦朝歌看在眼里,又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南风姐姐,走吧。” “走哪里去呢?” “天大地大,总有一处地方的。” “那有什么意义呢?”贾南风看着他,“由俭入奢难,由奢入俭难。我呀,不想过苦日子。离开了洛阳,离开了皇宫,卸去了皇后之名,我忍不了。” “你……可以安稳生活……”秦朝歌还想再劝劝她,但是看到贾南风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沧桑,心中就忽然明白她不会回头,也不想过平淡生活的。 “朝歌,你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可好?”在这里停留太久,就算是用车毂作为借口,也还是要前行去往金镛城的。贾南风做了十年的皇后,岂能不知道未来她将面临的事。她让自己的婢女和嬷嬷都离得远一些,把风莫要让他人靠近,自己则快速地说道:“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那个傻子的下一任皇后是谁?是不是孙秀的孙女?你以为孙秀不想把持朝政么?这大晋的繁荣奢靡,谁不想拥有呢?” “怎么会是他的人?”秦朝歌愣住了,他没想到贾南风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个傻子。”贾南风笑了起来,“若真有那一日,你敢不敢替我杀了那个新皇后?” “敢!南风姐姐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秦朝歌立刻回答。 “那时候我可能都看不到了,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杀了她?或者真的能够杀了她?”贾南风笑得很是诡异,“再说了,你杀了她,自己也活不了了吧?” “……那就不活了。” “真是个傻子!”贾南风又叹了口气,“若是个好女子,有才气的女子,能够守护那个傻子,保护这江山,或许也是好事情。你就替我看着,若是她也想像我这样,或者是孙秀也想像我父亲那样,你就杀了她吧,省得有幻梦又破灭,这个滋味很不好受的。” “南风姐姐,这个……很难判断吧?”秦朝歌有些为难。 “这么说吧,若是那个傻子把传国玉玺给了这个女子,你就要好好保护她,能做得到么?” “为什么?”他又不解了。 “那就说明,这女子是那个傻子心尖上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你呢,就是一根筋,傻乎乎的,跟了这样一位皇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当然,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其实,有心人也会知道的。” “那又如何呢?我很快就会死的。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南风姐姐!”秦朝歌都快哭了。 “你何苦对我如此呢?”贾南风放下了车帘,不再看他。 秦朝歌站在车辇之下,抹了抹眼角,才低声说道:“你是我的南风姐姐,不论你对谁做了恶,但于我而言,你总归是有恩有情的。” 第447章 活着的人才挣扎 第447章活着的人才挣扎 贾南风死了。 一杯鸩酒。 秦朝歌并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似乎有些轻松,但又觉得缺少了什么。重点是他觉得自己更是背负了一些使命,比如要替南风姐姐看看这大晋的繁华与衰落,看看那个傻子皇帝又会娶谁做皇后,司马伦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不会再操心命运中的风浪,只有活着的人才会继续挣扎,甚至会违背初心和誓言。 贾家已经没有人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也没有人知道他和贾南风的关系,因为贾家势力正盛的时候,谁都会说自己和他们有着密切关系,以抬升自己的地位。但秦朝歌从来没有说过,他也没有说过贾南风的坏话以及那些流传的绯闻和八卦,在他的心里,她就是南风姐姐。 日子过得很快,贾南风死后不到半年,司马伦就为傻子皇帝找了个小皇后,还真的是孙秀的“孙女”。这小女子急匆匆赶来洛阳的时候,他站在城门口隐约看到了裙摆。质地朴素,没有洛阳女子的花俏和奢华的纹路,他不知道如何判断,只好又继续观望。 他倒是认识羊家的这两个兄弟,因为他们是校场上的对手和兄弟,对彼此的武功路数很熟悉。贾石说过,看一个人,就从他的举手投足间观察,那些能够在教武场上还要耍心眼的人必定不是好人。而那些一招一式极为认真的,就一定人品不错。 他发现,羊家两兄弟属于后者。他们的武功高强,虽然不如自己的实战经验多,但也属于很灵活且学习迅速之辈。所以,若是这两人因皇后妹妹的缘故,怕也是要有一番作为的。 当大家得知羊家即将出一个皇后的时候,都开始巴结这兄弟两个,秦朝歌却是往后退了退。但这两人却和从前一样,甚至说根本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认认真真比武,然后去帮助羊家着着急急准备婚礼事宜。 这场婚礼实在是太匆忙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千万人赶工出来的婚礼,冲散了废后时的血腥,忙碌之中都来不及有任何思考。所以,那些想要唏嘘一番的人也只是忙碌于奔波中。 彼时,秦朝歌还跟在北军府旧时府尹朱墨身边,他对于羊家很是看不起。总是要叽叽歪歪说上几句关于羊玄之只会读书,一家子官职低微,要不是靠孙秀必然也走不到今天。但是,他也说起了羊家的那个老祖母,似乎也多少有些敬意。 秦朝歌觉得脑子里又乱了。 大婚当日,就因为怕出意外,凤銮会直接进入皇城。 所以,他若是想杀了羊献容,只有在她从羊家大门出来的那一刻动手。 但是,他没有把握。 因为那时候观礼的人极多,他只有利用自己擅长射箭的技能,从一个有些距离的三层酒楼的楼顶发出。但若是不能平心静气地埋伏一段时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准头。 更何况,他还要带着北军府的人在街上巡逻,查看任何可疑人等。 或者,制造混乱,看看这小女子要如何应对呢? 反正,杀了也就杀了。 南风姐姐也不会怪他的。 算好了时间,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羊献容凤冠霞帔地走出羊家,与父母兄长话别后,转身之际……他也愣住了。这小女子竟然如此好看,眉眼之间流露出的坦荡甚至比做了十年皇后的贾南风更加淡定和沉稳。她清澈的双眸之中也有一丝忧虑,但很快就又是笑眼相对。 不过,秦朝歌读得懂,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是为了自家亲人必须展现出来的笑颜。 唯一能够动手的时刻到了! 他隐藏在人群中,又迅速上了三楼楼顶,将自己早早放在那里的紫檀弓举了起来。 彼时,羊献容正准备进入凤銮。 他有机会直接射中她的心口。 可是,他下不去手。 也许,就是纯金打造的流苏遮面闪耀晃乱了他的眼睛,当年的南风姐姐虽然没有这样奢华的凤銮,但那珠光宝气流光溢彩的凤袍也大抵如此。 机会一瞬而失。 羊献容已经坐进了凤銮中,而金锁也已经紧扣。 那就动手吧! 秦朝歌将箭簇前面用油浸过的丝绵点燃,然后瞄准了凤銮的顶部射了出去……随后,他也顾不上看结果,就急急地下楼来继续执行他的护卫秩序的职责。 在羊献容身着红色凤袍自己走进皇宫的时刻,他就站在皇宫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心疼得难以忍受,弯下了腰。 随后的日子里,司马伦和孙秀等人都在查凤銮大火的案子,但都没有任何头绪。就连他都接到了搜查任务,到处寻找线索。 但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情是他做的。 没有同伙,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现在已经逃离皇宫的羊献容为何要将这件事情提起,为何知道是他做的? 他看着她,脑海中已经闪现过了无数个念头,就连双眸都在颤抖。 羊献容也看着他。 他们坐在同一根倾倒的大树的树干之上,彼此对望。但她的眼中依然清澈,只有一点点探究之意。 “你如何知道是我做的?我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秦朝歌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也没有要抓我。” “因为你没有要了我的性命,还一直在帮我。我其实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的真相查出来……若真是查出来了,你会不会又想杀了我?”羊献容没有半分退却,竟然还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泥土的衣摆,“可是,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对。”秦朝歌肯定地回答,“但你怎么知道是我?” “时间过了这么久,或许你都忘记,也许应该这样说,你已经松懈了。在各种校场演武中,总是喜欢展现自己在大晋超高的射箭功力,以及强有力的臂力……当年,刘曜和我说过,能够射上这一箭的人必然是臂力极强,且熟悉凤銮送亲队伍的地形和流程……所以,我那时候就在想,这动手的人,应该就是身边的人吧。” 第448章 秘密就烂在心里 第448章秘密就烂在心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做的。”羊献容看着他,“因为你没有想要了我的性命,甚至还常常在帮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何要这样做了?是单纯的要制造混乱,还是为了什么人?答案其实很明显的,必须是你与某人有瓜葛。” 秦朝歌在她的灼灼目光之下竟然有些胆怯,低垂下了眼眸。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因为每一个问题的背后全是难以权衡的纠结。 “好吧,也是我着急了。”羊献容叹了口气,用尽量柔和的口吻说道:“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来,日后也不会再说。今日,因我逃出了皇宫,不再是大晋的皇后……这么说吧,袁蹇硕张度他们愿意跟着我,是看在了皇上的情分上,他们愿意跟着我离开洛阳。但是,你呢?你在北军府依然还可以继续做武卫,他们对你的才干都很是认可,你没有必要和我……亡命天涯的。” “我……想跟着你走。”秦朝歌的声音都变得低哑。 “之前你跟着我,我是大晋的皇后,就算你吃不到肉,总会有一碗肉汤。现在情势变了,怕都是你能够有能力抢一块肉,而我也只能沾你的光闻一闻了。或许,还会有人追杀我们,你要为我拼命的。”羊献容的眼中竟然又出现了笑意。 “无妨事。”秦朝歌终于抬起了头,“我可以的。” “何必呢?”羊献容问他。 “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说完这句话,秦朝歌略略有些脸红,甚为尴尬,所以又赶紧解释道,“你对大家都很好,我看到大家都是要为你拼命的……那我觉得我也是可以的。” “何必呢?”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若不跟着你,我还能跟着谁呢?”秦朝歌的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大晋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这些人争权夺势,却没有人真正的在做事情……至少你还能够做些事情,哪怕是追查凶徒什么的,都是在做事情啊。” “气数尽了。”羊献容看向了洛阳的方向,“生死茫茫,不思量,不再回望。” “仅仅是因为我的射箭功力么?其实,大晋也有与我旗鼓相当的人,比如袁蹇硕就很厉害,我看贺久年也是可以的……你怎么会猜到是我?”秦朝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羊献容瞥了他一眼,又看到兰香已经抱着去路边方便的司马静慢慢往回走了。“他们都没有要杀我的理由呀,反观你的身份,才会有各种可能。当然,二哥其实悄悄摸过你的紫檀弓,确认这个力度是完全可以有足够的射程抵达凤銮那里的……所以,你的动机是什么?当时羊家并未风口浪尖上的权势人物,也没有任何仇家,唯一能够解释的是,这个动手之人是要报仇,阻止我去做皇后。” “可你如何知道我与南风姐姐的关系?”秦朝歌又继续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刚才想诈你一下的。”羊献容咧了咧嘴角,“没想到你自己就承认了,也挺令我意外的。” “你……”秦朝歌觉得自己心口的血都要涌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坏呢?” “是呀,我很坏的。”羊献容的眼中又全是笑意,“所以,你还要跟着我么?我必须老实地说,挑选在此刻把事情说破,就是希望在未来的逃亡路上,跟着我的人不会有二心,也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南风姐姐说过:‘若是那个傻子把传国玉玺给了这个女子,你就要好好保护她。’我会保护你的。” “难道不是传国玉玺?”羊献容又问了一句,“世人可都盯着传国玉玺呢。” “那不是在许真人手中,他们去找他好了。我不要这东西,我只保护你……”秦朝歌还有点着急了。 “哦。”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行吧,那我想吃肉了,真的很想吃肉的。” “我去找找看,你在这里等我。”秦朝歌立刻就站起了身,还将自己的衣袖挽了起来,那样子哪里像是去找吃食,反而是要与人拼命的样子。吓得翠喜赶紧小跑了几步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那个……女郎说要吃肉!”秦朝歌结巴了一下。 羊献容都已经笑出了声,“干嘛要说出来?这事情一定要默默的,或许就烂在心里好不好?只有你我知道,如何?” 一语双关,秦朝歌懂。 “你何必要这样做呢?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对你也未必好的。你若是帮了我,可是会累及你的性命。” “由俭入奢难,由奢入俭难。我呀,不想过苦日子。离开了洛阳,离开了皇宫,卸去了皇后之名,我忍不了。” “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那个傻子的下一任皇后是谁?是不是孙秀的孙女?” “这女子是那个傻子心尖上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你呢,就是一根筋,傻乎乎的,跟了这样一位皇后,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贾南风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地轰响,羊献容的笑颜就在眼前。 这女子也说自己不是好人,但她做的那些事情却没有一件坏事,甚至还有不少是极为正义和公正的。只是,她这常常使诈,甚至今日都诈到自己的头上了,怕日后若真是跟了她,自己连说半句谎话都不成了。 并且,她肯抛弃她的权势过平淡的日子。 所以,要不要跟着她? 其实,也离不开她了吧? “女郎……我,秦朝歌,为你去寻些肉。”秦朝歌终究还是跪了下来,替羊献容将裙摆上的灰尘轻轻拍了拍,才站起身消失在林子之中。 这一套动作又把翠喜看呆了,半晌才问道:“秦武卫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找些肉食么?怎么搞得这么吓人?” “那是,他之前差点放火烧了林子,你不知道吧?”羊献容依然笑意盈盈,但心底也在叹息,跟着自己的人越多责任就越大,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能不能离开这个乱局,都还是个未知数呢?若是搭上了这些人的性命,要如何心安呢? 第449章 献怜失踪众人慌 第449章献怜失踪众人慌 从洛阳出发前往终南山,应该是一路向西。但羊献容的目的地却是泰安郡,是一路向东,刚好是两个方向。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她先是向西行进了五日,然后才调转马头向北行进五日,再转向了东前行数日。 路径虽然复杂了一些,但总算是因为天气晴好,道路畅通。 之前得益于兄长们的指点,他们走的都是没有流兵和匪患的地界,吃食也能够得到补给。计划中,羊献容要带着人与母亲孙英以及羊献怜在陵川汇合,然后等待袁蹇硕以及张度他们带着所有的东西赶过来,大家再继续往泰安郡行进。 一路,羊献容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甚至眼皮都在跳动。要不是因为司马静太小,不适合长途疾驰,她甚至都想自己骑马赶紧走了。 偏生司马静还受了寒凉,不得不慢下了速度,并且要寻找一些大药铺抓药材煎药。 羊献容心里越发焦急起来,就干脆让张良锄带了两个人先行去陵川看看情况,也能够互通消息。 结果,张良锄的速度倒是真的很快,三日后他就折返了回来,还带着孙英等人,当然还有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羊献怜去找刘聪了。 听到这个消息,羊献容觉得耳畔都在轰鸣。 母亲孙英的头发都白了,气得嗷嗷大叫,说起了她们的行路之事。 按照之前的安排,孙英带着羊献怜先去陵川等待羊献容,她们轻衣减行悄悄离开了金镛城,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一路上,羊献怜也很乖巧,因为她明白母亲和三姐姐的意思,知道还是回到泰安郡才是安全的。 但就在路途中,她们停歇在一处客栈,有人在谈论目前的形势时忽然说到了胡族部落的内乱,说起了刘渊刘聪刘和等人的名字,就连孙英都支棱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那日,刘聪和刘曜匆忙赶了回去,因刘渊称帝,身边需要这些儿子做帮手。因此,四子刘聪升任为车骑大将军,不久封楚王。 就在十日前,刘聪带着人攻打了上党,凭借着他的勇猛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攻占了这里,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因此又带兵直接击败了司马越派过去先锋北将军曹武,长驱直进至宜阳。但刘聪因连番胜利而轻敌,被诈降的弘农太守垣延率兵乘夜偷袭,最终身受重伤,大败而还。 羊献怜听到刘聪受了伤,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地往出跑,也根本不顾母亲等人的阻拦,执意要去找刘聪。孙英怎么可能让她走呢?死活拉扯住了她,好说歹说先劝住了,说是让她等三姐汇合之后再做打算。谁知道又过了一日,竟然有传闻说刘聪死了。 羊献怜再也坐不住了,就这样直接冲出了客栈,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孙英完全慌了,连着找了三天都没有看到她。身边的奴仆也都分散开,留了几个在陵川,其余的人都出来找。想着羊献怜最有可能的就是往西边走,去找刘聪。所以,他们也就一路向西,路上和张良锄遇到了。 “她可有带银钱?”羊献容的手在颤抖,拉着母亲孙英问道:“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见到过她?” “我是在她的荷包里塞过一些银钱,让她在路上看到喜欢的吃食或者东西就自己买。但也没有特别多,顶多有五两碎银子。”孙英看到了羊献容,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些,毕竟这个女儿已经长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也是个依靠。“没有人见到过她,一路我们都在问,但是没有。”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一个漂亮的孤身小女子会遇到什么?羊献容想都不敢想。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让翠喜给孙英她们拿了些吃食,毕竟吃饭还是头等大事。与此同时,她让秦朝歌带几个人先去四周打听一下情况,听听刘聪到底怎么了,人在哪里。 张良锄拿了些水过来,低声说道:“女郎,这一路倒也太平,所有的混战都集中在上党附近。司马越很是厉害,将胡人赶着走。” “他倒是活过来了。”羊献容冷笑道,“现在在哪里?” “路上只是隐约听到有不少人是从新安逃难过来的,或许都集中在了新安。”张良锄也是猜测,他其实都没有出过宫,现在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很陌生。“本来,我想直接去陵川等师父的,他知道的多一些。但是看到羊夫人这般模样,就不敢耽搁,还是跟着她先找您汇合了。不过,奴才留了一个人去了陵川。” “嗯,很对。”羊献容点点头,这几日忙着奔波在路上,并且还要避开人群,生怕被旁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却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战事竟然闹得这么激烈,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先占卜一下。”许鹤年刚让司马静服了药睡下了,但耳朵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得知羊献怜失踪,他也有些担心。羊献怜也是他从小照顾大的孩子,情分也自然不一般。“你可知刘聪的生辰八字?” “难道不是算五妹妹的?”羊献容愣了一下,“现在是五妹妹丢了。” “她是因刘聪失踪的,我们可以先算算刘聪的运势命格,他若是无事,消息很快就传出来,你的五妹妹也不会那么着急,或许就能够出现了。”许鹤年还有点神秘,手中又多了一个小龟壳,开始念念叨叨。 羊献容心乱,听闻这句话,觉得似乎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占卜做法。 许鹤年的手法极快,七枚铜钱在小龟壳中相互撞击,发出了凌乱的声响。而他手中又多了一张黄色符咒纸,瞬间燃烧后被他塞进了龟壳之中。随即,龟壳竟然炸裂开,七枚铜钱落在地上,竟然全都是正面朝上。 “咦?”许鹤年低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起来。 “怎么?”孙英急急地问道,“刘聪死了?活了?” 第450章 调转马头奔新安 第450章调转马头奔新安 “此人竟然是帝王相?”许鹤年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七枚正面朝上的铜钱,“但不知他的生辰八字,这一一对应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羊献容心里一惊,也低头看向了这些铜钱,“难道有什么问题?” “乾坤坎震,看起来很是强健,但若是细细看来,他的皇帝命并不长,并且是个乱政之人。他身边有很多人,鱼龙混杂,弟兄不亲……但若是有生辰八字,这卦象又要另议。”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么?若是我来算,也能算出这个。你想想,他父亲刘渊现在都做了皇帝,正在跟大晋拼命,他虽然是第四个儿子,也应该有帝王之气的。”羊献容很是不以为然,甚至都想推开他。 地上的七枚铜线,正面朝上的确是吉兆。摆出的阵型虽然不是北斗七星,但却也是四象少阴,看来也并不好。 “从目前的卦象来看,只能说他的性命无忧。”许鹤年补充了一句。 “你可有给五妹妹算过?”羊献容忽然问道。 许鹤年扁了扁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算过。但师父不让说。” “连我都不能知道么?”羊献容还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道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吧,我学艺不精,怕算的不准。” “你要是不准,大晋就没有人算得准了。”羊献容看着他,“或者说,是不太好?” “是算不出来。”许鹤年又扁了扁嘴,“你也知道,五妹妹的三魂六魄缺少,其实也是无法算的。” “行吧,不问了。”羊献容也烦躁了,喊了绿竹过来:“先去附近找人听听消息,不管什么,半日之后必须回到这里。” “是。”绿竹立刻离开了车队,去打探消息了。 现在有秦朝歌和绿竹的加入,或许能够知道的更多一些。羊献容拉住了孙英的手问道:“母亲,是我不好,忽略了五妹妹对刘聪的……” “也是我的不好。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动心……也许就是命吧。”孙英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七枚铜钱,“当初,妙应师姑和七嬷嬷都说过怜儿长大了,对于七情六欲怕比旁人会更执拗一些。所以,妙应还本要我不带着怜儿找你来,但怜儿执意要来……但愿……” 孙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整个人几乎都要垮塌下来。有这样一个女儿,的确也是相当消耗她的。 羊献容扶住了她,又去喊了兰香过来,“你先扶着母亲休息,我再想想。” 现在,她缺少的人是和方向。 派出去的人不会立刻回来,她则要安静地想一想。闭上眼睛,聆听林间的声响,回想起羊献怜看向刘聪时的样子,那些被她忽略掉的执着。这个妹妹的确长大了,不再是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的人。 那时候,司马颖都说过:“你这个妹妹看起来有些痴傻,但和皇上完全不一样。皇上是有些混,而她却是内秀,什么都明白。怕是日后也要有一番苦头吃的。” 有时候,外人会看得更明白些。 羊献容不禁苦笑起来。 “道兄,我们去新安找刘聪吧。” “什么?那边在打仗呀!再说了,司马越的人都在那里,万一知道咱们去了,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是非了。”许鹤年完全不同意,直接摆手摇头,“你想想,你说你要去终南山的,现在去了新安,这方向也不对呀。” “你可以说新安有什么灵芝妙药,我们去找呀。” “这不好吧。”许鹤年还有些为难。 “有什么不好的,很好的。”羊献容攥了攥拳头,和翠喜低声说了两句,让她去准备了,等到秦朝歌和绿竹他们回来,就立刻动身。 就算是许鹤年连连摇头,觉得甚是危险,但羊献容还是转头又去了新安方向。这一路就不太平了,甚至遇到了不少流民和逃兵。要不是秦朝歌几个禁军高头大马地护卫,怕都会被抢劫。 看到此情此景,孙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母亲,现在可不能哭,咱们要加快速度去找人了。您将静儿抱稳了,马车要加快速度的。”羊献怜将漆黑马车给了孙英和司马静,自己则换了一身男装,与秦朝歌一起策马在前面飞奔。 此刻,她倒是有了一种快意。就像是从前和兄长们四处玩乐一般,潇洒自在。若不是因为羊献怜,她的人生或许真的不一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想起羊献怜那日说的话:“如果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舒服了?” 有时,她又会觉得身边总有人在跟着一般,那种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感令人极为不舒服。 现在,这样一路狂奔,似乎又觉得好了一些。所以,羊献容更愿意走得再快一些,将所有的不愉快抛在身后。 秦朝歌跟在她的身边,但也知道他们若是这样赶路,不会过太久,所有人都会疲惫累倒。因此,他建议倒不如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然后众人乔装打扮一番,莫要再这样行进。毕竟到了战乱之地,他们这些禁军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反正全都是顾虑,全都有危险。 羊献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心里也是慌乱得要命。 因为是暗夜时分才找到了一处山庄,但那里的人全都避祸离开了家园,空留下房屋草棚。秦朝歌他们先去看了看状况,才让羊献容他们这些女眷住了进来。 司马静早已经在孙英的怀里睡着了,在兰香和翠喜的合力下,才转移到了土炕上。 “母亲,你先休息一下。”羊献容拉着孙英的手小声说道,“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并且,这一路全是流民,看来前方战事很是惨烈呀。我们这样贸然过去,也并非安全。五妹妹内秀,若她看到这样的情形,应当也会有所判断,不会这样直接找过去。再说了,就她的脚力,说不准还在咱们的后面。明日一早,我让绿竹带几个人往回找,然后你们先留在这里再修整一天,你看静儿的烧刚退了一些,也不能这么跟着狂奔。我明日同秦武卫他们骑马先走,许道兄跟着呢,您放心好了。” “容儿,你……也要多多注意。”孙英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451章 究竟谁能坐江山 第451章究竟谁能坐江山 新安郡因有一座荆紫仙山,易守难攻。因此,这里暂时还算太平。 一路上,羊献容他们看到了不少流民在逃难,但也都在说前方并未打仗,两军对峙在歙县外的河滩之上,已经有些时日了。 秦朝歌和绿竹都没有探听到有关刘聪生死的消息,单看他的军队状态,似乎也没有慌张散乱之意。 “或者,你能不能先潜进去直接去找刘聪?”羊献容忽然说道,“是很危险的,不过如果五妹妹去找了刘聪,必然也会这样的。” “那奴婢去准备准备。”绿竹已经是普通妇人的装束,看起来脸上全都是脏土很是狼狈。 “我们有绣衣使者在这里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这个真的没有。”绿竹笑了起来,“咱们还真的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没关系的,奴婢先去探探。刘聪认得奴婢这张脸,总应该不会有太多问题的。” “司马越派了谁在这里?” “垣延带着军队在这里,已经接管了新安县的一切大小事宜,并且收缴了附近村庄的所有粮草……咱们都找不到什么吃食了,那些没逃走的人,也坚持不了太久的。”秦朝歌补充道。 “他不管大晋百姓的死活么?”此时的羊献容坐在了稻草之中,虽然还保持了端庄的仪态,但这种环境中,谁也不会好过的。 “司马越在后面督战,他也是不敢有所懈怠的。并且,刘聪势猛,差一点就破了他的阵。”秦朝歌说起这些事情的时情,眼中都有光。“垣延很是厉害的,当年我们在校武场与他拼过一次,他个人的武功很高,但真的……怎么说呢,特别会使诈,那种虚晃一招,实则致命一击。当初,袁蹇硕都差一点被他打了,要不是你大哥喝破了他的套路,也是会吃亏的。” 当年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如今都已一在沙场上滚过一圈,满眼全是算计和沧桑。 “他们在这里多久了?”羊献容在算计羊献怜的脚程,若真是来到了这里,会停留在哪里? “十来日了。一直都没有动静。”秦朝歌想了想,“有流民说两军都没有任何异动,相互僵持中。我倒是猜,大军缺少粮草,都在找寻中。” “这个时节……”羊献容看了看外面,已经是五月天,但连日阴雨,还是阴冷异常。 “按道理说,这时候应该已经完成了播种,等候收成就好。但年初就在打,没有播种就没有收获。大家的存粮也不多,又被垣延带着人直接抢走了,流民们都在说很多人藏进了紫荆山里做了土匪,想着能够集结在一起抢一抢过路的人……” “这像什么话?简直就是官逼民反,垣延如此做法,难道司马越不管么?”羊献容蹙眉。 “他才不管呢,只要能够击退刘聪,立了战功就够了。然后荣升成为大将军,有房子有地有钱有女人,他怎么可能管他人死活呢?”一旁跟着一起分析形势的禁军都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垣延那种人,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其实,让他去和石勒正面去扛啊,他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他多奸猾,呵呵。” 羊献容听着大家的议论,也没有了想法。毕竟关于这样的事情,她丝毫没有经验,甚至几乎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看着这些武卫渐渐激昂起来的情绪,她又一次怀疑了自己的选择。 “你们……没有想过,刘聪是在攻打我们大晋的江山么?他是敌人,是异族。”羊献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些人愣了一下,随即又都笑了起来。有人已经说了起来。 “女郎,这事情我们必然也是知道的。但刘聪他们其实之前也都是大晋的官员,并非异族。你要这么想,现在这样的争斗并非异族,而是大晋内部的混乱。” “是呀,当初刘渊也不过是咱们这边的一个太守做起来的。” “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自从皇上走了之后,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我们都不认的。” “是呀,那些个野心勃勃的王爷们来来回回把大晋搞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刘渊过来做了皇帝又如何?反正也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了。” “既然回不去了,倒不如找个地方安静地活着,看着他们闹腾就好了。” “你也这么想的?”羊献容问秦朝歌。 “是。”秦朝歌点了点头,“当初我就这么劝过某人,但某人不同意。” “好吧。”羊献容轻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乱了方寸。我知道司马越是带着大军和胡族对抗,但我心里也是极为讨厌司马越,甚至希望他战败被杀的。可是,我又觉得大晋江山就这样易主了么?” “现在不是易主么?”许鹤年走了进来,坐在了羊献容的身边,“我的道友啊,你不是也说过么,这个大晋的皇后之位已经不是你的,你也不是大晋的皇后,对不对?” 话说的有些拗口,但羊献容明白。 “可我是大晋的子民。” “那又如何呢?那些人真的对你好么?还不是利用你。希望得到你手中的传国玉玺,贪图你的……”许鹤年都忍不住说了出来,又及时住了口。这个女子真真是生的极为好看,将羊家的所有优点全都吸收了,那张小脸无论何时看过去,都有种柔媚的娇俏之意。而随着她的年龄增加,那样成熟稳重的意味又杂糅进去,任何人看到都会迷了心智。 若说他担心心智不全的羊献怜,不如说他更担忧这个最最漂亮的女郎受到伤害。那些在她眼前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贪图她的样貌呢?幸而她是在老祖母身边长大,有自己的一套行为方式,也能够洞穿人情世故。但是,又如何呢? 在这样的乱世,她若是没有依靠,会不会……很多事情都不敢想下去。 有那么一刻,许鹤年才理解了自己师父留他在羊献容身边的用意。 “道兄,人在做,天在看。大晋的气数尽了,我也不会有什么依恋和抱怨的。因为我本就不稀罕这个皇后之位,还有这个慧皇后的头衔。”说到这个,羊献容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就是想到到底是谁能够得到这江山社稷,能够真的坐稳。” 第452章 紫荆山里遇匪寇 第452章紫荆山里遇匪寇 大家商议到了半夜没有什么万全之策,秦朝歌说还是再去打探一下消息才好。所以,将手中的人又分散开,只有他和许鹤年以及翠喜跟在羊献容的身边,其余的人分头行动。约定大家最终是在新安东城门外汇合,那边现在至少还是大晋的领地。 羊献容体力不足,要到新安必须穿过紫荆山才可以。虽然说这山也并不高,但对于她来说,的确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四个人也是换上了普通人家的衣衫,不能暴露身份。进山之后,很快就和那些流民混在了一起。 流民们是想躲进山里避一避,说是新安必然会有一场恶战的。 “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紫荆山里挖挖野菜和树皮,总是能吃一口的。”不少人哭丧着脸,拖家带口地也在山路上行进。 这些人数不少,隐藏其中也不显眼。 许鹤年走在羊献容的身侧,小声说道:“这座山我之前和师父来过,其实东西还挺多的,也有不少草药。我记得还有猎人小屋,那边还有小瀑布,若是避世,这里不比终南山差。就是山中有匪患,大约几百年了。” “什么?”羊献容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就是流民上山做了匪寇么?怎么都几百年了?那些官员在做什么?不剿匪么?过往之人被劫了,他们不管么?” “啧啧啧,你瞧你,不都说只是做回羊家女郎么?怎么又开始忧国忧民了?这事情你管不了。”许鹤年一脸的嫌弃,但还是看到羊献容即将摔倒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咱们找到五妹妹就赶紧也找地方躲起来了。要不,你跟我去找师父也可以。对了,你知道么?我在离开终南山的时候,发现进山的人多了很多,并且不是修行之人,看来倒像是官兵和江湖人士,不知道他们要找谁?” “哦,自然是许真人了。”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 “为啥?师父都说不再为皇族做事,也不打算再出山了。再说了,他也不给人算命看手相,找他做什么?”许鹤年悄悄看了秦朝歌一眼,“都是他那个模样的人,都是练家子呀。” “因为我之前说传国玉玺在许真人手中,必然是司马越,或者是司马炽,或者是其他司马皇族的人去找他了。” “不在他手中呀!”许鹤年差点喊出来,“你……真是太坏了。你想转移视线,让他们都去找师父……” “所以,我就安全了。”羊献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说过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保命,我也会做些事情的。” “你要善良。”许鹤年忍不住捏了个道家手势又低声念了两句经文。 “我若是善良,被旁人欺负了呢?”羊献容问道。 “自然我是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呀?”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吧?”羊献容看着他,“许真人都没有一辈子在皇上身边……” “意外意外,我可以一辈子在你身边的。”许鹤年知道司马衷被毒死的时候,许真人不在场,也是许真人总有愧疚之心不肯再面对羊献容留在宫中的原因。 “你可别,万一耽误了你的修行和成仙的机会,我岂不是罪过了?”因卸下了皇后的身份,羊献容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也轻松了许多。 “哎,成仙这事情太渺茫了,我这种道行怕还是要再修行几百年的。”许鹤年笑了起来。 秦朝歌忍不住也问道:“道兄,人真的能活几百岁么?” “大约可以吧?”许鹤年笑得更灿烂了一些,“反正能够活几百岁的,就都是妖怪了……” “嘚!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此河是我开!”一声怒吼在山林中响起,吓得这些进山的人都一哆嗦。 秦朝歌和许鹤年立刻就用身体将羊献容遮挡住,警惕地寻找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不过,很快,他们同众人一样惊讶地发现四面树林后都走出了手持棍棒的黑衣人,这些人虽然是黑色面巾遮脸,但光看身形就知道都是青壮年,一个个目光灼灼,充满了杀气。 “土匪?”羊献容小声说道,“这倒是第一次见到真的。” “你这……”秦朝歌都忍不住嘴角抖了抖,“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是先想办法走才对。” “这也不太容易走吧,这么多人。”许鹤年四周看了看,少说也有几百人。 “女郎,一会儿打起来,你可要跟住了我。”翠喜没有佩剑,只能从地上捡了根粗壮一些的树枝拿捏在手中。 因为这惊天一吼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很多流民也慌张的不行,有反应快腿脚快的想立刻冲出包围圈,但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几个黑衣人持木棍打趴下了。 看那个样子是没有打死,但总归是疼得嗷嗷大叫,把其余人等又吓得够呛。大家相互看了看就渐渐开始聚拢,羊献容这里恰好是众人的中心点,也就都慢慢靠了过来。 “山匪?” “难道是黑旋风?” “瞎说,黑旋风都死了多少年了?这是黑暴风李旺财。” “李旺财竟然还活着?他不是被沉江了么?” “活着,占山为王啊。啧啧啧,这事情你都不知道。” 八卦议论起来之后,这些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竟然还都支棱起了耳朵,听着知情人的诉说。羊献容也想仔细听听,但无奈距离那些人有些远,耳力达不到,心里都焦虑起来。 那群黑衣人也在慢慢缩小包围圈,并且大声吼道:“交出买路财!大爷就让你们走!” “大爷啊!没钱啊!要是有钱,谁还跑到这里啊!要不,您收了我们吧!我们愿意跟着黑暴风一起做土匪的!”有几个人竟然嚎啕痛哭,“这战乱不停,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活不下去了啊!” “大爷啊,我跟你们走吧!我也可以的!” 一时间,众人又都开始恳求黑暴风那些黑衣人,希望自己能够加入进去作土匪,看得羊献容他们几个也是目瞪口呆。 第453章 不知所措黑暴风 第453章不知所措黑暴风 场面从紧张和害怕,慢慢变成了闹剧。那些刚刚逃走被打的人,也都爬了回来,恳求黑衣人让他们也能够加入其中。 “反正下山也活不了了!还不如做土匪呢!”人群之中竟然还有几名女子也这样喊叫起来,“你们也需要老婆吧?寡妇也是可以的吧?” “垣延到处抓壮丁,被他抓了也是要去送死的,还不如做土匪呢!” “他何止是抓壮丁啊!还抢东西呢!跑到我家征粮,结果看上了我家的一方端砚,竟然就抢走了!” “我儿子养的小兔子都被抓走了!” “兔子算什么?我的狗也被抓走了!” “锅里剩下那点苞米都抢走了!” “差点就把我媳妇儿抢走了!” 画风又变了,开始成为了众人的控诉大会,有人还嚎啕痛哭起来,说是自己的家人还被打伤送了性命,他们不得不逃进了山里。 黑衣人渐渐变得不知所措,也没有了刚才凌厉的样子,甚至开始慢慢后退,想要避开这些人的控诉。 有个强壮的男人从这群人的身后走了出来,他虽然也是一身黑衣,但没有用黑巾遮面,看起来很是粗犷的模样,络腮胡看起来更加吓人,双眼瞪着,不怒自威。 流民们看到这人又都不敢说话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秦朝歌和许鹤年略略伸了手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生怕她被这些流民碰到。 “黑暴风李旺财!”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这些流民竟然全都跪了下来,大哭起来:“黑暴风!莫要抢劫我们啊!我们都是穷苦人啊!我们跟你走,我们也要土匪!” 黑暴风八成自己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攥了攥拳头,环视了跪倒成片的人。自然还是有些人没有跪下来的,他们之中也有不少是过路的客商以及像羊献容他们这样的官宦之人。 “跟着老子有什么可好的?老子也没有饭吃了!”黑暴风终于开了口,粗声粗气,很是烦躁。 “我们也没饭吃啊!”大家又喊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容特别想笑,根本都没有害怕的感觉。 “这个……”黑暴风挠了挠头,显得很是为难。 “你都是山大王了,我们愿意跟着你,总比跟着那个傻皇上要强吧!” “傻皇上死了,现在是那个司马越当家。” “不是吧,不是又搞了一个皇上出来么?” “到底谁是皇上?” “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是那些匈奴人来做了皇上,咱们不照样是吃喝拉撒睡,也不可能大富大贵啊!” 看来,这些流民也都豁出去了,根本不害怕黑暴风,反而聚在一起聊起来了。 “咳咳咳,少废话,有钱给钱,没钱给东西!”黑暴风也终于忍不住了,又大吼了起来。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了!命都没有了!” 场面又乱了,有人趁乱开始悄悄溜走了。 黑暴风也不是吃素的,看到有人要逃走,立刻就让自己的手下冲了过去,揪住了又是一顿打。见了血,众人又都不敢说话了。其实,大家都是在逃难,身上值钱的东西看得都比命重要,谁肯让土匪给抢了呢? 就算是羊献容他们只有四个人,身上也都是带着不少金银之物。秦朝歌已经攥了拳头,低声问道:“女郎,我们要打过去么?” “不好吧,你和道兄,再加上翠喜,应该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吧?”羊献容迅速数着黑衣人的数量。这么看过去,这些土匪也是有几百人,甚至还有些隐藏在暗处应该没有出来。“这群人已经成了气候,若是不铲除,日后怕也是大晋的祸害。” “哎,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这个。”许鹤年扁了扁嘴,“还真是皇后娘娘忧国忧民呀。” 被这么一怼,羊献容也没说出话来。 “女的留下,男人都杀了!”黑暴风又下了新的命令。 这下好了,女人的尖叫声四起,刚刚还有想自愿留下来做土匪老婆的女人喊叫声比谁都大。 黑衣土匪们手中的棍棒举了起来,这要是打斗起来应该也会十分血腥。许鹤年可看不下去,对羊献容说道:“我也是个出家人,不能看到眼前的血腥。我去说说吧。” “人家会听你的?”羊献容看了他一眼,尽管许鹤年还是一身道袍,仙气飘飘的样子,但混杂在流民之中,也不算特别显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许鹤年开始从包袱里掏他的拂尘。 “这话不是道教吧?”羊献容也扁了嘴,“你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总归不能在我眼前有杀戮吧?”拂尘竟然打结了,看起来更加怪异。 翠喜都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要来点水?打结的地方不好梳理出来的,不能硬扯,到时候秃了,就更难看了。” 他的拂尘是用马尾毛制作,本是想藏匿行踪才将拂尘裹在包袱里,现在就是一根棍加上一坨马毛。 几个人窃窃私语小动作不断的时候,黑暴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他用自己手中的斧头对着羊献容他们大吼道:“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无上救苦天尊。”许鹤年就算是没有拂尘,但架势还是很足的,一开口就震住了所有人,“道法自然,心怀慈悲。道无量,福无边,施恩布德,万法皆空……”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黑暴风努力听了半天,但发现半句都听不懂,“你少装神弄鬼的,什么人?” “贫道鹤年……”许鹤年还真是想学师父那样,至少能够在众生之中鹤立鸡群,但是很明显黑暴风是完全不懂,也不想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尊敬,直接吼了出来:“交钱滚蛋,别跟老子这里瞎逼逼。” “你这人,怎么说话如此粗鲁呢?”许鹤年不乐意了。 “怎么了?老子就是这样!老子都快饿死了,还跟你讲什么道道?”黑暴风努力往他这边看了看,发现了在他身后的羊献容,那一张俏脸令他愣住了,这女子竟然如此好看! 第454章 打不过自然要留 第454章打不过自然要留 黑暴风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又看向了许鹤年,大声吼道:“你到底什么人?” “贫道鹤年。”许鹤年还真是有涵养。 “哎,你身后是什么人?”很明显黑暴风也没什么耐心,挥了挥手,已经让自己的手下接近羊献容他们。秦朝歌和翠喜都紧张起来,将羊献容围在了中间,也拉开了架势。“呦呵,还会武功呀?” “贫道鹤年,同道友们只是途径此地,也请山大王行个方便。”许鹤年还是非常有礼。 但那些黑衣人可不管不顾,已经围了过来。就连黑暴风也快步走了过来,他是打算近距离看看这中间的小娘子的模样。 他的黑衣短襟打扮,腰间系了一根粗布做成的腰带,十足山野模样。黑色烂靴子上面还有些泥土,脚背之上有些灰色斑点。 羊献容有些紧张,死死地盯住了他的靴子。 “莫要过来!”秦朝歌已经喊了起来,他手中倒是有把长剑,但若是对付这么多人,应该也是困难的。翠喜已经悄声对羊献容说道:“女郎,咱们往回跑吧,直接下山。您就使劲跑,莫要管我们,我们来断后。” “这能跑到哪里去啊?”羊献容也回头看了看,山林地形复杂,她要是自己先跑了,估计也是没有什么方向的。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有土匪喊了起来。 “女人留下,男人杀掉!”还有土匪喊着,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羊献容的样貌。 黑暴风过来的很快,他使用的是两把斧头,已经直直地指向了许鹤年,但眼睛却看向了他身后的羊献容。“这小娘子是谁?” “贫道同友人路过此地,大王莫要伤害无辜。”许鹤年表面上保持了客气,但手在袖子之中捏出了一张符咒,准备施法。 “女人留下,男人杀掉!”众土匪们在喊。 “这小女子花容月貌,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黑暴风看着羊献容,发现她竟然也在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竟然没有半分惊慌,心里又多了几分喜爱。 “休得无礼!”秦朝歌在喊。 “都快没命了,还要什么礼啊!你也别逼我动手,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走才好!”黑暴风看了看秦朝歌,也暗暗计较着自己同他打斗的话胜算有几分。 “若是都和你走了,你养得起么?”羊献容忽然开了口,声音婉转动听,一时间竟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哦,这个,养不起。”黑暴风结巴起来。 “所以呢?要不要放了大家?你也就不用养了,是不是?”羊献容还轻轻笑了起来,眉眼之间的明媚之意令这一众土匪都呈现出了呆傻的状态。 “是……但也不是。”黑暴风不愧是匪首,还是有些定力的。“你这小娘子,莫要蛊惑我!” “怎么是蛊惑呢?这是在讨论嘛。”羊献容的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拨开了许鹤年,站在了黑暴风的面前,“你看看这些流民少说也有一百人吧?每人一天一斤粮食,你就要有一百斤。就算是他们将金银珠宝都给了你,你拿这些东西去哪里换粮食呢?更何况,现在山下一边是大晋的军队,一边是匈奴的,你打算找谁要粮食呢?八成他们也都想找你要吃食吧?” 一大串话说完,黑暴风已经凌乱了。 看着羊献容半晌他才说道:“你是何人?” “不过是个路人而已。”羊献容笑了起来,“不过是和大王讨论一下,您觉得我说得对么?” “听起来倒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若是不抢他们,我山上的弟兄们也都吃不饱!所以,还是要抢!”黑暴风攥了攥巨大的拳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掌甚至要比这小女子的脸都要大上一些。但他毕竟也是打打杀杀中混了这么多年,为一个女子失去了理智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反应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道:“老子就是抢了,怎么着?”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羊献容看着这些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都是穷苦人,何苦要为难大家呢?” “那我们也吃不饱啊!” “难道不应该怨恨这些打仗的人么?” “那有什么用?他们那么厉害,说什么是什么,我能怎么办?”黑暴风烦躁起来,“行了,哪里那么多的话,赶紧的,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女人,特别是你,留下,男人杀掉,老的放了。” “悠悠嘿!”黑暴风的手下们在山林之中呼喝起来,那阵势也挺吓人的。 秦朝歌紧张起来,又将长剑往前指了指。 许鹤年也拿着自己那支拂尘的棍指向了黑暴风。 “你落草为寇也必然是情势所逼,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呢?”羊献容尽量保持了平和的语调。 “你能帮什么?我山上八百兄弟要吃饭!你能变出粮食么?你知道这些日子大雨,粮食已经腐烂了,大家都没有饭吃!若是有饭吃,谁会出来做土匪呢?!”黑暴风的情绪激动起来,“你能帮什么?要不要就上山给我做老婆,生七八个大胖小子!” “那我要是上山了,也没饭吃呀,怎么可能有力气生儿子呢?”羊献容竟然还笑出了声,“我夫君早前死了,若是改嫁也并非难事。但我也是要找个能够吃饱饭的人家吧?我的婢女和兄长们有很多的,也都是要吃饭的。大王,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家多少人?”黑暴风问道。 “总也是要有一两百人的。”羊献容的眼眸转动,竟然有说不出的美好。黑暴风竟然觉得林间都有微风抚过面颊,心里略有激荡。 “也是可以的。”黑暴风看了看其他的流民,“反正紫荆山地方大,也倒是都住得下。刚才你们不是还想留下么?怎么着?留下就不杀了!” “啊!那就留下吧!反正也没地方去了。听说新安那边迟早是要开战的,咱们下去也是送死啊!” “回去也不成,家里全被烧了……” “苍天啊,大地啊,就没有我能容身的地方么?” “我还不能确定要不要留下哦。”羊献容顺着黑暴风的目光也四周看了看,“不过,我可以先和你去山上看看,若真的还可以,我就留下来。” 第455章 紫荆山城寨开门 第455章紫荆山城寨开门 “大哥!”黑暴风身边有人凑了过来,一脸的不乐意,低声说道:“你这又是看见漂亮女人走不动了么?上面已经有一个好看的,还年纪轻轻的……虽然是傻了点,又喜欢玩火……但你非要找个寡妇做什么?” “难道不是寡妇更好么?”另外一个匪寇也凑了过来,眼神极尽猥琐地看着羊献容,“大哥要是不要,我可以的。” “滚!有你们什么事,快去,把那些人都给我收拾收拾,先回山上去再说。”黑暴风一脚踹了过去,这两个人都不敢再说话,迫于他的淫威,也只能是赶紧先去招呼其他人去处理这些流民了。 “神仙般的女子,自然要以礼相待,对不对呀?” 黑暴风将双斧头别在了身后,伸出手想触碰羊献容。但秦朝歌怎肯给他这样的机会,长剑往前送了送。 “莫要靠前,刀剑无眼。” “这是小娘子的什么人?”黑暴风必然是看出了秦朝歌是个练家子,也没有贸然动手,竟然还客气了一些。 “家兄。”羊献容微笑点头,“敢问大王怎么称呼?” “哈哈哈,还没有人这样问过我。”黑暴风明显很开心,“自占了紫荆山之后,都没有人再问过我的名和姓。我姓李,名旺财,家里排行老大,山上自然也就占个大哥的头衔。小娘子可以喊我一声李大哥,当然,喊个山大王也是可以的,我都爱听。” “还是李大哥喊着亲切的。”羊献容又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秦朝歌,“哥哥莫要动手,李大哥也是不容易,这山上百十来号人吃饭都是要管的,咱们先去看看吧。” “女……妹子,这不妥吧?”秦朝歌犹豫起来,不过他也明白,就算是他和许鹤年合力拼命,在这百十来号的匪寇中突围,也未必能够半点优势,甚至也有可能受伤不能护羊献容的周全。 “走吧。”羊献容摇了摇头,“既然行路至此,也必然会有这样一遭。” “好。”秦朝歌和许鹤年对望了一眼,默默点了头。 看到羊献容他们对于跟着黑暴风上山的事情都毫无疑义,那些流民也纷纷表示可以上山看看的,若是合适也就留下来跟着黑暴风一起干。女眷们还是有些犹豫,特别是一些富裕人家的女子更是不肯留下。黑暴风也没有强求,要求他们每人留下一百两也可以走。 有些男子也交了一百两之后,匆匆跑掉了。 最后归拢了所有的人,一共八十七名男子,二十三名女子,还有十二个男童十个女童。这也的确是不少人,黑暴风暗暗皱了眉头,但看到那三千两银子觉得这买卖也算合适,所以挥了挥手就收队了。 紫荆山由大大小小的山峰组成,因此这里也是四通八达极为神秘,不仅有本地居民还有不少少数民族混居,李旺财来了之后,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也将不少规模小的山寨攻占了下来,然后组合成了自己目前的大势力。自己是大哥,下面还有十几个主事的小弟以及八百壮汉。 寨子看起来还挺大,门口有人守卫,看着也是像模像样。 此时,羊献容才看清楚,原来他们统一的黑衣都是在这个城寨之中制作的,应该是从各处抢来的衣衫在瑶族扎染之中全都变成了黑色。就连寨子外悬挂的旗帜也都是黑色的,看着很是压抑但有气势。 “小娘子,你看看,我这地方还是不错的吧。”黑暴风看到众人站在寨子前惊讶的表情,很是得意,挥挥手,又让人带着那些流民进去了。 “你之前也这样收过流民?”羊献容站在大门口,没有急于进去。 “这大半年的流民太多了,还有很多吃不上饭自愿投奔我这里的。你说说,我也不能都杀了吧,这事情我干不出来。”此时的黑暴风倒是显示出了自己仗义豪爽的一面,“反正这里干干活也能吃上饭,总比山下去打仗要强,你说是吧?” “嗯。”羊献容点了点头,“能在这里住下来,也是不错的避世之地。” “可不是么!”黑暴风笑得更灿烂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小女子,到了此时也没有半点害怕之情,反而是更加挺直了腰板,自有一番不容小觑的气度,让他都觉得自己矮了半分一般。“小娘子的名字是什么?也不好总让我这样喊你吧?” “我娘家姓羊,自兄弟姐妹之中行三,李大哥可以喊我一声羊三妹。”羊献容回看他,“只是不知道李大哥肯不肯这样喊我?” “羊三妹。”黑暴风立刻喊了出来,然后还豪爽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这么喊你,如何?” “好。”羊献容点头。 “那……你男人……真的死了?是做什么的?”黑暴风竟然还想了解她多一些。 “家里定的亲事,也就是有钱的傻子。对我虽然是极好的,但也是命短的人。”羊献容轻声叹息,“我本是想回泰安郡老家的,但半路丢了自家的妹子,所以才出来寻一寻。” “啧啧啧,这么乱,这怕是不好找人的。”黑暴风皱了皱眉,“走吧,先进去。” “嗯。”羊献容跟着黑暴风的身后,也没有半刻停留。倒是寨子中看到当家的回来了,一阵阵大声地问好,极为热闹。 这里的男子多,女人少。男子都撸胳膊挽袖子正在搬搬抬抬,看来也是在修建房屋和整理各样抢来的东西。还有十多个人正忙忙碌碌地搬着很多麻袋子从一个破草棚之中出来,也是累得满头大汗。 “大哥,这粮食全都发霉了!”有个胖些的男人跑了过来,手中还有一把烂谷子和若干豆子,“今日天气好了一些,我就带着弟兄们把粮库翻一番,但这下面的完全不成了。” “这不是还有些不错的么。”黑暴风瞥了一眼,“这几个豆子也还可以吧。” “这里面什么豆子都有,但要是熬粥肯定不行。”黑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大哥,你今日又带了这么多人上山,这必然是没饭吃了……以后,咱们能不带人了么?” 第456章 情痴自是大傻子 第456章情痴自是大傻子 “难道都杀了?”黑暴风瞪起了眼睛,“老六,你要记住,当年要不是我看你可怜收了你,你也就死在紫荆山里了,哪里还能这样白胖白胖的?”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老六扁了嘴巴还有点小委屈了,“我也是着急呀。” 羊献容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白胖”的老六,又想笑。 “急什么急?先等等,我刚给你们找了个压寨夫人,你总得要我暖暖被窝吧!”黑暴风的脸又黑了几分,“去去去,先去晒晒,收拾一下再说。” “大哥……这个小娘子倒是美的。”老六看到羊献容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这个比那个傻子好看多了。” “那个傻的在做什么?”黑暴风忽然问道。 “在后山溪水旁发呆。”老六又挠了挠头,“一整天了,没有动地方。” “这又是要闹哪样?”黑暴风哼了一声,“一会我再去看看。” “你还有别的压寨夫人?”羊献容终于问了出来。 “也没有,不是,真没有。”黑暴风三连否认,“之前也是在山里捡了个傻子,不言不语,非要往新安外两军对峙的地方去,我看着她也是可怜,就带来了寨子。刚三天,反正不说话,也不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去看看可好?”羊献容很有礼貌,但手指尖在轻轻发抖。翠喜都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衣袖,许鹤年也凑了过来,“我也去。” “怎么?你对一个傻子这么……”黑暴风察觉有异。 “或许是我走失的妹子呢?”羊献容也没有隐瞒。 “你妹子是个傻子?”黑暴风也真是口无遮拦。 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点点头,眼中有了些悲伤之意。“刚刚我也和李大哥说过,我就是来寻妹子的。我这个妹子自小掉进了水中,坏了脑子。之后也是道兄帮忙医治有了起色,但总是与旁人不同的。因兄长去打了仗受了伤,她心里焦虑也不曾与我们说一声,就自己跑了出来……李大哥可否让我去看看呢?” “哦哦哦,我陪你们过去。”黑暴风可是看不得小女子哭泣的样子,更何况是这样好看的女子,他的心都快融化了。 穿过城寨,他们径直走到了后面的山坡之处。紫荆山的地形很是复杂,在这片平坦之地的后面又出现了陡峭的山势走向,还有一条小瀑布不断流下,击打在巨石之上形成了飞溅的水花,看着倒也是很美好的画面。 有个身形矮小的女子背对着他们站在距离瀑布不远处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飞流而下的水,一动不动。 这是一道山涧上的石台,并不宽大。 羊献容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就是羊献怜。但是,她没有立刻大喊,只是慢慢地靠近,生怕惊扰了她。 许鹤年和翠喜也有些激动,想伸出手去,但又都忍住了。 “就是她。”黑暴风都压低了声音,还解释道,“我可没碰过她,看起来就像是……哎,反正就那样。” 黑暴风已经不敢随便说“傻子”这两个字了,因为他明显看到羊献容略略蹙起了好看的眉,忽然就想到,这女子也是倒霉,嫁了个傻子,又有一个傻子妹妹。或许,这女子也是傻子呢?但看着也不像。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羊献容已经在说话了。 “这地方倒是不错,还是五妹妹会找好地方。” 羊献怜没有动。 “可惜没有一壶热茶。”羊献容慢慢靠近。 羊献怜依然没有动。 “李大哥是个好人,刚刚还说起要为大家做些吃食呢。”羊献容拉住了许鹤年,让他走到了自己的前面,“五妹妹要不要来吃一些呢?” 羊献怜依然没有动。 “我想着,若是要热粥也就是好的,但那些豆子怕是不能煮烂,真是要费些功夫了。要是刘聪在这里就好了,他力气大,找个石磨让他来磨一磨才是好的。” 听到了刘聪的名字,羊献怜这才转过头来。她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可眼中全是迷茫之意,很是不对劲。 许鹤年一步就跃了过去,扯住了她的衣袖,还快速地探查了她的脉搏和温度,朝着羊献容轻轻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羊献容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问道:“五妹妹为何在此?” “找刘聪。”她开了口。 “找到了?”羊献容继续问,翠喜和秦朝歌也已经将羊献怜围住。 “没有。” “所以呢?” “继续找。” “去哪里找?” “跳下去就可以了。”话音刚落,羊献怜竟然就有了要跳下山涧的意思。要不是秦朝歌和翠喜动作快,她八成也就是要跳下去了。许鹤年从前面扯住了她,大喊道:“你不要命了么?” “我要跳下去。”羊献怜被这三个人扯着已经动弹不得。 黑暴风看到这般光景,吓得大喊起来,“哎哎哎哎,这可是不能跳下去,这下面深着呢。” “下面是新安。”羊献怜面无表情。 “咦,你怎么知道的?”黑暴风愣了愣,羊献容已经看向了他,他回答道:“这个吧,应该这样说,这里直接下去的确是新安城外的方向,但问题是,这山涧其实很高的,下面全是陡峭的山石,根本就没有办法下去。我扔过大石头试过,只要跳下去就是死。” “新安城外的战场?”羊献容又问道。 “应该是的,反正也不远。”黑暴风想伸手拉一下羊献容,因为他看到羊献容竟然也站在那块不大的石头上朝下看了看,“你小心点,真的很危险的。” “你这地方倒真是挺好的。”羊献容也没有避嫌,借着他手臂的力量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对翠喜说道:“你放手吧,她想跳就跳下去好了。就当我没有这个妹妹,也白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银两。” “啊?”翠喜很是听羊献容的话,但此刻没有松手,反而质疑:“女郎,这可不能放手啊。” “她想死就死吧。”羊献容又往后退了退,也对着秦朝歌说道:“你也放手。” “啊?”秦朝歌看了一眼翠喜,不敢放手。 倒是许鹤年放了手,还回了羊献容的身边,抖了抖自己的道袍,念了一句:“情痴自是大傻子,不足怜惜。” 第457章 全都是费力争吵 第457章全都是费力争吵 “道兄,经文里没有这句吧?”羊献容横了他一眼。 “自是没有的,我就是随口说说,反正为了一个男人要自杀的,全是大傻子,无一例外。”许鹤年嘿嘿笑了起来。 “五妹妹这也不算是自杀,但的确是个大傻子。”羊献容第一次正面说出了羊献怜的问题,瞬间,就看到羊献怜也不跳了,还转过身朝着羊献容喊道:“谁是大傻子?” “哟,这是又明白过来了?”羊献容讥诮,“羊献怜,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为所欲为了么?” 羊献怜从来没有看到自家姐姐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怔住了,“我不明白。” “是啊,你怎么能够明白呢?”羊献容冷哼道,“还是因为我们对你太好了,总是事事以你为先。你倒是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样的时刻,你竟然自己就跑了,找你的情郎么?你有想过母亲怎么办?她有多害怕和惊慌?你有多自私!” 许鹤年点了点头,“怜儿这一次的确做得欠妥当。” “欠妥当?就是个自私鬼,是个大傻子!”羊献容一点都没客气,“她以为她是谁?大家都要围着她转么?羊献怜,我告诉你,就算是我们欠你的,这些年也还清了!你现在是愿意找刘聪,或者是跳下去,我都不会再管了。” “三姐姐。”羊献怜的眼中又出现了迷茫之色,“母亲不在我身边么?” “你知道你在哪里么?”羊献容指着黑暴风,“这是个土匪窝!你知不知道!” 黑暴风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发,想尽量表现的亲和一些,但他这一脸的络腮胡子即便是笑起来也不容易看出来。 “有话好好说,你们姐妹这也算是找到了,别吵架别吵架。” “这人还挺好的,很照顾我。”羊献怜看着黑暴风,“不过,他没有刘聪好,我不喜欢他。” 此刻,许鹤年都烦躁起来,喊了出来:“羊献怜,你是不是又该喝药了?” “小女郎。”翠喜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行啊,你找刘聪去吧,我留在这里不走了。”羊献容攥了攥拳头,对着黑暴风说道:“这女子就是我的五妹妹,你也别管她了,随她去吧。你可有什么吃食么?我饿了。” “啊?!哦哦哦……”黑暴风有点转不过,只是看着他们,琢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那那那个妹妹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你竟然看不出来?”羊献容也横了他一眼,“李大哥,莫要被她的貌美骗了。” “嘿嘿嘿,是长得挺好看的,但没你好看。”黑暴风又笑得猥琐起来,“没事,长得好看就成,我都不嫌弃。” “我嫌弃。”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羊献怜,你爱干嘛就干嘛吧,我去吃饭了。” “三姐姐。”此时的羊献怜反而有点害怕了,很紧张得看着姐姐和许鹤年,“我……我……只是觉得应该找刘聪的,他们都说他受伤了,我要给他上些药才好……” 秦朝歌看到羊献怜整个人陷入到混乱的状态中,一把就将她抱住,然后大力跃了下来,总算是到了平地,就算是她如何折腾,也没有掉下去的危险。翠喜赶过去将人揽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小女郎,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怎么了?三姐姐不是不许你离开主母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羊献怜看着众人,特别是看到羊献容的时候,眼中竟然也流露出了一丝惶恐和害怕。 “羊献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羊献容走近了她,依然口气很差,“我也说过的,恰当的时候,我会让刘聪接你走,而不是你要上赶着去找他。你是女子,你是有身份的!你懂不懂?” “哎,莫生气。”许鹤年回身看向了羊献容,“一切随缘,由她去吧。你已经尽力了。” 正是这句话,让羊献容也沉默下来,甚至有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她长大了,不管如何都是她的选择。如今,我们还能够找到她,也说明缘分还尚未完结,但路是她选的,你也不可能管一辈子的。容儿,放下吧。”许鹤年面容严肃,少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此刻倒真是在劝她。 就在这一刻,羊献容惊觉她自己其实对这个傻妹妹也是有所埋怨的,若不是因为她,她也不会答应进宫去那个傻子的皇后,此时或许还会在泰安郡生活,远离这些战乱和纷争,找一个老实的男人嫁了。 如今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和痛苦,难道不是因为羊献怜么?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羊献怜这张毫无表情的脸,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觉得十分疲惫了。 转身回了城寨。 黑暴风跟在她的身边,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气场过于强大,他也没见过。并且,他总是隐隐地觉得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说出的那些名字在哪里听说过,很是耳熟。 直到走回了城寨中,又见到了老六已经开始指挥那些新来的流民整理和晾晒粮食。还有不少人把石磨上晾晒的衣服和被褥收了起来,为这些粮食腾出更多的地方。 “大哥,我让他们把没有腐烂的豆子都找了出来,先晒晒再说吧。”老六看了一眼满脸黑的羊献容以及跟在她身后的黑暴风,还有那个貌美的傻子小女子,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好了。 “怎么这么多人?”这一次黑暴风多看了一眼,发现成寨子之中竟然乌压压全是人,男女老幼都在忙乎,还有临时搭建起的灶台正在生火做饭。“够吃么?” “不够。”老六回答非常干脆,“我刚才就说了,这人太多了,本来咱们还能勉强吃饱,现在就只能是一人一碗稀粥了。” “要不,下去买些东西上来?”黑暴风又挠了挠头。 因为是看见了黑暴风,另外几个老大也走了过来,纷纷说道:“大哥,咱们真的不能再留人了,自己都不够吃了。现在粮库的那些豆子就算是捡拾出来,怕也是不太好吃了。真的要饿肚子了!” “可他们这群人下山也是死路一条啊!”黑暴风嘬了牙花子,“那我也不能……” “那你也不能让兄弟们饿死呀。大家上山来,不也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么!”有个老大不乐意了,还多看了羊献容和羊献怜好几眼,“山上的女人也多了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嘿,老五,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黑暴风怒了,瞪着眼睛挥舞着手臂说道:“那你想办法呀!让大家别饿肚子!老大的位置,我让你给坐,成不成?!” 第458章 究竟谁能做老大 第458章究竟谁能做老大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五立刻大声喊了起来,“我这不是着急么!那我也不能看着自家兄弟饿肚子呀!” “难道我不着急么?你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你们跟着我,我自然也是要你们过得好一些的!”黑暴风的声音更大,在寨子中都震得嗡嗡有回响。 “那现在吃不饱啊!”老五又喊了起来。 “行!我让你们吃不饱了是吧?那这样,谁能让你们吃饱,谁就做老大!我不坐了!”黑暴风的脾气也上来了。 “大哥!你是好心,但目前这个状况……” “吃不饱,现在睡都没地方了!” “这女人多了,说不准过几天就多了许多孩子,这怎么弄?” “还是先要吃饱啊!” “现在下山也不成的!听说山下更乱。” “大晋和胡人肯定是有一场恶战的,听说胡人那个首领还受伤了,必然是要报仇啊!” “那岂不是更没东西吃了!” “要不,吃树皮吧!挖野菜去!” 围过来的人多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说话,听得黑暴风就更加烦躁起来。 “怎么这么多废话!我不是说了,谁让你们吃饱,你们就让谁做老大!” “大哥啊!”这些人又喊了起来。 “怎么着?!”黑暴风气得都想跺脚了,“你们也没办法是吧?那就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大哥啊!”他们还在喊。 “去去去!先把今天这顿饭吃了!老子的压寨夫人饿了!”黑暴风偷眼看了看羊献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没有面子,本来是个老大,现在却被众人逼问着下不来台。 羊献容的脸色虽然很差,但也看着众人乌压压地围在这里,也觉得很不自在。秦朝歌站在她的身侧,抵挡住了一部分探究的目光,许鹤年则终于将自己的拂尘展开,一幅神仙模样还掐指算了算,“若是再不赶紧去晒粮食,一时三刻之后就要下雨了!” “啊!”现在,大家最怕听到的就是“下雨”两个字。抬头看了看天空,尽管也是晴空,但心里多少都在发抖,转身就都赶紧去忙乎了。 黑暴风看了看许鹤年,终究也没说话,只是低头问羊献容:“你可是饿了?先去我屋里等我。” “等你做什么?”羊献容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了,你倒不如去看看那些豆子,民以食为天,就算是土匪,现在也是要吃饱再说。你的兄弟说的对,李大哥,你也莫要耍脾气,总归这些事情是你这个做大哥必须做的,否则,那把椅子也就不牢靠了。” 顺着羊献容的目光,众人也看向了正北的那间山寨议事堂,里面正中摆放着一张铺着老虎皮的椅子。 被这么一怼,黑暴风居然也没生气,还很是认真地点了头跟着老六去看那些粮食了。羊献容也没客气,转头问羊献怜,“这几日,你都住在哪里?” 羊献怜看来也是怕了姐姐的气场,有点胆怯地指了指议事堂右边一排草房子中的一间。 这些草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有几名女子悄然探出头看。见到羊献怜,有个女子还低声喊道:“妹子,你去哪里了?快回来!” “这又是什么人?”羊献容继续问道。 “不认识。”羊献怜的声音小了些。 就连翠喜都看不下去了,率先走了过去,站在草房子的门口向里面看了看。这里更加简陋,一个泥糊的长条大炕,被褥全是黑乎乎的,光线也极差,还有一股子味道。 “你们是?”刚刚喊羊献怜的那个女子三十多岁,看起来也算是和善。“那傻姑娘的家人么?” “嗯。”翠喜点了点头,“敢问大姐这里是什么情况?” 因刚刚看到黑暴风对羊献容他们的态度,这女子也很是客气,“我们是前几日上山的,我夫君被垣延抓走去打仗了,我和婆婆妹子想着留在村里也不安全,不如上山来看看……因为之前隔壁的刘婶子和儿子也来了,说是这里相对安全一些,也有吃的。” 翠喜愣了一下,才问道:“这里可是土匪窝?” “哎,哪里是什么土匪呀?不过也就是四里八乡的人到山里来躲躲的。能怎么办呀?垣延把能抢的东西全抢走了,我们家里连水缸都被砸了,实在是住不下去了。黑暴风也是看着我们这些人可怜,就留下我们的。咦,你们看起来应该是有钱人吧?交一百两银子也是可以走的,何必要来山上呢?” “找人。”翠喜看了一眼羊献怜,发现她的神情依然毫无波澜。 “这个妹子吧?”那女子又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在上山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溪水边发呆,看着她穿得也很是整齐,或许就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不过,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不说话的,吃得也不多。” “嗯。”翠喜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不过是先躲躲再说了。哎,刘婶子他们过来帮着缝缝补补,男人们就先盖些房子,这上山的人越来越多,没地方住了。” 羊献容也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又转身回到了场院之中。她忽然问秦朝歌,“你打得过黑暴风么?” “他一个还可以,要是另外那堆一起上,我不成。”秦朝歌也很老实,“近身肉搏不是我的长项。” “嗯,那……”羊献容环视了一圈之后,才说道:“今日先住下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山寨之中也是混乱,人多的好处是干活快,但也是喧闹。直到后半夜,有房子的回去睡觉,新上山的这些人就挤在议事堂中打地铺。因为怕有蚊虫,还有人烧了些草药。 黑暴风一直盯着羊献容他们几个,看到她都不曾喝一口豆粥,只是站在场院里,忍不住说道:“小娘子,你可不能饿坏了呀?” 话音未落,他的兄弟们又都凑了过来,嚷嚷着说道:“大哥啊!你要想想办法啊!这粥里什么豆子都有,也太难喝了!还有些根本就没有煮熟。” “那么多的豆子,怎么搞?” “下山去干活,总不能喝这个吧?” “……” 黑暴风又怒了! “吵吵什么?谁能解决山上吃饭问题,谁做老大,成了吧!老子不干了!” 第459章 不愧天地和内心 第459章不愧天地和内心 众人在片刻停顿之后,嚷嚷的声音更大了,甚至把那些已经睡了的人,以及不少女人也都吸引了出来。大家相互看着,也都明白目前山上的困难。 老六高举了双手,大声说道:“大哥,兄弟们都是着急,你可别这样。” “那你们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这难道不是逼我么?”黑暴风真的发火了。 “不是不是。”有几个人立刻说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没饭吃啊……” 羊献容看着黑暴风,看着他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有那么一刻,真心是想转身走掉的,离开这些是非。但看到羊献怜的手中竟然也有几粒刚刚喝粥时吐出来的硬豆子,心里又是阵难过。若是真的没有了饭吃,这些人势必也是要下山去的。但卷入到战争之中,这些现在还鲜活的生命怕就都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若是解决了山上兄弟们吃饭的问题,我可以做这里的老大么?”羊献容会转过身看向了黑暴风,此时他们几个都被围在当中,想走其实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什么?”不仅黑暴风问了出来,就连站在他们周围的几个人也很是惊诧,纷纷大声说道:“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别在这捣乱。” “我说的是真的。”羊献容一点都没有慌张,秦朝歌和翠喜往她身边又凑了凑,秦朝歌甚至伸出了双臂,想在众人和羊献容之间拦住一段距离。 “瞎闹什么?赶紧给我们老大暖被窝去。”这些男子也都是极为粗鲁之人。 羊献容看了看他们,最终问黑暴风,“你觉得可以么?” “你能有什么办法?”黑暴风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我只想有你的一句承诺。”羊献容看着他,眼眸之中很是坚定。 “行。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女人自然也是可以做老大的,当然前提是你必须让弟兄们吃饱饭。”黑暴风还想说几句狠话,可是看到她那张认真又好看的小脸,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好吧,明日吧。今日大家都累了,还是先休息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羊献容更是不慌不忙,“明日天气应该也是不错的,我们明天能够吃饱饭的。” “哈?你不会是缓兵之计,半夜偷偷跑了吧?”有人立刻喊了出来。 黑暴风都死死地盯着她,满眼都是疑惑。 “不会的,我说到做到。”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忘记说了,我姓羊,在家行三,各位可以喊我一声羊三娘或者三妹,莫要喂喂喂的,听着很是不舒服的。” 一个娇俏的女人,在这么多粗犷的汉子之中,总是能够受到优待的。 “你……今晚睡我那里。”黑暴风忽然觉得这句话说出口,竟然是很困难的事情,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热。幸好他面容黝黑,还有络腮胡须,旁人也看不出来。 羊献容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带着羊献怜、翠喜、秦朝歌以及许鹤年进了黑暴风的房间。他的房间自然也是山寨中条件最好的,至少房间很大,也有被褥,只是味道很是难闻。 黑暴风想跟着进去的时候,羊献容又回头说了一句:“李大哥,谢谢你把房间让给我们。那明早早些起,等着吃饭哈。”随即,她就让翠喜和秦朝歌将房门关上了。 黑暴风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房门,眼前依然还是佳人倩影。 关上门,许鹤年第一个忍不住了,低声问羊献容:“你能变出粮食来?” “不能。”这里也是一个长长的通铺土炕,看着也没是很好。羊献容掀起了褥子看了一眼,又嫌弃地放了下来,对着羊献怜说道:“总比你住的那间屋子要强一些。现在,赶紧睡觉,什么事情都不要想。” “你要做什么?”羊献怜很是听话地坐在了床铺上,抬着头看着羊献容,“我们下山回家去?” “先等一等,我要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羊献容也坐了下来,今日真是极累了。“粗略看了一下,山上已经有一千多人,这个规模太大了,日后必然是大晋的祸害。” “嘿,你还是放不下之前……”许鹤年又嘟囔了一句。 “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很是正色,“黑暴风未必有要做皇上的心,但他身边的人未必不会有,更何况他们的势力越发大了,若真是有人过来怂恿一下,无论是他和大晋争斗,还是和匈奴拼杀,都是你死我活,这些人都未必能够活命。” “所以?”秦朝歌已经关好了房门,也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查看了一遍,才转过来和羊献容说话,“这些都是乌合之众,不好搞的。” “还那句话,先让他们吃饱,然后再说下一步的安排。”羊献容苦笑了一下,“这也是缓兵之计,若不能占领主动权,咱们也是不容易下山去的。” “那干嘛要上来?刚刚交了钱,咱们也是可以走的。”许鹤年不乐意了,“你包袱里有钱的。” “可是,五妹妹在这里。”羊献容瞪了他一眼,“我不能走啊。” “啊?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对了,这事情我刚才还觉得奇怪呢,你看到五妹站在那里一点都没有惊讶,好像之前就知道一样。不可能呀,她怎么会在这里?咦,究竟发生了什么?”许鹤年乱了。 “这事情还是要感谢道兄的。”羊献容很是认真,将翠喜递给她的水杯送到了许鹤年的眼前,“若不是你之前用的鱼油膏,怕我也是找不到她的。” “啥?”许鹤年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小口,刚刚那些粥也的确很是难吃,他根本都没有吃饱。翠喜悄悄给了他一块小饼子,许鹤年的笑容变得大了。 “你看到黑暴风靴子上的白色斑点了么?那就是鱼油膏留下的。不过,使用手法不纯熟,所以滴落在了他的脚面上。这天下,会用鱼油膏燃火制造鬼怪的只有你……还有这个傻子五妹妹。她当初可是一直盯着你看,还悄悄藏了一小罐鱼油膏在身边。” “你怎么知道?”羊献怜都开了口。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羊献容还是板了面孔,“母亲觉得对你有亏欠,总是事事以你为先,生怕你受到半分委屈。那么,全家人都因爱护母亲,也只好为你做许多事情。但是,羊献怜,你现在长大了,不可以这样再继续任性下去,你是羊家的女儿,自然要做对的事情。” “做什么?”羊献怜又问道。 “不愧天地,不愧内心,不愧家人。”羊献容一字一句,“父亲说过,我们不作恶,但不能让坏人欺负了我们。我们也要帮助良善之人,助他们度过难关。” 第460章 一张薄饼惊众人 第460章一张薄饼惊众人 夜半下了一阵急雨。 日出时又变得阳光暴晒,将泥土中的最后一点水分都要蒸干一般。 那些晾晒在场院里的粮食也都变得干巴巴的,那些豆子也极硬,看起来若是熬粥就更不能熟了。 羊献容因和衣而睡,在这种地方也没有太多讲究,只是让翠喜将帕子沾湿,擦了擦脸,便将长发盘在头顶,站在了烈日之下。她仔细翻检着这些豆子,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出来才好。 山寨之中很多人也都已经起身,大家也站在场院里,看着羊献容的一举一动。 黑暴风明显没睡好,眼下都有了黑眼圈和眼袋。他看着羊献容,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早上吃什么?” “吃饼子。”羊献容笑了一下,将满地豆子中的黄豆先挑拣了出来。“李大哥,可否给我一些人手?我要做饭的。” “你能做饭?”黑暴风的眼睛又瞪大了不少。 “是呀,闺中在家的时候,也是各种鼓捣,做过不少吃食的。现在倒是很久没有做了,不知道会不会生疏呢?”因捡出了不少黄豆,羊献容让翠喜拿了个簸箩盛好。 “哦,都可以。让那些婆娘帮你?”山寨之中不少女子在后厨做事。 “再要一些男子吧,他们应该更有力气一些的。”羊献容的手掌略小,白皙指头轻轻拿捏着小颗黄豆,竟然令黑暴风以及周围的那些弟兄看得有些呆住了。他们想都没想就说道:“我来我来,我有力气。” “那就多谢各位大哥了。”羊献容那个也绝对没有客气的意思,让那些女人也俯下身子将豆子分类挑拣出来,然后又让几个人将黄豆清洗干净,直指一旁的石磨说道:“将这些黄豆磨成汁状就好,再找个瓦盆装好。” 随后,她又转身进了乌黑的厨房,让人将灶火燃烧得旺盛了一些,也将大铁锅清洗干净。当然,她又在厨房里翻检了一番,发现了三罐大酱,一些土豆和青菜。 此时的翠喜已经明白羊献容要做什么,立刻让人去拎清水过来。那个曾经和羊献怜一个房间的女人以及她的邻居刘婶子也都挤了过来,将衣袖挽起开始帮忙。 干活的人多了,动作也就快了许多。 黑暴风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觉得若是能帮着羊献容搬搬东西也是好的。所以,他竟然将许鹤年挤到了一边去,自己也急吼吼地帮着她打了溪水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清洗土豆和青菜,看得那些弟兄们眼睛发直,也想帮忙,但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羊献容也没有搭理他们,只是专心做准备着食材。 秦朝歌没有动手,只是拉着羊献怜站在一旁看着。许鹤年凑过来问道:“你知道她要做什么?这豆子顶多也就是熬粥吧?要不就是焖一下?” “我不知道。”秦朝歌看着羊献容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就问羊献怜,“五妹妹,你可有帕子,给你姐姐擦擦汗?” “没有。”羊献怜也看着她忙碌,但依然没有动。 “那你可知她要做什么吃食?”秦朝歌也习惯了她这般模样,不以为意,只是继续逗她说话。因为之前许鹤年他们都说过,能够完整表达出来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对脑子的一种锻炼,并且就不会傻下去了。反正那些医理他没听懂,但多和羊献怜说话总是没错的。 “饼子。”羊献怜又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她的目光又停留在那桶刚刚从溪水里舀过来的水,心里怕又是在想着刘聪了。 “五妹妹,刘聪不会有事情的。你看看,这么多天了,也没听说胡人军队有什么异动。” “嗯,他不会有事的。”羊献怜又看向了自己的姐姐,眼中多了几分安定。“三姐姐,很厉害。” “那是。”秦朝歌和许鹤年倒是异口同声。 已经有人拿了黄豆磨成的汁走了进来,但羊献容嫌弃不够浓稠,又让他们回去加了一些……直到足够粘稠之后,羊献容也将自己的双手洗干净,将粘稠的汁液捞起了一小口沿着滚热的铁锅边放了下去,再快速地滚动,令这粘稠汁液在锅中形成了薄薄的一层。 她的动作很快,众人都未能看得清楚。但很明显的是,汁液在锅中滚动几遍之后竟然变成了一张薄饼,而她手中的汁液竟然还有不少剩余。翠喜将瓦罐放在一旁,羊献容快速将自己的手清理干净,然后又探手在锅中试探了一下温度之后,就慢慢将薄饼揭了起来,又翻了一面放在热锅之中。 “或许,要是有鸡蛋就好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因为之前她转过一圈,并没有发现鸡蛋。 “有!我藏起来了。”刘婶子笑了起来,“羊三妹之前也没问,这东西在山上也是金贵之物,所以没有放在外面。要几个?” “先一个就好。”羊献容伸出了手。不过,翠喜的手更快,她从刘婶子手里接过了鸡蛋,再递给了羊献容,还低声问道:“女郎,老祖母当年还有个木铲子搅合鸡蛋的,你若是徒手肯定不行。” “这里可有木铲?”羊献容又问道。 “有!”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柄黑乎乎的木铲,“很久没有炒菜了,之前差点把它当做柴火烧了。” 翠喜看了一眼,有一点不满意。但现在手中没有合适的家伙时,她也只好快速在清水中洗了洗,又擦拭干净后递给了羊献容。 此时大铁锅中已经飘散出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是某种焦香。众人都不由得使劲闻了闻,对于羊献容做的食物就更加感兴趣了。 一手敲鸡蛋,一手拿木铲,动作配合得行云流水。鸡蛋在薄饼之上散开,木铲轻轻拨弄开,使均匀摊开在薄饼之上,然后,羊献容再徒手在热锅之中将薄饼翻了一面,那股子香气彻底呈现出来。 等到薄饼干香,她将这一大张拎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案板之上,随后又涂抹了一些大酱以及放入了两张已经洗干净的青菜叶,再将它们卷在一起……这薄饼也真是很大,足有她的小臂长度,但热气腾腾,看着就觉得极为美味。 “李大哥要不要第一个尝尝?”羊献容伸出了手。 黑暴风觉得,即便现在羊献容给他毒药吃,他也会甘之如饴。 第461章 每个人都能吃饱 第461章每个人都能吃饱 一口咬下去,干香的薄饼有了碎裂。但这并不影响嘴大的黑暴风,为了不让这些饼渣掉落在地,他仰头将整张薄饼都往嘴里塞了进去。 一旁的众弟兄早已经嚷嚷着问道:“大哥啊,好吃不好吃啊?别忙着吃啊,说句话啊!” 黑暴风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继续大口吃着薄饼,整个人都在努力,还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当然,他的诨名既然是黑暴风,动作也如暴风一般快速,这手臂大小的薄饼已经完全塞进了嘴里。 就算是没有咀嚼完,他也已经能够说话发声,“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我还要吃!” “大哥!你等等嘛,让我们也尝尝呀!”大家又不乐意了。 羊献容看到他这般反应,也笑了起来,朗声说道:“好吃就好,能吃饱才是最好的。” “那我得再来十张才可以。”黑暴风抹着嘴,眼睛都笑成了一道缝。还有不少薄饼的渣子以及涂抹在薄饼上的酱料蘸在了他的胡须之上,看起来也很是滑稽。羊献容拿了块抹布就替他擦了擦脸,笑得很开心。 黑暴风却是愣住了,仿佛是被魔法定了身一般根本都动弹不得。眼中心里都只剩下羊献容的笑脸,耳畔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全是嗡嗡的巨响。 “这些做饼倒是够了,但青菜和鸡蛋应该是不够的。”羊献容放下了抹布,看了一眼已经清洗干净的土豆,问道:“哪位大姐刀工好?可以将这些土豆切成细丝?然后要过热水焯一下。” “我来我来。” “我会。” “我可以。” 这些女人们立刻就动起了手,那速度也是极快的。 “那我就再做一张,这一次切一下,大家分着尝尝。”羊献容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又推了推站在灶火边的黑暴风,“李大哥,你躲开一点,我要再做一张,仔细莫要碰到你。” “啊!哦哦哦哦。”再次被羊献容触碰到,黑暴风才仿佛是被解开了穴道,整个人动了动,然后又惊觉地跳开,距离她三丈之远。 羊献容也没有搭理他,按照之前的手法又做了第二张。这一次,她切成了八小块,让翠喜拿给众人尝一尝。 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和要求,甚至有三四个人扯一小块吃了起来。 味道的确很好,众人吃的都很满意。 等到第三张的时候,土豆丝代替了青菜夹在了薄饼之中,那味道又变得极为饱满和厚重,令人觉得更加满足。 直到此刻,所有人都知道羊献容这张薄饼的美味,急不可耐地堵在了厨房门口,都想等着下一张热腾腾出锅,好能够品尝到。 “不知道大姐们有没有学会?我可以再演示一遍的。我们多几个人做,动作也会快一些,大家就不用等很久了。”羊献容笑着问众人。那些女人们自然是乐意学习的,也将厨房里的其他灶口清理了出来,准备食材。 场院里挑选豆子的人速度也更快了,磨豆子的也在加速…… “似乎也没有用太多的豆子?”黑暴风又清醒了一些,看着羊献容小手中只有一些粘稠汁液但却做出了一张张薄饼。 “嗯,没有用太多,但很出数。不过,因为没有什么油水,应该也会很快就饿了。” “但现在有种饱腹感。”黑暴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和腹部,那种干香感还在口中回味。 “其他的豆子也是可以这样做的。只是味道略有不同而已。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个黄豆的,所以就先做了这个。”羊献容的动作很快,又做好了一张。翠喜帮她打下手,自然也是熟门熟路,又切成了八小块,让大家一同分享。 香气也已经在场院中弥散开去,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美味,心情极为愉快。 等羊献容做到第十张的时候,黑暴风就不许她再做了,也不避嫌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直接扯到了一旁坐下,“行了,那些女人都学会了,就让她们做好了,你要歇一歇的。” “嗯。”羊献容瞥了一眼自己坐的地方,竟然是个大缸之上,也笑出了声,“李大哥,女人可不能坐在这种地方,不吉利的。” “那有什么的?”黑暴风又瞪起了眼睛,“你现在是紫荆山山寨的老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的?”羊献容抬头看着他。 “真的。”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黑暴风忽然觉得自己定力变得极差,当年的童子功也全都报废了,面对这双清澈双眸,他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是呀,大哥说你是老大,那就是老大。这饼子真是太好吃了!”老五老六全都凑了过来,嘴里塞满了薄饼,但整个人也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之前不是说了么,能够让大家吃饱,就做老大嘛,我们就算是土匪,也是讲信用重承诺的人。现在,羊三妹就是我们的老大了!给老大见礼!给老大磕头!” 他们两个这么一喊,外面的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虽然还没有吃到薄饼,但看到大哥们都这般模样,自己也是要跟着照做的。 这么多人跪拜了下去,黑压压一大片,还都在高喊着:“羊三妹!当家的!” 秦朝歌和许鹤年都有些吃惊,虽然拉着羊献怜悄悄站在了羊献容的身后,时刻起到保护作用。不过,面对这些人最朴实的情绪认可,他们也觉得很是感动,比那些文武百官虚伪地跪拜更令人心情激动。 羊献容则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这些人一张张热忱地脸,心里却想着:只是给了一张饼,他们就能够成为自己的拥趸。若是给了房产和土地,是不是才是皇权之所以被拥戴和维护的意义呢? 她想到了大晋不断被争夺的皇权,那些王爷们有没有想过他们应该争夺的是民心,而不是那些权利和传国玉玺?思绪有些远,整个人有些失神。 “我在紫荆山十年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羊三妹才来了第二天……真是厉害。”黑暴风眼中全是欣赏和急切,“那……你赶紧做我的压寨夫人吧!我可以好好疼惜你!” 第462章 难掩凤凰俏丽容 第462章难掩凤凰俏丽容 “李大哥,这不太好吧?”羊献容都尴尬起来,往后退了退,秦朝歌自然就挡在了她的身前,说道:“我妹子不乐意。” “哦哦哦,我不强迫你。”黑暴风竟然还有些胆怯,笑着说道:“反正你也在山上住着,咱们慢慢来。” 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其实也不必了,我既然是找到了妹子,也是要下山去的。李大哥依然是这紫荆山的大王,不会变的。并且,李大哥把这里管理得这么好,自然是……” “哎,可别这么说,大家现在认了你做大哥的。”黑暴风一听羊献容有要走的意思,立刻就急了,还想伸手去拉她。但秦朝歌的手更快,与黑暴风的胳膊搭在了一起,两个人一来一往,竟然过起了招数。 秦朝歌臂力强劲,这种近身的单打独斗,黑暴风完全对付不了,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踉跄地不断退后,他身边的弟兄们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应该帮大哥黑暴风,还是这个新任的“大哥”羊三妹。 不过,此刻的黑暴风后退几步站稳后,忽然福临心至一般喊了一嗓子:“你是羊献容!” 众人皆愣。 黑暴风又大声喊了一嗓子:“这是大晋的皇后娘娘啊!” 然后,他率先跪了下来。 秦朝歌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本还想上前再踹他一脚的。 羊献容也愣住了,一时间心里产生了无数念头。翠喜护着她往后退了半步,许鹤年扯着羊献怜站在了她的身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充满了探究和怀疑,还有一些些嘲讽的意味。 “皇后?哪个皇上的?” “大晋还有皇帝么?不都是那些王爷打来打去么?” “怎么着?凤凰落难成了鸡?” 话有些难听了,黑暴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都给我闭嘴!” 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但都眼巴巴地看着黑暴风和羊献容。 黑暴风抬起了头,看着羊献容,“我是个粗人,若是之前对皇后娘娘有所冲撞,先请原谅了。” 这态度的确很好,又加之他在山寨的威望,有不少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羊献容抿了抿嘴角,让秦朝歌挪开一些身子,她看着这些人,还是有些犹豫。 “皇后娘娘将豆子变成了能吃的饼子,也救了山寨的众人。否则要大家吃下这些半生不熟的豆子,怕也会拉肚子闹病的。所以啊,皇后娘娘功德无量啊!”黑暴风的确也不太会表达,但说的事情大家全都明白了。更何况空气中还弥漫着那股浓香的味道,还有不少人没有吃到,正急迫地等着呢。 “这事情也不过是小事情,李大哥也莫要这样,先都起来说话吧。”羊献容轻叹了一声,上前一步,虚虚地扶起了黑暴风,“我的确是皇后,但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莫要再声张此事,与你也并非好事情。” “这?是发生了什么?”黑暴风不明白,“这大晋的天下,怎么还不能说了么?” “大晋的天下,更是不能说。”羊献容也没有办法解释,她不能说那些司马皇族的不好,但也绝对不想再维护大晋的皇权无上。“就这样吧,你们先吃饱了饭再说,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说可好?” “哦哦哦,好。”因为距离羊献容太近了,黑暴风的脸又红了一些。“皇后娘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哎,莫要这样称呼我。还是叫我羊三妹如何?”羊献容笑弯弯的眼睛又令黑暴风略略失神,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 厨房里众人还在忙乎,毕竟这山上人数众多,都能吃上饼子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做完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制作的行列中,有了目标,动作自然也都快了许多。羊献容和黑暴风等人走进了议事堂坐了下来,有人将一些饼子和热水送了进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不管怎么说,终于在一片混乱中能够坐下来正经地说几句话,羊献容对此也是满意的。“李大哥可有受伤?秦大哥是北五所武卫统领,武功可是不弱呢?” “我说的呢,真是太厉害了。我做土匪……咳咳咳咳,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这样厉害的对手,这胳膊差点让秦兄弟给我掰折了!” “得罪。”秦朝歌还是有些严肃紧张,也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和手腕,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力量。 黑暴风是领教过的,所以很是佩服,“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可算有个高手可以过招,真的特别过瘾。” “客气。”秦朝歌依然维持着严肃。 羊献容又笑了笑,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许鹤年以及羊献怜和翠喜,“近来局势不稳,我出来是找自家妹子的,如今找到了,自然也是要赶紧回宫的,就不在李大哥这里多有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黑暴风又赶紧摇头摆手,“山下挺乱的,其实……你也是一看到的,流民越来越多,我之所以跟他们要钱,其实也是不想他们翻过了山……那边是匈奴的地方,都是极为彪悍的汉子,过去还不是被抢么。” “这事情我不知晓,只是听说匈奴那边的大将受伤了?”羊献容依然温婉有礼,慢慢引导着黑暴风说话。 “听说是的。不过,应该不重,那小子叫什么来着?”黑暴风转头询问跟进来的几个兄弟,其中有个身形和他类似的男子,倒是一脸的老实,“老二,你哪天在场的,说说呗。” “那日,匈奴那边的大将军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就前面那个宜阳城,给大家吓得都不成了,纷纷往这边跑。大晋这边的垣延是太守啊,带着人去抵挡,但明显也不太行,所以,垣延也没有骑马,就带着一队人出了宜阳城外,跟匈奴大将军说要投降。大将军自然是高兴的,垣延说他亲手写了投降书,希望大将军能够来接一下。大将军也没有多想,下了马就走了过来。谁知道此时垣延身边有几个猛将,忽然抽出了刀一起砍向了那个大将军……” 第463章 混乱局面如何安 第463章混乱局面如何安 听到此处,一直面无表情的羊献怜变得很是紧张,甚至都发出了声音:“啊!他……” 这黑老二在上山之前必然是个说书之人,讲故事第一流,看到听众们已经入迷,竟然还卖起了关子,“这垣延身边的人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一个个也都是身怀绝技,据说都是司马越身边的精英,动作狠绝快,一招一式都是要人性命的。但这位匈奴大将军也并非凡人,动作极快地往后退去。他身边还有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竟然单手夺刀,且踹飞了几个人,极为勇猛。” 听到此处,羊献容心里一紧。刘曜和刘聪一直在一起,难道这是刘曜? 黑暴风已经听不下去了,踹了黑老二一脚,“麻利地说,别那么多废话。” “哦哦哦。”黑老二本来还想比划两下,但看到老大这样也不敢再如此绘声绘色,尴尬地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匈奴大将军应该是被砍到了胳膊,流了血。另外那个将军没受伤,他很是厉害的,差一点点就要了垣延的性命,要不垣延身边还有几个死侍,怕也是保不住他的。本来以为是收投降的文书,匈奴大将军忽然被偷袭受伤了,他很生气,回到营寨之后迅速调兵直接攻打下了宜阳,。这不,垣延就退到了新安,匈奴人也就跟到了新安。” “为何在这里一直对峙?”羊献容问道。 “其实……我们猜的……”黑老二又偷眼看了黑暴风,见到他点了点头才说:“匈奴人应该也是没粮草了。这些年本来粮食产量就低,又都在征战,特别是那些皇帝老子……咳咳咳,他们才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天天就想着花天酒地和娘娘们玩……咳咳咳,那我们穷人都没有粮食,他们其实也没有的。” 这么一句话,黑老二咳了好多次,许鹤年都已经憋着笑看了一眼羊献容。羊献容还算淡定,只是又问了一句:“匈奴人长途奔袭到此,没有粮了?那他们停在原地,也不仅如此吧?” “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也有十天了吧?大家也很担心的,万一真的打起来,又是一场混战,咱们紫荆山也未必能躲得过去。” “为何?” “这山也不算高,要是游勇散兵闯进来,也是不好对付的。” 做土匪,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是对于黑暴风这种还有侠义心肠的人来说,也并非真心想落草为寇的。就看他跪拜羊献容这样虔诚的模样,就知道在他和他们的心目中,还是以大晋的皇权为重。 黑风暴这边几个主要的弟兄们也跟着议论了几句,不过因为他们还没有吃到饼子,一直被这香味引诱着,也没什么心思在这里。羊献容自然也是看得出来,就让他们先去吃东西了,等下再商量。 黑暴风想陪着羊献容,也被她拒绝了。“李大哥还是去吃东西吧。还有,今日把所有的粮食一定要全整理出来,我们也是要看看究竟还有多少存粮能够做成这样的饼子。这饼子多做一些是可以存放的,不怕坏掉……所以,我也在想,你们不妨多做,然后每个人都存一些,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嗯,羊三妹说得对。”黑暴风笑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许鹤年立刻就问羊献容:“你怎么会做这个?” “小时候在家里鼓捣吃食,二哥把那些豆子弄湿了,又赶上连日阴雨,怕豆子发霉不能吃了,老祖们身边的婢女就说不如磨一磨放在热锅边做薄饼。我昨日看到他们在晾晒豆子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件事情。” “原来昨天你就琢磨好了,害得我昨天晚上还担心了很久呢。”许鹤年忍不住哼了出来。 “其实,我也担心,我是担心他们不肯听我的。”羊献容压低了声音,“那我也没有和土匪们打过交道,也没有见过这么多流民,心里也是怕的呀。” “这个真的没看出来。”秦朝歌都低声嘟囔了一句。 羊献容横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了羊献怜,问道:“你也听到了,刘聪可能也只是伤了胳膊,并没有生命危险。你不问清楚,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给大家造成了多少麻烦?知不知道错了?” “我想见见他。”羊献怜低垂了眼眸,但依然很是执着和倔强。 “现在这种情况,你要如何见他?”羊献容有点冒火,“我让绿竹想办法进他们那边看看情况了,一切就只能等。” “嗯。”这一次,羊献怜倒是乖巧地点了头。 “五妹妹,你要知道今非昔比,我们的处境现在也是很难的。”羊献容压下了所有的火气,依然保持了平和的口气,“之前姐姐纵容你做各样的事情,听凭内心的想法,也有很多人在你的身边护你周全。但现在,我不是皇后,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身边甚至就只是剩下兄长和秦大哥他们,你莫要生出是非才好。” “嗯。”羊献怜又点了头。 许鹤年还是偏疼了她一些,拿着拂尘抖了抖,将话题转移开,问道:“我且问你,我那鱼油膏你偷走了?” “嗯。”羊献怜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放在那里的,我就拿走了。” “行吧,反正没出事情就好。”许鹤年扁了扁嘴,“你玩火吓唬人家了?” “我进了林子,他们走过来要钱,我变出了火,吓唬他们。”羊献怜说话不连贯,但也能够拼凑出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一路走,一直走,他们说刘聪在山后面,我就走,然后,有个大姐说上山能吃饭,我就来了。” 羊献容握紧了拳头,但又真的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妹妹,不能用常理来管束,只能加派人手跟着才可以。但现在自己的力量不够,也不能分心照顾她。 因为,她自己都快搞不定眼前的状况了。 议事堂外,众人喜笑颜开地吃着东西,因为饱腹而喜悦。但山下两军对峙,又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呢?若真是再次打起来,她之前和大家约定在新安会面,是不是会害了大家丢性命呢? 第464章 寻味上山惊心魄 第464章寻味上山惊心魄 就在羊献容他们没想好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时,三日后,刘曜来了。 他是闻着味儿上山的。 紫荆山寨中的所有人,这三日也没有干别的,全都在忙乎清理粮食,晒粮食,磨粮食,以及做薄饼,炉灶里的火整日里燃烧旺盛,所有人接替制作薄饼,且技术日益成熟精湛。一张张薄饼制作出来后,放凉甚至能够折叠起来,当做干粮储存,令人欣喜不已。 这几年这些土匪除了抢钱也抢粮食,但因为不善于烹饪,除非是肉食也就烤着吃掉了,但对于粟米豆子等物,因为嫌弃太过麻烦,吃多少做多少,其余的就都扔进了库房中,日积月累这么多年,也有了不少存粮。 现在山上的人多了,大家整理起来也快,再因为能够制作成干粮便于储存,积极性就更高了。所以,日夜不停,热闹异常。 灶火一直旺盛,众人也沉浸在食物的香气中慢慢习惯。倒是那些饿肚子的人嗅觉是最灵敏的,哪里有味道,就奔哪里去。 就像之前黑暴风他们猜测的一样,匈奴大军行进了这么远,真的没有军粮了。又因为垣延诈降一事,把刘聪气得要死要活的,本来想着干脆一鼓作气杀过去好了,但刘曜觉得这并非是好时候,因为他们这些人都在饿肚子,战斗力下降太多,即便是打进了新安,也没办法快速接管众多事物。更何况,对于大晋的百姓来说,他们始终是异族,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提供补给的。 因此,刘曜和刘聪分析利弊之后,决定让刘聪先安心养伤,他则带着一小队人出门找找粮食。其实,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事情是外人不知道的。有消息称刘渊身体变差,正在安排后事。而即将继承皇位的大哥刘和一直与刘聪不合,更看不上刘曜。 若是此人上位,刘聪和刘曜的处境就尴尬了,而他们要真的拿下了新安等大晋的国土,功劳也未必是他们的。反过来,还有可能因为过多的杀戮而成为自己的诟病,在日后的朝堂之上会成为自己的罪状。 思前想后,这两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就按兵不动。 这样做,倒是给垣延吓得够呛,毕竟他也是近距离见过刘聪刘曜兄弟急眼发疯的样子,心里一直怕怕的。看到对方不动,他也不敢动。新安城里一片安静,他也任由这些百姓拖家带口地逃走,他刚好能够四处搜刮一番。 单说刘曜带着人出来寻找粮食的事情也非常不易。 他们先是在附近找了两天,又走得远一些寻找。但粮食现在可是金贵之物,怎么可能轻易就得到。更何况他们带了三万人马,这绝对是庞大的吃饭人群,一两袋黍米是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更多的吃食,哪怕是山上的野果子。 有人提议干脆进山看看吧,万一能够打猎收获一些野猪山鸡兔子之类的,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品质也是好的。可刘曜担心的却是山上的这群匪患。要知道,黑暴风在这一带极其有名,虽然不能说是烧杀劫掠,但拦路抢钱是绝对有的。刘曜带的人不多,怕也是遇到了必然是要有一番打斗的。 但下属们看着茂密的林子,都觉得里面定然会有不少野味。所以就怂恿刘曜带着大家进去看看。刘曜在山林中住过,熟悉大晋国土内的地质结构,想着他们也可以悄悄上去,再悄悄下来。 谁知道进山不到半天,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它类似于烧烤和焦香之间的味道,又勾引起人的食欲,恨不得立刻就放到口中一般。顺着这股子香气往上走,越发浓郁。 他们几个小声嘀咕起来,难不成这山上有人开了个大饭馆不成? 悄悄摸了上来,就在黄昏时分接近了寨子,从木枝做成的围墙中望过去,很多人在忙碌,大家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刘曜心里也在疑惑,按道理说这必然就是黑暴风的巢穴,但这些人却根本不像土匪,倒像是一群村民过日子。 但食物的香气实在是太浓郁了,他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无法忍受。 寨子里热闹,外面守门的弟兄们还算是尽职尽责,发现了隐藏在林子中的刘曜,便拿着棍棒跑了过来。看到刘曜等人也傻了眼,因为这群匈奴的汉子们实在是高大威猛,他们对付不了。 这可怎么办? 有人迅速跑回去报信,黑暴风正在和羊献容说话,问她那些绿豆能不能也做成薄饼? 寨子门口出现了匈奴人,他心里也是一惊。 在山寨之中,就属他身强力壮,能够和匈奴人比拼一番,其他人可都不太行。 “三妹,你先找地方藏起来,万一打起来伤到你就不好了。”黑暴风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羊献容一句。 羊献容笑了一声,问道:“要不让秦大哥也去看看?” “也好。”黑暴风对于秦朝歌很是欣赏,一有空就向他讨教。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也有惺惺相惜之意,所以几日相处下来,这两人很是熟络。 有了秦朝歌在身旁,黑暴风的底气也足了些。 几个人快速走到了寨子大门口,看到刘曜几个并没有手持兵刃,一直往寨子里观望,流露出一副饿急了的样子。 秦朝歌自然是认得刘曜,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刘曜也极为意外,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朝歌:“你怎么在这里?” 黑暴风看到这两人居然认识,忍不住问道:“你们什么情况?” 爱看热闹的许鹤年也飘飘然地从寨子中走了出来,满脸惊讶地问道:“刘曜,你也会算命?知道你三妹妹在这里?” “什么?她不是在金镛城么?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了?是不是被土匪欺负了?”刘曜急了。 许鹤年又笑了起来,回答道:“那倒是没有,她不欺负别人就已经是好事情了。你瞅瞅这个寨子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土匪窝,现在全在做饼子,八成还想拿出去买钱呢。” 第465章 眼前佳人如往昔 第465章眼前佳人如往昔 因是许鹤年认识的人,黑暴风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戒备,但刘曜的匈奴大将军的身份还是一个巨大的障碍,至少对于大晋的土匪来说,多少还生出了敌对心意。 秦朝歌也走了过去,和刘曜碰了碰肩,这是他们之前在校场的礼仪。随即,这两人就随随便便过了两招,展现出了极高的武功水平,看得黑暴风和一众弟兄们就不再说话了。 幸而刘曜带的人不多,一行人走进山寨的时候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毕竟大家还沉浸在制作薄饼的忙碌喜悦之中,甚至连黑暴风从身边走过去都没有多看一眼。 刘曜和他的属下们却已经是按捺不住,径直跟着香气去了厨房,看到一张张薄摞在案几之上,有个属下侍卫已经伸出了手去拿捏。 “哎,不是这么吃的。”黑暴风还拦了一下,但刘曜那双眼之中忽然射出了一道寒光,吓得他立刻就收回了手,但还在说着:“三妹给的方法,要抹大酱吃。” “三妹?”刘曜的眼中寒光更盛。 这一次,连许鹤年都察觉到刘曜的巨大变化,被他的强大气场吓得往后悄悄退了退。 “三妹……说的。”黑暴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些胆怯,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这饼子也是她教着做的,我看着的,三妹的手又小又巧,很厉害的。” 刘曜没有再说话,但眼中寒光又盛了一些。 跟着黑暴风的黑老五动作很快,拿起了一张薄饼,学着羊献容之前的样子快速卷了一个饼子递给了刘曜。刘曜又看了一眼秦朝歌和许鹤年,这两人这两天吃得实在太多了,根本都不想再吃了。 “你试试,好吃。”许鹤年笑了起来。 刘曜这才将卷饼接了过来,直接放进了嘴里。他的嘴也真是够大,一口下去,半张饼都没有了。 嚼了几口就咽下去了,然后他也没说话,把剩下的半张也直接塞了进去。 秦朝歌还是细心些,递了半瓢凉水给他顺了顺。 黑老五看到刘曜这般模样,也就继续卷起了薄饼,也递给了他身边的属下。那些匈奴兵将动作更快,纷纷效仿刘曜的模样,将薄饼两口就吃光了。 “味道如何?”许鹤年眯着笑眼看着他,“三妹做的哦。” “好吃!”刘曜虽然是口腹满足,但听到这几个人左一句“三妹”右一句“三妹”叫的极为亲热,心里就觉得很是不舒服,板着脸问道:“三妹妹在哪里?” 他的称呼中多了一个字,但透着更加亲昵。许鹤年岂能不懂,指着议事堂的方向说道:“紫荆山大哥,就是你的三妹妹。” 这一次,刘曜的脸更黑了。 “行了,边走边说。”许鹤年也不再逗他,还亲亲热热地扯着他的胳膊往议事堂走过去,小声且快速地将之前的过往说了一遍。秦朝歌拦住了黑暴风等人,让他们继续给刘曜属下卷饼。“这是三妹的大哥,你们先莫要过去。” 黑暴风虽然不太明白,但很是听话。毕竟在秦朝歌强有力的臂膀钳制下,他想动也是不敢动的。 刘曜走到议事堂门口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跟着许鹤年走了进去。因他是从外面光亮之处走进来,一时间还不适应议事堂里的昏暗,所以只能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姿坐在那里正和什么人说着话。 而羊献容则因为刘曜进来是逆着光,也只是眯着眼睛看向了他。 “刘大哥?”她的声音中有一些不确定,还有一些紧张。 “嗯。”刘曜低沉地回应她,并且大步走了进来。 一旁的翠喜本来在和羊献怜说话,本能地站起了身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略略警惕地看向了他。 “翠喜,是刘大哥。”羊献容轻柔地说道,“无妨事的,让刘大哥坐吧。” 翠喜又多看了刘曜两眼,才去搬了椅子。 在羊献容看向刘曜的时候,刘曜也在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两人竟然无语相对片刻,眼中都有了许多的探究和惊讶。还是羊献容先开了口,说道:“刘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似乎……多了些杀气。” “哦哦哦,三妹妹莫怕,我现在做了先锋将军……这沙场之上总是要有些血腥的……要不我先去洗洗?”刘曜要抹了抹自己的脸。 “刘大哥这不就生分了么?”羊献容笑了起来,“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过于惊讶了。” “哦,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三妹妹。”刘曜忽然觉得语塞,没有见到羊献容之前,他甚至会在心里和羊献容说说话,但现在见到本尊后,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看着她的容颜,“三妹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羊献容也愣了一下。 “这个,我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变丑了?”女为悦己者容,羊献容自然也不例外。 “不是不是不是。”刘曜急得摇头摆手,“我嘴笨,三妹妹莫要生气。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吧……三妹妹永远是最好看的,就是吧……应该说是这身衣裙似乎显得更亲和了一些。” “这身衣裙还是我在闺中时的,这么多年还能穿呢。”羊献容看着刘曜的窘迫又笑了。这一次是眉眼之间全是笑容,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把刘曜又看痴了。 “好看。”刘曜只会说这句话了。 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拿起了眼前的小糕点递给了刘曜,“刘大哥,若是不着急,就和我多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刘聪如何了?伤势如何?你们要怎么做?若是不能说,那就告诉我刘聪如何了。” 说这话的时候,羊献怜都往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刘曜。刘曜这才注意到她,问道:“怎么五妹妹也在这里?四弟可想五妹妹了,还常常说打完仗就去找她呢。” “这两个……倒真是一对。”羊献容扁了扁嘴,“这事情,我要和你细细说了。” 第466章 一片痴心情已牵 第466章一片痴心情已牵 羊献容这边的情况,许鹤年已经说得七七八八,而刘曜这边的情况则略微复杂和血腥了一些。 刘渊建立了汉赵王朝自立称帝后,誓要拿下全天下,豪情壮志非一般。他先是命令王弥和石勒等进攻壶关,击败了司马越派去抵抗的施融和曹超,令上党太守庞淳献壶关投降。 数月后又命刘聪刘曜领兵打算攻打洛阳,一路先是击败了平北将军曹武,长驱直进至宜阳。但刘聪因连番胜利而轻敌,被诈降的弘农太守垣延偷袭,导致受伤。但他又不肯就此退兵,就扛在那里。 刘曜劝了几句无果,他就出来想找找军粮。 “三妹妹这个薄饼是如何做的?倒是能够作为干粮,让将士们携带。”刘曜是真的饿了,把羊献容递过来的小糕点全都吃光了,还意犹未尽。 “一会儿你们也去学一些,真的很简单。”羊献容看着刘曜,也是满心欢喜,“刘聪无事就好。现在,你们要如何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四弟在想什么。不过,父皇的意思是要尽快拿下洛阳,我之前还有些担心你会不会……但现在看你出来了,也就放心了。所以,三妹妹,你要去哪里?泰安郡距离这里也不近呢?” “反正知道刘聪平安就好了,我们……还是要回去避一避。你们都这样了,我可真的不好回洛阳的。” “嗯,千万别回去,太危险了。”刘曜攥了攥拳,“要不,你们跟我走吧。” “你不是要打仗么?”许鹤年一直坐在旁边听着,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可不是只有这么几个人,还有一大部分在路上呢,百十来号人,你让我们跟着你去哪里?” 刘曜略尴尬地轻咳了一下,又转头看了看议事堂外他的那些下属还在忙着吃饼子,也轻声说道:“我是想,若是三妹妹肯跟我走,我们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大家,远离战乱。” 这话说得有些困难,刘曜说的很慢,但一字一句都透着恳切。羊献容的心突突突地跳了起来,想起了之前的许多过往,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刘曜。 “你现在也不是皇后了,应该没有那么多束缚了吧?”刘曜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手甚至有一点点发抖。 许鹤年轻咳了一声,羊献容才轻声说道:“刘大哥,这事情不妥的。我们若是和你走了,势必是要给你招惹祸端的。我也不瞒你说,当今皇上司马炽表面懦弱,实则并非良善之辈。而他的皇后一家更是觊觎皇权已久,日后也会是大晋的毒瘤。他们对于我……特别是他对我更是有许多非分之想……” “三妹妹啊,那你就更要和我走了,我可以保护你的!”刘曜着急了。 “刘大哥。”羊献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刘曜已经反手抓住了羊献容的手,“三妹妹!” “咳咳咳,三妹,要不,我们先出去一会儿?”许鹤年表情略微尴尬,扯了扯一旁的翠喜,但翠喜可不愿意走,还站在羊献容的身边,瞪着大眼睛盯着刘曜的一举一动,若是羊献容有半分的不乐意,她必然会扑上去,把刘曜推开。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有些凄凉,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没事啦,刘大哥又不是外人。刘大哥,不是不愿意和你走,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等我把这个皇后,哦,慧皇后的名字弄下去,我,我们就跟你走好不好?别着急嘛。” “那是什么时候?”刘曜还是不肯放手。 “许真人说还有四年,现在已经不到四年了……所以,你千万莫着急,好好做你的事情。”有些话不能再说了,羊献容懂得分寸。她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就算是此番逃出了洛阳,她依然心里极为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曜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又紧紧地抓住了羊献容的小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心中说道:“保护好你自己。” “我会的。”羊献容又笑了,眼中是刘曜的样子。 “我可以见见刘聪么?”羊献怜开了口,“他的伤好了么?” “好了很多,无碍的,一个大男人,只是划了几刀。”刘曜对羊献怜说话的时候,也是低沉温柔,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五妹莫要担心,那小子壮实得很。” “我可以见见刘聪么?”羊献怜还在坚持。 “五妹,不可这样。”羊献容皱眉,“这般时候,不可以。” 见到姐姐不高兴了,羊献怜不再说话。 刘曜都多看了羊献怜一眼,心里也在想,这小妹妹还是长大了。 因为刘曜的加入,山寨就更加热闹了一些。他先是和秦朝歌在议事堂前面的空场上比武角力,然后又与黑暴风等弟兄们相互比拼,大家都是要在实战中获得经验,因此十分认真。还要琢磨彼此的招式套路,以精进自己的武功。 后来,黑暴风还决定做一千张薄饼给刘曜他们带走,也解决他们的口粮问题。刘曜自然也是高兴的,就在山上继续留着,等着薄饼做好之后再走。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了五日,黑暴风都有了些许错觉,他怎么能够和匈奴人成为好兄弟呢?但似乎这位刘兄弟更加平易近人,可比大晋的那些官员好太多了! 当然,他现在发愁的也是山上众人吃饭的问题。毕竟,这些豆子也是有吃完的时候,他还是要带着人下山去抢一抢了。 他问羊献容:“三妹,我要带着弟兄们下山转转了。你想要些什么?” “我想走了。”羊献容之前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但黑暴风这样一问,她立刻就提了出来,“在这里也待很多时日,我们也是要下山去的。” “别呀!在这里做大哥不是很好么?”黑暴风不愿意。 “我才不要做大哥。”羊献容还有些娇嗔,“你们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 第467章 紫荆山寨堵门口 第467章紫荆山寨堵门口 羊献容要走,黑暴风要送,刘曜要跟随,这些人又叽叽歪歪了三天,结果羊献容终于决定出发走到寨子门口的时候,见到了带着军队埋伏在外面的垣延。 垣延的官职不低,铠甲鲜亮,也算是英姿飒爽的男儿。 他竟然亲自站在了最前排,与山寨门口的守卫土匪面对面。 官与匪,匪自然是要低一头。 这些守卫的土匪们有些气短,都转头看向了黑暴风。 黑暴风也没想到一打开寨门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还吼了起来:“这都打到家门口了,怎么没人报信啊?” 守门口的是黑老四的人。那几个守卫指了指角落里已经浑身都是血窟窿的黑老四,满脸悲愤却又不敢说话。毕竟,那些垣延带来的人都是精英。 “你这是要做什么?”黑暴风吼了出来。 “奉旨剿匪。”垣延不慌不忙,看着他身后的羊献容以及刘曜等人。垣延没有见过羊献容,但见过刘曜,他先是愣了一下,就又大声说道:“紫荆山匪患勾结匈奴卑劣之徒,罪不可赦,人人可以诛之。” 话音刚落,就从林子中快速走出了百十来个弓箭手,箭指向了黑暴风他们这些人。 情势忽然变化,黑暴风也完全没有准备,惊得退后了数步。 刘曜和秦朝歌已经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呈现了防御的姿态。 “怎么?知道怕了?”垣延嘿嘿笑了起来,“我等你们好几天,这一刻刚好全都剿灭,也算是本官为大晋立的大功一件。再加上之前重伤匈奴敌首,这份功劳也是也写进大晋的史书中了。” 看着他如此得意的样子,刘曜和黑暴风都互望了一眼。刘曜用眼神是在询问可有其他逃跑下山之路,而黑暴风咧着嘴摇头。但这个土匪头子做得实在是太安逸了,并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一遭。 寨子里的人已经听到了消息,纷纷举着棍棒以及锅碗瓢盆冲了出来,不过因为刘曜他们站在大门口,他们也不好硬冲,就拥挤在大门的后面,叫嚷着什么,嗡嗡作响。 场面极乱,山林之中鸟兽齐飞。 “将士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垣延大吼了一声,他往后退了三丈,让弓箭手又向前挪了三丈。这阵势的确具有极强的震慑力和压迫感,刘曜和秦朝歌已经肩并肩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生怕垣延若是下了命令,这箭镞可是不认人的。 “刘大哥,秦朝歌,你们莫要挡在我的前面。”羊献容知道自己若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倒不如让前面这两个男人闪开,自己走到垣延的眼前去,更有效果。 “不成。”这两个男人齐齐喊道,“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羊献容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样才危险,我出去了,就没事了。” “三妹妹,不可以。”刘曜低吼她。 “有什么不可以的?”羊献容伸手去推他们二人,“让我到前面去。” “不成。”秦朝歌也低吼道,“垣延是个卑劣小人!” “那又如何?就算他不认识我,总也是认得这块金牌吧?”羊献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金牌,这是离开洛阳时,司马炽特意送给能够调动大晋军队的令牌,说是当初在司马衷的书房中找到的。因为是司马衷之物,当时羊献容总算是勉强接了下来,但她也没想到能够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保命。 当然,能不能保命还不好说,但拿出来总比没有要强。 垣延自然是看到了他们这边的小动作,又喊了出来,“怎么?怕了?要不,你们就投降吧!不过,在我垣延这里也没有诏安一说,自然还是都要死的。我也是仁义之人,再给你们留一刻钟话别吧。” “垣延,本宫在此,你要做什么?”羊献容还是喊了出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尽管在这样纷乱之中显得略微柔弱,但总算能够让垣延听得到。 垣延瞪大了眼睛努力往她这个方向看着,羊献容又使劲推了推刘曜和秦朝歌,低声道:“这事情不能硬碰硬,垣延背后一定还有旁人。” “什么?”这两个人又同时发声。 “让三妹去,无事的。”许鹤年站在羊献容的身旁,用手指掐了一个符咒,老神在在的模样,很是淡然。 秦朝歌对于许鹤年还是很信服的,所以他率先侧了侧身子。羊献容刚好就从他这边挤了出来,走到了众弓箭手面前,走到了垣延的面前。“本宫在此,金牌在此,还不下跪见礼!” “你是何人?”垣延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出现了惊艳之色。 “本宫乃大晋慧皇后。”羊献容面上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些轻蔑,“你是什么人?为何还不下跪?” “怎么证明?”垣延不信。 “这金牌你可认得?”羊献容举起了手中的金牌。 “我没见过。”垣延还一副不屑的模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慧皇后应该还在洛阳皇宫,和皇上在一起呢,怎么可能在这荒山野岭之地呢?” 刘曜着急,紧紧跟在了羊献容的身后,小声对她说道:“别搭理他,我护你下山。” 羊献容根本都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继续和垣延说话。“所以,那你认为本宫是谁?” 现在,羊献容的身后陆续走过来不少人,而山寨门口的人也全都涌了出来,大家都看着羊献容和垣延。 “我没见过慧皇后。”垣延的声音低了半度,但是他举起了手,那些弓箭手又持弓箭瞄准了山寨门口的众人。 “那你找一个见过本宫的。”羊献容瞥了一眼那些弓箭手,果然他们的衣襟之内有红色衣物,这些必然都是司马越的亲兵。 “这不是笑话么?我们这些人,谁能去见宫里的娘娘?”垣延近距离看到了羊献容的容颜,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热。 “所以呢?”羊献容很是厌恶这样的目光,略略蹙眉。 山林之中很是安静,甚至都没有风吹过。但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皇袍一角闪过。 第468章 皇上亲自来剿匪 第468章皇上亲自来剿匪 “那当然是要你自证了!”垣延笑了出来,还靠近了羊献容一些。 刘曜立刻上前,伸手挡住了他。 垣延也看着刘曜,讥笑道:“这匈奴人是谁?如此护着你?我大晋的皇后,怎么能有匈奴人在身旁?” 刘曜很是烦躁,甚至想和他动手了。 秦朝歌已经抢在了前面,对着垣延说道:“你不认识我么?” 垣延上上下下看了看秦朝歌,更是不屑,“你又是谁?本官很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认识的!” “你!”秦朝歌被气得不轻,“当年在教武场,你可一直是我的手下败将!怎么,现在要再比划一次么?” “哟!怎么着?”垣延一脸挑衅的样子,也丝毫没有把秦朝歌放在眼里。 现在,就连许鹤年都打算出手了,他身形晃动,打算从羊献容的身后跃出来。但没想到羊献容竟然伸开了双臂,挡住了所有人,朗声说道:“皇上,就算是垣延不认识本宫,你总是认识的吧?除非,你想杀了本宫!” 这句话一出,惊住了所有人。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羊献容。 而羊献容看向了林子中。 但这里没有动静。 “行吧,原来你还是想本宫死。”羊献容笑了起来,“无妨事的,那这金牌就还给你吧。” 她扬起了手,打算将这块小金牌丢出去。林子中,终于闪现出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慧皇后如今这般模样,猛一看,还真的没认出来。少了几分贵气,但更多了亲和之力呀!”司马炽从树后走了出来,他一身龙袍在身,的确是贵气难挡,脸型还有司马衷的影子,但的确是更加挺拔和年轻。特别是他的眼中,有着狡黠意味,笑着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看到他的脸,心里还是没来由地疼了一下。她轻咳了一声问道:“皇上怎么有兴致来紫荆山呢?” “先皇都四处亲征过,朕怎么不能来剿匪么?”司马炽朝着羊献容走了过来。林子中又闪现出了不少人,这一次倒不是黑衣打扮。因为他们已经脱掉了黑衣,露出了红衣铠甲,在绿色密林之中十分刺眼。 看到有更多的人走了出来,山寨中的那些土匪流民更加惊慌起来,纷纷往后面退去。一时间,有人摔倒了,有人又跌倒在另一个人身上,一系列地叠罗汉倒地法,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羊献容回头看过去,生怕出什么意外,就喊黑暴风:“李大哥,你先去看看,莫要出乱子。告诉大家莫要怕,不会有事的。” 黑暴风满脸的紧张,他可没想到林子之中竟然出现了大晋的皇帝。虽然他没见过皇帝本尊的模样,但现在看到这份气势,他又胆怯了不少。 “快去!”眼看后面越发混乱,羊献容都忍不住吼了他。 “哦哦哦。”黑暴风立刻转身先去把自己人管理好再说。 刘曜的属下们一个个牢牢攥住了自己的长剑,依然处于紧张状态,像是要随时拼命一般。 羊献容只好看着刘曜,“大哥,你也莫要这般模样。这可是大晋的皇上,是我的……婆家人。无事的。” 她的声音又娇柔起来,不大不小,刘曜听得很清楚,但司马炽距离有些远,听得不真切。只是隐约听到了“婆家人”几个字,不禁挑了挑眉。 “慧皇后,你不是说要带着清河公主去终南山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司马炽可不想错过羊献容的任何一句话,即使是不对他说的。 “只是迷路了。”羊献容看着司马炽,“这四处硝烟,本宫的马车惊了,乱跑了很久呢。” “是吗?”司马炽的表情柔和了许多,“那你还敢让清河公主坐那辆马车?多危险啊!朕都把自己的车辇给了她的。” 听闻此话,羊献容心里犹如炸雷一般炸裂开,所以呢?司马静在他手里?那母亲呢?是不是也在他那边? “你说说你,这么高的山怎么能爬上来呢?是不是这些匪徒把你弄上来的?还想要占你的便宜?”司马炽的声音严厉起来。 “皇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羊献容已经暗暗攥了拳头,“本宫只是迷路了,幸得这些人照拂才没有冻死饿死在这深山里。” “所以,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嗯?”司马炽又走近了一点,“那这个匈奴人呢?若是朕没有认错,这人可是汉赵王朝的先锋大将刘曜。就在这紫荆山下,新安城外,他们正与咱们的十万大军对峙,若是不分出个你死我活,怕都是不能结束这场乱局吧?” 被喝破了身份,刘曜又想往前走一步,但羊献容还是拦着他。 “皇上这话就不对了。本宫可不知道你们这些打仗的事情。这人是刘曜,是本宫娘家哥哥,不过是刚巧遇上了而已。” “果真?”司马炽一眼都没有看刘曜,只是盯着羊献容。 “难道不是真的?本宫何曾欺骗过皇上呢?”羊献容甚至也往前走了一步。 “这倒是。”司马炽点了点头,“慧皇后聪颖异常,若真是骗了朕,朕一时三刻也真是反应不过来呢。哈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之中透着诡异和不信任,一旁的垣延靠近了他一些,又举起了手,示意弓箭手准备。 羊献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司马炽,目光灼灼。 司马炽走近了她。 他的确和司马衷很像,身形高大,低着头看羊献容,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息了一声:“慧皇后怎么都如此清瘦了?还是和朕回宫去吧。” 羊献容被他这个动作惊了一下,想往后退半步。但是看到司马炽眼中有些暗火燃起,硬是忍住了。她抿了抿嘴角,问道:“清河公主在哪里?” “新安城,自然是有人专门保护她的。”司马炽的手还在羊献容的头发上,他俯身下来,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慧皇后,你可是逃不出朕的手掌心哦。” 第469章 绕指柔能克万物 第469章绕指柔能克万物 司马炽也绝不隐瞒自己将司马静以及孙英留在新安城,让专门人“伺候”的事情。他捏着羊献容还回来的金牌笑道:“没想到你还留着。” “为什么不留着?本宫可是大晋的慧皇后。”羊献容抬着头看向了他,轻声说道:“皇上对本宫也是有心了。”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司马炽眼中的暗搓搓的怒火竟然就这样熄灭,极为温柔地看着她,“慧皇后心里有朕就是好的。”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而下,更令司马炽心疼不已,他甚至想一把抱住羊献容。但刘曜和许鹤年都已经拉扯住了羊献容,许鹤年甚至还用手中的拂尘抖了抖,隔开了司马炽和羊献容。 “皇上对慧皇后的一片心,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此处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要不……让大家退一退吧?” 弓箭手还对准了山寨,所有人都处在紧绷的状态。 司马炽也是第一次感到了权利的力量,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是啊,这些都是慧皇后的救命恩人,自然是不能弄死的。垣延,收一收。” “是。”垣延举起的手又摆了摆,这些弓箭手将箭头朝向了地面。 “我们现在走么?”司马炽问道,“静儿很想你的。” “好。”在这样的时刻,羊献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都不能回头多看一眼。“皇上,你可否等一下,怜儿还在后面呢。” “行,朕让人去找。你先上朕的轿辇吧。”尽管眼前还有许鹤年和刘曜,甚至还有攥着拳头的秦朝歌,司马炽还是拉住了羊献容的手,用极尽温柔地语调说道:“皇后身子弱,可不能再受了风寒。就坐朕的轿辇,让他们抬你下去好了。” 没有了“慧”字,这称呼从司马炽口中说出来变得更加诡异。 “好。”羊献容抹去眼角的泪,还是转头看向了刘曜,“刘大哥,你可否跟我一段?” 没等刘曜回答,司马炽已经皱了眉头,问道:“怎么?朕还保护不了你么?” “不是这个意思。”羊献容拉了拉司马炽的衣角,“皇上有所不知,本宫和自家的刘大哥还有几句话没说完……” “那就在这里说。”司马炽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那都是关于本宫家里的事情,皇上不方便听吧?”羊献容柔软的声音敲打着司马炽的内心。 “怎么?朕是天下的朕,你家的事情难道朕不能知道么?”他还执拗起来。 “那……的确是不方便呀。”羊献容还忸怩起来,“本宫在来的路上买了些衣料,是想做……小衣的。那只交了定金……想着本宫这要和皇上一路下去到新安了,必然是不能给人家交付尾款,所以,要拜托刘大哥帮我去一下嘛。” 话说的柔软,面庞略略发红,就这样的女子总会令司马炽的脑子晕眩,他只得点了头,松开了手,但依然死死盯着羊献容的一举一动。 羊献容很是大方不做作,转身看着刘曜说道:“大哥要记得去山下那家铺子帮我交钱的。我这里一袋金子你先拿去,应该是够的。这里还有一些饼子,你路上带着,慢慢吃。还有哦,反正你在外面逛的话,就再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好布料,想来今年夏天会很热的。” “刘曜……不是先锋将军?”司马炽有些疑惑。 “他才不愿意做什么大将军呢。”羊献容轻笑了一声,“刘大哥早就是我羊家的人,皇上也是知道的,我家兄长们都是喜欢吃喝玩乐,不愿意做事情嘛。刘大哥刚好也是如此……咳咳咳,没关系啦,反正到处逛的时候记得给我买些东西就好。然后,过些时日带到洛阳嘛。对了,羊府现在都没人住,你要去帮着修一下的。万一皇上又要将我赶出皇宫呢,我好歹有个地方住的。” “朕怎么会赶你走呢?!”司马炽的脑子更晕了一些。 “谁知道呢?” 那张娇媚的容颜笑了起来,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眼泪。 “又哭又笑,成什么样子?”刘曜板了面孔,用自己的大手擦着羊献容的脸颊,“哥哥我会帮你的,家里的一切你放心好了。” “嗯。”羊献容看着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头看向了司马炽,“皇上,走吧。” “好。”既然羊献容还是跟着自己走了,那其他的一切事情就都不是事情。司马炽眯着眼睛看了垣延,垣延赶紧又挥了挥手,让林子里的一部分兵将去护卫,他则恭恭敬敬地说道:“皇上按照原路下去就好,末将给您断后。” “嗯。”司马炽都没有再多看一眼紫荆山寨,拉着羊献容就进了密林中。许鹤年紧紧跟住,秦朝歌回身去招呼翠喜和羊献怜,拖着她们也赶紧跟上。 刘曜手里捏着羊献容那个精致且沉甸甸的荷包,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和愤怒。但是,他身边只有八个匈奴士兵,和垣延以及司马炽的几千人完全不能比。就算是让黑暴风带着山寨的人过来拼命,他们也未必能够占到任何优势。更何况,黑暴风这边还有不少老幼女眷,更是没办法动手了。 司马炽来的快,走的也很快。 他全然不管那些兵将,只是催促羊献容上了轿辇,他甚至可以跟在轿辇旁边快速下山去。 刘曜看着自己的属下背着沉重的包袱,里面装的全是干透的薄饼,心里又是觉得怪异。仿佛像是一场梦一般,他遇见了羊献容,得到了军粮,也学会了制作的方法。然后,竟然就这样又分开了。 每一次分开,似乎都没有任何征兆。 每一次相遇又都是惊喜。 那么,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这一次羊献容回去,会不会有危险呢? 想到此,刘曜赶紧招呼自己的属下也快速下山去了。 他要先和自己的四弟交代一番,然后找机会必须去洛阳才可以。 时间紧急,不能让三妹妹吃亏。 黑暴风则急急地帮着在山寨门口摔倒的人扶起来,大喊着莫要乱。他看到羊献容跟着大晋的皇帝走了,也看到刘曜背着粮食下山了。自己能够怎么办呢?继续做土匪吧?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忽然听到垣延大喝了一声:“弓箭手准备!点火放箭!杀光他们!” 第470章 步步紧逼步步惊 第470章步步紧逼步步惊 羊献容并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这一切,坐在轿辇中的她只觉得十分恶心,甚至用力擦了擦被司马炽拉过的手和头发。她将发髻拆散,重新梳好,又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短匕首。 轿辇外响起了翠喜的高喊之音,“女郎,五女郎摔倒了!” 羊献容心里一惊,立刻掀开了轿帘探身向外。但轿辇外站的司马炽,他又伸手拉住了羊献容,皱了眉头,“你怎么出来了?山路难走,摔一下也很正常。” “女郎,五女郎的腿破了!”翠喜还在高喊。 羊献容借着司马炽的力量干脆从轿辇中出来,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翠喜和羊献怜。 此刻,她才看到红衣长矛军竟然是漫山遍野,那衣服实在太显眼了。羊献怜和翠喜距离她的轿辇有些距离,人群中只能隐约看到羊献怜倒在了地上。秦朝歌和许鹤年被分散开,身边全都是红衣长矛军,那些人的长矛略略倾斜,意指他们。 羊献容黑了脸,问司马炽:“皇上这是何意?本宫的五妹妹身子弱,怎么能这样走路呢?” “那要如何?”司马炽靠近她。 “让她来轿辇这里,本宫走着下山就好。”羊献容往后退。 司马炽依然在靠近,“那怎么成?你是大晋最尊贵的慧皇后,她的品阶不够。更何况,她就是个傻子,更没有身份来坐朕的轿辇。” 这轿辇的确是明黄色帷幔以及绣上了金龙,轿杆也都是皇家御用木材,很是精贵。抬轿辇的竟然足足用了十六人,一个个精壮大汉,看着也很是有气魄。 “可你不是还想娶她?”羊献容不再后退,只是迎上了他的目光,司马炽反而停顿下来。 “难道你不明白?” “你觉得这样可以么?”羊献容很认真地问,“天下人不会耻笑于你么?” “朕还怕这个?朕的命都不是命,不过就是个牵绳人偶罢了。”司马炽倒也是通透,干脆就直接说了出来。“司马越让朕做了皇帝,你觉得他安了什么心?你难道不明白?” “那又能如何呢?”羊献容叹了口气,“皇上,你我其实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我们之间有了什么,怕你的地位也会令世人诟病了。” “那又能如何呢?”司马炽学着羊献容的口气问道,“你觉得我这个皇帝的位置能坐多久呢?你不是也找许真人算过了么?大晋不过还有四年。现在,都不到四年了。” 听闻此话,羊献容愣在了原地,死死地盯着司马炽,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足十人,他是如何得知的?还有,司马静和自己的母亲孙英是被她秘密送走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来了紫荆山,是谁泄露了消息? 身边的人必然不是,张度和绿竹也都在外面,并没有机会……所以,是司马静身边的人。 难道是曹统? 但曹统不至于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甚至曾经私下里和她表示过非常讨厌司马家族的这些人,若是有机会,定要远离他们。所以他自愿进了羊家,只听命羊家。 所以,是谁? “怎么?我不应该知道么?我才是最应该知道的人吧?”司马炽又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令那些红衣长矛军距离他们两个远了一些,才低声说道:“所以呢?许真人还说了什么?我会死么?” 羊献容脑子里很乱,眼眸也在转动,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 “女郎啊,五女郎晕过去了呀!”翠喜的声音更高了,甚至还有些急切。 羊献容立时清醒过来,往后退了半步,“皇上,许真人也不过是怪力乱说的,未必作数。你听过事在人为么?大晋的运数可远没有结束。” “所以呢?”司马炽眯起了眼睛,“怎么我就听说是四年呢。许真人还和你说了什么?或者是许鹤年?” “我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他们算他们的,但我们不是依然还要活下去么?”羊献容没有后退,只是闭了闭双眸,“你是皇上,早已经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都已经享受过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其实……” “死了也就死了,对不对?”司马炽笑了起来,“但我不甘心。当年父皇最不喜欢我,总把我丢到一边去,甚至我住的宫殿都是最破的。现在呢?是我执掌的大晋的天下,他最喜欢的傻儿子却死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林子上空盘旋,惊起了飞鸟。 羊献容看着他,柔声问道:“你这样诋毁先皇,难道不怕死后被父皇责骂么?”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何不让我去看看我的五妹妹呢?你怕什么呢?”羊献容看着他,不错眼珠。 司马炽抿了抿唇,眼珠转了转,“行,你去。” “多谢皇上。”司马炽松了松,羊献容立刻转身跑向了翠喜和羊献怜。羊献怜横倒在地,双眼紧闭。翠喜跪坐在地上焦急万分,“女郎,可否喊许道兄过来?” 羊献容回身看向了司马炽,因为司马炽寸步不离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点了头,羊献容才能招手让许鹤年过来看个究竟。 许鹤年很是不爽,因为那些红衣长矛军的紧紧围困。他甩着自己的拂尘表示不满,快步走过来俯下身来查看羊献怜的情况。 “只是,累了。这孩子身体弱,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那就歇一下?”羊献容问道。 “那怎么可以?赶紧下山去!”司马炽可不想停留在这里。 “那让她坐轿辇好不好?我和皇上一起走。”羊献容哀求道,“五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是不活的。” “你呀!”司马炽一脸的不高兴,“找人背她下去,不能坐我的轿辇。你记住,这个轿辇,只有你能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羊献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又问道:“那可不可以让秦朝歌来背她?五妹妹可是不能让那些人背的。” “行!”司马炽有些不耐烦。 羊献容又赶紧喊了秦朝歌过来。 现在,他们几个总算是走在了一起。翠喜悄悄捏了捏羊献容的手,并示意她看向了司马炽皇袍上的衣襟白玉坠子。那本应该是一对白玉兔,现在少了一只。 第471章 荣华富贵怎肯舍 第471章荣华富贵怎肯舍 司马炽不肯让羊献容走下山,坚持让她坐上了轿辇。他自己依旧在边上跟着,不徐不缓。 以他的体力,并不费力。 秦朝歌和许鹤年轮流背着羊献怜,也不算太费力。 翠喜跟在了轿辇的另一侧,默默前行,一句话都不说。 羊献容坐在轿辇里,感受着山路倾斜的角度,双手紧握,指甲掐进了肉里,都没有感觉到疼。 她不知道是应该恨,还是害怕。 行走的这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红衣长矛军以及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速度自然是要快上许多,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山脚下平缓的地方。这里则有更多的红衣长矛军,还有几辆皇帝专属的车辇。 司马炽也没有再和羊献容说话,只是示意让她可以带着羊献怜以及翠喜上车辇,跟在他的车辇后面。 许鹤年本来也想上羊献容的车辇,但司马炽让人给拉来了两匹高头大马,让他和秦朝歌一人一骑,混编在了队伍之中。 但许鹤年扁着嘴,推说自己不会骑马。司马炽这才让他坐到了羊献容乘坐的车辇的车辕之上,大部队又快速行进去了新安城。 车辇之内,羊献容看着翠喜,翠喜点了点头。 羊献容闭上了眼睛。 羊献怜在此刻却是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我们是要和母亲汇合么?” “是的。”翠喜代回答。 “可惜没见到刘聪。”羊献怜叹息了一声,“三姐姐,我没有事情,只是翠喜让我躺下的。” “嗯。”羊献容点点头,摸着她的黑发,“怜儿,怕我们又要回洛阳了。” “可以不回去么?”这姐妹两个长得也是越发像了,普通衣裙也难掩这份美丽。 “应该不可以。” “那我情愿去死。” “为什么总是想去死呢?活着不好么?” “没什么意思了。看着他们这样,很烦。” “那你想要怎样?”羊献容有些心惊,她从来没想到这个五妹妹竟然也明白了现在的乱世状况,“你觉得你和刘聪在一起,就不会看到这些么?应该会看到更多吧。” “也许,会不一样呢?”羊献怜竟然会反问了。 “不会的,都一样的。”说这话的时候,就连翠喜都点了头,低声道,“五女郎,他们都在争夺天下,现在已经不是大晋内部政权,而是外面的人也觊觎大晋的江山,要抢夺走啊。所以,这必然是一场更大的混乱,所以女郎才要带着大家逃走的。” “三姐姐,逃不走的。”羊献怜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所以,你要听姐姐的话,莫要再乱跑了。我们就算是逃不走,也要照顾好自己,对不对?”羊献容岂能不知道现在的局面,只是不肯流露出自己最软弱的那一面而已。 “好。”羊献怜终于点了头。 她们也没有再交谈下去,毕竟是在旁人的监视之下,更何况告密的人就在身边,进了新安城后就更不能多说什么了。 司马静和孙英住在了新安城太守府的后院,婢女婆子倒是有不少人,伺候得也是妥妥当当。曹统则安排在太守府前院临时做了护卫,不许到后院去。 所以,当羊献容他们到达的时候,他反而是第一个见到她们的人。 “女郎!”曹统忍不住喊了出来。 “叫慧皇后!”司马炽的脸黑了两分。 曹统也算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跪在地上,大喊了一嗓子:“慧皇后!” “起来吧。静儿呢?”羊献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在车辇中没有下来。因为司马炽朝向她伸出了手,想拖她下来。 而此时,太守府门口全都是兵丁和护卫,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若是牵手,不仅是逾矩,怕是更要坐实某些传言了。 翠喜先跳下了车,然后抱了羊献怜下来。许鹤年一步跟上,刚好挤在了司马炽的身前,曹统又上前去接羊献怜……这么一番操作,才将车辇前腾出了地方。 羊献容又是轻叹了一声,借着许鹤年的手下了车辇,站在了太守府的门口。 “慧皇后这一路也辛苦了,我们进去说话吧。”司马炽甩给了她这么一句话,就大步走进了太守府,这一次脚步极快,也没有回头等她。 等到羊献容走到了后院,见到了司马静和母亲孙英平安无恙后,心里也略略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司马静看到羊献怜很是开心,还将自己私藏的小糕点拿了出来递给了她。羊献容则拉着母亲进了屋,细细问起了发生的事情。 孙英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和羊献容分开后不到五日就被司马炽找到,并且带到了这里。司马炽对她们好吃好喝好招待,没有半分为难。但就是不能离开后院,也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消息。 “兰香可是一直在?”羊献容低声问道,此刻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声音又压得极低。 “一直在,照顾静儿。”孙英看到女儿这般模样,立刻察觉到异样。“怎么?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和司马炽一起……” “若是我说,兰香背叛了我们,悄悄给司马炽通风报信呢?您信么?” “怎么可能?”孙英瞪大了眼睛,“她可是你的影子,一辈子只能和你捆绑在一起的,不悔不怨。” “真的么?那裴妃的影子婢女呢?不是照样背叛了她。” “……兰香不会的,她是在你老祖母面前发过血誓的。” “那又如何?那时候大家都说我是凤命,未来必然是大富大贵的。她跟着我,一辈子也是荣华富贵。现在呢?我要抛弃这些富贵逃回泰安郡,她不乐意了呗。” “不应该吧。”孙英依然不肯相信。 “如果不是她告密,还会有谁呢?”羊献容看着母亲,“我也不希望是她,因为她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若是让她得了势,怕我都活不了了。” “容儿!不会的不会的。”孙英也急了,“那我去问问她。她从小就跟着你,怎么会生出异心?” “因为男人,因为皇权,因为在她眼前看到了鸠占鹊巢的希望,因为她不肯这样活下去。”羊献容看向了门口处,那门的窗棂之上投射出了兰香的影子。 第472章 几番转折起波澜 第472章几番转折起波澜 门打开的时候,司马炽站在了兰香的身后。 兰香很是紧张,悄眼看了羊献容和孙英后,又立刻低下了头。 羊献容也在看着她,似乎又丰腴了一些,虽然眉眼之间和她相似,但身形已经变化太多了。早就不再将她作为影子婢女,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羊献容还是将她安排成为司马静的奶娘,能够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司马炽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几个人全都不动。 跟在司马炽身边的太监杨总管很想喊一声,但许鹤年已经飘飘然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还轻声咳了咳。 僵局是被孙英打破的,她站起身给司马炽行礼。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更因是氏族大家出身,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端庄。她和羊献容站在一起,甚至都可以说成是姐妹也不违和。 羊献容的身份不必向司马炽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司马炽已经笑了出来,进门,搀扶孙英,坐在了羊献容的身边,动作一气呵成。他正值盛年,身体强壮且灵活,或许没有练过武功,但一般人也是不能近身的。 羊献容只来得及躲了躲,但又不能动作太大引起他的不满,只是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不去休息一下么?” “想来问问惠皇后有什么需要?这太守府各样物资缺乏,人手也少,咱们还是要尽快回洛阳。再说了,静儿身子也好了,没必要再去终南山采药了,是不是呀?”这一次,司马炽竟然是毫无顾忌直勾勾地看着羊献容,那样的贪念全都展现在脸上。 孙英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着急。“静儿还在咳嗽,臣妇正想问问容儿可有带回什么药材么?若是不成,还是要去终南山的。” “那你去好了。”司马炽还在看着羊献容,“慧皇后可是不能离开皇宫的。” 驳了孙英的脸面,羊献容有些不悦。“那怎么可以?母亲是要跟着本宫的。其实,让兰香去好了。” “她可以么?”司马炽这一次倒是瞥了一眼兰香,“其实,朕来这里还有个事情想和慧皇后商量呢。” “怎么?本宫可什么主都做不了的。”羊献容很想回怼他一句,但是话到嘴边看到兰香忽然又抬起的眼眸,就转换了嗔怪的语气,柔软声调,“皇上这么厉害,竟然都追到这里了,还将本宫从山上接了下来……本宫可是感感激得很呢。” “一点小事而已,朕也是要剿匪的嘛,搞一搞政绩。”司马炽明显心情愉快了许多。 “皇上也莫要着急,这大晋的局面也挺复杂的。” “是呀,所以朕想着稳定前方的首要条件就是要稳定后方。那么,朕只有一个皇后,刘美人也死了,之前先娶你的五妹妹,你又不乐意。那么,我抬了你这个婢女兰香做朕的美人如何?” “什么?”羊献容很是吃惊,就算是她隐隐猜到是兰香向司马炽通风报信,但怎么也没想到司马炽竟然要给她名分了。所以,她要走裴妃的老路么?虽然关系很是复杂,但根源是一样的。 “你这兰香,朕很是喜欢呀。”司马炽似笑非笑地看着羊献容,“一个婢女你也舍不得给朕么?” “皇上要是喜欢,自然也是可以给的。”羊献容没有看兰香,只是盯着司马炽的眼睛,“皇上又是何时喜欢上本宫的婢女?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能和本宫仔细说说么?如果令人感动,本宫还要送上一份大礼嫁妆呢!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嫁人的,必然是我羊家的大事。” 兰香已经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女郎,婢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要嫁妆的。” “容儿。”孙英脸都黑了下来,还想再说两句。 司马炽又开口道:“这事情,羊夫人就莫要多管了吧。” “那怎么成?”孙英有些急了。 但羊献容却忽然笑意盈盈地拉住了母亲的手,出言安慰道:“母亲是着急静儿没人照看了,皇上莫要怪的。兰香一直将静儿照顾得极好,这身份变了,以后怕也是不太容易见到静儿了。” “这有什么的?不都住在宫里么?随时都能见的。你要是同意,兰香还住在你那里,朕把她那间屋子修一修就好了。” “这像什么话?”羊献容仿佛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腿,“看来皇上也是真心喜欢兰香的,那本宫必然是同意的,今日就伺候皇上去吧。” “好呀。”司马炽也满眼笑意。 “对了,既然都这样了,本宫可以问兰香几句话么?也算是我们主仆一场,做个话别。”羊献容眼中又流露出了不舍。 “说,没事,愿意说多久都可以。”司马炽摆了摆手,“你们说着,朕喝点茶。” “好。”羊献容点点头,终于转头看向了兰香。兰香也抬起了头,眼中全是晶莹的期待。“你我相识二十年,彼此相伴,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最好的姐妹呢。” “女郎。”兰香的眼泪掉了下来,又赶紧磕头。 “行了,你也莫要行礼了,过几天你就是兰美人,说不准以后是我要对你行礼呢。”羊献容笑得很是开心,“所以呀,又是没人去终南山给静儿找药材了。还是我去吧,母女连心,我自然是舍不得的。反正我的行程就是那样,你也不必跟着了,也不用时时刻刻想办法通知皇上了。真是太辛苦了,应该歇一歇的。” “女郎……”兰香可是没想到羊献容将这件事情直接说了出来,很是吃惊地抬头看着她,“那这事情……静儿是司马家的孩子,总是要认祖归宗,若是去了终南山或是泰安郡,总归是散落到了民间,不好的。” 兰香有些着急,说得也磕磕巴巴起来。 羊献容岂能不明白她的想法呢? 这是司马衷的女儿,是公主。一日留在皇宫,兰香就会是司马静的乳母,享受所有的荣华富贵,即便是司马静日后嫁人自己有了府邸,羊献容未必能够跟着去,但她兰香是可以的,这辈子也必然是衣食无忧了。可是,偏生羊献容不要这破天的富贵,偏偏她要离开皇权奢靡。 “皇上,你若要我回宫,先杀了她可好?”羊献容忽然转头看向了司马炽,“你杀了她,我和你一个车辇回去。” 第473章 不过是车裂尔尔 第473章不过是车裂尔尔 司马炽愣了一下,“这话是从何说起呢?这不是你好姐妹么?” “那看着厌烦了,自然就没意思了。”羊献容的眼中依然有笑意,“本宫最讨厌被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这兰香应该不止是和皇上通风报信,更是早早和皇上就暗通曲款了吧?” 她问得太直白了,司马炽的脸面都挂不住了。“慧皇后,你胡说什么呢?朕还不至于这样饥不择食吧。” “谁知道呢?那些日子,兰香可没有回来睡觉。而你这身上本是一对的玉兔子,为何要给她呢?”羊献容甚至已经伸手靠近司马炽拉住了他衣襟扣上的那只玉兔,“若是本宫要呢?你给么?” “给,本来就是想给你的。”司马炽抓住了羊献容的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啊,你杀了她!我看着不舒心。”羊献容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他拉着。一旁的孙英等人早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兰香已经哭喊了出来,“皇上啊,救我啊!看在我伺候您的份上,救我啊!” “你要救她么?舍不得杀是么?”羊献容更靠近了司马炽一些,鼻息都能够闻到。“你也应该知道的,她是我的影子婢女,那么,她替我承欢多次,才有了这个孩子。而我,至今,依然是……” 话不说下去,最有余韵和想象空间。 “来人,将这个不忠不义的婢女杀了,现在,立刻。”司马炽吼了起来。 “车裂就好。”羊献容脸上是笑意,眼中却是冰冷的狠绝。 “行,车裂,现在,立刻。”司马炽立刻点头。 “啊!女郎啊!羊献容,你要做什么?!”兰香的声音极为尖利,大喊着:“我替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我就不能有一场富贵呢?为什么?” “你逾越了。”羊献容最终还是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最讨厌背叛。” “你饶了我吧!我还是做你的婢女,我老老实实伺候静儿,那孩子是我的呀!”兰香已经是嘶声裂肺地喊了出来。 “胡言乱语什么呢?”羊献容皱了眉头,司马炽立刻让人将兰香的嘴堵住,狠狠地捆了个结实。 “车裂这事情,要准早准备的。”司马炽还是犹豫了一下,“要不……” “你舍不得?”羊献容问他。 “不是不是,慧皇后说什么都是对的。”司马炽摆了摆手,让杨总管去立刻安排。 羊献容则扯着司马炽站了起来,“我要去看看,我没见过车裂行刑。” “哦哦哦,行。咱们走。”司马炽将羊献容的小手紧紧拉住,又掩藏在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乍一看,只是以为两人并肩而行。但司马炽满心欢心,嘴角都在上扬。 都没有人敢出声,即便是许鹤年和孙英都不敢。翠喜低着头跪在院子之中,也不说话。 跟着羊献怜的宫人们也都跪了下来。 司马静得到了消息,急急地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曹统。曹统怕她摔倒,还拉住了她的衣袖。 “母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兰香死?”只有司马静敢问出来。 “看着不顺眼。”羊献容看了看她,“怎么?你母后处理一个宫人也要咨询你的意见么?” 司马静第一次从羊献容的脸上看到了威严和杀气,吓得不敢说话。曹统扯着她往后站了站,腾出了地方,让她和司马炽并肩走了出去。 太守府门口的小广场就是新安的刑场。 因为战事,这里也没有人。 红衣长矛军的动作很快,已经准备了五匹马,分别在五个方位。马儿有些暴躁,看着很是吓人。 孙英抱着司马静,以及翠喜、许鹤年等人全都留在了太守府里,没有出去看。羊献容的身边只跟了秦朝歌和曹统,他们两个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堵住嘴捆住手脚的兰香面朝黄土趴在地上,想挣扎都没有办法。她费力地扭转过头看向了羊献容,眼中已经全是恨意。 羊献容只是转头看向了司马炽,轻声问他:“你身边这些长矛军不是司马越的人吧?” “嗯,梁皇后的父亲已经悄悄换成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很听朕的差遣。”司马炽轻轻笑了出声,“不过,你放心,梁皇后他们家的人很怕你的。” “知道怕就好。这天下,可是司马家的。”羊献容的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竟然还捏了捏司马炽,司马炽整个人都愉快了。 “对!是司马家的,不是梁家的。”司马炽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真是聪明,也是大晋的希望呀。”羊献容笑容更甚。 “嗯。”司马炽也同样。 一切准备妥当,杨总管跑过来问:“可以行刑了?” “对,去吧。”司马炽点头。 “是。”杨总管去执行皇上的指令没有半分犹豫。就像是之前司马衷身边的张度,都是在极力维护他的主子。那兰香呢? 在长路漫漫归家的行程中,她这么倚靠她,什么事情都和她说,那些爱与不爱,恨与不恨的事情……当年,老祖母让兰香跟在羊献容身边时,是让她发过死誓的,若是背叛,就是死。 怎么?荣华富贵面前全都忘记了么? 不过是车裂尔尔,但很残忍,一般都是对付背叛者和奸细的刑罚。因为足够惨烈,也足够令被行刑者胆战心惊,在死前颤抖,死后万分疼痛。 根本无法形容那样的惨烈。 行刑后,曹统吐了很久。 但羊献容让人把伺候司马静的所有人叫到了自己的眼前,正色说道:“司马静从小被兰香娇养惯了,从今日起,若是她要无理取闹,发脾气,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们直接告诉我,她是我羊家的孩子,没有任何特权。” “是。”经历了这一场血腥,很多人看羊献容的眼神都变了,更多的是敬畏和害怕。之前,人们还认为这个大晋柔柔弱弱的小皇后只能依附皇族一下委委屈屈地活下去。 现在,他们怕了。 第474章 努力活着才有趣 第474章努力活着才有趣 “拉手算什么?若是不让兰香死,我们都会没命的。”面对母亲孙英的忧虑,羊献容还是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我知道。容儿,我只是担心你……司马炽对你这般模样……”孙英攥了攥拳头,“我们羊家的孩子,可是不能做出那种有违伦理纲常的事情。” “母亲,这事情我也是有分寸的。现在既然是要回洛阳,事情也是都要重新安排的。”羊献容笑得有些凄凉,她的心里何尝不难过呢?但是她恨。 兰香破坏了她所有的计划。 现在还不知道她和司马炽说了多少,有关于她和司马颖的是是非非,她无所谓了。现在,她更焦虑的是她藏起来的万万两金子。这是司马衷悄悄留下来的,只来得及让自己的两位兄长运走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存在秘密的地方。 当然,还有她手中的传国玉玺。 这东西虽然是个祸害,但在她手中,也同样是保命的东西。 第二日,司马炽就要求羊献容速速跟他回洛阳去。因为这里毕竟是战场前线,总是极度危险的。更何况,他也知道那些匈奴人都不是善茬,万一真的打过来就不好办了。 他过来催促羊献容的时候,还多看了羊献怜一眼,忽然问道:“听说五妹喜欢刘聪?这可是不妥呀。” “小孩子闹着玩的,你觉得她能够懂什么叫做喜欢么?”羊献容在收拾司马静的衣衫,头都没抬回答着司马炽的问题。 “朕怎么听说他们两个可是你侬我侬呢,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你觉得我能同意么?”羊献容自己没有什么衣裙,大部分都是司马静的东西,还有些教她识字的书简。 司马炽随便翻了翻,又叹了口气,“朕要为清河公主找一门好亲事才成。” “怎么?”羊献容横了他一眼,“皇上是觉得愧疚了?想补偿是吧?兰美人是吧?喜欢是吧?” “哎,朕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嘛。”司马炽连忙摆手赔笑,“你知道朕的心。朕也可以和你说个小秘密的,你要不要听呢?” “听。”羊献容点头。 “这个兰香吧,当初她穿着你的旧时衣衫来找的朕……哎,你别生气,听朕说完嘛。”司马炽又想去拉羊献容的手,但一旁的翠喜忽然打翻了一旁的胭脂粉,弄了羊献容一手。 羊献容只好一边处理这些,一边埋怨翠喜现在干活也是毛手毛脚的。 翠喜撅了嘴。 “好啦,我来做这些,你把我这边的笔墨也收一收了。”羊献容拍了拍翠喜的胳膊,让她跟着自己继续忙。 司马炽看到羊献容这般亲力亲为,也没办法拉她的手,就只好继续讲了起来。 “在夜色之中,兰香和你还是很像的。但白日里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哦,梁皇后也有影子婢女,你们这些都很正常。但影子总归是影子,不会成为主子。她和你的香气完全不同,在……的时候,声音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朕能够分辨得出来。” 羊献容有些尴尬,不想再说这个事情。但司马炽忽然问她,“你觉得孝惠皇帝不知道么?就算他是傻的,这种还是应该能够分辨出来的吧。但是他没有计较,还是对你如此好,是真的喜欢你的。朕也喜欢你……” 听到他的猜测,羊献容忽然又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次是很多人都来诊断过了,羊献容真的病了,整个人一直昏迷不醒,没有半分生机。 许鹤年急了,都施展出了五行八卦图,说是羊献容遇到了魔障,必须做法事。 司马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守在羊献容的床头看着她。 但他们不能在新安停留过久,三日后羊献容刚刚睁开眼睛,他就把她搬进了自己的龙辇之中,一路急急地往洛阳赶。 翠喜和孙英,以及司马静和羊献怜都硬生生地挤进了龙辇之中,把司马炽赶着去骑了马。 司马炽心里也很是焦急,还让人赶紧去找司马越,问问能不能把他带走的那些太医全都叫回来给羊献容诊治。但是,他没等到司马越的回复,而是在快进洛阳城的时候,看到裴妃已经在官道上等候了。因为她也听说羊献容病得不轻,心里焦虑,就跑出来等她。 裴妃也没有什么顾忌,仗着自己年纪大,也捞起裙子上了龙辇。 此时,羊献容已经能堪堪在翠喜的帮助下坐起身,但精神状态依然极差。她看着裴妃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翠喜的眼中已经红肿,整个人也削瘦了一大圈,她端着药碗,想让羊献容喝下去。但羊献容死活不肯喝一口,皱着眉头。 “我来吧。”裴妃接过了药碗,自己还亲自尝了一口,“这的确是太难喝了,这么苦。” “许道兄给煎熬的,说是对症下药,若是能够再坚持喝一天半个月,就能有起色了。” “这是什么毛病?”裴妃又闻了闻叹息了一口,“还是赶紧回洛阳,我府里还有些药材的,再喝一喝。” “多谢王妃。”翠喜要磕头,被裴妃制止住,“你呀,先出去洗洗吧,吃些东西。你主子,我照顾一会儿。” “……有劳王妃。”翠喜又哭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从龙辇上爬了下来,赶紧忙自己去了。 裴妃把药碗放了下来,只是给羊献容倒了一碗清水,端到了她的眼前,“我呀,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吧,事情都过去了,再想也是毫无意义的。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处理好眼前的人才对。我是听说你也是狠的。但是,这个做法非常正确,当初我就是因为心软,才给自己埋了很多后患,到现在了,我依然还在努力拆清这些人的关系。但是呀,这些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才有趣,要努力活着,才能够感受到更多的乐趣。就比如你这一次回洛阳,还会是那个娇弱的慧皇后么?” 出差在外,明日更新会很晚,所以00:10和00:11就不要等了。 爱你们。 第475章 暗暗涌动交易多 第475章暗暗涌动交易多 洛阳城里贴出了告示,说是新皇司马炽励精图治,勇猛善战,亲自带兵踏平了紫荆山寨的土匪们,一把大火将紫荆山都烧了大半。但困扰当地百姓几十年的匪患之扰已经消除,简直就是福泽一方,利国利民。 司马炽亲征的影响力功不可没,甚至可以彪炳史册,比其父更深一筹,比其兄更加威武,必定是大晋最好最开明最英明的皇帝。 一时间,歌功颂德之声四起,就连街巷之中百姓的闲谈都是关于此事。 朝堂之上,对于司马炽的溢美之言也多了起来,众人看向他的时候,也有了些敬畏。毕竟司马越还在外面征战,一时间也不能回来管理太多事情。裴妃虽然也在管,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权限有限。 渐渐的,梁皇后的父兄开始上位,在朝堂之上有了话语权。但裴妃极为看不上他们一家人,里里外外常常设绊子,新的政局关系正在形成,很多事情也在暗暗涌动。 羊献容身体不好,将天元宫大门紧闭,但倒是对司马炽开着大门,并未阻拦,但司马炽却不怎么来了。只有在他们刚回宫的时候,来看望了两次,之后就很少过来,即便是来,也只是坐一会儿,留下一些珍贵药材或是金银首饰,然后又匆匆离开了。 不过一个月时间,司马炽和惠皇后之间的流言蜚语竟然没有了,竟然还有交恶之说。裴妃进宫看望羊献容的时候,轻声说起了这些事情。羊献容也只是笑笑,向她展示了那些价格不菲且精美异常的首饰,问裴妃:“爱而不得,才最令人挠心挠肺吧。” 裴妃都愣了一下,才说:“你果然可以的。” “这又如何?想得开就好。”羊献容又是微微一笑,尽管又瘦了一大圈,但整个人是在恢复过程中,就算是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但双眼之中的光彩总是摄人心魄,就连裴妃多看她几眼后,竟然有种被她要看破心思的感觉,又立刻转向了别处,摸了摸那些鎏金点翠的头钗,也是艳羡不已。“说不准皇上也是需要我做事情的。” “这又是何意?”裴妃不解。 “他身边无人。”羊献容笑得颇为玩味。 “我怎么听说梁皇后在张罗着给皇上再找几个美人进宫,若是可心顺眼的,就晋升为贵妃了?她这么善妒,怎么忽然转性了?你可是说了什么?”裴妃笑得很是怪异,“我也不瞒你,有个氏族女子还不错,本是我给睿儿准备的。” “司马睿?”这次轮到羊献容多看了裴妃好几眼,“王妃与他是何关系?怎么如此上心?” “你倒也是直白,这么说吧,这孩子自小是在我眼前长大的,自然也是关系极好的,说是母子也不为过的。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就不和你细说了,但这孩子心地不错,我是有心倚仗他来养老的。”裴妃一脸的真诚,“我可不指望我现在这个儿子,呵呵呵,怕是日后我被他毒死了……” “那倒不会吧?”司马家族被毒杀的也不在少数,听裴妃这样说,羊献容也只能无力地应付一两句。 “还少么?”裴妃笑得眯起了眼睛,自然是意有所指。 “算了,这些事情我也不问了。您是想让我把什么人挑出来?我可未必有这个能耐。”羊献容又轻咳了几声,堪堪坐直了身子。 “袁尚书的小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是和你一般的,一直待字闺中不肯出嫁,她和睿儿有情有义,但她父亲一直不肯,皆因睿儿有个极厉害的正妻王氏……你也知道,睿儿现在能够占据南方形成自己的势力,也多亏了这个王氏。但现在……” “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因为袁尚书很讨厌当今圣上,想着还不如让女儿嫁到南方去呢,是不是?”羊献容冷笑了一声,“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那么决绝呢。” “谁不知道当今这位也就是个……哎,反正看他这个行事做派,嫁给他也真是糟心。”裴妃叹了口气,“这袁家小女儿品行也是不错的,若是你见到了也会喜欢的。” “可我为何要帮她?也为何要帮你?”羊献容这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裴妃,竟让她有些语塞。 “大晋的天下必将混乱,你也是要找些帮手才好吧?再说了,你这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妹妹,身边又没什么人了……多几个小姐妹也是好的。”裴妃语重心长,“你也莫要那么紧张,我必然是你的后盾,当然,我也是有所求,只是希望暂时不要太乱,让睿儿有时间再布局……” “所以,下一个要征战到洛阳的是他?”羊献容又攥了拳头,“乱了这么多年,为了这么一个位置,有意思么?” “别激动嘛。”裴妃按住了她的手,“我跟你透个底,等司马越死了之后,我是要去南方和睿儿住在一起的,他必然会征战到洛阳……那么,等到一切太平,你也是能够在睿儿那里有一席之地的。” 话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就是江山易主,论功行赏。若是羊献容在此时帮了司马睿,日后也能够平安度日。 但真的可以么? 羊献容谁都不相信。 “除了这个袁家小女儿,他还想要什么?传国玉玺不在我这里。”羊献容直白地说道:“我现在这个身份更是尴尬,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想去南方,只想回泰安郡养老。” “啧啧啧,你年纪轻轻的,怎么都说起了养老的事情。”裴妃撇了嘴,“日子还长着,说不准还有许多好事情等着你呢。” “是啊,日子还长,但命未必能在自己的手中。”羊献容轻轻叹息了一声。 “睿儿现在手中没钱,王妃那边也未必有那么多银子……”裴妃说得小心翼翼。 羊献容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说话直白,你不也是一样么?司马睿手里没钱,就没有军队,所以,你想我把司马衷手里剩下的那点钱拿出来给他,然后反了当今的皇上?裴妃,你觉得我现在能这么做么?那不就是早早要了我的性命么?” 第476章 请做朕的左右手 第476章请做朕的左右手 “皇上驾到!”小太监尖利地声音从天元宫大门口传进来,羊献容忍不住皱了眉头,迅速平躺了下来,动作之快令裴妃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她就明白过来,因为司马炽已经推开了寝宫的大门,大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太监宫女,看着那阵势,摆场又大了许多,甚至比当年司马衷身后带的人还要多了许多。 杨总管跟在司马炽的身后,手里捧着一个金灿灿的匣子,弯腰站在一旁。司马炽也胖了一圈,面色红润,看来心情也是不错。 “慧皇后这是好些了么?”司马炽只是看了裴妃一眼,手轻抬,示意她不必行礼。 翠喜和绿竹已经从门口挤了进来,跪在司马炽的脚边。 翠喜低声说道:“慧皇后今日服了药,觉得好了很多,她说一定要感谢皇上送来灵芝,真是太珍贵了。” “有效果就好,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司马炽笑了笑,就坐在了羊献容的床边低头看着她,眼中倒也是柔情一片。 羊献容睁大了眼睛看向了他,也笑了笑,“皇上今日倒是得空来看看本宫?裴妃过来说了一会子话,本宫也是累了,就躺下了。” “没事,你就躺着吧,咱们也说一会儿话。”司马炽摸了摸被角,“天气就要冷了,你这宫里还少些什么,一定要和朕说,朕赶紧让人给你送过来,省的外面那些人传言说朕苛待于你。” “这些流言是如何起来的,皇上可曾去查过?”羊献容忽然问道。 “这倒不曾。”司马炽看到裴妃还站在一旁,就又示意她也可以坐下。裴妃岂能和司马炽一起坐在床边,绿竹又赶紧搬了绣墩过来。翠喜又忙着跑过来,扶着羊献容坐了起来,身后加了不少靠垫。 近来因为照看羊献容过于耗费精力,饶是翠喜身体好也有些力不从心,一不小心将靠垫掉到了司马炽的脚边。翠喜赶紧跪下来认错,伸手掸了掸他那双龙靴上若有若无的尘土。 这还真是一通忙乎,看得司马炽又皱起了眉头。“慧皇后今日吃了什么药?为何屋里还是有股味道,令人觉得头晕?” 听他这么一说,裴妃忽然也觉得头晕起来,伸手扶住了床边。羊献容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皇上一定要少来天元宫,要是将病气过给您,岂不是本宫的错么?” “哎,这都一个多月了,你这还没有大好,朕岂能放心呢?”司马炽还真是满脸真诚,“朕都在想,怕是你要怪朕灭了紫荆山的土匪呢?朕可是听说,慧皇后因为做出了薄饼,还成了紫荆山的大哥。” “所以呢?”羊献容笑了起来,“皇上也要剿灭本宫么?” “哎哎哎,朕可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实在是有趣。你要知道,当时朕急吼吼地上山,是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真是要急死了。结果,你竟然……”司马炽也笑了,甚至想伸手摸摸羊献容的手,不过碍于裴妃也坐在这里,还是忍住了。 “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羊献容轻叹了一声,“当时那个情形呀,也幸亏是皇上来了。话说,皇上这几日在做什么?听说梁皇后在为你寻美人?” “……这么快你都知道了?”司马炽瞪大了眼睛,“这都是梁皇后在做的,与朕没有关系,朕没有这个意思的。” “其实,皇上这年纪,也应该是多些后宫……开枝散叶才好嘛。”羊献容的眼睛中含笑,令人晕眩。司马炽的手还是忍不住摸了上去,却不料刚好赶上翠喜给羊献容递了一杯热茶,几乎就是撞了个正着,有热茶洒了出来,滴落在司马炽的手背上,惊得他立刻躲开了。 翠喜的手上也有热茶,但她这是伤了皇上,可是大罪过。因此,翠喜用极快地速度跪在了司马炽的脚边,哭腔道:“皇上饶命啊,奴婢不小心的……” 杨总管一直捧着一个匣子站在司马炽的身边,看到这样的情形赶紧大吼起来:“这像什么样子?来人!拖下去!” “不要!”羊献容急急地喊了出来,然后又猛烈咳嗽,唬得司马炽很紧张,问道:“莫急莫急,无事的,没有烫到。杨总管,你莫要高声大喊,慧皇后这还病着呢!” “是是是”杨总管也跪下来认错,“老奴错了。”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起来吧。”司马炽很大度,挥了挥手,“杨总管,把你手里的匣子拿过来。” 杨总管高举匣子。 这是个精美的漆盒,黑底红花还有金箔母贝在其中,显得贵气十足。 “这是朕给慧皇后的金册。”司马炽将漆盒打开,里面用明黄色丝绢衬托了一块巴掌大的金牌,看起来很是厚重,拿起来分量感十足。 他将这块金牌放在羊献容的手中,羊献容可是没想到这么沉,两只手都坠到了被褥上。 杨总管又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因为司马炽托着羊献容的手,很是亲密。 “金册?”羊献容明显有些吃惊,“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司马炽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希望慧皇后帮我,做朕的左右手,共同打理大晋的江山。” “什么?”这一次,轮到屋子里所有人都很吃惊,瞪大了眼睛。裴妃都跪在了地上,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心里揣测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羊献容已经说了出来,“皇上,这可是不合规矩,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她想将自己的手从司马炽的手中抽出来,但是被他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半分动弹不得。 “朕也不怕你,或者是裴妃笑话。”司马炽很是认真地说道,“朕做了这个皇帝时间不长,很多人不服朕,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了。但朕也的确是想为大晋做些事情,令这山河尽快恢复到从前的样子。那……你们也是知道的,朕手里无人无兵无钱,那些大臣们还总是刁难朕……朕之前就听说慧皇后聪颖,破了成都王的克妻案,还有宫里的尺八案,等等事情,那么,可否能够帮着朕也在朝中立威,做朕的贤内助呢?” 第477章 脸面重要人无能 第477章脸面重要人无能 “发生了什么事情?”羊献容已经不执着于将手从司马炽手中抽出来,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甚至还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道:“慢慢来,很多事情是不能着急的。” 司马炽见到羊献容这般模样,眼中又多了几分热烈。“帮朕!” “当然是要帮的。”羊献容点点头,又轻咳了两声,“但你也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哦哦哦,那朕来说一说。”司马炽像是得到肯定的小孩子一般,左右看了看之后才说了起来。 司马越离开洛阳后,洛阳大局虽然也在监管,但毕竟山高水远,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司马炽的皇帝大印才作数。渐渐的,司马炽也开始坐在朝堂之上,听这些大臣们的各种禀告。梁皇后家族的人尽管也在背后鼎力支持,但毕竟她家的人脉和学识以及见识都不够,格局更是小家子气了一些,每每有事情需要司马炽拿主意的时候,他们给出的答案都令人觉得这个皇上不大气。 一件两件三件……议论起司马炽的才干时,众人都在摇头,还有人悄悄说起了怕这也是个大傻子皇帝等等。司马炽年轻气盛,心里很是不服气,但是看到梁皇后一家的水平也的确不足以令他坐稳江山,因此心里就更加烦躁起来。 杨总管一直跟在司马炽身边,也是宫中老人,对于很多事情都了解,毕竟他们的触角更为广泛,甚至某个大臣家中的小妾偷汉子都一清二楚。他看到司马炽这般模样,就忍不住地说道:“何不找慧皇后帮忙呢?” “这是何意?”司马炽愣了一下,从紫荆山回来,他只去了天元宫两次。原因无他,怕羊献容把病气过给他。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他还不肯离开羊献容半步,但回到宫中后,他坐在羊献容床榻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感觉到心慌憋气,头晕脑胀。第一次以为自己也是累到了,没有特别在意,回去躺了三天才好转过来。但第二次来了之后,仅仅坐了一小会儿,那种感觉又来了,吓得他立刻走了。但这一次,又是躺了大半天才缓过来,伺候又是三四天没精神,看到梁皇后准备的美酒佳酿以及宫廷内的乐师伶人的表演也没有了任何兴趣。 因之前废后贾南风的善妒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加之司马炽身边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女人,为了表现出自己大气大度的温婉皇后形象,她只得为皇上准备找一些女子填充后宫。结果,这一做法又引起了众人的议论,纷纷表示:“这皇位还不稳,倒想着给自己找女人,真是个蠢皇帝。” 梁皇后还在为自己树立皇后的美好形象,但司马炽已经坐不住了,想着自己一定要在朝堂之上做些什么事情才好。紫荆山剿匪的内幕不少人都知道,渐渐传播出去,更多的人开始不信任他。 又过了几日,梁皇后拟定了一份入宫女子的名单,看得众位大臣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朝的时候脸都是黑的,也不再说什么事情,就是和司马炽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然后说一句:“今日无事可奏。”纷纷转身就走了。 搞得司马炽先是莫名其妙,之后了解情况后也是大骂梁皇后愚蠢。 梁皇后的家人们也觉得很是委屈,说这不过是按照之前的流程行事而已。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然如此,只能想着如何应对才好。 司马炽仔细看了梁皇后拟定的人选,发现这其中的确涉及到了不少大臣的女儿,甚至还有不足十二岁的,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但现在若是收回这份名单,势必又折了梁家人的脸面。本来他们之前被羊献容下令揍了一顿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恢复过来。现在若是再因为这件事情,怕是以后在大晋朝堂之上再无立足之地了。 要如何是好? 他也很发愁。 杨总管找准了时机,在梁皇后未曾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悄声问道:“皇上何不去做些事情,让众位大臣改变观点呢?” “你说得容易!”司马炽更加烦躁,丢了竹简在地上,“这一天天的给朕看的都是什么鬼事情?缺粮,朕解决得了么?缺武器,朕变得出来么?一个个还想要封赏,想要土地,真是够了!你瞧瞧,这还有一份是什么?大牢里关着一个偷儿,就是死活不认罪。不认罪,就直接杀了呀!还非要让他交代罪行!怎么,他手里那十万两金子只有他知道么?他们厉害他们找啊!干嘛还死活这么审问呢?真是迂腐!” 杨总管俯下身捡起了竹简,仔细看了看,是尚书处的官员们上书问司马炽,监牢之中的犯人们还是清理一下吧。因为洛阳也存在粮食短缺的情况,若是这些人在监牢之中不做事情还有饭吃,那岂不是人人都想犯罪,然后进来吃吃喝喝么? 司马衷之前也批了这件事情,放了不少人,也杀了一部分。但现在大牢之中有个偷盗者洪天全很是令人烦躁,此人极为狡猾,经常翻供,今天供出来的话,明天就推翻,尚书处的官员都拿他无可奈何。但是,他们也想尽快结案,将十万两金找回来。 审来审去大半个月,没有任何进展,竟然把这件事情推给了皇上司马炽,说是要司马炽用皇帝的威严来震住这个人。 气得司马炽大发雷霆,说是他好歹也是九五之尊,竟然要去审一个偷儿么? 他和尚书处就这样僵持起来,双方都很生气。特别是尚书处了两个官员的女儿都被列入了进宫的名单中,这两位大员更是气愤地说道:“难道皇上连审案都不会么?那如何坐稳大晋的江山?卑职怎敢把女儿送进宫中呢?那臣情愿去死,带着一家子去死!” 搞得很是悲壮的样子,又引起了更多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在质疑司马炽的能力。 但司马炽也觉得万分委屈:这事情明明应该是尚书处的人处理就可以了,为何要推给自己呢? 真的是要气死了! 第478章 皇帝审案佳人笑 第478章皇帝审案佳人笑 下了朝回到自己的涵月宫,司马炽越想越生气,又扔了一地的东西。 杨总管一直跟在司马炽的身边,就像是张度和司马衷之间的关系一样,他看着这个自小就照顾的孩子渐渐长大,竟然做了皇帝,除了欣慰之外,还很是担心。现在这样的情形下,究竟还有谁能够帮助他呢? 自己的本事不够,能够照顾他的日常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现在司马炽面对的是大晋的江山社稷,可不是小时候的过家家了。 忽然间,杨总管想起了羊献容,想起了这位大晋皇后的过往,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奇案或是凶案都被她一一破解,若非如此,司马衷也不会如此倚仗于她,放给她更多的权利,而司马颖也是因为她,甚至放弃了江山的争夺……那么,司马炽这么喜欢羊献容,已经三番四次的示好,虽然辈分在这里,但若是不能做他的皇后,做一个陪伴在左右能够明辨是非的人,也总比那个蠢货梁皇后要好许多。 想到此,杨总管就建议司马炽去找羊献容。 但司马炽怕病气过给自己,不肯去。还嘟囔着说道:“探病么?朕都去过两次了,也让你送了无数的珍贵药材,还不够么?朕可不想去,一去就头晕,觉得难受。” “皇上,现在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您要让慧皇后帮您做事啊。在朝堂中立足,才能让您的皇权稳固,日后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还要顾忌那么多呢?”杨总管说话很隐晦,但司马炽的确想了很多。 于是,第二日他就亲自设计了册封慧皇后的金册版式,交由造办处即刻打造出来。然后,他带着杨总管等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就来了羊献容的天元宫。 虽然裴妃在这里,但他也顾不上许多,还是先把事情说了。 裴妃往后退了退,觉得这种事情和她无关,她也不想参与。更何况,她和羊献容亦敌亦友,虽然是有求于她,但只是合作关系,遇到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自然是要后退的。 羊献容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嘴角轻轻翘起,但只是低头看向了那块极为沉淀的金册。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堆小字,说的就是孝惠皇帝的皇后温婉聪颖,特别奉为慧皇后,享受太皇太后的所有待遇,甚至还可以超规格等等。 那些溢美华丽的言辞,字字句句都标榜着羊献容的美德和聪慧,简直是人间女子的典范。 把她抬到这么高的位置,不就是要她来做事情,护住司马炽的皇位么?羊献容笑得眯起了眼睛,但也只是一刹那,并未让其他人看到。她现在呈现出的是一幅受宠若惊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惶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紧张和不确定,颤声问道:“皇上,本宫如何能够担当如此大任啊?” “慧皇后,帮朕!”司马炽也展现出了极为真诚的一面,“此刻,也只有你可以帮朕了。这一次,你若是帮朕度过难关,朕许诺你一件事情,无论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当真?”羊献容的眼睛又略略睁大一些,微微颤抖的睫毛甚至令司马炽差一点点失去了自控力。若不是他此刻强忍着头晕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否则就真的会去亲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朕,一言九鼎!”司马炽也是要赌咒发誓了,为了自己的皇位,说什么都是可以的。杨总管不时还说“您的皇权稳固,日后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还要顾忌那么多呢?” 又过了两日,许鹤年加大药量的汤剂果然起了作用,羊献容竟然都能够站起来在翠喜的搀扶下走动了。这令过来问安的杨总管欣喜不已,将司马炽交给他的一大箱子金银珠宝放在天元宫后,还跪下来磕头恳求道:“老奴跟在皇上身边许多年,深知皇上的脾气秉性,他心地善良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朝一日做了皇帝。但既然已是如此,也请慧皇后看在之前皇上帮过您的份上,帮帮皇上吧!” “是哦。”羊献容又喝了一大碗粥,气色也明显好了很多。 “皇上……”杨总管看了看左右,见到这里也不过是羊献容和翠喜两个人,他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皇上的确是爱慕慧皇后,但也知道这事情只能藏在心底的。所以,慧皇后也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只是帮皇上做事情好了。日后若真是有事情,老奴也是要拼着性命帮慧皇后的。” “能有什么事情呢?”羊献容斜眼看了看他,忽然又笑开了,“你可莫要食言啊。” “是。”杨总贵磕头明誓。 又过了一日,羊献容让人通知司马炽,可以一同去大牢审一审这个偷盗者了。 因这案犯偷盗的是洛阳城中闲散王爷司马斛的金子,他闹得厉害,天天要求尚书处给结案,所以尚书处也就只好转嫁给司马炽这个难题。按道理说,这个事情是归北军府的,但司马毗根本不想管理此事,一门心思想去沙场挣军功。结果,尚书处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洛阳皇宫阴暗的大牢中,即便是白日里也是幽暗不明。因皇帝亲自来审案,狱卒们个个抖擞精神,将各处灯火点亮。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司马炽身边跟的不是梁皇后,而是慧皇后。听闻慧皇后身体不好,很少出来,这一次竟然跟着皇上来了大牢,这些狱卒又瞪大了眼睛,都想亲眼见见这位凤命女子的绝美容貌。 羊献容也没有刻意遮掩,穿的也是符合身份的太皇太后的服饰,黑色为底,暗红花纹,金线勾勒纹样,也是贵气十足。她走在司马炽的身侧,竟然令见过她的人都唏嘘不止。 若是当年……大晋也不会这般光景。 尚书处的袁禾硕袁大人,以及另一位尚书蒲金山都已经等候在大牢门口,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也略微愣了一下,才躬身行礼。 “皇上今日来审案,可需要卑职准备些什么?”袁禾硕还算是客气。 “你问慧皇后。”司马炽也没遮掩,转头看向了羊献容,“朕来审案,慧皇后做主就好,她说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了。” 袁禾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了。 第479章 质疑之声千千万 第479章质疑之声千千万 不止是袁禾硕瞪圆了眼睛,就连一旁的蒲金山以及其他尚书处的一众人等甚至都有些愤怒。蒲金山直接说道:“皇上,这可是国家大事,岂能当做儿戏呢?慧皇后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何必来这里捣乱呢?还是回宫带孩子才好。” “就是!听说慧皇后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养着吧。” “大牢之内阴暗晦气,别再招惹上什么病!” “这娇滴滴的,咱们可伺候不起。” 这些人说话,越发不客气,甚至露出了不屑和鄙夷的神色。跟在羊献容身边的秦朝歌已经黑了脸,暗暗都将自己的腰刀抽出了一半。 许鹤年站在他的身侧,略略用自己手中的拂尘捅了捅他,示意莫要冲动。 秦朝歌用唇语说道:“都欺负到脑门上了,还不揍他们么?” 许鹤年的唇语却是:“你瞅瞅咱们才几个人,人家大牢的人有多少?哪里打得过呀!” 秦朝歌扫了一眼,的确也是如此。如今,就连袁蹇硕他们几个都不在身边,跟着羊献康走了。不过,这么些时日过去,他们又被迫回宫的消息,羊家兄弟应该也知道了吧? 羊献容感觉到了这两人的小动作,只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摇了摇头。 “怎么?慧皇后之前也是审理过案子的,现在不可以么?”司马炽还是拿出了皇帝的尊严,直接吼了一嗓子。 “不敢,不敢。”这些官员们这才略略低了头。 袁禾硕整了整官袍,这才说道:“只是慧皇后甚少出门,大人们一时间有些新奇而已,请皇上和慧皇后莫要见怪。” “哼,朕和慧皇后是来审案子的。怎么着?你们是不是想看朕的笑话?”司马炽更生气。 “不敢不敢。”君臣之礼,这些人还是懂得的,至少在面子上也让他们能够过得去。 “那就别磨蹭了,赶紧打开门,让朕和慧皇后进去。那个谁,赶紧去把嫌犯提出来!”司马炽虽然气势很足,但近距离观察,他明显也是底气不足。羊献容站在一旁,轻轻笑了一下,才对他说道:“皇上也莫要着急,咱们先进去好了。当然,本宫还需要……袁大人是吧?可否帮本宫准备一些东西呢?” “哦哦哦,慧皇后吩咐。”袁禾硕拱了拱手,他与裴妃关系极好,因此对于羊献容相对来说也多少要客气一些。 “帮本宫准备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一盘烤羊肉。”羊献容的表情很是平常,但那些官员们又炸了,嗡嗡地议论起来,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羊献容什么都不懂,跑这里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么?大晋真是要完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后呢? 其实,就连司马炽的心都抖了一下,一瞬间都在怀疑自己之前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他看着羊献容,真是想问一句。但杨总管站在一旁扯了他的袖子,也就硬生生的忍住了。 蒲金山是个直脾气,又扯着嗓子说道:“慧皇后,这可不对,你是来审案子的。” “是呀。”羊献容点点头,“审案子需要这些。” “那卑职可没听说过!”蒲金山回头看了看一众官员,见他们都在支持自己,声音和底气就更足了一些。 “那这一次你可以见识一下。”羊献容也没有生气,还是看着他以及众人,那双美目之中清澈见底,丝毫没有玩闹之意。 袁禾硕摸了摸胡子,问道:“慧皇后审案的事情,卑职也曾经听说过一二。不过,这一次是涉及到巨大金额,可莫要当做儿戏才好。” “不会的。”羊献容也很是郑重。 “那么,几日能够破案呢?要知道这名嫌犯极为狡猾,出尔反尔,若是不认罪,不指出藏金之地,我们也是难办的。”袁禾硕也在提醒她。 羊献容又是点点头,“袁大人也莫要担心,本宫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三日破案,可好?” “什么?三天你就能破案?开什么玩笑!”这些官员的声音又大了。 “肃静!”秦朝歌是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他要为羊献容立威。 但这些人听到秦朝歌的声音之后,反而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我们可是审了大半个月了,什么结果都没有!你一个……咳咳咳,怎么可能?” “袁大人,去帮本宫准备吧。”羊献容也没有理会那些人,又对司马炽说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总是要拿出一些气势的,对不对?” 这温柔语调激发起了司马炽的斗志,他立刻挺直了腰杆,命自己的红衣长矛军在前面开路,也不管那些尚书处的官员们如何叽叽歪歪,他们要先去大牢之中的审讯厅。 美食美酒审案,真是闻所未闻。 袁禾硕去准备这些的时候,将消息也传了出去。有不少还在皇宫之中的官员们也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溜了过来,打算亲眼看看这个貌美的慧皇后到底要怎么做。 羊献容跟着司马炽进了大牢的审讯厅后,很是嫌弃这里的味道,转身又去了狱卒们休息的房间看了看。这里倒是面积很大,也是干净整齐,重点是这里还有个长长的火炕,下面已经略微生起了火,令屋里很是温暖。 “这里挺好的,皇上坐吧。”羊献容自己挑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翠喜立刻上前又打扫了一下,这才扶着羊献容坐了下来。许鹤年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凑过去,但那地方明显也站不了人,就只好和秦朝歌站在了一旁,又紧紧跟着翠喜。 另一边,杨总管就跟着司马炽,看着这两人全都坐了下来,他又忙不迭地指挥着狱卒们把这里的灯火点亮,土炕里的柴火添了几块。 袁禾硕将女儿红和烤羊肉送过来的时候,羊献容和司马炽刚刚坐稳当,正听着狱卒讲起了嫌犯洪天全的过往以及这些时日在大牢之中的表现。 狱卒都不敢抬头看羊献容,因为她专注的眼神令这几个糙汉子都有些脸红。 所以,到是这一刻,不少人都安静下来。 房间里也有了皇权至上的氛围。 司马炽暗暗坐直了身子,感受着这种被尊重的帝王气。 第480章 好酒好肉审犯人 第480章好酒好肉审犯人 “因为天气冷,酒还是要喝热的。”羊献容看着袁禾硕送进来的女儿红,“可有小酒炉将这酒温一下呢?” 她说得很是温和,但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令袁禾硕即便是不情愿,也还是让狱卒们又找了小酒炉送进来。 狱卒可是很欢喜能够在羊献容面前做事情,毕竟能够偷眼看看这样的美人,心里都会很满足。 羊献容也很是大方,还对这狱卒说道:“莫要倒太多酒,溢出来就不好了。你就留在这里守着这小酒炉好了,及时添些碳,保持它的热度。对了,还有那烤羊肉,可以在外面先烤好,切成小块再送进来。或者,再找一个小炉子过来吧,这烤羊肉也是要热着吃的。” 她吩咐得很是自然,众官员听着却极其别扭,很多人都皱了眉头。 秦朝歌看了许鹤年一眼,示意他不位过来,而他径直出了门去帮忙准备。反正他和狱卒们也都多少认识,皇宫大牢也没少来,很是熟悉的。 有了秦朝歌的动手,东西终于都准备齐全放到了羊献容的眼前。现在就是小酒炉温酒,酒香渐渐飘散开。烤羊肉本身就是极其美味,那股子味道更是令人食欲大振。就连司马炽都忍不住先吃了一块,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狱卒站在一旁轻轻摇起了蒲扇,将火苗扇旺盛一些,又随时观察着小炉子的变化,防止美酒溢出。 坐在一旁暂时充当记录文书的袁禾硕以及蒲金山都忍不住吸了吸鼻道,咽了咽口水。 偷盗者洪天全被带了过来。 手铐脚镣一应俱全。 看那个模样也是挨过打了,但也没有特别严重。至少,他整个人很是精神,闻到了酒肉的香气,更是瞪大了眼睛寻找着来源之地。 被狱卒按在了地上,但也能够抬起头看向羊献容和司马炽。就算是没见过皇帝,多少也能够猜到这很可能是地位极高之人。洪天全愣了愣,但终究还是被羊献容的俏脸吸引,勾去了全部魂魄。 “大胆!”秦朝歌黑着脸吼道。 “哦。”洪天全还看着羊献容,而羊献容也正在看着他,手中拿着白玉酒杯,轻轻摇晃着,然后又小酌了一口。动作优雅,手指白皙,竟然让他浑身都酥软了下来,都没想着要挣扎一下。 羊献容眼前放了之前洪天全的口供,写在了竹简纸上。一根,两根,三根……室内忽然变得极为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你是洛阳人么?” 羊献容一开口,柔柔弱弱,并不像是审案子,倒有点像是拉家常一样了。 洪天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洛阳人?”羊献容又问道,同时瞥了一眼袁禾硕。 袁禾硕也是愣了一下,才会意将这句话写了下来作为洪天全的审问记录。 洪天全这一次发出了声音,虽然不甚洪亮,但也有些力气,“是!” “那你今年多大了?”羊献容又继续问道。 “三十有八!”洪天全的心思全都在羊献容的脸上,甚至都不肯眨眼。 “洛阳也是很大的,你是住在城里,还是乡下呀?”羊献容又轻轻抿了一小口酒,觉得有些呛口,还轻咳了两声。 “小人住在城里。”洪天全忽然脸红了起来。 “那你的父母可还在么?”羊献容接过了翠喜递过来的帕子,掩住了口,将白玉杯子放了下来。 司马炽拿起了酒杯放在自己的手中把玩,说什么也不肯再让羊献容喝酒。 羊献容只好朝向他轻笑了一下,跪在地上的洪天全又有些晕眩,仿佛方才喝酒的是他一般。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呢?”羊献容转过头问他。 “哦,咳咳,那个……小人不幸啊,父母都不在了。”洪天全结巴起来。 “那你可有兄弟姐妹呢?”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眸,竟然有种小鹿般的清澈。 “家里有兄弟三个,小人是老大。”洪天全继续回答。 “那你可有妻儿么?”羊献容竟然还问个没完没了了。 袁禾硕和蒲金山都在记录,但明显皱起了眉头。 其实,就在这间狱卒休息室外面,还围了不少人,虽然没有显露身形,但也都紧紧贴在周围,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十八岁了,都要娶媳妇了!来年说不准还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呢!小的那个十三岁,还在家里吃白饭,懒得要死。”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可有什么谋生的买卖?” “这哪里有呀?还不就是坐吃山空,没吃的了就出去找找,做个零工什么的挣些银子么。” “也真是可怜了。”羊献容叹了口气,又用帕子掩住了口轻咳了两声。 但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全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之前洪天全被审问的时候也都问过这样的话。 站在外面围观的众位大臣的脸都已经黑了,他们本以为羊献容至少也会拿出皇权的威严,噼里啪啦地问上一圈。还有人曾经见过羊献容揪出司马颖克妻案的主犯时的一番伶牙利口的样子,却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一次问的全是琐碎之事,还都与案件无关,不由得心生烦躁,甚至有人都甩了袖子,打算离开了。 袁禾硕还在记录,司马炽也只是盯着羊献容的一举一动。羊献容看着烤羊肉很是美味,伸手捏了一小块放进了口中,轻轻咀嚼了几下咽了进去。 洪天全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许道友,本宫可否再喝一小口酒?”羊献容看着一旁的许鹤年。 许鹤年扁了扁嘴,“似乎不可。” “就一小口如何?毕竟吃了羊肉的。”她的声音娇软起来,听得众人心里痒痒的。 “那还是要先回去喝药才可以。”许鹤年可不喜欢她这样说话的腔调,因为周围那些目光简直是越发赤裸。 “那咱们就先回去吧。本宫也是有些累了。”羊献容站起了身,“皇上,明日再来吧。” “什么?”司马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也没有站起来。 “走吧。”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那样的光彩令司马炽又觉得晕眩不已,甚至不能自已,直接躺倒在土炕之上。 第481章 无福消受美人情 第481章无福消受美人情 司马炽自觉身体强壮,也从未生过什么病症。可只要是接触到羊献容后,就总觉得头晕目眩,若是时间长一些,甚至要昏睡几日才能好过来。 之前他没有这种感觉,但自羊献容又回宫后,他这种症状变得极为明显。所以,他尝试着少去天元宫,离她远一些。他也让杨总管去给她送药材或是金银珠宝的时候多多观察,是否也会有这样的症状。但杨总管一切正常,甚至还说天气虽然日渐冷了,但天元宫为了保持室内的空气流通,还常常要开着窗户和大门透气。 许鹤年说天元宫殿前二十丈的位置更是气场极强的练功之地,因此他在那里放了一个蒲团,每日里都要“吸收日月之精华,感知天地万物之灵气。” 幸好现在也没有人找这位“慧皇后”,偌大的宫殿里宫人也少了很多很多,许鹤年在这里练功,也没人管他。 某日他溜达到梁兰璧梁皇后的长秋宫去喝茶,细雨纷纷的意境很是美好。梁皇后说自己晒了一些书简在后院,要去赶紧收回来,让他小坐片刻。司马炽也不以为意,之前他们两个也是如此随意,现在变成了帝后,反而规矩多了。 司马炽撑了油纸伞站在映柳湖畔看风景,却听到有人在树后轻声闲聊。 听这声音和对话,应该是即将出宫的宫女正在为日后的生活发愁。 “我父亲帮我找了个绸缎庄的大伙计,就是年前死了媳妇……我呀,真是不想一回家就嫁人。”宫女甲一直在叹息,“我之前出宫采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可心人,就是做的行当不高,贩卖猪肉的……” “姐姐,这多好啊,你可以天天吃肉了。”宫女乙很是羡慕。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也很奇怪。我是真心喜欢他,也愿意和他拉拉手坐在一起说说话。但是,时间一久,我就觉得头晕憋气,十分不舒服。” “啊?难道……”宫女乙欲言又止,仿佛是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招得宫女甲急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他们说这是许真人之前的一个除业障的故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事情。”宫女乙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三十年前,有个王爷爱上了一个歌姬,那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一般就是把歌姬弄回王府就好了。但是,说来也奇怪,王爷每天都满心欢喜地想见到她,但只要一见面,他就觉得头晕脑胀吃不下东西,甚至还会觉得极为疲惫,倒头就能昏睡过去。那他就问当时还在宫里的许真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真人掐指一算,说是这两人前世有孽缘,并且前世是这个歌姬杀了王爷,但两人也属于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这一世,歌姬本来想来弥补,但无奈业障太深,致使王爷一靠近,自己的魂魄就先感应到了上一世的杀气,所以不能靠近,不能在一起。” “那这可怎么办?有没有化解的办法?”宫女甲又问道。 “这能有什么办法?就是远远看着,相知好友,反而能够相互补偿促进,不出五日,还能够令王爷能够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后来,果然一一应验了。” “这么神奇么?”不止是宫女甲问了出来,就连一旁偷听的司马炽都愣住了,想问个仔细,但这两名宫女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快速地逃走了。 司马炽想着自己和羊献容会不会也是这般缘由呢? 所以,他决定隔几天再去找羊献容。 第五日,御厨在为他做晚膳的时候,忽然从鱼肚子里剖出了一个夜明珠,唬得整个涵月宫的人都在大喊:“皇上乃是当今的真龙天子,必然是洪福齐天,千秋万岁。” 司马炽看着这颗圆润的夜明珠,心里却不住地想着:他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有这样的神迹,能够证明自己不比任何皇兄们差。而现在竟然就这样实现了。所以,远离羊献容,和她遥遥相望,也许是件好事情? 现在,他躺在洛阳大牢的土炕上,耳畔听到众人焦急地喊叫声,就是觉得头晕目眩起不了身。但是,他心里极为明白,这怕是因为刚刚和羊献容靠得太近了,这才又晕了。 “朕无事的。”他抓住了杨总管的手,“你让朕躺一下。” “是是是。”杨总管也急得什么似的,但又不敢轻易移动司马炽,生怕又出别的意外。 等了好一会儿,司马炽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坐起了身:“慧皇后不是说要三日破案么?应该明日还会来提审嫌犯。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让朕和慧皇后一同坐在土炕上像什么样子?” “是是是。”杨总管又立刻低头认错,“一会儿老奴就让他们收拾!” “让朕和慧皇后稍微远一点,莫要太近。礼数也应当如此的。”司马炽一脸的严肃,竟然还说起了大晋的礼仪规范,听得尚书处的人也愣住了。而匆匆赶过来的梁皇后的父兄很是意外,但也没敢说话。 梁兰璧的父亲梁芬现在在朝堂之上渐渐有了话事权,身板挺直走了进来,看到司马炽还坐在土炕上缓神,就立刻说道:“皇上,这种审犯人的事情,怎么能劳您亲自过问呢?” “那你也要干得了呀?”司马炽对这位老丈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人家尚书处的人不是等着朕来做事情么?要不,你也来审?” 被怼的梁芬老脸有些难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梁蓝山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夫,心里的怒火也是不打一处来。“皇上还不走么?赶紧回去歇着吧。” “走走走走!”司马炽站起了身,又看一眼刚刚羊献容坐过的地方,心里总是觉得万分柔软,又百爪挠心,真是很不舒服。“明日再来,你们都收拾好了!慧皇后身子不好,也不能让她操劳的。” “那明日还要准备酒肉么?”蒲金山粗声粗气地问道。 “准备呀,她又没说不准备。”司马炽横了他一眼,“慧皇后说的,就是朕说的,记住了!” 听闻此话,众大臣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第482章 处处破绽无人知 第482章处处破绽无人知 第二日一早,羊献容带着自己的人率先来到了大牢之中。因为昨日司马炽又叮嘱了一遍,所以这里的狱卒以及尚书处的人都提前布置了一番,至少土炕烧热,又摆了两张比较好的团椅分别放在了两边。 桌子上,小酒炉已经温着女儿红,烤羊肉也有几块,其他的还正在烤制。所以,屋子里的酒肉香气很是浓郁。 洪天全早早就被拎到这里跪在地上,因为有沉重的铁链拴着,也不怕他有什么举动。 羊献容换了身衣裙,尽管还是太皇太后的规制,显得有些老气的颜色,但她娇俏的面容总是让人忽略掉这些,只是想一心盯着她的脸看。 她坐了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温酒略微皱了眉,小声吩咐着让翠喜取些热茶就好。翠喜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不肯离开羊献容半步。跟在后面的许鹤年只好出去端了热茶进来,还抖了抖拂尘,表示这可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羊献容略微笑了一下,这又令屋里的众人惊艳不已。 “好了,既然嫌犯在呢,那本宫就继续问一问好了。”羊献容捏着茶杯并没有喝,看着洪天全问道:“你是洛阳人么?” 这一开口,负责记录的袁禾硕和蒲金山全都愣住了,这问题昨日不是问过了? 但羊献容那般认真的模样,似乎也并非是在玩乐。 这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认真记录下了这句话。 洪天全一直盯着她看,听到问话就赶紧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是洛阳城里人,其实也不是洛阳郊外的人。” “那你今年多大了?”羊献容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问了下一个问题。 “三十九了。”洪天全回答。 “四十不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羊献容轻声叹息了一下,“这世道也是艰难。” “那可不是么?小人一直活得很累的。”洪天全还委屈起来,“他们把我抓了,硬说我偷盗。我偷什么了?我连金子都没有见过。” “是啊。”羊献容看了一眼袁禾硕。 袁禾硕赶紧低头又把这句写了下来。 “你现在住在哪里?哦,进大牢之前住在哪里?”羊献容嫌弃小酒炉的炭火有些熏,又用帕子遮住了口鼻。 此时,司马炽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坐到了另一张团椅之中。这椅子的距离还是靠羊献容有些近,他略略皱眉,但看到众人全都在,也不好挪动,先将就坐了下来。 众人又是对他一番行礼,羊献容才又继续对洪天全发问:“你进大牢之前住在哪里呀?” “住乡下。”洪天全回答。 “那你的父母可还在么?”羊献容继续问。 “小人的父亲去世了,母亲还在。”洪天全回答。 “那你可有兄弟姐妹呢?”羊献容又轻咳了两声,翠喜赶紧跪在了她的身旁,为她更换了一杯热茶水。 “兄弟姐妹三个,小人是老二。” “那你可有妻儿么?”羊献容问的问题竟然和昨日一模一样,甚至连顺序都是一样的。 袁禾硕已经放下了笔,越发不痛快起来。蒲金山虽然还在写,但表情也很差。 尚书处的人明显也听出了问题,想要议论几句,但想到昨日司马炽说的那句:“慧皇后说的,就是朕说的。”心里越发觉得憋气,都低下了头。 “有一个老婆,年前死了。还有一个老婆活着呢。”洪天全很是无所谓,抬着头看着羊献容,眼中流露出了猥琐的神情。 羊献容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有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十六,一个十三,都在家里吃白饭,懒得要死。”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种地。我爹种些青菜。” “你爹不是死了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死之前是种青菜的。”洪天全回答很快,也没有半分犹豫。 羊献容倒是轻笑了出来,问袁禾硕:“袁大人,都记录好了么?” 忽然被点名的袁禾硕本来是大黑脸,现在竟然被问了功课,脸就更黑了一些,瓮声瓮气地回答:“记好了。” “嗯,那就行了。”羊献容点了点头,在翠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今日就这样吧,审完了。本宫还要赶紧回去看看静儿的功课呢?今日要学新知识了。” 她说得轻巧,这群大臣们气得攥拳。 这是怎么回事? 大张旗鼓地来大牢之中审案,还让皇帝相陪,一众文武大臣们把大牢的里里外外也全都占满了,大晋也没有过这样的景象。 蒲金山重重地咳了两声问道:“慧皇后,你可是说三日破案的。” 如此不客气,甚至还有质疑之意,羊献容还没有生气,司马炽已经拍了自己的团椅,尽管声音不大,但总也表示着皇帝生气了。 这些人又低了头,唯唯诺诺。 “今日才第二日,蒲大人何必着急呢?”羊献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略略停留了一下,低头看着他记录下的洪天全的口供,“蒲大人可是将今日的话都记录了?” “那是自然。”蒲金山很是不高兴,“袁大人也记录了。” “嗯,袁大人写的字倒是真的很好看。”羊献容又拿起了袁禾硕的记录,“日后倒是要向袁大人讨一幅字画才好吧。” “不敢不敢,卑职不过是写着玩的。”袁禾硕哪里敢应承下这样的事情,赶紧跪了下来,“慧皇后说笑了,卑职真的写得很一般的。” “只要记录下来就好了,字体工整,本宫也是喜欢的。”羊献容不再搭理他,转身又出了大牢回了天元宫。 此时,大牢中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羊献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司马炽在羊献容离开后,又觉得有些头晕,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也快步走出了大牢。 嫌犯洪天全已经被带回了牢房中,袁禾硕和蒲金山看着桌子上温的女儿红以及依然炙热的烤羊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两人相对无言,但都觉得头有些晕眩。 “这……能破案么?”尚书处有人低声问了出来。 “谁知道呢?”也有人在回答,“但我当年可也是看过这位慧皇后的风采的。” 明日更新晚,莫等。 另外,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天天快乐! 第483章 悉心提点梁皇后 第483章悉心提点梁皇后 天元宫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因为羊献容的回归,那些之前被她放走的人一个个悄悄又回来了。 就连张度、大喜等司马衷的人也回了宫。 羊献容和司马炽提了一句,说是要张度他们回司马衷的显阳宫再去收拾收拾,上上香什么的,司马炽表示同意。“后宫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梁兰璧见到皇上都点头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她看着羊献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心里的疙瘩和恨意都很多,但因羊献容在大晋朝野之中多少还有些名气,更因有裴妃等人撑腰,她即便是想闹一闹,也占不到半分便宜。更何况,谁都知道她这个皇后之名已经有了“善妒”之意,若是再折腾的话,怕是皇上也救不了她了。 他父亲梁芬和兄长梁蓝山悄悄和她分析了利弊,让她至少先按兵不动,等梁家这个外戚真正能够掌控朝堂之后,弄死一个羊献容还不是小事情么? 有了这句话,梁兰璧的心情好了很多,在长秋宫中还抄经礼佛,说是希望皇上能够专心朝政之事,她要为大晋祈福。这一系列小动作也不过是后宫的常规操作方法,也没有人真正去在意她。 当然,梁兰璧也时不时要刷一下存在感,毕竟皇上紫荆山剿匪的事情她事前一点都不知道,连她的父兄也是在司马炽出门前一个时辰才知道的。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位已经和原来的庸庸碌碌的皇子和闲散王爷完全不一样了,想法也是极多的。 梁兰璧忍下了心头的所有不快,借着送药的由头,去了羊献容的天元宫,毕恭毕敬很有礼数。 彼时的羊献容刚从紫荆山回来,满脸的憔悴,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一旁的翠喜也是满脸的疲倦,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梁兰璧也不敢过于张扬,只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说道:“慧皇后这身子可要好好休养,莫要落下什么毛病才好。臣妾这里有些草药,不知道能不能用,先放在你这里好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以和臣妾说,臣妾一定想办法去找来的。” 羊献容让翠喜拿了靠垫放在身后,勉强坐了起来,看着梁兰璧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心里却是转了百千回。不过,她还是轻轻笑了出来,咳了两声才说道:“梁皇后也是有心了,这么贵重的药材给了本宫岂不是浪费了?不如你还是拿回去吧。万一有不时之需,也是救命的。” “不不不,慧皇后身子弱,还是要的。”哪里有送出去的礼物又带回去的道理,梁兰璧可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就多谢梁皇后了。”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病态美人的小模样惹人怜惜,梁兰璧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两声,若她不是这般病歪歪的样子,怕皇上早就有所行动了。 仿佛是看懂了梁兰璧的意思,羊献容拉住了梁兰璧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这话必然是不该问的,但是想着本宫现在也是太皇太后的等级,与梁皇后说这般事情也是合理的。” 梁兰璧愣了一下,不知道羊献容何意。 “让她们都出去吧,咱两说几句体己话。”羊献容看了一眼翠喜,翠喜立刻低头就走了出去。梁兰璧身边的两名宫女也不好继续留下,在梁兰璧的示意下也慢慢退出了寝宫,并且带上了大门。 天元宫的寝宫很是干净整洁,那些当年司马衷赏赐的金银摆设早已经收了起来,羊献容又不喜欢花草植物,所以这里堆放了一些竹简和必备的生活物件,显得低调不张扬,但却也不寒酸。 梁兰璧坐在她的床榻边,也是极为感叹这位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子竟然已经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所以“凤命”这种事情,怕也不算是什么好命。 “前面朝堂的事情,我们自是不应当过问的。”羊献容说话温柔,听着也舒服,“那后宫之事……你也是知道的,之前有善妒的贾南风,后来本宫也不太管事情……因为……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提了。如今,皇上和皇后都是最好的年华,虽然外面很乱,但总会过去的,对不对?” 一时间,梁兰璧还没听懂羊献容话中的意思,就只是点头。 羊献容则又说道:“本宫是过来人,毕竟也做了许多年的皇后。只是想劝你一句:凡事莫争,一定要哄。” 梁兰璧点点头。 “这么说吧,你和皇上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就算是认了个皇子也始终是外人的。何必趁现在为皇上多找一些美人……先不给名分,进了宫,诞下了皇子之后再给名分,皇子自然是要放在你的宫中来养着……反正你是皇后,要大度,要大气,一切都要忍,可始终你手里应该有个皇子……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羊献容还真的苦口婆心,生怕梁兰璧听不懂,在有些地方还刻意停下来看她的反应。 事关后宫子嗣的事情,梁兰璧总算不是特别蠢。“选哪些女子好呢?” “必然是目前还在大晋当朝为官者的女儿,也是笼络人心之用。”羊献容轻笑起来,“你们梁家也就这么几个人,必然还是需要更多帮手的,对不对?” “慧皇后为何要帮我?”梁兰璧果然是蠢,这句话就这样问了出来。 羊献容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想到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可能也都是刘美人教的。只可惜,这种蠢女人永远拎不清楚的。 “帮了你,也解除了本宫这边的麻烦,难道不好么?”羊献容看着她,“司马家的男人都一样,你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个位置就好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也没有意义。妒妇,是最无用的。” 梁兰璧忽然心里一凌,想起羊献容之前将司马衷的那些美人嫔妃妥善安置,还在殉葬之时将她们也都救了出来,获得了不少美名,在朝野内外也不少支持羊献容的官员大臣。 她不妒忌,甚至很大方。 之前,梁兰璧还想着八成就是因为羊献容看不上司马衷才这样做的。但现在同样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忽然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够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 这小女子哪里有那么柔弱,一切不过都是装的。 第484章 人手又逐渐强大 第484章人手又逐渐强大 毛鸿茂和老张的回来是羊献容最大的惊喜。 要知道现在天元宫的膳食都统一归了司马炽那边来管理,送来的餐食不能说不好,但非常不符合羊献容的口味,因此她也吃得极少。天元宫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主子,也不喜欢这些餐食。但是,即便是张良锄和绿竹常常出宫做些采买,但饭食也依然差强人意。 就连许鹤年都不想在宫里吃饭,找了司马炽要了一块出入宫的令牌,时常出门去附近的道观混吃混喝。 所以,毛鸿茂和老张一进天元宫的大门,一群人就围了过去好不热闹。 羊献容也笑着站在院子中看着他。 毛鸿茂和老张看到她如此削瘦的模样,忍不住眼中含泪跪了下来,“女郎。” “哎,无事了。起来吧,进屋说话。”羊献容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这两人倒是没有太多变化,除了脸上脏了一些。他们之前跟着羊家兄弟留下的记号,跟去了泰安郡,也查看了不少能够隐居的地方。然后,留下了毛鸿宾来安排各样事物。 本以为羊献容他们会很快与他们汇合,但没想到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们也是迟迟不见羊献容他们跟过来,才又急急地寻了回去。路上遇到了绣衣使者来寻他们,这才知晓了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无事了,总归都没事。”羊献容早已经平静下来,“大哥二哥呢?” “他们在泰安郡……大郎君有些旧部下,羊大将军也有不少将士们……这个要怎么说呢?”毛鸿茂自己都觉得乱了。 其实,也是很简单。 羊献永之前也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手下有不少兵将。后来政权各种变化,这群人全都分散到了各个势力以及军队中,心有不甘,也十分厌倦这样的拼命毫无意义。 后来听说羊献永已经回了泰安郡,他们也慢慢集结在一起,甚至还有不少人离乡背井带着家眷投奔了羊家。 另外,羊沽大将军当年坐镇一方的将领,尽管人已经没了,但余威还在。更何况在当年羊献永在朝歌一战中表现极为英勇,事迹传到大将军余部之后,也令在乱世政权纷争的这些军队将领们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他们可不想听命于司马越的派遣,就干脆收了兵器,带着万八千的兵丁们去了泰安郡,要求羊献永可以自立为王,不受朝廷管束。 但羊献永可不敢,因为他的妹妹可是大晋的皇后,并且现在还没能回到泰安郡,他可不可能有任何举动。因此,他暂时留在了泰安郡,并且让二弟也帮忙一起管理这些人,然后再做打算。 现在最关键的是把母亲和妹妹们弄回来,羊献永还特别让毛鸿茂带了一封书信,大致的意思是让羊献容想办法赶紧离开皇宫。另外,他也说起了刘渊刘曜和刘聪的势力发展极快,怕会成为大晋最大的威胁。司马炽是个庸碌之人,也要尽快远离才好。 羊献容看了一遍书信,又放了下来。 “这事情我会掂量办的。不过,我们现在还是要帮司马炽的。” “这是为何?”毛鸿茂有些不解。 “因为……要让他死。”羊献容笑得很好看,说出的话却令人有些胆寒。 毛鸿茂本还是坐着,现在又赶紧跪了下来,他发现这次回来见到的羊献容有些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那模样只能说是更加娇媚明艳,但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光芒。 “你和老张也辛苦了,我是很高兴你们能回来的。”羊献容伸手扶起了他,“宫里的局势变化极快,你们也多留些神才好。” “是。”毛鸿茂点点头,他也需要尽快了解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绣衣使者……还是要再用起来的。绿竹跟着我,不方便常常外出,现在你们回来了,自然也是好的。” “是。”毛鸿茂的表情郑重了不少,“他们都在的。” “嗯,我跟张度说了,拿些银子出来……嘿嘿,裴妃可惦记着咱们的金库呢。” “这女人在打算什么事情?”毛鸿茂愣了愣。 “她要扶司马睿上位。”羊献容眯起了眼睛,“说不准是想在江南成立另外一个朝廷。” “这……”毛鸿茂也很是无语,“那……我去南方打听一下?” “不用了。现在我一点都不关心谁能上位,只要咱们能走就好。”羊献容摆了摆手,“去吧,明日一早我还要再审审那个洪天全呢。一个盗贼都处理不了,这个大晋皇朝也的确应当结束了。” 这话说的,毛鸿茂又不敢吱声了。只得退了出来,又去和张度他们说话,了解一下近来的情况,看看自己要先从哪里入手才好。当然,首要的事情就是把天元宫的饭食准备好,让大家吃饱吃好才是要紧的事情。 瘦弱成这般模样人,任谁看着不心疼。 老张一直站在门口抹眼泪,说自己要出宫去采买一些好吃食,哪怕是花高价也要买些好东西做给女郎吃,将身体补养回来很重要。 隔着窗缝,羊献容又多看了老张一眼,才转头对翠喜说道:“老张是刘曜的人,虽然没有对咱们有什么威胁,但始终因为他回来了,刘曜会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 这句话一出,吓得翠喜都捂住了嘴,但又忍不住问道:“刘大哥……对女郎也是好的呀……” “那有什么用?他父兄和那个刘聪意图大晋的江山,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攻破了洛阳,怎么算呢?之前他是刘大哥,现在……”羊献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才好了。 “若女郎不是慧皇后……就好了。”翠喜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羊献容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又去准备明日的衣袍。 大晋的江山风雨飘摇,而她还要和司马炽坐在一条船上。 若是当时和司马衷一起死了,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但是,活着才有趣,裴妃说的。 那些书简之中记录的每一桩每一件不也都是有趣的事情么? 她倒要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 第485章 大牢审案第三日 第485章大牢审案第三日 提审洪天全第三日。 一大早,大牢外面已经站满了官员,不当值的宫人也站在角落里等着看热闹。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是司马炽的笑话,还是羊献容的笑话,或者就是这大晋皇朝的笑话。 表情各异,窃窃私语。 天还没亮,司马炽就去了天元宫等羊献容一起去大牢。 不过,他可没有进寝宫内,而是端坐在天元宫的前殿。今日他也带了不少人过来,一个个面无表情。还有不少红衣长矛军的人,将天元宫门口站得满满当当的。看这架势,竟然又有种要往日重现的意味。 张度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这些人。 这一次,他可没有躬身弯腰,而是挺直了身板,也是面无表情。 秦朝歌自然也是带着人与这群红衣长矛军对峙,昂首挺胸,气势不能输。 羊献容已经起了身,但在梳妆打扮,轻轻戴上了那副白玉耳坠。她只让张良锄和司马炽说一声,让他再等等好了。然后让翠喜去了后院告诉孙英以及羊献怜司马静等人莫要出来,按照自己的时间照常就好。 孙英知道女儿在忙,但偏生司马静又病了,闹得她也不得安生。 “让她注意安全,反正左右不过如此了,为娘的全权做她的后盾,什么都不怕的。” 绿竹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声说道:“主母可莫要如此,定要相信女郎才好。她必然有她的法子,不会有事情的。” “三姐姐,没事的。”羊献怜也守在司马静的身边,她已经退烧了,只是整个人还有些虚弱。 “女郎说稍后毛主事会送些好吃食过来,也让小公主少吃些药汤子,食补更好些的。”绿竹也伸手摸了摸司马静的额头,确认了体温后才又说道,“应该无事的,稍后让曹统再搬些炭火过来好了。” “嗯。”孙英点了点头,“去吧。” 绿竹回来复命时,羊献容正在吃早饭,不慌不忙。但司马炽已经焦虑了,让杨总管到寝宫门口问安。 “辰时还未到,他何故要这么着急呢?”因为毛鸿茂的回归,天元宫已经有了不少现做的热食,羊献容喝了几口热汤,感觉浑身略微出汗,舒服了许多。她扶了扶头上的一朵白色小绢花,还有那根金棍钗不由得笑了起来,“皇上太心急了,要稳一稳才好的。一会儿可要告诉他,不管本宫做什么,问什么,他都不要动,坐稳就好。” “慧皇后可有把握?”杨总管低了低头,但又补充了一句,“是皇上想问的。” “若无把握呢?”羊献容瞥了他一眼,“把本宫杀了么?” “不是不是不是。”杨总管立刻跪了下来,“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心里……那个……” “行了,毛主事,你去给皇上送一碗热粥,等他喝完之后咱们就过去。”羊献容不再看他,只是站起了身,又去后面换衣服了。 翠喜拿了件素色的袍子,但羊献容还是挑选了那件黑色暗红纹路的太后朝服,轻声说道:“今日呀,我是替那个傻子做事情呀。” “女郎。”翠喜抿了抿嘴角。 “帮了这个皇上,也是帮咱们自己。”羊献容将衣袍穿上之后,竟然显得老气了许多,她今日的妆容也有些沉重,眉眼之间多了些凌厉之色。“那些香粉可带了?” “带了,许道兄昨日又做了一些的。”翠喜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嗯,也莫要用太多,万一真的傻了,晕过去了也是不好的。”羊献容轻笑道,“他要是靠得太近了再用。这东西也很是珍贵,许道兄很是舍不得呢。” “是。”翠喜又扁了扁嘴,“反正,奴婢是不会离开女郎半步的。” “行了,知道你会贴着我的。”这时羊献容的笑容才多了些明媚。 在宫中只有帝后才可以使用车辇,当然慧皇后也必须可以用的。只是,她不再乘坐自己的凤辇,只是继续坐羊家的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安静地行进在宫中的青石板路上。 这一次,司马炽的龙辇倒是跟在了她的后面。 大牢门口的众人见到羊献容的马车来了,纷纷闪出了一条通道,时间刚刚好是辰时,也是大晋皇朝上早朝的时间。 蒲金山已经绷不住了,看到羊献容款款走进了大牢的那间“审讯室”,没等她坐下,就皱着眉问道:“慧皇后可说的是三天结案,今天是第三天,能结案么?” “本宫从来不打逛语,今日就可以结案了。”羊献容语调平稳。 司马炽也跟在她的身后找地方坐了下来。 这两人的衣袍颜色相近,若不是羊献容头上的那一小朵白色绢花,猛一看都以为是帝后出场了。 蒲金山的脸又黑了两度,倒是袁禾硕不说话了,还拉着蒲金山坐了下来,继续充当文书来记录口供。 有狱卒将洪天全从大牢里拎了出来,按在了地上。 羊献容看到桌子上依然温着酒,以及还有烤羊肉,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拿起了筷箸,又吃了一块羊肉,才问道:“这跪的是何人呀?” “老子洪天全!”一连三日都这般情形,洪天全也有点烦躁,他不知道这个美艳的小女子到底要做什么。 “你是哪里人呀?”羊献容也不生气,依然问着。 “洛阳城里的!”洪天全又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今年多大了?”羊献容继续问。 现在不止是洪天全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愣,不知道羊献容到底要做什么。司马炽已经急躁了,挪了挪身子倾向羊献容,但一旁的翠喜竟然用手拦了一下,很是不客气地低声道:“皇上莫动。” 司马炽咧了咧嘴角,又坐正了身子。 “问你呢?你今年多大了?”羊献容看洪话,就又问了一遍。 洪天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去年四十,今年四十一,明年四十二。” “哦,倒是个明白人。”羊献容点点头,“我依稀记得你说过,你家在城里,不在乡下?” “有时候城里,有时候乡下。”洪法很明显和前两日有所不同,蒲金山和袁禾硕又停了笔看着他。 “你父母身体可好?” “母亲已经去世,小人父亲健在,已经七十岁了。” “你有兄弟吗?” “小人有两个哥哥,都已经不在世了。” “你有孩子吗?” “小人有一个儿子,刚刚出生,还在哺乳。” “你家以何为业?” “家里无田,或打渔或者砍柴为生!” 所有的问答都和前两日不同,应该说是没有一个答案是一样的。 第486章 目无皇权该当斩 第486章目无皇权该当斩 蒲金山和袁禾硕都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摇着头不肯再继续写下去。若是再这样审下去,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怎么可能把案子审清楚,又怎么可能把丢失的金银之物找回来呢? 直到此刻,羊献容依然不着急,还让人把酒壶里的酒换了新的,继续温酒,让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洪天全又咽了咽口水,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的。”羊献容看着他,深黑的双眸中有了些寒光,“行了,把人带下去吧。” 狱卒也没有犹豫,直接将人又押回了大牢之中。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人,门外又站了不少文武大臣,这多双眼睛齐齐地看向了羊献容,全都是探究和不屑,甚至都有人低声嘀咕起来。 司马炽又挪了挪身子,想和羊献容说话。 但翠喜又伸出了手拦了拦。 “这案子很快就要破了。”羊献容的声量不大,但足以让屋里的人能够听到。“本宫是来审案的,可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吧?” “那么你要如何?”蒲金山紧锁眉头,“我们可没空陪你玩,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事情么?你知道在打仗么?你知道……” “我知道你们审不了这个案子,所以才推给了皇上。”羊献容看着蒲金山,“若是你们能够让洪天全开口,讲出赃银的下落,不早都写好了折子,当做是大功一件,洋洋得意地昭告天下了么?” 羊献容可丝毫没有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你懂什么!你个后宫女子!”蒲金山大吼了起来,面红耳赤。 袁禾硕倒是拉扯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蒲大人,这是慧皇后。” “慧皇后怎么了?就能当我们是猴耍么?这都三天了!不是要破案么?不是要犯人开口么?怎么了?人又送回大牢了!这是要做什么?要怎么样?”蒲金山已经气得口不择言,甚至都想拍桌子了。 “蒲大人,注意你的言行!”一旁的张良锄可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开了口。因为房间太小,秦朝歌只能站在门口,但身形高大的他已经走了进来。 “怎么着?还不让人说话了是吧?”蒲金山更生气了。 司马炽看了一眼羊献容,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想着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犹豫之间,羊献容忽然又说了话:“蒲金山,先皇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见你如此卖力做事吧?” “你胡说!”这一次,蒲金山是彻底怒了,将笔扔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在跳脚。“我哪一天不兢兢业业为了大晋?若是没有我,尚书处还能继续运转么?” “是么?”羊献容看着他,嘴角有冷笑,就连耳畔的那副白玉耳坠竟然也闪烁了冷冷寒光。 “你要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蒲金山完全看不得羊献容这般模样,手指着她,“朝堂之上岂容你胡搞!当初,就应该让你殉葬!” “是哦。”羊献容还在冷笑。 秦朝歌已经不管了,三下五除二抢占先机将蒲金山按倒在地。一时间,屋里的人少,还没乱,但外面的文武大臣以及蒲金山的属下已经骚动起来。有几个人甚至想冲进来救蒲金山。 司马炽的红衣长矛军终于反应过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不让任何人进来。 “目无皇权,以下犯上,可以斩了。”羊献容一点都没含糊,看了一眼司马炽。 司马炽很是紧张,还是有些犹豫,不肯点头。 “皇上倒是心存仁爱呀。”羊献容又笑了,她手中还有那枚小金牌,以及那只小玉兔,全都扔在了司马炽的脚边。“现在还是司马家的天下,而本宫是孝惠皇帝的未亡人,岂能容你们这样践踏?再说了,本宫是来审案的,审案未曾结束,你们就闹起来了?将皇上放在眼里么?你们还要做什么?早造反么?谋逆么?想再换一个皇帝么?” 这几句话真狠,吓得众人都不敢吱声,甚至有人都在慢慢后退。 袁禾硕在这样的气场下,也有些紧张,赶紧打圆场,“不是不是,慧皇后莫要动怒。案子还没有审完,继续继续。” “想来看皇上和本宫的笑话,呵呵,今日本宫必定让洪天全认罪。”羊献容看了看门外的这些人,轻笑道,“你们日后也要以皇上为尊,忠心效忠司马家才对。” 本来见到众人躁动的场面,司马炽还很是紧张,生怕自己的皇位不保。但此刻听到羊献容这样维护自己的皇权,忍不住有些泪目。 但其他人都不吭声,沉默以对。 “好了,准备升堂吧。”羊献容站起了身,“这种地方如何审案?自然是要到大堂之上才可以,皇家的威严所在呀。” 袁禾硕略略躬了身子问道:“大牢之中可没有合适的地方……” “那就去涵月宫的大殿,那里总是可以的吧?你们不是都在那里上早朝么?若是不行,那就去显阳宫,反正那里也是空的。”羊献容的美目中略微有了有些讥诮,“孝惠皇帝的牌位还在显阳宫里摆着呢,让他也看看。他可是最喜欢看热闹的。” 不管怎么说,这些大晋的文武大臣都经历了之前的政权纷争和叠替,对于许多事情都藏烂在了心里。现在被羊献容这样说出来,面面相觑。 “去朕的涵月宫吧。”司马炽终于开了口,因为他看到老丈人梁芬站在门口用唇语说话,“诸位大臣也跟过去好了。” 羊献容又看了他一眼,略略颔首,“皇上说的对,那就将嫌犯也带过去好了。哦,蒲大人也可以先过去看看的。” 这一次的司马炽倒是机灵了许多,挥挥手让红衣长矛军过来了几个人,直接将蒲金山捆了带去了涵月宫。 他再转头看向了羊献容,却只看到了羊献容的背影以及她头上的白色小绢花以及十分扎眼的金棍钗。 那是司马衷融了不少金子给她打造的“首饰”,很是沉重,让这个瘦弱的女子不得不一直保持着姿态,慢慢前行。但忽然她耳畔有了一点光亮,又令人晃神。 第487章 大殿之上酒肉臭 第487章大殿之上酒肉臭 众人转到了涵月宫正宫大殿之上,现在也是大晋朝廷的议事中心。 司马炽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羊献容坐在他的左手边,端庄优雅。 不过,这并非是平日里的早朝,众位大臣们只是分别列在了两旁,红衣长矛军则占据了大部分地方,个个都手持长矛,看起来威严至极。 秦朝歌和许鹤年都站在了羊献容的身后,神色略微紧张。倒是翠喜很是贴心地为羊献容准备了热茶后站在她的身侧,刚好隔开了她与司马炽,并且一脸漠然地站在那里。 看到洪天全被押了上来,且扑倒在地上,羊献容这才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热茶。 “洪天全,此时才是本宫正式问案,你可要老实回答。” 大殿之内没有声响。 洪天全费力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了头。 “卷宗,应该说,全部的卷宗本宫都看过了,上面记载的与北军府和尚书处查验的一一属实,你为何还要屡屡翻案呢?” “我是被冤枉的呀!我没有偷东西呀!”洪天全喊了起来,“你们就是冤枉我!” “哦?冤枉?”羊献容冷哼了一声。 司马炽不知道何时福临心至,忽然在此刻拿起了桌案上的铜镇纸使劲拍了一下,声响有些大,吓得大殿之中的众人都打了一个哆嗦。就连洪天全都抖了一下,没敢说话。 羊献容其实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因坐在司马炽的身边看到了他的动作,心里总是有些准备的。所以,趁着众人都在发呆的时候,又继续说道:“人家都说你狡猾诡辩,看来也真是所言不差。本宫同你说了三次话,都是家里的琐事以及一般问话内容。而你的答案前后差距很大,这也是有记录在册的。” 袁禾硕抱着一摞书简站在一旁,听到此话立刻挺了挺身子。 羊献容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同时也看到了已经被堵住嘴的蒲金山。他倒是瞪大了眼睛,极为不服的样子。 “家里的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关于案件之事呢。”羊献容又看回了洪天全,司马炽很是配合地再次用铜镇纸拍了一下桌案。“你若从实招来,倒也不失为一位好汉,毕竟有胆量做,就有胆量承认。但如果再强行诡辩,就是故意扰乱朝堂,哪怕现在立时把你打死在大殿之上,也不为过。你……好好想想吧,莫要自讨苦吃!” 羊献容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司马炽第三次用铜镇纸拍了桌案,就连一旁的红衣长矛军也用长矛坚硬的木杆棍开始捣起了地面,口中还发出了:“赫赫赫”的声响,立时让大殿之内的气氛变得极为紧张。 有胆子小的,都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洪天全抬着头看向了羊献容,一脸的不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娘儿们……” 这话也是没说完,秦朝歌已经上前一步,霹雳吧啦几下子就将洪天全的脸扇得通红,口鼻流血。 血滴落在大殿的青石板上,极为殷红粘稠。 “本宫是大晋的慧皇后。”羊献容的语气并不凌厉,但透着一股威严和极为稳当的气势。 “说!赶紧说!”司马炽又拍了拍桌案。 “你若是说了,本宫也会有所考量的。”羊献容跟了一句。 此时的洪天全早已经慌了,因为他看到一旁秦朝歌的架势大有要把他打死的意思,他那手掌上全是自己的血。若是再扇下去,恐怕自己就完结在这里了。 “我说我说!”洪天全已经口齿不清,“我偷了银子,藏在我家灶台里了。” “你家在哪里?”羊献容问道。 “铜铃巷七号。” 羊献容转头看了袁禾硕,袁禾硕点头答道:“之前有衙役查到过这个地址。” “那就去找找。”羊献容声音冷冽起来,“若是这一次再说谎,那就可以立时打死。賍银不要了,本宫、皇上以及王爷还不至于要为了这点钱而愁的不行。” 司马炽再次拍了桌案,那些红衣长矛军以及尚书处北军府的人全都出动了,他们的动作极快。因为也都是分属不同的主子,暗暗较劲看看谁能最先找到赃银。 大殿之上,洪天全的牙齿掉落了几颗,头晕脑胀地俯身在地。 蒲金山的眼中明显有了慌张,他看着羊献容,身子略略颤抖。 羊献容已经朝他看了过来,问道:“蒲大人,若是赃银找到了,本宫算不算是结案了?” 蒲金山不敢出声。 “是啊,再等等看。”羊献容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棍钗以及耳畔的白玉耳坠,“本宫也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审案,若是孝惠皇帝能看到今日这一幕一定觉得很好玩的。他最喜欢热闹,一边吃喝,一边审案,多有趣呀。” 朝堂之上,又有人抖了抖。 他们曾经见证过司马衷在大殿之上喝酒吃肉听他们禀告各地事由的情形,现在想想,当时就是用小酒炉温着酒,还有一些烤肉等吃食。 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大牢里那股子熟悉的“酒肉臭”的滋味,正是司马衷上朝时候的味道。 张良锄拎着食盒走了过来,将刚刚在大牢之中的小酒炉以及女儿红和烤羊肉都一一摆在了桌案之上。 那股子味道弥散开去,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司马炽倒是不知道这一过往,但脸色也差了一些。 只有羊献容站起了身,拿起了小酒盅自斟了一杯,然后环顾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轻轻笑了起来。 那张脸瞬间变得光彩夺目,竟然令人移不开目光。 她仰头喝下了这一小盅酒,辛辣的味道在喉咙之中萦绕,令她忍不住泪目。随即,她用纤纤手指捏了一小块烤羊肉放进了嘴里,压了压酒气。 原来,当时司马衷总是眯着眼睛看这些大晋的臣子,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总是在喝酒,应该不会感受到这股子呛鼻子的味道。所以,他应该是觉得朝堂之上的这些烂事特别无趣吧? 羊献容朝向大殿之中的人一一看了过去,发现这些人都是一脸的惶恐和紧张,还有些人痴迷她的容颜,真是可笑。 第488章 朝堂之上开杀戒 第488章朝堂之上开杀戒 大殿之上没有人说话,全都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也绝没有怯场,看着众人的神色各异。 此时,就连裴妃都捞着裙子急急地赶了进来,先是向羊献容行过礼之后,才说道:“慧皇后今日审案,臣妾定是要来看看的。” 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低了,也向众人表明了她的立场。 那些站在司马越这边的人明显都愈发谨慎,相互用眼神交流,并且又暗暗开始站队了。 羊献容让人给裴妃准备的座椅,就在她的身边,然后轻声问道:“裴王妃何苦来呢?这事情很快就可以结案了。” “就是来看看,反正文武百官也来了大半,不少我一个。”裴妃在这些人之中年纪最大,自然也端了端架子,只是在羊献容身侧,还是客气的。 “所以,你是听说了什么?”羊献容斜眼看了看她。 “那慧皇后要怎么做?”裴妃问。 这两人一言一语之间竟然打起了禅机,令支棱耳朵的众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要保这个人么?”羊献容继续问道。 “毕竟是王爷器重的人,现在也坐到了这个位置……”裴妃的眼中倒是看不出迫切之意。 “那就表示,你今日来了,说了,保了,但是,没有成功,可以么?”羊献容又继续问道。 “应该也是可以的。”裴妃点头。 “那就好。”羊献容轻轻笑了,又拿起了小酒盅打算喝上一口。 裴妃想伸手拦一下,但又觉得不太好,手停在了半空中。 “裴妃也想喝么?”羊献容又笑道,“那稍后裴妃要请本宫喝囍酒的。” “什么喜酒?”裴妃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只需答应就好。”羊献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哦。”裴妃心里狐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羊献容就将自己用过的小酒盅递给了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放心,没有毒,是本宫的婢女端过来的。” “多谢慧皇后。”裴妃接过了酒盅,一口喝了下去,“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酒要对味儿,人要……”话还没有说完,红衣长矛军的人率先回来了,他们抬了两个箱子。北军府以及尚书处的人跟在了后面,也是气喘吁吁。 红衣长矛军的首领兆奂烔朝着司马炽和羊献容行了军礼后,大声说道:“皇上,慧皇后,赃银已经起获,就在洪天全家的灶台之中。” “数目可是对的?”司马炽问道。 “十万两金。”兆奂烔回答。 “哎呀哎呀,找到了呀,让本王看看。”闲散王爷司马斛,也是失主很是开心,挽着袖子快步走了过来,将箱子打开后,看到黄澄澄的金子立刻眉开眼笑,“这倒真是本王丢失的金子。” “你再数数。”司马炽叮嘱了一句。 “没错的没错的。”闲散王爷司马斛笑得更开心了一下,“竟然真的能够找到,感谢皇上,哦,更要感谢慧皇后。” “找到了,数量对,就很好。”羊献容坐直了身子,看着司马炽,“本宫已经审完了,现在就是要结案了。” “哦哦哦,那慧皇后的意思是?”司马炽听出羊献容话里有话,这案子是她破的,自然也是有发言权的。 “依照大晋吏律,先杀了这个偷盗者洪天全。”羊献容的声音里可没有半分犹豫。 司马炽看了兆奂烔一眼,兆奂烔手起刀落,洪天全自己都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开,且滚了一滚。他那双眼睛还睁着,甚至眨了眨眼睛。 胆子小的官员已经惊呼出来,并且纷纷往后退。 被捆缚了手脚且堵住口的蒲金山凸显了出来,他跪在原地动弹不得。此时,洪天全的头颅竟然朝向立了起来,不肯置信自己已经头身分离的神情令人感觉极为恐怖。 “这第二个要杀的,自然是当众对本宫不恭敬,在大晋皇宫之中竟然污言秽语,扰乱朝纲的蒲金山。”羊献容冷笑地看着他,“你可是说过本宫不成的。那现在呢?你可认罪?” “呜呜呜呜呜!”蒲金山用力扭动着身子,口中一直想要喊叫。 羊献容转头看向了司马炽,“皇上,这人可是对您也大不敬的,杀了吧。” “啊?”司马炽略略有些慌张。“慧皇后,这人是尚书处的……也干了很多年了……这个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都敢当众骂本宫,那背地里还不知道嚼了多少舌根子呢,不应该杀么?”羊献容看着他,目光灼灼。 司马炽都很紧张,手指紧紧攥住了龙椅,悄眼看了看梁芬和梁蓝山。这两个人张大了嘴,看着羊献容,有些不肯相信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算是什么?说是任性也不对,因为她说得极有道理。 “你若不杀了他,日后在背地里议论的声音只能更多。”羊献容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说话。竟然又拿起了刚刚裴妃用过的酒盅,为自己斟满,然后一口喝了下去。 司马炽又用眼神询问了梁芬和梁蓝山,这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才朝着司马炽点了点头。 司马炽也没有半分犹豫,向兆奂烔挥了挥手。 兆奂烔的执行力极强,又是手起刀落,将蒲金山的项上人头砍了下来。 和蒲金山平素关系还不错的人噗通噗通跪了一片,浑身瑟瑟发抖。 羊献容看向他们的时候,这些人都立刻低下了头。 现在的大殿之上已经血流成河,看起来极为可怖。那些血慢慢流淌,不少大臣为了躲开这些血,又纷纷往后退。一时间,大殿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所有人都站在边边角角的位置很是紧张。 “慧皇后……那么,还有要……”司马炽也有一点点结巴。 “把蒲金山身边的那个跟班也杀了吧。”羊献容看了一眼跪在人群中的某个小小瘦瘦的身影。 “这是为何?”司马炽努力看了过去,只是依稀觉得这人似乎很是年轻,并非凶恶之辈。 “看着不顺眼。”羊献容竟然给了这样一句答案。 第489章 你的许诺可实现 第489章你的许诺可实现 司马炽有些犹豫了,毕竟他觉得蒲金山刚刚的确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他身边的这个跟班未必有多大罪过的。 趁他愣神的功夫,蒲金山的这名仆从跟班已经大哭起来,嚎叫着请求饶了他的性命。 红衣长矛军中的两个人将他拎到了羊献容的眼前。 司马炽又仔细看了看,的确年纪不大,长得其实还真的一幅聪明伶俐的样子,说起来是个书童也是可以的。 “慧皇后,这个……”司马炽觉得若是真的杀了此人,就有在朝堂之上滥杀无辜的嫌疑。但他看到羊献容冷笑着一直盯着此人,又总觉得其中或许有些什么问题。 “你不肯杀?”羊献容问他,声音中充满了质疑,“本宫可是在帮你。” 司马炽暗暗攥了攥手指,是他要求羊献容帮他的。 “行吧,那就杀了。” 红衣长矛军的执行力极强,这名仆从转瞬间也是人头落地,骨碌到了一旁。吓得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直默默地想往殿外走。 裴妃已经是眉头紧锁看着羊献容,但羊献容看到这名仆从的人头落地后,竟然还笑了出来,又喝了一小盅酒。 “皇上,本宫已经帮您破案了,是不是呀?”她的笑意中竟然有些娇嗔,看得司马炽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那你也说过,要许本宫一件事情,不管什么都可以,是不是呀?”羊献容继续说道,那些已经退到角落里的官员们又支棱起了耳朵。 红衣长矛军本来想先将这大殿之上的血腥收拾一下,但听到皇帝和慧皇后还在说话,也就站在了一旁没有动。 许鹤年本来是想念几句经文的,但是羊献容忽然横了他一眼,吓得他只能闭嘴不发声了。 司马炽的手有点抖,在宽大的袍袖之中暗暗地抓住了龙椅扶手,“朕应允你。” “那就好。”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眉眼之间全都是眼波流转令人心动。她看着司马炽,一字一顿地说:“听说皇上选了袁大人的女儿进宫做美人?这事情就算了吧,本宫这里少一个教公主读书的女郎君,听说这位袁家女郎学识相当不错,就让她进宫来陪着清河公主吧。” 竟然是这样的要求? 司马炽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懵。之前,他们甚至都在想,或许这羊献容会说要离开洛阳之类的请求。那司马炽答应不答应呢? “皇上?”见到司马炽不说话,羊献容又问了一句:“怎么?舍不得么?袁家女郎的确是有才华,人美心善,进宫陪陪清河公主,真的要比那些书院的士大夫要有趣多了,是不是呀?” 又是这样的语调,又是这样一句“是不是”,司马炽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听不见了,只是看着那开合的红唇心里想着:她说什么,朕都应当是应允的。 “是,就这么办吧。”司马炽点了头。 当事人袁禾硕极为意外,差一点点就哭了出来。他也顾不得满地的污血,直直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当然,说的还算是客气,“多谢皇上,慧皇后。小女庸才,但愿意为清河公主的教导尽心尽力。” “嗯,明日就来天元宫吧。倒也不必准备什么,这里的东西很齐全。清河公主最近不爱读书写字,也请袁家女郎要多多费心了。”羊献容又轻笑了一下。不过,她一直没有看裴妃,倒是裴妃略略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当然,她也掩饰地极好,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就在众人以为这事情就要结束的时候,羊献容忽然又说道:“皇上,还有一个人也先抓起来吧。” 这句话在朝堂之上又是一声惊雷,众人都在悉兮索索地后退,同时又都惊恐地看向了羊献容,但又怕与她对视。这一刻,他们终于觉得这个美艳的女子真的十分可怕,特别是拥有了司马炽做后盾之后。当年,幸而也只是司马衷这个傻子执政,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司马炽都没能发出声,就是看着她。 羊献容又笑了出来,“只是抓起来查一查。” “哦。”司马炽点点头,朝着兆奂烔挥了挥手。兆奂烔动作极快,马上拉开了架势,虎视眈眈地看着大殿上的这些人,只要被他看到过的,又都不由得抖三抖,低下了头。 “抓司马斛吧。”羊献容指了指正在数金银的闲散王爷司马斛,“带过来说话。” “啊?”闲散王爷司马斛虽然是在数钱,但实际上也一直听着他们的说话,但完全没有想到羊献容会让人抓自己。刚想扔下金银跑,就已经被兆奂烔扭住了臂膀,他只得嗷嗷大叫,“这是要做什么?本王是苦主,本王丢了金子啊!怎么能抓我呢?” 他这声音真是不小,但有什么用呢? 兆奂烔带着人可是不管不顾,再略微用力一些,怕是司马斛的臂膀都要扭曲掰折了。 “这……”裴妃终于出了声,“王爷一直不问事事,难道他有何问题?” “就是金子太多了,查查是从哪里得来的吧。”羊献容依然不慌不忙,“孝惠皇帝当年也是留了不少金银之物,但这次本宫回来查看,发现少了很多东西,特别是武库之内,竟然少了大半金银之物。虽然,本宫不知道这些金银是否有宫里的印记,但是……兆奂烔,你倒是可以翻检看一下,那金锭下方可有标识?” 兆奂烔又看了司马炽一眼,司马炽点头。 他让另外的侍卫抓住正在奋力挣扎的司马斛,他自己则快步走过去,将赃银的箱子直接翻转过来,金锭子散落了满地。他捡起了一块看了一眼,立刻大喊道:“这是宫里的金子!这上面有武库的标识!这几块……这几块……这个箱子里的全是武库的金子!” 司马斛的脸色已经变白,挣扎得更加厉害。 羊献容则轻声说道:“王爷莫要挣扎,难道想试试兆奂烔的刀厉不厉害么?” 第490章 永远不会只是说 第490章永远不会只是说 司马斛敢动么? 完全不敢动。 侍卫们趁机将他也捆了个结实,按倒在地。 刚好他的脸正对着洪天全的头颅,吓得他又嗷嗷嗷地大叫起来,极为凄惨。 见到羊献容皱眉,兆奂烔想都没想,就用手里的金锭塞进了司马斛的嘴里。怕是力气有些大,竟然将他的三颗牙齿打落,血流了出来。 看到这里,文武百官再也不淡定了,统统都跪了下来,低首不语。 羊献容看着司马炽,轻声问道:“皇上,你知道这就是皇权无上,这就是大晋皇帝的感觉!” 司马炽看着下面乌压压的官员,那些衣玦抖动的声音,无一不彰显着此刻作为帝王皇后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而他们就是臣子,是要听命于皇权的臣子。 他的心狂跳,眼神之中都有了狂热的光芒。 “慧皇后,你是绝对的!” “多谢皇上夸奖。”羊献容微微一笑,“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皇上了,本宫有些乏了,就不在这里陪着皇上了。” “好的,稍后朕去天元宫探望你……” “其实,也不必了。皇上这要处理的事情极多,还是以国事为重才好嘛。”连杀了三人,抓了一个,羊献容竟然还能笑得极为灿烂。 此刻,就连裴妃都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衣摆站起了身,说道:“臣妾恭送慧皇后回宫吧。” “也好。”羊献容也笑着看她,“裴妃帮着参详一下本宫新作的衣裙也是好的。” “好。”裴妃跟在了羊献容的身侧,而这两人带来的所有人都紧紧跟上了他们,离开了涵月宫,剩下那些可怖的污血现场的善后就留给司马炽来处理了。 回到了天元宫,羊献容却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从墙上的破洞钻了过去,径直去了显阳宫。 那里是之前司马衷住的地方,他也是死在了那里,至今只有一块牌位和持续不断的香火点燃,表示对这位大晋皇帝的尊敬。 众人见到羊献容动作极快地推门进了显阳殿,也赶紧跟上。不过,他们也谁都没有想到羊献容竟然就硬生生地跪在了青石板的地上,朝着司马衷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臣妾没有大的本事,但也答应过你总是要报仇的。如今,杀了那个给司马越出主意下毒的蒲金山,还有那个当时送来有毒胡饼的小太监,还有偷了你金子的司马斛,臣妾尽力了。” 除了裴妃愣在了原地,其他天元宫显阳宫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对不起羊献容,因为之前对于羊献容去了朝堂帮司马炽时,他们的面色都极为难看。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羊献容是这样计算的。 所以,这群人在哭司马衷的同时,也朝向羊献容磕头。 本来留守在天元宫没有去朝堂的人也纷纷来了显阳殿,张度和大喜跪爬着来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哭着说道:“皇后娘娘,您做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他知道您尽力了!” “皇后娘娘!”守着羊献容的这些宫人依然愿意称呼她为皇后,也只认这位大晋的皇后。 众人痛哭,天地悲悯。 这十月的洛阳竟然落下了大雪,瞬间就令人白了头。 “还有司马越没有死!”羊献容的声音低哑却极为有力,“毛鸿茂他们去查过了,蒲金山是主张毒杀皇上的,而那名送饭来的小太监,在事后我怎么都找不到,当时还在想会不会是混乱之中被杀掉了。直到我第一次在大牢外看到了蒲金山身侧的跟班,才确认他就是那日送饭来的人。或许,他以为我不会记得他那张脸,或许他也觉得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日他又有了伪装,不会令我发现。真是小看我羊献容了!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这辈子都会清清楚楚地记住!死都不会忘记!” “皇后娘娘!”众人在哭。 他们没想到在这名弱女子的心中竟然一直藏着这样深刻的恨意,而且她并不是口头上说说要报仇,而是一直在寻找机会,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机会。 “你呀……”裴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她的丈夫司马越才是加害司马衷最大的凶手。“这个吧,你再等等,就快了。” “希望能够再快一点。”羊献容死死地盯着裴妃,“反正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我会动手的。” “嘿,我不是说了么,我也会动手的,但你要等我安排好呀。”裴妃的脸黑了不少。 “所以呢?我今日可是帮你把袁家女郎要了回来,武库的金银大部分都在司马斛的手中。这事情之前我并不知晓,但那日回宫后去悄悄看了看武库,发现里面的东西竟然被搬空了大半,能够打开宫门偷盗的,必然就是司马家的人。所以,也幸好是这个洪天全去偷盗了司马斛的家,才令我怀疑这些金银是被他搬走了。毕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怎么能够天天大鱼大肉宴请宾客,前日可是他要全款买下明月楼的……难道不是有问题么?” 说了这么多,信息量极大。 不止是裴妃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听着的许鹤年和秦朝歌都愣住了。许鹤年干巴巴地说道:“要不然师父说你心思细腻,凡事都莫要背着你……就这么一点点线索,都被你发现了问题。” “只是,有心罢了。”羊献容长叹了一声,“现在,我们势微,又不得不留在宫中,只能先帮着司马炽将这个江山做得略微稳一些。裴妃,我就再说一遍,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要你做的,希望你莫要食言。” “好!”裴妃攥了攥自己的拳头,“一定会很快的。” 此刻的羊献容才真正笑了笑,凄美之中又带了一些释然。不过,她转头看向了张度和大喜,暗暗点了点头。这两个人哭得声音竟然又大了很多,张度竟然抽泣到喘不上气,直接昏死过去。 第491章 寒冬至变数极多 第491章寒冬至变数极多 洛阳皇宫一片歌舞太平,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和谐,就连经历过大晋的三朝老臣都觉得这有些不真实。 司马炽心情很好,因为自从洪天全的案子结束后,不仅令他长了威风,还将闲散王爷司马斛抄家砍头,全部家产归了国库所有,而那些从武库偷盗来的金银等物又放回了武库。 现在的武库是司马炽掌管钥匙,羊献容将天元宫大门一关,任何事情都不理。 裴妃没拿到钱,心情不好,所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宫来看羊献容。 袁禾硕的小女儿袁彩蝶进了天元宫,做了清河公主司马静的女师父。这两个人关系竟然非常好,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羊献容过来看她们的时候,也都是欢声笑语的场面。 孙英和羊献怜也在一旁陪着读书写字,竟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张度,大喜以及曹统不见了,就在那日之后。 羊献容给的说法是放了张度和大喜回家乡去养老,因为他们年纪大了,所以让曹统一路护送,等到了地方再回转。 司马炽也不太管这些事情,因为他有更多要忙的事情。比如,因为涵月宫大殿死了那么多人,他觉得心堵,所以就将朝堂搬去了太极殿,也就是先皇司马炎与群臣议事的地方。每每上早朝的时候,看到群臣越发恭敬的目光,他的心情也越发好,还开始与众人探讨起了政务,以及考证一些经书典籍,显得自己极为有学识和文化,结果是又得到了一众大臣们的吹捧,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拍马屁的人多了,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甚至有人还当面大喊道:“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 司马炽得势,皇后梁兰璧自然也洋洋得意,梁家的人也走到了台前,手中有了更多的权利。不过,梁兰璧还是不高兴,新的问题出现了。现在已经不是她要帮着皇上选美人,而是一些臣子争相给皇上送美人。 后宫里乱糟糟的,梁兰璧都不知道如何管理才好,整日里焦头烂额,又不能朝司马炽抱怨,否则会令人觉得她是个妒妇。 司马越自然还在西北方向与各股势力征战,特别是刘渊的主力部队全都压了上来,两军因寒冷天气的原因终于停了下来。但是,正因为战乱,民生凋敝,雍州以东,百姓多数饥饿乏困,相互变卖儿女,奔走逃亡流离迁移的,多不胜数。幽、并、司、冀、秦、雍等六个州闹大蝗灾,草木以及牛马的毛都没有了。又遇到大流行病,加上饥荒。百姓又被强盗杀害,漂流的尸体布满河面,白骨遮蔽田野。 可这又如何呢? 洛阳依然繁华热闹。 司马炽新晋提拔上来的官员更是洋洋得意,鲜衣怒马疾驰在洛阳街头。那些期望也能够升官发财的人就在想尽办法讨皇帝的欢心,也是竭尽所能。 寒冬已至,春日在望。 但飘落的大雪却令百姓们感觉到日子没有了任何盼头,阴冷至极。 就在此时,洛阳皇宫里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司马炽身边的杨总管死了,死得极为蹊跷。据说是在睡梦中从床榻上掉了下来,后脑勺磕到了铜夜壶,就此一命呜呼; 第二件,尚书处的袁禾硕斗胆上书,痛批司马炽纵情酒色,整日里只是吃喝玩乐,越发不顾朝堂之事,甚至让外戚掌权,并且让梁皇后的父亲梁芬来签批奏折,早晚会毁掉大晋的江山。面对他的陈情进谏,司马炽自然是怒火中烧,包括梁家的人都气得大骂起来,甚至要将袁禾硕拖出去杀掉。不过,文武百官还是有为他求情之人,甚至得到消息的袁彩蝶都从天元宫跑了出来,跪地恳求司马炽放过她糊涂的父亲。 司马静当时正在和袁彩蝶学习论政,见到自己的女师父如此慌张,也就跟着跑了过来。鉴于平日里司马炽对这个小公主的态度还算不错,司马静也就大着胆子说道:“皇上,民间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那么皇上的肚子里一定是有整个大晋的。那你何必要和袁老头计较那么多呢,他糊里糊涂地分不清楚好坏人,但你不一样,你是明君呀。” 听到这稚嫩的童言,司马炽立刻就开心了,还问了一句:“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明君?” “是呀,我不懂,但我母后懂呀。她常常说皇上是明君,特别是皇上最近的几道指令,比如大赦天下,废除诛灭三族的刑法等等,都是很厉害,很得民心呀。”司马静有着一双酷似羊献容的双眸,清澈明亮如同小鹿眸子一般,令司马炽更是觉得心情愉快了不少。 此时,又有一些臣子为袁禾硕求情,司马炽最后决定将他革职罢官,赶回家去面壁反省。 袁禾硕也是疯了,即便这样还是大喊了几句:“昏君!大晋要亡了!”声嘶力竭,极为凄凉的声音回荡在太极殿上,众人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叹息。 袁彩蝶哭得梨花带雨,一直朝着司马炽磕头谢恩。 原本司马炽还觉得袁彩蝶没有做自己的美人有些遗憾,但现在看到她臃肿的身形和胖嘟嘟的脸庞,也就觉得索然无味,挥挥手让她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羊献容听说此事后极为生气,主要是不满意司马静跑去了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失了公主的身份。但是袁彩蝶更是管教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因此,她将袁彩蝶也赶回了家,不需要她再来教司马静了。 司马静哪里能同意,哇哇痛哭,甚至跑到了宫门口大喊大叫。 不过,羊献容不应允的事情,谁也都不能劝服。就算是司马炽路过门口看到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几句,还被羊献容给怼了回去,说什么“罪臣之女,怎么能够留在天元宫呢?皇上英明神武,也自然是会同意的。” 司马炽咧咧嘴,只得赏赐了司马静一套极好的文房四宝当做补偿,最终还是让袁彩蝶回家去了。 袁家本来都已经在洛阳买了地,开了府,族人也有不少。现在这么一闹,众人鸟兽散。半个月后,就连袁禾硕、袁彩蝶他们也全都黯然离开了洛阳,不知所踪。 第492章 终在纨绔欢乐中 第492章终在纨绔欢乐中 即便是在羊献容面前表现出了极为大度的模样,等回到涵月宫,司马炽还是十分愤怒,甚至还扔了不少东西才略略感觉舒服不少。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朕都已经贵为天子,怎么还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司马越那个老头也不在这里,他不过是个尚书,管那么多做什么?” 伺候在他身边的杨总管已经死了,其他人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照顾日常起居还可以,但是要说得上话的,还真的没有人。 几个刚刚被提上来的侍中跪在一旁也只能低头不语,听着司马炽在发脾气。不过,有个马姓的侍中倒是悄眼看了看司马炽,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司马炽还在生气,“今后,谁要是敢忤逆朕的心思,就必然是千刀万剐,剁成碎块!” 这句话有些狠了,吓得众人又抖了抖。 门口正要送茶水和糕点的杜建杜主事也赶紧跪在了门边,没敢进去。不过,他倒是挺高兴的,毕竟一直压在头上的杨总管死了,空出来的这个总管可是天大的职务,能够在皇帝身边伺候,时不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左右了朝政……那么,若是有什么人要做什么事情,必然都是要通过总管的,若是自己能够做到这个职务……一想到这个,他竟然暗暗激动到发抖,觉得这辈子若是可以达成此目的,即便死后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以及他失去的那些东西。 日子在一天天的过,转眼除夕将至。 因天寒停了战事,朝堂之上也略微平静了一些。 因为有梁家人在,司马炽去太极殿的次数少了许多,他的意思是太极殿太冷,不想去。 不过,在这样漫天大雪之中,他还是有心情站在映柳湖畔看风景的。这里是洛阳皇宫最别致的景色,即便是天寒地冻,映柳湖也依然没有结冰,底下的暗河连通了洛水,依然在流动。在岸边白雪的映衬下,这一潭暗绿竟然像是一大块绿宝石能够在日头下发光。那些只剩下枯枝的柳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有种羸弱美人的错觉。 司马炽很痴迷这样的景致,常常在阳光好的午后站在这里发发呆。 隐隐有了丝竹管乐之声,司马炽的耳朵动了动。 马侍中立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这是礼部为了除夕夜宴特别安排了一些表演,有不少新晋的洛阳乐坊的歌姬正在梨花苑里练习。” “梨花苑之前不是住着先皇的嫔妃和美人么?”司马炽问道。 “那些人……其实剩得也不多了,一部分还留在了金镛城,一部分被慧皇后安排到了天元宫和显阳宫,说是这两处地方大,她可以让这些女人作伴,也不会觉得过于冷清。”马侍中立刻回答。 “哦,想起来了。”司马炽点了点头,这事情是梁兰璧告诉他的,说是因为羊献容不想因这种小事情打扰到皇帝,才和梁皇后商量了一下,就把人都接过去了。 对于梁兰璧来说,这是极大的好事情。因为她现在是后宫的“统领”,已经被司马炽新弄进来的美人折磨到每日里“教育”她们,也没什么精力去管理先皇的女人们。所以,羊献容说什么,她都答应。 司马炽和马侍中边走边说,路上还有不少积雪路滑,他们也走得很慢。 但就在快接近梨花苑的时候,数丈之外的枯草堆里有人正在扑腾。之所以要用这个词,是因为他的形象十分不雅:在枯草堆里到处乱窜,还撅着腚朝向了皇上,连喊带叫:“啊呀呀,抓到了!小爷就不信了,还治不了!啧啧啧,可算是抓到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拆毛剁脚,炖成滋补鸡汤送给皇上补身体!” “什么人!”马侍中喊了出来。 伺候在司马炽身边的太监和侍卫也悄悄拉开了架势。 不过,枯草中听到喊声的人已经钻了出来,一头的枯草和白雪,看起来也是很狼狈,令人忍俊不禁。 司马炽笑了,伺候他的众人也放下了戒备。 这是茶水主事杜建,他已经慌忙给司马炽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地求饶:“奴才错了,奴才不知道皇上来了,奴才惊扰了皇上,奴才罪该万死!” 但司马炽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他手中的活物上。 这竟是一只斗鸡。 头小,头皮薄而紧。脸坡长,毛细。殷红色冠呈瘤状,肉垂已不明显。喙短粗呈弧形……这可不是俗物。 司马炽的眼睛亮了,因为他最喜欢斗鸡,在做皇帝之前,自己整日里在府里斗鸡取乐。要不是做了皇帝战战兢兢为了活下去,他才将这事情放在了一旁。 如今,杜建手中的这只斗鸡,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兴趣。 “皇上,这是奴才偷偷养的……皇上饶命啊。”杜建又立刻磕头,他手中的斗鸡正在用力挣扎,想脱离开他的压制,甚至打算去啄他的手臂。 司马炽也是个中高手,立刻伸手掐住了斗鸡的长脖颈,令它动弹不得。 杜建又赶紧死死抱住了它的双翅,固定在了自己的怀里。“皇上,莫要杀了它。它可是洛阳城近日来最厉害的鸡,叫做红凤凰,可以说是打遍洛阳城无敌手。” “哦?这么厉害?”司马炽将斗鸡的头转向了自己,仔细端详起来。 这只斗鸡体格健壮,体躯长,颈长,胸部发达,羽毛浅薄,红羽红喙……“打遍洛阳城无敌手?朕不信!” “真的,千真万确!奴才也不怕您降罪……奴才真的靠着它已经挣了十两银子,就在东郊道那边的土台子比的。”杜建急急地说道。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揪间。当年,赵王在邮都也是用这样一只红凤凰赢了万两金,但此后就再无红凤凰现世了。”司马炽对此极懂,还拽起了诗句,“斗鸡芥翼争英雄,双距利刃逞威风。” 此时,不止是杜建仰起头用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司马炽,就连一旁的马侍中都特别及时地拍马屁道:“皇上真是出口成章啊!下官佩服得紧!” “呵呵,不过是随口说说。”司马炽的心情极好,“怎么着?让它斗一个如何?” “啊这……”杜建很是为难。 第493章 英明神武咕咕叫 第493章英明神武咕咕叫 “转眼就是除夕夜宴,大年初一倒是应当热闹一下,不如就搭个斗鸡台,让大家乐呵乐呵?”马侍中提议,他还悄悄看了看司马炽的脸色,发现他对于这个提议极感兴趣,甚至双眸发亮。所以,他又大着胆子说道:“那也能够让宫中的各位娘娘们也出来走走,一同热闹一下嘛。” 这意思很明显,皇宫盛世,天元宫也必要要打开门,慧皇后也要出来看看这个大热闹的。到时候,司马炽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和羊献容坐在一起,心情必然就是更加愉快的。 司马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做了皇帝也有不自在的时候,现在竟然有人提议如此正当的理由满足他的喜爱和小心思。但是,他还是轻咳了两声,板了面孔,很是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情还是要同礼部的人商量一下的,毕竟也是朕上任后第一个大年初一,当然也是要以勤俭为主。” “是是是,必然是的。”马侍中立刻点头,“皇上一心为民所想,日后也必然是大大的明君啊。您的新政也已经有了效果,民间百姓很是称赞呢。” 杜建也立刻补充道:“何止是称赞呀,奴才在斗鸡的时候还听到不少人都在说当今的皇上极为聪明,必然是一代圣主,一定会令大晋兴旺发达,大家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也赶紧跪了下来,齐齐高喊道:“皇上英明神武!大晋之幸事!” 司马炽在这一声声中,整个人都挺拔了不少,笑意藏在眼底,嘴上却依然说着:“日子还长呢,慢慢来吧。” “皇上圣明呀!”杜建抱着斗鸡磕头。 此时,这斗鸡竟然也十分听话,不再挣扎,而是冲着司马炽“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要知道,斗鸡一般也都不会叫,只会凶狠地对啄。如此这般,岂不是更证明连斗鸡都臣服于司马炽的皇权之下。 杜建连连磕头,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行了,去找礼部说一下吧。”司马炽踢了踢杜建,笑道:“你小子真的假的,莫要哭了!赶紧去准备斗鸡的事情。朕原来府中那几只鸡,去看看还行不行了?回头和你的这只红凤凰比一比。” “啊!好的好的。”杜建又在磕头,这一次更加真挚。 司马炽终于笑出了声,郑重许诺:“只要比得热闹,朕和慧皇后看得开心,定是重重有赏!” “是是是,奴才必然尽力。”杜建已经匍匐在地磕头谢恩。 皇宫这些年都没有做过大型的活动,这一次由杜建来主导,过手的油水都数不过来,再随便巧立名目一番,自己定然也是挣得盆满钵满,简直就是一场泼天的富贵朝他砸了下来。 雪又下大了,司马炽也忍不住寒冷,转身去梨花苑看歌姬们唱歌跳舞了。 杜建抱着斗鸡恭送皇上离开,马侍中倒是走慢了几步落在了后面,看了看杜建手中的红凤凰问道:“这只鸡如此厉害么?” “马侍中这是看不起咱家这只鸡么?”杜建还有些小傲娇,扁了扁嘴,“奴才把它放到地上走两步,您端详一下。” “好呀。”马侍中兴致勃勃地等着。 反正皇上已经走远了,杜建就把红凤凰放到了地上,谁知这只鸡一脱离开杜建的怀抱,就又立刻支棱起翅膀,斗志昂扬地往前枯草堆里跑去。 杜建和马侍中只好在后面追着也进了枯草堆中。 所有的人都跟着司马衷走了,也没有人在意这两个人的动作。就在他们都蹲在枯草堆中后,杜建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包银子递给了马侍中,笑着说道:“马侍中果然能够说到皇上的心坎之中呀。” “那可没有杜主事厉害,知道皇上的喜好啊。”马侍中也完全没有客气,将银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嘿嘿,之前一起做事的小兄弟伺候过这位爷,当时他可还是个不得志的落魄人,整日里斗鸡,也是输了不少银子的。”杜建笑得很是开心,“这位爷也是奇怪,越败越玩。要不是司马越看上他这个品质,怕也不会让他做这个皇帝的。” “哎,那你可要小声点,莫要让旁人听到。这位……现在可也是皇帝了。”马侍中压低了嗓音,“总是要小心些的。” “还不是个傀儡么?比之前的那位能好的了多少呢?”杜建满脸的不屑,“司马越不在,梁家的人又跑了出来,这江山到底是谁的,都不知道了。” “嘘,噤声!这事情可不是你我能说的。”马侍中很是郑重,“就单说这个斗鸡的事情吧,我既然拿了你的银子,自然也是要帮你的。不过,你也要知道,之前,先皇在世的时候,也搞过几次斗鸡,但大臣们都不敢赢皇上,所以场面极为无趣。这一次,若你也是敷衍了皇上,只输不赢,下场就只有一个,咔嚓了你的脑袋。但是,如果你让皇上输了,皇上必然不高兴,结果还是你被咔嚓了,懂不懂?” “是是是,奴才是知晓这个的。”杜建又抱起了红凤凰,“你看看奴才的这只鸡,品相很是不错。放心吧,必然是要赢的,并且会赢得极为好看。” “这都是畜生,你如何能够控制得了它?”马侍中可不想距离斗鸡那么近,因为刚刚差一点点被啄到。 “奴才早就想好了对策。五局三胜,前四局就这么对掐,平分秋色。最后一局要打得惊心动魄,最后皇上应当是险胜,这才让他心满意足。反正,只要场面刺激一些,赢得惊险,咱们这位皇上就会龙心大悦。日后,也就会提拔奴才做了杨主管那个位置了。” “呵呵,原来你是你这样想的。”马侍中了然,“不过,应该也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吧,毕竟之前那个张度张总管在先皇面前做事……也是大权在握……” “杨总管命薄,这泼天的富贵总是要轮到奴才来接一接的吧?”杜建的眼睛都笑成了眯眯缝。 第494章 都是自家人闲聊 第494章都是自家人闲聊 在宫中斗鸡,很是不好看。 但被按上了大年初一的喜庆活动,礼部自然是要大操大办起来。 反正眼下武库的银子还有不少,拿出来用就好了。 羊献容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除夕家宴。她推脱说身体不舒服,不去参加这样的席面。终究她一个“慧皇后”的头衔很是怪异,又因之前帮着司马炽立威杀了不少人,也为自己树了不少敌对之人。 来传话的太监也不敢多说话,只得赶紧回去复命了。 羊献容坐在桌子边看着孙英正在喂司马静吃饭,心里忽然又觉得不快,问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吃饭呢?” 司马静被这么一问,立刻扁了嘴。 孙英赶紧解释道:“静儿的手刚刚抹了笔墨有些脏,我看着还剩下一口米粥,就寻思着喂到她嘴里好了。是我的错……” “那就应当洗干净手再过来吃饭。”羊献容看了看她的小手,果然有墨迹。“你若是这样毛躁,哪里有公主的样子呢?” “那就不做公主了,回家种地好了。”司马静已经学会了顶嘴。 “你会么?”羊献容招呼翠喜拿来了湿帕子,抓着司马静的小手使劲给她擦了擦。 司马静不敢躲,扁着嘴。“曹统说他会种地,可以带我去种地的。” “那你跟着他好了。”羊献容擦干净她的小手后,又仔细端详了她的面容,“怎么袁彩蝶不在,你这头发也乱成了鸡窝?” “……没人会……她的手真的很巧,弄得头发都很好看呀。”司马静还是怕了娘亲,小声说道:“那……我也学不会的。” “哎……”羊献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在你这个年纪,早都在老祖母身边伺候,什么都会干了。” “没事了没事了,静儿还小……”孙英把司马静抱在了怀里,“知道你气不顺,别拿孩子撒气。” “我哪里不顺了?”羊献容拿着湿帕子把自己的手也擦了擦,“这司马炽简直是疯了,在宫里搞这么多事情,他不知道要把银子放在刀刃上么?”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你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才好。”孙英蹙眉,“我想着开了春就带着怜儿走,你哥哥前日不少捎信过来说差不多也都收拾好了。” “她可别再搞出一个找刘聪才好。”这次轮到羊献容扁嘴了。 “哎,这个轴心眼子……我带她回去,妙应师姑和七嬷嬷也说是把之前庙里的人带了出来,回头让妙应再和怜儿多说说……” “其实,我也不反对她和刘聪……只是,刘聪是个粗汉子,打打杀杀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要是我,情愿一辈子不嫁人才好。” “我也不嫁人!我就守着娘亲母后好了!”司马静这个时候倒是听懂了,还举起了手,“跟着娘亲就挺好的,那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你的曹统呢?”羊献容笑着问她,“这天天曹统长,曹统短的,他可也是臭男人。” “不不不,他不是,他是……他是……侍卫,我的侍卫。”司马静憋了半天,“他要保护我的。” “行吧,让他保护你一辈子可好?”羊献容忽然心里一动,看向了绿竹。 绿竹自然会意,立刻就走了过来。 “去查查曹统的身世吧。”羊献容低语。 孙英坐在一旁听到了,也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她们几个正说着话,司马炽竟然大步走了进来。 秦朝歌和张良锄一脸尴尬地跟在后面。 因为只有司马炽一个人,身边连个侍卫和太监都没有。 “皇上如何来了?”羊献容也只好站起了身,孙英拉着司马静已经跪了下来。 “都是家人,何必多礼?起来吧。”司马炽心情极好,径直坐了下来,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笑着说:“朕就是来看看慧皇后,刚刚听传话的小太监说慧皇后身体不适,不想去参加除夕夜宴了。这也是无妨的,不过初一一大早的斗鸡可是定要来参加的。这可不止是斗鸡,更是为了大晋在新年讨个好彩头!这可是大事情!” “本宫又不懂得这个,看着都是一团乱的。”羊献容又烦躁起来,悄悄朝孙英和司马静摆摆手,让她们默默退下去了。她身边只留下翠喜伺候就好了,再为司马炽摆上热茶。 司马炽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端起了热茶一饮而尽,心情愈加好了。“去看看热闹,朕跟你说说这斗鸡的事情。你要知道,之前宫里也是斗鸡的,朕小时候都是看父皇在宫里斗鸡,才迷上这个的。那朕之前的府里还有三只咬鸡很是厉害,没想到过了这大半年没人管它们,竟然还是如此精神。” 司马炽也没管羊献容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就讲了起来。 杜建在司马炽原来的王府之中找到了三只斗鸡,被他原来留守的宫人一直喂养着,尽管瘦了不少,但依然斗志昂扬。 金大嘴、绝杀喙和黑妖王,个个都是极好的品种,特别是黑妖王还曾经为司马炽挣过不少银子,也是斗鸡之中的极品。 现在这几只鸡都送到了宫中,每日里司马炽也忙着喂养它们,连早朝都懒得去了。“反正也到了封了大印时候,天寒地冻的,家家户户都忙着过节,没有那么多事情的。” “那皇上不是更应该多休息几日么?”羊献容耐着性子听司马炽讲话。 “休息做什么?看着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么?”司马炽笑了起来,看着羊献容的小脸,“她们若是有慧皇后一半的美貌就好了。一个个……哎,不说也罢。” “皇上,这话可不能说。”羊献容板了脸。 “哎,这左右也没有人,就让朕稍微随意一些吧。”司马炽的手伸向了羊献容,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朕也是纳闷了,怎么这世间竟然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比得上慧皇后呢?” “皇上!”羊献容站起了身,退后了一大步。 翠喜已经上前一步,打算横亘在两人之间。 但司马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羊献容,手也停留在半空中。 第495章 欲刚必以柔守之 第495章欲刚必以柔守之 “只是这里脏了一块。”司马炽的手最终只是指了指羊献容的袖口,那里有一块不太显眼的墨迹,应该是刚才沾染到的。 “哦。”羊献容低头看了一眼,本来想解释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话。 司马炽却是长叹了一声,低声说道:“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还不信任我么?” 他忽然转变了称呼,令羊献容又往后退了半步。 “算了,今日就这样吧,大年初一斗鸡,慧皇后一定要来的。”司马炽站起了身,转身就离开了天元宫,就像他突然来了,也突然走了。 羊献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的耳畔一直在嗡嗡作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翠喜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守护着她。 秦朝歌和张良锄本是站在门口,又随着司马炽走出了天元宫后,才又回转过来。 此时的羊献容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皇上走了。”张良锄声音极轻,“刚刚就是看到一大群人过来,但是皇上只是自己进来了,没有带其他人……” “卑职没拦住,请皇后娘娘恕罪。”秦朝歌低头。 “无事的。”羊献容收回了目光,想了想才说道:“回头叫毛主事过来说话吧。” “是。”张良锄立刻应声。 天元宫里摆了除夕夜宴,全都是自己人。除了当值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坐在天元宫的大殿上,同羊献容一起吃喝。这令宫人们和侍卫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不太敢坐。 不过,羊献容浅笑着说道:“你们都跟着我这么久了,难道不能坐在一起吃饭么?在这样的时刻,是家人团聚,我们难道不是家人么?” 在大晋皇宫里,依然尊卑等级森严,这群人也不敢放肆,依然是磕头行礼,但心里总是暖暖的。 今夜,众人的吃食都是一样的,没有分毫主子和奴才的差别。 羊献容的胃口也很好,一直在吃东西,还喝了几杯酒,也并没有醉。直到酒宴结束,孙英、羊献怜、司马静等人都陆续回去睡觉了,她竟然还是极为清醒的状态。 毛鸿茂送过来醒酒汤,看着羊献容这般模样也笑了起来:“看来我这酒不如弟弟做的那个冬醩,皇后娘娘竟然都没有醉。” “是呀,当年我可是一杯脸就红了。”羊献容也想起当年明月楼的盛况,不禁有些唏嘘,“当时,毛大人用料也是极好的,现在这些黍米的确是太差了。” “这还算不错呢,西北那些将士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听说,司马越又吃了败仗。不过,刘聪他们也没有粮食了,暂时没有打过来。”毛鸿茂叹息了一声,“咱们的绣衣使者打探回来的消息说,刘渊的身体愈加差了,估计他们家也会乱上一阵子。” “这是为何?”羊献容想起了那张爽朗明媚的脸,心里略略有些难过。 “刘渊的儿子刘和已经是板上钉钉要继承王位的,但是看起来其他的兄弟们不服啊。有绣衣使者说,刘聪甚至与兄长在刘渊面前都发生过争执,甚至还刀剑相向过。要不是刘曜从中拦着,怕也都是要血溅当场了。” “刘聪要做什么?”羊献容皱了眉头。 “就是兄弟之间要争夺吧……刘和刘聪还是亲兄弟,但刘聪自小就非常讨厌这个大哥,觉得若是这个大哥做了皇帝,自己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现在他可是楚王,也算是拥有重兵的王爷。他若是联合了王弥和石勒两方势力,大晋恐怕真的抵挡不住了。”毛鸿茂满脸的忧虑,“若是这么说,许真人当时说四年,恐怕都不需要,大晋就差不多了。” “所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走才对。”羊献容把醒酒汤放到了一边,又抓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直接饮了下去,唬得毛鸿茂和翠喜赶紧去夺她手中的酒碗。 “今日就让我喝个痛快吧。”羊献容不肯放下酒碗,“难得还有你们在我身边,谁又知道明年此时会是什么样子呢?” 翠喜、绿竹、张良锄以及秦朝歌跪了下来,许鹤年因喝了许多酒早已经在一旁睡着了。毛鸿茂和老张的眼中有泪,看着羊献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妨事的,大家也再喝两杯吧。”羊献容将桌子上的酒壶拿起来,也给众人斟上,“他们谁说过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想必明日的斗鸡也会有一场极大的热闹要看的。” 现在留在羊献容身边的人都是她的死忠,所以她的状态也更轻松了一些。“你们呀,也是太过小心了。司马炽现在也不会将我如何,毕竟他要的也是这个天下和皇权,怎么可能因为我而坏了他的名声呢。所以,不必担心,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去就好了。倒是他……还真是危机四伏呢。” “这话怎么讲?”毛鸿茂也喝了一大杯酒,坐在了羊献容的身旁。 “你不觉得很蹊跷么?从杨总管的死,就很是怪异。是巧合么?但宫中若是死个人,按照之前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大事。但现在呢?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死了,也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地卷了一领席子,将人拖走了。然后呢?这个位置多少人艳羡想争夺,那些暗战必然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还没有看到罢了。若是张总管在,或许咱们还能知道一二吧。” “算算路程,张总管和大喜曹统他们应该走了一半不到。”秦朝歌掰了掰指头,“现在没有消息。” “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羊献容终于也觉得头晕眼花了,但她也笑了出来,“反正就这样吧,我们不好受,他们也不见得有多舒服。这么多人想争夺江山,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怎么就不能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活下去呢,非要争斗。” “因为贪念。”许鹤年忽然抬起了头,满脸通红,酒气极盛,“都以为自己很强大,其实什么都不是。师父说过:‘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天下之事,以柔克刚方能有成。” 第496章 皇后撒泼进冷宫 第496章皇后撒泼进冷宫 大年初一,人们总是要相互道一声新年的问候。 洛阳皇宫内外也有了难得的平和喜庆的气氛。 礼部早早就在太极殿外搭建好了斗鸡的木质台架,四周又用红色丝绸装饰了一番,与这皑皑白雪相称,竟然也有了繁华盛世的错觉感。 司马炽的兴致极高,一早就出现在了这里。昨日宫中夜宴,他也没少喝酒,更是与众位美人嬉戏到了天明,以致现在眼圈乌黑,眼下都有青色眼袋,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梁兰璧又是一脸的不快,因为昨日夜宴并应该是她大出风头,至少是因为羊献容不在,她这个大晋皇后总是盛装出席,表现一番的。但是,司马炽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歌姬的身上,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父兄也忙着与众位大臣们交谈敬酒,那些女眷们本来就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更因为听说羊献容和裴王妃都不来,她们也都各自找了理由没有到场。 结果,梁兰璧自己一个人坐在距离司马炽很远的地方喝了一场闷酒。 因此,一大清早赶过来还要陪着司马炽看斗鸡,早都已经是一肚子气。当她看到司马炽龙椅左手边有一把凤椅的时候,想都没想就坐了过去。 茶水主事杜建立刻就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向梁兰璧行礼致歉,说这是给慧皇后准备的,她的位置是皇上亲自安排在斗鸡台的下方。“皇后娘娘,皇上说您见不得这样的混乱,还特别嘱咐了奴才要给您安排到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但是,又是视野极好的地方。您看看这边,也是皇上亲自点头同意的。皇上待您真是极好的,奴才们好生羡慕呀。” 杜建很会说话,几句话就哄得梁兰璧面露笑容。 但当梁兰璧得知那把凤椅是羊献容的,脸又垮了下来。看到司马炽正在鸡笼旁嗣弄那几只鸡,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大声吼道:“就这么几只鸡,你天没亮就在摆弄,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你还不坐回龙椅上么?” 司马炽本来心情极好,甚至还在哼着小曲和这三只鸡低声说着话,现在不止是他被梁兰璧吓到了,连三只鸡都各自在笼舍里扑棱起来,看着有些受到了惊吓。 就这么一瞬间,他的心情也变得极坏,低吼道:“你做什么?吓坏了朕的斗鸡。” “它们还能被吓坏?”梁兰璧可是最看不得司马炽这种纨绔子弟的样子,特别是摆弄斗鸡最是令人厌恶。“就这么几只鸡,输多少银子了?你还要玩?” “谁说输了?梁兰璧,我告诉过你,在斗鸡之前最忌讳的就是说这个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并且每次兴致勃勃要斗鸡的时候,你都反对,为什么?”司马炽站直了身子,瞪着她,“我现在是皇帝!我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玩物丧志!你懂不懂?”梁兰璧也急了,“你知道前方的战报么?你这几日管过西北的军粮么?还不都是我的父兄在帮你!你要做什么?这个皇帝就做成这个样子么?” “梁兰璧,你是疯了么?”司马炽也有些吃惊她竟然在此时,在文武百官面前和他争吵,且半分面子都不留给他。 “我疯了?你不看看你做的好事!”梁兰璧指着司马炽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花枝招展摇曳生姿,还有几个是真不怕冷,竟然裸露了臂膀和酥胸,显得极为不正派。梁兰璧气得都在发抖,“这些女人能够来这里么?应该来这里么?” “今日大年初一,普天同庆,这几个美人昨日伺候了我,今日是赏赐她们来这里的,不可以么?是说,我要做些什么都必须经过你的批准么?你的父兄批准么?我不可以自己做主么?”司马炽的脾气也上来了,丝毫没有顾忌什么,把心里想的直接全都说了出来。 这下好了,帝后吵了起来。 提早就在周围伺候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应该去劝一劝,还是堵住耳朵不要听。 梁兰璧的父兄赶紧挤了过来,急急地说道:“皇后,怎么可以使小性子呢?快和皇上道歉。” “道什么歉?”梁兰璧竟然看到有个美人还脱掉了外氅,露出白皙的肩膀,正在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顺着梁兰璧的目光,司马炽也看到了这一幕,竟然还略微笑了一下。也就在这一刻,梁兰璧才惊觉,这女子和羊献容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妖娆。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头就撞向了司马炽,口中还说道:“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糊弄我!” 司马炽身体强壮,被这样一撞自然也没受什么伤,但这影响可是极为恶劣,这么多人看着,十分丢脸。更何况,慧皇后羊献容正走过来,也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外侧看着笑话,眼中竟然还有了些笑意。 司马炽可受不了了,他甚至觉得这是羊献容在笑话他连自己的女人都管理不好,真是太丢人了。这一次,他黑了脸,大吼道:“皇后,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失心疯了是吧?来人,皇后驾前失仪,打入冷宫!” “什么?”不止梁兰璧愣住了,梁家的人也全都呆住了。这要是皇后被打入冷宫,他们家刚刚建立起的权威就要毁于一旦,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皇上啊!皇后今日身体不适,老臣就先让她回宫休息去了。”梁芬动作极快,扯住了梁兰璧的胳膊使劲往自己的身后拽,梁蓝山也冲到眼前,大力拖拽住梁兰璧快速离开了太极殿。 司马炽依然怒不可遏,这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驳了他的脸面,真是罪不可赦。他喊了正在斗鸡台上做准备的马侍中,要他快快起草一份圣旨,他要休了皇后! 众人听到这句话,说什么也不能装听不到了,不少大臣都跪了下来,纷纷喊道:“皇上,这可是万万不可啊!” “今日大年初一,不可废后,多不吉利呀!” “皇上,三思呀!” 一声比一声高。 司马炽的目光穿越过人群看向了羊献容,羊献容只是浅笑着正在和许鹤年说着什么,脸上有柔和的光芒,令他的心尖都在发颤。 第497章 有谁真在意斗鸡 第497章有谁真在意斗鸡 皇后离场后,气氛有些尴尬。 司马炽坐在了主座位置上,看了看眼前的这些人,忽然又说道:“让那群女人出宫吧,这里没有她们的地方。”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愣住了。 那群女人……人数也不少呢。昨晚司马炽和她们还开开心心地喝酒吃肉唱曲呢,今日怎么就不要了? 因为司马炽身边少了杨总管,很多事情没有人站出来指挥,所以他身边的宫人们都在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杜建只好大着胆子站了出来,对红衣长矛军的统领兆奂烔说道:“辛苦兆将军清理一下场面,稍后斗鸡就要正式开始了。” “好。”兆奂烔很是干脆,反正他也知道这种事情都是自己来做的。当然了,这些女人可不是简单地被请出宫。因为和皇帝有了肌肤之亲,若是皇帝不要,就必然都是死路一条。只可惜,那群女人还不明白,依然花枝招展地向司马炽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 等到这群女人都被“清理”干净,临时搭建起的斗鸡台终于安静了下来。 司马炽看向了羊献容,问道:“慧皇后怎么不过来坐呢?今日还是有些冷的,这边有炭火盆可以取暖呀。” “多谢皇上。”羊献容微微一笑,“本宫就站在这里好了,看得更清楚一些。” “哦?”司马炽也笑了起来,“还是慧皇后会选地方。” 羊献容也没有再搭理他,只是回复了一个笑容,然后就找个阳光暖和的地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向了鸡笼中的那些斗鸡,时而又与翠喜说着什么,心情也是很好的。 不管怎么说,斗鸡还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三呼万岁之后,在锣鼓声中,君臣都有各自的位置站好。 担任此次斗鸡比赛的主裁是马侍中,他先向大家公布了五局三胜的比赛规则,又分别介绍了司马炽、杜建以及其他大臣们的斗鸡的品相、年纪以及之前的战绩,之后就是宣布对决的名单。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斗鸡在比赛之前也是要签下生死状。 在这之后,他有请出了全权代理皇上斗鸡事宜的礼部太监林若望以及茶水主事杜建出场,当然还有一些官员也把自家的斗鸡抱了过来,展示了一番。 司马炽心急,在官员们斗鸡热场比赛后,就着急让林若望将自己的斗鸡放出来走一圈。 马侍中也极为会调动气氛,还是极为沉得住气,又将规则说了一遍,并且让林若望和杜建分别为自己的斗鸡签字画押后,才让两只斗鸡来到了舞台中央。 第一只金大嘴,毛色焦黄,嘴喙却是极大,它从鸡笼中走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绕场了一周,甚至在司马炽面前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与他打招呼一般。 司马炽自然是高兴的,还笑着说道:“朕第一个出场的就是这个金大嘴,可不是一般的斗鸡呀。杜主事,你可要小心才好。” 杜建抱着自己的红凤凰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朝着司马炽行礼,然后说道:“皇上那日也是见过奴才的斗鸡,这一次就让它们比一比吧。” 两只鸡刚刚在台子上站定,“金大嘴”忽然就半飞了起来,直接将还在发呆的红凤凰的眼睛啄瞎了。 面对这一变故,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红凤凰哀嚎着四处乱跑,自己的长尾羽毛还掉落了不少,看起来很是凄惨。 第一局就这样结束了? 杜建整个人都懵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这只红凤凰很是能打的,就算是皇上的这只金大嘴很是厉害,但相互撕咬啄杀几十个回合也应该是可以有的。 反观司马炽这边,因为胜利反而耷拉了脸。因为太多溢美之词,让司马炽觉得这些人就是在故意敷衍他,纯粹是哄他玩而已。 “杜主事,发什么愣呀?赶紧把你的斗鸡弄走,别在这里碍眼。”主裁马侍中提醒着杜建,“动作快一点,赶紧准备下一场。这天气刮起了风,可是不能让皇上和慧皇后他们在外面站太久的。” 杜建小跑着去追受伤的红凤凰,因它少了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用处。因此,抓住之后就扔进了笼舍里,自然有人去处理后面的事情。 他又抱出了另外一只金鸡脚,品相也相当不错,特别是一双大脚竟然是赤黄色的,远看竟像是金子做的。 司马炽终于点了点头,对于这只鸡的品相很是认可。他又看向了林若望,让他将自己的那只绝杀喙放了出来。 绝杀喙长得有些其貌不扬,从笼舍里出来之后,也没有挪动地方,就站在那里,鸡头上的小眼睛不断看着对手金鸡脚的黄金脚,脖颈不断抖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羊献容本来也不爱看这样血腥的场面,刚刚看过红凤凰的眼睛被啄瞎后,立时觉得一阵恶心,转过头去与张良锄说起了话。 张良锄低声说道:“奴才见过宫里斗鸡,之前也是极为热闹的。奴才的师父也伺候过不少咬鸡,也是个中高手。” “那你可会?”羊献容问道。 “奴才真的不成,奴才特别害怕那个斗鸡的脑袋哆哆嗦嗦的样子,瞅着心里就别扭。”张良锄笑了起来,“不过,奴才倒是知道这个杜建想要上位的事情。” “哦?”羊献容又多看了一眼正在专注斗鸡的那两名太监,“这两人我倒是都不认识。” “之前也是在宫里做事的,伺候过皇上。现在这种情况,不都是愿意用自己的人么。”张良锄又嘿嘿笑了起来,“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大家也都是知道的。那现在,奴才就赌这个杜建不会赢。” “为何?因为不敢赢皇上?”风略略大了些,羊献容拢紧了自己的大氅。 “这必然是缘由之一。”张良锄笑得极为神秘,“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林若望看起来不过是礼部太监,但是他和马侍中却是表兄弟。” 这一刻,羊献容才觉得斗鸡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斗的不是鸡,而是背后的人。 第498章 欲强必以弱保之 第498章欲强必以弱保之 绝杀喙默不作声,它对面的金鸡脚已经忍不住扑棱了几下,看起来是要准备进攻了。 可下一刻大家全猜错了。 就在金鸡脚还没有完全飞起来的时候,绝杀喙以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的动作,直接将金鸡脚的半个翅膀活生生地撕咬了下来。 满地都是血和凌乱的鸡毛,当然还有金鸡脚嘶声裂肺绝望的挣扎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看着金鸡脚不断的地在台子上翻滚扑腾,心里都在想:这杜建莫不是疯了,这么急于讨好皇上,连场面上的做戏都没有了。那皇上能高兴的了么?胜之不武,没意思啊! 果然,下一刻,司马炽已经站起了身,脸色极黑,“五局三胜是吧?这都两胜,有什么意思么?还不如赶紧去宗庙上香有趣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差了许多。 大年初一,的确是应当去宗庙给祖先们上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但自孝惠皇帝司马衷继位后,他懒得早起,很多礼仪规矩就全都废除了。以至于他在位的二十多年里的每一个大年初一都没有去宗庙上香。 司马炽继位后的第一个大年初一,众人闭口不提祭祖的事情,也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结果他搞了斗鸡,刚刚又闹了一出将皇后打入冷宫的戏码。现在竟然自己将斗鸡和宗庙上香并列在了一起,文武百官的脸色也变得极差。 杜建也吓得浑身颤抖,立时跪在了地上磕头,还小声向马侍中求救:“帮我,帮我。” “这怎么帮?你这两只鸡完全不中用啊!”马侍中也很是为难,偷眼看着皇上的脸色。 杜建跪爬着过去抱住了马侍中的大腿,又悄悄递给他一大包银子。 马侍中的手倒是极快,立刻用宽大袍袖遮挡,将银子收进了自己的怀中,这才说道:“杜主事,皇上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你也莫要着急,快下去准备吧。” 随后,他又转向了皇上,高声道:“皇上,让奴才们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咱们中场休息吧。您看着风有些起了,大殿之中备了些热茶点。” 司马炽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羊献容。 那张小脸冻得有些红,双手还拢紧了自己的大氅。 天气还是冷的,自己身强体壮倒是无所谓,但慧皇后体弱,总是要多多照顾的。想到此,他朝着羊献容走了过来,说道:“慧皇后随朕进去喝些热茶吧?” “这就比完了?”羊献容还有些转不过神来,“什么都没看到呀。” “还没有,就是台面上血淋淋的不好看,还是让他们收拾一下好了。”司马炽很喜欢看到羊献容偶尔流露出的迷惑神情,总有种天然呆的傻气。 “哦。那其实本宫坐在这里也是好的。”羊献容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官员,一个个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里又不由得一阵好笑。她这样高调出现在这里,总会引来异样的目光。但又如何呢?若是默默无闻、安于一隅就真的能好好活下去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之前在涵月宫命令红衣长矛军杀人的场景,还是手握权利才是好事情。 “那朕也坐在这里陪你好了。”司马炽笑了笑,“那让他们拿几个手炉过来可好?” “也不用那么麻烦了。”羊献容也笑了起来。 一旁的许鹤年暗暗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翠喜想站在羊献容和司马炽的中间,但许鹤年还是扯了她的衣袖,让她和自己站在一起。 翠喜张了张嘴,许鹤年则无声说道:欲强必以弱保之。 她又张了张嘴,最终低下了头退到了他的身侧。 此时此刻,羊献容倒是表现的极为轻松,还让司马炽说起了他当年做皇子时候斗鸡的趣事。看到皇上的脸色好了许多,众人也都放下心来,拢了衣袍,看着皇宫房檐之上的白雪,竟然有了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当然,他们也在悄眼看着这位惠皇后,心里的念头就更多了一些。 但又如何呢? 有太监宫女陆续为司马炽端来了热茶热粥以及一些糕点,还有人从来了更厚一些的衣物,另外就是一些人送来了炭火暖炉……忙忙碌碌也是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羊献容只是笑了笑,什么都不肯吃。 梁芬将女儿送回了长秋宫后返回来看到司马炽和羊献容坐在一起闲聊,心里极为恼火,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谁让自己的女儿蠢,在这种场合竟然和皇上顶嘴。他跪在司马炽的面前,低声说道:“皇上,臣女这几日操持宫宴有些疲惫,因此口不择言,还请皇上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极为客气,也有些惶恐。 司马炽看着他,又看到跟着跪下来的梁蓝山,转头又看向了羊献容,才说道:“皇后驾前失仪,这事情还是要罚的。一个月闭门思过,之后的庆典等事项就不要参加了,有慧皇后即可。” “……是。” “多谢皇上。” 梁家的人听到这个口谕,简直是气得要死。正月里正是各样庆典最多的时候,而梁家也刚好可以在此时耀武扬威,趁机敛财。结果,现在梁兰璧去了冷宫,而梁家的人也不可能张扬起来。 羊献容默不作声,甚至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袍,心里也在想着司马炽这般做法到底为何?是真的一时气愤,还是另有所谋?现在的他已经具有了帝王的姿态和心态,所以他也怕梁家外戚做大,最后架空了自己,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搞出这样一出大戏? 要真是如此,那这个人就更加不可小觑。 看到羊献容整个小脸都要隐藏在宽大的毛大氅之中,司马炽略微皱了眉,扬声问道:“弄好没有?赶紧开始吧!” 马侍中一直看着皇上这边的状况,也在低声催促着那些打扫的宫人们加快行动。同时,他也看向了杜建不由得愣住了。 此时的杜建匆匆忙忙又拎了两个鸡笼跑了过来,“可以可以,准备开始吧。” 第499章 算计背后的道道 第499章 算计背后的道道 杜建将鸡笼放了下来,作为主裁的马侍中例行要来检查一下斗鸡的情况。 他靠近鸡笼仔细看了看,还招呼杜建走过来介绍一下情况。 杜建有些忐忑,俯下身子低声说着:“这是黑旋风,个头小了一些。” “嗯,倒是真的小了些。”马侍中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问道:“你可以把握赢一局?” “应该是可以的吧。”杜建的声音更低了一些。 问题是,你也要多来几个回合吧?这一下子就完了,我都不好说什么了。”马侍中略微埋怨起来。 “谁知道皇上的这几只斗鸡还是这么厉害?奴才原本想着必然是不太行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斗鸡有问题?”马侍中忽然这么问,杜建愣住了,“这是何意?” 但马侍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这让杜建有些害怕,咬了咬牙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包银子,利用宽大袍袖的遮掩递给了马侍中。马侍中这才继续说道:“我也是刚刚发现的,皇上的这几只鸡有问题,应该是林若望做了手脚。” “这又是何意?”杜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你可知林若望是何人?”马侍中笑得更加诡异。 “礼部祭祀酒器主管?”杜建想了想,“之前似乎还伺候过皇上吧。” “嗯,很早之前。那时候,皇上还是皇子在自己的府邸斗鸡取乐,这个林若望就帮着皇上找寻名贵的斗鸡。” “所以?”杜建有些不明白。 “所以,他也想做这个皇上身边的总管呀!”马侍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杜建,“你可别以为只有你能做,有的是人可以。” “但是,我在皇上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皇上也很喜欢我的。”杜建争辩道。 “所以呢?”马侍中学着他说话的口气也问了出来。 “那皇上自然也会选我吧?”杜建有些不确定了。 马侍中又朝着杜建伸了伸手,杜建只好又拿出了一包银子递了过去。马侍中这才笑着说道:“林若望应该是给金大嘴喂食了催情粉,在绝杀喙的翅羽里撒入了芥末,还在鸡爪上安装了与肤色一模一样的铜钩。他们之所以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就是想让皇上以为你敷衍他,你就等着挨刀吧!” “啊!”杜建失声喊了出来。 “你想和他斗?他连皇上的斗鸡都敢动手脚,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马侍中按住了他的手。 “难道皇上看不出来?”杜建又问道。 “一击即中,你都看不出来,皇上坐在那么远的地方,能看得出来么?”马侍中冷笑道,“你自己想想吧,到底要怎么做。” “那……您等等,我再去拿一只斗鸡,等我等我。”杜建也顾不上什么礼仪,抓起了自己的鸡笼快速地跑走了。看得众人也是莫名其妙,司马炽还问了一句:“这又是怎么了?” 马侍中笑着回答:“杜主事说是把斗鸡拿错了,现在回去换一下。” “这都能错?”司马炽的表情明显又差了一些,“快一些搞。” “是是是。”马侍中立刻弓腰,又转头去看林若望带来的斗鸡。这一次倒是极快地看了一眼,就回到了自己的主裁位置。 换回来的两只斗鸡分别是黑里蹦和炽火羽,一个小小黑黑的,一个大大红红的。 先是炽火羽对阵了再次上场的金大嘴,这一次场面倒是极为好看,这两只斗鸡你来我往,相互啄杀,竟然也是异常精彩。看的众人也是眼花缭乱,甚至有时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啄了谁,到处都是羽毛翻飞,咕咕叫得很是嚣张。 司马炽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跑到了看台旁仔细观看,还“啊啊啊啊”的大叫着给自己的金大嘴加油。那些官员看到皇上都是如此,自然也要表现一番,也围了过去各种议论。 羊献容依然坐在那里,张良锄凑了过来低声道:“林若望的对食是袁禾硕侍妾的姨妹。” “什么?”这次轮到羊献容没转过圈来。 “刚刚奴才去找人问了问……”张良锄可是张度的徒弟,在宫中这么多年,必然也都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必然都是千真万确的。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羊献容抱紧了暖炉,看着这群正在为斗鸡狂热的人们,只能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 炽火羽和金大嘴的拼杀足够凶猛,甚至都跑出了斗鸡台,在羊献容的眼前相互啄杀。羊献容自然是尖叫着在张良锄和翠喜的帮助下立刻躲开了这里。许鹤年则用拂尘抖了抖,驱赶这两只斗鸡。 但斗鸡早都已经杀红了眼,彼此在身上都啄出了血窟窿,滴滴答答地流淌在雪地上,看起来更是骇人。 羊献容带着人进了太极殿里,完全不想再看下去。 司马炽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为两只斗鸡加油呐喊,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果然,他的确是喜欢这个。 不少官员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都开始默默地叹息,看到司马炽今日的种种表现,甚至觉得这位皇帝怕是都不如那个傻子了。 炽火羽和金大嘴又拼杀了一阵子,最终以炽火羽取得了胜利。 杜建的斗鸡终于赢了一局,并且场面上极为好看,司马炽很是喜欢,就算是他的金大嘴输了,他也是极为开心地大喊道:“精彩!这才是斗鸡呀!” “是是是。”马侍中立刻躬身点头,“这一局是杜主事胜了,按照五局三胜来说,之后还是要再继续比试的。” “比呀!”司马炽热得扯开了龙袍的领口,“好好比,不管胜负,朕都有赏!” “谢皇上!”林若望本来还哭丧着脸拎着奄奄一息的金大嘴不知道要如何交代,但听到司马炽这样说,又立刻兴奋起来,还大声说道:“皇上,奴才定要扳回来的。” “行!你可是要为朕来争口气的。”司马炽笑得更加开心,“朕的那只黑妖王呢?该出场了吧?” 第500章 谁是皇上的咬鸡 第500章 谁是皇上的咬鸡 黑妖王还没有出场,马侍中先把杜建的“黑里蹦”放了出来。这是一只头小眼窝深、身如浓墨的小体型咬鸡,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独自站在斗鸡台上,也没有发出“咕咕”声。 司马炽都忍不住凑近看了看,问道:“这也是斗鸡?看着像,但怎么又不像?” “回皇上,这是南越的一个品种。”杜建可能是太紧张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哦?”司马炽又凑近看了看,“战绩如何?” “……其实,还未正式比过。奴才只是听人说还不错,就买了过来。”杜建看了看“黑里蹦”,“据说是中原鸡和南越鸡的交配。” “这是什么鬼?”林若望也凑了过来,“没见过啊。” “都说了,是新品种。”此时的杜建看林若望已经非常不顺眼了,特别是知道他也意在总管之职,就是在和他抢饭碗。 “那真是没见过。”林若望又重复了一遍,还挑着眉看向了杜建,“杜主事,这可是大年初一的斗鸡场,你可莫要搞什么鬼糊弄皇上。” “你!我什么时候糊弄过皇上呢?苍天可表!大地为证,我杜建一心为皇上着想,这一次也是要用斗鸡的事情为皇上博一场好彩头。”杜建的声音也大了,跪在地上开始发誓。 “是呀是呀,你最忠心了。”林若望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可要知道,你若是赢了皇上的斗鸡……” “哎,莫要瞎说。朕说过的,不管谁的咬鸡赢了,都可以作为朕的御鸡,以后就放在宫里养着,常常比一比,大家也看着热闹嘛。”现在的司马炽倒是心情好了,反正通过这样的斗鸡比赛,好的咬鸡都归他所有,他可一点都不吃亏。“日后,你们若是有了新的咬鸡也可以送过来比一比,大家也猜一猜究竟谁能获胜,十两银子一个赌注……哈哈哈哈哈,多好玩呀。” 话音未落,围在一旁的众位大臣们的脸色又都变了变。这和市井之中的斗鸡有何区别?这要将大晋的皇宫搞成什么样子? 梁芬站在一旁咳了好几声,但司马炽无动于衷,依然看着斗鸡台上的“黑里蹦”仔仔细细地端详,“这还真的没见过。” “可以试试的。”杜建热切地看着司马炽,心里已经开始构想自己未来飞黄腾达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开始吧!”司马炽笑了出来,“让朕也看看这只黑里蹦的厉害!” “是。”马侍中倒是应得很快,立刻要求周围的人清场,并且大声喊道:“斗鸡第四局,黑妖王对决黑里蹦。” 众人刚刚见过了黑里蹦,也很是期待见到司马炽的黑妖王长的什么样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只黑妖王竟然是一只乌鸡。 很明显,就是一只乌鸡,一脸懵逼地被林若望从鸡笼中抱了出来,看到黑里蹦时,明显愣在了当场,一动不动。 司马炽也愣住了,忍不住问道:“朕的黑妖王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吧?” “回皇上的话,因前两日大雪,黑妖王受了风寒死了。这是它的儿子……奴才想着它应该也是可以上场的。”林若望竟然还是一脸的正经回答了司马炽的问话,就连隔着有些距离的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马炽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笑着说道:“倒是难得看到慧皇后如此开心,那这个……黑妖王的儿子也算是个皇子,想必也是厉害的吧。” “皇上可莫要说笑了,本宫可是不懂这个的。”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因为是真心太好笑了,大晋的江山被这群蠢人把持着,应该坚持不了太久了。 所以,她的笑容自是和司马炽不一样,显得更加明媚自然。 司马炽也不再关心自己的黑妖王的儿子,只是看着羊献容的笑脸,喃喃说道:“早知道这只咬鸡就能够让慧皇后展露笑颜,那真应该早早拿出来的。” “皇上,快去斗鸡吧。”羊献容摆了摆手,不想再同他说些什么,省的又会有流言传出来。 司马炽只好点点头,又看向了斗鸡台。 此时,马侍中已经让两只咬鸡对峙,林若望和杜建也站在了两只咬鸡的后面,密切关注着它们两个的状态。 黑里蹦小眼睛里透露出了凶光,而黑妖王的儿子还处于蒙圈状态,根本都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马侍中已经高喊了一声:“开始。” 不过,这两只咬鸡依然没有动地方,只是相互打量。 杜建有些焦躁,俯身催促黑里蹦赶紧动起来。 黑里蹦也不出声,只是向前走了两步。黑妖王的儿子还左右转头看着,但明显流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它倒是“咕咕”暗暗叫了几声。可是身后的林若望可不能让它后退,而是踢了踢它,让它往前去迎敌。 一只往前,一只被迫往前。 就在两只咬鸡即将开始搏斗时,林若望忽然喊了一嗓子:“这黑里蹦不是咬鸡,是海东青!”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海东青”的意思时,这只黑里蹦已经跃,以低空飞行的姿态俯冲向了黑妖王的儿子。林若望的动作极快,一脚愣是把黑妖王的儿子踢下了斗鸡台。 黑妖王的儿子横躺在了台下,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黑里蹦扑空后又平地腾身飞起一丈多高,紧接着利喙冲下如箭镞般俯冲而下。众人谁都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黑妖王的儿子已经是头破脖断,血溅斗鸡台下方了。 “皇上啊!杜建作假啊!”林若望哀嚎了一声纵身也跳下了斗鸡台,他也是急眼了,徒手就去抓黑里蹦。但黑里蹦岂能让他抓住,闪翅躲开了。林若望见到这般情形又大喊道:“皇上,黑妖王的儿子不能够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奴才愿意做您的咬鸡,与黑里蹦一决死战!” 听闻此话,众人又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要和一只鸡决斗么? 杜建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也跳下了斗鸡台大喊道:“皇上,奴才也愿意做您的咬鸡,与林若望决斗!” 事情的走向更加诡异,这次连司马炽都一脸蒙圈,没有出声。 第501章 太极殿里黑里蹦 第501章 太极殿里黑里蹦 杜建和林若望还没有来得及打起来,那只黑里蹦已经扑腾起来,因为它刚刚尝到了血腥,状态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两只小眼睛都在滴溜溜转,想在啄几口黑妖王的儿子。但林若望可不肯让它这样做,伸开了双臂拦在了前面。 黑里蹦毕竟是嗜血的畜生,根本不管眼前是什么,只知道要撕咬那只它刚刚杀死的猎物。 于是,一人一“鸡”打了起来。 这场面的确是热闹,甚至是比斗鸡要好看太多了。 而一旁的杜建也不能退出来,为了要保护他的黑里蹦,只得与林若望扭打在一起。但黑里蹦也分不出自己的主人是谁,在它眼中只要阻拦它吃食的,就都是坏人,都要啄杀。 结果,黑里蹦的动作极快,几下子先是把林若望的头脸以及手全都啄出了血窟窿。之后就听到杜建不停的哀嚎,因为他想着自己与黑里蹦总也算是主仆关系,就大胆地靠得更近了一些,却没想到黑里蹦忽然跃起直接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这下子杜建的惨叫之声,回响在整个皇宫之中。 吓得众人都在后退。 司马炽跑得更快,都已经躲进了太极殿之内。还在大喊着:“关门关门!快呀!快去抓鸡呀!” 就在说话的功夫,黑里蹦竟然又啄瞎了杜建的另一只眼睛,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令人胆战心惊。 混乱之中,张良锄和翠喜护着羊献容也躲进了太极殿中。她们好歹还维持了皇权的形象,只是站在了屏风后面,而司马炽都已经躲在了龙案的下面。 而此时,黑里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朝向太极殿飞了过来,用极大的力气撞击着太极殿的大门。 林若望和马侍中也顾不得许多,大喊着跑了过来,徒手又想和黑里蹦拼命。 林若望还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掉,挥舞着企图将黑里蹦打落下来。 本来在外围守护秩序的红衣长矛军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跑了进来。统领兆奂烔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有些发愣,似乎用长矛来对付这只发了疯的“鸡”也没什么效果。 林若望大喊道:“给我一件大衣!” 兆奂烔想都没想,就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官员的皮裘大衣扒了下来丢给了林若望。林若望也是牟足了力气朝着黑里蹦扔了过去,但是黑里蹦的确非一般“鸡”,转瞬就飞开了。它又在用力地顶撞着太极殿的大门,令逃进去的一众人等非常害怕。 兆奂烔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大氅也脱了下来,平铺着扔了出去,但也只是扫到了黑里蹦的翅膀,没有抓到。 林若望又在大喊:“皇上,开门!让它飞进去,你们都赶紧出来!” “这像什么话?!”兆奂烔不同意。 “大人啊,你若是不让它飞进去,一会儿等它明白过来就飞走了,咱们就再也抓不住了。”林若望大声喊道。 “左右不过是只鸡而已。”兆奂烔不以为然,还拿着自己的长矛又去戳了戳。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怎么都戳不到,而这只“鸡”能够飞得很高。 “这不是鸡!这是海东青!”林若望又一次大喊,“快一点,要不然就真的抓不住了。” 兆奂烔也有些为难,因为太极殿内也有不少权贵大臣。 林若望也是急了,拨开了兆奂烔,用力将太极殿的大门打开,朝里面喊道:“皇上啊!包住头脸赶紧出来!” 其实也不用他说,太极殿里的一众官员们早已经蜂拥地跑了出来,状态也是极为狼狈。 黑里蹦也就趁此时飞了进去,直直地朝向龙案龙椅的方向俯冲下来。 幸而司马炽是躲在了龙案的下方,还有帷幔阻挡,黑里蹦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落在了龙案之上,还左右看了看,目露凶光。 羊献容他们是在屏风的后面,若是此时贸然跑出来,必然也会被黑里蹦袭击。翠喜抱着羊献容蹲了下来,低声说道:“咱们别动就好。” 张良锄已经用羊献容的大氅以及厚衣服将她们三个人全都包裹起来,一时间也不会有大问题。 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司马炽。 他一个人躲在龙案下方,而黑里蹦就在龙案上方。 若是他贸然爬出来,黑里蹦一定会袭击他。 “皇上啊,千万不要出来!”兆奂烔、马侍中、林若望以及一众人等都在大喊。 司马炽还想探头看一眼,但黑里蹦立刻有所动作,朝向他跳了下去。 现在众人最怕的是黑里蹦钻进帷幔之中,那就真的是“瓮中捉鳖”,司马炽必然会被啄得很惨。 林若望也豁出去了,快步跑了进来,挥动着自己的衣袍疯了一般地开始抽打黑里蹦。黑里蹦猛地被击打了一下之后有些发怒,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林若望身上。 此刻,兆奂烔则带着几个侍卫跑了过来,从龙案下方将司马炽揪了出来,快速逃离了太极殿。 林若望也真是疯了一般和黑里蹦博弈,不断挥舞自己的衣袍……人毕竟是极为聪明的,就算是黑里蹦的速度快,但在太极殿这种封闭的空间内,它还是没有办法飞得太高……兆奂烔在将司马炽救出来之后,也学着林若望的方法,带着人进了太极殿用衣袍抽打黑里蹦。 黑里蹦在飞舞以及被抽打过几下之后,身上掉下了大量的黑色羽毛,特别是翅膀的羽毛看起来也很不正常,所以才不能高飞,而脖颈处的羽毛掉落之后,更能够看出来它根本就不是一只鸡。 进太极殿的侍卫们又多了不少,众人齐心协力还对付不了一只“鸡”么? 很快,黑里蹦就被众人抽打下来,精疲力尽地躺倒在石板地上无力挣扎。 林若望也顾不得一头一脸的血窟窿,赶紧撕下了衣袍上的布条,将黑里蹦的双脚翅膀以及喙嘴全都绑住,令它更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抓到了!抓到了!”兆奂烔向外面大声喊道,司马炽这才又急急地跑了回来,他倒是没有看黑里蹦,而是冲到屏风后面去看羊献容是否安全。 第502章 一碗海东青肉汤 第502章 一碗海东青肉汤 张良锄刚刚掀开衣袍,翠喜正在整理羊献容的发饰,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害怕,还在笑着。看到司马炽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问道:“皇上可有受伤?” “不曾。”司马炽的身后也跟了不少人,众人看到羊献容这般模样,都不敢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直到司马炽都感觉到了异样,才带头率先转回了屏风前面,坐到了龙椅之上,皱着眉头大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够给朕说个清楚明白?” 林若望已经跪了下来,随后就是马侍中跪在了旁边,外面的杜建虽然还在嘶声力竭地喊叫着疼痛,但整个人已经躺倒在地上,逐渐气弱。 兆奂烔去看了一眼,觉得这人已经满头满脸全是血,怕命都快没有了。就先让侍卫们简单包了包,去喊了太医苑的人过来处理。 林若望头脸和手也都有血,但看这个样子还能忍。他简单擦了擦脸上的血渍,俯身磕头大喊道:“奴才死罪,害得皇上和慧皇后受惊了!” “行了,你还抓住了这只鸡呢。”司马炽摆了摆手,“说吧,什么海东青?到底怎么回事?” “这必然是有人捣鬼!”林若望大声喊了起来,“说不准是要意图皇上的性命!” “大胆!莫要胡说!”马侍中也跟着开了口,“不过是一场斗鸡,哪里就来了要命的事情?” “马大人,这事情是有证据的。”林若望也没在怕的,将捆绑好的黑里蹦拎在了眼前,指着它的脖颈处说道:“您看看,这里明显不是一般咬鸡的脖颈,过于粗壮了。并且这里喉结的位置现在是秃了一大块羽毛,之前是被咱们用力打了下来,这说明就是有人将海东青伪装成了咬鸡,想要混肴视听,制造混乱啊。” “海东青是什么?”司马炽看了一眼,这只“鸡”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现在也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回皇上的话,海东青可是西北草原上的霸主,素有‘万鹰之神’的称号,现在看这个样子,必然是有人驯养了它,又喂了哑药,防止它嘶鸣露馅,又剪了羽毛粘了冠子,弄得跟鸡差不多……这可不是简单的斗鸡伪装,是妥妥的要制造事端啊!” 就这么几句话,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杜建。 “这……西北草原……难道是刘渊……想要害皇上?”马侍中说话也结结巴巴,猜测着事情背后的缘由。但这可是把众人吓坏了,刘渊现在气势正盛,大有要攻打进洛阳的架势,这要真的是用一只海东青伤了皇上……真是后果不敢想。 “来人,把那个杜建抓过来问话!”司马炽已经是怒不可遏。 但杜建双眼已瞎,前衣襟之上全是血污,看来很是可怖。他整个人也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也根本分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在喊着“救我,救我,我瞎了,我要死了!” 林若望站在一旁看着杜建这般凄惨的模样,也只是说道:“皇上,这事情还是要去查查的,若真是有人要害皇上,就必然要诛杀才好。” “杀!杀!杀!”司马炽一连说了三个“杀”字,看来也是气急了。 兆奂烔跪在一旁说道:“皇上,卑职先去看看这杜建的住处可否有疑点。” “去,快去!”司马炽拍了龙案。 现在这种状况下,也没有办法审问杜建。梁芬也站了出来,“老臣必然是要将此事查清楚的,请皇上放宽心。” “皇上,臣等必然护您周全。” 这个时候,这些大臣们倒是齐齐地喊了起来,搞得太极殿上又呈现出了群臣和睦友爱相互扶持的样子。 羊献容站在屏风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翠喜悄悄将她的发饰全都整理好了,才低声说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嗯。”羊献容摸了摸耳畔的白玉耳坠轻笑了起来,“这事情啊,怕就是有人捣鬼了。” 张良锄点了点头,“奴才回头去问问。” “嗯。”羊献容又看了一眼血淋淋的杜建,然后从太极殿的侧门离开了。 第二日,张良锄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杜建勾结外人,想要暗害皇上,已经被诛杀了。当然,那只海东青也早已经被杀掉了,还熬煮了肉汤,司马炽自己就喝了两大碗。另外,在杜建的住处找寻到了藏匿训练海东青的皮护具,证明他很有可能一早就是意图不轨,才勾引着皇上办了斗鸡活动,想暗杀皇上。 “……这未免太牵强了吧?”羊献容看着司马炽派人送来的肉汤有些恶心,据说这是那只海东青熬煮的,因羊献容也受到了惊吓,所以特别送过来一碗给她压压惊。 兆奂烔站在天元宫寝殿的门口还等着回去复命,一脸的真挚。但羊献容可是忍受不了那股气臊气,说什么也不肯喝下去。 张良锄苦着脸,“主子,要不您喝一小口,然后奴才们帮着喝掉?” “不喝不喝。”难得羊献容也发了脾气,“这多恶心啊。” 兆奂烔站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忍不住笑道:“已经用热水褪了毛,用焯煮了几次,这才熬出来的汤肉,皇上还说鸡腿是最有营养的,希望慧皇后娘娘多喝一些,补养身体呢。” “不要。”羊献容扁了嘴,“一想起昨天那个场景就觉得吓人,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呢?” “这个……那卑职不太好回去复命的。”兆奂烔有些为难。 “要不,你们分着喝了吧,然后就说本宫喝了。”羊献容连口鼻都捂住了,说什么也不肯吃。那幅撒娇耍赖的娇俏样子,令兆奂烔都有些心软,低声说道:“慧皇后,这可使不得,总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呀。” “没事,心意我领了,我也知道。但这个我就不喝了,你们谁想尝尝都可以的。”羊献容的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着,令兆奂烔都低垂了眼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第503章 菱角暴露关系网 第503章 菱角暴露关系网 又过了两日,兆奂烔又带了鸡汤,说是皇上将自己的斗鸡全都杀了熬煮成了肉汤。这一次倒不是独独他和慧皇后喝,而是当日在斗鸡现场的人都有肉汤喝。并且,这一次的肉汤是特别请了毛鸿茂和老张亲自动手熬煮的,味道很是鲜美。 毛鸿茂也站在了一旁,请羊献容品尝一口。她没有办法,勉强喝了一小碗,味道倒也真是不错。 还剩下了一大罐,羊献容还是将兆奂烔留了下来,让他和当日的几名侍卫都坐了下来趁热将鸡汤喝了下去。兆奂烔很是感激,差点就跪下来磕头。 羊献容只是笑了笑,“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何必事事都要磕头呢。再说了,冬日里穿得这么多,你们身穿铠甲多有不便,日后也莫要磕头了。” “多谢慧皇后。”兆奂烔带着人还是给羊献容规规矩矩地磕了头,表示了感谢。当然,吃人家嘴短,兆奂烔也带来了更多的消息,比如,林若望现在已经荣升成为主管,代替了杨主管,作为司马炽身边最大的太监首领管理起了皇宫内外的一切事物。 经过此事之后,皇上觉得自己不能沉溺在斗鸡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中,还是要励精图治,将大晋治理好。否则就光这场宫中斗鸡传扬出去,不仅是司马炽脸面无光,大晋的名声也全都败坏光了。 羊献容笑了笑,腹诽大晋如今还有什么名声么?就光说皇宫里的这些人,女人们争风吃醋,男人们争权夺势,哪里还有皇朝的模样。 “还有一件事情,其实也挺奇怪的。”兆奂烔喝完了鸡汤,看到碗里还有几大块鸡肉,犹豫着要不要用手捏着吃掉。张良锄很有眼力,悄悄将盐罐放了过来,兆奂烔又开心了许多。“杜建杜主事是被细作已经处死了,他房里的东西也都细细检查过了,除了海东青的那些东西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物。不过,平日里与他关系还可以的人这一次都受到了连坐……本来皇上是取消连坐的,但这一次又……反正宫里不少人也挺忐忑的。” “杜建之前也是跟过皇上的吧?”羊献容问道。 “据说之前只是在宫里做茶水伺候的。”兆奂烔又多看了张良锄一眼,“或许,张总管认识呢?” “有过几面之缘。”张良锄点头,“但没有过交谈。” “听那些与他关系好的太监们说的,这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宫,之前也嗣弄过先皇的斗鸡,还算是熟悉这个。闹事的海东青是这几日才弄进宫的,但是什么人给他的,具体其中是什么情况,就没有人知晓了。”兆奂烔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梁大人派人去查了查,但也没有什么线索。反正现在还是按照细作给结案了。” “是怀疑刘渊派来的?”羊献容也有些好奇,“刘渊不是病了么?” “听说是病得很重,他的那几个儿子都开始准备了。”兆奂烔知道的也不少,“现在咱们还算是安全的,至少王爷还在前线盯着呢。” “哎,这一天天的真是不安生。”羊献容又叹息了一声。 “林若望现在是总管,若是有事情也可以和他说的,人也算老实。”兆奂烔又叮嘱了一句,“宫里最近的粮食又少了些,虽说慧皇后这边不会减少,但其他宫中已经减半了。还有,皇上把那些歌姬……全都杀了,说是看着闹心。” “……何必呢。”羊献容又是一声叹息,“那皇后呢?” “还在长秋宫里,不让出来。其实,应该也没什么事情,毕竟梁大人还在嘛。”兆奂烔笑了起来,“反正王爷还在监国,很多事情也好说的。” 羊献容点了点头,“都不容易。” 兆奂烔是司马越的人,现在虽然听命于司马炽,但错综复杂的关系,总是令人摸不到头脑。羊献容只能对大家都好,但又要表现出柔弱的样子。许鹤年出的主意,也是无奈之举。 林若望上任后,倒是比之前的杨总管更亲和一些,对于羊献容这边的吃穿用度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了一些。并且他也喜欢毛鸿茂做的饭食,常常过来让毛鸿茂过去帮忙,甚至还把御厨大库的钥匙都交给了他,美其名曰:“皇上之前也是喜欢吃明月楼的那些吃食,现在知道毛主管的本事,自然也是欢喜的。要不是现在的事情太多,都是要来慧皇后这里蹭吃蹭喝了。” 羊献容咧了咧嘴,只得应允他可以征调毛鸿茂。 又过了七八日,毛鸿茂忽然在午休时悄悄找到了羊献容,递给她一个菱角,说是林若望刚的,希望他可以做些好吃食给皇上和慧皇后。 “这是何意?”羊献容没有明白。 “你知道他和马侍中的关系?”毛鸿茂问道。 “知道的。”羊献容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马侍中现在只是自己在洛阳,他全家人早在一年前全都走了,说是回老家去了。但是,绣衣使者说他家常有奴仆去南方的湖州。” “这是什么意思?”羊献容愣了愣。 “司马睿在湖州有个别院……这个菱角应该是那个别院采摘的。” “这怎么能够看得出来?”羊献容捏着菱角看了看,“这不是都长这个样子么?” “皇后娘娘自然是分别不出来的,但我之前做明月楼,曾经做过一道关于菱角的菜式——菱角炖排骨,虽说都是用菱角,但产自湖州那片水域的菱角味道发甜,炖排骨是最鲜美的。后来,我就进过一大批湖州的菱角,其中也有来自这个别院的菱角……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羊献容心里动了动。 “这说明林若望很有可能是司马睿安插在这里的细作……”毛鸿茂的声音更低了,“还有绣衣使者已经在别院里见到了袁禾硕以及袁彩蝶……” “什么?”这一次,羊献容有些吃惊。 “所以,我猜测是袁彩蝶觉得这菱角好吃,她平日里对小公主极好,所以想用林若望的手带给小公主一些好吃食……” 羊献容瞪大了眼睛,细细琢磨着毛鸿茂的话,这个错综复杂的皇宫关系网中就更加诡异了。所以,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杜建就是被冤枉死的,目的是林若望要站在大晋现任皇帝的身边。未来会怎么样,怕是已经有了分晓。那她要如何选择呢? 第504章 洛阳告急众人慌 第504章 洛阳告急众人慌 终于积雪融化,春暖花开。 整个洛阳也从严冬中缓了过来,渐渐有了些热闹的样子。 但也就在此时,大晋的积弩将军朱诞叛晋归属了刘渊所建立的汉国,并劝刘渊进攻守备空虚的洛阳。刘渊遂以朱诞为前锋都督,以大儿子刘和为大都督,进攻洛阳,一度攻克黎阳,又在延津击败晋将王堪,洛阳告急,军情告急。 司马炽急得在太极殿上跺脚,但前方战报说是司马越忽然病倒了,大军没了指挥,只能停留在原地与刘和的军队对峙。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病了?”司马炽拿着军报在大殿之上吼着,“他要做什么?他手下的人呢?这是要让刘和打到洛阳么?朕已经把所有的权利都给了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文武百官听到这个战报也满脸凝重,有相当一部分人站在司马越这一边,开始嗡嗡地替他说话。 司马炽急得根本听不下去这些,瞪着眼睛问梁芬:“八百里加急,告诉司马越,死都要守住。” “皇上,再等一等战报,稍安勿躁。”梁芬提醒道,“这才是第一封,后面必然还会有的。” “东海王裴王妃、北军府府尹司马毗觐见。”林若望本是去端些茶水,看到裴妃和司马毗急急忙忙地要进太极殿,很是机灵地在门口大喊了一声。 众人看向了门口,看到司马毗正扶着裴妃急急地走了进来,“给皇上见礼。” “行了,你们知道了?”司马炽没好气地问道。 “刚刚得知,所以先来见皇上。”裴妃立刻回答,她在朝堂之上可以不跪司马炽,但司马毗这个世子身份,还是要跪皇上的。 司马炽可没让司马毗起身,只是冷笑道:“朕待你们也不薄,现在怎么着?是要守不住了么?” 这话说得重了,裴妃的脸都拉了下来,“皇上,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爷在前面拼杀,一直尽了全力,如今病重也是积劳成疾。但他是个谨慎之人,必然还是会有对策的。皇上不如再等一等。” “等什么?等刘和打过来?”司马炽甩了这么一句出来,气得裴妃甩了袍袖,“皇上,你就不能再等等么?” “报!”有红衣铠甲的传信兵已经急吼吼地跑了进来,竟然是满脸的泥和血混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是惊心。 “说!”司马炽也不让此人再行礼了。 “汉国先锋大将刘景距离洛阳还有五百里,并且一路烧杀劫掠,杀人无数!” “什么?”这一次是所有人都惊慌起来,若是急急赶路,这五百里也只需十日就能够到达洛阳城外,那么,这意味着大晋将要覆灭么? 司马炽急了,将龙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大吼道:“快去布防啊!在这里站着有什么用啊!” “皇上!”众人又在喊他。 “别喊朕!你们要守护朕,守护朕的江山啊!”司马炽也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甚至都不如当年的司马衷。因为司马衷在得知大军濒临城下的时候,还跃跃欲试地要和他的颖弟一起去拼杀一番。 “皇上!”梁芬的声音更大,他吼道:“你要稳住,才能够稳住军心!” “皇上,现在是你要下旨的时候!”裴妃也在吼。 “朕要做什么?朕能做什么?”司马炽满脸通红,双手都在抖。 “自然是要下旨让北军府严守洛阳城,洛阳百姓禁止出入,实行全城的宵禁,准备所有的物资全力备战……”梁芬还算是头脑清楚,也将扫落在地上的纸笔捡拾起来交给了司马炽,“皇上,你要写,要下旨,要盖大印。” “好好好,你说,我来写!”司马炽也没有主意,只是听他们的。 此时,就连司马毗都在暗暗叹息,这位皇帝也真是完全不行了。他一直跪在地上,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母妃,低声问道:“母亲,儿子现在还是先回北军府将人马和粮食先清点一下吧。” “好,去吧。”裴妃正色,也管不了司马炽这边的情况,也转身去了后宫,她要找羊献容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其实,羊献容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要比司马炽早,毕竟她手中有绣衣使者传递消息,知道的细节还会更多一些。此次汉国忽然发难并非是蓄谋已久,而是刘渊身体每况愈下,他在榻前对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说:“若是你们能够拿下洛阳,生擒大晋的那个皇帝,我就将皇位传给谁。” 刘渊成年的儿子也有不少,大儿子刘和,次子刘恭,四子刘聪,五子刘裕,六子刘隆,七子刘乂,还有那个并不在册的刘曜,一个个都站在刘渊的床前表示出要为汉国贡献一份力量。 刘和与刘聪的关系最差,彼此互相看不上。刘聪被父亲刘渊指派为攻打大晋的先锋,一直在最前线。不过,他和刘曜也吸引了司马越的大部分注意力和兵力,每每遇到最难攻陷的地区和城池,也都是刘聪硬生生打下来的。这一次,刘和带着自己的大将刘景搞了个轻骑分队,只有一万人马悄悄进了大晋的领地,采取的是默默围城以及突袭的办法,竟然有了奇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拿下了不少地方。 司马越也急了,但是他发现刘和竟然绕到了他的前面,他只来得及在后面清扫战场,疲于收拾残局。但在这样的情况,大晋的整个国土的确是全都乱了,那些百姓更是不知所措,甚至都不知道应该逃亡何处。 绣衣使者将这一消息快速带入了皇宫告知了羊献容,让他们要立刻准备起来,甚至在建议还是立刻离开皇宫逃亡才好。 羊献容手里捏着这个字条,心里一直在盘算:若是江山都乱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现在这种状况下,她有些惊慌。 裴妃来的时候也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提出的建议更是让羊献容浑身一震,思绪万千。果然裴妃早就打算好了,只是这一次事发突然,她还没有彻底安排好。但是,这也不妨碍她离开洛阳。 第505章 不能活死亦可以 第505章 不能活死亦可以 裴妃要走,要求羊献容和她一起南下找司马睿去。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太多。袁彩蝶已经做了司马睿的王妃,和他的正妃是平妻,因感念你的帮忙,又与司马静情同母女,所以在此之前就向我透露过若是有朝一日司马炽这边活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们……” “然后呢?做什么?”羊献容将绣衣使者的字条迭好,放进了自己的首饰匣子中。她快速消化着裴妃的话,同时也和之前她猜测的所有事情一一应证。天元宫寝殿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老一少,对坐说着话。 两人的贴身奴婢太监也都赶得远远的,毕竟这个时候要交谈的内容都是关乎到国家大事以及个人逃亡的事情。没有人听到,也不应该有旁人听到。 洛阳皇宫内早已经停了炭火的供应,初春的寒冷令每个人都异常清醒。 “还能如何?反正不要在这里就好。你也看出来了,刘渊的大兵已经压了过来,万一洛阳失守,咱们都是死路一条。”裴妃有些急躁。 “若是这样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羊献容盯着裴妃,语气丝毫没有客气,就算她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有了沟壑又如何?两人亦敌亦友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裴妃愣了一下,才说道:“他这种情况,也应该是凶多吉少,不会坚持太久了。” “所以呢?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不过就是要向司马睿献媚示好,你觉得他能够掌管大晋的天下,他就能够做得好么?”此时的羊献容,声音都变得凌厉起来。 “怎么了?不行么?你觉得司马炽这种人能做皇帝么?”裴妃也急了,“我也是好心好意带着你走,念你是司马衷的皇后,别不识抬举!” “就算司马炽不是皇帝,司马睿也不是。”羊献容终于说了出来,“大晋的皇帝,只有司马炎和司马衷,其他的人都不是,永远都不是。” “行。”裴妃看着她,“所以呢?你要怎么做?跟着司马炽?” “呵呵,怎么可能?”羊献容瞥了她一眼,“既然我是大晋的皇后,那么国破家破人亡而已,还说什么?” “你!”裴妃本来还想说几句狠话,但看到羊献容这般模样,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攥了攥拳头,又攥了攥拳头。 “当然了,殉国这种事情总比殉葬好很多。”羊献容笑了起来,“但是,在此之前,我定然是要司马越死的。” “你何必执着此事呢?”裴妃问道,“他那个样子,迟早也是死的。” “他应当死在我的手中,我才能在殉国后对得起皇上!”羊献容深吸一口气,“这事情我早都定了,绝对不会反悔。若是你不肯做,那必然是我自己动手,并且我也已经动手了。” “你做了什么?”裴妃瞪大了双眼。 “我就知道你不肯动手,呵呵呵,是哦,这人是你的夫君,毕竟你们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而你的荣华富贵也全都依赖于他。现在,那个影子婢女死了以后,你也有了世子,日子过得也说得过去。并且,你还有司马睿这个后手……裴妃,你的好算计当真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我不算计,我只需要给司马衷报仇就好。你也知道的,我羊献容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若是不能,我必然也要尽我的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报仇。” “羊献容!”被说破了筹谋心事,裴妃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她怒目相对,“我这么做,不过也是要活下去才好……” “活着有什么意义么?”羊献容反问她,“在这样争权夺势的状况下,我们女人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还不是说杀就杀了!你看看那个梁皇后,你觉得在刘渊攻打进来的时候,她还能活么?还有之前的那些歌姬美人,不早都已经死了。” “那些贱人,死有余辜。” “那谁不死呢?我不管你怎么想,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个大晋的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司马炽那种蠢货,根本就不是皇帝。” 看着羊献容脸上的黑气,裴妃压了压心头的火,又说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总也是要为自己的家人着想吧?你的那个傻妹妹,你的女儿,你母亲……这么一大家子人,总不能都和你一起死吧?” “那又如何?活下去也未必是好事,说不准只会承受更多的折磨和羞辱,那么还不如这就死了呢。”一想到天元宫住的那些家人,羊献容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硬起了心肠,“你可有看过那些史书中说的事情,哪一个王朝被倾覆的时候,后宫女子能够有善终的?死才是最好的方式。” “那司马静呢?她是司马衷的女儿,是司马家的血统,应当留下她的命啊。”裴妃看着羊献容,“我不管你要如何,但这是司马家的血脉,我要留下。” “你要如何?”羊献容挑了挑眉,“把她带走,日后用她来要挟我?” “你何必说的这样直白?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的亲娘是谁么?”裴妃笑得有些诡异。 “那又如何?”羊献容也笑了起来,“所以,你让袁彩蝶故意接近她,就是一早想把她弄走,对不对?没关系,她长大了,所有的选择权都在她手中。” “好!”裴妃也看出此时的羊献容根本不想和她一起,或许还有其他的打算。但若是手中有一个司马静,总归日后还能够同她有资格讲一讲条件。“那我要去见见小公主。” “好。”羊献容点了头,“那若是愿意走,就走,我绝对不留。” “好。”裴妃站起了身,但忽然又说道:“你……也没必要……” “我的命已经和大晋捆绑在一起,在我当初答应要嫁给司马衷的那一刻起。现在,我只要能够给他报了仇,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若是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亦可以。” 第506章 被刘和攻占洛阳 第506章 被刘和攻占洛阳 司马静不肯走,说是即便要走,要等曹统回来一起走。 裴妃没有办法,又不能强行将她带走,所以也就自己回去收拾物品,打算找机会离开洛阳。 当然,她又暗戳戳地去了一趟武库,想找些值钱的东西带给司马睿,也作为自己的筹码,毕竟有钱才是一切。 但武库已经被司马炽严加看管起来,另外又因为之前斗鸡的事情也花了不少。现在,文武大臣都找他要银子,他也很是发愁。 洛阳内外的气氛都紧张起来,除了进行宵禁之外,洛阳也不许进出,物资吃食都开始缺少。毛鸿茂几次外出之后,皇宫也开始禁止出入,必须有司马炽的批准才可以。他告诉羊献容,“刘和的速度很快,现在距离洛阳顶多还有两日路程。如果真的打进来,咱们换上便服混在百姓之中也是可以走的。我将明月楼下面的暗道修正了一下,藏半个月都是没问题的。” “司马越在哪里?张度可有消息?”羊献容不肯走。 “司马越反而被落在了后面,其实这事情也很奇怪,他是完全可以阻截住刘和的,即便是他病了,他的下属也应该拼命阻挡才对。”毛鸿茂的声音压得极低,“说不准啊,他就是不想挡,故意让刘和打进来的。” “那他图什么?大晋灭了,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有钱,也有保命的军队,更重要的是他带着这些回他的东海国,甚至可以把海上通道全都封锁,就根本不怕任何人了。” “那他想的真美。”羊献容哼了一声,“我们不走,即便是刘和打了进来,我也要看着,至少看看司马炽是怎么死的。” “皇后娘娘啊,女郎呀,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您要想想您这么多家人啊。”毛鸿茂还是着急了。 “这样吧,你先带着她们去明月楼躲一躲,我这边,我看着办。我也赌他们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羊献容拢了拢头发,“反正就这样了。” 毛鸿茂也不说什么了,他也明白现在羊献容的处境,被架在大晋如此高的位置上的女人,最终就是死路一条,逃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还是继续安排其他人逃走的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天元宫的人没有一个要走的,大家一致表示羊献容去哪里,她们去哪里。就连司马衷之前的那些嫔妃和美人们,几次三番让她们走,都不肯走,而今就更是表示愿意和羊献容共进退。 毛鸿茂皱着眉,他也不怕死,但他现在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天元宫的吃食也不够了。偏偏孙英病了,病得还很严重,太医过来看了看,说很有可能是传染了疫病。因为最近洛阳城内很多人也都病了,怀疑是井水出了问题。 问题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混乱。 三月二十那一日,刘和真的打进了洛阳。 洛阳城门的守军是司马毗手下的大将陈贵元,他们远远就看到了刘和的一万人,也做好了防御措施。但刘和也是极为厉害的武将,竟然从飞驰的马背上朝着城楼上的陈贵元射了一箭,他连哼都没哼一声,立时毙命。 守城的士兵们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换乱成了一团,几乎在没有任何抵御阵型的情况下,被刘和打开了洛阳城门,一万匈奴兵将鱼贯而入,占据了大街小巷以及朝堂庙宇,轻轻松松不到半日就进了皇宫。 兆奂烔带着红衣长矛军去抵抗了,但根本打不过人高马大的匈奴兵,分分钟就被打倒在地。兆奂烔甚至还被打断了双腿,横卧在太极殿的门口,状况极为凄惨。 司马炽躲在龙案下方,不敢出来。 林若望大着胆子站在龙案前,质问刘和怎能如此? 刘和笑得极为豪气,大声说道:“怎么了?洛阳我又不是没来过,这次来见见大晋的皇帝,不成么?” “哪里有这样觐见的道理?你至少要递交国书……”林若望的声音在发抖,但强撑着说话。 “哦?大晋是承认我父皇的汉国了?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更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刘和笑得更加畅快,因为他看到龙案下方瑟瑟发抖的司马炽,想着一直高高在上的大晋国君此刻如此狼狈地躲在这里,怎么都是自己的胜利。更何况,也是自己第一个冲进了洛阳,那么汉国的皇位必然也是自己的。 刘和的动作极快,已经将洛阳的里里外外全都控制住。他对司马炽还算是客气,并没有将他如何,而是同他坐下来,聊起了大晋的国土问题等。当然了与此同时,他也把那些大晋的官员能抓的全都抓了来,凑在太极殿里,看着也很热闹。 不过,他有一条原则,只要是想逃走的,那就必须杀掉。因此最初还有宫女太监等人想从皇宫或是洛阳城门逃走,都被刺杀在当场,血流满地,也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就算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这样的场面,羊献容还是有些颤抖。她被匈奴兵“护送”来到太极殿的时候,身后的那群宫人一直在嚎哭。翠喜、张良锄以及绿竹在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还硬拼了几下,结果现在全都被捆住动弹不得。 孙英因为重病躺倒在床上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匈奴兵们也就没有管她。倒是看到美貌的羊献怜多少嘀咕了几句,然后就拉扯着她和司马静,跟着羊献容一起去了太极殿。 太极殿之上,司马炽站在一旁,刘和坐在了龙椅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些大晋的官员哆哆嗦嗦,心情极好。当他看到羊献容走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眯了眼睛看着她,问道:“这可是皇后?” “不是不是,是慧皇后。”有人回答。 “慧皇后难道不是皇后么?”刘和又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复杂?难道还有皇后?” 话音未落,梁兰璧被拉扯了进来。她已经是头发凌乱,妆容一片糊,与气度不凡的羊献容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有人在向刘和解释道:“梁皇后是司马炽的皇后,慧皇后是孝惠皇帝的遗孀……” “就是羊献容吧?”刘和笑了,眼眸之中又幽暗了一些。 第507章 太极殿中相博弈 第507章 太极殿中相博弈 刘和身高八尺,长得雄伟刚毅,仪表堂堂。现在以胜利者之姿坐在太极殿之中,竟然令人觉得他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就在刘和仔细看着羊献容的时候,羊献容也在看着他。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惧怕之意,甚至还略略有些疑问。 “慧皇后……这是要说什么?”刘和问道。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羊献容的身上,各样情绪全都有。尽管司马炽还在发抖,但还是挪到了她的身边,扯住了她的袍袖低语:“莫要说话,莫要看他。朕……拼了命也会……” “皇上,你先保护好自己吧。”羊献容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了,你觉得做什么才能有用呢?” “这个……朕是大晋的皇帝,他们不敢把朕怎么样的。”司马炽强行给自己信心,还看了看一旁的梁芬等大臣们,他们一个个低头不语。 “无妨事的,皇上莫要拉扯。”羊献容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对着刘和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未经邀请就擅自进了大晋的皇宫。” “呵呵,你倒是敢说。”刘和笑了笑,同时心里也暗暗惊叹这女子果然是异常貌美,单冲这份气度就非一般女子能比。 “难道不是么?”羊献容也笑了出来,“大将军来此是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刘和忽然愣了一下,他只带了一万人,以闪电般地速度闯进洛阳皇宫,无非是向父亲刘渊证明自己的实力比其他几个兄弟更加强悍,也是未来皇帝的人选。但现在要怎么说? “是什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是来看看。”说完,刘和自己都笑了,且笑得极为大声,“看来慧皇后知道了什么?难道是我那个聪弟说的?还是那个表弟说的?慧皇后也未必有多忠于大晋吧?” 本来众人还为羊献容的勇敢捏了一把汗,现在听到刘和这样说,心里又都打起了小九九。他们的确也都听说过羊献容的义兄刘曜是汉国皇帝刘渊的私生子,如今刘和打了进来,羊献容要如何做? “大晋是本宫夫家,若是不忠于大晋,本宫如何能够依然在皇宫之内生活?”羊献容看了一眼司马炽,此时的司马炽依然在发抖,目不转睛地看着羊献容的一举一动,听到了她这句话,立刻点了点头,“慧皇后是大晋的皇后!” 他没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问题,但梁兰璧的脸已经完全垮了下来,就连梁芬等大臣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羊献容自然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特别纠正了一句:“是孝惠皇帝的皇后。” “是哦,那也是皇后。不过呀,在我们匈奴也没有这么多规矩,反正若是喜欢一个女人,管她是谁的女人,直接抢过来就好了。”刘和说话这口气,就是故意在挑衅,在戏弄。他心底隐隐还想看这个女人软弱哭泣的模样,就像是那个梁皇后披头散发地可怜样。 但羊献容又笑了,回应道:“所以呀,大晋的繁华和文明是周边所有国家心之向往的繁华之地,被觊觎,被窥探也都是很正常的。但是,也更希望周围的国家学习大晋的伦理道德,明白什么是伦理纲常,什么又是真心相待。大晋的女人可不是玩物,是真真正正的人。” “呦呵,这还怪厉害的。”刘和的脚一直搭在龙案之上,现在还使劲敲了敲,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事关大晋的尊严,就算是司马炽不敢说,梁芬也已经吼了起来,“这是大晋的太极殿!刘将军请注意礼仪!” “哎呀呀,还都挺厉害的。”刘和似笑非笑地看着羊献容,脚放了下来,但手里却多了一把匕首,寒光闪闪。“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证明我有能力攻打下大晋的江山,而我们大汉国可以统一这天下,能够实现秦皇汉祖当年的盛世。你们这些窝囊废,真是无用!” “你说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 “这是大晋的地盘!” 这些官员们总算是嚷嚷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涨红了脸大吼大叫。就算是之前大晋境内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但都是司马家的这些男人在争夺权利,现在跑出了一个匈奴族的外人,真是忍不了了。 大家嗡嗡嗡地喊了起来,刘和的眼中怒火愈加旺盛。 跟着刘和的将领们也抽出了长刀,等着他们的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砍人。 刘和身边的护军马景走了进来,看到这个场面怔了一下,也抽出了长刀。不过,他还是先走到了刘和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和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很快他就站起了身,又用力拍了拍桌子吼道:“把这些人都关起来,就关在这里,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是。”匈奴兵个个人高马大,吼起来也是中气十足。 刚刚还在嗡嗡嗡喊着的大晋官员们又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看着刘和和刚刚进来的护军马景。 这两个人倒是一前一后从龙案后走了出来,先是走到了司马炽的面前,吓得他往后躲了躲。倒是他身边的林若望林总管还肯挺身而出,拦在了司马炽的身前。 不过,刘和也只是看了看他,就转身走向了羊献容。羊献容将羊献怜和司马静藏在了自己的身后,尽管她也怕,但还是扬起了头,直视着比她高许多的刘和。 刘和倒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眼中又多了几分惊艳。 这女子的确是好看,那剪水双眸中的倔强竟然令人有些胆怯。那张粉白相间的俏脸,若是可以摸上一摸,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看起来身量要比一般大晋女子高了一些,虽然过于瘦弱,但风骨却是自有一番风韵。 听说她是大晋有名的“凤命”,当年那个傻子之所以娶她,也看中的是这一点。 那要是这么说,这女子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弄到手中呢? 刘和的眼眸在犹疑,呼吸渐渐加重。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女人,很是认真。 第508章 危急关头站出来 第508章 危急关头站出来 “将军!”太极殿外有匈奴兵跑了进来,走到刘和身旁抱拳行礼。他看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但刘和已经转头看向了他,问道:“什么事?” “这个……”匈奴兵抿了抿嘴唇,俯在刘和的身边轻声说了两句。刘和的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羊献容虽然离着他很近,但依然没能听懂他说了什么。应该是匈奴话吧? 但她瞥眼却看到了五妹妹羊献怜本来呆滞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光亮,心里又是一动。 刘和带着人离开了太和殿,但是却将太和殿的大门紧紧关闭,任何人都不能外出。 直到这一刻,司马炽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是又哆嗦起来。一旁的林若望都忍不住说道:“皇上,别抖了,人都走了,现在没事了。” “什么没事了?他们现在是把咱们关起来了!”司马炽纯粹是“窝里横”,对林若望已经大声吼了起来。林若望也不能和他争执什么,只得往后退了退,去看梁兰璧的情况。 梁兰璧早已经坐在了地上,一点皇后的端庄优雅的样子都没有。她低着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梁蓝山已经蹲在了她的身边,轻声和她说着什么。 其他的大臣们多为文官,已经开始小声交谈,讨论起目前的状况。 此时的梁芬倒是转向了羊献容,低声问道:“慧皇后可有什么看法?” “梁大人指的是什么?”羊献容也是没想到梁芬竟然极为客气地和自己说话,按道理他此时应当和司马炽在一起。她将司马静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又拉住了羊献怜,才说道:“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不不不,慧皇后有胆有识,就刚刚同刘和对峙,下官以及这太极殿上的官员们都是心生佩服。如今这种情况,倒是请慧皇后说几句,下官们也才好做事。” “呵呵,这事情可轮不到本宫来做主吧。”羊献容看向了司马炽,结果司马炽也在看着她,还用力点了点头。 “慧皇后本就是孝惠皇帝的贤内助,目前这样的情况……”梁芬看着自己的女儿梁兰璧都是一副恨恨的模样,又极为无奈,“还请慧皇后做主。” 见到他这样说,那些大臣们又纷纷跟着点头,似乎是连个主意都没有了。 羊献容有些恼火,但自己现在身单力孤,也不能反应过于明显,只得皱着眉头说道:“本宫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但现在这刘和明显也并非是来攻打大晋的江山,应该是要证明些什么吧?” “之前听说刘和已经被立为了皇太子,若是此次刘渊死了……那么,继位的就应当是他。” “所以,刘渊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她的绣衣使者人数有限,消息未必有梁芬他们及时。 “沉疴难起,应该就快了。”梁芬低声说道,“日前有细作传回的消息就是如此,并且刘和的几个弟兄们全都在质疑是他在刘渊的药里下了什么,所以才令刘渊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发热,但现在却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哦?或许是疫症?”因为孙英目前也有这样的状况出现,羊献容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个。 “是有此可能。冬日积雪已经融化,那些路边的冻死骨渐渐腐烂泛出的恶臭污染了土壤和水源,如今的洛阳也恐要有一场大疫要发生了。”另外也有官员凑了过来,小声嘀咕起了目前的状况。 现在不仅是洛阳,其实就连整个大晋都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因为天气转暖,各路人马也都活跃起来。不止是外族,就连司马家族的其他人也都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再次将司马越的派系从皇权之上拉下来。听了许多之后,羊献容也开始犯难。 这种局面已经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阶段,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又都困在宫中…… “女郎!女郎!”太极殿门外竟然有人在大喊,还有一阵骚乱。随即,大门被打开了,翠喜和秦朝歌狂奔了进来,身后还是有匈奴兵紧紧相随,不过,看那个样子,倒是没有打斗。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问道。 “主母的状况很是不好,奴婢是来报信的。”翠喜跪在了地上,秦朝歌站在她的身后,阻挡住了匈奴兵。 “啊?”羊献容也惊慌起来,刚刚她就看到母亲已经陷入到昏迷之中。 其实,宫中已经有了疫情,正在慢慢传染开来。孙英因照顾司马静和羊献怜的日常起居,过于操劳,身体弱,就被传染了。羊献容心里焦躁,但洛阳已经是缺医少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许鹤年只能是用手头现有的药材熬些汤药,但毕竟药不对症,总也不能瞎喝。 并且,他们现在也害怕孙英以及宫中其他人的疫症传染开来,每个人恐怕就都不能幸免了。 匈奴兵中有人能听得懂大晋的语言,又看到翠喜哭着跑过来,总算是放了他们一条路进了大殿。但现在又是羊献容要着急跑回天元宫去。这些人不同意了,毕竟刘和下的命令是任何人不能离开太极殿。 羊献容可不管那么多,让翠喜和秦朝歌护着羊献怜和司马静,她则拎起裙子快步往外走去。 门口的匈奴兵拦住了她。 但羊献容身着华丽的凤袍,模样也是极为端庄优雅,根本没有任何惧意。这般模样,让那些匈奴兵面面相觑,不太敢阻拦她。 此时,刘和正在太极殿外与另外几个人说话,看到羊献容竟然自己走了出来,身后还有几名女子,皱着眉就又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本宫的母亲病了,很是不好……大将军可否让本宫回天元宫去看看?”此时的羊献容满脸哀戚,悬泪欲滴,倒令刘和心软了下来。毕竟他也没见过这样娇滴滴白皙的柔软女子,就算刚刚的强硬态度,在他的眼里,羊献容也依然只不过是个小女人罢了。 第509章 疫病四起主母危 第509章 疫病四起主母危 “去吧。”刘和最终还是放行了,反正就这样的小女子也不可能逃出重兵把守的皇宫。 羊献怜也跟了过来,拉住了三姐姐的手。 翠喜拉住了司马静,跟在她们的后面。 秦朝歌垫后,怕有什么意外。 当然,匈奴兵也跟了几个过去,自然也是怕他们有什么问题。 在回去的路上,羊献怜忽然小声对羊献容说道:“三姐姐,刘聪在宫外。” “什么?”羊献容的手大力了一些,攥得羊献怜的脸都扭曲了一些,低声唤疼。“刚刚他们说的?” “嗯,那个匈奴兵对那个大将军说的。”羊献怜的眼中倒是没有害怕,反而全是期待的光芒,“我想出宫去看看刘聪。” “……这可不成,咱们还回去先看看母亲。”羊献容哪里能够让三妹妹出宫,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命都有可能随时丢了。 “刘聪带了不少人。”羊献怜又补充了一句。 羊献容的眼睛更大了一些,“你懂匈奴语?” “刘聪教的。”羊献怜倒是很坦白,“之前教过。” 不过,此时也不是细问的时候,羊献容还是扯着她快速跑回了天元宫。 孙英住在天元宫后面的院落之中,不少宫人见到羊献容他们回来了,立刻全都跪倒在地。她们一个个用衣袖掩住了口鼻,应该是怕被传染。 绿竹跪在最前面,低声说道:“主母醒过一次,吃了些汤药,现在又昏睡过去了。她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将病气传过来,所以,奴婢们一直在院子里候着……” “哎,都这个时候了……”后面的话羊献容没有说出来,但大家也都懂。 所谓的生死关头,谁又不是呢? 跟着羊献容的那些匈奴兵看到这般场景,往后退了退,但并没有离开。 羊献容已经推门走了进去,但她还是将羊献怜等人拦在了外面,“你们且等一等,我进去看看再说。” 房间内有些昏暗,羊献容的眼睛略略适应之后就立刻快步走到了孙英的床榻前,但出乎她的意料是,孙英正坐在那里数自己的金银珠宝,然后一件件放进了一个漆盒之中。看到自己的女儿走了进来,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数了起来。 “您这是……”羊献容有些吃惊,不明所以。 孙英因高烧脸很红,看得出来她正在强撑着。看到女儿进来,她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不过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也要掩住口鼻才可以坐下来。 羊献容只好照做,但眼中立刻含泪。 孙英咳了几声,明显肺中有痰。她应该是整理这些东西有一段时间了,动作虽然缓慢,但总算是差不多弄完了。 “这些东西你都藏好,谁都不能知道,就连你的兄长和妹妹也不可以知道。”她指了指漆盒,“不管任何时候,这些就是你最后的底气,知不知道?” “母亲?”羊献容愣了一下,想抓住孙英的手,但孙英不肯给她这个机会,用衣袖将自己的口鼻遮掩住,又咳了几声。 “你莫要靠近我,万一染了病就不好了。”孙英声音嘶哑,中气不足。 “让许道兄再来看看?”羊献容的手停在了半空。 “没用的,怕也是好不了了。”孙英又在大口喘气,明显觉得憋闷。“外面情况如何了?” “刘和来了,刚走了。”羊献容答道。面对孙英这般模样,羊献容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根据毛鸿茂等人带回来的消息,洛阳疫情蔓延极快,宫中也有人已经倒下,并且病情发展极快,一般都不会超过七天。看孙英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奇迹的。 孙英染病的事情虽然很是突然,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对于生死也早已看淡,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她不可以死。 “没有为难你吧?”孙英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也在叹息,“容儿,娘怕是不能陪伴你太久了,你也知道……咳咳咳,你的样貌和凤命都会为你带来灾祸……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开一些,无所谓的。” 她说的很隐晦,但羊献容听得懂。她闭了闭眼睛,才说道:“娘,我知晓的。” “是啊,你……咳咳咳咳,我对你也是最放心的,也是最不放心的。反正,别委屈自己,那些国家大义都是虚妄和浮云,那些男人们的争斗,你就看着好了。还是说一句:薄情,才是最好的。”孙英在用力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因为她也真的怕自己再没有机会和女儿这样说说话了。 此刻,屋外又乱了起来。 凌乱的脚步,以及男人们的大吼。 听起来像是匈奴语,她听不懂。 这个时候,孙英的动作竟然极快,将那一匣子的金银珠宝用自己的被子遮盖住,然后又使劲地咳了起来。 隐约听到秦朝歌和张良锄都在说话,但很快,门被打开了。 刘曜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三妹妹,你没事吧?伯母,也还好吧?” 竟然真的是刘曜! 羊献容差点从床榻上跌坐下来,眼泪一下子就全都涌了出来。孙英看着女儿的这般模样,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没有听到羊献容的回应,刘曜也不管不顾地大步走了进来。他身穿铠甲,手持长剑闯进来的时候,真真是令人有些陌生。特别是他满脸的胡须,根本都看不出本尊的样貌。若不是那声音和焦急的双眸之光,羊献容肯定是会害怕的。 “三妹妹!”刘曜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泪痕的羊献容,伸手想去拉她。但在这一瞬间,他也看到了自己手上黏腻的鲜血,动作又慢了一些。同时,他也看到了孙英,忍不住喊道:“干娘这是怎么了?” “快去遮住口鼻。”孙英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也在喊刘曜赶紧捂住。 不过,跟随刘曜进来的刘和刚好撞到刘曜的后背上,还低吼了一句:“这是在做什么?你搞什么搞?你的女人,我可没有乱搞。” 第510章 无法控制的场面 第510章 无法控制的场面 刘和说的是匈奴话,只有刘曜听得懂。 不过刘曜已经变得脸色,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现在这样看起来,这两人竟然是一般高矮,身形也极为相似。不过,还是刘曜长的更加英气,浑身上下也是极为周正的气势。刘和的长相与他很像,但多了阴郁之气,令人不喜。 在这一瞬间,羊献容竟然想了很多事情,看着刘曜发起呆来。 因为刘曜刘和的进入,翠喜、绿竹以及张良锄也赶紧跟了进来,羊献容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刘曜的衣袖,示意他一定要遮住自己的口鼻。 刘和黑着脸看着他们两个,又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孙英,“我也没有苛刻她们。” “三妹妹,干娘这是?”刘曜也不管刘和说什么,跪坐到了孙英的床榻前。 “疫症。”羊献容低声回应,同时让翠喜等人还是将门窗全都打开透气,否则这房间里的味道也的确不太好闻。 “可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找。”刘曜这满脸的胡须让孙英也认了半天,才微微笑了一下,“儿呀,莫要费力了,咳咳咳,干娘怕是要不行了,你可是要照顾好容儿的。” “一定会的!”刘曜立刻点头。 “献永和献康……咳咳咳,也要看住他们……咳咳咳咳……”这样子竟然像是要交代后事一般,翠喜他们跪在了地上,也是泪流满面。 “主母莫要这样说……”翠喜不敢大声哭,但却是抓住了孙英的手。 “你呀……从小最听话了,也和容儿最是心贴心,以后啊,就靠你来照顾容儿了……我也真是怕委屈了你……老二那边……咳咳咳,我都是同意的。”孙英在用尽全力说话,喉咙之中竟然都有了“嘶嘶”之声,明显是气息不够了。 刘和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退了出来。 翠喜在哭,羊献容在哭,绿竹也在哭……刘曜双眼通红,也改成了跪着的姿态。 “娘,莫要太过用力,会好的。”羊献容终于还是慌了,手脚都在哆嗦。此时的刘曜也不避嫌了,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依靠,承接住她所有的颤抖。 “嘶……嘶……容儿,好好照顾自己。”孙英的状态转差,眼中还有一些光亮,竟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怎么会是这样?娘啊!你不能抛下我呀!”羊献容急了,大声喊着,“你走了,我怎么办?” “嘶……嘶……”孙英在大力呼吸着,但明显气息不够用了。此时,她的眼神转移到了窗外,那里站着的是羊献怜。 羊献怜的神情木然,但也看着孙英这般最后挣扎地模样。 “怜儿……”孙英用力喊着,也拉住了羊献容的手。 “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羊献容立刻回答。 “她……莫要让她也害了你!”孙英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个,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气息。尽管她最后这句话声音已经极为微弱,若不是熟悉她的语调,羊献容也绝对没听出来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尽管绿竹和张良锄都靠得很近,也没有听清楚。只是看到孙英断了气,急得大喊大叫,冲出了房间去找太医和许鹤年,全都处在极度的慌乱之中。 但此时的羊献容却没有喊叫,她只是跪坐在床榻前,拉着孙英的手。背后是刘曜支撑着她,整个热还不适于摔倒。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看着孙英苍白青黑的脸庞。 “干娘!”刘曜也喊了起来,然后查看孙英的鼻息状态。当他遮挡住口鼻的布块掉落的时候,羊献容忽然清醒过来,将自己的袖子遮挡住了他的口鼻,站起身,用力将他拉扯出了房间。 “三妹妹?!”刘曜竟然也惊慌了,看着羊献容,“这是怎么了?” “她是疫症,莫要被传染。”羊献容的声音极哑,眼中泪流不止,但也同时扯出了正在嚎啕痛哭的翠喜。 许鹤年来的极快,他掩住了口鼻进了屋去查看情况。 羊献容就站在外面等,她也转头看到了羊献怜。羊献怜却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从窗口看向了床榻方向,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许鹤年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羊献容摇了摇头,说道:“走了。” 这一刻,便是离开时刻。 羊献容身子一软,往下滑落。但刘曜没有松开她,一直抱着她。因此她并没有摔倒,只是没有人半分力气。 许鹤年轻声念了几句经文,才说道:“虽然事情突然,此时这么说并不好,但你也知道的,这是疫症,尸身也是会传染的。应当像……宫外那般处理,烧掉。” “不成!不可以!”翠喜哭着喊了出来,“入土为安,为何要受烈火焚身之痛?主母一向与人为善,怎能受如此折磨?” 许鹤年不说话,只是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一直在发抖,闭着眼睛却能够听到所有的声音,她很清醒,清醒到自己都感到害怕。 自孙英染病之处,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若是刘和没有攻打进洛阳,事情可能还会有转折,但现在这种情形下,自己都被困于宫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晓。 是应该茫然还是慌乱? 兄长们全都在洛阳城外进不来。 身边现在有谁? 许鹤年在,秦朝歌在,翠喜在,绿竹在,张良锄在。 是哦,刘曜在呢。 绿竹抱住了司马静,当她想去拉住羊献怜的时候,羊献怜竟然甩开了她的手,站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那表情之中似乎有一丝冷笑? 羊献容以为自己看错了,就伸出手,低声唤道:“五妹妹,来我这里。” 但羊献怜没有理她,只是站在那里,脸上已经恢复了木然的表情。 刘曜不肯松手,只是抱着羊献容,在她耳边说道:“三妹妹,哭出来,莫要憋在心里。” 但此时的羊献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疼痛中,气血在身体中翻涌,根本无法承受,直直地昏厥过去。 第511章 苍天悲悯心惶惶 第511章 苍天悲悯心惶惶 不管如何疼痛,始终因她活着,就要面对所有的一切。 羊献容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哭得双眼通红的翠喜,就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还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她来做。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在寝宫之中,刘曜并不在这里。 “刘大哥是来过,对不对?”她问翠喜,因为的确有些不敢确认,刘曜忽然来了,现在又不见了,只是短暂地出现像梦幻一般么? “他在外面。”翠喜用极低地声音说道,“主母没了,皇上得到了消息,也急急地跑了过来看看。那……您昏倒了,刘大哥抱您回了这里,却也不能停留的,所以他们都在外面说话。” “我晕倒了多久?” “两个时辰。”翠喜擦着眼泪,“许道兄给您吃了一颗药丸,可以平静身心的。然后他就去主母那边了,因为要用了不少草药做些处理,宫里也死了好几十个,应该都是疫症。” “你扶我去一下,我们要拿些东西。”羊献容想起了刚刚孙英交代的那个装满金银首饰的匣子,这是极为重要的。 “刘和在外面……”翠喜悄眼看了一下门外,“还是暂时不要出去的好。” 翠喜的眼睛通红,但依然在细心地为羊献容准备着素服。按照大晋的规矩,她也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守孝,只能是准备一条白腰带而已。翠喜已经裹好了自己的那条,她将这条白腰带送到羊献容的眼前时,羊献容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听到了羊献容的哭声,刘曜推门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楚面庞,但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眼神以及焦虑的情绪。“三妹妹,我在的。” “刘大哥!”羊献容的哭声更大了。 刘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坐在床榻旁抱住了羊献容,“哭出来,使劲哭出来!” 他有力的臂膀给了她支撑的力量,让她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心。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天元宫中的人也都在低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做什么呢? 国都要不存在了,皇朝也将倾覆,人心惶惶,悲悯苍天。 因为孙英是疫症而亡,不能在宫中停灵,而是要立刻拉到东郊将尸体焚烧,这也是洛阳应对疫情的做法。因刘和攻占了洛阳,所以如果出洛阳必须由他来点头,并且近几日因疫症离世的人也都要尽快拉走焚烧,否则引起更多的扩散,到时候洛阳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所有人都要死。 “宫中已经几十人因疫而亡,洛阳城内也有几百人丧命。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些人的尸身一把大火燃尽,再深埋地下。”梁芬作为目前大晋的主事大臣,还是咬着牙躬身对刘和说道,“这也是当年留下来对付疫症的办法,再之后就是清扫各处卫生,发现有病患者也立刻拉走,放在再次传染。” 他身边还有一些大臣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并且都在尽可能地掩住口鼻。 即便是刘和不懂,但听到众人这样议论和建议,也不得不同意开了洛阳东门,至少先将孙英等人的尸身运出去焚烧。 但这事情对于羊献容来说,又是另外一种折磨。至亲不能入土为安,而是要采用如此残酷的手段且与他人深埋在一起,羊家名门望族,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她不肯,不同意! “三妹妹,即便有万般不舍,干娘的……也不能在这里存放太久,的确会出问题的。许道友虽然布置了草药,但也并非万全之策。”刘曜很是为难,但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羊献容赤红的双眼看着刘曜,“这是我的母亲,怎能和那些人埋在一起?我是大晋的皇后,她是国公夫人,是无数人艳羡的女人!” “那又如何?”刘曜反问她,“人死如灯灭,还不就是一捧黄土?” “那若是我死了呢?你也把我和其他人埋在一起么?”羊献容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刘曜听闻这句话,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紧紧抱住了羊献容,“三妹妹,你不会死的,即便是我死了,你都不会死的。” “人都会死,我也不可能长命百岁的。”羊献容想推开他,但是没有力气。 “好,我给你修一座巨大的陵寝,里面放上你最喜欢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刘曜有些着急,“我守在你的陵墓前,不让任何靠近。” “你无须对我这样好。”羊献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我的三妹妹呀。”刘曜着急了,更加大力抱住了她。她瘦弱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了骨头,再抱下去都会碎掉。但是他不肯松手,因为他也怕,怕她会死,会从此不再见。 “女郎!外面的人要去搬运主母了。”翠喜本是偷偷去看孙英留给羊献容的装满金银珠宝的匣子,她急急地跑进来报信,“许道兄在拦着,说是让您去看最后一眼。” “快拦住,我去看看。”羊献容又用力推了推刘曜。 “我帮你。”刘曜这才松开了手,俯身为她穿上了鞋,又扶着她去了孙英的院落。门口有刘和等人看着,这些人也都没说话。 宫里的人动作很快,找来了一口薄棺材停放在了门口。许鹤年还在里面念诵经文,一声声很是沉重,但若是多听一会儿,整个人都会平静不少。此刻,羊献怜、司马静都已经换上了素服,跪在院子里。司马静看到羊献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忍不住又哇哇大哭起来。 羊献容也顾不得她,只是往孙英的房间里走,跪在床榻之前,看着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母亲,再次大哭。 这时,刘曜也不方便进去,他站在了外面,和秦朝歌以及张良锄说着话。他们能为这位国公夫人做到的最后的体面只有让她的薄棺材再坐一次通体漆黑的羊家马车,象征着荣誉,象征着身份和地位,从宫中运出去,穿过洛阳城…… 每个人都在流泪,神色哀戚。 此时,司马炽竟然也拎着自己的龙袍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大喊道:“国公夫人啊!朕来看你了呀!朕来送你最后一程啊!” 他这句话说完,众人哭的声音就更大了。 羊献容却被他这句话惊醒,抹了抹眼泪,伸手摸向了孙英的被褥下方。 那一箱子金银珠宝不见了! 第512章 诡异的送葬队伍 第512章诡异的送葬队伍 这一惊之下,羊献容也顾不上哭了,又将两只手都在孙英的被褥下方摸索。 在一旁低声念经的许鹤年睁眼看着她,面露不解之意。 “翠喜。”羊献容低声喊道。 翠喜也停止了哭泣,跪爬过来,帮着羊献容一起摸索。 但是,她也什么都没有摸到。 “可有人进来过?”羊献容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极低问许鹤年,“就在我离开后到现在。” “五妹妹。”许鹤年的声音也极低,“那她也是应该进来看看的。” 此时的羊献容脑子像炸裂了一般,嗡嗡作响。但是,她却不敢多想,甚至都不敢去想。 “发生了什么?你们是在找什么?”许鹤年又问道。 “女郎说,是一个匣子,装满了金银珠宝,都是主母的,留给女郎防身的。”翠喜立刻应道。“刚刚女郎太过悲伤,没有拿回去……” “这个……刚刚是有几个老嬷嬷过来帮着换了衣服,但她们也没说有什么东西。主母身上的那些金银首饰也都取了下来,就放在这里了。”许鹤年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木盒里的物品,“这些不能跟着尸身一起烧,只能取下来的。” “那我离开后,可有人进来过?单独进来过?”羊献容又问了一遍。 “只有五妹妹。当时你昏过去了,我就帮着刘曜把你弄回寝宫了,但这间屋子……你也知道的,因为主母是疫症没的,也没人敢进来。”许鹤年的声音更低了。 不过,外面的人听不到许鹤年诵经的声音,就开始轻轻拍打房门。 是林若望的声音:“慧皇后,皇上说可以请国公夫人起身了。” 这三个人一惊,相互看了看,最终合力将孙英身上的被褥全部掀开,在整张床榻里里外外全找了一遍,依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门口的林若望声音更大了一些:“慧皇后,刘和说城门只开一炷香,咱们还是要快一些的。” 许鹤年又赶紧将被褥重新铺好,用眼睛询问羊献容该如何做。 羊献容的双眼早已经肿胀,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 还是翠喜先站起了身,低声道:“稍后奴婢去问问五女郎,现在先将主母的事情办好。” 羊献容点了点头,翠喜这才去开了房门。 接下来的事情又是在震天的哭声中进行的,这其中有多少真假已经无从得知了,众人真正哭的原因又是什么,只有他们心里最清楚。 此刻,竟然连司马炽都流了眼泪站在一旁喊道:“国公夫人,朕来送你啦!” 他每喊一声,天元宫里的哭声就更大一些,的确是给足了国公夫人身后事的面子。就算是不能正常入殓,但总也是一场风光大葬。 羊献容都跪在了司马炽的身前,磕头谢恩,感念他今日的这份作为。 因为事发突然,也只有天元宫的人迅速换上了素衣素袍,与洛阳皇宫的红衣长矛军和刘和的黑色铁骑混杂在一起,十分怪异的场面。更何况,红衣长矛军的首领兆奂烔已经打断了双腿奄奄一息,他的红衣长矛军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蔫头耷脑地站在角落里。 刘和的黑衣铁骑一部分在前面开路,一部分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通体漆黑的羊家马车。 羊献容强忍着悲痛,还是拿出了大晋皇后的端庄优雅,按照所有的大晋礼仪为母亲焚香整理衣衫,以及最后装殓进薄棺材中,送上马车。 她坚持要送出皇宫大门,刘和应允了。 她坚持要送出洛阳城大门,刘和也应允了。 应该也是被这场悲伤的气氛感染,刘和也不住地叹息。当然,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刘曜身上,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只身闯进了洛阳!要不是看在他只有一个人的状况下,他很可能就下了“杀”字令。毕竟,父亲最喜欢的是这个“从子”,要不是他早早说自己不做皇帝,怕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现在,他跟着刘聪,说明刘聪也一定赶到了洛阳城外,只比自己晚一步。 若是刘聪先进洛阳,那场面就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看着刘曜,但刘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羊献容身上。 碍于他的身份,他不能上前,只能默默跟随在她的身后。 羊献容在翠喜的搀扶下,一步步跟在通体漆黑的马车后面,眼泪根本没有停过。她不肯让司马静跟着出洛阳城,只让绿竹抱着司马静止步在皇宫门口,司马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又引起了众人的一片痛哭。 羊献怜跟在三姐姐的身后,一旁有许鹤年跟随。他低声问过她:“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但羊献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马车上的薄棺材。 许鹤年照顾她的时间最久,也曾每日为她煎熬汤药,对于她现在这副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这孩子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说而已。你对她再好,也永远走不进她的心里。魂魄残缺,人生不会圆满的。” 再想到刚刚羊献容如此惊慌的样子,他也不由得想了许多。 张良锄和秦朝歌驾马车,不徐不缓。 天元宫的众人都跟在后面,流着眼泪。 就连司马炽和梁兰璧竟然也跟在了最后面,梁芬也只好跟了上来,生怕帝后出什么意外。 刘和跟在了最后面,他心里总感觉到怪异,但又想着大晋王朝就没有正常过,所以父亲才会揭竿而起,决定攻占大晋的国土,成就他一统天下的大梦吧。 此时的洛阳城早已经家家闭户,甚至连窗户都钉上了木条。但每一扇窗户和大门的后面都有眼睛,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朝代的更迭带来的生活的不便,日子的艰难。但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来说,则是性命的存亡。但又如何呢?随着车轮的前行,一切都不过是浮光掠影,无论是血腥杀戮,还是歌舞升平,都是属于他们的。 没有人说话,静默之中,只有车轮压过石板路和众人悉兮索索行走的声。 日暮将至,渐渐笼罩了一片暗黄色的光晕。 第513章 洛阳城外泪涟涟 第513章洛阳城外泪涟涟 洛阳城门被打开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大晋守城护军将士们的残破的身躯以及那些未燃尽的硝烟,也证明当时刘和破城时,战况也极为惨烈。 车轮碾压过干涸的黑血,碾压过大晋倾倒的旗帜,依旧在前行。 羊献容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她没有让翠喜再搀扶她,而是自己前行,挺直了瘦弱的脊背。 她是大晋的皇后,就算是要亡国,此时此刻,她依然是大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此时的刘和已经走到了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身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的确是威风凛凛。守城门的护军已经全部都换成了他的人,见到他过来之后,高喊:“大将军!” 声音震天,倒也是打破了悲伤之情。 不过,很快这份肃杀之气就被站在门口的刘聪一阵冷笑给打破了,他的声音不小,“哟,大哥,好大的排场啊!” “你来的倒也不晚。”刘和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我第一个进的城,是不是呀,四弟?” 言下之意极为明显,这汉国皇位就是他的。 刘聪的脸扭曲起来,大吼道:“要不是你使诈,我能慢一步么?” “那又如何?大晋的人都喜欢用‘兵不厌诈’,我用一下又如何?再说了,你们喜欢的那个小皇后的母亲死了,我亲自送葬,也总算是对得起你们吧?”刘和笑得很是开心,眼中全是轻蔑。 听闻此话的刘聪才注意到,刘和身后是羊家通体漆黑的马车,而再往后面看,是羊献容极度苍白的面孔。 “三妹妹,发生了什么?”刘聪着急的大喊起来,也不管不顾地想冲过去看个究竟。但他始终是带兵的将领,而他身后也有几千人马跟随,看到主帅如此,也欲将驾马跟随。 刘和这边的黑骑怎能放松,立刻全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这就更加坐实了这兄弟二人不和的传闻。 不过,从刘聪身后又传来了更加混乱的奔跑声,还有人在大喊:“三妹妹,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这是羊献康的声音。 许久未见,他瘦了一大圈,而他身边的大哥羊献永更是黑瘦精干,满脸都是惊慌和沧桑。他们兄弟二人倒是没有骑马,而是朝向羊家的马车跑了过来。 此时的羊献容看到了两位兄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原地痛哭起来。而马车上的秦朝歌和张良锄也下来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天元宫的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这兄弟两个见此情景更是惊慌失措,也顾不得那些人的刀剑相向,而是直接穿越了过去,跪在了羊献容的身前,问道:“发生了什么?” “大哥,二哥……母亲……去了……”羊献容哭得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身后的翠喜扶住了她,低声说道:“主母三个时辰前……没了,是身染疫症,发作极快,不足三日……” “啊啊啊啊!”这兄弟二人都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立时嚎啕痛哭。他们身后还跟了不少羊家人,如妙应师姑,七嬷嬷,还有之前已经跟着走了的芫嬷嬷以及袁蹇硕贺久年等人。 他们都是百姓装扮,手中并无武器。 刘和看了看,才摆了摆手,让自己的黑骑只针对刘聪和他的人马即可。 羊献康看到在后面一脸漠然的五妹妹,心里又是一阵疼痛,伸手将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问一旁的许鹤年:“她可有什么异常么?” “到目前为止,还好,只是不说话。”许鹤年应道,“洛阳城中疫情有控制不住的趋向,也传染进了宫中,不止是天元宫有人因疫情而亡,其他各宫都有。并且从染病到发病只有三天,快到根本无法用药……” “那三妹妹,五妹妹可是被感染?”羊献康都要急死了。 “目前看起来还不曾,但这疫症有潜伏期……”许鹤年摇了摇头,“目前,我也只是能用艾草等熏香来处理。” “三妹妹,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羊献康一把抱住了羊献容,摸着她的瘦削的小脸,哪里还有什么风华美艳的模样,全是哀伤和难过。 “二哥。”羊献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嘶哑。 “三妹妹。”羊献永拉着羊献容的手,“你可有什么身体不适?” “不曾。”羊献容摇头。 “好,那马车里的棺椁可是母亲的?”羊献永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但依然保持了坚毅的模样。 “是。”羊献容的声音颤抖,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刘曜站起身帮忙,让羊家两兄弟跳上马车,打开了棺椁……终于见到了母亲的尸身,这两人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嚎哭。男子的哭泣与女人不同,他们更有力量,更令人感到悲痛。就算是刘和刘聪的人马听到这样的哭声,都悄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低着头默默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因天气渐暖,冰雪融化,贯穿洛阳城的洛水极为湍急。又因这一冬日一直下雪,因此积攒的冰雪全都融化进洛水,致使最靠近洛阳城外洛水河上的桥梁都被冲毁。 刘和带兵攻打进来的时候,也是架了临时的浮桥,摇摇晃晃。现在又因这么多人走动,浮桥明显有开裂的痕迹,发出了咔咔的响声,连带周围的泥土也在松动。 就在羊家人都在跪拜孙英时,羊献怜却悄悄离开了他们,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刘聪。 刘聪的注意力都在刘和身上,也顾不上羊家那边的混乱。要不是刘和的黑骑忽然又举起了长刀,他才注意到这个面无表情的羊献怜正在从刀锋之中穿过,径直走向了他。 “五妹妹!你莫要再走了,危险!”刘聪吓了一跳,急急地喊道,“别动别动。” 此时的刘和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着这个酷似羊献容面庞的少女。不过,他也很快发现,这少女很是不正常,眼中只有刘聪的方向,并没有看向任何人,也不在乎那些寒光的刀锋。 (这是一个大场面,所以灵魂画师上线,示意一下。) 第514章 情到深处皆痴望 第514章情到深处皆痴望 “五妹妹!”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羊献容,因为羊家兄妹又再次跪倒在已经开棺后的马车前时,她找不到了羊献怜。 此时天色愈加昏暗,天边还有一丝亮白之意,但也要隐于昏暗之中。 袁蹇硕贺久年已经持起了火把照亮,妙应师姑也开始诵经。 “在那边。”翠喜低声说道,并且指了指刘聪的方向。羊献容脸色立时就变了,大吼道:“五妹妹,回来!” 但她的声音还是太小了。 刘曜本是站在羊献永的身侧帮忙,听到羊献容在大声喊叫,赶紧回到她的身边,“怎么了怎么了?” “五妹妹。”羊献容指着羊献怜的方向,她正在穿越刘和的黑骑,走向刘聪。 “你等在这里,我去带她回来。”刘曜蹙眉。 “我和你一起去。”羊献容还是不放心,翠喜又不放心她,紧紧地跟住。羊献康看到这边似乎有什么状况,也快速跟了上来,低声问翠喜发生了什么? 翠喜指了指羊献怜的方向,羊献康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她要搞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看紧她一些才好。”翠喜话中有话,但来不及多言。脚下很是湿滑,她差点摔倒。 羊献康立刻扶住了她,眼圈又红了。 翠喜也只得叹息了一声,示意自己无妨事。他们要赶紧跟上羊献容才好,因为羊献容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此时的羊献怜已经穿越过刀锋走到了刘聪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刘聪很是佩服她的胆量,要不是刘和在眼前,自己都想过去抱抱她了。在暮色之中,她倒是没什么变化,羊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似乎都与她无关一般。 他带着兵准备攻打洛阳的时候,还真的会怕她害怕难过,所以都不肯杀戮过重,有些地方宁肯绕道而行。这也造成了刘和抢占先机的局面。现在看到她似乎也没有受什么伤,并且能够走出洛阳城,证明刘和对她也没做什么。心里总算是略略放下心来,只是问道:“五妹妹,这里危险,你赶紧回你三姐姐那里!” “刘聪,我现在有钱,咱们走吧。”羊献怜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哎,五妹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回你三姐姐那边,你大哥二哥都在呢,你先过去,一会儿咱们再说。”刘聪有点意外,但还是朝她摆了摆手。 “我真的有钱。之前你说过想买一匹好马的,我现在有钱,我帮你买。”羊献怜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聪。 “哎……一会儿说。”刘聪有点烦躁,他看到羊献容已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朝着刘和大喊道:“你让你那些人收一收武器,别伤到三妹妹。” 刘和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就算是在暮色中,惨白小脸的羊献容也比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女显得更鲜活了一些。他摆了摆手,甚至让自己的黑骑全都后退数米,为羊献容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羊献怜也回头看向了羊献容,眼中却是一片厌恶之意。她立刻从宽大的衣袍之中掏出了一个漆盒匣子,朝着刘聪大喊道:“我给你买马!我有钱!” “羊献怜,你这个匣子是从哪里来的?”羊献容看到这个匣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此时的刘曜为了防止她摔倒,早已经半扯着她前行,速度反而很快。转瞬间,他们已经站在羊献怜的眼前。 “这是母亲的。”羊献怜回应的声音也不小。 “这是母亲走之前给我的。你为何要偷偷拿走?”羊献容很是恼火,“你如果想要,我一定会给你,但你不能偷。” “我能不偷么?”羊献怜忽然笑了起来,“母亲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你,从来不管我!” “你什么意思?在这种时刻,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羊献容有些急了。 “我没说错。”羊献怜不再理睬羊献容,还是死死盯着刘聪,“咱们走。” “别呀,五妹妹,这个时候不合适的。”刘聪很是尴尬。 “那什么时候合适?”羊献怜又问道。 “那……至少,你母亲送葬这个……那个啥……我进了洛阳城,咱们细细说嘛。”刘聪看了刘和一眼,也皱了眉,“你总得让我进去吧。” “我已经进去了,你何必还要进?”刘和冷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特别讨厌的人吧?”羊献怜还真的一点都没有顾忌,直接说了出来。 众人都愣住了,刘家弟兄即便是再不合,也没有这样直接说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羊献怜倒是看懂了刘家兄弟的关系,忽然笑了起来,“那我帮你杀了他,咱们两走吧。” 说完此话,她又从宽大的袍袖之中抽出了一把匕首径直插向了刘和。 刘和的反应极快,只是用臂膀上的铁甲去抵挡,随即抓住了羊献怜瘦弱的手腕,转手就将这柄匕首插入了赶过来要救她的刘聪的肩头。 刘聪吃痛,立刻后退。 刘和则直接将羊献怜甩到了地上,哈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点伎俩么?让个小女人来偷袭我?” “五妹妹!”羊献容可没有管那么多,赶紧跑上前去俯身查看羊献怜的状况。 羊献怜倒在地上,眼睛看向了刘聪。 刘聪此刻才意识到应该上前去,但似乎为时已晚。羊献怜忽然扯着自己的姐姐站了起来,然后忽然大力一推。 翠喜一直站在羊献容的身边,反应极快地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但因他们全都站在洛水河畔的泥泞之地,一时间脚底打滑,翠喜的整个身子失去了控制,直接摔进了洛水河中。 而她在最后一刻,还是扯住了羊献怜,将她也带下了洛水。 面对这一突然的变故,刘曜率先冲过来抱住了羊献容,生怕她也掉下去,而羊献康看到翠喜掉下去了,想都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洛水河涨,水流湍急,这三个人在暮色之中只看到扑腾了几下,就全都不见了。 “来人啊!救人啊!”羊献容半趴着跪坐在河边,整个人都在发抖。 第515章 无人生还洛水河 第515章无人生还洛水河 刘聪也想跳下去,但这一刀插得有些深,此刻他的手上全都是血。 他的属下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为他查看伤口。 这些人手持火把,快速跑动的声音惊扰到了羊家马车的那匹黑马。 黑马明显变得极为暴躁不安,甩着蹄子开始随意走动。 秦朝歌和张良锄看到这样的状况,立刻跳上了马车,企图勒住缰绳,控制住马匹。 没想到这匹马却愈加不听话,口鼻都发出了粗重的喘气声。 妙应师姑、七嬷嬷和芫嬷嬷手持火把跑向羊献容的时候,芫嬷嬷被脚下的泥泞滑倒,手中的火把滚落到了这匹黑马的身边,马忽然就惊了,跃起了半个身子,发出了长长的嘶吼之声后,一路狂奔而去。 当它连带着马车踏上浮桥的时候,浮桥可禁不住马车的重量,直接坍塌。 马车、孙英的棺材、秦朝歌以及张良锄,甚至还有被马车挂住衣袖的芫嬷嬷统统掉进了洛水中。 众人被这突发的一幕惊呆了。 刘曜反应还是快的,但他不能松开抱住羊献容的手,只好大吼刘聪的属下:“快去看看!救人!” 这些属下也都听刘曜的,得令后举着火把去查看情况。 羊献永和许鹤年已经飞奔到了断桥边上,但暮色已经完全笼罩,根本看不清楚湍急河流之中的情况。 若不是许鹤年拉了一把,羊献永定然也是要掉进河中的。 “你去看看你三妹妹的情况,这边我来跟。我的轻功好,可以的。”许鹤年推了他一把,自己则飘飘下落到河中,但转瞬之间也没了踪影。 贺久年也想跳下去,但被袁蹇硕拉扯住。“咱们持火把沿着河岸去找。这黑灯瞎火的,跳下去也没用啊。” 他不肯松手,贺久年哭了起来,“我娘不会水啊。” “别怕别怕,咱们快快去找。”袁蹇硕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带着一些人直接顺着洛水河走了下去。 羊献容看着这一幕,回头问刘曜:“他们都会死么?” “不会的。”刘曜很肯定地回答。 羊献容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子极为诡异。“这五妹妹是来讨债的。” 刘曜也不知道这句话其中的意义,因此不敢多言。只是悄悄将羊献怜掉落到地上的漆盒匣子捡拾起来,塞给了羊献容。羊献容抱着这个匣子,又笑了起来。 “三妹妹,你可莫要吓我。”此时的刘曜才察觉出羊献容的不对,抓紧了她的肩头,“他们都会没事的,一会就回来了。” “是啊。”羊献容看向了漆黑一片的洛河水,眼中却没有了眼泪。 直到天亮,众人也都没有回来。 刘和不爱管这种事情,早早就带着人回洛阳城睡觉去了。本来跟出城的司马炽和梁兰璧以及梁芬等人,更是没有一个上前的,看到刘和走了,他们也跟着默默回了皇宫。刘聪在整理好伤口之后,在侍卫的搀扶下也沿着河岸找了下去。 洛阳城外只有刘曜和羊献容还在原地等候。 当然,还有刘和守城门的黑骑。他们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刘曜也是汉国的大将军,职位并不比刘和低。所以,他们不靠前,只是站在城门口观望。 羊献容很是清醒,坐直了身子回望了洛阳城,又看了看坍塌的浮桥,对刘曜说:“你知道么,当初我来到洛阳的时候,这里还是极尽繁华和美好,特别热闹,比我家泰安郡好玩太多了。二哥还说:要不是老祖母不放心你,我在就把你带过来了。现在想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啊,我现在情愿没有来过,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刘曜看着她,也流了眼泪,轻声道:“可若是你不来,我就不能遇到你。三妹妹,莫怕的,有我在。” “可他们都不在了。”羊献容依然看着城门紧闭的洛阳城,天蒙蒙亮,那些火把也已经熄灭,有黑烟缓缓在空中散开。初春的清早寒冷异常,即便刘曜这样的壮汉也觉得很冷,更何况羊献容这般娇弱的女子。 刘曜将羊献容抱得更紧了一些,两个人的体温总是好一些。 “但我可以一直在,不离开你。”刘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或许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在此刻这样复杂的局面中,所有的许诺都可能只是一场空,而“一直在”或许才能最安慰人心。 羊献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刘曜的温暖。 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报信,但都没有好消息,就连马车以及棺椁都没有了踪影。 洛水河出了洛阳城之后河面就变得极为宽泛,还有不少暗流和漩涡隐藏其中。河岸上跟着跑动查看的人越看越是心惊,没有人敢下去。有人找了长杆木板等物,但水中连人影都没有,哪里用得上呢? 妙应师姑和七嬷嬷先行回转,看到羊献容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大哭。 此时的刘曜才放开羊献容,默默地退到了不远的地方,但一直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妙应师姑先是询问了孙英染病亡故的过程,又问起了羊献怜如何与刘聪搞到了一起,羊献容也一一作答。此时的她没有再哭,只是忽然问道:“五妹妹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妙应师姑愣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 “你五妹妹生死未卜,可不要这样说啊。”七嬷嬷一直照顾着羊献怜,她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是要更好一些。 “母亲最后一句话是:莫要让五妹妹也害了我。”羊献容看着妙应师姑,“您与母亲情同姐妹,年轻时候肆意江湖,后来相互为伴,若不是遇到乱世,应该也能够享受儿孙满堂的日子。那么,母亲必然是和您说过什么,对不对?” “她竟然会这么说?”妙应师姑的脸色变了变,拉着羊献容的手都在颤抖。 “所以?她做过什么?”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就连一旁的七嬷嬷也紧紧抿住唇角,看着妙应师姑。 “但我答应过你母亲,此生不会说出来的。”妙应师姑有些为难。 “都到此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羊献容笑了起来,极尽凄凉哀怨,“您知道羊献怜刚刚做了什么?是她要将我推进这洛水河的!” 第516章 她不是那个傻子 第516章她不是那个傻子 “什么?”妙应师姑和七嬷嬷都喊出了声,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们两个转头看了一眼刘曜,刘曜点了点头。 “羊献怜本是想去杀刘和,但却被刘和钳制住反插了刘聪一刀。之后,羊献怜就要将我推进洛水河中,幸而翠喜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可以躲过一劫……但翠喜至今下落不明。”羊献容终于完整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形,对于五妹妹的称呼也换成了羊献怜。 在这一刻,她已经不把她当做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这一走来,有太多怪异又似乎顺理成章的事情,难道也是她捣的鬼么? 可是,她不就是一个安静的小傻子么?但若是仔细想想,在哪一步这个小傻子没有起到关键作用呢?思极细恐。转念又一想,很多事情母亲也是不知道的,她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呢? “妙应师姑,你到底知道什么?”羊献容的声音尖利起来,“她到底做过什么?” 妙应师姑握住了羊献容的手,看着她那张极为憔悴的面庞,这个小女孩也在她照看长大的,曾经那样多的放声大笑以及天真烂漫,是她最最喜欢的孩子。那件残酷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呢?告诉她之后,她会不会感觉到所有的过往全都不值得呢? “妙应师姑,如果羊献怜真的把三妹妹推下了洛河,我必然将她杀了。”刘曜忍不住还是出了声,“我不管那么多,刚刚是我亲眼见到的。还有,干娘给三妹妹的漆盒匣子却被羊献怜偷了去,这事情是她亲口承认的!” “你娘亲给了你……”妙应师姑问话时,羊献容已经将漆盒匣子递了过去。妙应师姑打开看了一眼,就立时又哭出了声,“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她怎么办啊?当年,你老祖母去世,她身子也弱,就让下人们带着羊献光和羊献怜出去躲一躲阴气,也怕两个孩子病了。结果,羊献光就掉进了井里死了,羊献怜虽然也掉了进去,但只是受到了惊吓从此不肯说话……有当时在场去救人的婆子说,羊献怜一直踩在羊献光的身体上,所以不至于淹死。” 妙应师姑说起了当年的往事,不止羊献容不知道,七嬷嬷也不知道。她忍不住插嘴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当年老宅的那口井也很小的。” “你是后来才从洛阳去了老宅照顾她,那口井自出事之后,就被羊家重新修了,并且缩小的井口,还有人专门看护的。”妙应师姑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说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孩子的求生本能或许是令她这样做的。羊献怜被救上来之后曾经昏迷过很长时间,夜半常常呓语。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说出什么来,你母亲也没有特别在意。但是有一晚她清清楚楚地听到羊献怜在说:‘娘亲喜欢你,不喜欢我,你去死!’当时,你母亲也以为这孩子是烧糊涂了,仔细又听了听,这孩子竟然说:‘我推你下去,你去死!’……” 羊献容瘫坐在了地上,刘曜上前做了她的支撑。 “怎么会这样?她还那么小……”羊献容的声音颤抖。 “当时你母亲悄悄和我说了这个事情,我们也都不相信。但后来仔细观察她,其实也很容易发现一些端倪。她清醒之后不再言语,但若是看到你母亲偏袒喜爱你,或者是你两个哥哥,她必然会突然间无缘无故发疯,直到所有人过去哄她,她才会缓和下来。你还记得么?你们小时候,你跑出去和你二哥骑马,后来你父亲知道后,把你们两个全都打了一顿,她就站在一旁,我的确从她脸上看到了笑容。” “我们是兄弟姐妹,是这世间最亲的人了。”羊献容浑身都在颤抖。 “那又如何?她觉得她被羊家一直忽略着。因为你们太优秀了……”妙应师姑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哭了起来,然后忽然又问道:“你母亲到底是如何染上疫症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羊献容心里也是一惊,“那几日刘和要破城,气氛很是紧张,我命人将天元宫大门禁闭,谁也不可轻易外出,就连毛鸿茂他们也不可以。但就在那时,母亲就忽然病发了。宫里有疫症的人已经去了另外一个院落,隔离开了。” “这事情等天元宫的人回来,我们再偷偷问一下。”妙应师姑长叹了一声,念了几声佛号,才说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容儿,还是要向前看的。” “妙应师姑,我还有事情要做,不会死的。”羊献容攥了拳头。 寻人的几路人马中,最先回来的是刘聪。 他因伤流血过多,整个人一直在摇摆。他的属下不肯再让他继续寻找,所以就先行将他背了回来。他们说沿着洛水一直找了下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因为已经走出了十里路,且道路越发难行,所以才想将刘聪送回来了。 刘聪闭着眼睛不说话,刘曜只好先将羊献容交给了妙应师姑,他送刘聪回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第二波回来的是天元宫的宫人们,他们已经精疲力尽,说是没有任何发现。 第三波回来的是袁蹇硕等人,他说贺久年还在找,他先回来看看羊献容这边的情况。毕竟,刘和在,司马炽不作为,他不放心她身边没有人。 “你二哥会水,应该不会有危险的。”袁蹇硕安慰人的功力干巴巴的,也的确说不出什么。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刘曜从他们的大营之中带了些饭食过来,让大家先吃饭。他看了看依然禁闭的洛阳城门,不禁冷笑道:“就算是攻占了洛阳又如何?一座死城而已。司马越很快就会打过来了。” “司马越是不是故意的?”羊献容只喝一口热水,就没有再吃东西。 “对。”刘曜不肯,还是硬让她喝了两口热粥才肯放手。“我和四弟在路上其实看到他们了,四弟决定绕道走。我一个人无所谓,乔装打扮也就从司马越的地盘穿了过来。不过,我可是看到了司马越,他并未生病,气色还相当不错呢。” 第517章 你可愿意来找我 第517章你可愿意来找我 听闻此话,羊献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呕吐了起来,把刚刚喝下去的粥全都吐了出来。吓得刘曜赶紧轻拍她的后背,急急地说道:“无事的无事的,我在的,我在的。” 妙应师姑和七嬷嬷都被挤到了一边去,彼此相互看了一眼。 羊献容吐完之后才觉得好了些,但是心口还是觉得极为难受。“我是担心张度和大喜,还有曹统啊。” 不过现在围在身边的这几个人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眼中全是疑问。羊献容又不能继续说下去,只好强行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才哑声说道:“刘大哥,你和刘聪赶紧走,莫要停留。” “我不走。”刘曜摇头。 “你们再不走,司马越就要打过来了,到时候是刘和迎战,还是你们?”羊献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刘聪营帐的规模,看起来他带的人马根本没有刘和多。“洛阳城门关了,而你们在外面,司马越必然是要和你们正面冲突。我记得司马越手中至少还有二十万人马,你们就这么几个人,打得过么?” 其实,刘曜怎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他不肯走。 看到他犹豫的模样,羊献容又继续说道:“你们刘家的是是非非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何必替刘和做炮灰呢?” “但是,我不能让你留……”刘曜的话没有说完,羊献容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刘大哥,我必须留下,我说过,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也不能留下来……” “什么事?我帮你!”刘曜反手抓住了羊献容的小手,眼中全是焦虑,“三妹妹,你可不能有事的。” “放心,死不了。我是凤命。”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眼中的光芒令刘曜更加移不开眼睛。 “三妹妹……” “刘大哥。”羊献容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你可有想过你们的父皇为何出了这样的主意,让你们这些兄弟来洛阳?” “……不知道。” “第一有可能是看你们比拼的能力。第二是看人品,这是最重要的。刘和这一路烧杀劫掠,动作倒是极快,但必定也是失了民心。大晋子民更注重礼仪之道,若是刘和真的坐了大晋的江山,你觉得能够稳妥么?就算是司马炽死了,南边可还有一个不可小觑的司马睿坐镇,不容易啊。”羊献容很是正色地看着他,“这事情,你要听我的。现在,立刻就拉着刘聪回去……说句难听的,你们的父皇或许身体每况愈下,或许已经不太行了,谁能最后守在他的床榻之前,谁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江山。” 刘曜被羊献容的这番话惊呆了,张着大嘴看着她,愣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听不听我的?”羊献容又问了一遍。 刘曜这才有了些反应,赶紧点头应道:“听你的。” “那就快些去。”羊献容推了推他,“司马越也不可能太慢的,毕竟他若是救援不利,令大晋失去了洛阳,这是千古罪名,他承担不起的。” “但是,我要守在你身边。”刘曜依然不肯动。 “你也留不下来啊?”羊献容推他。 “我……跟你进宫去。”刘曜的确是很倔强,特别是在这件事情上。 羊献容看着他,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轻声叹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都在变的。你是汉国大将,我是大晋皇后,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等有一日,我不再是这大晋的皇后,你可愿意来找我?” “我愿意。”刘曜心里很是清楚,但就是舍不得。眼中都有了泪,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女人。 “那我们一言为定。”羊献容依然是笑的模样,低下眼眸的时候也有一大滴泪落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两个人何尝不知道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在刘曜的坚持下,还是等到了羊献永回来,他才肯走。 而羊献永是傍晚时分才回来的,他带来的消息更加不好。他找到了羊家的马车,但马匹及棺材已经不见了。驾车的秦朝歌和张良锄也没有找到。 “洛水是冬雪冰融之水,温度极低,浸泡一会儿就会令人身体僵硬……或许……”羊献永不肯说出来,但那意思所有人都懂。 “知晓了。”羊献容推了推刘曜,“你走吧。” “好。”这一次,刘曜没有犹豫,但依然不顾世俗礼仪,还是紧紧抱住了羊献容,轻轻亲吻了她的脸颊。他的颤抖令羊献容的心也在发抖。 “走吧。”她最终还是与他平静告别,就像是他们之间无数次道别一般。 羊献永看着这两个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三妹妹眼中的泪光总是令人心碎。他上前一步说道:“刘兄弟,放心,我在。” “好。”刘曜又抱了抱羊献永,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羊献容没等自家大哥开口,就说道:“我们进洛阳城再说吧。” “贺久年还在找……”羊献永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光。 “他有了新的消息,会想办法进来的。或者,让袁统领在这里守着?”羊献容问道。 “别别别,我还是和女郎先进洛阳吧。”袁蹇硕不依,他现在更担心天元宫人少,连翠喜都不见了,羊献容身边必须有人跟着才安全。“贺久年知道我们的联络方式……再说了,万一找到人了,最好也不要回洛阳,走得越远越好。” “这倒是,说不准他们都走了呢。”羊献容看向了黑暗之中的洛水,依然湍急,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想要吞噬所有的一切。 “大哥,我们回去说吧。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羊献容拉住了羊献永,借助他的力量站稳了身子。但因一整日吃了吐,吐了吃,整个人处于极度的虚弱之中,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羊献永急急地抱起了她,带着所有人快步走到了洛阳城门下喊门。 而在他们的身后,刘曜指挥着人马已经悄悄拔营,准备离开了。 第518章 司马越如意算盘 第518章司马越如意算盘 过了三日,司马越带着二十万大军赶回了洛阳城。听闻消息的刘和才带着不少洛阳城中抢掠来的金银珠宝从西门快速撤离了。当司马越冲进皇宫太极殿的时候,发现他们竟然连大晋皇帝使用的笔洗都带走了,气得跪在大殿里嚎啕痛哭,说是因为自己赶回来的太晚了,是自己无能,是自己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哭得极为凄惨,围观者无不动容。 就连司马炽都抱住了他,想要将他搀扶起来,还连声说错误不是他的。 这下子,司马越更是痛哭不已,连声说皇上英明大度,绝对是明君,大晋有救了,必定是千年万年。 就连梁芬都感动得不成了,大呼司马越是大晋的功臣。 这么一来,百官都在太极殿上大哭,又是另外一番真情假意的各样表演。 而天元宫依然紧闭大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声响。就连一贯喜欢哭哭笑笑的司马静都老实地坐在羊献容的身边,一声不吭。 绿竹的眼睛通红,走路不稳。那日她奉命留守照顾司马静,谁承想却是与他们的永别。一边哭一边做事情,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她来接替这些人的。尤其是羊献容的状态极差,整个人也一直仰面朝天的躺着。 羊献永坐在床榻边上,拉着自己妹妹的手,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毕竟,羊献怜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害怕和寒心。整个羊家最疼爱的孩子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还想当众杀了最疼爱自己的姐姐。要知道,这位三姐姐为她付出了多少,连整个人生幸福都交付了出去,才换回了她的日渐康复。可她又做了什么呢? 羊献永甚至恨恨地想:羊献怜若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 因为她,二弟羊献康以及翠喜,张良锄和秦朝歌都没有了踪影,还有母亲的尸身……一想到这个,他恨得攥起了拳头。还在寻找的人们依然没有带回一星半点的消息,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会越渺茫。谁都知道这个道理,谁也不肯说出来。 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许鹤年的身上,在众人的心目中,这位许真人的唯一弟子总应该是能够得到一些真传,也是半仙一般存在的人物了。 但是,他也没有任何音讯。 第七日,倒是司马越带了些药材来看望羊献容。 “听闻慧皇后病了,我这也是一直忙,没有时间来探病……可有你妹妹的消息?”司马越一副慈爱的墨阳模样,司马炽相陪,坐在了一旁。 羊献容不说话,大哥羊献永身无半点官职,只能站着回话:“五妹妹生死未卜,未曾知晓任何消息。” “听说羊献康也跳下去了?哎……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司马越又叹息了一声。但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幸灾乐祸一般,隐隐还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二弟是去救人。不过他水性很好,应该不会有事的。”羊献永压住了脾气,继续好声好气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越又叹息了一声,“我呀,年纪也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刚刚我也和皇上说了,请辞一切职务,回东海封地养我这副残躯了。” “王爷可是国之重臣,皇上岂能同意?”羊献永觉得很是意外,看了一眼纱帘后面的羊献容。羊献容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实在是太熟悉羊献容的小动作了,他看到羊献容已经伸展了手指,又紧紧地攥成了拳。 “朕同意了。王爷年纪大了,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也是辛苦了,日前不是还病了么?所以,还是回家去吧。”司马炽的声音之中倒是透着轻松。 “哦,那皇上都说了,那就是了。”羊献永只是点了点头,“那王爷几时走?我们未必能够送送王爷了。” “这倒也不算急,十日后吧。我怎么也要在洛阳收拾收拾,还有一些老朋友和老同僚也告个别的。”司马越面上竟然有些唏嘘,像是深深怀念这里一般。“所以啊,我也是第一个向慧皇后来辞别,以往种种皆过客,慧皇后要休养好身体啊。” “多谢王爷关心。”羊献永朝他拱拱手,“三妹妹这几日精神欠佳……” “没事没事,我都理解。如果需要我的属下帮忙,尽管找我说。”司马越站起了身,“我还要和其他人话别,就在慧皇后这里多坐了。” “好的,恭送王爷,皇上。”羊献永立刻躬身,很客气地将他们送出了天元宫。与此同时,在羊献容的寝宫帷幔后面绕出了两个人,他们和羊献容嘀咕了一阵子后,又消失在了帷幔后面。等羊献永回来的时候,看到羊献永依然平躺着,睁大了眼睛看向凤床上面的帷幔花纹,一动不动。 “三妹妹,可需要喝些水?”羊献永问道。 “好。”羊献容自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掀开了纱帘,“也弄些吃的进来。” “行。”羊献永看着三妹妹竟然想吃东西了,很是意外也很高兴,立刻就出门去找毛鸿茂他们了。羊献容则已经站起身坐到了圆桌边,喝了一杯热茶之后,暗暗笑了起来。 十日后,司马越离开洛阳城,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卫不足千人,倒真的是将自己的虎符和令牌统统交给了司马炽,当然还有那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之后,他带着裴妃以及世子等宗亲径直出了洛阳城,一路向东而行。 见到司马越一走,司马炽立刻下诏,命以苟曦为征东大将军,并发布司马越的罪状,要求各方讨伐。 羊献永带了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问羊献容:“那日你就猜到了?所以一直不说话装病?” “是的。”羊献容将许鹤年的药匣子盖好,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司马炽那种人,怎么可能让司马越走呢?就算他想不出司马越故意不来救援,梁芬他们也一定会琢磨明白的。司马越就是想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走了之。带着大晋的大量金银珠宝,回他的东海国逍遥自在去了。不过,他也是太小看司马炽了,并且,他真的以为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么?” 第519章 借住项家听故事 第519章借住项家听故事 其实,更令人侧目的是司马炽和梁芬以及大将苟曦竟然在这十日内密谋出了一张昭告天下的檄文,大致内容竟然将刘和以及刘聪攻打进洛阳的事情说成了是司马越发动的政变,是他派遣士兵突袭皇宫,将缪胤、缪播兄弟等十余名朝中大臣杀害。随后,又以宫廷禁军多次干涉政局,是导致全国战乱的元凶为理由,罢免或者直接杀了皇帝刚刚培养和拉拢的全部中层军官,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被刘和杀死的那些禁军以及守城的将士们。 对于洛阳发生的事情,只有洛阳城里的人知道,其他各地州县的人完全不知道。因此,当他们看到这张檄文的时候都懵了,这皇帝不是司马越扶持上来的傀儡么?怎么两个人打起来了? 但目前的局面的确已经变成了司马炽执掌天下,而司马越带着人马跑了。 大晋各州县的力量一方在对付刘渊的军队,以及其他军阀流民甚至是南方虎视眈眈的司马睿等等,又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寻找司马越大军行进的路线,每一处都是苦不堪言,甚至很多官员都想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司马越这一路也没有受什么阻碍,行进地倒也顺利。若不是遇到几次大雨和大风,行进的速度应该还会更快一些。他心情愉快了不少,特别是看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后面,那一眼望不到头成箱的金银珠宝,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裴妃满脸的哀怨,根本不想跟着他走。所以,一路都是慢慢行进在后面。 司马越也无所谓,甚至还在想着这老婆子身体还真好,这么颠簸的路途,竟然也没有病倒。因为他的几房妾室都有病倒病死的。 世子司马毗为了表示出自己的有情有义,还沿途找了不少江湖术士随行,看看能不能为这些妾室们看病熬药,总是要治一治再丢弃,免得污秽了司马越的一世美名。司马越对于这个儿子也越看越满意,就把更多的事情交由他来打理。他最喜欢玄学以及神仙丹药,所以队伍之中还混杂了不少道人和尚,各个都说自己是修仙之人,法术高强。因此,半途闷了,司马越还找这些人在路边打坐修习成仙之法,搞得裴妃的脸更黑了。 当然,连日奔波了二十日,司马越也觉得疲惫了。在进入项城地界的时候,他决定进城找个富户人家住下来,挺一挺自己的老腰,也踏踏实实吃几餐。 司马毗立刻就去安排,还贴心地又找了几个厨子以及干活的婆子,至少他们的衣服还是要有人帮忙浆洗和缝缝补补的。项城是项羽祖父的分封地,这里最大的富人豪宅也就是项家。 现在,这里是项家族亲们共同居住地,而他们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年楚霸王的胆识和魄力,老老实实地将宅子腾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迎接司马越住了进去。 司马越自然也是极为不客气,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左看看右看看,还和手下进行了一番点评。总归是年纪大了,长途跋涉,身体也是吃不消,所以吃过晚饭后就倒头睡了下去,连个姬妾都没有过来伺候。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极细微的哭声,应该是小女孩的哭声。 对于戎马半生的他来说,这似乎也不算是什么,翻了个身就又睡了下去。这一次倒是睡得极为深沉,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他竟然还鼾声雷动,吓得侍卫们也不敢进去将他叫醒,只能守在门口等着。 司马越醒的时候,深深觉得很是愉悦,是那种少有的安定和沉稳,躺在那里,竟然还有些赖床。 当然,现在能让他起身的也只是十万火急的各种军报消息,都是关于征讨他,或是那些流寇之类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看了这么多不愉快的消息,他依然还是觉得心情不错,毕竟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觉得身心灵都得到了放松,因此还有空将项家的大宅子又转了一圈。到了自己屋后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昨晚那个细小的哭声,不由得问项家的人:“你们这里半夜怎么还有人哭啊?” “啊?”项家跟过来的是宗族族长,一脸的惊讶,“项家一向缺少女眷,这五十年都未曾有过女孩降生,更别提还有年轻女子了。因为战乱,因为怕惹祸端,那些年轻的媳妇们都送到项家的乡下去避祸了。现在这里必然是没有女子的。” “不会吧?本王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哭泣声。”司马越充满褶皱的脸上有了些不悦。 “王爷,这是真的。王爷一定是幻听了,绝对没有。”项家的这位族长和司马越是同龄人,也是行伍出身,至今也是一股子军人做派,还挺直了身板。他心里也是很烦躁司马越的到来,生怕将战火引到项家,毁掉祖宅,自己死后都没办法向祖宗交代。 跟在他身边的项家两个奴仆听到他们主子说话这般耿直,都忍不住轻咳了很多声。惹得司马越都转头看着他们,又“哼”了一声,吓得这两名奴仆立刻跪在了地上。 “王爷饶命。” “咳嗽什么?有什么见不人的事情么?”司马越本人多疑爱猜忌,就更看不得这些人遮遮掩掩的模样。 “啊……没有没有没有。”奴仆们又赶紧摇头摆手,闭紧了嘴巴。 越是这般模样,就越是有问题。 “说!”司马越的声音大了许多,吓得项家的人全都哆嗦了一下。 项家族长虽然还不至于跪下来,但也低了头,略略躬了身子。“这事情吧,也是项家的孽。” 原来,也就是在五十年前,项家出生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全族人都很高兴,甚至还破例为这个孩子举办了满月酒,就在这个院子里。可这孩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忽然就在正屋的房梁上吊死了。 据说是畏罪自杀,因为她将上一任族长毒死了。 第520章 被毒死的那个人 第520章被毒死的那个人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能下毒么?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她,并且原因也很简单,当时的族长想将她许配给同城的另一个富庶人家做曾孙媳妇,而小女孩恰好和这个曾孙曾经动过手打过架。她气得三天没吃饭,然后从下人房中翻找出了老鼠药,放到了酒碗里……族长被毒死了。 族人自然是不乐意了,要求宗族里来审判她。 就在宗族大会的前夜,这个小女孩自挂在正屋的房梁之上。 “她有多高?自己能够爬得上这么高的房梁?”此时的司马越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正屋房间,看着足足有两人高的雕花横梁计算着。 “还是王爷聪明。”奴仆甲回答道,“当时大家已经慌了,想都没想就觉得这孩子畏罪自杀,事情也就此了断了。但是,后来大家才琢磨过来,这事情蹊跷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对呀,这必然是有问题的。”司马越皱着眉头又看了看房梁,年久失修,那上面全是浮土。 “后来才发现,是族里的一位叔父辈的人……哎,这事情说起来也是挺复杂的。”这一次,族长都觉得张口困难了一些。 原来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是个正房嫡出的唯一孙子,但偏生是个傻子,还娶了个极漂亮的小媳妇。叔父辈的这个人眼馋正房的钱财,又看着这个小媳妇心生欢喜,就想着自己若是毒死了这个傻子,不仅能够得到了正房的家产,半夜说不准还能够溜进漂亮小媳妇的房里做些事情。 越想越开心,就利用小女孩的倔脾气,悄悄指引了她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只是,在最后时刻,他也没想到傻孙子没死,却意外毒死了族长。为了怕自己的行事暴露,他就趁夜将这个小女孩弄死了,又造成了自杀的假象。 而伺候的数年间,一到夜半时分,正屋前后就总会所有若无的有些细微的哭泣之声,像是在控诉自己的委屈,搞得项家的人都不太敢住在这里。直到司马越来了,说要征用这里作为自己的临时驻扎地。因为是王爷的身份,自然也是要住在正堂正屋,项家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当然了,过了这么多年,当事者早都已经死了,知道此事的人也都是以讹传讹,说得并不完整了。 “原来是这样,后半夜就没有声音了,本王睡得极其好。”司马越虽然觉得有些膈应,但还是不信邪。 “那是王爷的阳气重呀。”奴仆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王爷英明神武,自是与我们不同的。被毒死的那个人也不敢出来找王爷闹事的。” 这句马匹拍得很是及时,司马越心情变得极好。但听到了“毒死”两个字,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到了半夜时分,他更是要烦死了。 因为哭声又起了,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昨晚睡多了,今夜怎么都睡不着,就听着这个哭声环绕在整间屋子周围,听得心烦意乱。他起身让自己的贴身侍卫们将房间前后全都查找了一番,也没有见到半分人影。 闻讯而来的项家族长一脸黑地说:“就是这孩子的鬼魂回来日日闹腾,要不王爷搬到偏院去吧。毕竟,这间大屋之前都是给皇帝准备的。” 这句话一出,司马越气得扔了茶碗,“本王不配住在这里么?” “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王爷还是搬到别院吧,之前的那些皇族和王公大臣也都是在住别院的。”项家族长又直接说了出来,气得司马越又扔了一个茶壶。 到了夜晚,哭声没有停止,还因为下大雨时,狂风吹开了窗户和大门,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之中,竟然有一道黑影在院子里游走。 一看之下,司马越不由得心惊,这黑影的轮廓竟然和死去的那个傻子皇帝司马衷很是相似,就连走路“一步三摇”的姿态都十分相似。 因为下着大雨,司马越的属下们都纷纷回屋避雨,那些灯笼火把也全都浇灭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也有人看到了这般场景,也不敢出来看个究竟。而这道黑影在大雨之中走了两圈之后,忽然发生了难听的笑声,还有个极为模糊的声音在大雨之中支离破碎:“为什么要毒死朕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这可把司马越吓到了,他本就两日没有睡好了,想着若是再闹鬼,他定然是要将闹鬼之人抓住,谁知道却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整个人站立在门口呆住了。 此时又是一阵狂风吹过,所有人都迷了眼睛。 在天空闪过一道巨大闪电后,众人又都闻到了一股香气。 司马越更加惊心,只有知道这是当年傻子皇帝司马衷最喜欢的香气——龙涎香中混合了桂花香,这个味道只有他才能够用。如今,竟然在项家的大屋外飘散开,还是在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巨雷之后,他整个人都呆立在那里。 随后,正屋门口,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忽然又降落了一个火球,在大雨之中诡异燃烧起来,竟然没有被浇灭。正像是当年司马衷被下葬太阳陵时,那诡异燃烧的大火,令人胆战心惊。 得到消息的裴妃以及世子司马毗全都赶了过来,大雨滂沱之中,他们看到的却是司马越脸色惨白指着火光中的人影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此刻,就连裴妃和司马毗都吓得灵魂出窍。 火光中,竟然像是司马衷站立在那里。 一声接着一声炸雷响过,火光越来越大。 然而就在第七声炸雷响过之后,大火竟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的眼前一黑,似乎是失去了方向般,都在极力寻找着什么。 有反应快的侍卫们赶紧从房中将烛台端了出来,堪堪照亮了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这一下又是惊得非同小可,在大火燃烧殆尽之地,积水处有一件被烧毁的龙袍。 司马越在众人的搀扶下,咬牙走进了大雨中,俯身查看这件龙袍。那款式、做工以及用料,分明就是司马衷所穿过的龙袍,他甚至还看到了那绣上去的龙纹中有一段专属于司马衷的黑龙图案。 他眼前一黑,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第521章 鬼神怪力项家鬼 第521章鬼神怪力项家鬼 见到司马越这般模样,众人也不敢在此过多停留,架着已经浑身无力的司马越回了正屋寝室,让他平躺在床上,并且大声喊叫着让人去找大夫、道士以及和尚的玄学之人,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过于怪异,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众人都在忙,众人都在找事情做,众人都万分紧张。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在这样的春末能够下这样一场大雨也的确有些怪异。 “春雷劈鬼,十栏九空。”这并非是好兆头。 司马越吐了一口血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他平躺在床榻之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想要喊下人给他倒杯水压一压那股子血腥气,但这群人就跟无头苍蝇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没干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无奈之下,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闹腾,让他一个人稍微平静一下。 裴妃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件被烧毁的龙袍发呆。她让司马毗再去叫些人过来加强这边院落里的守卫,并且又叮嘱下人们莫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毕竟是凭空出现了火球烧龙袍的事情,传扬出去不知道还会被演绎成什么样的故事。 她黑着脸,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丝帕,看着空中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心里也在不断想着现在到底要怎么做。她在犹豫,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让她在关键时刻没有了方向和决断力。所以,才会一再错失良机,除了被影子婢女抢占了先机之外,就连这一次想要赶在司马越回来之前逃离长安,也因为自己的犹豫而失去了最佳机会。 现在这般场景,十分眼熟,定然是某人的手笔。 她早早就告诉了自己她必须要了司马越的命。 但是,自己要怎么做? 到底应该怎么做? 若真是失去了司马越这座靠山,接下来的路自己能不能走得稳? 裴妃又开始了游移不定,甚至又在恨羊献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手,等他们回了东海封地再动手有多好。 直到司马越房间又传出了惨叫之声,她才反应过来,在婢女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往正屋里跑。 正屋站了许多仆从和侍卫,大家面面相觑,一声不吭,却谁都不敢走进司马越的寝室之内。 “怎么了?”裴妃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有些惊慌,但还是拿出了当家王妃的派头,严厉地喊道:“王爷怎么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寝室里传出了一声类似于婴孩或是女子的哀嚎之音,极为凄厉,音量在瞬间达到顶峰,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吓得心里狂跳。 裴妃的脸色也全变了,还差点摔倒。 紧接着,又一声哀嚎。 但此时,却没有了司马越的声音。 随即,又传来了什么东西撞击木板的声响,一声声,哐哐哐,与外面的电闪雷响交织在一起,将所有人都吓瘫软在地。 司马毗带着道士、和尚、医士等人刚好赶了过来,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吓得不轻。但他们人多,又多是做过驱鬼之事,那些道士和尚已经摆开了架势,准备冲进去一看究竟。 房门没有关死,两名道士率先探手推开了房门,那里面的撞击声和哀嚎声依然没有停。 这两人又大着胆子,举着烛台往里面走。 很快,他们就看到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司马越,高喊道:“王爷!来人啊!” “王爷倒下了!快来人啊!” 众人这才涌到了门口,那两名和尚也快步走了进去,俯身查看司马越的情况。 一看不要紧,这最先进去的四个人齐齐往后退,全都惊呼了出来。 因为司马越身前衣襟上全是血,面色铁青且狰狞,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但是,他的眼睛睁得极大,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诡异的事情一般。 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张面孔以及扭曲的身体更令人感到可怖和慌张。 也就是在与此同时,他的床榻之下又传出了哀嚎和撞击的声音,像是一名女子在哀嚎。 司马越的贴身侍卫大着胆子,手持长剑慢慢靠近的床榻。这两人先是将床上的被褥一一挑开,又将枕席全部掀开,均是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声音还有。 毕竟人多胆气壮。 这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用锋利的长剑同时用力挑开了光秃秃的床板。 在掀开床板的一瞬间,有一道黑影快速跃起,还没等众人看清楚,这道黑影已经以极快地速度从人缝之中快速穿越,消失在滂沱黑暗的雨夜之中。 难道是一只猫? 有人小声嘀咕着。 两名侍卫在查看床板之下,已经是空无一物。 那怪异的哀嚎声没有了,但取而代之的则是众人的哀嚎声,因为司马越死了。 裴妃被侍女们颤颤巍巍地搀扶过来,她跪坐在司马越的尸身前,看到他这般可怖的死状,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主母晕过去了,众人就更加慌乱。 此时只有司马毗还能做主,但是他也早都慌得不成了,只剩下大喊:“父王!父王啊!发生了什么啊!难道是恶鬼索命么?!” 这样的话深埋在心里就好,他偏偏无脑地说了出来,更加坐实了司马越死因不正常。 道士和尚等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不好立时就退出去,只好先围着司马越的尸身各自念起了亡者往生的经文。司马越的管家以及管事们虽然也在痛哭流涕,但他们甚知在这个时候可不能跪地嚎哭,而是先把主母抬出去,司马越的尸身先处理一下,丧事要准备起来了。 项家的族长以及宗族中的男丁也得到了消息,冒着大雨赶了过来,看到司马越的死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族长手抚心口喃喃说道:“王爷可是之前给谁下过毒么?这项家的鬼最恨就是下毒之人,只要见一个就要杀一个啊。” “这都什么玩意!哪里有鬼?”司马毗双眼赤红,揪住了项家族长的衣襟大吼道,“鬼神怪力,是不是你干的?” “都说了,是项家的鬼啊!我可是和王爷一早就说过,让他不要住在这里的。”项家族长龇牙咧嘴被扯住衣襟很是不舒服,“哎哎哎,你可莫要动我,项家的鬼还是会保佑我这种好人的……”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又忽然从房梁落下,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司马毗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五道血痕,连皮带肉被抓得极深。 第522章 血流成河天地昏 第522章血流成河天地昏 现在轮到司马毗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手上的血之后,狼哭鬼嚎地逃离出了正屋,奔逃到院子中的时候,被脚下的泥泞滑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头还磕到了一旁的井口处,整个人瞬间就昏死过去。 侍卫和奴仆们更是慌张得不成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项家族长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屋外,嘴角略略上扬时已经转头朝向正屋台案上供奉的太祖之像拱手,低声说着什么。之后,才开始急急地指挥起了众人来处理目前的状况。 电闪雷鸣一整夜,整座项城都在颤抖中度过。 但第二日一早竟然是阳光明媚的极好天气,百姓们的心情愉悦,推开门窗准备开始新的一天时,发现司马越的二十万人马全都进了城,并且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说是要找黑衣杀人犯。 结果就是整个项城人仰马翻,所有的人家全都被搜查,但凡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走了,即便是那些大家大户都难以幸免。于是,大户中的青壮年拿起了手中的武器与司马越的人马正面杠了起来,场面又变得极为难看。 项城的知州看到这般乱象,一句话没说,悄悄回家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八十老母以及妻儿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三日后,司马越的死讯已经传开,周边的各股势力蠢蠢欲动。当然,速度最快的就是一直在项城南面的游寇,但他们的首领得到这个消息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吃饭,直接带着人冲进了项城,将毫无准备的司马越部将打得措手不及,纷纷逃散。 司马越的部将太尉王衍本来准备秘不发丧,结果现在这般情况也没有任何办法,赶紧将能组织起来的人马凑在了一起,带着司马越的棺椁离开项城。但就在这个时候,谁知道刘渊的大将石勒正在附近,他得到了消息后很是兴奋,毕竟大家都知道司马越可是带了一辈子抢夺来的大量财宝准备回东海封地。 因此石勒也没有半分犹疑,带了一万人就来了项城方向。他们的士兵可比游寇更加英勇善战,常常都是以一敌百的架势,因此也很快占据了主动。 宁平城外,一场恶战。 石勒不仅亲手斩杀了司马越的大将钱端,更一枪扎进了在马车中昏迷的司马毗。 司马越大军溃败。 石勒以骑兵围着溃败的十万士众,用弓箭射杀,十余万王公、士兵和庶民相践如山,全被歼灭。其中,司马越家族中三十六王俱被杀死。稍后,石勒又焚烧了司马越的灵柩,王弥弟王璋焚杀余下军众。血流成河,天昏地暗。 得知此消息的司马炽将所有罪责归于司马越,发诏贬司马越为县王。 史册上关于大晋八王之乱一事,也至此完全终结。 那些王公贵族或许觉得可以稍稍喘息一口,毕竟现在的天下皇权又归于了司马炽所有,总算没有人出来作乱了。但百姓们却依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依然饥一顿饱一顿,或者路上随处可见的饿死骨。但又如何呢?那些王权贵族大将军们依然还在歌舞升平,感叹着权利不够大,手里的金银不够多,甚至还有人在感叹洛阳皇宫里的那位凤命皇后的命运也是的确不顺。 因为有传言说慧皇后病重大半年了,没有丝毫起色。她甚至已经自请去金镛城养病,生怕将那些病气留在宫中。 皇后梁兰璧自然是同意的,司马炽也没有过来探病,因为他现在很忙,忙着享受做皇帝批阅奏折的指挥天下的充实感。 一场酣畅淋漓的夏日大雨落下,干旱了许久的土地正在被滋养,那些沟壑被这些明亮泛着光的水流填满,令整片农田,乃至荒地都呈现出了异样的生机盎然。 终于,夏天来了。 无论如何枯枝败落,白骨荒野,也都在这一刻成为了史籍中根本不值得一提的画面,但却在羊献容的心中刻画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从项家大宅祠堂的暗室里走出来,一路硝烟和残垣断壁。直到她站在宁平城城外的主战场时,那浓郁的血腥和腐败的味道也让她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凶残。 此时,石勒的大军已经车队。大晋司马越的十万人早已经曝尸荒野,甚至无人无力前来收尸。在大雨之中慢慢腐烂,渐渐与泥土融为一体……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庞就这样如此狰狞地静静以各种姿态躺倒在那里…… “女郎,莫要看了,快走吧。”翠喜小声说道,还伸手扶了她一下,生怕她摔倒。 但羊献容却是笑了起来,依然只是看着那些尸体旁的绿草还在顽强地生长着。 “三妹妹,我已经通知大哥了,让他尽快从金镛城出来,与咱们汇合。”羊献康也站在她的身边,那些未燃烧殆尽的黑烟飘散在空中,有股奇怪的味道,令人很是不舒服。“这种地方阴气重,你身子弱,莫要在这里时间久了。” “是啊,赶紧走吧,臭死了。”许鹤年抖了抖他的拂尘,但还是低声念了几句经文,手中捏出了一个符咒扔到了半空中。 那张黄纸飘飘扬扬,忽然燃烧,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但转瞬又不见了。 盯着它看的人,眼前似乎还残存了一个黑影,久久不能散去。 “张良锄和秦朝歌还没有找到是么?”羊献容没有转头,她还在看着光芒消失的地方。 “没有。”许鹤年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们羊家那个马车真的很不好弄,你二哥和翠喜两个人都抬不起来,又是在急流漩涡之中,我们三个能活着就不错了。” “是啊。”羊献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呢?” “三妹妹,要不你哭一哭吧,不要憋在心里。”羊献康很是不放心她现在这个状态,死死盯着她,就连脸上的细微变化都不肯放过,“反正现在司马越也死了,你也算是给那个……傻……皇上报仇了,很好了。” 第523章 洛水无情人自救 第523章洛水无情人自救 那里翠喜落水后,羊献康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其实,他的水性还没有翠喜好,毕竟当年因为羊献光羊献怜兄妹落水后,羊玄之要求羊家所有人都必须学会游泳。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在水里泡着,就要求她身边的婢女必须学会且精通。 翠喜学得很快,甚至很是精通,即便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落水,依然能够很快反应过来,并且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以及呼吸,以减缓自己被水流冲击而受伤,也尽快观察周遭情况,迅速自救。 她看到羊献怜被冲入了急流漩涡之中,一直在拼命挣扎。出于对主子的遵从心理,她还是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可就在这个时候,羊家马车朝她们砸了过来。 特别是在湍急的水流中,羊家马车变得极为巨大,并且力道极大,若甚至被它砸中或者裹挟在其中被冲走,那就是必死无疑的事情。 在最后关头,翠喜屏住呼吸沉入了洛水水底,马车边缘堪堪从她的头顶滑了过去。马车车辕上还挂了一名女子,她用力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羊献康也奋力游了过来,帮着她将这名女子托出了水面。 这时他们才看清楚这是贺久年的母亲芫娘芫嬷嬷。 幸好,芫娘也只是受到了惊吓,喝了不少水,整个人还算是清醒。 这三个人也顾不上许多,相互拉扯着奋力朝着岸边游了过去。但无奈水流实在是太急太快,他们也只好先放弃,让自己的身体尽量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行。 羊献康尽量靠近翠喜,对她大喊道:“再往前有一片宽阔的水域,水流就不会这样急,我们想办法坚持到那里之后找地方上岸。一定要再坚持一下!” “好!”翠喜和他手拉手,两人又扯住了芫娘,总算是有惊无险,在宽阔的水域慢慢停了下来,又找到了一处冲刷出来的小沙地爬了上来,稍作休息。 他们也密切观察着水中的情况,想看看是否还有羊献怜的身影。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凶多吉少。 若不是翠喜和羊献康反应快,怕也早都沉入水底了。 他们三人所处的小沙地在整片水域的中间地带,周边还有不少枯黄的水草遮掩,这也是寻觅他们的人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原因。 一直等到了天亮,三个人也冻得受不了了。 羊献康便提出要游到对岸去看看情况。 但翠喜不同意,她说至少还在再等等天气暖和些了,再做打算。 “三妹妹会急死了。”羊献康也很是着急。 “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五女郎。”翠喜还在观察着水面的状况。 “找她有用么?她还不如死了干净!”羊献康满脸的怒火,他已经知道了羊献怜说的那些话的意义,心里剩下的全是恨。“若是,她将三妹妹扯下了水,怎么办?那我也不要活了!” “二郎君,莫要这样说,现在也没有这样……”翠喜知道自己这样劝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至少,现在女郎没有事情,我们也还活着。” “那我生气呀!”羊献康用脚使劲剁了剁沙地,“真的气死了!” “嗯,我也很生气。”翠喜反而平静了不少,她和芫娘相互弄干了头发梳了发髻,又整理好了湿漉漉的衣裙,“二郎君,现在……五女郎应该也……我们就不找了,咱们……其实也不用着急回去。” “什么?”一时间,羊献康没有理解翠喜的意思。 翠喜抿了抿嘴唇,“女郎一直想要离开洛阳,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之前还被兰香告发了行踪,不得已又回了皇宫。奴婢是想,既然奴婢现在出来了,就要先探探路,为女郎出来做打算的。” “这……三妹妹是不是又琢磨了什么事情?”知三妹妹莫如二哥,羊献康对于这个想法太多的妹妹总还是了解的。 “女郎要杀司马越。”翠喜很肯定地回答。 “要怎么杀?他手里有二十万大军,我和大哥都见不到他,近不了身。再说了,这一次司马越竟然没有驰援洛阳,分明就是故意的……” “对,他就是故意的,所以更要杀了他。”翠喜跟羊献怜太久了,知道她的想法,“虽然奴婢不知道女郎要如何动手,但是若是得到了机会,她必然是一击即中。” “那我们能怎么做?就我们三个人。”羊献康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体力不支的芫娘。 “张总管和大喜姐已经想办法接近司马越了,想必也是在他的身边,那么,我们现在也趁这个机会隐藏在司马越的身边去……咦,那是谁?难道是许道友?”因为天色亮了,翠喜在和羊献康说话的时候,竟然看到许鹤年踩在了一块木板上御水前行,竟然有种仙家气势。 这三个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许鹤年,充满了不置信。 羊献康站起身,朝向他使劲挥手:“这里!道兄,我们在这里!” “用我这个火折子。”缓过气息的芫娘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那里面藏了一个没有浸湿的火折子。翠喜动作极快,立刻拔了荒草捆成了一大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后,让羊献康使劲挥舞起来。 清晨的荒草沾染了洛水的潮气,没有明火,只有浓烈的白烟。 不过,就是这些浓烟引起了许鹤年的注意,他调整了自己的姿态,竟然真的像是从水中飞过来一般来到了他们的小沙地上。 四个人见面,自然又是有一番相互问候以及交换信息。 许鹤年说了一下秦朝歌和张良锄在羊家马车上跟着一起掉入了水中,众人又是沉默了。翠喜想了想才说道:“奴婢是看到了马车,但上面应该没有人。主母的棺材也不在里面。” “水流太急,我也看不清楚。一会儿再顺着河流去找找。”许鹤年除了道袍下摆和鞋子是湿的,整个人的状态还算不错。 “都这样了……算了。”羊献康看向了下游方向,那一片小湖泊连接了大湖泊,也就是说,不论什么,只要是穿过了这片水域后,都会流向更宽广的区域,若是再去寻找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而他们这四个人,也再经不起丢失任何一个人了。 第524章 就要你心裂而亡 第524章就要你心裂而亡 最终,这四个人商定,让芫娘想办法先回洛阳皇宫找羊献容报平安,而翠喜羊献康以及许鹤年乔装打扮混进司马越的二十万大军之中,看看张度和大喜在哪里。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已经远远地看到司马越的大军就在大湖泊的两岸停留,没有一丝一毫要去解救洛阳危机的动静。 羊献康气得想大吼大叫,但翠喜扯住了他,低声说:“他就是要我们都死,但我们要他死。” “行,我听你的。”羊献康拉住了翠喜的手,相互温暖了对方。 司马越的大军看起来很是庞大,但结构极为松散,翠喜羊献康以及许鹤年全都更换了百姓的衣服就混进了火头军中,帮忙烧饭煮水,根本就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重点是,这些人也没有接触过高官皇族,更不可能认识他们。 随便编了理由,两位兄长带着妹妹逃难跟着大军前行,竟然就真的进了洛阳,还被分配到了王府里做清洁打扫工作。就在这里,他们找到了也同样伪装好的张度和大喜,这几个人一商量,还是要和羊献容取得联系才好。 所以就趁着送吃食的由头,羊献康跟着司马越的一部分侍从混进了皇宫,在膳房里等到了毛鸿茂和老张。事发第七日,在司马越进天元宫探病之前,他们和羊献容联络上。 深宫之中,她不方便有太多的动作,而现在手头能够用的人也极少。最终,她决定自己跟着羊献康出宫,亲手解决毒死司马衷的元凶。 司马越拼了命地想下来,但张度和大喜死死地按住他,张度甚至坐到了他的身上,那种沉重的压迫感以及无尽的恐惧感瞬间吞噬了司马越的所有心智,整个人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狂妄自大的司马越被项家族长引导着入住项家正屋了。 在司马越出洛阳之前,羊献康就已经打探出了大军的行进路线,并且让张度提前找到了项家族长,他们之前也是有过交情,张度还曾经救过此人的性命。因此,他看到张度后,早已经泪流满面,誓死也要帮张度,无论做任何事情。 司马越的眼睛赤红,眼中却是混沌一片。 许鹤年已经连续三日下药,令司马越根本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事情。但是,他不甘心,他在挣扎,他还想要做自己的东海王。 此时的司马越已经被连日下药以及各种鬼哭声音惊吓到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而当他看到羊献容身后那个身形和司马衷极为相似的张度的黑衣身影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羊献容摸了摸耳畔的白玉耳坠,“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但你若是杀了对我好的人,我就会杀了你!” 许鹤年夹杂在其中,装模作样地做法,实则也是在掩护羊献容他们离开这里。 许鹤年在乔装打扮后,已经凭借着自己的那一点点雕虫小技挤进入到了司马越门客中的玄学队伍中,更是方便做很多事情。 羊献永和袁蹇硕带着残留的几个人紧紧守护住天元宫,随时散播一些羊献容病危的消息,也让绿竹时不时地取药熬药,令只要靠近天元宫的人都能够闻到那股浓郁的药气,也渐渐减少羊献容的存在感。 暗室里,张度和大喜狠狠地哭了一场,大仇得报,他们觉得此生无憾,即便是此刻立即死了,也对得起这辈子自己的主子。羊献容则是等着他们痛哭完之后,才慢慢地说道:“死不可怕,活着,特别是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才是最可怕的。但你们要活着,要看看大晋的江山被他们这些人祸害成什么样子。我不求你们继续跟着我,因为我已经不是大晋的皇后了。” 司马越看着床榻,流露出恐惧的模样。 张度和大喜已经大步上前,将司马越拖拽到了床榻之上。 这两个人又嚎啕痛哭起来,“我们永远为您效忠。” 果真像羊献容说的那样,司马越的沉重的身子一挨到床榻,这下面竟然发出了类似婴孩女子的嚎叫之声,惨烈异常。司马越又吐了一口血,那叫声就更密集,根本停不下来了。 张度和大喜看到司马越大小便都已经失禁,知道这人也差不多了,所以也跟着羊献容融进了黑暗之中。 司马越死了,心裂而亡。 张度也只是嘿嘿笑着,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你!”司马越脸色惨白,看着羊献容,“那个傻子,你值得这样做么?” “去见皇上吧,他还有一百零八种折磨你的手段。”羊献容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转身又走进了黑暗之中。 项家正屋为了取暖方便,在墙壁之中设计了夹层,床榻之下设计了暗格藏东西……这些都被羊献容巧妙的运用起来,并且她还让善于口技的芫娘装出小女孩哭泣的声音,日夜吓唬司马越。许鹤年那些奇门遁甲之术也又是故技重施,屡试不爽。 此时,司马越的那些仆从才推门进来。 “我就是要为皇上报仇。”羊献容死死地盯着他,“毒酒,就太便宜你了。我要你心裂而亡!” 不过,最终羊献容还是一身白衣站在惊慌失措的司马越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你可知你会有今日的结局?” 那的确就好办太多了。 但这般模样,怎么可能还能救得了呢? 羊献容笑了起来,指着床榻说道:“你知道么,你睡的这张床下有因你而死,被你杀死害死的无数人的冤魂,它们会日夜惨叫,撕扯你的灵魂,令你永世不能超生。你信不信?” 那床榻之下,隐藏其中的不过是一只发情的猫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效忠和追随的意义,倒不如去给皇上守墓吧。这江山怕就此更加乱了,太阳陵那里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张总管,之前我们不是也把武库的一部分金银挪过去了,想来,这些金银也够你们活好几辈子的……” “皇后娘娘!”张度浑身都在颤抖,“老奴这把年纪了,给皇上守灵自然在所不辞。但是,皇上也最不放心您……老奴愿意用残躯跟随您……” “算了,何必呢。未来,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呢?”羊献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历史长河,人如草芥。你我不过在夹缝中求生,安生在一隅有多好,何必要活得这般波澜壮阔呢?” 第525章 另一个皇朝更迭 第525章另一个皇朝更迭 永嘉四年七月初九,刘渊自知病重难愈,就召集自己的儿子们尽快回到身边。 刘曜和刘聪早就从洛阳回来,一直守在刘渊身边尽孝道。刘和却是依然在沿途烧烧劫掠,大肆抢夺百姓的钱粮,令大汉国的名声每况愈下,甚至形容他们为“野蛮的恶鬼”。但刘和无所谓,他知道不管怎样,自己是刘渊的嫡子,也是皇位继承人,就算是不回去,这皇位也是自己的。 七月十八日,刘渊去世,留下遗诏,让皇太子刘和继承帝位。 此时,刘和才姗姗归来,装模作样地痛哭流涕了一番,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而他的舅舅呼延攸却与他密谈,说是因为刘渊记恨他的才能,在临死前都没有召见他,并且将宫廷禁军的统领指挥权交给了刘曜,又让刘聪在近郊掌握了十万劲旅,实则就是让刘和成为孤家寡人,听命于这兄弟两。 “这简直就是灾祸,分明是不信任陛下。再说了,之前在洛阳城外的时候,你们三个就相互对立,彼此之间的隔阂越加深刻。现在这般情况,你可是要早做打算啊!” 站在一旁的侍从刘盛不乐意了,直接对刘和说道:“先帝的棺椁还没有安葬,陛下和几位兄弟们一旦自相残杀,那就真的是令天下人耻笑了。陛下可莫要听信旁人的话而猜忌自己的兄弟们。若是连兄弟们都不可信,天下还有谁能够相信?” 呼延攸黑了脸,怼道:“大晋如何?还不都是兄弟相残!这世道,最不可靠的就是兄弟。” 刘和也生气了,竟然持长刀当场砍杀了刘盛。 自此之后,没有人敢再说什么,而刘和自己的大将马景在单于台攻打楚王刘聪,呼延攸带领永安王刘安国到司徒府攻打齐王刘裕,侍中刘乘带领安邑王刘钦攻打鲁王刘隆,派尚书田密、武卫将军刘璿攻打北海王刘乂。 对此刘聪已有防备,命令十万人马穿好铠甲随时拼杀。呼延攸和马景调转马,一起攻打并杀死了宗亲刘隆、刘裕。刘聪大怒,带人攻打西明门,很快便攻克大门,并直冲进光极殿西室斩杀刘和。并且,抓住刘锐、呼延攸、刘乘等人,直接砍下了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让世人都看到这些奸佞的下场。 刘和死后,群臣请刘聪继位,刘聪以北海王刘乂是单皇后之子,让位给他。刘乂坚持由刘聪继位。刘聪最终答应,并说要在刘乂长大后将皇位让给他。登基后,册立刘乂为皇太弟,改元光兴,尊刘渊妻单氏为皇太后,其母张氏为帝太后。当时他还有一个嫡兄刘恭还活着,刘聪因自己“越次而立”而忌惮刘恭,便趁刘恭睡觉时破墙暗杀了他。 整个夏天,没有蝉鸣和丰收的麦田,满眼都是硝烟和血腥。 此时的刘曜在哪里? 他并没有留在刘聪的身边,参与他所有杀戮之事。 他只是和刘聪说:“我要找我三妹妹去,她失踪了。” 之后,刘曜竟然一兵一卒都没有带,而是把自己的所有人马和大印都交给了刘聪,自己走了。 给他传消息的就是羊献容身边的老张,他趁着洛阳短暂平稳的时间,将羊献容并不在天元宫,而是杀了司马越之后并没有回来的事情想办法传递给了刘曜。 洛阳皇宫也早已经一片大乱,人人自危,也就没有人特别在意天元宫的情况。羊献永和袁蹇硕已经在安排司马静秘密回泰安郡的事情,但因为司马炽加强了所有城门的防御,并且在日夜不停地制造大船,想着尽早离开洛阳南下才好。 他们出不去。 出去的人,也回不来。 其实,刘渊在临死前,单独召见了刘曜,问他对于天下局势怎么看? 刘曜愣了愣,才回答道:“我无意天下,只想找个天高地阔的地方活着就好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做皇帝?”刘渊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更像年轻时候的自己,神采飞扬,面庞英挺,一副英雄豪杰的气概。但是,总是掩藏自己的光芒,更不愿意和那些弟兄们相争夺什么。 “不想。”刘曜的回答相当肯定,“太累了。” “怎么可能累?你看大晋的那个傻子皇帝,吃喝玩乐,活得不是很开心么?”刘渊笑了起来。 “他真的开心么?”刘曜竟然反问他,“二十几年困在这个位置上,自己不能做主,又没有兵权,在后宫浪费了全部的时光……” “他身边……后来不是还有个小皇后为他做了不少筹谋……应该也在为他的死进行各种报复吧。”刘渊咳嗽得很厉害,喘息的频率很急。 “您怎么知道的?”刘曜有些惊异。 “那小皇后可是百年难遇的凤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刘渊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话问的直接,刘曜回答的也干脆,“是。” “很喜欢么?”刘渊继续问道。 “是。”刘曜又是想都没想都回答了出来。 “人人都知道凤命大富大贵,但却不知道只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全都死于非命。” “什么?”这一次,刘曜瞪大了眼睛,“那个许真人不是说……” “许真人也只是说了大富大贵对不对?娶了她就能做皇帝?哈哈哈哈哈哈,那也要这个男人有这个皇帝命才可以。你仔细想想,她身边的这些男人,哪一个是善终?司马衷是被毒死的,司马颖是为了她死的,司马炽也未必会有好下场啊。” “父亲,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刘曜压低了声音,喊了他一声。 刘渊又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你终于认了我这个父亲?这女人还真是厉害,把我儿迷得团团转……” “不是啦,我是真的喜欢她。”刘曜有点不好意思。 “喜欢没有错,为父不阻拦你。但是……”刘渊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大阵子,才继续说道:“你只有做皇帝,才能够真正拥有她。我的皇位,你要么?” 第526章 父子的最后对谈 第526章父子的最后对谈 面对这样的提问,刘曜怎么回答?若是说要,那就等于要同刘和争夺天下大权。如果说不要,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不能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所以,这是刘曜在考验他么? 对于他这个“从子”,依然不信任? 看出了刘曜的犹豫,躺在床榻上的刘渊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吓得一直站在门口的医士都跑了进来看看有什么状况。喘了一大阵子,刘渊才好转了一些,他摆摆手,让那些仆从和医士全都出去,依然是双眼看着刘曜,期待他的答案。 刘曜直直地跪在他的床前,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不想做皇帝,我想去找她。” “她不在洛阳?”刘渊问道。 “她悄悄离开了洛阳,去杀司马越了。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她……司马越死之后,没有了她的消息。我……很着急很担心。”刘曜的声音压得很低,“父皇,我真的担心她。” “司马越竟然是她杀的?”刘渊双眼忽然冒出了光芒,竟然自己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可有人证物证或者其他?” “没有。我原来的仆从老张,也就是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做饭的那个老张,我送到了她的身边,一方面想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想可以及时得到她的消息。” “咳咳咳,你还真是用心了。”刘渊轻咳了两声,“我就说嘛,老张怎么这些年都看不到了,原来被你弄走了,我和你母亲很喜欢他做的饭食呢。” “儿不孝。”刘曜赶紧磕头谢罪。 “算了,无妨事。具体说说,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够杀得了司马越?”刘渊对这件事情更加好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司马越在忧惧中而亡。想来这人杀戮无数,怎么可能会这样死呢?必然是三妹妹动了手脚。我猜测她又让许真人的那个嫡传嫡子装神弄鬼,搞了不少事情,把这个人吓死的。”刘曜说起这话的时候,总有一点点小骄傲,嘴角都在悄悄上扬。 “嗯,那日在太阳陵外,我也是看到过的。”刘渊点了点头,“所以,你能够找到她么?” “是在项城附近失踪的,我猜测她应该回了泰安郡,所以,想去那边找找。” “若是找不到呢?她既然这么聪慧,想要在偌大的天下藏起来,你可不会找到的。” 对于刘渊的说法,刘曜也想到过,因此一直很发愁。 “刘聪是不是喜欢她那个傻子妹妹?”刘渊忽然又换了话题。 “啊?这个您也知道?”刘曜张口结舌。 “你们几个孩子,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刘渊笑了起来,“刘聪勇猛却少智谋,刘和优柔寡断没主意,其他那几个也是平庸之辈,能好好活着就不容易了。其实啊,我是最看好的,但你也有致命的缺点。” “请父亲教诲。”刘曜又赶紧磕头,现在已经是父子之间的对话谈心。 “你身边缺少一个有胆有谋的人,你是……懒散爱玩的孩子,没有什么斗志。若是身边有人引导,必定会成为明君,只可惜,为父时日不多,做不了这件事情了……” “父亲啊!”刘曜低低喊道,“莫要这样说,您一定能够活下去,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你看你,也就是你说长命百岁,你那几个兄弟谁不是跪在这里说我是万岁……诓骗我……” 这话不好接下去了,刘曜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终究都会一死,只是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有趣,是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完成那些梦想……足够了,我这辈子,就是遗憾没有看到最终的大一统,希望你能够帮我实现它。” “父亲。”刘曜更加惶恐,这难道不是说要将皇位传给他呢?那事情就不对了,等刘和回来,还不是要和他兵刃相见么? “说了这么多,我也乏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的心意你也明白了,对不对?”刘渊伸出了自己枯枝一般的双手,拉住了刘曜,“我死后,刘和刘聪必然会争斗,小心石勒这个人,他可是狼子野心,未必是真心与咱们共同进退……当然,现在你也莫要管那么多,一心一意去找你的三妹妹。我教你一个办法,也是为父最后一次帮你。之后,就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这女子聪慧,必然是你的助力,好好珍惜,才能保住的你皇位,知不知道?” 说道此处,刘渊的声音已经嘶哑,但双眼之中依然有光。这是最像他的一个儿子,也是他最不放心的孩子。当年,他和他的母亲纵马草原时有多么的快意,转眼怎么都行将就木了?不过,这样也好,很快就能够见到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了,他的心情也很快活,甚至还有些期待。 所以,刘曜现在这个性子到底像谁?还是像他母亲更多一些吧?为爱痴狂。 刘渊死后,皇子们为了争夺皇权相互厮杀。 刘曜和刘聪说了一声,就悄悄地走了。当然,即便是他和刘聪关系再好,也没有和刘聪说父亲临死前说的那些事情。只是表现出了自己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并且什么都不想管。 其实,他看到刘聪后院里的那些酷似羊献怜面孔的女子,心里就一阵阵的反感。 羊献怜掉进了洛河不知所踪,最终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刘聪即便是回了大汉国,依然派人沿岸寻找。结果,这群人给他找了好几个和羊献怜相似的女子。刘聪最开始愣住了,但随即就将这些女子纳入了自己的后院,成为了宠妾,夜夜笙歌,很是热闹。 但刘曜看不下去,甚至很恼火。要知道,和羊献怜长得像,那和三妹妹也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他忍不了。 想起了父亲之前教给他的主意,他在临走前告诉刘聪:“你若真是喜欢五妹妹,不如给她在嵩山搞一个衣冠冢和牌位,也算是你们之间的一个了断。否则她的魂魄永远跟着你,令你夜夜难安,对身体也不好。” 第527章 嵩山之上衣冠冢 第527章嵩山之上衣冠冢 刘曜走后三个月,刘聪决定集结人马进攻洛阳。 他派了自己的得力大将王弥为先锋,并与石勒会师在渑池后,共同前行,不仅击败了大晋的守卫将军裴邈,更是直入洛川,掳掠梁、陈、汝南、颍川之间大片土地,并攻陷百多个壁垒。 军情告急,司马炽在洛阳急得团团乱转。 刘聪跟在了王弥的身后,虽然只有两万人马,但却是一路杀戮不停,甚至比他兄长刘和当初杀的人更多。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洗不干净,他的心也变得异常坚硬,甚至有些扭曲。 直至行进到嵩山脚下的时候,忽然有巨石滚落,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刘聪这才想起,之前刘曜说过他若是思念羊献怜,可以在嵩山为她修一座衣冠冢,总也是一种纪念。 羊献怜没有来过嵩山,但是在许鹤年为她熬药的时候,说起过关于嵩山的种种神迹,心里十分向往。还同刘聪说起过,若是有一日可以在嵩山山顶看看日出,此生应该无憾了。当时,他以及刘曜羊献容都在旁边看着她,一脸的宠溺笑容,笑她过于傻了。 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多久,这个傻子竟然尸骨无存。 一想到这个,刘聪的心里终究还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才堪堪压下了这股不适。 可是,又如何呢? 他抬头看着巨石落下的方向,一直往上走就应该是嵩山的山顶了。 “陛下,王将军派人来问:可否在此休整一夜,连日大雨,这里泥土松垮,可能会有塌方或是泥石流的危险。他建议可以后退十里,让大军缓一缓。因为石将军他们的人马还没有跟上来,咱们贸然直接向前冲,也可能会有危险的。” “他人在哪里?”刘聪收回心思,看着处传话的侍卫。 “王将军带着一千人一个时辰之前爬过了巨石,正在前方查看情况。”传话的侍卫满身的泥泞,看起来也极为狼狈。 “嗯,知道的。那就先停一停。”刘聪看了一眼前面,这巨石阻挡了整条道路。他们要绕过嵩山进攻洛阳,并且若是走陆路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传令大军,后退十里,原地待命。” “是。”刘聪的传令官已经将此命令传了下去,他身边的侍从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后退的事宜。但刘聪没有动地方,依然抬头向上看着。 “陛下?”他的贴身侍从刘武轻声询问:“咱们也走吧?” “等一等。”刘聪竟然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吓得刘武立刻说道:“这落石很危险,看这个样子,随时还会有啊,您可不能坐在这里。” “无事的。”刘聪笑了一下,将长剑杵在地上作为支撑,又抬头向上看去,喃喃道:“若是爬上去,不知道要花费多久?” “一天一夜总是有的。”刘武答道,“之前听先锋官他们说,这嵩山虽然不高,但道路有些复杂。” “山上有什么?”刘聪问道。 “有之前匠人凿刻的佛像,对了,还有一座灵山寺,据说之前香火很是旺盛,是专门为往生者修建的,每到初一十五,很多民众来上香的。” “往生者……”刘聪又在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又有小块落石掉下,差一点砸中了他,吓得刘武不管不顾地扯着他远离了这片危险区域。 “陛下,你可是要小心些呀!” “无妨事的。”刘聪忽然笑了起来,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藏了一块羊献怜给他的明黄色丝帕,她曾经笑着说道:“这是三姐姐的夫君用来擦屁股的丝绢,现在给你擦脸可好?” 那时候,他们都在金镛城,难得有了安静时光。 “他用过的?”刘聪很是嫌弃。 “用过又如何?”羊献怜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有光,“你不擦脸么?” “太恶心了。”彼时的刘聪还是个少年郎,自然是推开了羊献怜的手。 羊献怜怔怔地看着刘聪,忽然问道:“你是觉得我恶心么?” “什么?”刘聪没有明白羊献怜的意思,只是躲开她一点点,“说什么?” “你也觉得我恶心是么?你也不喜欢我对不对?你们都喜欢三姐姐对不对?”羊献怜依然面瘫状,但说话却极为流利和清晰,令刘聪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手中的斧头往身后藏了藏,生怕那锋利伤了她。他们的脚下还有刘聪一直劈砍木柴的碎屑,但羊献怜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往前逼近,继续问道:“你也喜欢三姐姐对不对?” “喜欢呀。”刘聪没有明白为何羊献怜忽然变脸了,只是随口回答。 “是么?”羊献怜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伸手大力推了他一把。要不是刘聪武功还不错,这一下子必然会摔倒,并且后背会摔在自己的斧头之上,那就是一场血案了。 刘聪站得很稳,没有摔倒,反而是让羊献怜被他的力量反弹,差一点摔倒。 刘聪赶紧扔下了手中的斧头,一把抱住了她,笑道:“怎么了?我喜欢你呀。刘曜喜欢你三姐姐,我可不会和他抢的。” “是么?”羊献怜被刘聪身上的男子气蛊惑了,有一点愣神。 “当然,我可一直都很喜欢你,特别喜欢你这个傻里傻气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喜欢。”刘聪用自己的大脸蹭了蹭羊献怜的笑脸,就算是她依然没什么表情,但也可以眼见到面皮有些红,眼中都变得迷茫。 “好。”不知道她是在回答刘聪的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 但此时此刻的刘聪倒是满心欢喜,能够抱住自己心仪的这个傻姑娘,虽然柔弱,但总是让他的心都变得暖暖柔柔的。 当时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难过。 即便是他们找到了不少酷似羊献怜的女子,但都不是她,永远都不是她。 刘聪用力甩了甩头,又看向了山顶的方向。刘曜不是说过么,要他去修一个衣冠冢,就是在那个灵山寺吧?让羊献怜的魂魄得到往生,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可以做个了断。 第528章 羊家的喜庆之事 第528章羊家的喜庆之事 羊献容这些日子过得很是忙碌,但心情极好。她和二哥羊献康回了泰安郡老宅,之前安排过去的羊家宗族的人以及她和司马衷在皇宫里的一些宫人都悄悄进了泰山深处的村庄里,万一有战事打过来,他们也总算是有个安静乐土能够避世生活。 虽然大哥羊献永还在洛阳皇宫天元宫“镇守”,不过至少羊献容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更因为她将害死司马衷的凶手们都一一杀了,总算是为司马衷报了仇,大家忍不住嚎啕痛哭了一场,才真真正正准备在泰安郡活下去。 此时,羊家老宅虽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坐在主位上的人已经是羊献容。就算她不再是大晋的皇后,但曾经有这样的身份,也是羊家最尊贵的女子。 她看着满堂的自家人,也不禁万分感慨。 “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我还能够回到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羊献容低垂了眼眸,这把太师椅上做过老祖母,羊玄之以及母亲孙英,现在,竟然是她坐在了这里。 “三妹妹,你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看见你爬到这里玩。”站在一旁的二哥羊献康笑了起来,“所以,你看看,冥冥之中的安排,你就是坐这里的。” “二哥哥说笑了。”羊献容轻叹了一声,“谁知道如今会变成这样呢?老祖母当年怕也是没想到大晋会有今日吧?” “但老祖母也说过,要我们努力活好自己的每一天,才能没有遗憾,对不对?”羊献康也严肃起来,这些年,他也早已经从青涩的少年郎变成了成熟能够撑起一片天的男子。 “是。不能有遗憾的。”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看着羊献康,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翠喜,开口道:“今日我在羊家做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二哥和翠喜的婚事定下来。” “啊?”刚刚还想展露出自己成熟稳重样貌的羊献康立刻就不淡定了,不禁瞪大了眼睛,脸上也有些红。 “二哥,翠喜。”羊献容朝向他们两个人伸出了手,“这多年了,为了我……你们……哎……我想说的,你们都懂。” 羊献康看了翠喜一眼,翠喜也正看向了羊献康,这一次两人倒是没有了羞涩之意,很是落落大方地笑了起来。翠喜拉住了羊献容的手,“女郎可莫要这么说,也不必说太多。奴婢当年就是老祖母给您安排的婢女,一辈子做婢女都是极好的,奴婢也不敢奢望能够做二郎君的什么人……” “哎……别这么说啊。”羊献康皱了眉头,“我这些年可还没有娶妻呢……” “奴婢此生不嫁人,一直跟着女郎才是最好的。”翠喜跪了下来,“女郎……” “翠喜,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边,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不过,你也不能耽误了我家二哥的,他可真的是一直在等你。”羊献容还板了面孔,“再说了,我可不会让你外嫁给任何人,你是我羊家的人,也只能嫁给我羊家。要不,你嫁给大哥也是可以的?” “哎哎哎,那不可以。”羊献康的脸又黑了几分,“三妹妹,这说的什么话?翠喜和我才是情投意合的,其实吧,我们早都彼此情义两心知,那个啥……是吧,翠喜?” 翠喜不说话,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也看着翠喜,心里又想起了兰香,总是一片黯然。“我们都过了最好的双十年华,青春不再。我若是再不能为你做一门好亲事,我也是心里难安的。既然你和二哥早已经情定,那现在我们也算是安顿了下来,你就应了这个事情吧。” “女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翠喜忽然就问了出来,吓得羊献康又瞪大了眼睛,急急地问道:“三妹妹,你还要做什么事情?这都回来了,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羊献容笑弯了眼睛,“你们两个想得太多了。现在羊家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即便是真的战火来了泰安郡,我们羊家也是躲得过去的。那现在,就是你们两人的婚事了。对了,翠喜可不是做妾,是要我羊家二哥的正妻,对不对,二哥?” “那必须啊!我羊献康一心一意就翠喜一个人的。”羊献康立刻向天发誓,“若是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咳咳咳,二郎莫要这要发誓。”站在一旁围观的许鹤年轻咳了两声,“那老天爷真的听得到的。” “听到又如何?那我说的话都是真的。”羊献康满脸的真诚。 “翠喜。”羊献容喊了她一声,“辛苦你了。” “女郎啊。”翠喜哭了出来,“奴婢身份低微……甚至无父无母,不敢高攀羊家望族。” “行了,你是羊家的女儿,现在也是羊家的媳妇,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羊献容的年纪比翠喜还要小几岁,但此时却拿出了大家长的派头,正色说道:“这事情就这样了,你们也赶紧挑个吉时吉日把事情办了。虽说世道乱,但咱们悄悄在大宅里把婚事办好之后,再一起去山里就好。这事情要尽快,不可耽搁。对了,大哥虽然不能来,但也不用管他,我做主就成了。”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在这一刻,终于又恢复了她那惊人的美貌,红唇皓齿,白皙的脸庞总令人有种极为不真实的美好。羊献康都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妹妹几眼,心底只是在暗暗叹息。 因为回了羊家,羊献容将之前皇宫中的衣裳全都拆开,将金丝线以及尚好的布都换做了银钱,交给了翠喜作为她的嫁妆。算起来也的确是不少钱,又让翠喜大哭了一场。 婚事办得很顺利,毕竟羊家已经很久没有一场如此热闹的大事情。 一直跟着羊献容的毛鸿茂毛鸿宾兄弟更是喝得酩酊大醉,感叹乱世之中的一点点小确幸。张度等人也大醉了一场,甚至还在羊家院子里跳起了胡旋舞,就算他身形胖硕,但跳起来还是极为灵活。 他的身形令羊献容又想起了很多事情,眼波流转处,又似乎看到了什么人。但最终,眼泪掉进酒碗里,了无痕迹。 第529章 终究不见了踪影 第529章终究不见了踪影 天下大乱,各路人马争夺中原之地,混战一片。 不过,有消息说大晋皇帝司马炽竟然打了一场胜仗。 原因是大汉国皇帝刘聪因去了嵩山祭拜故人,疏于防守,令司马炽派去的大将军找了个机会将他们赶离嵩山十里。司马炽很高兴,大肆封赏百官,还将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给后宫女子。 送礼物到天元宫的时候,只有司马静出来接了皇恩,她说她娘亲沉疴难起,应该是疫症,就请皇上不要再派人过来了。 司马炽一听到这个消息,急得不成。又在百忙之中带了很多草药亲自登门,但守在门口的袁蹇硕和羊献永都表示此病传染,现在不过是拖时间而已。 司马炽在离开的时候,竟然从天元宫的角门看到有人运了状似宫人尸体的席子出去,吓得立刻捂住了口鼻回了太极殿继续议政去了。他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波,这些人也很有眼力劲儿,看到慧皇后已经这般光景,也就开始减少天元宫的用度,搞得司马静喝了好几天的稀粥。 羊献永知道三妹妹已经回了泰安郡,也完结了很多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如何带着剩余的人离开洛阳,就算是司马炽不再关注这里,但要是将这些大活人弄走也的确是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他今日忽然收到了羊献康火急火燎的书信,问三妹妹可否回了洛阳皇宫?她在知道翠喜怀孕后留下了不少金银珠宝,还叮嘱翠喜他们尽快进山躲避,又收拾了不少物品帮着装箱后,把翠喜先送走了。 羊献康想和三妹妹一起走,但她却说自己要和许鹤年一起走,让他去照顾翠喜。 羊献康忙着搬运东西,也没有多想,赶紧去照顾一直孕吐的翠喜。但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三妹妹不见了。 当然,许鹤年也不见了。 这是许真人留给羊献容的贴身人,总是要和她在一起的。 想到此处,他略略放心一些。 但是,三妹妹会去哪里?他完全没有方向。 翠喜急得想要立刻起身去找人,但一着急差点小产,吓得羊献康抱着翠喜死活不肯让她走动。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就先找人告诉大哥一声。另外,张度和大喜已经四处去寻找了,但还没有任何消息。 所以,羊献容去了哪里? 羊献永也慌了。 他只能把这个消息悄悄告诉袁蹇硕和贺久年,贺久年忍不住又告诉了母亲芫娘。 本来羊献容想让芫娘去泰安郡的,但是芫娘不放心自己的儿子贺久年,还是悄悄回了洛阳皇宫。也幸好是她回来了,将天元宫里里外外的事情打理起来,也让他们不至于那么混乱。 绿竹主要照顾司马静,也是分身乏术。 曹统悄悄回来了,就跟着袁蹇硕一起守护天元宫的安全。司马静看到了曹统,就没有再闹着要出去。其实,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司马静长大了不少,变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女,尽管还有些胖乎乎的,但那双闪亮的眼眸像极了羊献容。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羊献容去了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刘曜竟然乔装打扮混进了宫中,找到了羊献永,又把他吓得不轻,甚至是哆哆嗦嗦地把他扯进了天元宫寝宫羊献容那张凤床的帷幔之中。 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床榻之上,气氛很是尴尬。 “三妹妹……”两人竟然还是同时开口,“在哪里?” 一句话,两人也就全都明白了。 羊献永立刻将二弟羊献康的书信拿了出来交给刘曜,刘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刘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就算羊献永在天元宫中,他的消息来源也不少,知道天下的大致状况,特别是刘聪杀兄杀后称帝,又带着人攻打大晋江山……每一桩每一件都令人心惊。他都在想,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明朗的少年么?那么,刘曜在做什么呢? 结果,刘曜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和他坐在三妹妹的床榻之上说话。 “这个吧,也是说来话长。”刘曜抹了抹脸上的灰土,天气转凉,他身上还是单衣单褂,看起来不是一星半点的落魄,都快变成乞丐模样了。“简单说,我不想打仗,但是我若是不打仗,也不能在刘家待着,刘聪是疯了。我本来想找个山里,终南山也可以,乱世隐居住下来。但是,我又不放心三妹妹,所以……” “哎,不用这样,我们都知道你对三妹妹的心思不一样。”羊献永笑了起来,“这也没什么的,喜欢她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 听了这话,刘曜不高兴了,黑着脸问道:“还有谁喜欢三妹妹?” “我呀!”羊献永也是存心要逗刘曜,毕竟这个壮硕的男子之前都是一副英雄派头,说起话来都是板着脸。难得这个时候可以揶揄他几句,羊献永心情很是愉快。 刘曜蹙眉攥拳,看那个样子还真的很想发火。但这是三妹妹的大哥,他不可以。 羊献永笑了起来,“好啦,大家都喜欢三妹妹。我知道你喜欢三妹妹,但你也应当明白如今的形势很是诡异,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三妹妹之前一直主张要大家去山里避世,就是怕战乱毁了所有。其实,她……也不想和你有太多往来,毕竟,现在是你的兄弟在攻打大晋,你可是我们大晋的敌人。” “我没有,我不是将军,我已经出来了。”刘曜赶紧摇头辩解,“我不是敌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 “你真的肯为三妹妹放下所有么?”这一次,羊献永很认真地问道。 “我已经这样做了。”刘曜灿然一笑,“我愿意为三妹妹放下所有。” “好。”羊献永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一路走来,他很清楚刘曜对待羊献容的情根深种。但现在的问题是,三妹妹在哪里?难道去了终南山? “其实,我已经去了泰安郡,见到了她,在二郎君的婚礼上,她笑得很好看……过得还挺好的,就没敢打扰她。可是,就在我想出现找她的时候,她不见了。”刘曜一脸懊悔,“可能是我不够勇敢,想得太多,耽误了时间。” 第530章 我总会找到她的 第530章我总会找到她的 两个人研究到了半夜,也没有什么结果。 直到芫娘看到寝殿里有烛火,进来看个究竟,被这两个人男人吓了一大跳,捂住心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刘兄弟?” 她也很是吃惊,竟然看到了刘曜。 “莫要出声。”这个时候,刘曜还有心情笑了出来,“芫嬷嬷可还好?” “好着呢。”芫娘早已经没有了做外室时的唯唯诺诺,现如今也是开朗了不少,和大家也是有说有笑的。“你来找女郎?” “你可知她在哪里?” “不是在泰安郡么?”芫娘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她知道羊献容不见了,但因不知刘曜来的目的,她还是有所保留的。 “我去过泰安郡了,她已经离开了。”刘曜岂能看不出来芫娘留了一个心眼,他很是诚恳,“我一直在找她,想着也许她会回来看看静儿……所以就过来了。” “都离开了,干嘛回来。”芫娘有一点点小感动,但她对这样的深情厚谊也并不以为然,毕竟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要对男人付出真情,只需要服务好即可。直到如今,她也秉承着这个态度和理念。 “她会去哪里?”这两个男人同时问了出来。 “天大地大,女郎应当走走看看的。”芫娘叹了口气,“她困在这宫里的时间太久了。” “不安全啊。”刘曜着急道,“她有可能去哪里?” “之前倒是听她说过很是向往草原的辽阔,也许就去看看了吧。”芫娘随口应付着,已经伸手去大柜里取了些笔墨,“小公主明日要写祭文,皇上……孝惠皇帝也死了好几年了……终究也只有天元宫还记得这件事情。” “哎,三妹妹若是在,肯定也是会难过的。”羊献永也跟着叹息起来。 “对了,后来秦朝歌张良锄他们找到了么?”刘曜问道。 “没有。也就只是找到了马车,但已经碎裂成木板子……我和袁蹇硕他们去看了,母亲的棺椁也没了踪影。” “哎,这样也好,若真是送到东郊焚烧,也是不好的。”刘曜也在叹息,“干娘的物品还在吧?要不然做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哎,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刘聪在嵩山上做了个衣冠冢,是为了谁?难道是……”羊献永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应该是吧。”刘曜点点头,“我这个弟弟也是个痴情种,就是喜欢你那个傻妹妹。” “哎,别提她,烦人。”羊献永已经烦躁了,他早都知道了关于羊献怜所做的一切,所以只要一提起她就生气。 “那……你说,三妹妹会不会去嵩山了?”刘曜提出了假设。 “为什么?”羊献永和芫娘都问了出来。 “那个她……也许,还是想去看看她的……”刘曜说得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但总还是说了出来。 羊献永看着他,愣了一下才说道:“也许吧。三妹妹对她始终还是好的,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进宫。哎……” “那我去看看吧。”刘曜也是个急脾气,竟然站起身就往出走。芫娘立刻拉住了他,“这黑灯瞎火的,你这么出去了,还不被禁军们抓了?” “这倒也不会,我还是有些本事的。”刘曜笑了笑,“我刚才不也进来了么?” “话是这么说,若是女郎不在嵩山呢,你还要去哪里找?”芫娘问了出来。 “那我就去泰安郡好了,她总是要回家的,我也总会找到她的。”刘曜笑得很是明媚,眼中有光。 羊献永想了想才说道:“若是还是没找到,你再悄悄回来。我是觉得,刘聪应该也快打过来了,我们想着趁乱逃走。要不然,现在司马炽对天元宫的看管看起来松散,但实际上还是很注意的。你也明白,他对三妹妹也没存什么好心眼。” “嗯,明白的。”刘曜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快去快回,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羊献永点了点头。 刘曜在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又说了一句:“刘聪变了很多,若真是遇到了,千万别说话,站在一旁就好。” “好。”羊献永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刘聪和羊献怜之间的事情呢。 日夜兼程,总算在五日后到达嵩山脚下。本以为这一路会有许多波折和哨卡之类的,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刘聪没有派人前行,司马炽也没有人防守,竟然如此安静。 刘曜也有些忐忑,但想着这样也是好事情。若真是羊献容来到这里,遇到流寇匪患就不好了。 但实际上,他很快就发现刘聪派了不少人埋伏在这里。见到平民百姓并未刁难,全都放行。只是他们也扮做了百姓的模样,或是推车,或是运货,还有装作逃难的模样,正在缓慢地向洛阳移动过去。 刘曜心中一凌,瞬间就明白了刘聪的心意。他想转身回去给羊献永报信,但已经被刘聪的手下认了出来。 从山林后面,呼啦啦冒出了一堆人。 大家纷纷跪在了刘曜的脚下,很是高兴地喊道:“将军,您回来啦!真是太好了!” 刘曜在大汉国的军队中声誉极好,因为他不会贸然出征,即便出征他也会冲在最前面,这也为他赢得了不少美名和众人的尊敬和信服。 看到自己的旧部,他心里也有些激动,低声问道:“陛下在哪里?” “还在山上,说是要做什么法事七七四十九天,让我们慢慢往洛阳方向走。” “多久了?”刘曜都忍不住咧了嘴,这是要做什么。 “四十多天了吧?属下也没记住。反正,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波了。”为首的一个小将还流了眼泪,“将军,陛下不舍得让我们冲在前面,说是要等你回来,让你带着我们的。他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全都做了前锋……将军,我们不怕死的,我们是好汉啊!” “怎么?有人说什么了?”刘曜从这几句话中很明显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第531章 若非疯魔痴情种 第531章若非疯魔痴情种 听到刘曜这样问,很多人都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说我刘曜是逃兵么?所以带出来的人也是孬种?”刘曜可一点都不在意,“不就说两句么,你们也没必要生气。” “其实,这些我们也都理解的。”有个小头目的侍卫站了出来,“将军,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还没有。”刘曜摇了摇头。 “那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么?”这人继续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情么?”刘曜越发觉得这些人的情绪不对。 这侍卫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疯了。” “什么?”刘曜心里一惊。 “卑职钱五,之前是跟着大将军的前锋将军刘越。”侍卫钱五拉着刘曜站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也算是避人耳目,“也是听前面留下来的伤兵说的。他们说,陛下的命令是只要见到大晋的人只管杀,特别是穿红衣的士兵,杀得越多越好,甚至还可以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之后看谁杀的多,就升谁的官。” “这不是胡闹么?他真的是疯了。”刘曜气得握紧双拳,“两国交战,何必要杀这么多人呢?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他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不可以这样!” “将军……陛下正在灵山寺呢,您去看看吧。”侍卫钱五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听说呼延将军带了两万七千人,结果杀了晋国三万人……就在汝南那边,土地都被血浸透了。” “将军。”又有几个侍卫围了过来,“我们不是怕死,但是我们都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嗯,知晓了。”刘曜看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心里也很是不舒服。但是,他现在也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刘聪是他的兄弟。 “对了,还有一个事情。”侍卫钱五又压低了声音,“这个也是听说的,陛下说自己是真龙天子,就是要坐拥天下的。” “这……有何不妥?他的确是皇帝了呀。”刘曜不明所以。 “他说什么来着……他有一块石头,反正就是他很厉害的。”侍卫们也说不清楚,七嘴八舌起来。 刘曜哑然失笑,反正现在自己已经过来看看情况,不妨上山去看个究竟吧。他又安抚了几句自己人,让他们也莫要着急跟着大部队走,干脆跟着自己先上去看看再说。这些人自然是听刘曜的,赶紧将人数整理好,又简单休整了一下,精神抖擞地跟在了刘曜的身后。 “这山上可有百姓来?”嵩山地势虽然高,但顺着小路向上走也不算太累。 “没看到。”侍卫钱五又凑了上来,“这都要打起来了,谁敢来啊。” 的确也是这个道理,刘曜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想着若是羊献容真的来这里,应该也会被他们的人发现的。“就这一条路吧?” “这个……卑职不知道。”钱五扁了扁嘴,“我们就是听吩咐的,让走哪里走哪里。之前说是还有一条路,但是有巨石掉了下来,大家就只好绕道前行了。” 反正是说了这么多,刘曜也没有得到半点关于羊献容的有效信息。心底又再次叹息了一声,才又大步上山去了。 灵山寺并非在山顶,而是在半山腰处。 这里的香火很是旺盛,在战事起来之前,周边很多百姓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这里拜一拜,并且将亲人的牌位供奉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寄托和祈愿。灵山寺的出家人很是质朴,每日里也就是吃斋念佛,维持香火不灭,灵魂永在。 经过百十来年的修缮,这里虽然不敢说是金碧辉煌,但总算是古朴典雅,特别是用古树做了寺庙的横梁门板等物,显得也是有些沧桑感。 虽然是大晋的出家人,但本着慈悲为怀,这些出家人也应刘聪的要求做了几场法事,并且用松柏木做了一个质朴的木匣子,将羊献怜的明黄色丝帕放在其中,又写上了她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在佛祖面前念经七七四十九天后,就放入灵山寺后面的塔林之中安葬。 今日是第四十九日。 灵山寺的大殿中烛火摇曳,即便是在白日里也有种十分诡异的幽暗感。 刘聪跪在大殿中央低头不语,周围是灵山寺的僧人们低声吟诵经文。 刘曜轻轻靠近时,刘聪身边的侍卫和禁军们都摆出了要动手的架势,但看清楚是刘曜时,眼中都流露出欣喜的目光。虽然不能喊出声,但也都用自己的行动向他问好。 刘曜点了点头,也没出声。 他走进了大殿,走到了刘聪的身边。 刘聪听闻动静抬起了头,看着他,目光里有些呆滞,倒是没有疯魔之意。“你怎么来了?” “就是来看看。”刘曜朝向佛祖造像稽首鞠躬之后,就盘腿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 “是啊,今日也是五妹妹的大日子,你来的也是刚刚好的。”刘聪叹息了一声,才几个月没见,刘聪竟然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络腮胡须,双眼赤红,眉头紧锁,完全没有之前的神采飞扬。 “你真的坐了衣冠冢?”刘曜也是没话找话。 “是呀。”刘聪点点头,“你都不知道,她每晚都来我的梦里,对我大哭,说是洛水里实在太冰冷了,她的魂魄要永远跟着我才能暖和一些。你当时说得对,要是不做衣冠冢,怕是她要永远跟着我……” “你啊……”刘曜拿出了大哥的关怀之情,叹息道:“逝者已矣,你也要放手了。” “她呀,是我遇到过最单纯干净的孩子。你也知道的,父皇做了皇帝之后,我们都跟着成了皇子,成了王,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做我的女人,好在日后分封的时候得到好处。但是她不会,她就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之前我受伤,她不是还玩命跑出来找我么?这个傻子啊,怎么这么傻呢。她将她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给我,连得到了一颗糖都舍不得吃,要留给我一起吃……你说说,我少那一口糖么?那些金银珠宝更是无用,我有很多,根本不需要她的。” “那传国玉玺呢?她是不是也给了你?”清丽的女声响起,在嗡嗡的诵经声中显得异常突兀。 第532章 把传国玉玺给朕 第532章把传国玉玺给朕 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名身穿僧袍的妙龄女子竟然从这些僧人之后走了出来。那张白皙的脸庞竟然还隐隐透着白玉般的光芒,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中显得极为耀眼。 她身后还跟了几名僧人,看起来也都是会些武功的样子。不过,这些人之中又有一个道人,看着很是奇怪。 不过,刘曜也顾不上奇怪了,立时就从蒲团之上跳了起来,直接奔了过去,打算抱住这名女子。 但那些僧人可不同意,立刻拉开了架势拦在了她的身前,大有“你敢过来我们就和你拼命”的架势。 “三妹妹!”刘曜大喊起来。 灵山寺的僧人也停止了诵经,都看着他们。 羊献容看了一眼刘曜之后,还是看向了刘聪,又问道:“她偷了我的东西都送给了你,所以呢?你觉得你拿到了传国玉玺之后就是皇帝了?” 刘聪似乎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妥,只是看着羊献容这张脸发怔。这姐妹两个长得很像,但羊献怜明显没有羊献容这般摄人心魄的美,她像一个布偶娃娃,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都十分专注,没有半点杂念。 所以,即便是羊献怜越长大越和羊献容相像,但她终究不是她,也不会成为她。若是自己娶了她,也只会放在后宫之中,让人好生伺候……怎么能够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呢? 刘聪的眼中出现了迷茫,没有回答羊献容的问话。 此时的刘曜又焦急起来,大喊道:“三妹妹,你找传国玉玺么?聪弟……哦,陛下没有的……他是……” 刘曜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刘聪这个皇帝是杀了兄长以及宗亲大将之后得来的,是踩在他人的尸身上才坐到今天的位置。 “传国玉玺是么?在我这里。”刘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明黄色丝绢包裹的东西,“我想着就把它也放在匣子里好了。” “你不要?”羊献容又问道。 “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要了有什么用?”刘聪忽然笑了起来,“有了这个破东西就能做皇上了?没有军队,没有见到血腥,怎么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真是开玩笑呢。五妹妹就是个傻子,她以为我拿着这个就可以做皇帝了,真的太傻了。” 见到刘聪这样说,羊献容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看着他,“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好。”刘聪抖开了丝绢,将传国玉玺露了出来。果然就是当时司马衷留给羊献容的那一块方印,四四方方。 刘聪随手就扔到了地上,“叮当”一声与青石板地磕碰后,传国玉玺竟然缺了一小块。 众人全都愣住了,定定地看着这一变故。 拦在羊献容身前的一位身形魁梧的僧人俯下身将它捡了起来,同时也拾起了那一小块碎裂之物,然后转身交给了羊献容。 此时的羊献容手有些抖,这毕竟是皇权的象征,是司马衷就给他的。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灵山寺后院忽然着火了,脚步声凌乱,很多人在奔跑,大喊着:“着火了着火了!不得了了,佛祖生气了!” 这又是怎么了? 一阵骚乱之后,有人往大殿之中走。 刘聪的侍卫们在阻拦,但很明显是一群红衣侍卫步步逼近。 “慧皇后怎么在这里呀?”站在门口的司马炽倒是笑得很开心,“看来这疫症是好了?不过,这怎么出家了?不合适不合适。” 几日不见,司马炽倒是多了些帝王相,也变得极为沉稳。他迈着方步往前走,身边的侍卫也的确不少,和刘聪的人相互角力,谁都不肯退让。 “你带来的?”刘聪问羊献容。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和他一伙的么?”羊献容横了他一眼。 “这倒也是。”刘聪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那些红衣服的就别进来了,这念的是往生咒,你们进来不合适,会让恶鬼缠上的。” 鬼魅之说最容易忽悠人,那些红衣侍卫本来还想跟进来,但一听这话,一个个全都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大殿之外。 现在,倒是只有羊献容带着僧人们站在一边,然后就是刘聪,刘曜以及司马炽三个男人相对而立。 “慧皇后,把传国玉玺给朕。”司马炽率先开口。 羊献容没搭理他,还是牢牢抓住了传国玉玺。 司马炽想上前,刘曜要去拦,但羊献容身前的那名僧人动作更快,已经有了推的动作。 司马炽自然也不肯吃亏,就往后退了退,随后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名僧人问道:“你是张衡?” “是。”这僧人回答极为干脆。 “你……”司马炽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张衡轻哼了一声,“我离开先皇和皇后之后,本来打算回家种地了。谁知道你们又打起来了,而且越打越乱,我连地都种不了了,就只好出家做和尚,还算有碗饭吃。结果,你们又都跑过来……我就快连饭都吃不上了,就干脆还是跟着皇后娘娘好了。” “咳咳。”羊献容轻咳了两声。 张衡又赶紧改口,“女郎,女郎。” “你私自离开禁军岗位,擅离职守,该当论斩。”司马炽帝王架势十足。 “是我同意的。”羊献容开了口,“本宫说话,也应该算数的,对不对?” “哦。”司马炽蹙眉,明显他很不高兴,“慧皇后私自出宫这个事情,朕还要单独罚你呢。” “怎么?洛阳都守不住了,你还不是逃出来了?”刘聪笑了起来,“你少在我眼前装,我也就是因为要做个法事,耽误几日。我可是很快就要打进洛阳的!” “你敢!”司马炽怒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呢?不就更省事了?”刘聪那双赤红双眼中流露出凶狠的光芒,“你们还真是喜欢凑热闹,知道今日是做衣冠冢的正日子,都跑来给我捣乱是吧?” “聪……陛下,息怒。”刘曜低声说道,同时还是朝向羊献容身边挪了挪,“只是凑巧了。” “凑巧?”刘聪呵呵呵的笑了起来,“都是冲着传国玉玺来的吧?” 第533章 佛祖面前的混战 第533章佛祖面前的混战 “羊献怜偷了我的东西,我自然是来寻找失物的。”羊献容瞥了刘聪一眼,丝毫不介意他怒火中烧的模样,“既然失物找回,我可以走了。” 张衡和几名僧人听她这么说,又变了变阵型,准备为羊献容开出一条路来。 不过,除了刘曜之外的另两个人可丝毫没有让羊献容走的意思。特别是司马炽瞪着眼睛对羊献容说道:“慧皇后,这传国玉玺可大晋皇朝之物,你要带到哪里去?” “应该告诉你么?这可是先皇留给我的。”此时的羊献容都已经懒得装了,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东西也不是你的。” “朕是大晋的皇帝!”司马炽的声音大了许多。 “那又如何?”羊献容越发不耐烦,“你还能守住大晋的江山几日?”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早已经和刘聪他们里应外合?要毁了朕的江山?”司马炽的声音更大了些,令大殿之外的红衣侍卫们都忍不住往里面看,也慢慢靠近。 “毁了你的江山?”羊献容冷笑道,“那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还真的没有那么大本事。你们司马家的人相互争权夺势,活生生毁掉了这么大的基业。你自己不想想现在的乱局是谁造成的么?” “放肆!”司马炽吼了出来,红衣侍卫们立刻就有人冲了进来。但张衡他们的反应更快,毕竟他们这些人也都曾经是禁军侍卫,级别都很高。还有刘曜也站在了羊献容的身侧,伸出臂膀将她护在身后。 “哈哈哈哈哈,你还说你不是里应外合,勾结了刘家的人要颠覆朕的江山么?你看看这几个男人,一个个都败在你的裙摆之下……你这个破烂货!当初朕也是瞎了眼,竟然会喜欢你!”司马炽骂得很难听,羊献容的脸色已经变了,但她还没有发作,刘曜已经一拳挥了过去,直接打在了司马炽的脸颊上。司马炽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红衣侍卫们见此情形,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 刘聪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看到他们动起了手,也立刻挥舞着长刀跟了起来……一场血腥的近距离肉搏就在灵山寺的大殿里展开,根本都来不及眨眼,就已经有很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还有嘶吼和痛苦的嚎叫声。 刘曜打完人之后,也不管那么多,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羊献容就往佛像后面躲。张衡他们也不愿意加入混战之中,所以也跟着躲在了佛像后面。灵山寺的那些真正的僧人们也赶紧躲了过来。 结果,佛像后面就那么大点地方,刘曜只好紧紧地抱住了羊献容,让她不至于被众人挤到。 羊献容觉得很是别扭,忍不住推了推他。刘曜以为她害怕,抱得就更紧了一些,还低声在她耳畔说道:“莫怕莫怕,我在的。” 那热气吹到了羊献容的耳朵里,让她又羞又痒,就更要推开他。 “莫动莫动,让他们先打。”刘曜看出了羊献容窘迫的样子,竟然心里还有一丝丝高兴。 “女郎,要不咱们从后门先走吧。”张衡一直守着羊献容,看到她这般模样,也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为她解围。 “好。”羊献容刚好借着张衡的话转了头,看向了佛像后面的角门,“不对,怎么有黑烟?” “难道司马炽放火?他怎么这么恶毒!”张衡也看到了黑烟,想到刚刚有人就在喊着火了,怕是火势已经蔓延过来了。“那角门不能走了,还是要从正门出去。” “别打了别打了!”站在大殿外的梁芬等几名大晋的大臣在喊。他们可是不敢进到大殿里,站在外面还算安全。梁芬看到羊献容正要往出走,忽然喊道:“慧皇后,你可知司马静还在洛阳皇宫之中?” 听到这句话,羊献容心里一惊。 看到羊献容已经注意到了他,梁芬嘿嘿笑了起来,“小公主自然活得还不错,皇上待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情,公主也是需要陪葬的,大晋的规矩,慧皇后也是知道的吧?” “你威胁我?”羊献容皱着眉头看着他。 “不敢不敢,只是和你说一声。”梁芬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看起来全是算计。 羊献容攥了拳头,这事情她的确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特别是司马炽竟然也来了。 “所以,你要怎么样?”刘曜看出羊献容的恼怒,他替她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把传国玉玺交出来,护着皇上回洛阳皇宫就好了。”梁芬还表现出了极为恭敬的样子,“慧皇后私自离宫的事情可以不追究,张统领的事情也可以不追究。” “呵呵,你还真是好算计。”羊献容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同意?” “其实也无所谓,只是小公主可能是要受些苦了。”梁芬看了看大殿之中自己的红衣侍卫,的确是不如刘聪的匈奴兵骁勇善战,很快就被打退到角落里,若是再不停手,怕这些人也就都没了性命。 可羊献容怎么可能让刘聪的人住手呢? 刘曜揽着羊献容已经走出了大殿,他揽着羊献容站稳后,冲着大殿之中的人喊道:“都住手!” 他声音洪亮,胸腔共鸣,站在他身边的人都觉得耳朵轰鸣声响。 羊献容自然也承受不住这样大的音量,想用手堵住耳朵。但双手都被刘曜拉着,也动弹不得。刘曜感觉到她的异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就赶紧用自己的手去捂住羊献容的耳朵,甚至又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说道:“三妹妹,莫怕,我怕声音小了他们听不到。咱们先让他们停手,把话说清楚才好。” 竟然如此有道理,羊献容也只能点点头。 站在她身后的张衡他们都愣住了,想着这似乎也是对的。 只有许鹤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拿拂尘,只是一身干净的道袍,头发梳理得十分干净整齐。他的目光停留在司马炽的身上,还在用手指掐算着什么,脸色越发凝重。 今日还有一章,晚一些更新。 见谅见谅。 第534章 放手是一种成全 第534章放手是一种成全 刘曜的喊话自然是管用的,那些匈奴侍卫们停了下来,但依然是准备战斗的姿态。 刘聪看了刘曜一眼,才问司马炽:“你说你何苦来呢?不过是一场法事,结果你们全都来了,五妹妹一定是很开心的。” “她偷了传国玉玺。”司马炽嘴硬,不肯有半分服软。 羊献容看着他,更加恼怒。她推开了刘曜,问梁芬,“现在呢?你还想怎么样?” “慧皇后可否同皇上一起回宫呢?”梁芬略略躬了身子。 “行。不过,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们等一等。”羊献容也没有含糊,一口答应了下来。刘曜不肯,但看到她那张坚决的小脸,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刘聪看着她,又发起了呆,那神情竟然和当年的羊献怜一模一样。 后院塔林之中的火势已经蔓延过来,黑烟穿越过大殿慢慢朝他们靠近。僧人们有些着急,想去救火。但这几方势力混杂在一起,他们也不敢动一步。 “许道兄,我们这边说话。”羊献容又看了一眼刘聪,“你若是不派人去灭火,回头羊献怜连衣冠冢的地方都没有了。” “哦。”刘聪终于点了点头,指挥着一部分人去后面灭火了。同时,他也再问:“这几日都在下雨,怎么可能忽然着火呢,必然是有人放火。” “放火引起混乱,趁乱走人呗。”刘曜看向刘聪的时候,也觉得他已经完全不聪明,还极傻。“陛下,你把人马都整理一下吧。” “哥,你回来弄吧,我觉得太累了。”刘聪忽然撒娇,还挺让人不适应的。不过,他也就是在刘曜面前表现出了一点点自己的软弱。那块明黄色的丝绢一直攥在手中,很用力。 刘曜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刘聪的情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结,刘聪之于羊献怜,而他的死结就一定是羊献容。挥挥手,让侍卫们先去帮忙灭火,然后划分出区域,先将司马炽等人围起来。同时,也让一部分人站在了羊献容和许鹤年的外围。 不过,他也知道许鹤年武功高强,他这样做也不过是形式上的。 羊献容和许鹤年说话的声音极轻,刘曜支棱起耳朵也听不太清楚。但这两人神色平和,许鹤年却一直在摇头,看起来也很是奇怪。 “我在路上就已经和你说过了,你已经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羊献容的手中还有那枚传国玉玺的印章,“现在,失物也已经找到了,我也给你一道诏书盖上这个大印,从此之后你就可以海阔天空了。” “不行。”许鹤年摇头。 “许真人不是也拿着盖有传国玉玺的诏书走的?当年,他留在我身边的时候不过也是为了这个。”尽管是一件僧袍,但穿在羊献容的身上却有了另外一番柔弱之美。 “现在局势混乱,师父说要我保护你的。”许鹤年继续摇头。 “你忘记了么?许真人是要你保护大晋的皇后,而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你无须保护我。”羊献容也摇头。 许鹤年看着他,一直皱着眉头,“大晋还在。” “但你是不是刚才掐算过了,很快就没有了?”羊献容早已经看到刚刚许鹤年神情有异,就猜到了。“你想想当年许真人已经算过了,这日子也是要差不多了。” “那我更应该保护你……” “许真人说要你保护的是大晋皇后,但我不是了。”羊献容又摇头,“你应当知道的是,当年许真人是和先皇司马炎有过协议,他要他保护司马衷的周全。之后,许真人也觉得将我扯入乱局,总应当再找个人保护我……其实也没必要,没有了这个身份,我也不过是一介草民。另外,羊献怜也死了,你也无需熬药了。再有,与我而言,要求你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本身就违背了道教的初衷,而令世间起了波澜……也对于你的道行有所损害,是极为不好的事情。稍后,定然还会发生很多事情,你还是赶紧走吧,回终南山找你师父也是好的。” 羊献容攥了攥拳头,想起了那些过往,又好笑又好气,但始终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许鹤年的眼中有了一丝波澜,他的那些“雕虫小技”的确是有损道行,特别是他师父很不喜欢看到的。但是,始终他也是年轻人,总是觉得有趣的。“就算是要走,我也不能现在走,必须看到你安全了,我才放心。” “那也不必了,我稍后是要回洛阳把司马静接出来的。”羊献容看了一眼已经走过来的刘曜,“你也看到了,保护我的人很多,你留下来也未必是好事情。” “你知道我刚才算的是什么?”许鹤年忽然问道。 “难道不是大晋的国运?”这次轮到羊献容愣住了。 “师父都算过了,我何必再多此一举做验证了。我只是在算你……的未来。”许鹤年没有隐瞒,“应该还是很好的。” “那不就好了。”羊献容笑了起来,眼眉之中光彩流转。“许道兄,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们这一路走来也看了无数的生死,活着固然有趣,但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对不对?” “哎……”许鹤年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愿吧,这世间总会有让你舍不得的事情,让你很难离开的。” “再难也没办法了。”羊献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早已经写好字的明黄色丝绢,将传国玉玺的印章盖了上去。就像是当时为许真人盖上传国玉玺大印一般,不过因为那上面的红色印泥已经掉了不少,即便是用力,也还是模糊了许多。不过,总算是盖上了,她看着这块丝绢又笑了起来,“当年,那个傻子可是没想到这丝绢用作了诏书吧。哦,你放心,这是干净完全没有用过的。我当年攒了不少条,也都是浆洗干净没有药粉的。” 许鹤年接过了这块丝绢,上面只有十六个字:浮云过隙,诺言千金。自此放下,海阔天空。 她娟秀的字迹仿佛描述了很多事情,但又似乎早已经放开。若是许鹤年再执意跟着她,就显得矫情了。她不想他卷入未来又是十几年更惨烈的战火之中,她只希望他能够完成自己闲云野鹤的梦想,但现在想想,这样的日子他真的会快乐么? 第535章 凤凰涅盘显神迹 第535章凤凰涅盘显神迹 刘聪放司马炽等人下山去了,一点都没有含糊。 司马炽看着羊献容,意思也很明显,要她一起走。倒不是还对她有什么情分,只是觉得有她作为保障,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 现在这般情况,羊献容自然是明白自己还是要回洛阳皇宫的,即便不是为了司马静,天元宫的众人以及她的兄长还是有危险的。 羊献容要跟着司马炽走,张衡一定要跟随,他的意思更明显:老子连和尚都干不了了,还是跟着女郎混吧。 数了数张衡带的人,竟然还有七八十人,且全都是光头和尚的打扮。他们在灵山寺半出家的状态,也为灵山寺的修修补补做了不少事情。灵山寺的住持已经极为苍老,很多事情也不想管了。当初收留下张衡,也只是觉得这么多壮劳力在乱世之中,必然全都会死于非命,不如留下来保护寺庙的安全。 所以,张衡他们要跟着羊献容下山,就还是要先去问问住持的意思。 但是,他们此刻才惊讶地发现,大火竟然是住持放的。应当这样说,住持坐在塔林之中,将自身上下浇满了松油之后,一把大火自焚了。 灵山寺的和尚们看着烧得漆黑的住持悲从心中来,忍不住嚎啕痛哭。张衡他们也赶紧跪在地上磕头,略微有些慌张。因为有脾气火爆的和尚已经在喊:“都是你们来的,害死了师父!” “怎么?是我们错了么?”刘聪带着人也跟了过来,看着焦尸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是年纪大了,也怕了,这样自行了断不是也挺好的么,至少也是留了全尸。那个衣冠冢的地方就给他用吧,我不要了。” 刘聪那样子看起来也很不正常,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疯一般。 和尚们吓得也不敢再多说话,但一个个怒目圆睁气愤至极。 张衡在这里待了半年,与众人的关系还算好。他带着众人跪在了住持焦黑的尸体前,双手合十开始念诵经文。 从一开始只有他自己念诵,到他的弟兄们跟着一起念,嗡嗡的声响也感染了在场的众人,那些灵山寺的真正出家人也跪了下来,默默念诵。 刘聪不说话,但是看着手中的明黄色丝绢又开始发呆。 但也只是片刻之间,他竟然点燃了丝绢,又扔到了焦黑尸体上,将本已经被众人熄灭的火焰重新点燃。 和尚们慌张起来,想要继续灭火。 但刘聪忽然说道:“焚身供佛,肉身桎梏,般若慧力,大德修为。” 火焰从赤红色竟然逐渐变成了蓝绿色,且发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 灵山寺还有几名年纪大的僧人跪坐在地上,忽然大喊起来:“这竟然是琉璃净火!要变天了呀!” 一时间,众和尚全都扑地痛哭,这场面看起来更加怪异。 也就是片刻之后,这位住持的肉身忽然就碎裂成为了灰白色的香灰一般,山风吹过,灰飞烟灭。 这算是神迹? 羊献容站在最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觉得很是震撼。 她摸了摸耳畔的白玉耳坠,忍不住掉落了眼泪。 “这是琉璃净火!”有个老和尚匍匐在地,想要去捧一把灰白色的骨灰粉末,“涅盘之火,凤凰飞升。师兄此生总想悟道,却是要用舍去肉身的办法,这也是命吧。不知这世间还会有多少磨难?但愿师兄成佛后,保佑天下苍生免于战火流离之苦。” 大哭,又大笑。 这些和尚们就像是疯魔了一般。 张衡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已经悄悄后退,站在了羊献容的周围,生怕这些发疯的和尚们再有其他的举动。 但就是这句有关“凤凰涅盘”的说法,让众人都看向了羊献容。 她是凤命。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擦干了眼泪,转身往外走去。 刘曜立刻跟上了她,并扯住了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三妹妹,我跟你走。” “为何?”羊献容想甩开他的手。 “就是保护你呀。”刘曜有一点点着急,更要去拉她的手。 但也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一片刀枪砍入身体以及倒地的声响。 羊献容想回头看,但刘曜不许。“快走,刘聪疯魔了。” “发生了什么?”羊献容更加心惊。 “那些人看过了神迹,知晓太多的秘密,一定要杀掉的。” “那他也不能滥杀无辜啊。”羊献容站在原地不肯前行,刘曜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此时,倒是司马炽跑得极快,转眼都已经出了灵山寺的山门。梁芬几名大臣跟在他的身后,逃命一般。 “他……就是疯了。”刘曜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拉扯着她快走。 “你莫要跟着我。”羊献容又再次甩开了他的手,两人就站在山门前。 张衡他们一直跟着羊献容,不远不近。 灵山寺的山门前还是刚刚的庄严模样,但谁能想到在大殿、塔林中早已经血流成河。 “你这样回洛阳,太危险?”刘曜收住了脚步,“你让许鹤年走了,身边缺少了保护,我来填补。” “我留在这里不危险么?”羊献容看着他,“刘聪这样随意杀人,大汉的皇帝就是这样的么?” “他们知道太多了。”刘曜还是这句话。 “所以呢?就要杀么?”羊献容厉声问道,“你是大汉的将军,你也要滥杀无辜么?” “那又如何?”刘曜蹙眉。 “你是大晋的敌人。” “那又如何?” “你会杀戮……” “那又如何?” 刘曜就用这四个字回应羊献容的问话,一句句都在反问。 羊献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就只好看着他。 “这天下早已经不是大晋的,你以为你还守着你的皇权拥有天下么?你问问天下的人,谁说过大晋的一句好话呢?大汉会赢得天下,也是大势所趋。三妹妹,你也明白的,对不对?”刘曜很少用这么大的声音吼过羊献容,这一声声问句,也把她吓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刘曜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又放低了一些,“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么,你已经不是大晋的皇后,但你还是在这片皇天后土之中活着,你要活得有趣且精彩,那我就要跟着你的。”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凤命么?”羊献容看着他的双眸,很是认真。 “这是什么意思?”刘曜忽然有些心虚,“你要说什么?” 第536章 坦诚相待说清楚 第536章坦诚相待说清楚 灵山寺山门外,正午阳光穿透林间枝叶在略略有些泥泞的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影子。 有风吹过,影子都在摇动。 这一刻,似乎应该是嵩山之上最静谧的好时光。 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以及隐隐夹杂地血腥气,令这一切都极不和谐。 张衡带着自己人围在羊献容和刘曜的身边,刘聪带来的匈奴士兵还在寺庙里杀戮和打砸,并没有出来。 但听到羊献容和刘曜之间的争吵,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至少在印象中,这是女郎最好的刘大哥,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并且,这两人一句句针锋相对,说的都是国家大义,令人感到极为惶恐。 张衡很是紧张,甚至在暗暗地想,若是刘曜伤害了羊献容,他应该第一个跑过去杀了刘曜。但是,他的武功明显不如刘曜,应该再招呼几个人一起上。他转头看向自己人,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群人全都是光头和尚的模样,赤手空拳,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曜抿住了唇角,在等着她的回话。 羊献容却已经暗暗攥了拳头,在心里琢磨到底要如何说出来。 张衡想再凑过去一些,但脚下踩到了枯树枝发出了声响,引得羊献容和刘曜都朝他望了过来。 “张统领……张衡,你带着人走远一点。我同刘大哥说几句话。”羊献容知道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必然也是旁人听不得的秘密,若是这些人又因此被杀,她可是无法承受的。 “女郎。”张衡有些犹豫。 羊献容也多看了刘曜一眼之后,才说道:“无事的,我就是和刘大哥说些事情。你们退到那边的林子里就好。对了,去看看司马炽他们走了多远,咱们也别落下太多。” “许道兄呢?”张衡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不用管他,他回终南山找许真人去了。”羊献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进树林。其实,她也在担心,万一疯魔的刘聪从灵山寺跑了出来,看到张衡他们还是和尚的打扮,会不会又再次大开杀戒呢? “哦哦哦。”张衡攥了攥拳头,“女郎,有事情你就大声喊,我们不会走得太远的。” “嗯,去吧。”羊献容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对刘曜说道:“你来这里是找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找你。”刘曜回答。 “为何找我?” “不放心。” “为何不放心?” “因为很担心你。” 羊献容都觉得有些无语,一个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旁人听到如何想呢?眼看着张衡他们七八十人已经走进了树林,应当也听不到什么之后,她忽然问道:“你能不能和我坦诚一些,说实话呢?” “我说的全是实话。”刘曜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羊献容又换了一种问法。 “只是猜的。” “刘曜,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羊献容恼了。 “你是三妹妹。”刘曜一幅极为诚恳的面容,看得羊献容都想打人。 “你……是不是想做皇帝?”羊献容终于问了出来。 “是。”这一次,刘曜的回答依然简单干脆。 “那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你真的认为我的凤命可以为你带来帝王的宝座么?” “这是两件事情。”刘曜距离羊献容更近了半步,他想了想才说道:“三妹妹,你也知道我嘴笨,但是,这个事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是想做皇帝,因为天下大乱,这些人不是蠢就是坏,我自小在父皇身边长大,从他那里也学到见识到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胸怀天下,要做一番事业的。第二件事情,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止是你的刘大哥。” “你知道我的身份……”羊献容又强调了一遍。 “是,我很清楚,只恨我认识你晚了一步,但现在又没有太晚。”说道此处的时候,刘曜竟然有些紧张,盯着羊献容的小脸,生怕她有不高兴。“我……一直知道我对你的情义和旁人不一样的。现在,你不是大晋的皇后,所以,我想,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话?就算我不是大晋的皇后,你也是大汉的将军,我们是敌对的。” “那天下都是我的了呢?你也是我的子民,难道不能和我在一起么?”刘曜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羊献容又愣住了。 “这话不是你说的,一定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对不对?”以羊献容对刘曜的了解,他不会有这般的思辨能力。 “是父皇。”刘曜点点头,“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非你不娶,我回答是。他就说,我应该做皇帝,才能够和你在一起……” “刘聪是皇帝!” “……那又如何?这局面变化莫测,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羊献容的脑子也乱了,看着刘曜这般模样,“你何必找我?” “不放心。” 面对刘曜的再次回答,羊献容彻底烦躁了,“刘曜,我只想回家,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我不想再卷入到任何事情中!你明不明白?” “三妹妹,我知道的。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走的。我其实早已经不是大汉的将军,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我去泰安郡找过你,看到过你在二哥和翠喜婚宴上的笑容……我的确犹豫过,但是,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放心,我……真的喜欢你。”刘曜磕磕巴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紧张得看着羊献容,双手都在抖。 他想拉住她的手,又怕唐突了她。 想他也是堂堂男子,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站在比他矮一头的瘦弱小女子面前,他竟然还冒了汗,红了脸。 “哟,刘大哥和三妹妹说话呢?”刘聪从山门中走了出来,脸上竟然还有不少血。他正在用不知道谁的僧袍擦着双手上的鲜血,笑得极为灿烂,一口白牙都显得很是森然。 看到他这般模样,刘曜也有些心惊,他将羊献容拉到自己的身后,才说道:“陛下,我只是和三妹妹闲聊几句。” “是啊。”刘聪意味深长地看着羊献容,笑着说道:“三妹妹,传国玉玺也用完了,该还给我了吧?” 第537章 以柔克刚化危机 第537章以柔克刚化危机 “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你若是要,就给你。”羊献容将传国玉玺又重新拿了出来,递给刘聪。 刘聪笑了起来,还在继续擦拭手上的鲜血,并没有急于接。“所以,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五妹妹的衣冠冢,只是为了这个破石头?说好的姐妹情深呢?怎么都没有了?你在怨她?” 刘聪说话的口气看似平常,但语气之中却透露着阴狠。刘曜站在羊献容的身侧,立刻说道:“陛下,这是人家姐妹的事情……”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刘聪又接着说道:“五妹妹说过谁拿到传国玉玺,谁就能做皇帝。所以,她把这破石头给了我,就是希望我做皇帝。现在,我完成了她的愿望,终不负她。但是,这东西还是要给我,谁知道下一个拿到传国玉玺的人,会不会觊觎我的位置呢?” 这话说的,就是直勾勾地看着刘曜。 刘曜的脸色变了变,想着不知道刚刚他和羊献容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呢?刘聪杀了兄长手足,早已经没有了人性。他想辩白几句,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羊献容却已经是幽幽叹息了一声,直接朝向刘聪走了过去,并且将传国玉玺交到了他的手中,也并未介意他手上未擦干净的血沾染到了自己的手上。她说话的口气竟然像是之前对五妹妹说话的音调,轻柔关爱,“羊献怜只要想要,只要说出来,我都会给她。但是不能偷,偷盗是罪。更何况,我需要用这个印章让许鹤年走,他陪在我的身边的日子太久了,耽误了他的修行,也坏了他的修为,实在是不好的。现在,我已经用完了,这东西就交给你了,随意你来处置,都可以的。” 刘聪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看着羊献容,喃喃说道:“是啊,她竟然是偷的。” “她对你的确是极好的,只希望你好。”羊献容依然还在叹息,“你也是有心了,她也会感念的。” “是啊。”刘聪忽然流了眼泪,这是自羊献怜失踪后他第一次流泪,即便是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都不曾哭泣,只是大声吼叫,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但就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哭了出来,抱住了羊献容瘦弱的身躯,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羊献容也没有躲闪,只是回抱着他,还轻拍他的后背,像母亲或是姐姐般拥抱着他,低声说道:“哭出来,她听得见。” 在女子的温柔细语中,即便是野兽也会有脆弱的瞬间。刘聪哭得很是凄惨,灵山寺外都能够听到他的哭声。 刘曜看到羊献容承受不住身体壮硕的刘聪压过来的力量,也默默走过来抱住了刘聪,也替羊献容支撑住了刘聪,就像是他们小时候常常抱在一起的样子,那一刻没有了君主之分,没有了权利的纷争,只是去拥抱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情绪得到了释放,刘聪很明显神情都轻松了不少。他放开了羊献容,也推开了刘曜,眼中一片清明之色。“倒是让三妹妹见笑了。” “何必这样见外呢?”羊献容将刘聪手中的传国玉玺拿过来又用明黄色丝绢包裹好之后,塞进了他的心口衣襟里,“这东西现在不是偷的,是我给你的,就是你的。” 刘聪按了按心口,笑了起来。 此时,围在不远处的侍卫们看到主子们的神情轻松愉快,才敢上前来。刘聪的贴身侍卫说道:“陛下,大晋的那个皇帝已经跑了。不过,我们有人盯着他呢。” “哼,他能跑到哪里去?”刘聪的声音也恢复到了之前,“丧家之犬。” “陛下也不能这么说。”羊献容随着刘曜的叫法称呼了刘聪,“他毕竟是大晋的皇帝,我……还是要回去的。” “别回去,很危险的。”刘曜扯住了羊献容的手,“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要回去。” “可是我的公主还在,我的大哥也在,我不能不管他们的。”羊献容很是严肃地看着刘曜,“我要尽快走了,晚一步他们都有可能有危险。” “我跟着你。”刘曜立刻说道,转头对刘聪说,“我跟三妹妹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就一个人,怎么保护她?”刘聪很是不理解,“你这么过去一点用处都没有,把你之前的人都带上,做先锋去攻打洛阳如何?” “不成。”羊献容和刘曜异口同声,都不同意这个说法。 “有何不可的,其实嵩山脚下我存了三万人,都是大哥之前的将士,直接带着去就好了。”刘聪笑了起来,“大哥,你的大印和军旗都在这里,随时可以拿回去的。更何况,你已经找到了三妹妹,总是能够回来做事了吧?” “不不不,三妹妹身边没人,不安全……”刘曜继续摇头,“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打仗和争斗,这些人你还是留在身边好了,都是精英,保护你的周全最好不过了。” “有什么可保护我的?没必要的。”刘聪已经向侍卫们招手,让他们全都靠前训话。他也没有和刘曜有任何商量,很明显也是之前就已经想好的。他让传令兵立刻下山,要求三万大军立刻开拔攻打洛阳,若是遇到抵抗全都杀无赦。 当然,众人攻打进入皇宫后,先听他的指令。重点是一定要确保天元宫众人的安全,其他人无所谓,直接杀就可以。 刘聪的命令简单粗暴,这些将士听得懂,执行快,转瞬分散开,消失在山林中。这时,刘聪才又问刘曜,“你要不要跟着去?其实,你熟悉洛阳皇宫的一切,也认得他们所有人。若是可以做先锋,也能够保全天元宫的安全,不至于让他们抵抗或是害怕。” 刘曜拉住羊献容的手,有些用力。羊献容吃疼,忍不住又想甩开他的手。刘曜却不肯放手,看着她,眼中全是询问之意。 羊献容只好说道:“去吧,我跟在后面。” 第538章 大晋灭国心徨然 第538章大晋灭国心徨然 永嘉五年,六月十一日。 大将呼延晏在刘曜等人未到时就先行进攻洛阳城,攻陷平昌门,焚烧东阳、宣阳诸门及诸府寺。 司马炽急急组织洛阳守军抵抗,但已经无法支撑太久。呼延晏因补给不到位,就从东阳门先行退出,看到城门外洛水河上司马炽打算用于逃走的大船后,直接命人放火将船烧掉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将船上装运的奇珍异宝抢劫一空,而船上的士兵以及宦官宫人等全都杀光。一时间,洛水被血染红,横尸漂浮在洛水河上起起伏伏,最终又顺着河道流向更远的湖泊之中。 等到刘曜、王弥等人到达后,与呼延晏一起再次攻进洛阳城,攻陷宣阳门,王弥、呼延晏攻入南宫太极殿,纵兵抢掠,尽收晋宫中的宫人和珍宝,而刘曜大杀官员和宗室三万余人,如修罗一般疯魔至极。 羊献容没有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她被刘聪带到了洛阳城外的营帐之中,等待战事的结束。当然,他也绝对没有为难她,还让张衡等七十六人全都陪伴在她的身边。 直到三日后,她才见到了司马静以及自己的大哥羊献永,幸而连同天元宫的人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是惊吓坏了,司马静吓得一直躲在绿竹的怀里哭泣,甚至不相信羊献容就在眼前。 羊献永的双眼赤红,看着毫发未损的羊献容,却是一言不发。 这是刘聪的主帅大帐,刘聪并不在这里,而是进了洛阳皇宫清点自己的战果。刘曜手持已经卷了的刀刃站在大帐外,并没有走进来。 羊献容看着自己的大哥,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芫娘哭着抱住了她,问道:“女郎可有受伤么?” 因为她的哭泣,这才引得其他人小声抽泣,继而放声大哭。 羊献容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紧紧抿住唇。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因为大晋亡了,城池都被攻陷,司马炽被抓,所有任大晋的官员都死于非命。若不是羊献容,天元宫中的众人也未必能够活命。 但是,他们是大晋的子民,羊献永还曾经是大晋的先锋大将,现在国破之后,他们却站在敌营之中享受着最好的待遇。那么,他们这算是什么?叛国么?投降了么?或者是他们是大晋的罪人么? 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不仅是羊献永不说话,就连袁蹇硕、贺久年和曹统等侍卫们都不说话,双拳紧握看着门口的刘曜以及他身边那些身染无数殷红色血渍的匈奴将士。 气氛很是诡异,毕竟双方是敌对,而大晋是战败方……都能够理解,却无法在此刻握手言和。 芫娘在哭,引得绿竹和司马静也跟着哭。 毛鸿茂一脸黯然地站在一旁,老张看到了刘曜,张了张嘴,但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都没有受伤吧?”羊献容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大哥,先过来吃些东西,这几日应该也没什么吃食吧?” 羊献永没有动,其他人也不动。 羊献容又只好对着司马静说道:“静儿,到我这里来。娘亲给你些肉干先吃一些。” 司马静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却不肯过去。因为她看到羊献容身上披了一件匈奴人的外衫,就像是这三日攻打洛阳的那些士兵们穿的一样。 “我们现在是俘虏,还是过客?”羊献永开了口,他在质问羊献容,“你为何坐在这里?你可知这里是谁的营帐?” “知道。”羊献容已经能够很平静地面对目前的局面,但是她眼中的血丝也暴露了她这些日子的不安和惶恐。“大哥,你是在埋怨我么?” “那我可不敢。”羊献永明显很生气,“你现在是大汉国的什么人?” “也许,也只是阶下囚而已。”羊献容苦笑道。 “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像。”羊献永又看了一眼站在大帐外的刘曜,“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杀光了大晋的官员,他的双手全是大晋官员的血!” “那又如何呢?这些官员不都是想要我死么?”羊献容反问道,“大哥,你不记得了么?先皇下葬时,这些官员不都是同意要我去死么?他们有人站出来阻拦么?” “你要不混淆概念,我们说的是两件事情。”羊献永对于她说的话表示了质疑,“我们现在说的是关于大晋的事情。” “大晋的人要我死。”羊献容轻轻笑了,“我明白你的感受,因为之前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我是大晋的子民,我怎么能够和大汉国的人在一起?但是,大晋的人都想我死,那我要如何?” 羊献永又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这些的确是事实。可是,这是心里的一道坎,至少他现在过不去。 “他们杀了绣衣使者。”毛鸿茂低声补充,“洛阳城里也是血流成河。” “所以呢?”羊献容反问道,“若是不杀呢?他们会打开城门么?” “他们在杀人啊!”毛鸿茂低吼了一声。 “那当年的司马伦呢?司马越呢?还有司马颖……他们哪一个不闯入洛阳,想夺取皇位,哪一个少杀了人?” 大家又不说话了,因为这也是事实。 洛阳在这十年间有多混乱,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司马家族的人像走马灯一样轮流登场,也都是踩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走过来的。 “女郎,大道理我不懂,咱们只要是安全的就好。”芫娘来打圆场,她朝向司马静伸出了手,说道:“静儿,来这里,和你娘亲抱一抱,你不是一直说很想娘亲,想一直抱着她么?” 司马静依然没有动,眼中有大颗的泪珠。 羊献容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庞,有劫后余生的慌张,也有遭遇灭国的心惊,更有对未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她也看向了刘曜,以及他那柄卷刃滴血的长刀。 怎么办呢? 她又能怎么办呢? “大家还是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稍后我们再说吧。”羊献容看了张衡一眼。此时的张衡等人已经换下了僧袍,穿上了匈奴士兵的铠甲,令袁蹇硕他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直到张衡端了些吃食和水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惊讶地发现: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539章 兄妹对谈天下事 第539章兄妹对谈天下事 张衡等几名侍卫端上来的吃食很是粗糙,硬邦邦的饼子和生冷的腌菜。对于在宫中待着的人,还是无法下咽。特别是司马静只是看了一眼,就扭转过头去,撅着嘴很是不高兴。 其他人表情也并不算好,一个个低下了头。 只有羊献容拿起了饼子,对张衡说道:“你们可曾吃了?” “还没。”张衡咧了咧嘴,“只有女郎这里还能给一些吃食,其他人就只是喝了些水。” “那这些吃食就拿出去给大家分了吧。”羊献容把手中的饼子又掰了一半递给了张衡,“你先把这个吃了再出去跟他们说。” “女郎,这不合适的。”张衡悄悄看了看羊献永和袁蹇硕他们。 “他们嫌弃这些食物,认为还应该锦衣玉食。”羊献容轻哼了一声,“就这样吧,他们还是不饿,若真是饿了,也就吃了。” “三妹妹。”羊献永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没关系,反正现在也这样了,你们先歇一些吧,稍后我们再说。”羊献容吃了一口冷硬的饼子,又看向了营帐外面的刘曜,问道:“刘将军可有吃饭?我可否能出大帐透透气?” 刘曜将卷刃的长刀往身后放了放,才说道:“三妹妹在大营之内可以随意走动的。你若是想去什么地方,我也可以陪你去。” “那倒不用了,刘将军先去忙吧。”羊献容的口气中极尽疏离感,令刘曜很是不自在。他皱着眉,“非常时期,也没有什么吃食。稍后陛下要在皇宫中摆下宴席,应该还会有些吃食的。” “嗯。”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走到了他的眼前,看着他一身血污的盔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问道:“你可有受伤?” “不曾。”刘曜的赤红的双眼之中全都是她的身影。 “那就好。”羊献容看向了大帐外洛阳皇宫的方向。 黑烟弥漫,不知道是哪里着火了。 她这里是刘聪大军的核心营地,护卫森严,也没有什么声音,若不是知道现在的情形,也很难感受到战事的激烈程度。不过,刘曜等将士们满身血污以及那些残血脚印,也在昭示着这三日三夜的状况有多惨烈。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心里甚至忽然有一点点小庆幸,幸好司马衷和司马颖没有活着,否则看到竟然是刘曜闯入了皇宫大开杀戒,不知道会怎么想。 手中的半张饼又掰了一半,交到了刘曜的手中。他的手上还有鲜血和脏污,但在这样的情况,也只好如此。刘曜的眼睛亮了亮,收下了半张饼。低声对羊献容说道:“你在这很安全,莫怕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好。”没等刘曜说完,羊献容已经点了头,“你去吧,我就在这里。” “好。”刘曜又看了一眼营帐里的众人,最终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羊献容则一直站在大帐的外面,看向了黑烟冒起的方向,千头万绪。 直到入夜,羊献永才走到了她的身边,问道:“我让他们先睡一会儿,这几日惊吓太大了。袁蹇硕他们身上也有伤,张衡他们正在处理……你作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羊献容看着他,“大哥,张衡应该和你说了吧?” “只是说了他离开后……然后又去做了和尚遇到了你。”羊献永叹了口气,“大晋这般混乱和腐败,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你要知道,你我始终都是大晋的子民,更何况你是大晋的皇后……” “曾经的皇后。”羊献容提醒道,“并且是他们想弄死的皇后。” “是,我也恨,非常恨。所以当你提出来要回泰安郡的时候,我第一个就同意了,不是么?”羊献永很是严肃,“三妹妹,我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你若是看到了刘曜王弥他们是如何砍杀洛阳城的百姓,还有那些大晋的官员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血腥和残暴了,若是让这样的人统治了天下,百姓的日子岂不是更苦了?” “那怎么办?这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权夺利。”羊献容微微有些激动,“大哥,我从泰安郡走出来,这一路也见到过不少杀戮,你觉得大晋的军队会仁慈不杀人么?他们掳掠奸淫也并不在少数。你知道我为何执意要让许道兄离开?就是因为在路上,大晋的一支散兵队伍冲进了一处村庄,将那里的人全都杀死了,那些女子,那些怀孕的女子都被奸淫……许道兄忍不住大开杀戒,也是杀红了眼,整整杀了六十八人。这是他的业障,他若是在跟着我,不知道还会杀戮多少人,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情?” “怎么会是这样?三妹妹,你可有事情?”羊献永握紧了拳头,“你在泰安郡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带着他们回去多好,为何要来?” “羊献怜偷了传国玉玺给了刘聪。”羊献容的眼中有着晦暗不明的光,“这是司马衷留给我的,无论是希望我用它保命也好,还是说日后天下有了新的皇帝也需要拿到它,也不会亏待我一个弱女子……他想了很多,他希望我活下去……即便是我隐藏在泰安郡的某处,也不会有人为难我们太多。但是,羊献怜偷走了它,它偷走的就不是简单的传国玉玺,而是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你怎么知道她会给刘聪?”羊献永问道。 “她还能给谁呢?”羊献容轻哼了一声,“她也是个傻的,她以为刘聪很认真,只喜欢她一个人么?也幸好是死了,否则看到刘聪左侧大帐里的那些女人,她也是会发疯的。” “什么?”羊献永又愣住了,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左侧的大帐,那里有暗暗的烛火,有些人影在晃动,很明显是一些女子在摇晃身姿,或许是在跳舞。“刘聪做了什么?” “其实,莫要把旁人当成傻子。想夺取这天下的人,都是狠角色。”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看着羊献永,“大哥,你也莫要趟浑水,带着静儿尽快回泰安郡躲起来。这天下,日后还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呢。” “不成,我要带你一起走。”羊献永不同意。 “那你觉得我能走得了么?”羊献容苦笑了一声,“莫要跟我在一起,凤命女子身边的男人,即便是家人也都没有好下场。原来我也不相信这个,但现在看起来,倒真是全都应证了。” 第540章 活着才是最有趣 第540章活着才是最有趣 “三妹妹!”羊献永低声唤了她,“我不怕的,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守护你的。” “大哥,你为了我付出了太多。”羊献容从左侧大帐方向收回了目光,“你还是尽快走吧。” “不成。”羊献永很是坚决。“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还有刘曜?人家可是大将军呢?”羊献容又笑了起来,脸上却全是苦涩之意。 “当初我就觉得他并非一般人,后来……就算是他对你一片痴心,但是也不可以!”羊献永眉头紧锁,虽然说话声量极低,但也能够听得出他的气愤。“说不准,当初他一直跟在你身边转悠,也是在打探洛阳和大晋的情况。你看看,他是攻克洛阳的先锋,这不就是足以证明他对洛阳的熟悉程度。再说回来,他带着人闯进了皇宫之后,留了五十人围住了天元宫,进来清点完人数之后就转身出去将其他反抗的宫人全都杀掉了,一刀一个……真的太狠了。” “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现在就算是我不同意又如何?”羊献容也烦躁起来,“让你走,你就赶紧走,明早就走。” “不行!”羊献永极为坚决,甚至拉住了羊献容的手,“三妹妹,我必须留下来。” “你到底是不是傻呀?”羊献容已经低吼了起来。 “我……就算是死,我也是要和你死在一起的。”羊献永也顾不上许多了,“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你……”羊献容气得使劲甩开了羊献永的手,“什么死不死的,活着多有趣啊!” “是呀,活着多有趣。”右边大帐内,刘聪竟然笑盈盈地走了出来,他倒是一身鲜亮的盔甲,看起来精神极好。他身后还跟了不少人,都是他的亲随以及重要的将领,这些人身板挺直,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待到他们看清楚羊献容的容貌时,都不由得愣住了。那种属于男人看女人略带贪婪和侵略性的目光,令人感到极为不适。羊献永立刻就挡在了三妹妹的身前,而大帐内的袁蹇硕他们也听到了动静,一个个全都走了出来,两边看来形成了对峙的状态,气氛很不好。 “陛下。”羊献容倒是顺眉顺眼,还很客气地喊了刘聪一声,从羊献永身后饶了出来,柔声说道:“无非是家里人闲聊而已,让陛下听到笑话了。” “没事没事,聊呗。”刘聪心情很好,看到羊献容的时候,眼睛也是亮亮的。他朝着身边的那些将领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各自去做事情了,然后才又对羊献容说道:“后日我是想在皇宫搞个宴席,至少是封赏一下我的那些将士。我记得你手边的毛主事能做饭的,就让他去帮忙吧。你喜欢吃什么,回头也单独给你做一些。对了,衣裙你有带来么?要不,我为你准备一套?” “我也要参加么?”羊献容的脸色差了一些,“不合适的。”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会让司马炽他们都过来的,还要封赏他呢,哈哈哈哈,多有趣啊,你要来看热闹的。”刘聪又笑了起来,“对了,让静儿也来看看热闹。你就坐我后面就成,要不然我给你搞个屏风也成,哈哈哈哈,反正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就是好玩呀。” “那也是不合适的。”羊献容更加不高兴了,脸都皱巴起来。羊献永想说两句,但此时的羊献容倒是拉扯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多说一句话。 “也还好吧。主要呀,我得替你出气,对不对?你这个大晋皇后做的这么委屈,五妹妹都和我说过的,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我得施展一下。”刘聪还在笑,甚至是满脸的期待。 一提到羊献怜,羊家的这兄妹两个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可是,终究是亲人,羁绊太深,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羊献容还是低垂了眼眸说道:“多谢陛下,我都听您的安排。” “嗯,这就对了,我必须带着你们去看看热闹的。”刘聪又笑了起来,后来笑得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都收不住了。左侧大帐里的女人们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出来。本来是想问候刘聪的,但她们却看到了羊献容的脸,全都像是见到了鬼一般,止住了脚步。 羊献容的神情倒还算是镇定,但羊献永和袁蹇硕他们不成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七八个女子,她们彼此竟然长得十分相似,而又都和羊献容有相似之处,就连身形高矮都差不多。这暗夜之中看到,还真的不太容易分清楚。 “去去去,都回去练舞。”刘聪瞥了她们一眼,很是不耐烦,“赶紧。” 这些女人看起来很害怕刘聪,立刻低头转身回了左侧营帐。 此时的刘聪却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就这样吧,你们休息吧,若是想要什么就直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还和从前一样,莫要生分才好。” “好。”羊献容点了点头,竟然也没有向刘聪行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大帐之中。羊献永看到她这般做,也立刻跟上。袁蹇硕张衡等人也赶紧跟上,全都进了大帐。 大帐之中点燃了烛火。 毕竟是主帐,极为宽大敞亮,这么多人盘腿坐在这里也没有显得过于拥挤。司马静已经睡了,绿竹和芫娘坐在一旁守着,但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现在看到羊献容回来,都想起身。 羊献容摆摆手示意她们维持原状就好,这才又拉着羊献永走到了大帐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以更低的声音说道:“你们必须尽快走,后日那个宴会之后,必须走。” “三妹妹,你……也收收脾气吧。”羊献永终究还是没有了任何办法,“莫要对刘聪……” “大哥,我在试探他的底线啊,试探他到底对我如何?”羊献容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我们要活下去,要看着他们都是什么下场,这真是太有趣了,我都等不及要看后日的盛宴了。” 第541章 不断地试探拉扯 第541章不断地试探拉扯 现在这样的局面下,羊家兄妹也不可能多谈下去。但羊献永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三妹妹和以往有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样貌还依然是极为美艳年轻,但眼中总是闪动着另外一种他不曾见到的光芒。 所以,她在想什么?她要怎么做? 他身为大哥,一直秉承着父亲的正直清白做人的理念,所以也是家中最为板正之人,有时甚至还过于愚忠。二弟羊献康总是笑话他是个死脑筋,他就愿意跟在三妹妹身后,自己不用想事情,全听她做主就好了。 现在这个时候,羊献永也发现,自己即便是想了很多,也没有任何办法,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全不了。因为,这不是大晋的天下,而是胜利者的天下。 最终谁会是胜利者? 其实他也看不明白。 现在看起来是刘聪攻占了洛阳,但是还有不少其他势力也在朝着洛阳进发,甚至南方的司马睿更是派出了十万大军守在了江边,那么他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勉强过了一日,刘聪只是派了身边的侍从过来送了吃食,也带走了毛鸿茂以及老张去帮忙做宴席的事情。 毛鸿茂就算是不乐意,看到这么多的匈奴士兵站在大帐之外,他转头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去吧,无妨事的。” 毛鸿茂心里也很是别扭,但是也没有任何办法。 毛鸿茂和老张前脚刚走,刘聪又派人给羊献容送来了东西,这是一套存放在天元宫中的裙褂,说是明日宴席可以穿这身衣裙。 羊献容展开看了一眼,心里倒是有了些安定。 这虽然是一件旧时衣,但却是自己未出阁前见外客时的衣衫。本是藏在天元宫大衣柜的角落里,竟然被翻找了出来。看来,刘聪也不想让她以大晋慧皇后的身份出席这样的活动,更希望她只是个普通女子。 绿竹问羊献容,做什么妆容? 羊献容想了想,才说道:“普通妇人装就好。” 羊献永依然还是大晋的将军服,他和袁蹇硕贺久年站在一起,盯着羊献容看她梳妆打扮,心里又焦虑起来。因为这样的宴席,他们没有资格进入,就无法保护羊献容的周全。绿竹想跟着进去,但刘聪派来的人说道:“女郎无须带人去,陛下自然会保护女郎周全的。女郎只需来看看热闹就好了。” 所以,刘聪到底要做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 翌日清早,刘曜亲自来接羊献容进宫。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是典型的匈奴短襟宽腰带长靴的打扮,英猛之姿迎着朝霞一同进入大帐时,羊献容有了些许晃神。而刘曜看到羊献容的时候,再也没有挪开眼神。 “三妹妹,今日我护你周全。”刘曜朝向羊献容伸出了手。 但羊献容将双手都揣在了衣袖之中,低头看了看躲在芫娘身后的司马静,“静儿乖乖的在这里,等娘亲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哦。”司马静的声音极小。 众人的面色都很难看,看着羊献容随着刘曜走出了大帐。 羊献永要跟出去,但被大帐外的匈奴兵阻挡住了脚步。他们一个个黑着脸,一步不让。羊献永急得又喊了一嗓子,“刘曜,你保护好三妹妹呀。” 刘曜依然看着羊献容,说道:“成王败寇,刘聪在这里吃过亏,现在自然是要大摆宴席热闹一番的。你也莫要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是啊,大不了一死而已。”羊献容笑了起来,“人生事,不过生死。你今日能来接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三妹妹,何必要如此客气?你我为何生分了?”刘曜微微蹙眉。 “刘将军还不明白么?”羊献容看着他,“我现在不过是俘虏的身份……” “不是不是,你是我的三妹妹。”刘曜立刻摇头摆手,“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 “那我可以离开这里么?”羊献容环顾了四周,全都是匈奴士兵,一个个魁梧异常,都盯着她。左侧大帐中那些长相酷似她的女子们一个个浓妆艳抹,衣衫暴露,摇曳多姿地走了出来,正准备上一辆大马车。 她们看到羊献容站在这里,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继而窃窃私语笑了起来,还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羊献容本来还能保持微笑,但现在终究也是绷不住了,甩了衣袖转身要回大帐之中。刘曜拦住了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你不觉得刘聪是在羞辱我么?”羊献容反问道,并指着那群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也还好吧?他喜欢五妹妹,所以才找长得像她的女子……他现在是皇帝,后宫也应该是要女人的。”刘曜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情,“这是他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是么?那么,她们也去宴席么?然后,我还在坐在刘聪的身后,看着这些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女子跳舞?你让旁人怎么想?他是不是还想要我去跳舞呢?” “哎,不是这个意思,就只是为了热闹一下呀。”刘曜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袖,“你想太多了,刘聪不是那样的人,没有大晋人这么多花花肠子,他就是单纯的活络一下场面而已。” “你觉得我想多了?”羊献容又甩了甩自己的衣袖。 “三妹妹,别生气,没事的。”刘曜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说道:“我也不是……” “我不让你为难,我去。”羊献容转身又走向了刘曜一早准备好的马车,不过这马车太高了,没有矮凳,羊献容自己是上不去的。 刘曜跟在了她的身后,见此情形,立刻喊了侍卫过来俯下身子,让羊献容踩着那人的脊背上车。 那些浓妆女子又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大晋的马车会准备矮凳,供女子或是老人幼童上马车使用。只有匈奴人会用“人凳”的方式,表示对于乘车者最大的尊重。 大家都懂,大家都看着。 第542章 太极殿血腥盛宴 第542章太极殿血腥盛宴 洛阳皇宫早已经收拾干净,尽管墙壁之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但并不影响今日盛宴的气氛。更何况,刘聪也不太在乎细节,只要有酒有肉就好。 御厨苑里的人早都已经杀光了,毛鸿茂和老张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只能寻找现有的食材做些饭菜。不过,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大量的牛羊肉以及马肉,血淋淋的样子必然都是新宰杀的。 毛鸿茂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凶残的场面,忍不住跑到外面呕吐。老张的面容就轻松了许多,指挥这些人搬搬抬抬,又清洗腌制,没过一会儿,俨然已经成为这些人的主管。 毛鸿茂吐完之后回来一看,直接问道:“老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之前我们没有粮食的时候,是不是你从刘聪刘曜那里得来的?” “嘿嘿,兄弟,你竟然才明白过来。”老张憨厚老实的面容也有了略微的变化,但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 大宴已经开席,他们也来不及多谈,在刘聪的贴身侍卫的监控之下,将一道道美食做好,又装进大食盒之中,由侍卫们拎去了太极殿。毛鸿茂还是有一点点晃神,甚至忽然在想:就算是这天下换了主子,他做的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他在纠结什么? 太极殿里自然是人头攥动,唯一不同的是,刘聪这一边的所有将领们都是喜气洋洋,大口喝酒吃肉,一点规矩都没有。他们有些人的铠甲之上还有大片血渍,不知道是什么人溅上的。 另外一边是大晋的皇帝司马炽,以及他贴身的一些大臣和侍卫宫人们,当然还有他后宫的女人们。梁兰璧灰头土脸的坐在司马炽的身后,双眼之中全是惊恐之色,有任何动静都只是悄悄抬头看一眼。 司马炽倒是挺直了腰背坐在那里,看着刘聪在自己的龙椅上叉着腿喝酒吃肉,毫无形象。 他们之前都是见过的,君臣主次转身之间全都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过家家一样,没有任何迹象可循。 刘聪笑着让侍卫们给大家倒酒,还大喊着“一起喝酒呀!” 然后就是一碗一碗的喝下去。 羊献容坐在屏风后面,一言不发。 刘聪还真是说到做到,不让她尴尬,单独在龙椅的后面给她安排了座位。其实,这也是当初司马衷在位的时候,她常常坐的位置。时光流转,她竟然还坐在这里。 刘曜安排了几名侍卫护在她的周围,然后就去前面喝酒。他是刘聪的兄弟,是大汉的将军,身份自是极为尊贵的。更何况,刘聪杀了那么多兄弟,唯独留下了他,旁人对他自然也是另眼相待的。 这场面又热闹又尴尬,那些酷似羊献容的女子们上场赤足跳舞的时候,也把气氛烘托到了最高潮。大汉的武将多数是糟汉子,看到女人眼睛发直,一个个五迷三道的。 司马炽看清楚这些女子的面容之后,也暗暗心惊。悄眼看向了龙椅屏风后的那道身影,暗暗攥了拳头。但还没等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刘聪已经朝向他大声问道:“那个谁,你喝酒呀!” “这是大晋的皇帝!晋怀帝!”梁芬还是为了大晋的尊严,忍不住呵斥起来。 刘聪也没生气,还挺高兴地继续说道:“对对对,现在你都是皇帝了。话说,你还记得不,当年你还是豫章王的时候,我和王济去过你那里,你可还记得?” 刘聪这样说,梁芬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众人全都看向了司马炽。 “记得。”司马炽硬着头皮应答。 “那时候,还是王济把我介绍给你。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会说久闻我的大名,知道我会写诗词歌赋,想让我帮你品鉴一下呢。”刘聪笑得很是灿烂,甚至还有叙旧之意。 司马炽只是点了点头。豫章王时期,是他最落寞无趣的日子,没有任何盼头,也没有人理会他。刘聪也是闲极无聊,想找人吃饭喝酒,想着司马炽是个冤大头,就跑去找他付钱。 “当时,我和王济都写过《盛德颂》,你还说很喜欢我写的呢。” “是是是。” “后来,我们又去玩射箭,我得了十二筹,你和王济都是九筹。你就送给我了一把很好的弓箭,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怎敢忘记呢?只恨当时没有早早地认出你的帝王相,真是走眼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家的眼神都不好。你说说,你们家骨肉相残,一个个都那么厉害,真是天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大概不是人事,是上天的意思。大汉将应天意受命,所以为陛下互相驱除。况且我家如能奉行武皇大业,各家和睦,陛下怎么能得到天下!”司马炽低下了头。 此刻,羊献容从屏风的缝隙之间才看到司马炽后脖颈子那里竟然有一道非常明显的血痕,看来刘聪刘曜在夺取皇宫时,必然是有了一番争斗,也差点杀死了司马炽。 “说的也对。”刘聪很是满意司马炽的态度,又喝了一大碗酒之后,从怀里竟然掏出了传国玉玺,抛着玩了几下,才说道:“行了,既然你也是皇上了,我自然也就不为难你了,给你个仪同三司的职位吧,然后封为会稽郡公,总算也不辱没了你。” 听闻此言,梁芬他们又都急了,甚至脾气暴躁的,都想要上前来理论了。 但是,刘聪的武将们怎能允许他们有任何异动,刚有人站起来,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梁兰璧等女眷们已经尖叫起来,纷纷想逃离这里。但同样如此,跑得最快的那名后宫女子,也遭遇了一剑穿心。当长剑从心口拔出的时候,她还往门口跑了几步之后才倒在地上,抽搐了许久才不动了。 面对这样的血腥,大晋这边的人吓得脸色发白,胆子小的早已经屎尿皆下,臭气弥散在太极殿内。 “怎么?不乐意是么?嫌弃官职太小了?”刘聪扔了酒碗,看着司马炽,“你想坐到这里来么?” 第543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543章该来的总是会来 刘聪扔了酒碗,那些武将一个个抽出了刀剑指向了司马炽以及他这边的官员女眷们,这些人吓得体若筛糠,早都说不出话来。 司马炽哆哆嗦嗦地坐在那里,颤声说道:“不敢不敢,已经很感谢陛下不杀之恩了。” “嗯,这还差不多。喝酒吧!”刘聪瞥了他一眼,又让人换上了新的酒碗,还为司马炽换上了更大的海碗,并且倒满了酒。 司马炽的酒量很差,看着这海碗更是发愁,不敢下咽,但又恐刘聪生气杀人。犹豫之间,又听刘聪说道:“你若是喝不了,可以让你的女人喝呀?你瞅瞅她们跑得也挺快的,是不是呀?” 司马炽的手抖了一下,看向了梁兰璧。 梁兰璧立时就哭出了声,低声喊道:“皇上啊,臣妾滴酒不沾呀!你若是让我喝下去,就是要了我的命啊!” 可这么大一碗酒,司马炽喝下去也会要了命的。 这两人相对而视,眼中竟然都出现了恨意。 刘聪的心情竟然更加好了,拍了拍案台说道:“让她喝,回头要是死了,我在给你找一个女人。我这边有名女子,是光禄大夫刘殷的小女儿,配了你,做个贵人,也算是可以的吧?” 司马炽没吱声,梁兰璧已经跳着脚骂了起来。“你到底要如何?不就是想让我们死么?给我一个痛快的……” “梁兰璧!”情急之下,梁芬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捂住了自己的女儿的嘴,令她不能再发出声音。梁兰璧还在挣扎,他的兄长也赶紧过来抱住了她,小声说着什么。 刘聪的酒意渐渐上了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又问道:“不喝么?贵人也不要是么?” “不不不,喝喝喝,要要要。”司马炽举起了海碗,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这还差不多。”刘聪笑得愈发地开心,“那现在你也算是我大汉的官员,又有了新的女人,来来来,把酒缸给他,让他给大家倒酒,共同庆祝一下嘛!多开心呀!” “刘聪!这是皇帝!是大晋的皇帝!岂能允许你这样羞辱!”终于还是有大晋的官员站了出来,为了维护皇朝的尊严,那些忠心于大晋的官员们还是忍不住了。 即便是眼前有同僚扑倒在血泊之中,他们也不肯再退让半步,全都站起了身,梗着脖子站在太极殿上。 “就算是大晋亡国了,他依然是大晋的皇帝!” “士可杀不可辱!” “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西域小儿!” 辱骂之声四起,全都不要命了。 刘聪又抛玩起了手中的传国玉玺,转头竟然问羊献容:“三妹妹,你可是大晋的慧皇后,这些人这么不听话,你说该怎么办呢?” 忽然将所有的矛头转移给了羊献容,这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一惊之下,她都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大晋的这些官员们更加愤怒,又纷纷吼了出来。 “羊献容,你躲在后面算什么?” “你是大晋的慧皇后!怎么能坐在刘聪的身后?”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是不是你里通外国,将大晋的江山拱手他人?” “刘聪手里的莫不是传国玉玺?羊献容,你竟然将传国玉玺给了刘聪!” “我早说过,她就是个红颜祸水!” “什么玩意!八成早就暗通曲款了刘聪!” “先皇啊!这个卑劣的女人,当初怎么不让她殉葬啊!” 话说的越发难听,羊献容气得浑身发抖,直接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当他们看到羊献容的面容时,又都不再说话,但眼神之中的鄙夷、不屑甚至是憎恶等情绪尽显出来。 “你瞅瞅,这穿的是什么?你是大晋的皇后,你穿得这是什么?” “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和刘家早都勾搭在一起了,这大晋的江山就是她败掉的!”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羊献容虽然知道自己会遇到这样的谩骂,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刘聪也憋着坏心眼,让自己在这一刻被天下人辱骂。他是想为羊献怜报仇出气么? 果然,谁都不能相信。 父亲说过:“我们不作恶,但不能让人家欺负了。” 羊献容挺直了脊背,走过了刘聪,站在了太极殿的中央,环视着所有人,她的目光所到之处,这些人却又低下了头。 “三妹妹。”刘曜站在一旁,低声唤了她。此刻,他不应当发声的,否则就更坐实了羊献容里通外国之罪。但是,他忍不住想说出来:我和你在一起。 羊献容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刘聪,说道:“在大晋皇朝中,若是有人对皇后,或者说对我这个慧皇后不敬,直接斩杀就好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立刻闭了嘴。 但随即又爆发出更加嘈杂的谩骂声,更加不堪入耳。 刘曜想都没想,将长刀扔了出去,插中了叫嚷着最凶的那个大晋官员的心口。 这个动作比任何命令都更有效果,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那名官员不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身体的长刀后,慢慢倒了下去,喉咙里还发出了“吼吼”的沉重喘息声,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现在的羊献容也不再发抖,很是平静地看着司马炽,“你是大晋的皇帝,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一点呢?” “什么?你还有脸责备我?”司马炽怒了,他身边的梁兰璧早已经挣脱了父兄的束缚,对着羊献容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当初皇上对你多好,你竟然背叛他,你勾结外人毁了大晋!你不要脸!你用美色勾引男人!你!” “我什么?”羊献容笑了起来,那张脸上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初为皇后的胆怯以及司马衷死时的慌张,她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每一个人,那份明艳竟然在发光,令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我能够有这么大的本事灭国么?那你们太看得起我了。自己不成,却一定要扯上别人,还谈何男子汉大丈夫呢?还有你,作为皇后,应当是皇帝身边最值得信任和最能够稳住全局的人,你做了什么?梁兰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很清楚。若是算起来,我倒是真的想和你先算算刘贵人的性命,难到不是你害死她的么?” “什么刘贵人?”梁兰璧愣了一下,转瞬才想起来,那是司马炽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司马炎身边的大宫女,更是绣衣使者。 “你嫉妒她分了你的宠爱,所以就找机会害死了她。”羊献容冷哼一声,“你以为她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没害死了她,就没有人找你报仇了么?” 第544章 生死只是一瞬间 第544章生死只是一瞬间 “啧啧啧,都说梁皇后善妒,果然如此。既然还害死过他人,那就杀了吧。”刘聪嘿嘿笑着,那口气就像是杀死阿猫阿狗一样简单。 梁兰璧却已经惊慌的大叫起来,“不是我,我没有杀她啊!” “你不是还想杀我么?”羊献容看着她,“只可惜了,你没有时间了。” 刘聪的侍卫们动作极快,将几柄长刀往前一递,将梁兰璧身上扎出了几个血窟窿。她没有立时毙命,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羊献容,嘶哑着问道:“我当初就不应当帮你。” “你当初帮我,不也是为你自己能够坐稳皇后之位么?可惜呀,你太不了解你的男人了,他的那些暗藏的野心以及无才无能早就被先皇看得一清二楚。再说了,司马越肯扶持一个能干的人上位么?你们还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梁兰璧转头看向了司马炽,这个许诺她“一生独一”的男子,此时却在悄悄往后退,根本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皇上,救我!” 她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撕喊,但是司马炽还在后退。 “还真是一出苦情戏。三妹妹,这个热闹我很喜欢呀。”刘聪笑得更大声了,“不错不错。” 此时的梁兰璧已经气绝身亡,但是双眼无法闭合,直勾勾地看着司马炽的方向,司马炽只好转过头不看她。梁兰璧的父兄倒是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可此时,大晋的官员们都不再说话,也不敢再多骂羊献容一句。 其实,他们心中也很是清楚,这个司马炽有多无能,自他做了皇帝之后,大晋就更乱了。 “行了,今日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要喝酒呀!那个谁,会稽郡公,去去去,赶紧给大家倒酒,都斟满了!”刘聪的酒劲已经上头,脸都变红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司马炽,他的侍卫们推开了他身边的侍从,将堂堂大晋的皇帝直接薅着脖领子揪了出来。 更有人将一坛酒塞到了司马炽的怀里,大声呵斥他,“倒酒!” 司马炽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刘聪,又看向了那些大汉的武将们,浑身又在颤抖。最后,他看向了羊献容,但羊献容只是侧了侧身,没有搭理他。 “慧皇后……帮我……”司马炽用很小的声音求助。 “没有这个必要了。”羊献容又往后退了半步,“这江山从你的手中丢掉了,你要承担这一切的折辱。” “羊献容!”司马炽吼她的时候,声音倒是又大了许多。 “这名字是你叫的么?”刘曜早都已经看不下去了,一脚踢了过去,将他踹翻在地,那一坛子酒也摔得粉粉碎,碎裂的渣子将司马炽的腿和手全都扎出了血。他疼得哀嚎,但没有人过来帮他。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倒个酒而已,还摔了我的美酒……烦死了,杀了吧,看着太闹心了。”刘聪将自己眼前的酒碗喝干,朝着侍卫们摆了摆手,那些人将长刀从梁兰璧的身上拔了出来,就齐齐地扎入了司马炽的体内。 司马炽疼得嘶哑咧嘴,大声呼救。 这些侍卫也是故意的,并没有让他一刀毙命,而是扎在了并不重要或者说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的部位,就是活活让他血流而尽,痛苦死去。 他在哀嚎,大晋的江山也在哀嚎。但又如何呢? 大晋灭了。 羊献容还在往后退,她也看不得这样的血腥。但是,她也恨,恨司马家族的人如此愚蠢,为了争权夺利,却被他人夺了江山社稷。 太极殿上,众人就这么看着司马炽的血流了满地,他也渐渐没有了声息。 “拖出去,随便丢了。”刘聪敲了敲空碗,“倒酒呀!怎么没有人给我倒酒呀!” 这一次,众人又看向了羊献容。 的确,大晋的帝后都死了,只剩下品阶最高的慧皇后羊献容了。 这“红颜祸水”是不是也难逃一死呢? “我来!”刘曜的声音极大,他还从一旁拎起了一个巨大的酒缸,大步走到了刘聪的身边,将酒水几乎就是泼溅式地倒了一桌子,连刘聪的铠甲全都湿了。刘聪也没有生气,看着刘曜问道:“怎么?你来给我倒酒?你要不要回来?你的令牌我可都给你留着呢。封你一个常胜大将军,如何?” “我哪里常胜过呀?”刘曜黑了脸,“常胜的一直是你,我就帮你扫扫尾好了。现在更不需要我了,我这打算明日就走了呢。” “那可不成。”刘聪不肯喝酒,“你要是走,我就杀了她!” 这手指向的就是羊献容。 刘曜立刻也不管不顾,直接将刘聪的手按在了案台之上,“你还真是长脾气了,竟然还威胁我。” “嘿嘿,你我兄弟,我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么?”刘聪笑了起来,明显已经是醉酒的状态。 “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刘曜还在解释。 “若不是你,这洛阳我也攻不进来,不是么?”刘聪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反正我就这样了,你不留下来帮我,我就杀了她。” “杀了吧。”羊献容还挺平静的,叹息了一声。 “行。”没想到醉酒的刘聪竟然动作也是极快的,他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夺过了长刀忽然就砍向了羊献容,但是那刀锋是从她的头顶掠过,竟然只是将羊献容头顶的那根金棍钗砍成了两半,有些许的头发断落,但整个人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刘曜晚了一步,但身体已经朝着羊献容扑了过去,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也幸好是刘聪的刀锋转得快,否则也会伤到刘曜。 羊献容没有推开刘曜,但是却看着掉落在地上已经变成两截的金棍钗发呆。 “莫怕莫怕,我在的。”刘曜以为羊献容被吓坏了,赶紧出言安慰她。 但羊献容却是抬头看向了刘聪,问道:“所以,自此之后,我就不再是大晋的慧皇后了?” 刘聪依旧眯着眼睛看着她,眼中微微有光,朗声说道:“你是羊献容。” 第545章 惊鸿一眼自难忘 第545章惊鸿一眼自难忘 “我若是羊献容,那我想回家去了。”羊献容推开了刘曜,头发却忽然全披散开,那一瞬间真是美若惊鸿,众人甚至屏住了呼吸。原本用于箍头发的金棍钗已经断成了两截,头发自然也就散落下来。 刘曜想用手去抓拢她的头发,但羊献容又躲开了她,用自己手中的明黄色丝绢将头发系在了一起,就像是大晋普通少女一般的发饰,显得轻盈又俏皮。 不过,她这般模样站在太极殿的修罗血腥之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那些大晋的官员和宫人也都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想法。 刘曜被羊献容推开后,脸色差了很多。他也喝了不少酒,整个人也有些晕眩。这几日,羊献容推开了他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种感觉非常不好。 “三妹妹,我跟你走!”刘曜又吼了一嗓子。 “不用。”羊献容又往后退了半步,轻柔的声音却重重地敲击着刘曜的心脏,“刘将军,你不能因我而辱没了自己的才干,大汉还需要你,十分需要你。而我,不需要你。” “你在说什么?你不需要我?”刘曜真的生气了,“我需要你!” “将军,何必拘泥在这些事情中呢?为何不趁此时长驱烈马过江去呢?南面还有司马炽,西面有司马模,你们以为能够真正拿下大晋的江山么?还有扶风太守梁综、新平太守竺恢、安定太守贾疋和雍州刺史麹特他们真的肯让你们占领大晋的疆土么?”羊献容挺直了腰板,就站在血泊之中,那气度令人完全不可小觑。她的思路极为清晰,瞬间就说出了目前大汉面临的囧境。 就连已经投降于刘聪的那些大晋官员们都忍不住点头,刚刚还被刘聪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司马炽的刘殷都说道:“慧皇后……哦,羊家女郎说的对,陛下和将军可莫要因攻打进了洛阳就志得意满,还有很多人正在虎视眈眈呢。” “我不信将军不知道现在的局面。”羊献容看着刘曜,“这是你父亲的愿望,在那里坐着的是你兄弟。将军何必要跟着我走呢?” 这一次,刘曜真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瞳孔之中全都是她的模样,但又在急速地想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看起来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就几句话立时勾勒出了目前大汉的前景,还有那么多人需要解决,这可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若是刘曜不冲上前去,刘聪自己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情。 刘聪看着刘曜,他自然是明白他必须把持住刘曜。 但刘曜看着羊献容,深知若是此次离别,就有可能是一辈子再也不见。 “那你可以跟我走么?”刘曜终于问了出来。 “我若是不和你走呢?”羊献容看着他,眼中没有焦虑和犹豫,甚至很是平静,就像是他们之前在说话的样子。 刘曜的心口一阵疼痛,呼吸都停顿了一下。他拿起了大酒缸,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说道:“那……你走吧。” “好。多谢。”羊献容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踩着这一地殷红的鲜血走出了太极殿。但也就在她跨出去一瞬间,身后又响起了刀剑扎入身体的声音,以及那些惨叫或者闷哼。 那是刘聪下的命令,让侍卫们将大殿之上的大晋官员统统斩杀,一个不留。就连跟随梁兰璧过来的那些后宫女子也没有留下活口,全都杀了。 这样的场面,即便是刘曜看到了,都忍不住转过头去。 其实,他也不想再看下去,只是看着羊献容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愈发疼痛起来。 父亲刘渊让他想办法留住羊献容在自己的身边,未来即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他甚至还给他支招想办法,他照做了,但是没成功。还是因为自己太笨了,也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吧。 刘曜将大酒缸里的最后那些酒全都倒进了口中,还有不少从头洒了下来,浑身都湿透了。他以为没有人注意到他,但刘聪一直看着他,很是认真。 人总会杀光,血总会流尽,大晋的洛阳皇宫终究毁于一场大火。 刘聪带着人马,裹挟着大晋皇宫以及洛阳城内所有能抢掠来的金银珠宝转身就去了平阳,毕竟那里是他的大本营,各路人马就算是联合在一起攻打他,也因为平阳的地势易守难攻。并且,刘聪也需要喘息以及休养一段时间,毕竟损失也是不小的。 另外,这也是他登基做皇帝后最大的一场胜利,应当庆祝并且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嘉平。他与刘和争斗得很凶,但对于自己能够做皇帝的事情准备的也不够充分,至少在人手配备上就有很多的欠缺。就算是武将有刘曜等人,但论起文韬武略,他定然是不成的。因此,他还是劝降了一些曾经的大晋文臣为他效忠服务。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肯为他做事,带着全家自杀效忠了大晋王朝。 这样的事情多了,在民间流传起来也有了很多的版本。众人也只敢悄悄说几句,然后就又躲了起来。 有钱人能够逃难到乡下,但乡下人怎么逃?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已经沦为了战场,根本都活不下去了。更多的是流寇和其他人马经过的时候,要钱要粮食要壮劳力,到后来即便是年老的男人和壮实的女人都被征调进了队伍之中。 至于是哪支队伍,百姓们也根本分不清楚。 他们就跟着前面的人跑,然后一拥而上去抢,到后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太极殿盛宴的第二日,看到刘聪走了,羊献容让羊献永带着天元宫的人也尽快离开这里,将司马静等人先弄回泰安郡才算是安全。 袁蹇硕张衡贺久年等人不肯走,但又不肯被编入刘聪的军队里,两边僵持不下,闹了起来。 羊献永看到这样的情形就更加不放心,非要和羊献容一起走。但羊献容却说自己还要进一趟洛阳城羊家宅子,去拿一些东西才能走。 鉴于刘聪他们已经开始拔营,他们在大帐之中也不能久待。羊献永就只好答应羊献容先带着人走,等她稍后赶过来。 羊献容终于露出了笑容,还伸手抱了抱羊献永和司马静,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安全回到泰安郡。” 羊献永觉得她说这句话很是别扭,但因为人多眼杂事情多,也没有过多纠结,先离开这里再说。更何况,三妹妹这样聪明勇敢,在那样的修罗场中都能够全身而退,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但是,羊献容看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却不禁后退了一步坐在了一旁的石墩之上,呕了一口血出来。 最近频繁出差,更新改成每天一更,见谅见谅。 预计16号之后才能恢复正常。 感谢大家每天的投票,很感动。多多投票,爱你们。 剧透一下,接下来就是刘曜和羊献容的爱情线了,当然,他们之间也会有许多波折,其中会共同经历很多事情。嘿嘿,刘曜是她的正缘,自然会有些甜蜜时刻了。 第54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546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留在她身边的张衡和袁蹇硕吓得脸色都变了,立刻围了过去,急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调匀了气息,羊献容这才说道:“无妨事的,只是有些着急了。” “要不要找……”袁蹇硕的话还没有说完,羊献容已然摇了摇手,说道:“莫要声张,莫要找任何人。我就坐一下好了。大哥他们没看到吧?” “没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张衡瞪大了眼睛张望了一下,“女郎,这地方咱们也不能久待,谁知道刘聪会不会又搞出什么事情。那人现在就是个疯子,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嗯,再等一等。”羊献容深呼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大汉军队的将士们也在搬搬抬抬,急于离开这里。几日前,他们在这里拼命要夺取洛阳,几日后又急急忙忙赶紧离开这里。所以,是不是有什么人赶过来了? 那么,洛阳会不会又陷入到另外一场争斗之中呢? “你们分散开走,莫要和我在一起。”羊献容始终还是觉得危险,“我乔装打扮一下,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之前,我们不也是常常这样么?我记得刘曜和刘聪还因为身形过于高大,被人识出来了呢。” “哎,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么乱,你身边总还是要跟着一些人的。”袁蹇硕皱着眉头,“女郎,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回羊家?” “其实,并不只是羊家,我们还要回一趟皇宫的。” “什么?”这下,张衡的眼睛都瞪大了,“那里的大火还在烧呢?咱们都进不去。更何况,我刚才听说刘聪把之前的东西全搬走了,就连宫里的那些铜做的宫灯也搬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啊。” “还有的。”羊献容也不肯多说,只是抚住了心口,又有了些眩晕,唬得这两个人又是一阵紧张。 “羊家女郎!”有一名刘聪身边的亲随刘广走了过来,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客气,声音还挺大。张衡这边的侍卫们又立刻摆开了架势,保护她。 “无事的,让这位将军过来说话吧。”羊献容努力睁大了眼睛,“将军莫怪,我有些头晕,一时站不起来了。” “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带你们进洛阳的。”刘广的态度也还算客气,甚至都没有持长刀而来。 “多谢将军。”羊献容欠了欠身子。 “走吧。”刘广微微还礼。 “好。”又长长喘息了一口,羊献容才站起来,跟着这位进了洛阳。 其实,说是一名亲随侍卫,刘广也是带了不少人跟着羊献容的。毕竟羊献容身边现在还有八十余人,都是之前的禁军护卫,一个个也都是武功不弱之辈。 他们与刘聪的亲卫混在一起,又将羊献容护在了正中间,乍一看过去,竟然觉得羊献容并非大晋的俘虏,而是大汉的重要人物一般。 气势有,排场也有。 只是,这一次没有轿辇或是马车,羊献容要自己走进去。 她的鞋底还有那日太极殿干涸的血渍,甚至裙摆下方都是脏的。可是,现在谁又在乎呢? 羊献容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其他人都跟在前后左右,默不作声。 很快就到了羊家的宅邸,幸而这里没有被抢,也没有损坏。要知道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人住了,大门紧锁,院落里也长出了枯草。 但应该是得到了刘聪和刘曜的特别关照,这里除了没有被烧毁之外,还有一小队士兵在这里把守,看起来竟然也很是威严。 其实,整个洛阳的街头也没有人,家家闭户,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窗户和大门全都用木条钉死,生怕有人再闯进来。 羊献容站在羊家门前的这条大街上,又再次看向了正在冒起黑烟的皇宫方向。当年,她就是在这里上了凤銮。那或许就是洛阳城最后的一场盛事,自此之后就走向了全面的衰败。 略略有些失神,那一日的繁华和今日的肃杀重叠在一起,令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没有眼泪,只有酸涩。 羊家的大门被打开,袁蹇硕和张衡护着羊献容走了进去。身后,刘聪的贴身侍卫们也一直跟着,寸步不离。 羊献容只是在羊家大宅之中走了走,看到自己的那些物品竟然还都摆放在原处,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陛下说,这屋里的东西是不能动的。”刘广立刻说道。 “多谢陛下。”其实,那些真正值钱的东西羊献容早就让人全都运回了泰安郡,现在只剩下沉重的家具等物,实在没必要运走了。但是,就冲刘聪对她这份特别的照顾,也是要多有感谢的。“其实,这地方也不过是个宅子,若是陛下需要,喜欢,或者觉得有用处,这宅子也是可以给陛下的。” 面对羊献容的大方,刘广倒是愣了一下,还转头看了看一直跟着自己的那几名亲随侍卫。然后,又说道:“其实,也是不必了。” “羊家的人都回了泰安郡,这里也不会有人来住了。”她这话说得似乎有些伤感,但实则就是这样的。留着有什么用呢?连皇宫都没有了。 继续往宅子后院走去,那里曾经是母亲孙英居住的地方。她的尸身至今没有找到,羊献容也没有再继续执着。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这些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了。在泰安郡,羊献康已经为母亲做了衣冠冢,并且与父亲羊玄之合葬,妙应师姑亲自主持和设计的陵墓,一切做得也很好很完美。 孙英的房间也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走到了自己的闺房,以及那间曾经被司马颖亲自修整过的小书房。书籍竹简也全都运走了,空留了书柜……羊献容努力正在自己的双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既然羊家女郎不要了,要不然,也是一把大火烧了吧,省的日后有人看上了这里,占为己有,岂不是要生气么?”从刘广身后传出来的竟然是刘聪的声音,他身穿匈奴侍卫的铠甲,混在其中还真是认不出来。 袁蹇硕和张衡等人又想上前阻拦,羊献容却是拦住了他们,“你们呀,真是眼拙了,陛下一直跟在咱们的后面,你们竟然看不出来,护卫不利,真是该打!去吧,找陛下一人领五十军棍。” 第547章 出尔反尔走不了 第547章出尔反尔走不了 “啊!”袁蹇硕和张衡面露慌张,立刻跪了下来。 “怎么?我可是没有人来行刑,只好求助陛下了。”羊献容还略微轻笑了一声。 “可以,这里打也是可以的。”刘聪还挺高兴的,撸起了自己的衣袖,“我早就想打一顿你身边的这些人了,一个个的太傻了。” “嗯,打吧。”羊献容也微微一笑,“打完了,记得给他们一些医药费,然后你带走吧,日后就都做你的亲随,效忠于你。” “他们肯么?”刘聪挑了挑眉。 “有什么不肯的?” “刚才不是还觉得不可以么?说什么一辈子都要跟着你。”很明显,刘聪一直跟在羊献容的身边,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打一顿就听话了。”羊献容低头看着袁蹇硕,低声说道,“我没有力量保护你们了,甚至没有办法保护我自己。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陛下去平阳了。” “怎么会这样?”袁蹇硕的脑子没转过来,张衡也抬着头惊讶地看着她,“他不是说让咱们走么?” “你走得了么?”羊献容反问他,“你回家种地,在灵山寺出家……最终不是又回到了这里?你说要跟着我一辈子的,那么我现在也只能跟着他们走了,明白么?”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司马静已经从兰香和翠喜当年住的房间里跑了出来,泪流满面地朝着羊献容喊道:“娘亲啊!” 司马静满脸的慌张,她身后是被捆绑住的绿竹以及芫娘。 “莫怕,娘在这里。”羊献容半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抱住了司马静,“没事的。” “娘亲,他们……把大舅父抓起来了,好多人……”司马静吓得都说不出完整的话。 “可有杀人?”羊献容最关心的是这个。 “这个……没看到。但是曹统受伤了,被砍到了肩膀上……” “很严重么?” “破了,流血了,但他说还好……”此时羊献容才注意到司马静的身上全是血,急急地摩挲着她小小的身体,“你可有受伤?” “没有,这是曹统的血。”司马静明显也很害怕,那神情竟然像当年司马衷说话的样子,“那是嵇绍嵇侍中的血啊!” “陛下,为何要出尔反尔?”羊献容抬头看着刘聪。 “只是觉得……”刘聪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忽然发现,羊献容和羊献怜长得的确很像,但羊献容即便是生气了,眼中的光芒是晶亮的,而羊献怜的目光却是略微阴狠和晦暗不清。“只是想知道……只是想……” “你答应过让我兄长和女儿走的,他们会回到泰安郡,老老实实生活,不会参与任何事情。你怎么能反悔呢?”羊献容皱着眉头。 “因为……”刘聪又抿了抿嘴角,看着这么多人,还是没说出来。“这事情,我和你单说。反正,现在我不能放他们走。除非你可以留下来。” “我就知道。”羊献容叹了口气,“大晋的帝后都死了,下一个就应该是我的。可否赐我一丈白绫或是一杯毒酒,也别让我在孩子面前走……给我最后的尊严可好?” “女郎啊!” “娘亲啊!” 怎么忽然又变成了这样?羊献容这边的人全都不理解,纷纷喊了出来,司马静更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刘聪依然笑眯眯地看着羊献容,“我可没想让你死,只是要你留下来,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还有呢?”羊献容对他已经完全不相信了。 “还有……这个我们回平阳再说。”刘聪转头朝向了刘广说道:“你把袁蹇硕这些人都拖下去打一顿,看着烦人。” 袁蹇硕和张衡听闻此话,甚至想站起来,但是他们看到羊献容抱着司马静走到了他们的身前,挡住了刘聪等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们借一步说话吧。”刘聪的眼中还有了笑意。 羊献容也没有犹豫,转身将司马静就扔给了袁蹇硕,然后对刘聪说:“去那边羊献怜的房间吧。” “好呀。”刘聪点头,也抬脚就走了进去。 羊献容跟在他的身后,随即又将房门关好,这才说道:“你跟着我到底要做什么?” “你藏了大晋武库里的大部分金银珠宝!我要讨要过来。”羊献怜的房间很是干净,不过她的那些儿时玩具小木马小兔子玩偶还都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带走。刘聪随手拿起了一个小木马笑了起来,喃喃道:“五妹妹说的,她告诉我的。你莫要责怪她……对了,你也责怪不了她了。” “你不是把皇宫里以及洛阳城大户人家的东西都抢光了么?我能存在多少?” “据说是不少。” “传国玉玺都给了你,难道不能换我家人的性命么?” “你拿了武库最值钱的东西,当然要给我了。”刘聪一副无赖的样子。 “若是不给呢?” “那就都杀了呗。”刘聪笑着说道,“反正本来就应该都杀了的,昨天因我醉了,没来得及。你说说,你身边留这么多男人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做女皇么?” “刘聪,你疯了么?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若是想要我的性命,我立时就给你。武库的财宝我早已经转移走了,羊献怜也是不知道的。那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羊献怜不对,所以并没有对她再说这些事情。” “所以?你就是想死了?”刘聪用小木马敲了敲桌子,那些木质都极为坚硬,甚至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倒是想让你死了,一了百了,也就不再受罪了。但是啊,有人不想你死,他甚至想自己死,魂魄也要跟着你走。你说说,你们姐妹两个到底给我们下了什么药?真是太可怕了。” “刘曜出了什么事?”羊献容心里一惊。 看刘聪这个表情,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昨日刘曜不是也没有再纠结她是否留下来的事情?今日她还可以让司马静他们先走,想着刘曜或许还会来和她见一面。 “他呀,八成是死了。”刘聪的眼中凶光尽显,“你要给他偿命。” 第548章 纠结不清的劝说 第548章纠结不清的劝说 “他怎么会死?”羊献容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他喝了那么多的酒,能不死么?”刘聪死死地盯着她,“我告诉你,即便是我杀兄夺皇位,是因为那几个人该杀。但刘曜是我的兄弟,是我最看重的人。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是要找人陪葬的。你,就是第一个!” “他死了?”羊献容颤声又问了一遍。 “你希望他死么?”刘聪反问道。 “刘聪,你说实话!”羊献容忍不住吼了出来,“到底怎么了?” 这一声吼,也把外面的人吓坏了,袁蹇硕和张衡已经跃起,要拉开门看看情况,司马静也喊了起来:“娘亲啊!” 刘广自然是带着人阻拦袁蹇硕他们,结果就是一群人混战到了一起,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 “娘亲啊!”司马静的声音很焦急又恐慌,听得羊献容也是一阵心慌,也不管刘聪了,拉开了房门看向了外面。幸好,张衡护着司马静躲到了一边,袁蹇硕已经和刘广打了起来,一招一式都很是用力。 “别打了!”羊献容也只好吼着院子里的这群人。但是,他们也不会听她的。 “娘亲啊!”司马静又在喊。 羊献容只好回头对刘聪说道:“你让他们别打了!” “哎,又不是我让他们打起来的。”刘聪竟然还有点戏谑的意味,看着这群人的混战。 “有事说事,别搞其他的。”羊献容越发焦躁,甚至都想踹刘聪一脚。不过,她也自知踹过去的后果,只能是攥了攥拳,略略在刘聪面前挥舞了一下。 “行了行了,知道了。”刘聪终于哈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外面喊道:“停手,我和羊家女郎说话呢,你们闹什么闹。都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刘广自然是非常听话,立即停手。他和袁蹇硕的武功不相上下,不过他的力气大,若是时间再长一些,袁蹇硕也是吃不住这力道的。见到他往后退,袁蹇硕也立刻后撤,喊着自己人往后退。 “继续说。”羊献容转身又进了屋,也没再看他们。 刘聪自然是又跟了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你知道刘曜喜欢你,对不对?”刘聪很是直截了当,“你现在也不是大晋的皇后了,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就算是有人说,我昨天不是也已经全都杀了么,不用顾忌太多的。” 羊献容咧了咧嘴角,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刘聪又只好说道,“我不和你转弯抹角,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大汉面临的问题很多,我虽然做了这个皇帝,但根基不稳,也一定会有很多人诟病于我。我需要刘曜在我的身边,不会放他跟你走。但是,他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要留你。你若是不走,我就放了司马静和你大哥……能听懂么?” “可是,我有这么重要么?”羊献容问了出来。 “当然。”刘聪立刻回答,“五妹妹说过,天下还没有三姐姐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是,一听到这是羊献怜说的话,羊献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怜儿……五妹妹对你是又爱又恨,仅此而已。她也是可惜了,有你这样能干的姐姐,她的确是不舒服的。”刘聪长长叹息了一声,“若你是她,你会舒服么?” “会。我会很开心有这样能干的姐姐,可以不发愁所有的事情。”羊献容额头都有了川字纹。 “嗯,其实我也会这么想。”刘聪已经坐了下来,“我们说正经的吧,怜儿也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就这样了。刘曜昨日喝得酩酊大醉,现在依然没有醒。他是我的兄长,也是我最得力的将军,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刻,所以我不会放他走的。更何况……” 刘聪说的,羊献容都懂,并且她也很惊异外表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的刘聪原来是如此明白,所以,他之前也都是装的么?或者说,为了这个皇位,他装疯卖傻。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羊献容,等着她的回应。 羊献容只好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的。今日,我也坦诚和你说,我之所以让大哥和司马静先走,自己则回了这里,也是因为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走不了,或许,我若是自缢在这里,你们也都省心省事了。” “何必呢?你不是也说过,活着才是有趣的事情。我愿意帮你杀了梁兰璧,杀了司马炽,你也要帮我,对不对?就算你不想帮我,也要帮刘曜,他可是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刘聪的眼中有了隐隐的火镞,“我也和你说句实话,我父亲之前属意刘曜做大汉的国君……只是他的身份过于尴尬了……日后,我若是死了,这皇位就是他的。” “瞎说什么呢?”羊献容想拍桌子。 “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呢?”刘聪忽然解开了铠甲,解开了里面的黑色衬衣,那腹部竟然有一处已经腐烂的伤口,看起来十分惊心。 “怎么会这样?谁伤了你?”羊献容的手在发抖,想要仔细看看,但刘聪已经拢上了衣襟。 “自然是自家人才会如此。司马家族的皇位争夺都如此惨烈,你以为我们刘家就会容易很多么?”刘聪笑了起来,“所以啊,刘曜要面临的事情会更多,你要帮他。” “我不过是个女子。” “那又如何?我父皇可是很看好你的,他还说过我不过是个勇猛却少智谋,刘曜却是那个他最爱女人的孩子。” 此时的羊献容还不知道关于刘家的各种弯弯绕,只是觉得很是心惊,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进入到另外一场惨烈的争斗之中,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够承担得起。 “无妨事的,刘曜是真心喜欢你,也有能力,你……若是好好的,大家也都会放心的。”刘聪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悲凉,或许他又想起了羊献怜。 “我能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刘聪站起身的时候,又是英挺的帝王模样,谁都不会想到在他的腹部正有一个汩汩流血的创口。“说实话,你也未必想回到泰安郡默默活下去吧?我可是听说你也是个跳脱不安的性子,只是在这样的乱世……” 第549章 暗道之中有鬼魅 第549章暗道之中有鬼魅 刘聪走的时候,又问了一遍武库的金银珠宝的事情。羊献容满脸的不高兴,让他还是一把火把羊家大宅也烧了,以证自己并没有在这里藏任何东西。 这一次,刘聪倒是真的点头认可了此事,并且让人将司马静等人全都放了,也送了一辆马车和几名侍卫,护送他们离开洛阳,然后自行转道回泰安郡。 司马静已经不肯走了,最后是被刘广硬生生塞进了马车里,才弄走的。 羊献容心里即便是有万般的不舍,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也知道若是带着这么多的人跟了刘聪去平阳,也都是累赘。 她暗暗摸了摸腰间隐藏的一把锋利的匕首,心情极为复杂。 刘聪把刘广留给了她,说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让刘广去办,至于是否要跟着刘曜走,也还是看她的决定。不过,现在的要求是她要跟着他们去平阳,不能留在洛阳。 羊献容只是点了头,但还是说再要去一个地方,至少要拿些吃食再跟着走。 听到有粮食,刘聪的眼睛也亮了亮。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军粮。他们之所以烧杀劫掠,也是为了寻找粮食。战士们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拼命。 加入了刘广的人,羊献容身边竟然刚刚好有一百名侍卫,就是看起来有些混乱,因为有大晋禁军的装束,也有灵山寺和尚的光头,还有匈奴将士的铠甲,这样一群人乌泱泱跟在了她的身后,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现在也不是规整的时候,她想了想,就让他们自行商量到底还要不要跟着自己去平阳,然后带着袁蹇硕去了一旁的明月楼,说是去看看后厨是否还有存粮或是药材。 其实,她的目的只有明月楼的暗道。这里直通北军府,而北军府的暗道又通向了洛阳皇宫。当初,羊献容将武库的一部分金银珠宝运出来,就藏在了暗道之中。这事情只有她、翠喜和张度知道,所以羊献怜虽然知道她去过武库搬东西,但也绝对没想到不是藏在了羊家,而依然是皇宫的暗道中。 他们的头顶是椒方宫,也就是之前废后贾南风的宫殿,早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 看到这么多箱奇珍异宝,袁蹇硕的眼睛都有些发直。这些东西也是经过羊献容精挑细选过的,都是容易携带之物。她悄声问袁蹇硕:“这可是咱们最后的私房钱,莫要让任何人知道。如今,我不得不跟刘聪去平阳,虽然说暂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但这些东西就不能放在这里了。” “送回泰安郡?”袁蹇硕搓了搓手,试着搬起了一个中等的箱子,但的确有些分量,他都有些吃力。 “不安全。”羊献容摇了摇头,“从洛阳城出去都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必然会被他们看到的。但是,放在这里的确是件危险的事情,毕竟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回来了。昨日,若是死了,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或许会被什么人发现,也就是那个人的造化了,但现在,这东西还在这里,那就要想办法弄走才好。” “这个……实在是不好带走。”袁蹇硕犯了难。 不过,就在此时,忽然有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应该是什么人闯入了椒方宫,正在大肆翻找着东西,口中还在骂骂咧咧的,很是不高兴。 羊献容和袁蹇硕立刻吹息了蜡烛,靠近了密道的墙壁,尽量减轻了呼吸声,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动静。 这是攻打洛阳大军中分属呼延晏将军的分支队伍,当他们得知自己要做的是扫尾工作,更是满心不高兴。之前攻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是先头部队,损失极为惨重,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进入皇宫最初的时候,呼延将军为了表明大汉是军纪严明的部队,还特别下令不许他们抢劫任何物品。 结果,等到完全攻打下来之后,王弥将军带着人冲进来,一通乱抢,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了。这个时候,呼延将军才反应过来,允许自己的将士们也跟着一起抢。 但早就晚了八秋,人家都抢完了。 后来,呼延将军又说自己来垫后,让刘聪带着人先回平阳去。他带着人在洛阳皇宫转了一大圈,除了发现一些零七八碎的破烂金子之外,也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将士气愤到捶墙,还放火烧了不少地方。 “这地方如此荒凉,肯定什么都没有了。”士兵甲用自己的长刀在青石板地上划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据说是那个废后住的地方,八成还有不少冤魂枉死鬼吧。”士兵乙手持一根木棍随意扒拉着。 “哎,别吓我。我前日被那小子吓得差点尿裤子了,现在心里还哆嗦呢。” “那小子不是被你揍了一顿,老实多了么?有什么可怕的。” “这要是大半夜再冒出来瞪着眼睛站在我的床头,还就真的活活吓死我了。”士兵甲拍着自己的心口,“你说说也不是我要如何如何的,那他爹就是个孬种,陛下正在用人的时候,他竟然跑了。” “将军从前就不喜欢打仗,走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陛下还没说什么呢,你抱怨什么。” “可是陛下身边没人了呀,你看看这个呼延将军和王弥之间,面和心不和,迟早也得打起来。” “那都是将军们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对了,我可提醒你一句,别对那孩子太恶劣了,将军已经回来了,听说昨日还答应陛下不走了呢。” “他走得了么?打进洛阳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他砍杀那些人的,真的全是血。特别是有个官员,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是谁,反正将军揪着他的衣襟问他为什么要让什么皇后殉葬,那人就说帝后都该死。将军就直接砍了他的头,还笑着说这下看你怎么帮着他们写诏书……哎,你都不知道哪个场面,真的吓死了。” “我再提醒你一句,千万别管别问别看,对那个小子也要好一点,将军总是要认这个儿子的。” “啧,什么儿子,他不就是刘胜的儿子,被将军认作了义子,有什么好怕的,打死都无所谓。” “别这样,当初刘胜杀你兄弟的时候,不也是皇上下的命令,又不是他……” “我不管,我就是恨!”士兵甲用手中的长刀竟然砍削起了大殿内的桌子,而他们就在桌子下的青石板下方。因此觉得这一声声也很是骇人。 也就在此时,羊献容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什么在动,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楚。她心里暗暗吃惊,但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暗夜里的鬼魅。 明天起暂停,十六号之后恢复更新哈 感谢大家 第550章 为保财宝速结盟 第550章 为保财宝速结盟 黑暗之中,那声音并不大,但却是在咬牙。 袁蹇硕的动作极快,掏出了火折子,呼地一下点燃,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们看到就在不远处有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密道之中,但眼睛却是极为明亮。当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唬了一大跳,差一点就要喊出了声。 袁蹇硕一步跨了过去,很轻易地就将这个瘦小的人按倒在地。 羊献容也立刻捡起了袁蹇硕抛过来的火折子,拢住了火光凑过去看。 幸而是堵住了他的嘴,动静没有特别大。 头顶上的人依然使劲翻腾咒骂着,没有人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借着微弱的火光,羊献容看到这是个小孩子,确切地说应该比司马静大一些的男孩子。不过,他却是身穿了大汉国的小号铠甲,羸弱之中又带了些英气。 他被袁蹇硕束缚住不能动弹,但眼睛奇亮地看着羊献容,面容之上有泥垢和血污,看着也挺吓人。 “你是谁?”羊献容心里有一点慌张,毕竟这密道只有她知道,还有武库的珍宝在这里,若这孩子是大汉的侍卫找到了这里,那所有的东西恐怕就都没有了。 这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又挣扎了几下。 袁蹇硕的力度更大了些,甚至扭痛了他的胳膊,让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就让他放了你。”羊献容的声音更低了一些,略带一些诱惑,“你若是不喊叫,我就让他先放开手,你跟我说说话。” 那孩子看着羊献容,略带棕色的眼珠不停地转,似乎是在思考羊献容说的话,随即就点了点头。羊献容也没有食言,让袁蹇硕先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然后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你是皇后娘娘?”结果,这孩子没回答她的问题,先问了一句。 羊献容略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大晋曾经的皇后羊献容,那你呢?” “我是大汉的……少英团将军刘承。”他的脸上倒是流露出一股傲气,眼神之中都有了少许光芒。 “娃娃兵?”袁蹇硕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就说嘛,大汉哪里有那么多人,现在连孩子都用上了,你才多大?竟然都跟着一起来了洛阳。” “我已经十岁了!”刘承又梗了梗脖子,甚至还想挺直自己的后背,但他被袁蹇硕钳制着,行动受阻。 “上面的那些人在做什么?是在找你?想杀了你?”羊献容不想兜圈子,直接问道:“他们也是大汉的将士,为何要杀你?” “他们!不是好人!”刘承恨恨地说:“五年前,我父亲奉大王的命令杀了那些不听话的人,他们怀恨在心,想在这次征战中趁乱杀了我。” 看来,这大汉的派系斗争也应该十分残酷。想想也是对的,至少刘聪获得这个皇位也是杀了不少人,更何况刘渊为了称帝,在内部也应该没少做肃清工作。不过,这些事情羊献容也不想听太多,只是颔首又继续问:“所以,你现在做什么?你若是冲出去必然是被他们杀掉了。” “我……”刘承的声音略大了一些,袁蹇硕又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羊献容苦笑了一声,“告诉过你,莫要大声。” 刘承赶紧点头,袁蹇硕又松开了手。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可你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总是要出去,要面对他们的。”羊献容说这话的时候,头顶的那几个人又在四处翻动着东西,还用力跺脚,似乎对这里发出的声响有了怀疑。 袁蹇硕看了一眼羊献容,就先放开了刘承,而是抄起了地上遗留下的木板,警戒起来。 若是真的被那群人发现了地道的秘密以及这些金银珠宝,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了。羊献容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办法,也很是紧张。没有了束缚的刘承站起了身子,低声说:“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快跑吧。” “不成,你出去就是死。”羊献容不肯,她拉住了刘承的手,结果发现他的手上全是黏腻热乎的血,也是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无事。”这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刘承倒是表现得极有英雄气概,只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羊献容将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问袁蹇硕:“若是让你上去杀了这几个人,你有多大把握?” “听起来也有五六个人,我一个人对付起来有些困难。”袁蹇硕仔细听了听,很老实地回答,“若是惊动了更多的人,我就更没有胜算了。” “不能暴露这里。”羊献容的脸色变得很差。 “你们扔一个金镯子出去,他们很贪财的,必然就会抢夺……”刘承的话没有说完,羊献容忽然反手按住了他的伤口位置,疼得他又不敢大喊,一时间差点晕过去。但羊献容已经低喝了他,“你翻看过去了?” 残存的意识让刘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今日这里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也活不了的。”羊献容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这是大晋的宝藏,是司马衷最后的财产,不能让旁人得到。 头顶的响动越发大了,已经有人在问:“这里似乎不是实心地吧?听起来不太对。” 他们围拢过来,开始讨论。 羊献容已经急出了汗,刘承也急得指了指箱子。最终,羊献容松开了他,打开箱子随便拿出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钗,然后转移到五步之外的地方,顺着箱子爬了上去,在即将推开暗道门时对袁蹇硕说道:“出去,杀了他们所有人。” “得令!”袁蹇硕攥了攥拳头,准备跃起从这边冲出去。 刘承又费力地从身后拖出了一把长刀,虽然没有力气举起来,但还是颤声说道:“刀!” 也就是在这瞬息之间,三个人竟然是极有默契。一个扔金钗,一个递刀,一个持刀从另一处跃出密道,手起刀落……就在头顶这几个人还在研究那边怎么会飞出一支金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已经踏上了黄泉之路,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谢大家等待,晚一点再更新一些。 感谢依然还在投票的各位,很感动。 第551章 信任就在一瞬间 第551章 信任就在一瞬间 袁蹇硕的动作极快,转瞬之间已经除掉了三个人,正在对付第四个人的时候,第五个人见此空隙拔腿就跑。刘承则不管不顾地爬出了暗道,抱住了此人的大腿,令他直接摔倒。 刘承也不管自己流血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压倒此人,就在他体力不支的时候,袁蹇硕已经解决了第四个人,转身回手将长刀插入了此人的咽喉处,他只喊了半声就没了声息。 环顾左右,没有了其他人。外面也没有任何声响,至少可以确定还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袁蹇硕稍稍放心些,然后拖着几个人的尸体扔进了他跃出的暗道口。 刘承费力爬起来,又帮着他拖动尸身,对于小小的他来说也是相当费力。 最后一刻,袁蹇硕忽然用力,将他也丢了下去,吓得刘承大喊了一声。因为下面都是尸身,倒是没有将他摔着。不过这一下子杀了五个人,饶是他刚刚经历过沙场的人,也还是浑身哆嗦成了一团,趴在那里站不起来。 站在暗道里的羊献容一直仔细听着上面的声响,直到尸体被丢了下来,以及最后刘承和袁蹇硕都回来了,才稍稍放心下来。 “都解决了,应该也没有人看到。”袁蹇硕擦掉了脸上的血渍,黑暗之中其实也看不太清楚。 “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尽快把东西运出去才成。”暗道之中有了血腥味道,羊献容掩住口鼻,“我是在想,这些东西化整为零,你和张衡商量一下,随身携带运出去。” “运到哪里去?”袁蹇硕将五具尸身都推到了一边。 “太阳陵吧,现在这也是最近最稳妥的地方。”羊献容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大晋最后的财宝,是要交给大晋的后代……静儿年纪还小,先放在皇上的地宫里……后山有个暗道,你们可以摸进去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些都是成年男子,现在进出城还是会被搜身盘查的。若是让刘广看出来,必然也会告诉刘聪他们的,并不安全。”袁蹇硕摸了摸箱子,觉得这事情不容易。 “带一两件呢?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羊献容抿了抿嘴角,她也知道这事情的确困难,特别是她身边的人,也都被刘聪那边盯得很紧。 “进出次数多了,还是会被怀疑的……”袁蹇硕尝试着揣了两个金酒杯,怀里立刻鼓胀。 “交给我如何?我有办法。”刘承慢慢站起了身子,看着羊献容。 “我为何要相信你?”羊献容问道。 “因为你救了我,我会全力报答你。”刘承还挺认真的。 “你是说刚刚杀掉了那几个人,就算是救了你?”羊献容轻哼了一声,“那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救我们自己。你是大汉的人,也不应该知道这些的。” “可是我知道了。”刘承竟然没再怕的,还很是严肃,“我也不管你是在救谁,反正也算是救了我。并且,如果你们想把这些东西运出去,必须有我的帮助才可以。” “你有什么办法?”袁蹇硕靠近了他,那略微壮硕的身形和他小小的身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给了他压迫感。刘承还是有些害怕,但又努力板正了小脸,“我的少英团有一百二十人,他们和我的年纪相仿。现在洛阳是大汉的天下,我们进出城门极为自由,也不会有人盘查。” “那要如何确保你们这些人不会走漏风声呢?我信不过你们。”袁蹇硕又近了一步,他的衣衫之上还有没有干透的血渍,看起来也有些骇人。 刘承终究还是年纪小,有些怕了,往后略略退了一步才说道,“他们也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但是,我们在进入少英团的时候都发过死誓,只能执行命令,不会泄密。”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羊献容也问道。 “还是那句话,你救了我的命,理应还你这个人情。”刘承还挺有道理的。 羊献容看着他,手指又忍不住攥成了拳头,她也在担心,可此时此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听过关于你的故事。我很喜欢你……”刘承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也让袁蹇硕和羊献容都愣住了。“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但事关这么多的财宝,羊献容还在犹豫。 刘承又挺了挺腰板,“我亲生父亲是刘胜,是跟着刘曜将军的亲随,皇后娘娘应当认识他,当年他们都在洛阳看到您大婚的情形……后来,我父亲死了,刘曜将军将我认作了义子……我想,这样说,你应当相信我了,对不对?” 羊献容心里一震,当年刘胜也进出羊家多次,又帮着刘曜进出洛阳运送不少物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可他们要杀了你……” “那这个事情就复杂了,现在,你信我么?”刘承又再次问了一句。 “信。”这一次,羊献容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我先不问其中缘由,三日之内,你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运到太阳陵去么?” “可以。”刘承点头,“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物品数量,也需要你们的协助。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是明白的。” 这个小大人的严肃样子令羊献容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但情形紧迫,她也顾不得许多,让袁蹇硕又燃起了两个火折子,细细地将暗道之中的财宝箱子全都检视了一遍,并且拿出了一块写满了名目的丝绢交给了刘承,“你可识字?” “大约还能认识几个。”刘承咧了咧嘴,“其实,我们编号吧,我数数很好的。” “行吧,你用你的方法,我要的是就是快速将它们全都安全的运走。”羊献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把丝绢交给了他,“这是总账目,稍后可以核对来用。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好。”刘承点头,“三日后,你可以去太阳陵查看结果。” “好。”羊献容也点头,同时对袁蹇硕说,“这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莫要都跟着我,最好是等他们把东西都运进了太阳陵后,找机会再想办法运回泰安郡才算稳妥。我是怕……有人惦记挖陵盗墓。” “懂的。”这一次,袁蹇硕也知道兹事体大,不再坚持守在羊献容的身边,先完成这件事情才好。 三个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就带着刘承顺着原路回了明月楼。谁知刚从明月楼的包厢暗门之中转出来,一道寒光就朝着她的面门劈了过来。 第552章 大晋的最后一事 第552章 大晋的最后一事 袁蹇硕的动作极快,长刀前伸,抵挡住了这寒光之物。与此同时,他们也才看清楚这眼前之人竟然是毛鸿宾。他与之前的北军府官员形象大相径庭,竟然须发皆白,满脸褶皱,苍老了许多。 彼此照面皆是一惊。 幸而羊献容在后面低低喊了一声:“毛大叔。” 就这样一句称呼,令毛鸿宾浑身一颤,仿佛是立时回到了当年与羊献容在泰安郡肆意喝酒的日子,他放下了手中的砍柴刀,双眼含泪,看着已经从袁蹇硕身后转出来的羊献容,也顾不上许多,嚎啕痛哭起来。 “泰安郡发生了什么?”羊献容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的女郎啊!你没事就好。”毛鸿宾伸手抱住了羊献容,哭得声音更大了些。 “慢慢说,莫要哭。”羊献容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轻拍他的后背,也用眼神示意袁蹇硕先四处查看一下情况,但也让刘承继续躲在暗门之后,莫要出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寇和匪患来了羊家老宅,将那里一把大火全都烧光了!”毛鸿宾哭着说道,“女郎,我对不住你的嘱托,没有守住羊家老宅啊……” “人呢?我二哥和翠喜呢?”羊献容最怕就是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们受了些轻伤,性命无忧,已经带着众人进了泰山深处的那个隐秘的地方。”毛鸿宾抹着眼泪,“我没守住老宅呀!” “只要人没事就好,那老宅烧了也就烧了。”羊献容稍稍放下心来,“毛大叔,让旁人来送个消息就好了,你何必自己来呢?” “我怕他们见不到你……”毛鸿宾松开了手,看着羊献容时眼泪却依然没有停,“女郎的处境更艰难,我想着既然二郎君他们都进了山,我还是出来找找女郎,万一能帮上忙也是好的。” “不过,大哥已经带着静儿往泰安郡走了,你们没遇到吧?”羊献容忽然想到了这个,心里又是一紧。 “这个……我是今早才寻了机会溜进洛阳的,一路低头掩面,不曾遇到任何人。”毛鸿宾那副极为憔悴的模样也真的是令人心酸,羊献容只得叹了口气,“算了,个人造化,这个时候了,我也无法强求,看他们的命吧。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吧……” “女郎莫要这样说,你是最金贵的凤命啊!”毛鸿宾听不得这样丧气的话,又哭得厉害了。 “凤命又如何?还是一样生老病死的。”此刻的羊献容也没有了什么心气,只是觉得烦躁。 袁蹇硕回转过来,低声说道:“刘广带着人在楼下呢。” “你喊他上来吧,就把包厢这里面的糙米给他们……” “女郎,这也是咱们最后的粮食了……”袁蹇硕有些不乐意。 “去吧,否则也没办法交代的。大汉的将士们也是人,也是需要吃饭的……”羊献容低低地叹息声没有人能够听得到,但是此时此刻的她早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觉得这些争斗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对于她来说,大晋这个家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袁蹇硕点头又转了出去。 羊献容这才将刘承从暗门之中拽了出来,快速地对毛鸿宾说道:“毛大叔,你也莫要再哭,先做事要紧。”她将暗道之中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让毛鸿宾来安排这些财宝运送的事情。“本来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现在刚好你来,这个事情交给你也是再好不过的。我作为大晋曾经的皇后,也只能保住这些东西,但愿皇上不会怪我才好。” “女郎……”这一次,毛鸿宾自己先行捂上了嘴,低低抽泣。 “你先帮着刘承把伤口处理一下,我在这里也不能久待。刘聪派了人来盯着我……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先处理好这个事情,之后我们走一步算一步。” 此时,刘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很是高兴地问道:“是说有吃的了?” 袁蹇硕紧随其后,指着包厢说道:“刚刚和女郎确认过的,这是一年前放在这里的糙米,不知道是否还能食用。刘将军来看看,若是可以,我们就搬去你们那边好了,总是要做些饭食,哪怕熬粥喝一喝也是好的。” “我看看。”刘广很是客气地朝着羊献容稽首,不过他同时也看到了毛鸿宾以及刘承,怔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什么人?” 刘广没有见过毛鸿宾,但却很熟悉刘承,所以又对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呼延将军的人没有为难你吧?躲着点,知道不?” “嗯,就是看到了他们,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就遇到了……哦,皇后娘娘……”刘承咧咧嘴,看起来他和刘广也算是熟悉。 “莫要喊皇后,还是喊女郎吧。”刘广悄悄看了羊献容一眼,“你们相互知道了?” “我受了点伤,女郎见到了,先帮我医治。”刘承撸起了袖子,那明显是一个刀口,还在流血。 刘广皱了皱眉,张嘴想再问一句,但又觉得此事并不合适,就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毛鸿宾。羊献容已经开了口说道:“这是家中远房叔叔,帮忙看宅子的。这些吃食也是他一直帮忙保管,你们来安排吧。我今日也是累了,想先回去歇一下了。” “哦,好的。皇上说你可以回天元宫收拾一下东西的,也就去那边歇一下吧。”刘广还算客气,“我让人跟着你们,洛阳现在也是乱的,女郎也莫要乱走才好。” “嗯。”羊献容点点头,也明白刘广对她的监视之意,“自家叔叔你也认得了,回头让刘承来天元宫一趟吧,我看他那个伤口还挺深的,宫里有些伤药可以给他敷一下,顺道也给你们带过去……这兵荒马乱的,也都是需要的。” “多谢女郎。”刘广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态度就又好了七八分。 羊献容没有再看毛鸿宾,还让袁蹇硕留了下来帮忙,自己则跟着刘广带过来的六名侍卫朝着皇宫走去。 那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早已经面目皆非,有不少地方冒着滚滚黑烟,看起来也很是吓人。羊献容那瘦小羸弱的身影在这样的混乱中,竟然有种凄凉之美。 刘承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然痴了。 晚一点再发一章 第553章 战事不断败东南 第553章 战事不断败东南 最后,洛阳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按照刘聪的话来说:“这地方看着就生气,反正也什么都没有了,不如烧了踏实。” 只是苦了洛阳的百姓,只能是收拾了细软之物急急出逃。城门早已经大开,守军更是没有半个。在这样的混乱中,无论是贫民还是富庶官员之家,全都裹挟在人流之中逃出了这座帝王之城,至于未来去哪里,也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大路小道之中全是人,每个人都不说话,且满脸愁容。那些曾经锦衣玉食的女子们也都纷纷换上的粗布衣裙,甚至在脸上抹了灰土,遮盖住了原本的容貌。身上头上的饰品更是藏在了隐秘的地方,生怕被人抢夺走。 只有那些孩童还能够奔跑在路上,甚至嘻嘻哈哈地叫嚷着,也没有人来管束他们。见到这些孩童的次数多了,路人们也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些孩子都是七八岁大,怎么有人穿了铠甲?莫不是大汉的兵?那年纪也太小了吧?”有人悄声在问着同路者。 “听说是什么少英团,都是孤儿,一个个狠着呢,你可莫要招惹他们。” “那自然是不敢的。不过,刚刚过去的可是咱们大晋的皇族车队?” “应该是吧。”望着远处的尘烟,众人又在叹息,“帝后都死了,你说说那群后宫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听说还抓了不少司马家宗族之人……啧啧啧,刘聪那种疯子,把他们弄到平阳去,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眼。” “咦,那个凤命的羊皇后是不是也在队伍里?” “这谁知道?死了也不一定呢。可惜了那张美艳的脸,哎,红颜祸水,怕就算是活着也未必如意吧。” 无论人们如何评说,历史的洪流都已经滚滚前行。现在已经是大汉时代,年号嘉平,皇帝是刘聪。他要做的是统一天下,将司马家族的人全都杀掉,也要肃清流寇匪患以及一切不听话的人们。 他真的很忙,除了忙着在平阳修建自己的皇宫之外,也将自己的大将们全都派了出去到各地征战。就像是他派赵染和安西将军刘雅率两万骑兵攻打镇守长安的南阳王司马模,又令刘曜和刘粲率军作为后继,最终攻陷长安并杀南阳王司马模,并让刘曜据守长安。 可不久之后,晋扶风太守梁综、新平太守竺恢、安定太守贾疋和雍州刺史麹特等反击,刘曜连战皆败,不得不撤兵离开长安,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进,竟然跑到了皖南之地。正逢寒月湿冷,士兵们藏于竹林之中,更是苦不堪言。 一方面要给刘聪报信,一方面刘曜也在整理自己的军队,看看伤患以及粮草情况。这一检查不要紧,心情就更加恶劣。他们大多数是西北汉子,对于南方竹林地带地形不甚了解,因此撤退缓慢,所消耗的物资也大幅增加。更何况,天气寒冷,将士们更需要补充暖和的食物以抵挡阴冷潮湿。 甚至昨夜还出现了夜半在破庙之中生火取暖,却将庙宇烧毁殆尽的事情,据说不少少英团的孩子们差一点就葬身火海之中,极为凶险。 刘曜听完亲随的汇报之后,心里也是一哆嗦。毕竟自己认下的那个干儿子刘承目前是少英团的小将军,大汉王朝中的派系纷争很明显,他一回来执掌大印之后就发现了这个情况。因此立刻将松散奔跑在洛阳城内外的这些孩子们组织起来,一方面带在自己的身边严加看管,另一方面也是想亲自调教刘承,希望他能够做个有用之人。 因此,听说少英团险些出大事,他还是决定亲自到去看一看情况。毕竟,他这支队伍最近也是连吃败仗,五万人马折算一万,众人的气势很是低迷,作为一军之首的确需要适时给大家鼓鼓劲加加油。 众将士看到刘曜走过来,还是很高兴的,纷纷向他问好。少英团的小将们讲述起了大火的事情,说是因为他们的经验不足,以至于火星点燃了破烂的帐幔,又因为他们连日赶路困倦异常,都沉沉睡了过去,以至于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火情。 “没有人受伤吧?”刘曜看着这些稚嫩却强装镇定的小脸,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没有,大家都逃出来了。”众小将还挺兴奋的,“刘承差一点没出来,后来有个婆子冲进去把他拎出来的。” “他为何差一点没出来?”刘曜的心又是一紧。 “哎,他睡得像猪一样,打雷都听不到。” “那婆子力气也挺大的,竟然把他拖出来了。” “婆子好像是受伤了吧?” “我似乎是看到她胳膊上有血的。” “反正也没事的……哎,刘承,你来跟大将军说一下呗。”这些人也都知道刘承的身份,自然也就纷纷往后退,把还揉着眼睛的刘承送到了刘曜的眼前。 趁着午后天光不错,刘曜也仔细看着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半大小子了,当初刘胜说自己有儿子的时候,还形容这个孩子长得黑黢黢的一点都不随他。现在,这孩子渐渐长大,长高,也变得越发结实,脸庞有些酷似刘胜,特别是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憨直,让他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父亲。”刘承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立刻对刘曜行礼,“父亲怎么来了这里?必定是他们瞎说,我们少英团没有半分损失,一个个都好着呢。” “嗯,看到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刘曜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刘承的头,这小子现在只到他的心口为止,他日也必然会像刘胜一样长得高大吧。 “真的没事的,我也是福大命大嘛。”刘承笑了起来,露出的小虎牙才有了几分孩子气,“父亲吃了没有?儿子这里还有一张薄饼。” 说着话,刘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干瘪的饼子,那制作方式还是当初刘曜他们向羊献容学来的。其实,刚刚他也吃了同样的干粮,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他看到这张饼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那张俏脸,轻柔地喊着:“刘大哥,你可吃了么?” 第554章 刘曜治军不留情 第554章 刘曜治军不留情 心下有些恍惚,但表面上还依然保持了大将之姿。 他没有接刘承递过来的饼子,只是笑着说:“你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一些才好。若是少英团缺少吃食,尽管来爹爹大帐里找。” “多谢父亲。”就算是刘曜如此这般和蔼,刘承也不敢过去放肆,他极懂规矩,又令刘曜在心底唏嘘了几句。 查看完残垣断壁,他也有些心惊,这火势的确不小,若说少英团能够全身而退,也真的是命大。“你们为何不设人值岗?这可是行军打仗的大忌讳!就算是你们现在都没有事情,但本将军还是要追责的!” “是!”少英团的这些人也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听凭大将军处置。” “昨日值岗之人是谁?”刘曜的声音愈发严厉起来。众小将也是浑身一颤,刘承立刻抬头回答:“是我和齐越,赵光和王树。” “为何没有尽责?” “三日行军在竹林之中,并且是迂回其中,疲惫异常,夜深安静之后就睡了过去。儿子的错,儿子愿意受罚。”刘承还挺有义气,自己独自往前跨了半步。 “你的错最大,其他人也不可放过。”刘曜可不管那么多,又看了看另外三个人,那三个年纪比刘承还要小,身形更加瘦小一些,甚至破衣烂布,看着也很是可怜。但是,军纪就是如此,他也不可网开一面,否则以后就没有办法再严格了。“去,到前面大营帐处,一人领十军棍。” “是!”这四个人也没有含糊,立刻答应。 “救你们的是何人?这人应当嘉奖。”赏罚分明,刘曜又想起刚刚这些人说有人救了他们,这可是一百多条性命。“哪里来的婆子?怎么会有女人?” “也不是什么婆子啦。”刘承扁了扁嘴,“就是帮我们洗衣缝补以及医治伤患的人,两个多月前在洛阳城门口遇到的一个很可怜的女人,看她帮着处理伤口动作很是迅速,就想着干脆我们少英团也要一个这样的人做些杂货……” “这像什么话?人家万一是有家人的呢?你让她跟着咱们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咱们是去打仗拼命!”刘曜又急了,“医士那边不是有人么?你若是需要,就直接去那边,为何要自己带人?为何没有上报?” “……那都带了……”刘承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开始耍赖,“父亲,这人我问过了,家人早都被冲散了,她一个女子也不好生活,即便是回家乡也挺危险的,我就觉得她跟着我们,等到她觉得合适的地方,就让她走呗。” “把人带来!”刘曜也不肯再听他的解释,直接让自己身边的亲随去找人。 “哎,她去挖野菜了,现在不在这里。”刘承又扁了嘴,“那我们的衣衫都破了,总要有个人来缝补一下的嘛。” “不成!”刘曜的眼中都露出了寒光,“我不管旁人如何管理,在我刘曜的军队里必须肃清闲杂人等!” “哎,父亲呀。”刘承也难得求刘曜,整个人竟然跪了下来,“回头我找个地方让她走好了,这密林深山的,也不好让她一个女子走的。” “哼,这事情尽快处理。”刘曜看着这张终于流露出孩子气的脸,心里终究柔软了一点。“让她尽快走,当然你也莫要亏待人家,毕竟是救了你们的性命,拿些银钱做补偿,一会儿去我大帐来拿一百两。” “哦。”刘承有点不乐意,但看着刘曜如此严肃,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下来。当然,他还要去领十军棍,想着都很疼呢。 转身离开了少英团休息地,刘曜立刻对手下的贺赤副将说道:“找人去查查,我的队伍中不能有女人,婆子也不可以。” “医士那边也有几个女子的。”贺赤咧了咧嘴,“她们负责浆洗熬药的事情。” “接连败仗,三日三夜都在逃跑,你觉得她们的体力跟得上?”刘曜白了他一眼,虽然是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打了败仗,但此刻他还是说了出来,“现在这样跑下去,还不知道会去哪里。梁综那个老头追得这么紧,咱们要加快速度才成。” “是。”副将贺赤也知道目前的状况,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刘曜带着人继续查看着自己队伍的状况,在竹林之中穿行,因为有了小雨雪落下,天气更加阴冷。不过,他的脸色也是愈加难看起来。因为他发现每一处营地在将士们离开后,军中伙夫都会悄悄将铁锅砸破,然后埋在灰烬之中。 并且一路走下来,他竟然发现不少小分队都这样做。铁锅对于军队来说可是十分珍惜之物,毕竟行军煮饭是大事情,若是这些将士们连饭都没有得吃,还能够继续卖命打仗么? 越看越生气,刘曜甚至都没有心情再继续走下去,而是直接吼道:“把伙夫都给我找过来!” 贺赤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就去查看医士那边的情况,结果被这一嗓子就喊了回来,赶紧让自己的手下去把距离最近的伙夫们叫了过来。这些人年纪不小了,因为没有了战斗力,就被安排在后面给大家做饭,当然,逃跑的时候也是一起跑,没有差别。 七八个人跪在刘曜的眼前,不知道将军为何如此生气,都有些惴惴不安,低着头,用眼神询问着彼此。这般模样,令刘曜的火气更大,直接吼道:“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连铁锅都砸了,是不是不想过了?还是要暗中给敌军留下暗号?这样的天气,难道将士们不能再吃一口热食么?” “铁锅过于沉重,不利于……行军。”有个伙夫长哆哆嗦嗦地回答,他可不敢明说他们是逃跑背不动铁锅。 “笑话!平日里打仗的时候,你们就背得动了?”刘曜都气笑了,一脚直接踹了过去。伙夫长立刻歪到了一边去,嘴角都流出了血。他身边有个年纪略轻的伙夫大喊道:“将军!我大哥说得没错,这铁锅真的很重,你背着它跑一个试试!” “放肆。”副将贺赤赶紧出声,惹怒了刘曜,怕这几个人的性命都会没有了。 第555章 一场反杀的胜仗 第555章 一场反杀的胜仗 果然,刘曜还是怒了。他让人将埋在灰烬之中的铁锅挖了出来,单手就拎起了它之后大喝道:“怎么?要本将军也一路背着它么?” 伙夫长擦着嘴角的血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他弟弟虽然是怕了,但还是说道:“将军啊,这铁锅的确是沉。其实,现在我们身处竹林之中,砍了这些竹器作为煮饭的器皿,也是轻巧好用啊!何必要背着这么沉的东西呢?贺副将那边的伙夫,有一个就是因为身背铁锅跑不动,被敌人活活打死的呀!” “战死沙场,是光荣之事!”刘曜又喝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但也要因时因地而异吧?”这人还挺勇敢的,梗着脖子朝着刘曜喊道:“其实不止我们砸了铁锅,还有不少人也这样做的!但是,这也并非是坏事吧!” “胡说!若是让敌军察觉到我们砸了铁锅,必然认为我们人员有损,需要这么多做饭的家伙时,岂不是要加快追踪的步伐?”刘曜的手都已经放到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之上。 “大将军啊!”伙夫长看到此情形知道刘曜必然要在下一刻拔刀,那自己弟弟的性命就没有了。所以,他也顾不上心口的疼痛,快爬了几步跪在刘曜的脚边,急急地说道:“我弟弟不懂那么多,大将军莫怪。其实,这事情也是……刘小将军让我们这样做的。” “什么?”刘曜十分惊诧,“刘承?” “是。”伙夫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忍痛说道:“他之前过来跟我们说的,其实和将军刚刚说的类似,但是他也说,若是敌军揣测我军人员减损,必然会来追击,但不会这样大规模追击,而是只派出少量精锐追杀。但我军依然还有四万人,必然能够反攻成功,将敌军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听闻此话,刘曜的眼底有了些震动,这的确是相当有道理。但是,他同时也想到,刘承那样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见地?这些伙夫怎么就听了他的命令?就算是他现在是自己的“儿子”,但也不足以能够指挥自己的军队。思虑至此,他更加惊讶。身边的亲随自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副将贺赤的表情明显也有了变化,因此他立刻说道:“胡说八道!大军统一听指挥,不可擅自行动!来人,将这几个伙夫仗责三十,立刻行刑。还有,贺赤,你去给刘承加刑三十,同样立刻执行,不得有误!” “是!”贺赤转身刚要走,刘曜又说道,“但凡砸了铁锅的伙夫,全都要打!不能放过一个!” “是。”这一次,贺赤的嘴角都耷拉了下来,因为一路看过来可是有不少类似的情况,这要是仗责的话,怕也是个极大的事情,他要忙死了。 刘曜可不管这些,一脸黑地回了自己的大营。 但是,他悄悄派出了探子去查看敌军梁综那边的情况。毕竟铁锅被砸必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走了这么远,梁综的探子也一定看到了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在准备袭击他们。 果然,探子很快带回的消息是:梁综眼见沿途铁锅尽破,揣度汉军失散多半,有机可乘,故派遣两万精锐部队追杀而来。 既然如此,刘曜也没有客气,立刻亲自带兵杀了个回马枪,一举歼灭了追杀而来的精锐部队,总算是暂时解决了极具威胁的追兵,得到了稍稍的喘息。 这一次,少英团没有参加战斗,而是在后方帮着搬运物资。等到刘曜带着人马凯旋回来的时候,第一个“提审”的就是刘承。 旁人因好不容得来的胜仗,心情愉快不少,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但刘曜依然黑着脸问跪在下方的刘承:“你让人把锅砸了?” 刘承捂着屁股半跪在那里,姿势也是很难受,听得刘曜这样问,他也没有含糊,直接回答:“是。” “呵,你倒是承认地快。”刘曜用了一块破布将手上的血渍擦干净之后,又开始擦拭他那柄长刀,因为砍杀过多有些卷刃,看起来也很是吓人。刘承都忍不住缩了缩小脑袋,小声说道:“那父亲问了,自然是要赶紧回答的。” “这事情是你想出来的?”刘曜没看他,依然还在擦拭刀锋上的血渍。 “是啊。”刘承赶紧回答。 “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刘曜又“哼”了一声。 “啥办法?不就是砸锅么?”刘承一脸无辜。 刘曜将长刀在地上剁了剁,那声响有些大,吓得刘承又缩了缩脖子。“刘承,你是几斤几两,我可还是知道的。就凭你这个脑袋要是想出这种弯弯绕的办法,必然是不可能的。” “不不不,父亲啊,真的是我想的。”刘承龇牙咧嘴往前又爬了半步,“那我也是之前听说书的人说过的嘛,一定要让敌人放松,大意,忽略我们,才能够反杀他们。我就觉得吧……那我们吧……其实吧,反正我也是灵机一动,就想出来了。” “呵呵,你这么聪明?” “真的真的,儿子总也是要长大,要变聪明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刘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不过,他还是硬挺着,嘿嘿干笑道:“或许吧,就是歪打正着了。您瞅瞅,您这不也是取胜了,总算儿子也没给您拖后腿是吧?” “哼。”刘曜虽然不相信他小小年纪能够有如此计谋的能力,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因为他身为大汉的大将,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见到刘承被打了四十军棍之后还能够活蹦乱跳,也放下心来,朝他摆摆手说道:“去吧,好生养伤,稍后我们还是要赶紧走的。” “是是是,全听父亲的。”刘承自行爬了起来,动作还算敏捷。 刘曜收起了长刀,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裤子不是我的么?怎么?谁给你改了裤脚,如此合适?” 刘承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他的身高不及刘曜,裤脚自然也是长的不合适,一般都是挽起来塞到靴子里,靴子就变得鼓鼓囊囊很是不舒服。现在裤脚卷起后刚才放进靴筒中,还非常合衬。“哦哦哦,就是军中的那个婆子嘛,她帮我们改了好多件衣服的。” “怎么还没走?”刘曜的眼神杀又飞了过来。 第556章 行军打仗粮食紧 第556章 行军打仗粮食紧 婆子姓王,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几岁的年纪,虽然身形有些佝偻,但精神状态不错,至少眼神极亮,走路稳当,跪在刘曜面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胆怯之意。 “小人就是洛阳人士,这不是乱了房子也烧了,我一个孤老婆子也没地方去,刚好见到小将军路过向我讨了口水喝,那我是觉得小将军也挺不容易的,就多说了几句。那看着小将军的手下都是更小的孩子们,心里也多有不忍,就想着反正也是要逃离洛阳的,倒不如先跟着小将军,也帮忙做些事情才好。我看也有不少人是这样加入了你们,虽然不会上阵杀敌,做做饭熬些汤药也是好的。”王婆看向刘承的时候,眼神之中充满了慈爱之情,还有些心疼他那个难受的坐姿,悄悄替他扯了扯别扭的铠甲。“这话说起来有些得罪了,但小将军这年纪在大晋应当是在学堂里读书的,怎么能这样打打杀杀度日,真是太血腥了。” 她应该是看到了刘曜的长刀,眼神有些黯然。 “你一个大晋的人,为何要跟着我们?”刘曜可不管那么多,继续问道。他的大帐之内除了带血的长刀,还是那身全是污血的铠甲,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副将贺赤受了一点伤,正在用清水冲洗手臂上的伤处,疼得一直咧嘴。旁边的医士一直低声让他忍一忍,马上就可以上药了。但看起来这个伤口很深,医士的动作慢了些。 王婆忍不住了,也没有回答刘曜,就先站起了身走到了医士的身边说道:“你来倒清水,我来蘸血渍,然后你再快速倒烈酒……小将军,你可以么?来帮个忙,把这位将军的身子按住,倒烈酒的时候会很疼的。” “哦哦哦。”刘承悄悄瞄了刘曜一眼,也费力站起身,去按住贺赤的双腿。 此时,清水已经将伤口上的污血冲掉,王婆拿起了酒壶,没有交给医士,而是自己直接倒在了贺赤的伤口处,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将多余的烈酒擦干净,从医士手中又拿过了装有药粉的瓷瓶,并没有撒太多,但刚刚好将伤口覆盖住,手法极快且精准,瞧着怎么也有一二十年的经验了。 刘曜又在心底暗暗吃惊,这婆子到底是什么人? 处理完副将贺赤的伤口后,尽管他也是疼得满头大汗,但总算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王婆又嘱咐了几句,说得竟然比医士还要详细。或许她也是自觉自己说得过多,在擦手的时候对刘曜说道:“将军莫怪,我夫家原来也是开药铺的,这些事情我也是做过许多年。可惜他死的早,我就一个女儿也早早嫁人了,后来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把药铺关了,安安静静活着就好。” 见她说得清楚明白,刘曜的表情又好了一点,轻咳了两声,“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统领的这支大汉的忠勇之师不留女人。” “知道知道,他们和我说了。”王婆的笑容更加慈爱,“走出这片竹林我就走。我还得往东边走走,我那闺女在东面的徽县,不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现在还好,过些时日就不好说了。”刘曜的心也软了一些,“行吧,不过你也是救了刘承他们这么多人,总归是有功的,回头给你一百两银子,拿着傍身也是好的。” “哎呀,多谢大将军。”王婆笑着又跪了下来,还很郑重地给刘曜磕了一个头表示感谢。 因为打了胜仗,大家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刘曜又叮嘱了刘承几句,才让他和王婆一起离开了大帐,去忙自己的事情。刘承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饼子放在了刘曜的手中,示意他还是要多吃一些东西的。 刘曜点了点头,想着这孩子也是长大了。等到他们出了大帐,他转头看着副将贺赤,忽然问道:“存粮还有多少?” 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贺赤也有些发蒙,想了想才说道:“应该不会很多。之前在九江那边被梁综围堵过一次,扔不少东西才渡江过来的,那现在应该……不足三日。” 这是一个坏消息。 刘曜的脸又变得难看起来,“皇上让咱们守着长安,结果我一路都被赶到了皖南,若是再这样下去,若是真的去了东面和南面,那问题就严重了。特别是如果梁综和司马睿联合在一起,我们就这四万人,真是太难对付了。” “要不,我派人去找找石勒?他应该还没有什么事情。况且,他手里有二十万人,过来若是能支援咱们,这局面就不一样了。”副将贺赤是刘曜的左膀右臂,也是他的谋士。因为开始谈论了政事,还有几个副将也走了过来,甚至还找了树枝,在泥土地上勾画起了目前的局势。 “司马睿不足惧,现在他的气候并未成熟,倒是要多多注意他那边的将领谢安,这人可是烧杀劫掠,绝对的狠角色。听说他们派出了一万人左右扮成了流寇在东南一带搅乱的局面,还截杀了不少富庶望族。”副将魏兴要老成一些,他很是忧虑,“石勒那边也未必靠谱,并且他的野心很大,不太可能帮助咱们。” 副将王敦送过来一些吃食放在了刘曜的眼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酒壶递给了他,悄声说道:“大将军,这酒也只剩下这一点了,刚刚都给贺赤洒伤口上了。” “嗯,无妨事。”刘曜抓起酒壶喝了一口,“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粮草,咱们这四万人是要吃饭的。竹林里可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么?” “这个季节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副将王敦苦笑了一声,“我们找了几处猎户的窝棚,也只找到一些霉烂的饼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没了吃食,怕是要起内乱的。”副将魏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吧,林子里总也有些走兽飞禽,先打下来充饥。”刘曜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看着地上画下的地形图很是烦躁。 第557章 短暂的欢乐时光 第557章 短暂的欢乐时光 第二日,探子来报,说是梁综不甘失败,又带着大批人马跟了上来。 刘曜只好让自己的军队立刻整装开拔,继续往东面前行。又路过了一片是更茂密的竹林,寒风吹过,竟然有了萧瑟凄苦之意。将士们的气势又低落下来,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渐渐地,都很难在竹林之中骑马,刘曜也不得不牵马前行,还踩了一脚的泥泞。幸而没有下雨,甚至还有了天晴的迹象。清早行军,行至午后时分,刘曜命大军可以停下来歇息,他们几个将领也需要汇总一下目前的情况,不能这样盲目的前行。 将士们掏出了干粮啃食,伙夫们用碗口粗的竹子做成了碗,倒是一下子能烧几十杯热水,缓解了大家的疲惫和寒冷的感觉。 刘曜暗暗点了点头,有亲随也拿出了饼子给他充饥。不过,刘曜咬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倒是觉得那一日儿子刘承给的那个饼子更好吃一些。 一想到刘承,他问副将贺赤,“少英团跟上了么?” “那群小崽子们跑得快着呢,都赶到咱们前面了。”贺赤把刘曜剩下的饼子全都塞进了口中,差点噎住。刘曜又将竹杯子里的热水递给了他,总算是缓解了一些。“刚刚我看到他们还搬了一些医士们需要浆洗的那些布条去了下面的溪水中……应该也是要帮着洗洗吧。我看他们基本上都是跟着医士和伙夫们在一起,也算是安全的。” “嗯,尽量将他们夹在队伍的中间,万一有事情,也能保护这些人。”刘曜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王婆,这把年纪还跟着他们在竹林中跑,也是辛苦的。“之前抓的那几个山里猎户呢?让他们过来把地形再说一下。” “他们也去溪水边了,说是这里是山中水最大最清澈的地方,刚好可以洗一洗。”副将魏兴也脱下了自己的衣衫,“要不我也去洗一下吧,这几天我都觉得自己臭了。” “要不,我也……”贺赤看了一眼自己铠甲上的血渍,都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看着也有些触目。 “别,你就别洗了,你那个伤口可不能着水。你若是想洗什么,我帮你洗。”魏兴可不同意,刘曜都点了点头,“你倒是可以洗洗脸,这脸皮都厚实了不少呢。” 难得看到刘曜调侃人,这几个副将也觉得轻松不少。 “大将军,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吧,顺便也问问那几个猎户。”魏兴脱掉了铠甲光了膀子,他那身衣服早都已经被污血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现在光着上身,又能够看到身前身后都有些丑陋的疤痕,当然他的皮肤黝黑粗糙,男人看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刘曜只是略微皱了眉,但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大步向着山石下面的溪水走去。 这里因为地势忽然变得陡峭,本来一直平缓流淌的溪水忽然变得汹涌,甚至隐隐还有咆哮之意。可是过了这小段山石之后汇聚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山石竹林合围的地方,又变成了清澈可见的潭水,只是面积并不大,但足够这些人在这里洗洗涮涮。 之前有医士拦着,让伙夫们先取了饮用水之后,才让众人在这里开始洗脸洗衣服。因为得到了短暂的休憩,这些将士们也放下了武器,纷纷洗了起来。不过,因为天气还是寒冷,又是行军之中,他们可没敢脱掉铠甲,只是在简单的洗头洗脸。 医士们那边则是在漂洗着血污绷带布条,以及用于熬药的陶土罐子,看起来也是极为忙碌。刘承和几个少英团的小将士们搬搬抬抬,帮着王婆和几名医士在传运物品,这些人倒是说说笑笑,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玩起水来就更加高兴。那几名山中的猎户本来跟着他们还有些紧张,现在也放松下来,甚至在传授如何在这小小的潭水中捕鱼的技巧。这些孩子们就更有兴趣了,一个个跃跃欲试,甚至还有人想跳进潭水里去,被一名医士直接扯住了衣襟。 这医士倒是包裹得很严实,穿了好几件不知道谁的外衣,看起来也很是臃肿。脸上也是脏污一片,都令人不想多看他一眼。刘承居然还跟在他的身边,帮着他一起拉扯那个要跳潭水的孩子,大声吼道:“你不要命了!这潭水还是挺深的,谁知道下面有没有暗流!” 那人听了这话,也赶紧往后退。王婆也走过去扯了他一把,才将他带离危险地带。 不过是个小插曲,众人又开始洗了起来。 刘曜看着刘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竟然在训斥他人的时候有了些威严之感,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心情极为复杂,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之前因他离开大汉的军队,失去了他的庇佑,在大汉政局不稳的情况下,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就连他母亲都因为保护他而丢了性命。他心里又涌上了一丝丝愧疚,之前还打了他军棍……真是有点过分了。 更何况,不管砸铁锅的事情是不是他的主意,但这份小胜的功劳还是应该记在他的头上。想到此,刘曜的眼光看向他的时候,又柔和了几分。 此时,刘承也看到了他,还咧着嘴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其他人也停止了手上的事情,老老实实向他行礼。 刘曜点了点头,只是让贺赤去把猎户们叫了过来,详详细细询问起接下来的山路状况。不过,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接下来还是要走一大阵子才能够走出竹林,并且因为山势怪异,若真是有人埋伏袭击他们,也是防不胜防。 刘曜看着猎户们画出来的地形图,心里又烦躁了。刚刚只吃了一口饼子,现在又觉得十分饥饿。但他是大将军,总是要有些表率节省干粮的。 就在他打算忍住饥饿,再洗洗脸转身走开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食物香气,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肉香。 第558章 儿子犯下的死罪 第558章 儿子犯下的死罪 身边的几名副将也闻到了这股肉香,纷纷四顾寻找气味的来源。最终是在一名医士那里发现了一个正在柴火树枝构架成的临时火灶上有个陶土罐里发出来的。这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肉,而是一些竹叶之中最鲜嫩的部分,以及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 魏兴皱着眉看着,问道:“煮什么呢?” “小人只是在尝试。”医士很是年轻,看到将军们关注到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小人是看到这里竹林茂盛……虽说野草也能够吃,但天气阴冷,这里的野草生长得缓慢,怕是口感也不会好。小人曾经吃过用竹叶做过的一些吃食,虽然粗糙了一些,但多煮一会儿也能吃,并且小人特别挑选了最嫩的部分,也还是可以的。” “这黑乎乎的一大片是什么?”魏兴拿了一根树枝在陶罐里搅合了一下,那块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很是眼熟。 “那个……是箭筒上的牛皮。”医士有一点点迟疑。 “什么?”魏兴的声音大了许多,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牛皮也是肉皮嘛……可以提一下竹叶菜汤的味道,和那些干饼子配在一起,也是挺好的。”医士更是紧张,说话的时候都有了些颤抖的意味。不过他的目光又瞄向了少英团的刘承,甚至还有求助的意味。 刘承本来是和王婆他们在一起浆洗那些血污布条,看到魏兴过去找医士说话,王婆低头和身边的几名医士说了几句,这些人立刻就将手中的布条快速清洗,拧干后离开了溪水边,进了竹林。 刘承看了看魏兴,又看到父亲刘曜也转了过来,只好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我出的主意,那块牛皮是我的箭筒上扒下来的。” “刘承!”这次刘曜又急了,“你知不知道,箭筒乃行军打仗之用,不可儿戏!” “知道知道,就是试试。”刘承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其实,还挺好吃的,我昨天晚上已经吃过一次了。” “胡闹!”刘曜更生气了。 “要不,您也尝尝?”刘承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俯下身子用破布垫着手,将土陶罐拿了起来,又找了个竹杯子倒了一些,“趁热吃,挺香的。” “不吃!”刘曜的脸已经黑透了,“你煮了箭筒,以后用什么?” “那个……那个……”刘承扁了扁嘴,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部下,那几个小孩子都从卸甲放在溪边的衣服堆里掏出了几个深绿色的竹筒,齐齐地举到了刘曜的眼前。 刘承让其中一个也将他的绿竹筒拿了过来,这才说道:“父亲啊,您看看这个,这现在是我们的箭筒!” “什么玩意!”刘曜一吼,副将们全都不敢说话,本来还在溪水边洗洗涮涮的人也瞬间少了很多。 “别生气,这个真的很好用的。”刘承紧张地捏了捏竹筒,“您看哈,这个竹子是青头竹,质地轻盈,一点都不重。那我们几个毕竟力气不如他们大,背皮箭筒还是很累的,这种竹箭筒就很好,轻了一半的重量呢。” “你懂什么!为何是皮箭筒?除了作战之用外,还可以用于警报!将士们在休整的时候,将皮箭筒枕在头下,能够听到三里外的异动,若是有敌军前来,必然能够听到好有防备!”刘曜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看到少英团的这些孩子们破烂铠甲下方已经全都换成了竹箭筒,气得又吼了起来:“刘承!别仗着你是我的儿子就为所欲为!如今,你破坏军中武器,乃是死罪!” “啊!”这下不止刘承吓坏了,少英团的人也全都跪了下来。跟随刘曜过来的那些副将和侍卫也都赶紧跪下求情。 “刘承年纪小,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副将贺赤胳膊还有绑带,跪下的时候身体不稳,差一点摔倒。刘承赶紧用身子抵住了他,低声说:“贺叔叔,小心些。” “哎,你呀!别管我,先顾着你自己的吧,怎么这么瞎闹呢?”贺赤与刘胜的关系极好,也是看着刘承长大的,自然也是多有照拂。 “你们也都别求情!”刘曜明白贺赤的心意,但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他可不能徇私放过刘承,“先杖责五十!” “别啊!父亲啊,之前的伤还没好呢!”刘承忍不住哀嚎起来,“竹箭筒真的很好用的,那个皮子熬成汤也很好喝啊!” “胡闹!真是太胡闹了!”刘曜可不搭理他,又环视了周围,问道:“还有谁的箭筒换成了竹子的?” 这么一问不要紧,又有不少将士往后退了退。此时的刘曜才注意到,不少人还真的将皮箭筒已经切割成了小块,正排着队等着医士把陶土罐腾出来好让他们也熬汤呢。 “刘承!仗责一百!”刘曜这一声吼,竹林之中都抖了抖。 他现在的气场极大,经过沙场历练之后,甚至都有人开始传言刘曜就是修罗转世,杀人不眨眼。并且,他又不近女色,极为狠绝,没有人再敢提他之前隐居山林或是离开大汉军队的事情。 不少将士们又默默地将皮箭筒背在了身后,但也同时把刚刚做好的竹箭筒也背了起来,这样子也有些怪异。医士们的陶土罐还在火上煮着,香气越发浓郁。 “打!”刘曜又吼了一声。魏兴只好带了几个人把刘承给扯了下去,少英团的小将们不乐意了,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跟着他们去了竹林深处。 刘承的惨叫声也真是挺大的,一声声很是凄惨,听得刘曜心里也是别扭,转头又继续看向了那些陶土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还有人在溪水边清洗着东西,也有人在洗脸洗头,似乎又没有什么问题。 午后的阳光很是温暖,是这段时间内最舒适的时光。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刘曜瞪大了眼睛看着因阳光反射而闪光的溪水,心里忽然一动:刚才自己应该是看到了一双白皙的女人的手。 第559章 有惊无险回马枪 第559章 有惊无险回马枪 等刘曜反应过来再看向溪水畔时,这里的将士们都溜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名医士继续煮着东西,土陶罐里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和香气。 他走了过去,从一个土陶罐中夹了一小口绿色嫩竹叶吃了起来,果然不像是记忆中的那种粗糙感,相反的是很嫩,还有一股子肉香。 心里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于刘承过于严厉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总是想尝试新鲜有趣的事情,也没有被那么多的规矩束缚住。 竹林深处还有刘承挨打时的嚎叫之声,听着也是凄惨。 他喝了一口热汤,觉得身心都愉悦了不少。但就在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亲随竟然也拿起了刘承的竹箭筒,背在了身后比划着重量和长度,看起来应该是很满意。刘曜又有些不高兴了,“哼”了一声。 亲随们立刻站立好,把竹箭筒丢在了一旁。 都是自己的将士,没有任何异常。或许,就是自己刚刚看错了吧。 刘曜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溪水旁,带着人继续前行,也找着今晚的露营地。不过,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想着一些过往,以及某人的巧言笑语,心里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般。 “大将军,今晚就在山谷里休息吧。”副将魏兴建议道,“这两边都是峭壁,也不会有人埋伏。重点是终于可以出了这边竹林,都没有那种喘不上气的潮湿感。” “话说这么说,但猎户也说过,这边还有一条隐秘的路,万一敌人从这边出现,咱们也是不好对付的。”贺赤有些犹豫。 “隐秘的路在哪里?”魏兴眯着眼睛看向了四周。 “猎户说不记得了,因为这里之前有过泥石流和碎石塌落,也许道路被掩埋了吧。”贺赤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满眼都是深绿色,是竹是树是绿草和苔藓,看起来还是很美的。但是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可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完全是在琢磨要如何安排将士们在此过夜。 魏兴和贺赤又仔细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就先下去安排了。刘曜的意思还是要有一部分继续前行,不能都留在这里过夜。所以,他带着一部分人继续前行,离开了山谷。魏兴带着伤兵们留在后面,打算先停一停。 其实他也没想到,出了山谷后竟然就是平坦的大路,还有了村庄。虽然因为战乱,村庄里早就没有了人,但还留了一部分来不及带走的食物,也是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刘曜也总算是能够在房屋的土炕中平躺下来,心情又好了一些。 但也就仅仅是睡到了下半夜,就被急促的拍门以及脚步声惊醒。拉开门看到众人都是满脸的惊慌,手持火把奔跑着。 “发生了什么?”幸好刘曜是和衣而睡,没有太过狼狈。 “魏将军带的神武团遇到了敌人,我们要不要去支援?”刘曜的亲兵刘武有些慌张,“大将军,魏将军带的都是伤兵,少英团也跟着他们的。” “可知有多少敌人?”刘曜将长刀握在了手中。 “不知。”刘武尴尬地回答,“魏将军的亲随先跑过来报信的,这里,他在这里。” 刘武扯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到了刘曜的眼前,也都是他们认识的,魏源。 “大将军!魏将军说他们听到了敌人的动静,已经提前往出跑了。那卑职跑得比较快,就让卑尽快来报信。” “魏兴带了多少人?” “伤兵三千,少英团和医士们大约五百。”报信的魏源倒没有显得特别慌张,“我们听到了声音,所以已经提前开始往出走了,应该也还好。” “这话什么意思?”刘曜愣了一下。 “这个吧……”魏源想了想,就把身后的竹箭筒摘了下来,“我们安营扎寨后,就像平常一样用箭筒做枕头。但是没想到这个竹箭筒比皮箭筒的收音效果要好许多,有些轻微的异动都能够听得到。一开始是能够听到悬崖峭壁的小块落石松动的声响,然后就是地下暗河的水流声……卑职和其他几个人都很仔细地听过了,觉得非常清晰,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并且人数还不少,从峡谷的的西侧传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很轻,但还是能够听得很清楚。所以我们立刻告诉了魏将军,将军也听到了,所以就赶紧让大家往出走,没有半分停留。” 魏源说得清楚明白,但也能够通过他的话语勾勒出刚刚的惊心动魄。 “刘承呢?”刘曜自然是不放心儿子的,更何况他还被打得不轻。 “这个,卑职不知道。”魏源咧了嘴,他赶着出来报信的。 “哎,魏将军的人吧?”外面已经有人喊了起来,“他们出来了!” “真的是他们!” “太好了!” 一阵骚动,但很明显不是慌张,而是有一点点喜悦。 火光之中,魏兴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有人引导着他来了刘曜所住的院落。 “无事,没有遇到,我们都出来了。”魏兴抱拳向刘曜报平安,“少英团的孩子们也都安全,他们也真是好养的,还帮着医士们搬搬抬抬,这黑灯瞎火的,也是不容易。” “平安就好。”刘曜点点头。 “大将军,给我一队精英,五百人就好,我要杀回去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出一出我心中的恶气。”魏兴立刻请命,“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要偷袭的事情,所以刚好杀回去。” “你可有把握?”刘曜心里一动,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当然。”魏兴昂起了头。 “行,去吧!”刘曜将长刀戳在地上,“先锋团都给你,你去打个胜仗回来!” “得令!”魏兴一点没含糊,转身又快步出去,清点好人马又往山谷方向杀了回去。 刘曜则是拿个竹箭筒若有所思。 按照刘承的所学所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竹子做成箭筒后能够有这般的效果,所以,是谁在背后指使了他?难道是那个王婆?绝对不可能。 第560章 疑心病愈发泛滥 第560章 疑心病愈发泛滥 正想着这个儿子,就看见王婆和一名医士架着他往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不少少英团的小将们跟着,还在说笑。 刘曜暗中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这般,这孩子倒也是能够成大器。不过,还是不能表扬,他板着脸,让亲兵把刘承叫了过来问道:“你何时知道了竹子的用处?之前北方苦寒,哪里有这等物事?” “啊?学的呀。”刘承捂住屁股的模样也着实可笑,暗夜里眼睛极亮。“父亲,你知道了?那竹子做成箭筒真的很好用,那皮子汤也挺好喝的。” ?¢o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聪慧?”刘曜也掩饰不住笑意,若不是看在他还伤着,恐怕也都一脚轻踹过去。 “我一直很聪明的。”刘承看出他的好心情,也就又赖皮赖脸的说道,“那竹叶子都是我亲自采摘的,挑了最嫩的部分,可不容易了。” “哦?所以,我应该奖赏你?”刘曜眯着眼睛看他,眼神却又飘向了不远处。那边,王婆正在和几名医士说着话,人来人往也听不清楚。不过,他在王婆的脸上竟然看到了一晃而过的恭敬之意,心底又不由得起了疑心。 “儿子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刘承还是有分寸的,更何况他也注意到刘曜的眼光看向了王婆,随即说道:“他们帮着我出来的,王婆年纪那么大了多不容易啊,您也应当奖赏人家的。” “论功行赏,这是自然的。”刘曜收回了目光,又问刘承,“经过这一役,少英团也算是有功,日后再进行封赏。” “多谢父亲。”刘承这一次倒是诚心诚意地低下了头。 “行了,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去找地方休息吧。”说话之间,魏兴都已经带着人杀回去了,贺赤不放心,又带了不少人准备支援。刘曜也持起了长刀带着人跟在了后面。 这一仗打得倒也痛快,因为对方以为自己能够偷袭成功,却不料反而中了埋伏,几乎是全军覆没,极为惨烈。刘曜这边的大汉军队又得了不少武器和部分干粮,总算是缓解了一部分危机。 但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松懈,毕竟敌众我寡的局面依然很是焦灼。 一日后,刘曜派人将刘承叫到了自己临时的住所吩咐道:“少英团一百二十人即刻进山掘土挖笋,以供大军食用。” “啊?”刘承一脸的不高兴,“如今是寒冬季节,哪里有竹笋呀?据说只有更南的南方,此时才有可能挖出些东西,咱们这几日不也都看过了,那些竹子碗口粗细,要等到开春之后才会有能吃的竹笋的。” “你倒是懂得挺多呀?”刘曜又“嘿嘿”笑了起来,“所以呢?现在我派你去筹粮,你敢不从?” “不不不,儿子自然是不敢不从的。但是吧,这个时候吧,山里也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继续去采摘竹叶!” “这个也不太行了,寒露雾气太大,那些竹叶已经不太能吃了。这里不像是泰山那边干燥,过于潮湿,也不太能长东西。” “哦?”刘曜盯着他,“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能想想么?”十岁的小将军,看着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可怜,一旁的贺赤都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将军,莫要为难刘承了。” “怎么是为难他呢?这分明是在考验他,也是让他立军功呀。”刘曜竟然还笑了出来,“刘承,为父可是在给你机会的。” “是是是,感谢父亲。”刘承立刻弯腰,“您容我想想,饭后我一定过来回话,给您一个回应。” “好!”刘曜拍了拍眼前的破桌子,那几条破木头桌腿儿承受不足这股力气,发出了各支支的响声,若是再用些力气怕都会坍塌的。 刘承扁了扁嘴,歪着身子走了出去。 刘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在嘀咕起来。 “大将军,您何必要为难一个孩子呢?他这一路跟着咱们也的确很是不容易,我可听说之前他差点被呼延将军的人弄死。”贺赤低语,“前日我听下面的小将说起杀进洛阳的时候,呼延将军的几名手下还围堵了少英团的人打伤了不少人呢。” “哼,他们是觉得我刘曜不回来了,是吧?刘聪毕竟是我的兄弟,怎么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呢?”刘曜深知大汉政局中的乱点,他也是反感他们的不团结,竟然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杀自己人。 “您不在的日子,他们的势力越发地大了,我们也是没办法的。”贺赤还是敢说话的,暗暗指出刘曜离开的那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其实吧,您现在回来了,带着我们一路杀过去,等立了军功,呼延将军他们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哦。”刘曜心下明白,只是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了。” 贺赤不再说话,悄悄看了魏兴一眼。魏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莫要再提过去,万一刘曜又想起什么人就不好了。现在这种时刻,还是赶紧破局才好。 “那些医士都是从哪里来的?”刘曜忽然问道。 “一部分是咱们人,一部分就是路上跟着咱们的。”贺赤叹了口气,“现在这年头,躲在家里,不如跟着咱们打仗,说不准还有活路,万一立了军功,也是好事情。” “可有盘查过底细?”刘曜的目光又看向了门外,他所在的农户院落比较大,也临时收拾出了一处疗伤场所,那些重伤伤患就都放在这里医治,医士们轮流照看,上药,也忙的不亦乐乎。 “查过的,反正这群人也挺能干的。”贺赤也看了过去,又冲刘曜举了举自己受伤的胳膊,“大将军,我也去换个药吧。” “他们之中可有女人?”刘曜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贺赤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心里不住地嘀咕:难道大将军想女人了?这不合适吧? 也许是看出了贺赤的小心思,刘曜横了他一眼才说道:“本将军的队伍里不许有女人,你知不知道?” “哦哦哦,知道知道,您不近女色,心里只有一个……哎哎哎,疼疼疼,别揪耳朵,让下面的人看到,我可就一点威严都没有了。”贺赤被刘曜扯住了耳朵,也很是狼狈。 第561章 父子合谋摆龙门 第561章 父子合谋摆龙门 医士之中必然是有女人,那些伙夫之中也有女人,就算是少英团中都有一个王婆,所以,刘曜说是自己的军队里不许有女人,也完全不可能的。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女人的体力弱,跟着咱们这么跑,万一被抓,还是不好的。” “是是是,大将军想的周到。”贺赤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不是也没办法么,其实也没几个,回头到了安全一些的地方,就让她们走好了。” “嗯。”刘曜点点头,转身又出门去查看情况了。 直到天黑时分,他才回来。贺赤准备了一些热汤食端了过来,问道:“大将军,有人在山林里抓了一只山鸡,王婆说这个熬汤比较好,大家都能喝一口。” “嗯。”山里下了冻雨,的确是寒冷。饶是刘曜这样的壮汉,也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抓起了竹碗,几口就喝了下去,根本都没顾及烫口。“如何抓的?这几日我也在找,怎么没看到?” “少英团那些孩子们干的,他们个小,就躲在大石头的后面,蹲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只,然后就全都扑上去给抓住了。”贺赤笑得很开心,“那群小鬼头真是开心坏了,所以我把腿和翅膀的肉都给他们吃了,大将军您吃块脖子肉吧。” “能有肉吃就挺好的。”刘曜也难得笑了笑,“现在的粮草还能坚持几天?” “一天半。” “省着点吧。”总归是逃跑之路,一切都很狼狈。终于觉得身上热乎了许多,刘曜将铠甲卸了下来,“你去把刘承叫过来,中午那会儿他不是答应我要想出办法么。这都大半天了,赶紧。” “是。”贺赤将空竹碗拿走了,刘曜砸吧了一下肉汤的滋味,心里又是觉得很不舒服。他摸了摸怀里,想看看还有没有干饼子,却忽然摸到了怀里的尺八,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刘承过来的时候,刘曜正看着尺八发呆。他已经很久没有吹奏它,也担心因为发出的声响引来了敌人。此刻只是看着它,想着某人而已。 “父亲。”刘承还是一瘸一拐的,规规矩矩地站在刘曜身前。 “办法呢?”刘曜收了尺八,问他,“我已经给你时间了。” “想好了。”刘承略略紧张了一些,“这个吧,只能您知道,咱们要悄悄说的。” “嘿,我都不能听?”贺赤扁了嘴,“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 “贺将军,这个真的只能是大将军知道的。”刘承还挺认真的,“人多口杂,知道的人多了,就不灵了。” “行,你们都出去。”刘曜也懒得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刘承,“你说吧。” “您能听我的么?”刘承又问了一句,刘曜直接急了,差点就拍了桌子,“你有完没完,赶紧说。现在这种时候,不能耽搁半分。” “行。”刘承又靠近了刘曜一些,低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刘曜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十岁的儿子,心里反复想的全是:他怎么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是谁在他的背后?少英团里还有旁人? “您看,您就是不相信我呗。”刘承倒是一脸的坦然,“反正我这么说了,干不干就是您的事情了。” “若是失败了呢?”刘曜又紧紧跟了一句。 “不会的。”刘承倒是信誓旦旦,“这就是反攻的计策,必然会成功的。” “万一呢?”刘曜横了他一眼。 “那就……再打我一百军棍好了。”刘承梗着脖子,一副没在怕的样子。 刘曜看着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现在也逼问不出来。这个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小脾气也挺大的。 当夜,刘曜就开始排兵布阵,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布局。 他的面上有笑容,心情很是不错,对着众位将领说道:“今日下午,我在山里转了转,意外遇到了前来送信的人,竟然是石勒将军派过来的人。” 一听到这个,众人的精神一震,眼睛溜圆地看着刘曜。 “他说,石勒将军带了二十万大军就在山谷的西面做接应,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原地整装,等着与石勒将军汇合。这几日都是小股敌人,也不足为惧。等到敌军的大部队追过来的时候,石勒将军的人也同咱们汇合了。到时候,就能够一举歼灭他们!” “好啊!”大家还真的都挺高兴的。 “所以呢,现在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是在两日内率领自己的部下把东面竹林的竹子多砍一些,用作弓箭之需!” “没问题啊!”大家的声音都高亢了不少。 “少英团去西面和石勒将军汇合,你们身形小,也灵便,在山里行走不容易被发现。”刘曜看了看刘承,还是流露出慈父的关怀,“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刘承挺了挺小身板,很是认真地答应下来。 天蒙蒙亮他就带着少英团的一百二十人出发了,等他们来到了西面的山坡,却根本没有见到石勒将军的人马,反而是挥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刀斧头等武器,也开始玩命儿砍竹子。 刘曜这边的人倒是原地休整了两日,也备足了弓箭,然后就暗暗埋伏在东面的山坡,静静等待。梁综的速度不慢,这几日都一直紧紧跟着刘曜他们,找到机会就要杀一阵子。虽然这两次都吃了亏,但总觉得自己人多,不怕的。这一次,他也算准了刘曜他们应当也没有什么粮草,应该算是最后一战了。因此就将自己的精锐全都集合在一起,说什么也要将刘曜歼灭在这里。 这群人来得凶猛,气势极足。 贺赤以及魏兴带着人想起身迎敌,但还是有些犹豫。更何况刘曜也没有发话,他们只能是暗暗着急。 也就在此时,忽然山谷之中刮起了一阵西风,随着西风越来越盛,从西面山谷之中竟然传出了“呜呜”的声响。像是号角,又像是许多人在呐喊。 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振,刘曜也持长刀站了出来喝道:“今日之战,我军必胜,冲啊!” 第562章 大丈夫一诺千金 第562章 大丈夫一诺千金 这一仗打得的确惊心动魄。 山谷西面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呜呜”声,一声比一声高,像是在催促众将士奋勇向前。 梁综本想着这一次就能够灭掉了刘曜,却被这“呜呜”军令声吓得有些胆怯,赶紧吩咐自己的将士们,一半继续进攻,另一半则要赶到山谷西面去阻击那边杀过来的将士。 他这边慌乱,刘曜这边却斗志昂扬,犹如猛虎一般冲向了敌军。弓箭手先是来了三轮射箭,就算是竹子做的箭镞杀伤力没有那么强,但胜在数量多,也令敌军先是自乱阵脚,随即就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两军大战一日一夜,刘曜这边尽管也有损失,但总比梁综那边强太多了。 又因为梁综分出去了一部分人马去了西面,这边的人数不占优势,也在无形之中令士气大挫。 等到赶去西面山谷的梁综人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发现西面并无援军,只有漫山遍野的竹林,但依然有震耳的“呜呜”声。他们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些竹子上面都被砍出了一个个大洞,在西风的强劲吹拂下,犹如一支支竹笛,声势极为浩大。 等到有人再报信给梁综,已经来不及了。杀红眼的刘曜部队也从东杀到了西,将梁综的人马冲得七零八落,就在一片混乱中,刘曜持长刀砍下了梁综的首级。 眼见着军无主将,他们也不敢再恋战,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谷,大败而去。 刘曜这边的危机解除,鸣金收兵,收缴了不少敌军粮草,真是胜得极为漂亮,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兵都没有哭丧脸,还很是主动地相互帮忙包扎和治疗,气氛极好。 打了胜仗,自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众人都认为刘曜必然是功劳最大的,毕竟这场战役是由他来指挥,也是他亲手砍下了梁综的头颅。 “大将军必须是首功!回头向皇上也能够要个大封赏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当然,也有人认为:“要不是石勒将军及时赶到,梁综分了心,咱们也未必能够胜的。” “那就是石勒将军立了首功哦?” “但摆兵布阵是咱们大将军啊!” “要不是有二十万人马拖出了梁综,咱们哪里能够胜利?” “你难道不知道西面根本就没有石勒么?”忽然有人说道,“少英团的人都不在那里,只有一片竹林而已。” “什么?”有些人还不知道这个事情,纷纷站了起来,“石勒没来?但他们就败了?发生了什么?” “行了,莫要说了,这事情我可不敢领功,倒真是的是刘承想出来的计策。”刘曜向众人按了按手,表示大家要先安静下来,“少英团的确是去了西面,但哪里也没有石勒,只有他们。要不是那些孩子们将竹子砍了孔洞发出了声响,也不会令梁综他们自乱阵脚的。” 有人低语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众人才恍然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此刻,刘承也带着少英团的人回来了。他们没有半分损失,还在路上又抓了几只山鸡和兔子,打算给大家作为庆功宴上的吃食。 听到众人的夸奖,刘承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都是父亲大将军的功劳,我什么都没有做的。” “呵呵,要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还不让众将知道,怎么会如此顺利取得胜利呢?这头功必然是你的。”刘曜笑得很是明媚,还伸手将刘承揽到了自己的眼前,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没想到啊,你竟然变得这么聪明!” “哎,也没有啦。”刘承低了头,“碰巧碰巧。” “真的?会有这么巧?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会刮了西风?你怎么知道风吹竹孔会有这样的效果?刘承,你可莫要骗我!”刘曜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抓住刘承的肩头略略用力,就令他的小脸疼得扭曲变色。 众人还本想着跟随着刘曜的话夸奖一下“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话,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话锋忽然突变,他们张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刘承已经被大将军摔倒在地上。 “说!谁给你出的主意?谁在你的背后?”刘曜的声音更加严厉起来,那长刀虽然没有朝向刘承,但已经持在手中,看起来也极为可怖。 “没没没……谁啊!”刘承费力改成了跪姿,“父亲啊,我我我……也没做错什么吧?” “你没错么?你是在诓骗我!”刘曜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我早就告诫过你,我们是父子,就不能相互欺骗。现在很明显,你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就你那个脑子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么?说!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没……哎哎哎,别别……”眼见着刘曜竟然举起了长刀,刘承也吓坏了,往后不断挪着身子。少英团的几名小副将想过来,但畏惧刘曜的气势,只好都跪了下来。 有个圆脸的小胖子忍不住说道:“别动手别动手,那王婆说不可以说出来的,我们也是答应她了……大丈夫一诺千金……” 话还没说完,刘曜已经吼道:“把王婆给我抓来!” “得令!”立刻有人冲了出去,四处寻找王婆的踪影。不过,经过这样惨烈的战役,王婆跟着那些医士和伙夫都藏到了竹林深处,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影。刘曜还是要从自己这个犟种儿子下手,用长刀刀尖指着他问道:“这事情也并非坏事情,反而是立了大功,你为何要维护他,不肯说出此人?若是王婆出的主意,只要是有道理,我自然也是会听的!所以,这人不是王婆,对不对?” “这个……”刘承又躲了躲,“那他不想让您知道,也就不让我们说嘛。” “他是谁?”刘曜心情更加恶劣,“到底是谁?” “那我答应他了呀,不能说的。”刘承竟然还真的很是倔强,“这人救了我两次性命,也是少英团的大恩人,我不能出卖他!” “嘿,什么叫出卖啊?”贺赤都忍不住说道,“赶紧的,论功行赏,他这可是立了大功,必然是会有金银珠宝的封赏。” 第563章 喧嚣战场的相逢 第563章 喧嚣战场的相逢 “他也不稀罕这些的……”刘承小声嘀咕了一句,引起了刘曜更大的不满,“说!到底是谁?” “可能……走了吧?要不就说出来?”圆脸小胖子又忍不住出声,“刚才一直没看到人,说不准也受了伤……要不找一找?” “别呀,他说最好不说,那就不说,否则说了多不好呀。”刘承还很是纠结。 “行,一百军棍,打!”刘曜是真的不客气,又招呼了亲随上前来。 “不至于不至于,大将军息怒。”魏兴都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他受了些伤,行动都不太方便了,不过还是将刘承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也许是有高人想帮咱们,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说了。咱们也要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里,省的出其他的事情。” 此时的刘曜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帮了他。沉吟片刻,才说道:“行,你们先去收拾清点一番,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等到了徽县,我们再做打算。” “是!”众人立刻应声,然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圆脸小胖子想搀着刘承也离开这里,却忽然被刘曜卡住了脖颈,吓得浑身颤抖,满脸通红。“大大大大将军,这是是是是怎么了?” “父亲呀!你要做什么?”刘承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赶紧去掰刘曜的臂膀。但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真是毫无用处。 “说。”刘曜还是一个字。 “哎,我说我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圆脸小胖子也不看刘承了,略略挣扎了一下才说道,“不是王婆,是王婆的……我不知道应该女郎还是主子,反正王婆对她很是恭敬。并且,她是医士,应该是藏在那边的竹林之中,现在走没走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也有不少医士受伤了,都在那边呢……” “女郎?”刘曜心里一哆嗦。 “就是隐隐听到过王婆这样喊过她。”圆脸小胖子这个时候才看向了刘承,“那我们将军也喊过她女郎的。” “曹征!”刘承忍不住低吼了出来,“女郎不让说的。” “哎,说都说了……”刘曜已经放开了他,曹征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将军,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别责罚我们将军啊。” 刘曜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刘承,哑着嗓音问道:“她不让说的?” “嗯,她说就是来看看,要是能帮得上忙,就帮一下,也算是还你的之前的照顾之情。”刘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发地小了下去。 “照顾之情?”刘曜问完这句,忽然就推开了刘承和曹征,快速地跑了出去。他没有方向,但隐约看到了有伤兵聚集在竹林之中,也急急地跑了过去。 伤兵人数众多,有几个重伤者躺在那里,医士们也顾不得太多,直接上手止血,按住伤患之处开始撒药粉……行军打仗以及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之中,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刘曜却很是心慌,因为害怕。 竹林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还有不断哀嚎的哭腔。 这是他大汉的将士,这是胜仗之后的场面。 战争很残酷,乱世很喧嚣。 她曾经说过很不喜欢这样,若是可以就一定会避世逃走的。他也看着她在泰安郡一隅笑着看二哥成婚的样子,也许这一切都只是梦境吧。 刘曜的眼前全是人,全是赤红的伤口,全是苦难的面容。 她,在哪里? 真的在这里么? 他越发地慌张,也顾不得那些将士们看到他之后纷纷在喊着:“大将军!” 他只是在找寻,将所有的医士的脸都扳过来看个清楚,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正在忙着处理伤患的情况。 但是,没有。 这里没有她。 刘曜的手在颤抖。 所以,王婆也不在么?她们悄悄地走了? 这个念头涌上来的时候,刘曜忽然就没有了力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他,忍不住气血上涌,眼前发黑,有些站立不住。 “大将军!” “父亲!” 他们都在喊他。 “人呢?”刘曜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人呢?” “刘承,去扶住他!曹征,去取些水过来!快点!”忽然有个略带嘶哑的女声在他的身后喊了起来,“再来两个人,先扶住大将军,莫要让他乱动!” 刘曜想回头看过去,但是忽然觉得一阵阵眩晕,整个人站立不稳。若不是刘承等人扶住了他,恐怕也是要摔倒的。 “别转头,别动,慢慢地坐下来。”这个女声在吩咐,众人也都很听她的话。刘曜很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往下坐,并且后背靠在了一棵粗壮的竹子上。 这女人是医士打扮,浑身都是污血。但脸上被一块灰色的布锦蒙住,看不到面孔。那双眼睛极为晶亮,看着刘曜的眼睛,还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了几下。之后,她的手忽然就在刘曜的怀里摸索起来,然后找到了一个小荷包,将里面一颗黑乎乎的丸药拿了出来,直接就塞进了他的口中。 刘曜瞪大了眼睛,想着要不要将药丸吐出来。 此刻,曹征倒是速度很快地拿了一大竹杯子的清水过来。这女医士也没客气,很是粗鲁地将水灌进了刘曜的口中,还按了按他的喉咙位置,令水将药丸冲进了身体中,都没有办法吐出来。 刘曜也没有强行继续动,因为他也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直,应该是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厮杀后,太过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整个人就不成了,甚至都不能动弹。 这女医士看他将药丸已经吞咽了下去,就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他嘴角的水,轻声说道:“慢慢呼吸,莫要着急。我在这里的。” 刘曜看着她的眼睛,甚至都不肯闭上眼睛或者眨一眨。 是啊,这双眼睛真是好看,有着温暖的光。 “刘大哥,你要乖一点,等药效起了就会好一些的。”这女医士忽然笑了起来,“你吃兔头么?我刚才去看了他们把那几只兔子全吃了,就剩下了一个兔头,可丑了,你要不要吃?” 第564章 苏合香丸仅三颗 第564章 苏合香丸仅三颗 刘曜只是看着她,没有回应她。 这女医士略略蹙眉,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以及脖颈,轻声问道:“还有些眩晕?有没有觉得好一些?这药丸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但幸好你还随身带着,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办才好了?” 刘曜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 那颗药丸已经融化在了胸腔里,有一股清凉之意涌到了喉咙处,让他感觉到了舒适,缓解了刚刚的那股子恶心以及憋气。 “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她的手在刘曜眼前晃动了几下,这次刘曜注意到,这双小手竟然很黑,还有不少血污和黑泥……忽然就觉得刚才那颗药丸也一定不干净,忍不住呕吐起来。 但是,他有了动作,能够支配自己的身体,能够动了。 他抓住了那只小黑手,又吐了两口。 “哎,你可别使劲吐,这药丸可不能吐出来。”她有点着急,用另一只手从怀里竟然掏出了半张小饼子,塞进了刘曜的口中,又喊道:“曹征,再来些水!” “哦哦哦。”曹征跑得极快,又折返端了两大杯水过来。 刘曜口中的饼子的确干硬,喝了两口水顺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了力气,抓住她的手就更用力了一些。 “哎,别使劲,疼呀。”她想把自己的手从刘曜的手中抽出来,但却全是无用功,所以又换了一种方式,柔声说道:“我给你再拿些吃食可好?” “不用。”刘曜的声音嘶哑,但能够发出声音了。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她的眼眸之中全是焦虑,刘曜很是仔细地看着这双黑亮的眸子,那里全都是他的模样。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将小饼子全部都咽了下去,这才说道:“所以,你是来找我了?” “哦。”她笑了一下,“刘聪跟我说,要不然就去平阳冷宫里躺着,要不然就找你来。我想着还是找你来更有趣一些,所以才来的。” “有多久了?”刘曜又问道。 “自你们出了洛阳城,我就跟着了。”羊献容又轻轻笑了起来,她摘下了面上的围锦,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全都是黄黑的泥土,一时间让刘曜又愣住了。他伸手在她的脸上擦了擦,竟然没有擦掉。所以,又使了些力气,羊献容吃疼,转开头去。刘曜不肯,大手就捧住了她的小脸,根本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在围观,哑声道:“是真的么?” “什么真的?自然是一直跟着你了,你问问刘承,我混在少英团里,你都没发现吧?”羊献容的脸有些红,但没有躲开。 “是啊,女郎一直在的。父亲,我保护着她一路的……”刘承还真是挺有眼力的,立刻就补了这么一句。曹征则立刻点头,大声说道:“大将军忙,都没注意到我们……” 这句话说的,成功让刘曜皱了眉头,“哼”了一声之后,跟过来的贺赤和魏兴立刻扯着他离开了这里。 “父亲啊!我们说的是实话啊!”刘承慌了,不知道要顾哪一边才好。贺赤回脚踢了踢他的屁股,低声道:“你等会儿再过来,让大将军歇一些。” “哦?”刘承虽然没有特别明白,但还是磨蹭着走了。 王婆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要给这两个人单独的空间和时间,所以就招了招手,把围观的人都往外赶了赶,又赶了赶。 羊献容还有些害羞,但刘曜可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又在狂跳。 羊献容察觉到他的异样,板着脸说道:“这药丸很金贵,就这么一颗了,你先平静一下行不行?” “……我不行。”刘曜摇头。 “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走了,这样可以吧?”此话一出,结果刘曜的心跳更快了。吓得羊献容都出了汗,急急地说道:“咱们慢慢来,慢慢说,你现在什么不要想,慢慢呼吸,慢慢的……” “哦。”刘曜点了点头,暗自运了运气血,刚刚是因为厮杀太累,忽然又看到了一直在心里的那个人,还是太过激动了。他深深呼吸,略略闭眼,尽快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西风吹过,竹林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有一丝丝寒冷,但也有阳光洒了下来。因为大汉的军队获胜,气氛总是不一样了。不远处,竟然还有人轻声唱起了歌谣。 羊献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隐隐觉得很是好听,就轻声跟着哼了起来。那婉转低回的女声应和着,刘曜也忍不住跟着合了几声,才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唱什么?” “不知道,只是一路跟过来的时候,常常听到这个歌。”羊献容将刘曜扶着坐正,也伸手去拢了拢他的头发,笑道:“刘大哥好像又胖了些呢。” “……”刘曜的脸黑了,这女人竟然在这种时刻说他胖。“他们唱的是‘远方的姑娘可否留下来,就在我的身边天荒地老。’” “原来是这样。”羊献容看着他。 “所以,你……”刘曜试探性地问道,“你……” “你呀,先赶紧好起来,那么多人等你呢。”羊献容没有接他这句话,只是看了看周围的状况,“梁综那边就算是败了,也还是有危险的。尽快离开这里才好。另外,清点一下人数吧,那些重伤者还是要赶紧找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医治,咱们手里可一点药都没有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羊献容着急地说着,也没忘问了这么一句。 刘曜本来听得仔细认真,被这句又搞得愣住了,抿了抿嘴角才说道:“苏合香丸,这世间只有三颗。你把最大的那一颗给了我,我就一直放在身上。这个事情,只有你知我知……我刘曜不是傻子呀……” 他眼中有光,“三妹妹,为何不一早就告诉我你跟着我呢?” “哎,这个事情一会儿说。”羊献容按了按他的心口,“这倒是真的,这世间三颗苏合香丸,给了司马颖,给了司马衷,还给了你。” 第565章 气氛尴尬的对话 第565章 气氛尴尬的对话 这一仗,刘曜还剩下三万四千人。 清点过人数之后,又打扫了战场,他带着这支大汉的军队穿出了竹林,走出了山谷,一路疾行,杀去了荥阳。他想着是一鼓作气,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果然这一招极为管用,他几乎没有费力就拿下了荥阳,终于在这里安顿下来。 两日后,羊献容才进了城。因为刘曜不肯让她再混在医士之中,但一时间也没有人能够保护她,所以就让少英团的这些孩子们跟着她走在了最后面,至少也算是安全的。 也是直到荥阳里里外外都是刘曜的人,他才松了一口气,听到刘承他们几个奔跑的声音后,就立刻从临时的大将军府中快步奔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一把将羊献容拉了进来,然后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房中,把伙夫们刚刚做好的饭食都推到了她的眼前,“饿了吧?多吃些。” 荥阳一直还算平稳,因此食物也算充裕。不过就在短时间内做出的饭菜,几乎都是大块的肉,看起来过于粗糙,一脸疲惫的羊献容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我这一路吃的不多,也不能这样猛然吃这么多,不太好的。” “对了,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袁蹇硕他们呢?我记得当时你身边还有他们一百多人吧?”刘曜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坐在了她的身旁,用小刀打算将大块的肥肉切成薄片,又伸手摸了摸米粥的温度,“还是有些热,可以慢慢吃。我让人也做了些饼子,一会儿就送进来。” “我放他们走了。”羊献容还是那身脏乎乎的夹袄,脸上也是黑一块黄一块,她坐下来的时候很是自然,只是手指略略藏进了袖口中,不太看刘曜。 刘曜倒是没嫌弃她的满脸灰尘,依然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已经不是大晋的皇后了,也不需要这些侍卫的。”羊献容低声回应了他一句。 “太危险了。”不知道为什么,刘曜见到羊献容没有抬头看他,心里变得十分紧张,还差一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因这小小的意外,羊献容才看了看他,轻叹了一声,将他的匕首接了过来,自己动手切肉片。那样子就像是之前他们在洛阳相处时的轻松自然,不过又显得有些刻意。 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一刻,两人都不知道先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尴尬,无声之中又有些焦灼。 匕首很锋利,将肉切成薄片也的确需要细心和恰到好处的力道。羊献容竟然做得十分好,让刘曜又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牛肉?”羊献容问道,“但火候不对,还不太熟呀。” “大约是着急了……”刘曜应着。 “不对,刚刚一路过来,没有看到这边有牛……所以,这是什么肉?”羊献容的手停住,翻检了一下肉质。 “也许是马肉。”刘曜还是看着她。 “我就说嘛,肉的纹路明显不对。”羊献容略微有些嫌弃,“这种肉发酸,还是要再煮一煮。或者,烤一烤也可以,现在这样不好吃。” “那让他们再弄一下……”刘曜只是顺着她的话说着。 羊献容又抬头看着他,略微蹙眉,“这可是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讲究一些的,若是出了问题,那可是极不好的。” “嗯。”刘曜又应了一声。 “刘大哥……大将军,你可有听我说话?”羊献容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打算同他仔细说说话,“目前的局面你可有想过……” “你会留在我身边么?”刘曜全然没有再听她说话,只是忽然问了出来。 “那你可以让我留下来么?”羊献容也在问他。 “我不想。”刘曜竟然摇了头。 这一次轮到羊献容愣住了,问道:“为何?” “太危险了。”刘曜将匕首收了起来,却没有拉羊献容的手,“我派一队人保护你,你……尽快回泰安郡吧。” “什么意思?”羊献容不解。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大汉的将军,一路厮杀挣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也无法再保护你了。”这一次,刘曜倒是说得很是利落,甚至语速都变快了,“三妹妹,我很高兴你能够来找我,跟着我,但我不想你有什么不测……” “你觉得我回了泰安郡就是安全的么?”羊献容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你可知天下已经大乱,根本没有一处净土。” “我知道,但那里至少有你的二哥,还有翠喜,你的家人……或者,你去终南山,和许真人、许鹤年他们在一起,都是安全的,总比和我在一起要好……” “所以,你不希望我跟着你?”羊献容没等刘曜说完,又问了出来,“你觉得我会是你的累赘?”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妹,你要我怎么说呢?”身强体壮的刘曜这个时候忽然嘴笨,急得已经冒汗了。 “我和你在一起不好么?还是你嫌弃我……曾经是他人的皇后?亦或是我的过去?”羊献容略微迟疑,但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些,抱歉了。” “哎,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曜的汗都流了下来,想要去拉住羊献容的手,又有些不敢。 羊献容则是站起了身,笑了笑,“刘大哥,没事的。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那我还是走了。” “你去哪里?”刘曜“腾”地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扯住了她的衣袖,“怎么回事?这不是刚到?三妹妹,你别走……” “不是你让我走的么?”羊献容甩了甩衣袖,但刘曜拉扯得更紧了。“现在你也打了胜仗,梁综是最艰难的一战也过去了,接下来的那些人应该很好对付的。还有,你把人马整合一下,至少还是要扩充一下,让自己先壮大起来才是最要紧。另外,我倒是曾经听说过荥阳这一带多产一种红薯,也容易储存,回头你找找看……不说那么多了,我还是走了……这一次走,大约也不会回来了,你多多保重。” 羊献容的脸上依然有微笑,只是快速说完这些话之后,转头朝门口走去。 第566章 十年岁月情义重 第566章 十年岁月情义重 刘曜怎肯放手,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入到了自己的怀里,急切地问道:“三妹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低头看向羊献容的小脸时,却发现她满眼都是晶莹,下一刻便已泪流满面。 “莫哭莫哭,发生了什么?”刘曜更加慌张,用自己的大手擦拭羊献容脸上的泪水,“刚才不是还好好的?都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 羊献容不说话,也不肯让他再触碰自己的脸,用力又在挣扎,想离开他的怀抱。但刘曜的力气就只能更大了一些,直接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不管怎样,都是我错了,我先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刘曜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能先承认错误。 “你怎么会有错呢?只是我想多了。”羊献容的力气不如她,干脆就不再挣扎,抬头仰视着他。这男人可比十年前成熟英武了许多,又经历过沙场的血战,早已经不是当年在洛阳街头将她从着火的凤銮之中救出来的模样,就连眼神之中都少了很多清澈和明媚。 是哦,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鲜衣少年,而她也不是那个娇弱的华丽少女。 十年之间发生多少事情,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羊献容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刘曜忽然也低下了头,用力吻住了她娇软冰凉的红唇。他一只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脖颈令她不能离开。 羊献容有些惊慌,本能要继续挣扎。但是刘曜不肯放手,更大力地亲吻下去。他觊觎这份温柔很久了,他恪守礼教,他知道他不能逾矩。因为那个时候,她是他人妻。就算是大晋亡了,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远远看着她,只要她平安就好。 洛阳一别,他想着此生都不会再相见,就狠狠地喝了一场大酒,想将一切忘记。但是,那张明艳的笑脸总是挥之不去。 征战时,竟然是她在暗中帮他! 他不是傻子,他看到王婆的时候,就隐隐地猜到,但是他又不敢相信。毕竟,他们之间曾经说过那些分别的话,总是令人气馁。 这一刻,她就在自己的怀中,能够感受到她的挣扎在慢慢停止,她的泪也流到了自己的脸上……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加真实了。 “三妹妹……”刘曜的唇短暂离开了她的唇,轻声呼唤道:“别走,别离开我。” 羊献容没有什么力气,只是借着他的力量站立着,她听到这样的呢喃,眼泪根本止不住了。 “三妹妹,你可以喜欢我一点点么?只要一点点就好。”刘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很怕的,怕你离开我。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又亲吻了下去,这一次柔和了很多,只是轻轻地,生怕伤害到她。他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过,这辈子都没有过。 很是紧张,又想着一定要勇敢一次。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怀中的这个女人在回吻了他,尽管她浑身都在颤抖,但是她的确是给了他回应。 刘曜立刻加了些力气,更不愿放手了。 仿佛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短短的一瞬,直到他能够感受到羊献容体力不支瘫软下去,才终于离开了她的唇,仔仔细细看着她,摩挲着她的小脸。 红唇,花脸,眼神之中有些恍惚……但她依靠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三妹妹。”刘曜的声音异常嘶哑,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别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怀里的人点了头,他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又过了良久,刘曜都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这才拉着羊献容坐了下来。不过,他不肯和羊献容分开坐,竟然就直接将人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羊献容的脸更红了,又想挣扎着离他远一点。 但刘曜可是一点都不肯的,还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耳边低语道:“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羊献容的耳朵早已经红透了,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刘曜则是轻轻笑了起来,眉眼之间都是舒展之意。“三妹妹,就再抱一会儿好不好?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哦。”羊献容只好将小脸埋在他的前胸,倾听着来自他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给了她无限的安稳。 “你又瘦了许多……”刘曜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那你会嫌弃我么?”羊献容倒是趁机问了出来。 “怎么会?” “你会嫌弃我……年纪大了吗?”这句话一说,其实她自己心里都惊讶了一番,怎么就直接问了出来呢。当然她早已经不是豆蔻少女,也曾深陷权谋朝堂之中,经过了历练,也看透了许多。 “那你会嫌弃我年纪大么?”刘曜板了面孔,低头问道:“我可是要比你大上许多,现在都老了。” “那倒是看不出来。” “为何?” “哎,你这脸上如此脏,还有胡子……哪里看得出大将军今岁几何呢?”羊献容忍不住笑了出来,端详着他这张依然英俊的面庞,特别是挺直的鼻梁,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小脸这么脏,全都蹭在我脸上了。”刘曜明显不满意了,大手在她的脸上使劲擦了几下。羊献容吃疼,连忙躲开他。但刘曜看到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又低头在她的面容上轻轻啄了两口,手都有些不老实了。 “哎……”本来坐在刘曜的大腿上就是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现在羊献容为了躲避他的亲吻,又在扭动着身子……刘曜的眼中有些幽暗,甚至还有些说不清楚的光亮。 “又哭又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刘曜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某些情愫,“三妹妹,以后不用刻意隐瞒自己的容颜,有我在,你就是你,也无需在意介怀他人的眼光。你是羊献容,是我刘曜最喜欢的女人。” 见他郑重起来,羊献容又定定地看向了他。 刘曜的手只是给了她支撑的力量,也没有乱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三妹妹,做我的妻可好?” 第567章 世间仓皇战事忙 第567章 世间仓皇战事忙 “啊?”面对这样的问题,羊献容有些发愣,她的确还没有想好这件事情。 “行,你就算是答应了。”刘曜可不管那么多,又亲吻了下去,这一次又是十分用力,令羊献容都无法呼吸和思考,只是在他的气息中渐渐沉沦下去。 要不是门外有副将贺赤在喊:“大将军,皇上派人过来传话啦!” 刘曜都有可能要将羊献容打横抱起丢进卧室之中了。 羊献容羞得已经没脸见人了,刘曜则是有些志得意满地笑出了声,又咬住了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放心,我现在不会做什么,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话又暧昧了许多,羊献容特别想装晕过去,但偏生极为清醒,甚至还是极为喜悦,流出了眼泪。这与刚才转身离开的眼泪不同,整个人都在开心地颤抖。 “三妹妹。”刘曜在临出门之前,又忍不住回头唤了她一声。 “嗯。”羊献容擦了擦眼泪,应了一声。 “我一会儿让人打些水进来,你洗一洗吧。”刘曜咧着嘴,但又怕自己说错了,所以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羊献容立刻就不哭了,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竟然嫌弃我?” “不是不是,若不是我呀,你那张大花脸还真的认不出来了,所以……你洗一洗嘛,三妹妹是最好看的呀。”刘曜略微结巴,但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羊献容这才“哼”了一声,说道:“那你也洗洗吧,都臭了。” “那你等我一起洗?”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个人倒是同时闭了嘴,刚才小心翼翼地相互确认的感情,现在可不能破坏掉这样的好气氛。刘曜抿了抿唇角,闪身出了门,都没等羊献容的回答。 羊献容也抿了抿唇角,忽然就笑了出来。 世间仓皇,幸而还有一人在。 军中事务极为琐碎和繁杂,刘曜忙到了半夜才回来。 他的院落有亲兵把守,刘承的少英团也都在这里驻扎,很是安全。但刘曜看到自己房里黑着灯,心里还是小小地哆嗦了一下。毕竟,刚刚白日里的那一切都像是幻梦一般并不真实。他忙着安排部署的时候,偶尔舔一舔嘴角,心里都没来由的慌张一下,总是想急着回来看看。 刘曜推开门之前,甚至都想着要不先敲敲门。 不过,手刚一碰到门,却是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的人竟然是王婆,她举着油灯正要往出走,身后还跟着刘承和曹征,那两个孩子手里抱着一大堆干净的布条。 “发生了什么?” “大将军。” “父亲。” 大家同时开口,也都相互吓了一大跳。 刘承从王婆身后钻了出来,说道:“父亲,伤兵都进了荥阳,已经送到边上的医馆了。女郎已经过去帮忙了,她让我们过来拿她洗干净的布条。” “哦。”刘曜心里疼了一下,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刻,每个人都在忙,依照羊献容的性格,更不可能藏在房间里睡觉休息。“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其实,也不用的,大将军累一天了,还是歇息吧。女郎也是这么说的。”王婆侧了侧身,让刘承和曹征都先走了出来,“女郎还说,非常时期,莫要太多讲究才好。” “嗯。”刘曜点了点头,又多看了王婆一眼之后问道:“你是绣衣使者?” 王婆立时怔了一下,暗暗点头。 刘曜面上倒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忽然就出手,一掌击向了王婆的肩头。 天色黝黑,油灯微亮。 王婆没想到刘曜会突然出手,只来得及往后仰了一下,但依然挨了一下,疼得后退了好几步。 刘承和曹征都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绣衣使者是什么?” “绣衣使者应当是不存在了。”刘曜冷笑了一声,“你若是跟着女郎,应当一心一意,莫要作祟才对。” “老奴不敢,也不会的。”王婆强撑着站稳,“女郎已经将绣衣使者收编入羊家,如今老奴只是羊家的家奴,和大晋再无半分瓜葛。” “那就好。”刘曜对这个答案还算是满意,“不管她对你们说了什么,在我刘曜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她半分。” “是。”王婆这一次倒是跪了下来,“老奴绝无二心。” “现在还有多少绣衣使者……你们的人在大汉的军队中?”刘曜也是文武双全的大汉将领,对于周遭的一切很是敏感和警觉。 “还有五人在,做的是医士。”王婆低头回答,“女郎说了,任何事情都不可欺瞒大将军。” “嗯。”刘曜对这句话又很满意,“行了,我和你们先去医馆。” “是。”这一掌力道很大,王婆年纪也不小了,都有些站不起来。刘承和曹征又赶紧去搀扶她,看起来关系也很好。 刘曜没有再说话。 医馆距离这里并不远,其实他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边亮如白昼的医馆,还隐隐听到有喊叫呼疼的声音。可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他也没有办法。 羊献容还是脏兮兮地在伤患之中奔走,帮助他们换药以及喂些吃食。脸上已经有了极度疲惫之色,但还在坚持着。 医馆的人看到刘曜走了进来,立刻喊道:“大将军。” “嗯。”刘曜只是看着羊献容,但又想着此刻不能暴露她的身份,否则会给她招来莫名祸端。因此,他也只是看了看这些伤患,说道:“咱们到了荥阳,医药都是有的,莫要太过担心,好好养伤。” “是。”这些伤兵也都是英武的汉子,看到自己的将军如此关心,十分感动,甚至都有人忍着疼坐了起来。 “将军!”有人直接从床板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拉住刘曜的铠甲,“卑职有军情禀告。” “说。”刘曜并没有躲避,还拉住了他,生怕他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羊献容也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了此人。 他喘息了几口说道:“卑职在竹林中躲藏的时候,听到敌军有人在说曲阳太守郭迈胆小,带着家眷逃走了,曲阳目前是孤城,无人守城。” “消息属实?”刘曜心里一动,这是极好的机会,曲阳地理位置极好,物资又极为充足,自己若是拿下了曲阳不仅仅是大功一件,更为大汉提前锁定了胜局。 “要不,我带着人去探探?”刘承还真是胆子极大。 “可以。”刘曜也没有犹豫,“现在就去。” “是!”刘承把手里的东西往羊献容怀里一丢,带着曹征飞也似地跑了。看得羊献容想叮嘱一句,但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刘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对后面跟上来的贺赤以及魏兴说道:“现在整装,备足粮草,我们天亮之后出发进攻曲阳,势必要拿下这里。” 第568章 兄弟交心喝大酒 第568章 兄弟交心喝大酒 刘曜也没想到,等他再看到羊献容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大半年后了。因为战局很是混乱,本来还是一路胜仗,但黄丘一战中被流矢击中,于是退保甘渠。后来又攻克池阳,掠夺万余人口回长安。拒降汉国的大晋雍州刺史麹特等人则集结了不少不肯投降的大晋官员以及军队力量围攻长安,刘曜连战皆败,只得又带着自己的八万余人退回了平阳。 已经坐稳皇帝宝座的刘聪见到刘曜回来了还挺高兴的,一点都没有责备他接连败仗,反而是举行了接风宴,并且将自己手里的一部分兵权全都交给了他。 两人在平阳皇宫中还喝得酩酊大醉,任谁都劝不得。 “你还记得当年父亲在黄沙亭告诉咱们要他要做皇帝的时候,就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根本无须挂怀。你我兄弟二人如今能够一起畅饮,必然也能够一起谋划,重新夺回长安的事情。”刘聪明显胖了许多,整个人也有了皇帝的杀伐果断之意。幸而他看到刘曜的时候,依然还是亲亲热热,和往常一样。 但刘曜还是恭敬地跪坐在了他的下手方向,还为他又倒了一大碗酒,才说道:“皇上也就是安慰我,但这口气我还是要出的,不能让麹特那些人太过得意。大晋早都已经灭了,他们还想复国么?真是痴心妄想!” 刘聪听了他这话,忽然笑了起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我的车骑大将军,现在你倒是愿意征战打仗了?之前可还躲在山里不肯出来呢。” “之前是不忍看到天下大乱,如今,更是不忍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那些分裂天下之人,各怀鬼胎,没有一个是为了百姓着想的,都是想要这天下,享尽荣华富贵!”刘曜也喝了大海碗酒,刚刚挺了挺胸膛,但肩头的伤有撕裂地疼痛感,令他又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龇牙咧嘴地呛了酒。 “这天下……何时才能安定下来呢?”刘聪喝得太多了,眼神都有些迷离,“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黄沙亭,兄弟几个人都以为征战一年就能够平定战乱,谁知道怎么现在打都打不完……你知道,我今日又听到战报,说是鲜卑的拓跋猗卢也出兵了,局面很不妙啊。并且,大晋那边竟然扶了司马邺做皇帝,真是可笑,又一个傀儡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也成不了气候。”刘曜倒是觉得无所谓,“父亲当年不是也说过,先把自己内部的事情处理好,再去攻打其他人……” “自己内部的事情……你知道咱们内部有多乱么?”刘聪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不少,“我杀了刘和,但是那么多人并不是真心对我的,你知道么,你连吃败仗也是有原因的,相国王敦,太中大夫公师彧可和我都不是一个心思啊。” “那何不换掉他们?”刘曜有些发怔,他并不清楚目前平阳的情况,只是依稀记得这两个人都是父亲很是重用的官员,刘聪接手了大汉之后并没有杀掉他们,还让他们继续留任。 “这两人在大汉的官员之中威望很高,轻易不能动。”刘聪拍了拍自己已经红透的脸苦笑了一声,“这皇帝当得真累。” “哎,别这么说。”刘曜扁了扁嘴,“还有我嘛。” “是呀,幸好还有你。”刘聪又笑了起来,“听说你那个儿子这次还立了战功,什么砍竹子之类的,有勇有谋呀。” “雕虫小技。”刘曜“嘿嘿”笑了起来,“这事情我可不瞒你,他背后有人出的主意。” “哦?谁?”刘聪又喝了一大碗酒。 刘曜伸手拦了一下,将他剩下的小半碗酒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皇上,可莫要再喝了。” “你是觉得我的酒量不如你?”刘聪挑眉瞪眼。 “不是这个意思。”刘曜轻叹了一声,“伤身啊。” “哦。”刘聪还打了一个酒嗝。 “那我想说一件事情,你要应允我的。”刘曜正色,“这人为刘承在背后出谋划策,才让我的四万多人没有全军覆没在山谷之中。” “哦?这倒是大功臣了?”刘聪笑了起来,“所以呢?他是谁?” “她是……羊献容。”刘曜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紧张,毕竟这女子与刘聪也是关系匪浅。 果然,刘聪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眯着眼睛问道,“三妹妹?” “是。”刘曜点头。 刘聪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又去倒了大一碗酒,但只是拿捏在手中并没有喝下去。 平阳皇宫刘聪的皇帝寝殿并不大,因刘曜是亲近的兄弟,所以才可以留在这里与他一同喝酒,也没有人在屋里伺候着。但忽然两人都没有了声音,门外的宦官们面面相觑,略微慌张。毕竟,这群人都是见过刘聪持长剑杀兄的场景,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 最亲近的宦官王沈忍不住探头向房内看了一眼,发现刘聪只是摸着酒碗发呆,而刘曜坐在一旁不说话,但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里面已经空了。 他苦笑了一声,“今日饮酒,你我兄弟。之前你让她选是回泰安郡,还是跟着一起来平阳,她选了平阳。可你又让她来到我的身边,却不告诉我,对不对?” 刘聪笑了一下,依然没说话。 “她倒是真的去找了我,但是却不暴露身份,扮做了医士藏在我的军中,还与刘承成为了极好的朋友,救了他两次性命。这一切我竟然全都不知道,但在知道的那一刻以为她又走的时候,忽然犯了心疾,要不是吃了她当年给我的这丸药,怕此时也不能同你一起喝酒了。”刘曜摸了摸小布包,轻叹了一口,“后来,我又受了伤差点丢了性命……不管这些,我只想说的是,我要娶她做妻,而不能让她这样没有身份地跟着我。” “你不在乎她曾是大晋的皇后?而那些人还想要恢复大晋呢?你可知,司马睿还惦记着她呢?”刘聪终于开了口,嘴角全是讥笑,“你又可知娶了她的人都是可以做皇帝的?” 第569章 情难自控岁月长 第569章 情难自控岁月长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让她来找我?”借着酒意,刘曜也没客气地问了出来。 “哈哈哈哈,只是想为你看看她是否是真心。”刘聪大笑起来,“她这种聪明的女人,本应当杀掉的。若不是你对她有意,早在攻破洛阳时,我就会下手了。” “你!”刘曜急了,“不可以!” “是呀,我知道你的心,自然是不会动手的。但是,这么多年,你对她怎么样,我都知晓。但是她对你如何呢?她是司马衷的皇后,又与司马颖扯不清楚,这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呵呵,所以呢?难道我不应该探查一下她的心么?” “刘聪!你怎么能怀疑她?”刘曜拍了桌子,“她对我极好的。” “那就好。”刘聪笑得更加开心,“她能够帮衬你,不也是好事情么?再说了,你有这样的女人,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呀。” 刘曜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也看不透刘聪了。当年那个明朗的少年,在这几年却发生了巨变。若说他变得凶狠残暴,似乎也是不对的。但是,他没有原来那样的坦荡和自在,眼神之中竟然全都是算计和怀疑,令他觉得并不舒服。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是想离他远一点。 此时,刘聪也注意到宦官王沈探头探脑的样子,将酒碗丢了过去掉落在地上碎裂开。吓得王沈缩了缩头,离开了门边。 “都离朕远一点!”刘聪吼了一嗓子,那群站在门口和床边的宦官和侍卫又往外挪了十米,又十米,刘聪才“哼”了一声,将刘曜的酒碗拿了过来,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打了一个大酒嗝,脸上又有了笑容。 他靠近了刘曜,低语道:“你帮我杀了刘乂如何?” “什么?”刘曜心惊。 刘乂是刘渊的小儿子,母亲是单皇后,正经的皇子,论起来血统比刘聪都要正。当初,刘乂是跟着刘和的,后来刘聪杀掉刘和之后,立了刘乂为皇太弟,意思是若是他死了,就是刘乂继承皇位。现在,他竟然要杀了刘乂? “我看他不顺眼。”刘聪笑得有些吓人,“你说说,我怎么也应该立自己的儿子做皇太子吧,怎么能给弟弟呢?” “这……”刘曜张口结舌,他越发不想和刘聪说话了。 “我帮你娶了羊献容,你帮我杀了刘乂,如何?”刘聪又靠近了他一点,“让羊献容做你的妻,任何人有意见,都是我出面来杀,如何?” “我不知道。”刘曜摇了摇头。 “嘿嘿,那你就别想了,我帮你,你去杀刘乂。”刘聪站起了身,拍了拍刘曜的肩头,刚好拍到了他的伤口上,疼得刘曜弯下了身子。刘聪则大笑起来,“没事,不着急,你知道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大,但外面的人都没有听到前半段对话,也无从知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刘曜心里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他本来就是想和刘聪说如何给羊献容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自己的身边。但现在又有了交换条件,更何况是要杀掉皇太弟,他就算是已经杀人如麻,但对于这个刘乂来说,他还是有些下不去手的。 但不管如何,这顿大酒喝完,刘曜还是出了皇宫,回了自己在平阳的府邸。当然,这里之前不过是个富庶人家的宅院,被他们大汉军队硬生生闯进来将人赶走了。 当刘曜知道自己兵败只能回平阳的时候,就让亲随赶去了荥阳,通知少英团的人提早撤退,莫要停留。刘承立刻带着一百二十人的少英团以及羊献容和她的五个绣衣使者急匆匆地回了平阳。幸而现在刘曜的身份地位极高,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 刘承经历了这几场惨烈的战役后也长大了许多,整个人又长高了些,隐隐有了少年英雄的气概。他的气势极足,进平阳的时候也没有人敢盘查他的人马。因此,依然还是医士打扮的羊献容也很顺利地住进了刘曜的临时府邸。 她多少也是忐忑,毕竟自己曾经的身份的确是她与刘曜之间的阻碍,若是让他人知道后,特别是大晋的人知道,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可是,又能如何呢? 等到有人说刘曜回了平阳,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然后又有人说刘曜直接进了皇宫,同刘聪喝酒去了。她又很是失落,觉得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刘曜,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去城门口看看呢? 直到午夜时分,刘曜歪歪斜斜,一步三晃地进了后院,推开了她的房门,她竟然没有了慌张感,只是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有没有换衣洗漱?太臭了。” “三妹妹,你是在嫌弃我么?”烛光有些昏暗,刘曜看不太清楚。但依稀看到羊献容的小脸似乎又瘦了一些,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摸摸她。可羊献容躲开了,还喊了王婆等人去打水给他洗一洗。 “三妹妹,我回来了。”刘曜喝了不少酒,也醉得厉害,现在全凭对她的极度渴望,才努力地赶了回来。因为没有拉到她的手,他只好就近坐了下来,看着眼前人笑了起来,“我那天差点死了,但是想着还是要抱抱你的,所以就回来了。” “什么?”羊献容有些吃惊,“发生了什么?” “这里,被射了一箭。”刘曜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差一点就射中了心,就看不到你了……” “呸呸呸,瞎说八道什么呢?就算是我死了,你都不许死!”羊献容有些生气,但又很惊慌,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将他的衣衫解开,果然在昏暗的灯下,能够看到肩头的血窟窿,虽然已经愈合,但看起来也很是触目惊心。饶是羊献容这些时日一直在做医士,见过了不少可怖的伤口,看到刘曜的伤势时,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刘曜倒是得到了机会,将她一把抱住,立时就急急地亲吻起来,那股子久违的女人幽香令人意乱神迷。 第570章 局面复杂的平阳 第570章 局面复杂的平阳 亲吻倒是越发炙热起来,两个人都有些出汗。 羊献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他,因为那股血腥和酒臭以及汗臭的味道令她真是难以忍受。 被推开的刘曜愣了愣,问道:“我错了?” “……先洗一洗可好?”羊献容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大将军一路奔波,总是要洗漱一番休息一下的。” “哦。”刘曜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太热烈黏腻了。不过,他也注意到羊献容转过头去,悄悄擦了擦唇边。 心里略略有些失落和不快,但此时也已经酒意上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见到刘曜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坐在那里,眼神越发迷离。羊献容赶紧出房门招呼了刘承以及几名亲随进来,将刘曜的衣衫脱去,至少要为他清理一下身子才好。 他们忙碌的时候,羊献容已经走出了房间,站在院落里。此时竟然已经入秋,荥阳一别后竟然又过了半年,她就算是没有跟着刘曜上沙场,但也在后面帮忙医治病患。不是没想过离开,但真的回了泰安郡,会得到真正的安稳么? 看着那些征战之人的血淋淋的身躯,她也不止一次问自己:留下来可有意义? 王婆等五名绣衣使者都是洛阳带出来的。当初她让袁蹇硕张衡以及毛鸿宾在刘承的帮衬下,将那些金银财宝全都运进了太阳陵司马衷的长眠之地,但她也依然不放心,就让他们留守在那里,找机会尽快运去泰安郡才好。 袁蹇硕一开始不同意,说什么也要保护她的周全,说这也是司马衷的遗愿。 但羊献容反问他:“你是要跟着刘聪来杀大晋的人么?” “什么?”袁蹇硕有些吃惊,“我跟着女郎就好,不会为刘聪做事的。” “若是我……”羊献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你先把这事情做好吧,其余的事情,等到时候再说。” 袁蹇硕低了低头,没有继续再问。 毛鸿宾不放心,就找了还在洛阳的绣衣使者。这五个人年纪大了些,但都愿意跟着羊献容。她想着自己身边也应该有些人,但最好不是那些熟脸。无论是大晋还是大汉的人看出来,也都未必是好事情。 与刘聪谈完之后,羊献容就跟着刘承默默跟上了刘曜的军队,一路出了洛阳。虽然打打杀杀很是残酷,但她跟着医士和伙夫,也没有太多的血腥。本来也想着上前和刘曜说话,但在这样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对,结果一拖再拖,刘曜接连战败,她看在眼里也是着急。 幸而走到了山谷竹林中,她就暗暗授意刘承出面,利用地形地貌以及满山的竹子助了他一臂之力。 走到了这一步,羊献容其实自己也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一个月前,刘承接到消息,带着少英团和她急急忙忙赶去了平阳。那时候,她就隐隐猜到刘曜出事情了。但是,刘承不说。平阳府邸住下之后,羊献容也不肯藏在屋里,依旧扮做了医士,每日里去城门外的临时医护点来帮助这些受伤的将士们处理伤口。 她就算是没什么医术,但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因此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刘曜受了伤,但也并无大碍。 这地方的军情和各路信息反而要比朝堂之上,刘聪那边得到的消息更加全面和立体,甚至还有很多上面不知道的信息。羊献容遮掩了面容,又有刘承他们的帮衬,也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大晋曾经的皇后竟然会在这里。 第二日清早,刘曜酒醒之后没有看到羊献容,心里小小的一惊,直接从床上跃起出了房门。刚好端着稀粥准备进来的贺赤吓了一大跳,紧张地问道:“大大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哦?那个谁呢?”刘曜没好意思说出口。 “谁啊?”贺赤瞪着大眼睛。 “就那个……那个谁。”刘曜又重复了一句。 “谁啊?”贺赤明显就是在装傻了,他忍住不笑,还在继续问道:“大将军,咱们现在是在将军府邸,您要找谁?我去喊!” “哎!”刘曜真是想捶他一把,但看在他正端着热粥的份上,只是皱了眉头问道:“我昨天喝醉了,谁伺候我洗漱的?” “刘承。”贺赤回答。 “还有谁?”刘曜又问。 “还有我和魏兴。”贺赤继续憋着笑。 “老实说话,否则军法……”刘曜的脾气又上来了,大手已经捏住了贺赤的肩头。贺赤的身形也是极为壮硕魁梧,但被刘曜的手这样一搭,还是紧张起来,结巴地说道:“真的,就我们三个帮您脱的衣服,刘承去打了水给您凑合擦了擦,那个……羊医士的意思是,等您醒了自己好好洗洗,反正有手有脚,伤口也痊愈了,没必要让旁人伺候洗澡的。” 他学羊献容说话的腔调,竟然还有几分相似,那种故意装出来的柔软语调,惹得刘曜又使劲捏了捏他的肩头,唬得贺赤大喊起来,那语调又恢复了壮汉的粗犷:“疼疼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哇!” “说!人呢?”刘曜可没有半分客气。 “一早就去了东城门外那个医护点了。咱们昨天回来那么多人,也有很多伤患都送过去了……羊医士说,她要去帮忙的。”贺赤嘿嘿笑了起来,“刘承也去了,无事的。” “嗯。”刘曜听到了这个,才点了点头。 “大将军。”因刘曜放开了他,贺赤反而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昨天咱们那八万人都安排在了东门外十里的地方,今日要不要……” “先莫要动,看看情况再说。”刘曜拿起了贺赤手中的稀粥碗,仰头直接都喝了进去。“平阳的局面有些复杂,你让我想想。” 此时,魏兴也走了过来,抱拳道:“大将军。” “嗯,昨日带进来的五百人,让他们吃完饭就出东门去大军驻扎地,莫要在这里停留。”刘曜的粥已经喝完了抹了抹嘴角,忽然又想起羊献容抹唇角的样子,心里又是涌起了一股燥热之火。 第571章 控制不住的爱意 第571章 控制不住的爱意 羊献容心细手巧,已经是东城门外临时医护点不可缺少的医士,甚至很多伤患问题都要找她来拿主意。 这里的医士们都用围锦遮住口鼻,也只是从声音以及身形来分辨。不过,羊献容最好辨别,因为她身边永远跟着大汉车骑大将军刘曜的义子刘承和曹征,还有五个年纪不小的婆子。 当然,他们医治的速度也极快,医护点的也没有那么忙乱和慌张。 遇到轻伤,羊献容他们就处理了。除非是那些很严重的外伤,才让大汉最厉害的医士来动手。这医士名为扁衡,是扁鹊的嫡重孙,但也年愈六十,尽管身子骨硬朗,终究年纪摆在那里,羊献容不肯让他过于操劳。 扁衡若说能救的,必然能活。他说救不了的,也一定活不过一个时辰。 羊献容很是尊敬他,他对于羊献容的身份虽然存疑,但因她的礼貌周到,手脚麻利,也没有说过多的话。 因为刘曜回了平阳,伤患也都送了过来紧急处理。羊献容猜到应该需要很多人手,所以天还没亮就带着刘承和王婆等人急匆匆赶到了东门外,但还是被这些黑压压的伤患人群惊住了。 想刘曜带了八万人回来,重伤员也有几百人。他们之间是兄弟,是亲戚,是好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性命。因此,就算是刘曜让他们驻扎在十里外的地方,还是有人知道了东门外临时医士点,便将这些伤患抬了过来。 情况紧急而复杂,羊献容让少英团的一百二十人迅速排列开维持秩序,她则带着王婆他们几个逐一甄别伤患状况,能处理就处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就送给扁衡那边。饶是如此,也是因为数量太多,她已经是极为努力加快速度,依然还有几百人排在外面哀嚎着,场面也是很凄惨。 等刘曜过来的时候,羊献容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又因为来了葵水,黏腻着极为不舒服。她正想着找个地方去缓一缓,却看到有个伤兵忽然大喊了两声口吐黑血爬倒在地上。羊献容立刻上前去查看情况,又被他口中的黑血喷了一身,看起来很是骇人。 就在她想去摸此人的鼻息时,却不料背后有人将她直接拎了起来,并且远离了此处三米。 “哎?谁呀?”羊献容看不到来者的模样,只能大喊道:“放开我,这人怕是有疫症,我必须仔细看看!” “不许去。”刘曜低吼了一声,又扯着她离得更远了一些。“他不是疫症,应当是吃了毒蘑菇,说不准一会儿还会出现幻觉呢?” “你怎么知道?”听到是刘曜的声音,她没有挣扎,竟然还松了一口气往他身上靠了靠。刘曜可是没想到羊献容会有这样的动作,倒是被吓了一跳,急忙站稳托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刘曜明显感觉到她的体温有些高。 “好累。”羊献容转了转脖颈,问他:“什么毒蘑菇?” “我们过来的时候,经过东面的那个凤凰岭,里面倒是有不少野味和吃食。你也知道,他们嘴馋,就挖了野菜什么的煮了几大锅。但前几日就有人因为吃了毒蘑菇中毒了,倒没有什么大碍,只要把东西全吐出来就好了。吃得多的,应该会有幻象,但应该也不会特别严重。” “哦,那这个没办法了,灌水吧。”羊献容叹了口气,指挥着几个医士立刻架着这个人走了。她看着外面还有不少人疼得哀嚎,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竟然也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刘曜着急地抱住了她。 “哎,老毛病,无事的,让我缓一缓。”羊献容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了几口,有眼泪流了出来,吓得刘曜更加紧张,“还说没事?很难受吧?怎么都哭了?” “没事没事,让我歇一下。王婆,帮我也来一口水。”羊献容弯了腰,刘曜半扶着她找了个木板凳坐了下来。 王婆看了她一眼,直接说道:“女郎,等下,我去给你找些热水,你可是不能喝这生冷的。” “嗯。”羊献容捂住了肚子,但又向四周看了看。 “怎么?”刘曜不解其意,满脸紧张。 “我……想去一下茅厕。”羊献容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你莫要管我,我只是来了……葵水,歇一下就好了。” 刘曜尴尬了。 因为他刚才甚至在想羊献容不会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或者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那我扶你去……” “不用不用,我等下喝完热水再去。你忙你的,莫要管我。”羊献容有些喘不上气,就把围锦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口鼻呼吸。刘曜看到她的小脸已经苍白,额头也全是冷汗,心里又是一惊。 “不成,你也要看看医士的。扁衡在这里吧,我去喊他。”刘曜拉住她的小手,忍不住揉捏起来。 “没事的。”羊献容又觉得一阵疼痛,忍不住弯下了腰。刘曜可急了,直接打横抱起了她,穿越过了这么多的伤患,大喊着:“扁衡!在哪里?快出来!” 他这声音真是极大,都盖过了伤患的声音。当然,他这般举动也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他怀里的是羊医士,又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羊医士怎么了?” 结果,场面更加混乱。 就连在外场维持秩序的少英团的人都紧张地围了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跟在刘曜身边的贺赤和魏兴只好带着人临时组成了人墙,让刘曜抱着羊献容去找扁衡,其他人快速维持秩序,莫要让这里乱起来。 “真的没事。”一阵疼痛过后,羊献容感觉好了一些,低声对刘曜说道:“每个月都会痛几天,无事的。” “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能说没事呢?”刘曜还在找着扁衡。 “可能前两日洗衣服用了冷水太多了,受凉了。”羊献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目光,只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刘曜的怀中不要露出来。 刘曜很是不高兴,“以后别做这些了,我回来了,我帮你。” “大将军呀……”羊献容刻意拉长了音,用极为柔软的腔调,“莫要这样好不好?” “哦。”刘曜竟然被蛊惑了,脚步都停了下来,看着怀中的这个女子。其实真的不美,满身满脸都是脏土,还有些刚被溅到的黑污血迹。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眸像是黑洞,诱惑着他不断沉沦下去。 这女子是他的,他控制不住了。 不过,他可没注意到羊献容眼中深藏的笑意,正在一点点蔓延开来。 第572章 一张虎皮故事多 第572章 一张虎皮故事多 刘曜和扁衡很熟,据说是刘曜小时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是扁衡给医治的,两人的关系情同爷孙,还是那种孙子很乖很听话,爷爷很闹很啰嗦的那种。刘曜虽然自幼就在刘渊身边长大,但因为刘渊四处征战,家里还有众多妻妾和孩子,最终能够分给刘曜的父爱和关怀,比扁衡给的要少了很多很多。 所以这样说起来,刘曜和扁衡的关系比真正的亲人都要更好一些。 这一次他能够在众人之中大吼扁衡的名字,扁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那个木讷沉稳的小小少年,居然也有着急的时候,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来了葵水肚子疼,变得异常着急和焦虑。 他真的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抱着羊献容走过来的刘曜,要不是手上有污血,他一定要仔细揉一揉眼睛,再次确认一下眼前的这个壮硕男子到底是不是刘曜。 “扁大人,无妨事的。”羊献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说什么也要从刘曜的怀抱中出来。无奈刘曜抱得太紧,她便更加窘迫。 扁衡只是隐约知道羊献容是刘曜军队中的医士,也知道她与刘承关系匪浅,但并不清楚刘曜和她的关系,也并不清楚羊献容曾经的身份,但因为这些日子都一起在这里做事情,彼此之间很是熟悉,他也极为欣赏羊献容清楚利落的做事风格,关系已经十分融洽了。现在看到她与刘曜这般,以及刘曜这般模样,心下了然,故意问道:“羊医士受伤了?她身子弱,若是受伤,必然很是严重啊!” “啊?!那你快给看看。”刘曜还真是实心眼,一听这话又着急起来。 “那可不成,我这里也是要排队的。你看看,这个是被猛兽咬伤的,必须先治啊。”扁衡这里的确有两个血肉模糊的士兵正在呻吟,有两个医士正在清理他们的伤口,不过看起来也很是吓人。 “猛兽?”刘曜愣了一下,按道理说,他带回来的人都是兵器伤,没有遇到猛兽。 “你先放我下来。”羊献容又捶了捶他的胸口,“我没事了,你让我下来看看,这两个人是今早刚送过来的,说是在凤凰岭遇到了猛兽,像是老虎。” “什么?”刘曜又呆住了。 “看这个撕咬的状态,必然是猛兽,个头应该还不小呢。”扁衡又低头处理伤口,动作麻利快,在伤患处先是泼洒烈酒清理,然后又和另外两个医士仔仔细细地观看了伤口的状况,确认没有脏污之物藏在其中后,撒了金疮药,然后将自己的金针银钩取出,在烛火上烧烤一下后,竟然快速地用针线将撕咬开的巨大伤口缝了起来…… 刘曜终于放下了羊献容,两人低头躬身也看着扁衡处理伤患。 那伤者早已经疼晕过去了,一动不动。送他来的同伴看到刘曜同羊献容这般,一开始都不敢说话。现在见他们专注看撕咬伤,就赶紧低声说道:“我们是去凤凰岭山上想打些野味,其实也没有进到深山里去,但就听到了老虎的声音。本来是想躲开的,但老虎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老三就被抓了……那我们用火把驱散了老虎,把人给抢了回来。” “这伤也不算是致命的,后背这一爪有点狠了,怎么也要养十天半个月的。注意,千万不能发烧受凉,一定要注意。”扁衡的手速极快,伤口已经处理好,让一旁的两名医士来帮忙包扎。羊献容也顾不得自己肚子疼,也赶紧过去帮忙。 刘曜可不想羊献容动手,扯住了她,自己帮忙按住了伤患,同时也问道:“凤凰岭之前就有老虎么?” “这个不曾听说。”士兵回答。“不过,我们也是刚到平阳,对于这边不熟悉。就是曾经听说仙女峰那边曾经有猛虎出没的。” “哦?”刘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扁衡,“你之前那个老虎皮就是那里打的吧?” “哟,你还记得这个?”扁衡笑了一下,已经转身去洗手了。 羊献容的动作也很快,将木盆挪了过来,方便他来洗手。扁衡很是满意她的这一举动,看了看她的脸才说道:“你呀,应该也是没休息好,吃得太少了。一会儿我给你熬些补药……虽然咱们手头也没什么药了,其实,去凤凰岭里采采药也是好的。” “嗯,缓一缓就好。我喝点热水也成。”羊献容弯着腰坐了下来,但还是递给了扁衡一条干净的帕子擦手。扁衡也没客气,擦完手之后,又搭上了她腕间的脉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回去歇着吧,莫要太过操劳。年纪轻轻的,别落下病就好。” “莫要太辛苦。”刘曜转头看着羊献容,又是一阵心疼。 “你这小子倒是知道心疼人了。”扁衡这种人自然是看出了刘曜和羊献容之间的关系,笑着说道:“其实你刚提起了那块虎皮,我倒是带着呢,一会儿让刘承跑一趟吧,把虎皮给羊医士当做褥子放在床上,秋凉了,她需要保暖的。” “哎,这怎么成?”羊献容立刻拒绝。 刘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成,让刘承去。” “不好的……”羊献容还想拒绝。 “三妹妹,这虎皮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你莫要嫌弃才好。”刘曜已经拉住了她的小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小时候常常生病,扁医士就拿了他这张虎皮给我当被子,特别暖和。” “那可是仙女峰里的虎王,我当年采药的时候遇到的,为了不让虎皮有破洞,真的是蹲了五天五夜,才把它给药倒,取了皮毛。这皮毛真的是特别好,当年大王还想要走呢,我都没舍得给。就是看刘曜小时候傻乎乎的总是着凉生病,就给了他的。” “那我可更不敢要了,太珍贵了,我都不知道如何要还了。”羊献容还是不肯。 刘曜板着脸说道:“这事情你莫要担心,当年我就跟扁医士说过,等我长大了也打一只老虎的。那现在凤凰岭刚好有老虎,我必然是要打来的。” “哎,不要啊,很危险的。”羊献容更是扁了嘴。 第573章 难解的复杂局面 第573章 难解的复杂局面 根据刘聪最新的旨意,刘曜现在可是车骑大将军,统领大汉一切军事。所以,刘曜板着脸说话时,谁也不敢反驳一句。 羊献容却是皱眉问道:“那你要在凤凰岭里蹲五天五夜么?你才来平阳,将军府不收拾一下么?你不安排一下这边的情况么?” “啊……其实吧……”不知怎的,刘曜竟然结巴起来,甚至有些气短。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羊献容的衣角,才说道:“那就过两天再去凤凰岭好了。” “哦。”羊献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距离他们最近的扁衡以及那两名医士和将士都没敢说话,闭紧了嘴巴,低着头。 刘曜倒是挺高兴的,又摸了摸羊献容的夹袄,“还是三妹妹想得周到。” 扁衡憋着笑,递给羊献容一块糙米饼子,“你先吃点东西,回去睡一下就好了。这边的事情我来,除了这个老虎咬伤的,其他的都是兵器伤,还不至于有恶化的。” “好的。”羊献容也没有客气,接过了饼子咬了一口,味道不是很好,但总胜过没有吃食。“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药草不够了,这一下子又来了这么多伤患,就连烈酒都没有了。” “这事情,我想想办法。实在不成,就进宫问问皇上,他把洛阳所有的药铺都搬空了,那些药材都堆在宫里,还没有人去整理呢。”扁衡叹了口气,“人手不够,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需要多少人?我给你。”刘曜立刻接口,“我带了八万人回来的,有的是人。” “你这八万人,就是八万张嘴,是要吃饭的。”扁衡叹了口气,“平阳目前这个状况,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 “这个吧,我跟皇上再商量一下。”刘曜自然是懂得,“我让他们在驻扎在外面,有病患就往这边送。您辛苦了。” “嗯,就这样吧。”扁衡环视了一圈,“明日我和你一起进宫一趟,跟皇上说清楚。” “好的。”此时,刘曜流露出了恭敬听话的表情,这扁衡也不是普通的医士,总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羊献容坐在一旁,心里也暗暗想着,幸好之前对他一直很好,没有以貌取人。 说话之间,有人找到刘曜,说是有很多官员要与他商议事情,请他去平阳府衙议事。毕竟,这位大将军位高权重,事情也必然会很多的。 他看了一眼羊献容,羊献容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刘曜又朝着扁衡拱了拱手,这才去忙了。 羊献容则坐在那里又缓了缓,才转身回了将军府休息。 不过刘曜可一连三日都没有回去,而是睡在了宫里,因为刘聪找他又商议了各种事情,因为他们还是要把天下夺到自己的手中,能够在乱世之中坐稳江山。 等到第四日清早,满眼红血丝的刘曜才转回了将军府。 羊献容正要去东门外,刘曜拉住了她回了屋,低声说道:“刘聪想见你。” 因羊献怜的事情,羊献容一直躲着刘聪,至少她也觉得刘聪不太正常。特别是看到刘聪后宫里的那些长相酷似她的女子,心里总是觉得很别扭。即便是来了平阳,她也常常是遮掩自己的容颜,很少让外人看到她的脸。 但现在刘曜回来了,刘聪也必然知道他们目前的状况。所以忽然提出要见见羊献容,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羊献容摇头,“可以不去么?” “应该不成。”刘曜的声音压得极低,“你也知道,刘聪把洛阳皇宫里的那些人都弄到了平阳,有些人看不到你,都在问……” “问我做什么?”羊献容有些惊奇,“我不过是个女子,又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 “因为你手里有传国玉玺……” “可我不是给刘聪了么?” “但你曾经有传国玉玺,也曾经是大晋,应该是说是大晋最正统的皇后。”刘曜看着羊献容瘦削的小脸心里又疼了一下,“他弄死了司马炽和梁兰璧,若是再弄死你,也是会被后人诟病的。” “呵呵,都这样了,还怕他人诟病?”羊献容笑了起来,“我可是听说,他还把司马炽的后宫里的女子做了他的女人。” “他现在是皇帝。”刘曜欲言又止。 “你是说大晋已经灭国了,这些女人就任由他……”羊献容的表情明显不太好了,甚至想到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心里更是不太痛快。 刘曜也是想到了,脸色也差了些,“三妹妹,我……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让人动你分毫的。” “所以,是有人说了什么吧?”羊献容多聪明,这么一句话就听出了端倪。 “也没什么。”刘曜的眼睛犹疑了一下,但在羊献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视之下,还是又说道:“司马宗族的那些人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羊献容的眼睛更大了一些,“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大汉的俘虏而已。” “别这么说,你不是。”刘曜拉着她的双手,“三妹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这一次,羊献容没有回应他,可眼中多了一些冷漠。她现在的情况很是尴尬,尽管之前想到过会面临如此状况,但真正遇到了,心里还是有些惶然和苦涩。 若不是刘曜情深,她或许也早就一走了之了。就算是不走,或许也在为司马衷报完仇之后就进行了自我了断。现在依然努力活着,只是希望能将家人安排好,也希望对刘曜有些回馈和报恩。 她对刘曜的感情也极为复杂,是救命恩人,是曾经最好的伙伴,也因他的情深而心动。可是,她曾经的身份,就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她躲避过,但又想赌一把。 老祖母说过:“人活在世,就是来历练和体验人生的悲欢离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快乐还是悲伤呢?” 她想试试的。 和刘曜在一起,会不会快乐呢? “你想我用什么身份进宫去?”羊献容的手指攥成了拳,她知道她进宫面对的可不止是刘聪,还有全天下的眼睛。 第574章 美人如玉岁无痕 第574章 美人如玉岁无痕 刘曜早就看出羊献容的神情有异,犹豫片刻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已经和皇上说了你我之间的事情,当然他也全都知道的。只是,现在……” “有很多人在议论我,对不对?”羊献容苦笑,“刘曜,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岂能不知道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呢?其实,当我决定要跟上你,决定来平阳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面对羊献容的直白和坦诚,刘曜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定定的看着他,但手却已经拉住了她的小手。只是,他发现羊献容这一次却是躲开了他,甚至还往后退了退。 “今日进宫,我依然是大晋孝慧皇帝的未亡人,你知道么?”羊献容神色凝重,“你去门口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来。” 说完,羊献容已经转身进了内室。刘曜不好跟进去,但也在细细品味她说这些话的意味。当然,他也更能够从她喊的那一声“刘曜”听出了羊献容对于他的陌生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他愿意听到羊献容喊他“刘大哥”,或者略带戏谑的口吻喊他“大将军”。但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出来,不仅是生分了,更有了敌对之意。 “三妹妹。”他没有进内室,但还是喊了一声。里面的羊献容没有搭理她,只能听到她在抖动衣裙的声响。 羊献容住的这间是正屋,因为刘曜不在,她就是这将军府的主人。甚至刘曜回来后,她也只是让刘承他们把东厢房收拾了出来给他居住。当时刘承还问了一句:“不合适吧?” 羊献容笑着说道:“说不准他要住到宫中去的。” 结果,真如她所说的,刘曜回来五天,一天都没有在自己的府中住过。 羊献容的正屋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就连衣裙都很少,摆放最多的倒是那些尚未切碎处理好的草药。 她自己所携带的衣裙包袱很简单,甚至那身裙子还是少女时代的绯红色。首饰除了那副白玉的耳坠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简单,反而衬托出了她非一般的容颜。尽管瘦弱,但那双剪水双眸更令人移不开视线。如今的羊献容,早已过了双十年华,但却依然犹如少女般清丽优雅,也没有妇人的市侩小气。 等到她快速穿戴妥当走出房门的时候,刘曜怔在那里,眼中竟然有了许多晶莹之意。 眼前那女子容颜绝美,皮肤白皙如玉,眉毛细如蚕丝,唇瓣上的一点朱红,如宝石般晶莹,日光映照下,眼神清澈干净。乌黑的秀发梳理成云髻,优雅地垂在肩膀上,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她的美,宛如那静默的古井无波,不论岁月如何流转,都难以撼动。 “三妹妹。”他的声音里竟然还有了一些胆怯,想着若是十年前遇到这般模样的羊献容,他都未必敢上前去吧。 “走吧。”羊献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径直出了房门。门外是刘承和曹征,以及刘曜的副将亲随们。他们看到羊献容忽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全都张嘴结舌。刘承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这是……女郎?” “刘承能进宫么?”羊献容问道。 “皇上没说要见他。”刘曜跟了出来,他依然是铠甲在身的大将军模样,这下倒有了一种将军配美人的和谐感。 “刘承,你去我屋里把那些药材搬到东门外。我来不及切碎了,你们去弄吧。”羊献容尽量保持了微笑,声音很是温和,“无事的,我要进宫去看看。你和曹征两个把少英团的人,还有王婆她们都带到东门外,若是我不回来……你们也莫要回将军府。” “女郎!”王婆几个已经从外面冲了回来,也不管这里全是持刀剑的士兵,齐齐地跑到了羊献容的面前。 “哎,王婆,无事的。你们先去东门外好了。”羊献容竟然还笑了起来,“出门之前,先吃些东西吧,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饿着的。” “女郎。”王婆很是紧张,想要再进前一步,但刘曜还是拦住了她。王婆只好又说道:“女郎这是要去哪里,总是能够告诉我们吧?” “进宫去看看。”羊献容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们莫要跟着,无非就是去看看,那里还有不少旧人,总也是要见见的。你们就不用去了,无须见那些人的。” “女郎。”王婆也只会说这一句了。 “去吧。”羊献容摆了摆手,径直走出了大门,刘曜都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她挺直脊背,一步步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其实,并不远。这里就仿佛是洛阳皇宫一般,与大将军府也只相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刘曜还想着要不要找一乘轿子,但羊献容已经出了大门,走上了长街,也走近了皇宫。 一路有很多人看到了她。 这般容颜的女子,任谁也都会多看两眼的。但看到她身后的刘曜,以及一大群面无表情的士兵,又不敢多看,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去。只是心里都在想着:这女子是谁?这天下又要出大事了么? 其实,就连羊献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进宫去,必然是要和大晋的那些俘虏见面,甚至是要住到一起去。作为被俘的人质也好,或者是做奴仆也好,虽然她不太担心自己的性命,至少有刘曜在背后托着。刘聪之前和她有过协议,因此也没有特别担心。 但这一切都是在洛阳的协定,现在全都来了洛阳,局势又出现了变化,那些不肯被灭国的大晋官员将领们依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那么,她这个大晋的皇后若真是和刘曜混在了一起,恐怕就真的要说不过去,至少她也没什么颜面直面他们。 羊献容紧张起来。 刘曜更是紧张。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洛阳皇宫,因为那些侍卫认识刘曜,自然不会阻拦。他们没有见过羊献容,被这女子的样貌吸引,都不肯错开眼珠。 刘曜皱眉,使劲咳了两声,但似乎也没什么用。 直到一声女子尖利地喊叫声划破了宫中的宁静,这些人才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同时,也将刀剑举了起来。 第575章 一步错便步步错 第575章 一步错便步步错 声音并非从大殿之中传来,而是后花园的长廊之中,隐约之中,还能看到一名男子正在拉扯一名女子,女子不停地尖叫着。 “这是怎么回事?”刘曜已经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黑着脸问道:“皇宫禁地,是谁在此放肆?” 有侍卫跑到前面去看了看,又快速转头跑了回来,结巴地说道:“是是是……皇太弟在那边……” “他在做什么?”刘曜虽然也是一怔,但还是厉声问道:“他还知不知道这里是大汉的皇宫?” “卑职……不敢去。”这些侍卫也挺老实的,竟然就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是为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边女子的哭喊声更大了,羊献容也没再听下去,从刘曜身后绕了出来,径直朝那名女子奔了过去。 刘曜也只得跟在羊献容的身后,那些亲随和侍卫们也忙不迭地跟上。 羊献容看到的是一名华服男子正在拉扯着一名年轻女子,并且还大力撕扯着她的衣裙,极为粗鲁。 “住手!”羊献容气得大喊起来。 这华服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一亮,淫笑道:“哎呀,这还有个更漂亮的呀!那我可得好好玩玩。” “放肆!”羊献容的柳眉都快竖了起来,左右看看,打算寻找武器了。那名女子因那华服男子停止了动作,扑倒在地,打算爬走。但华服男子竟然一脚就踩住了她的大腿,恶声恶气地说道:“想跑?门都没有!贱人,你跑不了的。” “皇太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刘曜还是将羊献容扯到了自己的身侧,瞪着眼睛看着华服男子,“这是大汉的皇宫禁地!” “那又如何?”华服男子是皇太弟刘乂,虽无刘曜身强体壮,但也是高大之人,就更显得脚下的那名女子极为弱小可怜。那女子趁这个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忽然也大喊道:“皇后娘娘救我啊!救救我啊!我是孝慧皇帝的玄美人啊!你还认得我么?” 她早已经披头散发满脸花,一时间无法辨认。但羊献容听到了孝惠皇帝这四个字还是浑身一颤,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刘曜先一步上前推开了刘乂,侍卫们这才敢围了过去。那女子玄美人往前又急急地爬了两步,离刘乂远了些。羊献容这才上前去扶住了她,并且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查看她的容颜。 果然是玄美人。 她的年纪比羊献容要大两岁,进宫也早。当初,她为了不得罪贾南风,也只是在她允许的情况下伺候过几次司马衷,但始终也没有怀孕。后来,羊献容也不太管这些美人,还安排她们来伺候司马衷。因此,这些美人对羊献容也很好。 后来,她们又跟着羊献容经历了几进几出金镛城,司马衷死,以及洛阳破城……羊献容要她们走,或者与家人找地方团聚。可这些人说家人早都不在乎她们这些人,司马衷都死了,更没有人在意她们这些女人。更何况年纪大了,更是没有人要了。倒不如老死在宫中,也是不错的。 前前后后也折腾了很久,羊献容也不太管了。只是嘱咐她们保护好自己,还给了些银钱。 这些女子在洛阳破城的时候还都在洛阳皇宫里,想跑是跑不了了。后来,刘聪觉得这么多皇室宗亲、美人以及奴仆也挺好的,就都带到了平阳皇宫。那些奴仆还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干活,都是要伺候人的。 但是这些后宫的女子,以及那些宗族的女人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她们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但在这群大汉的粗人面前,这些也都不值得一提。甚至刘聪还默许那些尚未娶妻的将士可以从这些女子中挑选出喜欢的带走。 年轻的女子都已经被挑选走了,剩下的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容貌依然好看。毕竟是大晋后宫的女子,也多数都是官宦人家的女郎,气度气质还是不错的。 刘乂在宫中行走的时候,脑子一热,就跑到了后宫院落中去看看。结果一眼就看中了玄美人,扯着她要拉回自己的府邸。 玄美人虽然也知道那些宫中女子的命运,但也总寄希望于自己因为已经近三十岁的年纪,不至于要遭受这样的侮辱。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会有一样的局面,幸而是遇到了羊献容。 她放声大哭,抱住了羊献容,“皇后娘娘啊,我错了,当初你让我走,我还觉得大晋不可能出事情,谁知道会这样啊!一步错,步步错啊!” 羊献容被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想要推开她,又觉得此事并不妥。正在为难时,刘曜已经走了过来,硬生生将两人分开,又把玄美人推倒在地。只是专注地查看羊献容是否有受伤。 玄美人愣愣地看着刘曜,忽然又大喊起来:“你是那个乐师?原来,你们早都暗通款曲,羊献容,你竟然早就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原来是这样啊!皇上是不是你害死的?皇上啊!你死的好惨啊!皇上啊!我也不活了,我随你去啊!” 这声音极为凄惨,又透着几分疯癫,整个人已经失控。她爬起来,又朝着羊献容扑了过来。刘曜岂能给她这样的机会,直接一脚踢了过去,力道很大,竟然将她直直踢飞了出去,撞到了柱子上,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这样死了。 出现了这样的变故,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那些侍卫们自然是不敢多说话,刘曜可是大汉举足轻重的大将军。可刘乂是皇太弟,他指着刘曜的鼻子骂道:“刘曜,你要做什么?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美人,你竟然给踢死了!你赔我一个美人!就你身边这个!我要了!” “皇太弟,请自重。”刘曜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这是大晋的皇后,岂能容你肖想。” “哦?她就是那个凤命女子呀?啧啧啧,真是好看。”刘乂的表情变得极为猥琐,嘿嘿笑着走了过来,“难道是你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对哦,刚擦才那个美人说什么来着?暗通款曲,对吧?” 第576章 此去长安立军功 第576章 此去长安立军功 刘曜气极,又是一掌打了出去。 刘乂因见他一脚踢死了玄美人,心里早有了防备,因此闪身躲开了。不过,他也是嘴欠,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哎呀呀,连我也想打啊!是你打死了我的美人,我还不能说两句么?” “皇太弟,请自重。”刘曜没有继续打,气得双手攥拳,“这里是皇宫重地。” “你也知道是重地啊?那还杀人!简直是反了!”刘乂这句话说出口,刘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现在的大汉政权中,早已经分成了各种派别,互相角力,谁都不服谁。这个刘乂对刘聪很是不满,但又不能明白表达出来,之前趁刘曜在外征战,也没少说他坏话。 现在看到刘曜回来,又接连三天都宿在刘聪的寝殿内,众大臣都知道这两个人秉烛夜谈,要制定下一步的防御以及攻打的计划。 因此,宫里执行了宵禁,生怕隔墙有耳,被他人听到了。 但刘乂却觉得他们十分讨厌,宵禁更是妨碍他在宫中的行走以及召唤乐师歌姬们前来供他享乐,这才去后宫寻找女子玩乐。 “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不过就是一个女子,后宫那么多,你再找一个就是了。”刘聪从大殿的一角转了出来,不知道他是一早就站在了这里,还是因为听到了动静才出来的。他身着黑色长袍,精美的暗纹显示着它的华贵。就连头上的黄金发冠,看着也很是贵气。 洛阳一别,羊献容竟然有些认不出刘聪的样貌了。 因为他不仅是胖了,脸上的肉全都横着长,重点是那种清澈少年郎的气质没有了,甚至是极为油腻和阴暗,眼神之中更透着凶狠。 “大将军,退后一步说话。”刘聪眯着眼睛看向了刘曜,“朕让你带着羊献容进宫,可没说让你和皇太弟打架。再说了,你们都这个岁数了,也身经百战,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挥拳头呢?” “他欺人太甚!” “他踢死了我的美人!” 这两人倒是异口异声,嚷嚷了起来,吵得人头疼。 刘聪黑了脸,“行了!这里是皇宫,你们要是吵架就出去!别在这里!朕要和羊献容说说话的。” 这下好了,一句话让刘曜先闭了嘴。他转头看着羊献容,羊献容则还看着玄美人的尸身有些发抖,饶是她见过那么多血淋淋的场面,这刚刚重逢就又死在眼前的女人,总是令人感到害怕。 刘曜要护着刘聪的安全,只好朝向羊献容说道:“莫怕,有我。” 但羊献容抬头看着他时,眼中的疏离感更甚。 但也就在此时,刘乂的妻弟袁炳文又扯着两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过来,他们没注意到刘聪,还自顾自地说着:“这大晋的女子实在无趣,白给都不想要了。” 这两名女子披头散发满脸惊慌,奋力挣扎,却根本没有用。 “注意言行。”刘乂倒是先开了口,“皇上在这里呢。” “哦哦哦。”袁炳文立时松开了两名女子,躬身向刘聪稽首,“皇上今日倒是出来了?和刘大将军谈完了?那要不要喝一杯去?” 他那副样子极为轻浮,对于刘聪这位皇帝似乎也没有特别尊重。但刘聪竟然没有生气,还笑道:“这几日你倒是闲散,都玩了什么呀?” “还不就那样么。”袁炳文嘿嘿笑了起来,“平阳也没什么好玩的,都玩遍了。” “是哦。”刘聪笑了起来,“那朕派你去长安吧,那边还缺一名护军,你这身份过去也是合适的。” “啊?”袁炳文变了脸色。长安激战正酣,大汉久攻不下,大晋残余将领很是勇猛,还有不少流寇跟着一起浑水摸鱼,那边的情况很是复杂。如果此时过去,就如送死一般。 “怎么?你想抗旨?”刘聪还是那般笑容,但却令袁炳文浑身一颤,立刻跪了下来,“皇上啊,我不成啊,不会打仗的。” “无妨事,去了就会了。”刘聪的声音冰冷。 袁炳文又立刻转头看向了刘乂,急急地说道:“哥哥啊,帮我啊!” 刘乂也有些发愣,没想到刘聪会如此这般安排,因此想都没想,张口说道:“皇上,这不合适吧?” “朕说的话,有不合适的么?”刘聪翻了个白眼,“就这样了。袁炳文,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啊!皇上啊,不要啊!这是让我去死啊!”袁炳文的哀嚎起来,甚至想去抱刘聪的大腿,但刘聪动作很快,往后退了三步,倒是将刘曜顶在了前面。刘曜怎么能让刘聪受伤呢,抽出了长刀横在前面,大声说道:“你要抗旨么?” “啊!”袁炳文又高声喊叫起来。 “皇上,炳文这个……不学无术,不堪大用,这让他去了长安,怕真是有去无回啊。”刘乂跟了一句。 刘聪又翻了个白眼,“去历练一下也是好的啊,总比在宫里嚯嚯那些女人要强太多了吧。再说了,若他能够立个军功,朕还要给他官升三级,做你的左右膀臂,岂不是更好了么?” “啊?”刘乂瞪大了眼睛思忖着他的话。 刘聪又笑了起来,“你是皇太弟,现在要为自己储备一些帮手呀,有军功的岂不是更好么?以后还能够服众呢。” “哦。”说得好有道理,刘乂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别呀,我真的不太行的。”袁炳文还想再挣扎一下。 刘乂瞥了他一眼,脚已经踹了过去,“还不赶紧谢恩,在这里说什么呢?” “啊这……”袁炳文看了看刘乂,又看了看刘聪,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谢皇上。” “行了,赶紧走吧。”刘聪对于这个回答还挺满意的,“那两名女子,从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别随意在宫中走动。” “哦。”袁炳文转头看了一眼扑倒在地的女子,这两人惊恐地看着他们,也看向了羊献容。 羊献容早已经认出来,这是司马炽的梁皇后身边的两名端茶的婢女,竟然也被送到了这里。这两个人极力拢了拢身上破烂的衣服,哭着喊了出来:“慧皇后,救救我们啊!” 第577章 错乱的男女关系 第577章 错乱的男女关系 刘乂笑着对刘聪说道:“皇上对臣弟也真是极好的,都已经为臣弟开始铺路了,真是太感谢了。” 刘聪也笑着应道:“那不是最自然的事情么,这皇位都是你的呀。” “多谢皇上。”刘乂又拱了拱手。 那两名女子还在哭着恳求羊献容的帮忙,甚至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跪倒在羊献容身前去。刘曜挡在了刘聪身前,也不好立时过去。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刘乂忽然抽出了一旁侍卫的长刀,挥手一刀一个,插进了两名女子的心窝。 声音戛然而止。 在场的人也都没有说话。 羊献容脸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 贺赤及时扶住了她,也只是扁了扁嘴,没有说话。他也觉得刘乂这样做实在是太血腥了,明面是在感谢皇上,但转手就杀了人,明显就是两面派,那些难以言说的心思全都在这里表现出来了。 刘聪的脸色也终是变了,“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此时的刘曜才走过去扶住了羊献容,低声询问她的状况。 羊献容死死地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三名女子,心里涌上了无数画面。就算是她与这些女子并不是十分熟悉,但她们都曾经在大晋的后宫中居住,身份和地位都有不同。 现在被他们俘虏来了平阳,却都被统称为大晋女人。 这本身就是侮辱。 平阳皇宫的大殿比洛阳皇宫的逊色许多,这里本不过是个行宫,后来改建成了皇宫。刘聪坐在大殿之上,看着被刘曜扶进来的羊献容,还很是客气地让人给搬来了座椅。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不都跟着去了战场,也见过不少死尸和伤患了。”刘聪斜眼看着她,“不听话自然是要死的,大晋不也是这样的。” “那是我大晋皇宫的女子。”羊献容皱着眉头。 “那又如何?大晋还有么?”刘聪冷笑起来,“现在刚好我大汉需要各样人来补充人口,朕能够让她们留在皇宫中也真是抬举她们了。要是石勒他们,早都杀了。其实,就算是你们大晋的人,就那个司马模,估计也不会留下她们的性命的,实在是太呱噪了。” “那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羊献容的声音发哑,尽管刘曜想要拉住她的手,还是被她拒绝了。“刘乂不能这样做。” “那你想怎么样?”刘聪大笑,“你以为她们身边都有一个刘曜么?再说了,要不是看在刘曜对你一片深情,你还有些用处,朕还能留你么?” “皇上。”刘曜不乐意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看看,这还没怎样的呢,她就敢和你甩脸子,对朕发脾气,指责朕的不对。她还以为她是大晋的皇后么?早都不是了!” “是啊,我早都不是大晋的皇后了,但我是羊献容,是曾经大晋的子民。现在这种局面,我不能说几句么?”羊献容也丝毫没有惧怕,站起了身,站在了大殿之中。 “呵呵,你说。”刘聪看了刘曜一眼。 “那些争夺权势和江山的事情,是你们男人要做的,和这些弱女子无关,就不能放了她们么?” “她们留在这里,有男人愿意要了她们,养着她们,不也是极好的事情么?” “每天都这样被强迫,活在惶恐之中么?那还不如去死。”羊献容攥了攥拳头,“你下旨杀了她们吧。” “啧啧啧,那你也是大晋的女人,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你呢?”刘聪又跟了一句。 “可以。”羊献容也冷笑了起来,“你让我活,我便活,你让我死,我便死。” “我要你帮刘曜。”刘聪看着她,“之前我就说过了,你要帮他。” “所以呢?” “刘曜要娶你为妻。” “所以呢?” “你要证明你能够成为刘曜的妻。” “所以呢?” “杀了刘乂。” “我么?”羊献容又在心里千回百转,琢磨着已经无法看透的刘聪到底在想着什么。刘曜拉着羊献容的衣袖,已经向刘聪开了口,“这事情你可别难为她,她一个弱女子,也杀不了人啊。” “刘曜,她可是羊献容。”刘聪笑了,“五妹妹说过的,三姐姐杀人于无形。她若是不能全心全意跟着你,你被她杀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没事,她想杀就杀。”刘曜回答的还相当快。 “呵呵,你倒是想得开。但朕可不同意。”刘聪的表情越发怪异,“羊献容,事到如今,你已经入局,无法抽身了。所以,现在就算你还想说自己是大晋的子民,你也是要帮着我们来做事情。我来告诉你,刘曜在三日前就跟我说想明媒正娶你,但你的身份……就算是你帮着刘曜刘承立了军功,在东门外治疗伤患,那又如何?朕能够允许自己的车骑大将军正妻是大晋的皇后,她必然应该有过人之处,必然要能让众人服气,之后,刘曜也能够在超朝堂之上站稳脚跟,而不是被让人诟病,你懂不懂?”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刘曜不说话了,羊献容也不说话了。 她又变得极为矛盾。 她若真是做了刘曜的妻,那么旁人怎么想?一开始,她还真的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事情。但今日进入皇宫,看到那三名惨死的女子,她的确又动摇了。 就算是刘曜情深,她也不愿意辜负他,可是,横亘在眼前的,的确是悠悠众口,以及那些足以能够杀人的眼神。 就像是刚才玄美人说的那四个字——暗通曲款,她的确承受不起。 “刘曜不肯杀刘乂,所以,你帮我!”刘聪走到了羊献容的眼前,“我就让你名正言顺做刘曜的妻,谁说什么,我都会杀了他,直到他们不再说话。” “皇上。”刘曜有些紧张,想要将羊献容拉到自己的身后。 “若我不想做刘曜的妻呢?”羊献容没有后退。 “那现在就杀了你。”刘聪笑着抽出了长刀。 “可以。”羊献容挺直了脊背。 “别啊,你杀了我吧。”刘曜用自己的身躯抱住了羊献容,“刘聪,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第578章 情深自断费思量 第578章 情深自断费思量 “你一直觉得我不是真心对待刘曜是不是?”羊献容用力推开了刘曜。 “对,你太聪明了,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对他,就必然会害死他。”刘聪很是正色,“他是我的兄弟,是我最倚仗的人,我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更何况,你是知道他对你的情深一片。” “你还是不信任我。”羊献容继续问。 “对。” “那要如何才能信任我呢?” “……我不知道。”刘聪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全心全意对他,就像是他全心全意对你一般。”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全心全意对他呢?”羊献容反问道,“你可有为我想过?你知道天下人会如何说我?日后的史册中会如何记载我?” “你管那么多呢?你就问你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刘曜在一起?”刘聪的长刀已经抵住了刘曜的背心,但刘曜只是看着羊献容,完全没有挪动地方。刘聪的长刀若是略略使劲,就能够扎入刘曜的心脏。他的眼眸透着暗火,问羊献容:“你自己活得快活就不行了?你五妹妹也说过的,自己快乐才是快乐,无须理会他人。” 属于羊献怜的那种诡异的笑容也呈现在了刘聪的脸上,羊献容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活得太累了,让刘曜帮你活得快乐一些,不好么?”刘聪的话蛊惑着她。 就算是刚刚被羊献容推开了,但刘曜还是张开了双臂。 她能怎么办呢? 情深至此的刘曜,她若是转身离去,这辈子也不会快乐的。 大晋不复存在,未来犹未可知。 她只是一名女子。 最终,她垂下了眼眸,长叹了一声:“就这样吧,收了你的长刀,日后也莫要在我眼前出现。” “好!”刘聪立刻将长刀扔到了地上,笑意更甚。刘曜则是抱住了羊献容,低声说道:“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几辈子。” “那倒不必几辈子,现在对我就够了。”羊献容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中多了几分凄冷。“刘曜,我做你的妻,你也要想清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议论……” “那我可不在乎,随便他们说好了。”刘曜笑了起来,“日日夜夜是你我相对,何必管他人呢?这一次,我倒是觉得羊献怜说的对,自己快乐才是快乐,无须理会他人。” “行吧。”羊献容被他抱得太紧了,都有些喘不上气,“你轻一点,咱们先说正经事吧。” “哦,行。”刘曜放开了她,但还是单手揽住了她的腰身,看着刘聪,“皇上,你要帮我修一下将军府吧。” “修。”刘聪立刻点头同意。不过,他也在看着羊献容,等着她的回答。 羊献容又推了推刘曜,同时也环顾了大殿之上,竟然只有他们三个人。要不然刘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事,反正也是没人看到的。她又叹息了一声才说道:“皇上,可否能先把殿外那三名女子的尸身收敛了呢?那毕竟也是大晋后宫的女子,惨死在这里,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可以。”刘聪点头。 “你提的事情,也容我想一想。毕竟,大汉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也是要理一理的。”羊献容在心底思忖着办法,“这三个人的命,我也要是讨回来的。毕竟,她们是我大晋的女子。” “好。”刘聪又瞥了刘曜一眼,羊献容立刻说道:“那女子的性命,是要算在刘乂身上的。” “嗯。”刘聪闷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是非对错,我还是分得清的。”羊献容又在叹气,“刘乂如此这般行事,也让我再多了解一些吧。毕竟,我是不认识他的。” “莫要太久,我忍不了了。”刘聪懒得用“朕”这个字自称,还是觉得这样说话舒服一些,“你要懂得,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有了儿子,这皇位……你懂的。” 羊献容这一次的叹息是在自己的心里,时过境迁,这刘曜都有了子嗣,当初还是……很多画面不能回想,就像是她现在面对刘曜的事情,情绪也极为复杂,义无反顾的爱,应该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吧。 “好的,这事情我们再多说说吧。” “行,你也就住在宫里吧,我让人把大将军府修一下,等修好了你们再回去。反正这宫里地方大,你们都住得下。”刘聪很高兴,“来人,准备些吃食吧。” 大殿外面的反应也算快,羊献容也仔细看了看,刘聪用的贴身的人都是他之前的亲随,那些太监宫女全都没有。吃完饭后,她也在宫里走了走,发现大晋俘虏来的这些女子以及宦官在这里做的都是低贱的活计,活得很是不好,甚至说是极为凄惨。 司马衷的后宫女子几乎没有了,司马炽的女人也很少,倒是有不少司马宗族的女人被抓到了这里,而她们的男人早都已经跑了。这些女人挤在一个名为“流觞苑”的院落里,状态也很是不好。看到羊献容和刘聪刘曜走过来的时候,先是愣住了,随后放声大哭,喊道:“慧皇后啊!救救我们呀!” 羊献容本能地后退,刘曜则要抽出长刀,但她又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大将军,且慢,容我和他们说说话可好?” 她的声音柔和娇软,刘曜只好收起了长刀,黑着脸站在了她的身侧。 羊献容也没有太过靠近,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这群女人,有些熟脸,年纪也都不小了。“若是让你们走,有地方去么?” 这句话一出口,女人们倒是住了口,都看着羊献容,眼中目光游移不定。 “你们若是有去处,我就想办法让他们放了你们。若是没有去处,可是有什么打算么?” 这些女人们又不说话了,那些刚刚哭喊得厉害的人也只是抽泣。 “算了,我也不逼你们,三日后我再来问你们,若是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就好了。”羊献容看了刘聪一眼,才又对这群女人说道,“机会只有这一次,是刚刚那三名女子的命换来的。” 第579章 真心相待自回报 第579章 真心相待自回报 悄无声息的,羊献容住进了平阳皇宫,幸而她自己单独有一个院落。刘曜担心没人伺候她,非要把刘承几个弄进宫里。羊献容只是让王婆等五个绣衣使者入宫贴身伺候,倒是悄悄和刘承说,找些人去监视刘乂每日里都在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和什么人交好。 刘承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但他很听羊献容的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刘曜把扁衡的虎皮送了进来,说什么也要羊献容披盖上。羊献容哭笑不得,也只好先收了下来。这虎皮年月的确是久了,有些地方已经秃毛了,她还笑着问道:“莫不是你小时候揪的?” 刘曜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能够。” “你会不会也尿床过?”羊献容不喜欢这等物件,就是因为总觉得它们会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一次,刘曜还生气了,蹙眉瞪眼,“我是那种人么?” “那时候你还是个宝宝呀。”羊献容笑得柔美,刘曜又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将虎皮裹住了羊献容,打算一亲芳泽。此时,刘广带着几名亲随站在门口高声喊道:“卑职刘广,奉皇帝之命,来守护金凤宫的周全。” 金凤宫之前也并不叫金凤宫,而只是一处两进无人居住的小院落,之前应该是行宫的某位妃子居住的。刘聪觉得应当给羊献容一处安静且独立的院落,所以就将她安排到了这里,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金凤宫也是临时取的名字,连牌匾都来及挂上去。“就先这么叫着吧,俗气是俗气了一些,但你也担得起这三个字。” 羊献容只是笑了笑,带着人进去收拾起来。 刘曜怎么说也算是外男,还是住在了皇宫前面的武将的住所。不过,刘曜也没管那么许多,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哪怕是看着羊献容收拾屋子也是好的。 刘广又回来跟着羊献容,心情也很是高兴。毕竟他觉得能够伺候这么一位主子们心尖尖上的人物,应当也是舒服的。不过,他可没想到,羊献容让他三日之内把大汉所有的人际关系全都讲了一遍,最后他的脑子都已经成了浆糊,困得眼皮打架,说话都变得迟缓和不着边际。 但羊献容很是精神,第四日一早就去了流觞苑。 那些大晋的女子见到她来了之后,哭哭啼啼的依然说不出自己要做什么,是走还是留。羊献容看着她们半晌,还是转身走了。 等吃午饭的时候,和刘聪以及其他大汉大臣们议完事情的刘曜悄悄来了金凤宫问羊献容:“怎么没有听说流觞苑的女人们有动静?你没去么?” 王婆将饭菜摆好,刘曜也没客气,大口吃了起来。 羊献容则坐在了一旁看着他,“你觉得她们应当有什么动静么?” “至少,要走几个吧?”刘曜吃得很快,转眼间一碗糙米饭都已经吃完了,“宫里还能吃上这个已经很不错了,今日有人说怕是要没存粮了。” “这日子正是收获的季节,可以派人去收一些吧?”羊献容又为他盛了一碗饭,还把那些大块的肉放到了他的眼前,“你多吃一些,这些吃食我也吃不了。” “三妹妹,你也要吃呀?”刘曜也是饿极了,大口吃着。 “无妨事的,早上多喝了两碗稀粥,本来也想着她们会闹一闹,我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结果,一个都没有闹,也不愿意走。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羊献容生怕刘曜吃得太急噎到,又让王婆盛一碗稀粥过来。 刘曜喝了一大口,随口问了一句:“她们为什么不走?” “因为没地方去。”羊献容回答得极为认真,“别看她们哭得这么凄惨,只是觉得现在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之人,而是阶下囚,任人摆布而已。说起来,当年她们趾高气昂地在宫中行走,也还看不起我这个皇后呢。” “不应该吧……”刘曜没想到羊献容会这样说,之前还觉得这些女人太惨了,他甚至以为羊献容会把她们所有人放了,还要再发一笔路费。他还暗暗让亲随准备了一些,好给羊献容做些脸面。 “那些年轻的,被你们的将士们带走了,死了也就死了,是不是也有做了妾室,活得还可以的?”羊献容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刘曜放下了碗筷,张了张嘴,才说道:“是。” “我这么说吧,为什么我不去管那些宦官,而是要问这些女人。因为那些宦官在哪里都是要做事情,如果大汉给的待遇好,他们自然是要留下来的。更何况大晋在后来的那几年,入不敷出,这些人一点赚头都没有了,能跑的也就都跑了。你还记得当初宫里那个负责贡品的太监许青山,早在司马炽上位的时候就悄悄离开了皇宫,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不知所踪。”羊献容的声音又是清冷起来,“这些也能够理解,乱世自保才是最聪明的。” “嗯。”刘曜本来还想再吃一块肉,现在也只好看了一眼盘子,没敢有动作。 羊献容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伸手将盘子推到了他的眼前,把筷子也重新放到了他的手中,声音又柔和了许多,“我们不过是说说议论一下,你就听听好了,还是要多吃一些的,稍后我们要说一下刘乂的事情。” “你……有办法了?”刘曜的眼睛一亮。 “嗯。”羊献容点点头,“莫要心急,先吃饭。” “哦。”刘曜很是听话,又开始吃了起来。不过,因为刚刚垫了底,现在吃起来放慢了速度,更仔细听羊献容说话。 “说回来那些女子,大晋的皇帝没有了,皇后也没有了,王爷大臣们统统都没有了,也不会回来找她们……被俘虏的女子,还有人要找回来么?”羊献容顿了顿,黑眸之中有一点点黯淡。 刘曜又想放下筷子,说些什么。 羊献容却将另外一碟小菜又放到了他的眼前,“若是有人真心相待,自是不同的。只是可惜可怜可叹,她们应当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即便是走了,也没有地方去了。” “三妹妹,我……”刘曜想说些什么。 羊献容往他口中塞了一块大肉,“你就多吃一点,身体棒棒的,能保护我就成了。既然我留下来跟着你,自然是因为你对我好,那我也必然要对你百倍千倍的好。” 第580章 平静之中的变数 第580章 平静之中的变数 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各处战火虽然还在继续,但因为大家都陷入到了胶着状态,反而都停了下来。当然,现在到了秋收的时节,所有人都要收割粮食充作军粮。将士们有饭吃,才能够继续卖命。 因此,很平静。 平阳皇宫也很平静。 那些大晋的女人不哭不闹,很安静地在流觞苑里。 羊献容悄悄去看过一眼,然后建议刘聪莫要让她们吃白饭,也都要干些活计才好,比如洗衣,洗菜,缝制衣袍……总之能做事的,就让她们好好做事。 “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东想西想了。”羊献容在刘聪后宫里说话的时候,又觉得很是别扭。因为他后宫的女人都与羊献怜长得很像,这会令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及秦朝歌,张良锄等至今依然消失不见的人。 尽管是凶多吉少,但她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 可此时,刘聪得到了一封密函,羊献容看完之后差点晕过去。 那密函上说:左先锋军行至长江河畔,遇到一群流寇。这些人倒是没有和他们正面冲突,但隐约听说他们劫持了一位大晋的公主,打算送到南方司马睿那边换些银钱。 羊献容捏着这封密函,浑身都在颤抖,但她还是残存了一丝理智,问刘聪:“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十日前。”刘聪拿出了一支小竹筒,那密函就藏在其中。 “可还有什么人跟着她?”当初,羊献容是让大哥带着司马静离开洛阳,打算一起回泰安郡的,如果司马静被人抓了,那么大哥呢?还有那些跟着司马静的人呢? “只有这么一句话,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刘聪脸色也不算好看,“你想怎么做?要我把司马静抢过来么?” “那倒不用了。”羊献容的回答出人意料,刘聪都瞪大了眼睛。此时,从外面进来的刘曜听了一半,不明所以。不过,他倒是没有吱声,只是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朝他伸出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长长叹息了一声,“我并不担心静儿,司马睿若是看到她,定然也会对她好的。” “这是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我给了静儿一大笔银钱,当然不是让她随身带着。她若是去了司马睿那边,只要略微透露自己也是有钱人,司马睿那种爱财如命的人,也一定会善待她的。更何况,司马睿同我也没有什么矛盾。或许,若是裴王妃也在的话,静儿必然也不会受到伤害的。” 刘聪和刘曜也知道一些,因此都点了点头。 “好像有个叫曹统的小子一直跟着静儿,是吧?”刘曜问道。 “嗯,静儿很喜欢他,我就留下他一直跟着她了。”羊献容按住自己发抖的手,也像是安慰自己,“那孩子也喜欢静儿,应当会保护她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大哥,他这人性子耿直,不太懂得变通,就算是熟知兵法军策,但他手边没有人,对付流寇会吃很大的亏……” “那朕派人去看看吧。”刘聪又多看了刘曜一眼,继而才说道:“若是找到了人,要不要带回来?” 其实,这也是很为难的事情。羊献容停了片刻才说道:“带我大哥过来吧。” “你……不要静儿了?”刘聪略诧异。 “不是不要,而是……她始终是司马家的人,若是能够跟着司马睿也是好的。”这话说得有些艰难,但也表明了羊献容的想法,“大哥是羊家的人,没有人会对他手下留情的。皇上,可以快一点么?我很担心我大哥的。” “要不,我去看看?”刘曜按住了羊献容的手,“莫急莫怕,我在的。” “你不能去。”羊献容忽然说道:“你留下来,有事情做。” “什么?”刘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吧?” “自然是有的。”羊献容却是肯定的点点头,还对刘聪说道:“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现在要开始了。刘大将军不能走,你可不可以派几个人去看看我大哥的情况?” “可以。”刘聪点头,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想好怎么办了?” “也不算是想好了,只是,应当尝试一下。”羊献容很是郑重的看着他,“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那是自然。朕压根儿就不想有个皇太弟。”刘聪扁了扁嘴,“但现在朕又不能直接杀了他,自然还是要想想办法的。最好也不要血雨腥风的,现在大汉内外也不算稳当。” “有些危险,可能会死人。”羊献容伸出了另一只手,“给我一块令牌,让我能够自由出入平阳。” “你要去哪里?”两个男人又同时问了出来。 “无非是凤凰岭而已。让刘广,贺赤跟着我。刘大将军莫要跟着。”羊献容左一句“刘大将军”,右一句“刘大将军”,听得刘曜也扁了嘴,“我都不能跟着么?” “让你跟的时候,你就跟。”羊献容拍了拍他的手,“听话。” 这两个字成功让刘聪抖了抖,但让刘曜笑了出来。 平阳城日渐热闹起来,没有了战争中的紧张感,很多身体壮硕的将士都忙着四处搬运秋粮,为来年做准备。他们甚至还开始将年老的马匹杀掉,做成了肉干,挂在营帐或者街边晾晒。 大汉管辖下的平阳治安很好,甚至可以夜不闭户,也不担心丢东西。有些百姓也开始杀鸡杀鸭,晾晒在自家房前屋后,等着风干之后再储藏起来,留待过冬的时候吃。 当然,也就在这个时候,出大事情了。 这一天,天还蒙蒙亮,平阳守军开了东城门之后,看着还没有什么人进出城门,就转身去吃早饭了。城门外临时医护点的人在大帐里还睡着,偶尔有呻吟声,但也还没有人起身忙碌。 只有一些早起的脚夫和商贩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还有一些早点小摊贩开始准备吃食售卖。有个做炊饼的小哥,将前一晚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放在小桌板上,转身又准备小小的炉火,打算等炉火再烧旺一些就开始做炊饼。 此时,他半躬着身子查看炉火的状况,就觉得屁股被什么顶了一下。他头都没有回就说道:“着什么急啊?炉子还没热呢?一边等着去。” 但没有人回答他,依然是又顶了他一下。 小哥生气了,转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人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大家伙正在用头顶他。 他再定睛一看,看到它的大脸上竟然有一个“王”字。 “啊~~”小哥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尖叫得如此大声,整个平阳城都被他惊醒了。“老虎呀!” 今天晚一点再更第二章,要赶个飞机去~~~ 第581章 平阳来了大老虎 第581章 平阳来了大老虎 听到他这样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整条街上的人都乱套了,吓得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躲了起来。 那小哥已经吓尿了,看着这只大老虎一动都不敢动。 老虎也没动,可能是被小哥的这一声喊也吓坏了,就看着它,还张了张嘴。 小哥直接坐在了地上,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小的炊饼的生面团,想都没想就直接丢进了它的嘴里。 老虎硬生生吞下了小面团,但估计是不合胃口,开始呕吐,一大口吐出来,喷了小哥一脸。 这下好了,小哥直接吓晕过去。 老虎吐完之后,觉得舒服了许多。又闻了闻躺倒在地上的小哥,从头到脚全都闻了一遍之后,才晃晃悠悠离开了他,沿着平阳城的这条主要大街一路溜达起来。 沿街的商铺纷纷关闭了门窗,那些行走的路人没有地方可躲藏,就只好拼命往前跑。幸好老虎也没有追逐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溜达,看看这里,看看那边,还闻了闻路人遗留下的物品。有些人的包袱里有吃食,老虎的鼻子很灵,闻到了就想办法将包袱叼起,抖落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吃掉。 就这么一路吃,竟然还走了很远。 路人们以及赶过来的持刀枪的将士们也不敢靠近,都哆哆嗦嗦地距离很远地看着。还有人小声说着:“这是不是凤凰岭的那只大老虎呀?” “之前可有人被咬得可惨了。” “扁医士救了好几个呢,那血里哗啦的,真是吓死了。” “这可怎么办呀?谁敢动它啊!” “快去和皇上说一声啊!” 真是的全乱套了。 有个不知情要出门的女子,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只老虎从门口走过,也是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那老虎又凑过去闻了闻,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女子的脖颈就咬了下去。 众人吓得都不敢再看下去,尖叫声一片。 也许是老虎被这些尖叫声吓到了,动作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朝着女子咬下去。不过,它也没有咬到她的皮肉,只是咬住了她身上的夹袄。但夹袄很厚,也没咬动。它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左右晃了晃虎头,转身又离开了这里,继续沿着大街前行。 走走停停,偶尔吃些遗落在地上的吃食,竟然还走出了很远。 幸而它也没有随意咬人,还很是悠闲自在地东看看西看看。 最后,它走累了,看到一扇门敞开着,就走了进去。 一直跟在它后面的侍卫们就等着这一刻,两个胆大的士兵极快地跑过去,将大门关上了。还招呼人找了桌椅,暂且堵住了大门。 众人见此,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围拢过来观察着状况。 此时,早已经有人将此事报告给了大将军刘曜以及皇帝刘聪等一众官员们。刘曜带了不少人来看了看,他也没敢推门进去,只是又喊人带了几个长木顶在了门口,还让人去查看了几个侧门,也全都从外面把门给封死了。 这个时候,刘乂不乐意了。 因为这只老虎进的院落正是他的别院。 说起来,刘乂在平阳有不少处院落,除了宫中有住所外,最靠近中央大街最大的院落也是他的,其次才是刘曜的将军府。而将军府早已经破败,他那处院落金碧辉煌,重新装修后更是比皇宫还要耀眼。而他觉得“狡兔三窟”,自己应该多些房产,也不能让任何知道他每晚到底宿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还真是在平阳城有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房产。 其实,他未必都去居住,但摆在那里,看着高兴。 就如这处别院,自从拥有之后也从来没有住过。只是偶尔来看看,一会儿也就走了。 但现在,刘曜带着人把这处院子给全都封上了,也没有跟他提前打声招呼,这岂不是很没有皇太弟的面子?他生气了。 但他可没有去别院外面闹,而是进了皇宫,直接找刘聪去了。 刘聪正听着亲随刘固以及光禄大夫靳准在描述这个事情,这两人倒是绘声绘色,就像是亲眼见到了一样,从老虎进了城,到最终进了刘乂的别院,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详详细细地说给刘聪听。特别是老虎咬住了那名女子的夹袄时,还把刘聪紧张得不成。 刘乂黑着脸站在大殿之外,刚好听到刘曜带着人封院子的事情,心情就更差了许多。很是不客气地直接进了大殿说道:“皇兄,这不成啊。把老虎关在我的别院里,让我住到哪里去?” “你不就在宫里住着呢么?那别院也早都荒了吧?”刘聪正听得兴头上,被刘乂打断有些不悦。“靳准不是也说了么,刘曜之所以要把老虎封在别院里,也是怕它跑出来伤人。他们正在想办法呢,你等一等嘛。” “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别院的呀。”刘乂横了靳准一眼,才又说道:“再说了,还有不少吃食放在那个院子里的,这要是便宜了那只老虎,多不划算啊。给咱们的将士们也是好的呀,更何况最近大家都这么辛苦,多吃一些才对嘛。” “一个空的别院,你放那么多吃食干嘛?”刘聪看着他,“老虎必然是闻到了味道才进去的,那还不是你自己招惹的么?” “皇兄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刘乂的声音又大了许多,“肯定是刘曜故意放老虎进去的……” “皇太弟殿下啊,我们大将军是老虎进到您的别院后才知道这个事情,急匆匆赶过去的。”亲随刘固可是自小就跟着刘聪刘曜两兄弟许多年,所以对刘乂直接回怼了过去。 “嘿,那还不是他守门不利,把老虎放进来了?”刘乂瞪着刘固,“话说,就是因为他回来了,平阳城乱了许多。你瞅瞅他那八万人……” “八万人在城东十里外,并没有进来。”刘固反应极快。 刘乂顿了一下,又说道:“就是因为他回来了呀,带着人进了城,那些伤兵都在东门外,必然是那些血腥味道吸引了老虎过来!” “城东凤凰岭里一直都有猛兽出没,偶尔来平阳城附近转转,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啊。”刘固为了维护刘曜,也是没在怕的,直接顶撞起了刘乂,“皇太弟殿下,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现在应当想办法尽快将老虎抓住才对啊。” “嘿,难道我不想么?这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还把我这个皇太弟放在眼里么?”刘乂气得脸都红了,额头青筋爆了出来,“刘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顶撞我?应当拖出去斩了!” 明天晚一点更新哈 第582章 怎么打老虎才对 第582章 怎么打老虎才对 且不说刘乂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单说刘曜带着人站在刘乂别院门口也很是头疼。 因为老虎被封在了院子里,暂时不构成威胁,但围观的人又多了起来。刘曜竟然还看到了刘承和曹征带着几个少英团的小将散落在人群中,一副听八卦的样子,那一张张小脸还都挺严肃的。 只有曹征略显疲惫,还困得一直打哈欠。 刘承掏出了一块小饼子掰了一半给他,但饼子很干,两个人都有些噎着。 又因为刘曜瞪着他们两个,这两小孩更加紧张,把饼子全都塞进了嘴里,结果就是捶胸半天,一口都没咽下去。 副将魏兴也看到了他们两个,赶紧让侍卫们去找了附近茶楼里的凉水,硬生生给他们灌了下去。 一时间刘曜这边没有什么动静,围观的人就更多了些,大家交头接耳,议论起了老虎的来历。还有人很是担忧,“这老虎应该是不饿,否则这一路都没伤人。可是,封在这个院子里,总是要饿的,倒是跑出来伤人就糟糕了。” 还有人持另外一种想法:“平阳城向来无事,更没有猛虎进城的事情。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是老天爷派这只老虎给咱们警示的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又慌张起来,纷纷偷眼看着刘曜。大家都知道刘曜是吃了败仗回来的,估计也是要在这里过完冬天才会有新的打算。那么,刘曜会不会把那些敌人带过来呢?平阳城会不会守不住?难道会有血洗平阳城的事情发生么? 越议论越慌张,人们的声音都变得嗡嗡作响。 副将贺赤站在刘曜的身边低语道:“这宅子是皇太弟的,咱们不能进去。” 刘曜眉毛挑了挑,“这事情还是要跟皇上说一下的。” “嗯,并且,听说这地方刘乂平时也不怎么来,但这样却是有不少奴仆在的,具体里面有什么,住了谁,旁人也都不知道。”贺赤的声音又小了一些,“皇太弟有个手下大将最近很是厉害,还剿灭了附近想过来偷袭咱们的流寇,所以朝中和军中都觉得他……很是不错呢。” 贺赤不敢再多说了,因为他们是吃了败仗回来的,而刘乂的气势正盛。他不知道皇帝刘聪已经暗暗想除掉刘乂,依然觉得皇太弟的权利极大,不能招惹。 刘曜没说话,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件事情。之前,羊献容说是准备要动手了,但具体怎么做他不知道。现在这老虎进了刘乂的别院,应该尽快告诉羊献容一声才好。他又在人群中寻找起了刘承曹征,但这两个孩子还在使劲喝水,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喝过水一般。 他转念又想,刘聪那边应该也知道消息了,估计他也会告诉羊献容的。那么,现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老虎抓住或者打死,尽快让平阳恢复日常秩序。否则百姓们都因为这件事情感到紧张,不肯出门做事,也很麻烦。 “围捕老虎……”他刚开了口,贺赤就立刻摇头,“大将军,这可是老虎。之前有几个侍卫在凤凰岭就被它抓伤了,大家打仗也就算了,抓老虎不在行的。这事情应当找些猎户才成吧?” “那去找找凤凰岭的猎户。”刘曜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准备些绳索和网子,万一老虎跑出来,咱们也总算是有应对,能阻拦一下。” “是。”贺赤立刻点头,赶紧去做事了。 此时,魏兴回到了刘曜身边,也问道:“大将军,这地方咱们的侍卫不能随便进去的,还是要让皇上下旨才成。您这个官职比皇太弟低啊……” 他说话还真是直接,气得刘曜白了他一眼,才点头,“行了,就好像我不知道一样。你们也去准备一下,再找找弓箭、绳索以及大笼子,咱们还是要尽快抓老虎的。” “是。”魏兴也赶紧行礼转身走了。 现在刘曜能怎么办?只能守在门口看着。 他甚至在想,要是自己飞上别院的墙头去查看一下老虎的状况,是不是算是进入了刘乂的领地,会被他告状以及要大闹一番呢? 别院是重新整修过的,黑漆大门显得很是尊贵,土夯的围墙稍微有些不伦不类。据说当时本来想按照皇宫的样式垒出砖墙,但附近的砖窑因为大雨垮塌了,一时间也做不出那么多的墙砖。所以,只能先用土夯的形式垒出了土墙,暂且过了这段时间,等砖窑重建好了再修建砖围墙。 八卦多,想法也多,刘曜更是烦躁。又加之周边百姓说话的嗡嗡声更大了,众人现在都是不害怕,而是很兴奋。没过一会儿,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还跑到刘曜眼前,问自己能不能进去打老虎? 刘曜摆了摆手,让侍卫们把人全都赶走了,另外也要求方圆三里的地方尽量不要有人员流动,直到抓到老虎为止。 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皇帝刘聪的圣旨到。 所以,要不要冲进去抓老虎? 贺赤找了十个猎户,魏兴找了木匠临时做了一个大笼子,不到半天功夫,他们倒是全都准备好了。但是,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拖,竟然拖到了天黑。刘曜站在门口也累了,跟贺赤说了一声,自己直接进宫去了。 皇宫内外倒是灯火通明,刘聪摆了晚膳,正在和自己的几个妃子说说笑笑吃着饭。看到刘曜进来,他也只是朝他伸了伸手,示意可以一起吃饭。 刘曜刚坐下,就看到刘乂趿拉着鞋子举着小酒壶走了进来,刚刚应当是喝多了去了茅厕,现在回来打算继续喝。刘曜也管不了许多,直接问刘聪:“皇上,这老虎还在院子里,我们要派人进去抓老虎的。但别院是皇太弟的,可否让臣进去呢?” “你要带兵进去么?”刘乂已经喝得有些多,脸都是红的。 “自然是要侍卫还有猎户,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应该能对付老虎。”刘曜站起了身,很是恭敬地只是对着刘聪说话。刘聪看着他,笑眯眯地喝了一大杯酒之后才说道:“这是皇太弟的别院,你可是不方便带兵进去的。要按照朕的想法吧,你就把老虎困在那个院子里,饿个七八天它也就饿死了,省的大家去抓。万一有受伤的,多不好啊?” “就是。”刘乂瞪着眼睛,“你都把我别院的大门给封住了,你还想怎么样?” 第583章 就算吃人也不杀 第583章 就算吃人也不杀 刘聪不同意进院打虎,刘曜也不能硬闯。他有些摸不透刘聪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和刘乂起正面冲突,只是说军中还有事情,要赶紧回去处理了。 他转身出了大殿,想着应当去看看羊献容。 但羊献容的金凤宫黑着灯,看起来似乎不在。 也许,她回了将军府? 刘曜也烦躁了,转身还是出了宫去了将军府。不过,羊献容竟然也不在将军府。贺赤和魏兴也会来找刘曜说军务的事情,一时间他也顾不得许多,还是要把自己这八万人先处理好再说。 老虎在别院之中也没有什么动静,守在门口的侍卫减少了一大半。刘曜偶尔在门口转一圈,但也仅仅是看看,也不能冲进去。 等到第三日,老虎竟然还没有动静,就连刘曜都开始懈怠了,去了东门外看自己那八万人马,他惦记着要让他们赶紧去筹军粮才成。 刘曜前脚刚走,老虎就从刘乂别院的院墙之中跃了出来。刘曜的侍卫们都站得远,只听得虎啸一声之后,一条花斑大猫一般的大物就出现了。 十名猎户一直守在外面,看到老虎出现立即就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方叉戟。但此时,距离老虎最近的不是他们,而是刘乂别院的管家。他可不敢离开别院,否则刘乂会生气的。但他也不敢进别院,因为他也害怕老虎。 之前老虎进了别院时,他们这些奴仆全都跑了出来,但都没有走远,就围坐在门口等着。现在好了,老虎跳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刘管家浑身一颤,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老虎一口咬住了大腿,登时鲜血直流,他“嗷嗷嗷”大叫起来,“救命啊!快救我呀!” 但此时谁敢上前啊,跑还怕来不及呢。 因为咬住了刘管家,老虎也不贪多,就死咬着他不肯松嘴。有胆子大的猎户持叉子靠近了老虎,打算尝试让它松口,好把人想救下来。 但是老虎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更是狠狠地咬住了刘管家的大腿,还往别院门口慢慢退。 漆黑的大门口被大木条钉死,老虎撞了一下之后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打开门。但拖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飞跃围墙重新跳回去。它扯着刘管家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左右观察着。 刘管家一开始还在嚎叫和挣扎,但应当是咬断了大腿动脉,血流得极快极多,没过一会儿,刘管家都没有喊叫的力气,只剩下张着嘴大口喘气了。也就在此时,老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然用自己的身子撞击土夯的围墙。 那围墙是用黄土以垒打的方式修建的,经历前几日雨水后,又加之本身的质量也不太过关,就在老虎重重地撞击三四下之后竟然开始松动。这只老虎还真是极聪明,拖着刘管家的身体一起撞击土夯围墙,又几下之后,竟然将围墙撞出了一个大洞。 也就在大洞出现的同时,土夯围墙也倒了一大片,露出了别院的一部分样貌。 当然这别院也不算大,围墙后面就是一个院落,以及一间很大的厅堂。院子里一片狼藉,应当是这只老虎的“杰作”。 老虎看到围墙倒了,就又奋力拖着刘管家进了院子,一路全都是他的血,看这个出血量,这人必然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虎进了别院之后消失不见,现在也没有人嚷嚷着要进去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地上刘管家的血凌乱异常,极为醒目。 老虎进了别院之后没有了声响,外面的人半晌才敢挪动身子,但也都是悄悄的往外移动,然后迅速地跑到各处去送信了。 这一次,倒是皇帝刘聪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他也愣了愣才说道:“那你们也别进去啊,太危险了。” 刘乂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有些害怕,问前来送信的人,“刘管家就这么没了?” “流了一地的血,八成是没了。” “要不还是让他们进去把老虎抓了,弄死吧。这玩意开始吃人了,可就不好了。”刘乂搓了搓手,“太吓人了。” 可他身边的谋士黄智却摆了摆手,让报信的人出去了,他压低了声音对刘乂说道:“殿下,这老虎可不能打啊!” “为什么?”刘乂本来也端起茶碗喝一口压压惊,但听到这句话,就又放下了碗看着他,“这都三日了,开始伤人了……”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之前刘曜他们之所以不敢进去抓老虎,不就是因为您的身份地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是候是因为大门封了呀?” “现在就算是围墙倒了,也同样不能让他们冲进去。这是作为皇太弟的尊严和地位的象征。怎么能让这些泥腿子这么冲进去呢?再说了,那里面……咳咳咳,反正不能让旁人轻易进去的。”谋士黄智低了低头,“殿下,您要想想您的身份,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您可知皇上最近接连得了两个儿子,之前的那个儿子也要有十岁了,听说,他还想找靳准家的大女儿为妃子呢。” “什么?”刘乂愣了一下,“刘聪还要纳妃子?” “不是他,是给他儿子。” “不对吧?靳准家那个大女儿今年……我记得至少都十六了,说是自视清高,谁都看不上……她这个……” “靳准现在是光禄大夫,皇上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好的谋士,他自然是要将他牢牢拴在身边的。就算是女儿年纪大一些又如何?反正就是给了名分,靳准这辈子都要效忠皇上的。” “靳准那人是个老狐狸,很是讨厌。”刘乂使劲捏了捏茶杯,“那要是这么说,还是不能让进别院,外面守着吧。” “这事情,您也要看看皇上的意思。要是皇上看您这么坚决地不让他们进去抓老虎,也证明皇上对您是看重的,也是愿意听您说话的,那么,满朝文武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刘曜更是不能轻举妄动……这不正是证明了您在大汉的地位不可撼动么?” 第584章 谁有胆量去打虎 第584章 谁有胆量去打虎 刘聪在听说老虎出来吃人的消息时,正在和一群美人喝酒吃饭。那些美人一个个花枝招展,笑晏如花,声娇身软。就算是久在花丛中的刘乂进到大殿中的时候,也不由得浑身燥热起来。 但这是皇帝的后宫女人,是他皇兄刘聪的女人们,他也不敢造次。眼睛都不敢乱瞟,只是看着刘聪桌子上的饭菜说道:“皇兄,这几日有新的秋粮打下来了,臣弟给您送来了一些。对了,候鸟南飞,臣弟在山上设了埋伏,打下了不少大雁,也给您送来了。” “哦。”刘聪笑眯眯地看着他,拍了拍自己日渐圆滚的肚子,忽然问道:“刘乂呀,听说老虎把你的管家吃了?这不太好吧?” “这老虎三日没吃食了,估计也是饿急了。刚好管家在门口……哎,也是命不好。”刘乂略略低头叹息,“不过索性也是好的,老虎拖着他又回了别院,暂时也不会对平阳的百姓造成威胁。臣弟是想,还是找人先把老虎撞坏的围墙修补一下,万一它再跑出来伤人就不好了。” “行,这事情你就看着办吧。”刘聪很是无所谓,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喝一口?” “臣弟就不喝了,皇兄也要少喝一些啊。”刘乂满脸真诚地关怀口吻,“那臣弟先忙去了,不打扰您了。” “去吧。”刘聪干了手中的酒杯,完全没有看他。只是,在出门后,才转头看向坐在左侧最外面的那名遮了半张脸的女子“嘿嘿”笑了起来,还冲她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那女子也抬起了头,明亮的双眸中有些狡黠。她倒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有几个婆子走了过来倒酒。等到婆子们离开大殿的时候,那女子也不见了。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平阳府尹钱朴坊急匆匆地跪在殿外求见。 刘聪这才让后宫女子们都退了出去,他单独见了钱朴坊。 钱大人一直就是平阳城的府尹,五十六岁的年纪,兢兢业业三十余年做府尹,为人正直,因此即便是在大晋为官或是在大汉做官,级别职位都一样,他觉得只要是能为平阳百姓做事情,效忠谁也都差不多。因这样想,他反而过得轻松许多,也没有那么多的套路。 刘聪很喜欢他,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说话也有见地。因此,还特别准许他可以直接来大殿找他汇报各样事情。 “皇上,这老虎一定要弄死。”钱朴坊满脸的焦虑,“已经伤了一条性命,不能再让它……” “谁能去弄死这只老虎?”没等他说完,刘聪已经问了出来,“你么?” “啊这……臣年老体弱,自知不能。”钱朴坊很是直接,“刘大将军找了十个猎户,让他们冲进去猎杀猛虎,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你可知几日前大将军的手下都被这猛虎伤过?至今还未痊愈。你觉得是我们大汉的将士勇猛,还是那些猎户厉害?凤凰岭这么多年只听说有老虎出没,但也没有见过猎户能够打虎吧?” 刘聪完全没有客气,三连问句让钱朴坊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在平阳城这许多年,可曾见过有人打过老虎?”刘聪又补充了一个问句。 这一次,钱朴坊彻底哑火了,看着刘聪张着嘴,“这个……似乎没有。” “那不就得了,再说了,你觉得谁有胆量去打老虎呢?那真是不要命了。”刘聪已经笑了起来,“这事情吧,还是从长计议才好。” “那不成啊,这老虎今日已经吃了一个人,那明日又饿了,还会出来伤人的。”钱朴坊着急道,“皇上啊,这事情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刘聪“哼”了一声,“大将军不是派了些人在周围么,皇太弟也把自己的奴仆都安排在周围了,那你也派些人,都守在旁边,若是老虎出来了,就算你们打不了老虎,总是能喊几声的吧?找几个跑得快的侍卫,一看情况不对,也赶紧跑呀!” 看到皇帝已经流露出不快的神色,钱朴坊也不敢逆鳞,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出宫去安排了。 结果,又过了两日,老虎再次从土夯围墙的缺口处跃出,寻找吃食。刘曜的侍卫和钱朴坊的衙役们跑得快,刘乂别院的两个仆人跑得慢了,被老虎当街咬死。这一次,老虎应该也是饿了,当街就开始撕咬吃掉了。 这消息传得相当快,整个平阳城全都知道了这场血腥,家家户户谁都不敢出门,商铺也都关了大门。就连官府衙门以及皇宫都开始上门板,将士们将铠甲全都穿在身上,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一时间,气氛极为紧张。 刘曜得了消息,急急地从十里外的大营赶了回来。但是,他依然没有带兵进平阳,毕竟这事情也是有忌讳的。他先是查看了别院门口的状况,没有人敢去清扫血迹,一片狼藉之中透露出猛虎的凶狠和残忍。饶是他这种在沙场上厮杀过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敢多看。 但老虎进了别院之后,又没有了声音。 “若是再不进去抓老虎,恐怕还会有更大的祸端啊!”刘曜看完现场之后就直接进了宫,几乎是冲着刘聪喊了起来。 刘聪揉了揉耳朵,不少官员也都在场,大家看到刘曜都开口了,也跟着附和,中心思想就是要求皇上施压,派人进刘乂的别院。 “这都闹出三条人命了,必须进去呀。皇上,您有什么顾虑么?”刘曜也真是直脾气,瞪着刘聪,“不过是个院子而已。” “这不是皇太弟说不让进么?”刘聪开始甩锅,“他不肯呀,那朕也不好硬让你们闯吧。” “那我去找他。”刘曜又看了刘聪一眼,发现他竟然在暗暗朝他点头,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觉得刘聪是同意这个做法的。因此,就算是刘聪没有说话,他还是去了刘乂在宫外的皇太子府。 这里与自己的将军府一墙之隔,却比自己那个府邸好看太多了。刘乂也是个爱美喜欢享受之人,竟然将江南水乡的建筑格局照搬过来,亭台楼阁廊榭一应俱全,千回百转之间有着极美的意境。但刘曜可没心情看这些,直接踹了阻拦的侍卫们,直接闯了进去。 第585章 别院之中有玄机 第585章 别院之中有玄机 其实,此时的刘乂也早早得了消息,知道猛虎又伤了人,刘曜已经赶了回来。他坐在屋里也在琢磨是不是真的要打开大门让人进去了。 谋士黄智站在一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低声说道:“殿下,可以让他们进去了。” “怎么?你之前不是还说不可以么?”刘乂没好气地问道。 “那是之前,现在的情形又不一样了。”黄智还一脸的淡定,很是认真地回答:“其实,卑职之前说不能打开别院,是想看看皇上对你的心。您也知道,之前您与……咳咳,刘和的关系极好,他可是亲手杀了他,但是并没有牵连您……谁知道是不是假装的呢?所以,卑职想用这个来试探皇上。皇上竟然真的偏心于您,只要您不同意,他也就不同意。” 刘乂听闻此话也点了点头,“这倒是,看皇兄那样子就是如此的,甚至还与我喝酒,一点都不见外。” 黄智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刘乂:“之前是测人心,现在咱们要得人心了。” “此话怎讲?”刘乂没听明白。 “现在,这只老虎已经把平阳闹得不像样子,百姓们都盼着把老虎除掉,那些官员也同样是这个心思。就算是刘曜,也是急于除掉老虎,甚至他都想亲自去打虎,这样才能为自己树威呀。”黄智“嘿嘿”笑着,“他打了那么多的败仗,也是要在大汉官员百姓之中立威。不过,这个便宜可不能让他占了。” “所以?” “所以,您出面打虎,也是众望所归。到时候,平阳百姓提起打虎英雄,绝对是您,也会对您感恩戴德。到时候,您再想做什么事情,还有不成的么?” “但别院里的东西?” “您带着人去打虎,卑职去处理那些东西。” 刘乂很是得意地笑了,“行,叫人去准备一下,咱们现在就去打虎。” 此时,刘曜也刚好进门。刘乂就立刻起身说道:“大将军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去打虎!” 刘曜可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结果变成了这样。 “尽快!”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又大步流星地出了刘乂的府邸。 路过自己的将军府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进去看了一眼,但护院的仆人们说羊献容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刘曜心里很不舒服,在皇宫里没有见到,在这里又没有见到。自从羊献容进了宫之后,就与他断了消息。这又是怎么了? 想到此,他又看向了身边的人,除了自己的亲随和副将外,少英团的人本来应该也要在将军府守卫的,但现在竟然一个都没有了,这又是怎么了? 不管怎样,今日的首要任务还是要打虎。 刘曜攥了攥拳头,也挑选了一把长刀出了门。 基于老虎屡次伤人的恶劣情形,围在别院外的众人也是极为小心翼翼,一个个都是弯腰躬身举着长刀长枪慢慢前行。 大门口被木条封着,自是进不去。众人也只能是从这个土夯围墙的破损处一个个爬进去。 但那个缺口全都是红褐色的血迹,还有哩哩啦啦的血肉及破损的衣衫,看起来也很是触目惊心。 尽管刘曜、钱朴坊以及刘乂挑选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精英武士,但见到这样的场面,这些壮汉也是抖三抖,动作都变得极为缓慢。 刘乂为了展现自己的豪气,抢在刘曜的前面,跟着众人从围墙处翻了进去。刘曜不肯让钱朴坊涉险,告诉他可持长刀站在外围,万一他们没有抓住老虎,他可以带着人在外面围捕。 就这么乱糟糟的计划着,也进行着。 转眼间天色都暗了下来,若此时再不打虎,恐怕就会更加危险了。 刘乂带着十几名侍卫走在最前面,他身穿铠甲,手持长矛,一步步走进了别院,顺着血滴一直前行。 不过,也很是奇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侍卫们渐渐散开,在各个角落寻找老虎的踪迹。 别院的格局很是规整,也没有多余的亭台楼阁。 刘乂顺着血迹继续前行,径直进了厅堂。 厅堂不算大,但正中央摆放了不少牌位,还有已经熄灭的香烛,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看起来之前也一直在是祭奠什么人,若不是老虎来了,也会有长明灯燃烧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老虎正趴在香案之下,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身子有些臃肿,难道是吃人吃多了? 刘乂的胆子又大了一些,慢慢靠近。不过,虽说他也上过战场,也懂得厮杀功夫,但第一次打虎,他也很是心慌。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是直接刺它的额头眼睛,还是脖颈,怎样才能够一击即中呢? 等到刘乂快接近老虎的时候,老虎却忽然晃动了一下身子,直接站了起来。 是的,它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站立起来。 就在刘乂等人发愣的时候,老虎身上的皮毛忽然脱落,从里面出现了一个大活人,正是皇帝刘聪。 这太突然了,不光是刘乂吃惊不小,就连跟在后面的刘曜都愣住了。 也就在众人发呆的时候,刘聪忽然飞起了一脚,正中刘乂的心口。他疼得往后退了两三步才收住,弯腰跪在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刘曜都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朝前走了两步。但也就在此时,刘聪从他手里夺过了长刀,直接架在了刘乂的脖子上。 这一变故又惊呆了众人。 刘乂带来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做。 但刘乂忍住剧痛大喊起来,“皇兄,你要做什么呀?我是来打老虎的,你怎么变成老虎了?咳咳咳,这不对呀?” “不对么?”刘聪笑了起来,“刘乂,你供奉叛贼刘和一家人的牌位,是不是也意图谋反呀?” “什么?”刘乂艰难地抬起了头,看着刘聪。刘聪则对还在发呆的刘曜喊道:“大将军,愣住做什么?先把这群人抓起来。然后你再把那些牌位拿过来看看,呵呵呵,刘乂,现在朕想问你,纵虎来平阳城闹事,你意欲何为呀?” 第586章 欲加之罪何须辨 第586章 欲加之罪何须辨 直到刘聪对刘曜说话,他都没反应过来,依然还是看着刘聪以及那件虎皮发呆,甚至在心里想:这虎皮怎么这么眼熟?颜色有些旧了,这老虎岁数不小了啊? 刘聪看到刘曜还在发呆,不禁有些好笑,的确是很久没有见到刘曜这般模样。他一个大将军武将之姿,一直是动作敏捷思维缜密,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此时少英团一百多名小将从别院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他们身高体重均不如刘乂带来的打虎将士,但是他们有秘密武器——脏血。这些人手里有盆有碗甚至还有茶杯茶壶,瞬时便泼向了这些人,就连刘乂都躲闪不及,被泼了一头一脸。 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是腥臭的血水,抹了抹之后就变得极为慌张。 这个时候,刘曜自然也都反应过来,招呼了自己的侍卫们以及钱朴坊的衙役们一起动手,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刘乂以及他的将士们全都按倒在地,用捆老虎的绳子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 刘乂大喊大叫,“皇兄,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来打虎的呀!” “你来打虎?呵呵呵。”刘聪仿佛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声震天。他俯身捡起了地上的虎皮,还拍了拍上面若有若无的浮土后,丢给了刘曜,“大将军,你的虎皮,收好了。” 刘曜赶紧伸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他从扁衡那里取来的虎皮,一直是放在羊献容那里的。不过,现在也来不及琢磨太多事情,如今竟然抓了刘乂,他还是有些吃惊。 此时,刘聪又喊道:“刘固,你去把那些牌位都拿下来,咱们看看都是谁呀?” “是。”刘固立刻遵命,爬上了案台。此刻,他却是忽的身形一变,与暗处的某人对打了起来。那人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几次想逃跑都被案台下的少英团小将们堵截住,最终被刘固一掌拍到了心口,一大口血喷了出来,终于从案台上滚落,也带倒了不少牌位,看起来更加混乱。 刘曜的侍卫们又立刻冲了上来,将此人也捆了个结结实实。 “黄智,你躲在后面要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刺杀朕么?”刘聪又扣了一顶大帽子过去,吓得他呜咽摇头,极力否认。 “那你要做什么呀?”刘聪走到了他的眼前,用脚踢了踢那些牌位。只见那上面赫然写到:玄泰武王,刘和之位。 刘聪可是杀了刘和才坐上了大汉皇帝的宝座,而刘和在位时间不足一个月,现在都有了自己的谥号,这明显就是有心人之作。 “刘乂,朕这个兄长待你不薄,还给了你皇太弟的名分,你呢?你做了什么?你觉得刘和能够给你这身份么?他愿意将大汉交给你么?” 现在是轮到刘乂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又有不少官员陆续走了进来,光禄大夫靳准还拿了纸笔,趴在案台之上就开始写口供。 刘聪很是满意,还伸手拍了拍靳准,“好好写,朕也要知道这些人,吃着朕的,喝着朕的,结果暗地里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弄一只老虎进平阳,明显就是想搞乱平阳,他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杀了朕,做这个皇帝么?刘乂,那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呀。可惜了,朕可不是傻子。” 别院里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是刘聪的亲随侍卫。很明显,他早就有准备。 刘聪一句句,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刘乂根本都没有办法辩解。 任谁都知道,刘聪亲手杀了兄长刘和,现在刘乂在自己的别院里给刘和以及刘和的家人供奉了牌位,即便是猛虎进了平阳城制造了如此血腥的惨案,他依然不肯打开别院大门让大家进来猎杀,就是怕这里供奉的事情被人发现。 证据确凿,想抵赖都很难。 靳准倒是动作极快,迅速将刘聪的话全都记录下来之后,就铺开在刘乂眼前的地上,问道:“刘乂,你认不认?” 刘乂的手脚被捆绑住,就连口中都塞了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哦,你认了是吧。那就用手印吧。”靳准的力气也不小,将刘乂的手按了按地上的污血,随即就按在了这张纸上。 大汉的官员们看到这般可怖的场景,谁也不敢多说话,胆子小一些的,又在慢慢向后退。 “认罪了是吧?那就杀了吧!”刘聪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他就这么一句话,皇太弟刘乂以及他府中的百十来人就全都没有了性命。 刘曜攥了攥拳,还是站在了刘聪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那些侍卫们全都去了皇太弟府邸去杀人追捕,谁能想到当一只大老虎闯进平阳城的时候,竟然是皇太弟的死期到了。 刘聪用脚又踢了踢那些牌位,冷笑着说道:“靳准,你来善后吧。” “是。”靳准立刻点头躬身。 而在刘聪转身走出别院的时候,靳准抽出了长刀插进了刘乂的心口。 与此同时,也有侍卫们动手,将刘乂带来的侍卫们以及黄智全都杀死了。 他们的血与少英团刚刚泼过来的污血混合在一起,整个别院的土地全都变成了红色,令人心惊。 刘聪忽然回身又看了一眼,“这宅子还是不错的,要收拾干净才成。你们……都别走,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再进宫找朕说话。不能假手他人,是你们自己亲自动手。” 大汉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他们之中也有不少文官,甚至还有大晋投诚过来的官员,迫于刘聪的帝王之威,又因这场杀戮,他们怎敢不从呢? “刘曜,你跟着朕先回宫。让你儿子看着点就成了,朕看这小子还真是聪明麻利,日后必然是我大汉的栋梁!”刘聪的笑容又变得极为真挚,看了看刘承以及少英团的那些小将们。其实,这群孩子们也是在硬撑,手脚都在暗暗发抖。 刘曜只是觉得这一幕太过血腥,但又深知这种事情就是你死我活,但凡刘聪软弱一点,今日死的就是刘聪,甚至还有自己。 第587章 帝王之心难猜测 第587章 帝王之心难猜测 刘聪心情很好,甚至还一直很兴奋。 他没带着侍卫,自己从别院走回了平阳皇宫。 路途虽然不远,但刘曜还是立刻让侍卫们跟上了他。 平阳城内因猛虎伤人,百姓们不敢出门,也不清楚刚刚在别院里发生的那一幕。他们只是趴门缝看着这些人来来往往,那些侍卫亲随以及身穿铠甲的士兵急吼吼地在街上跑来跑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曜跟在刘聪的身后,默不作声。他还抱着那件虎皮,没有让它沾染上半点血腥。 刘聪忽然转头问他:“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他又用了“我”而不是“朕”,刘曜心里略微松快一些。 “皇上要做的,臣全力帮着做就好了,不问。” 听刘曜回答得有些狗腿,刘聪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年,父皇就说过,你是个实心眼子,认准的事情和认准的人就会一跟到底。现在想想,他说的真是极对。” “嗯,父皇知道我的。”刘曜也点点头。 “你说,当年父皇想过把皇位给我么?”刘聪忽然又问了出来。 这可是极不好回答,刘曜甚至都不敢继续跟着刘聪的步伐往前走,驻了脚,躬了腰身。 刘聪都走了出去,又转了回来,扯着他的铠甲前襟说道:“行了,你我兄弟,不过是随便聊聊天,你鞠什么躬啊?赶紧回宫去。” “是。”刘曜觉得这个姿态也很是尴尬,手里还捧着虎皮横亘在两人中间,“皇上,您松松手,这虎皮可是扁衡的,不好给他弄脏的。” “嘿嘿,你不是给了三妹妹么?现在就是三妹妹的,不是扁衡的。”刘聪终于说出了羊献容的名字,且眯着眼睛看着他,继续诱导着他发问,“你不问问这出大戏是谁给出的主意么?” 答案昭然若揭,刘曜紧紧抿住了唇。 刘聪终又笑了起来,松开了刘曜,“走吧,你亲自去问问她就好了。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也是要吓死了。” 这两人又是一前一后走进了平阳皇宫,这里倒是极为安静,侍卫们正常值守,表情淡然。 刘曜目送着刘聪进了皇宫大门,才赶紧让自己的侍卫们都站在了宫外等候,自己也将长刀和铠甲全都卸下。这也是基本的进宫礼仪,至少表示自己是毫无威胁性的。在这一点上,刘曜很是注意。毕竟兄弟相残争夺皇位,这又死了一个,他这个“从子”更要表现得愈加恭敬才好。 不过,在放下虎皮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抖了一下。想到刘聪这般做法,真的是与疯魔没有两样了。稍后会怎样,他还会有这个兄弟么? 收拾妥当之后,他才进了宫,直接去了刘聪的大殿。出人意料的是,大殿之上已经摆了酒宴,还有不少后宫女子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地抚琴唱曲跳舞,好不热闹。 刘聪捏着酒杯坐在那里,身旁坐的正是羊献容。 这一次,羊献容倒是一身新衣裙,面目平和。不过,她眼前的小桌上堆放了无数金银珠宝,看着也是闪闪发光有些惊心。 刘聪看着正在跳舞的女子,笑着说道:“你这舞跳得太敷衍了,听说当年有女子跳了一曲惊鸿舞,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人都沉迷其中呢。” 那女子停下了旋转的舞步,跪在了刘聪面前,面露难色且娇嗔地说道:“皇上这忽然要看跳舞,臣妾自然是要尽力来跳一场的。但是臣妾可不会这么多,咱们宫里又没有好的乐师,臣妾也跳不出来那个韵味。” “你不知道刘大将军擅长吹奏尺八,当年在大晋的大寒宴上,大晋的皇后娘娘跳的那一场惊鸿舞,可就是咱们大将军作为乐师伴奏的。”刘聪笑得又怪异起来。 “那臣妾哪有那等眼福见过呢?”这女子更加扭捏作态,“臣妾水平就只能这样了……大晋的皇后这不是坐在这里呢么?要不,让她给您跳一个?” “皇上。”刘曜还没等刘聪说话,已经低低喊了一声,“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无须再提。” “哟,大将军还不好意思了?这等光景,朕也是没看到过的,真是想看呀。”刘聪看着刘曜,“说起来,这事情也有十年了吧?当初你非要去游山玩水,留朕一个在父皇面前练功读书,真的累死了。” 刘曜不知道刘聪是什么意思,只得又低了头。 那跳舞的美人娇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臣妾是真真不知道的,只是听说过一些。” “所以,大将军要不要……”刘聪问道。 “不要。”刘曜看向了羊献容,而羊献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堆珠宝上面,似乎都没有仔细听他们的说话。 “你是觉得这里人多?”刘聪看了看大殿之上,的确是女人多了些。 “也不是这个意思。”刘曜转回头看着刘聪,“皇上莫要这样。” “那你求我。”刘聪探着身子看着刘曜,“你求我,我就答应你。” 这是要搞什么? 刘曜现在也越发觉得自己不懂刘聪了,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你还是嫌弃这里人多呗。”刘聪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起一旁的长刀忽然向前一刺,将刚刚还在娇笑的跳舞女子从前心扎入。那女子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长刀入体,“皇上……这是怎么了?” “你话太多了。”刘聪将长刀又迅速抽了出来,血喷溅了出来。吓得大殿上的女子纷纷尖叫着四处躲藏,场面要多乱有多乱。 但羊献容坐在那里,依然没有动地方。就连刘曜都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七八步。 她瞟了那女子的尸身尚在抽搐,其他惊慌失措的女子已经跑到了大殿的门边,若不是大殿关着门,她们就要跑出去了。她又转回头看着刘聪,停顿了片刻才说道:“皇上想看,那我就跳一段吧。” “还是三妹妹痛快,女中豪杰,不拖泥带水……”刘聪溢美之词说起来没完。 羊献容也笑了起来,柔声说:“那皇上也应当答应我一件事情才好。” 第588章 岁月迁变数极多 第588章 岁月迁变数极多 刘聪没想到羊献容会这样说,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 “三妹妹还要和朕讲条件么?” “去茶肆酒楼听曲还要担负茶水钱的,更何况要动用您的大将军吹奏一曲呢?”羊献容没有害怕,反而还笑了出来,“当然了,这些女人就让他们出去吧,看着好闹心啊。” 刘聪眨了眨眼睛,朝向刘固喊了一嗓子:“都弄出去吧,这个也搬出去。” “是。”刘固动作极快,立刻就将那跳舞美人的尸身连拖带抱的弄了出去,还几个亲随侍卫迅速尽快将地面擦干净。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这里变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 羊献容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刘曜攥了攥拳头,又伸手向刘聪,“臣可什么没带进宫,皇上可有尺八,借臣用一下。” “哈哈哈哈哈。”刘聪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得声音极大,连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刘曜说了一件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他也伸手指着羊献容,抹着眼泪,“三妹妹,你记住了,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别以为你在泰安郡能够养老过快活的日子,即便是我,我是皇帝,你们不也要屈尊听我的么?” “刘聪,你发生疯?”这一次,刘曜终于怒了。“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怎么样?” “只是好玩而已。”刘聪还在擦着眼泪,“今日心情好,若再不玩一下,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什么?”刘曜蹙眉。 “你知道三妹妹要说的条件是什么?”刘聪站起了身,走到了刘曜的眼前,“我知道。” “是什么?”刘曜忍不住看向了羊献容,而羊献容依然站在大殿之中,一言不发。 “她必然是要说,这一次顺利除掉了刘乂,我为你跳了惊鸿舞,你就要放我和刘曜离开平阳,即便是去征战,也不要再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刘曜都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刘聪问羊献容。 羊献容也笑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曜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他们说的他都懂,但又都不懂。 “你要不要看惊鸿舞?”羊献容没有搭理刘曜,只是问刘聪,“我也很久没有跳过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跳的好?” “不看了。”刘聪的眼中略略有些失神,但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说说而已。都是过往了,只是忽然想起她说过的,那日大寒宴的盛况,我也只不过是忽然想起来了,一切就那样吧。” “好。”羊献容又端坐下来,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些不受控制了?” “是。”刘聪也坐了下来,“我越发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暴躁,很想大喊大叫……” “我想办法让人去找找许鹤年吧,让他给你弄一些汤药喝喝。其实,这些时日你也太辛苦了,面对了这么多的变故,还要费尽心力保证大汉的政权权威,的确是太累了。”羊献容说话的声调竟然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一般,柔和又有慰藉之意,听得刘聪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脸部表情都变得柔软起来。 刘曜也慢慢坐了下来,但是他选择坐在了羊献容的身边,随时能够守护她。 “刘大哥,你也莫要着急。”羊献容看了看他,轻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我们三个再次坐下来,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感慨。 片刻之后,刘聪就让羊献容讲起了如何设计刘乂的事情,听得刘曜也是目瞪口呆。 刘乂在大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即便是刘聪想弄死他,也不能用之前杀刘和的方式,毕竟他现在已经是皇帝,再这样对付自己的兄弟,就太过残忍,也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不满,自己的皇位必然是不保的。 但若是有外因呢?若是刘乂有错误的? 这就另当别论了。 羊献容在平阳城已经待了月余,对于这里的人以及风貌地理都有所了解,更何况她手里有一支少英团,这些孩子们看起来十分跳脱,在东门外的医护点帮忙。但是,他们也在暗暗收集着各样的信息。比如,在平阳城的这些官员们都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喜欢去哪里吃饭听曲…… 一开始,羊献容也没有特别要求刘承他们这样做,只是偶尔闲聊的时候,这几个小将自己在议论被她听到了。她心里一动,觉得若只是闲聊谈资,倒不如系统地去打听一下,多多了解。毕竟,刘曜还是会回来的,这江山虽然不知道谁会坐稳,但至少能够把控住自己人还是很重要的。 思及至此,她就让刘承和曹征暗暗将人派了出去,四处去看看听听。他们身形小,又是娃娃脸,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之后在平阳城中走来走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知道的事情多了,羊献容对于大汉的朝堂上下也都有了许多新的了解和认知。也就是在刘曜回来的前两日,曹征忽然悄悄告诉羊献容,说是皇太弟刘乂有一处别院着了火,火势不大,本来平阳府的衙役们说是来帮着灭火,但是别院的刘管家不让他们进去。 当时他也站在别院的外面,看着院内的黑烟都已经升腾起来。 衙役们已经带了水桶和木梯子,说是怕火势变大,殃及了其他人家就不好了。 但刘管家依然不肯让他们进去,说是这里是皇家禁地,不能放任何进去。 两边僵持起来,火势也就越发大了。 最终,刘管家同意让衙役们将水桶放进院子中,由别院里的家仆再去灭火。 曹征听着奇怪,就混在看热闹的人之中。后来,又在他们送水进别院混乱的时刻,瞅准了机会溜了进去。 别院不大,着火的是正屋的耳室。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会将耳室堆放一些杂物,因此若说这里着火也能说得通。 不过,曹征却在这里看到了不少正在燃烧的素白麻衣。 这就真的很怪异了?皇太弟的别院里放了这些东西,他是要给谁披麻戴孝么? 第589章 海棠识字接任务 第589章 海棠识字接任务 曹征悄悄告诉了羊献容,说是火其实并不大,但因为这么麻衣在燃烧,所以黑烟起的有些吓人。 算起来,皇太弟刘乂只需给他的父皇刘渊披麻戴孝,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也不需要再如此。那么,这些麻衣早就应该处理掉,而不是放在正屋的耳室里,这分明还是要使用的。 那他想做什么? “你还能进去看看么?”彼时的羊献容正在医护点熬药,蹲坐在火堆旁,她手边有热水,和一点干粮,都递给了曹征,“或者,你叫几个脸生的过去看看。” 曹征也没客气,直接啃了一口干饼子。“叫几个识字的吧。” “为何?”羊献容又把水递给了他。 “那个……我是依稀看到正屋里有好多牌位,看起来特别吓人,就像是那些庙堂里的牌位一样,有几个还挺大的。可是,我不识字,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听闻此话,羊献容心里又是一动。 刘渊的牌位是放在皇家庙堂里的,而他的母妃还尚在人世,即便是死了,也不可能要在别院里单独祭拜。那么,这些牌位是谁的? “少英团里有识字的么?” “没有。”曹征回答地还真是干脆,“让贺副将去看看?” “那可不成,他不能去。”羊献容立刻摇头,“这个还是需要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去才成,不显眼,即便是被抓住了,也能哭喊瞎闹一阵子就跑掉了。” “哦。”曹征喝了一大口水,把干饼子咽了下去。羊献容看着他脏乎乎的小脸也是有些心疼,“将军府应该在准备晚饭了,你和刘承先回去吧。我等这两锅药熬好了再回去。” “那不成,我们要跟着你的。”曹征立刻摇头,“再说了,刘承在那边带孩子呢。” “什么?”羊献容又撇了嘴角,“你们就是孩子,哪里还有孩子?” “哦,就是有些逃难的人过来了,然后看到咱们这边这么多人,又在治疗伤患,就跑过来求助。可是吧,他们自己包好了伤口之后就跑了,把两个孩子留下来了。一个七岁吧,一个似乎是三岁,我忘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刘承在那边呢。”曹征指了指,“要不,我让他们都过来?” “嗯。”乱世更能看出世间百态,尽管羊献容也见了许多悲欢离合,但看到这样丢弃自己孩子的事情,还是不多的。等她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更生气了,这两个都是小女孩,破衣烂衫,极为可怜。 问及父母,她们又说不出所以然。 大一点的女孩叫做海棠,她的意思是,父亲说去山里采些草药,很快就会回来。娘亲说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所以她们两个就站在这里等好了,万一要是饿了困了,就看看能不能蹭一些吃食…… 对于这个说法,羊献容不是很相信,就连扁衡跟过来的时候也说这八成是要把两个孩子丢弃了。他那个目光看过去,都能够明白他心里的想法:要是男孩,怎么可能放在这里?必然是两个女孩丢了也就丢了。 羊献容叹息了半天也没有办法,海棠和司马静年纪相仿,但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都舍不得司马静离开她的视线,若不是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说这些也是没用的,她拉着海棠的手说是让她先跟着自己,稍后再做些软的吃食给那个小孩子吃。 海棠自然是喜欢羊献容这样又好看又和善的女子,亦步亦趋紧紧跟住了她。也就在偶然的机会,她拿着扁衡的药方递给羊献容,顺口说了一句:“扁爷爷说这味甘草没有了,就这个字……” 方子里写了许多草药的名字,海棠独独能够将“甘草”两个字指了出来,令羊献容有些惊讶,问了一句:“海棠可是识字?” “嗯。”海棠看了一眼在羊献容怀里的小妹妹秋月,“父亲教的,妹妹也认得这个字。”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羊献容很是好奇。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家开了个药铺,就在洛阳。后来,父亲就说洛阳待不下去了,就带着我们一大家子人跑了出来,但是,一路跑,人就越来越少,叔叔婶婶表哥表妹……不知道怎么就都不见了,那父亲和娘亲说不要管那么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羊献容又叹了口气,这无非就是各自跑路,或者是死了。他们一家四口还能走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小秋月已经睡着了,幸好也没有什么毛病。羊献容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想起了司马静,心里又难过了几分。 这个时候,倒是刘曜和曹征嘀咕了几句才走过来,轻声问道:“要不要让海棠去看看?” “哦?”羊献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刘承。 刘承嘿嘿笑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才说道:“海棠识字呀,我和曹征大字不认识半个。” “哦哦哦。”羊献容这才想起来皇太弟别院的事情,“不过,还是有些冒险的,谁知道这个刘乂在别院里还有什么其他的……” “我们兄弟护着她进去,万一有事情,就是拼命也会把她弄出来的。”刘承还拍了拍胸脯。 海棠还真没有害怕,瞪大眼睛看着他们,问道:“是要我做什么?女郎,我可以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带你去个院子,你进去看看那几个牌位上写的是什么字,然后出来告诉女郎就可以了。”曹征凑近了一些,“万一你被抓了,打死都不能说是我们让你去的。” “会被打死?”海棠愣了一下,“那谁照顾我妹妹?” “我!”刘承立刻回答,还想伸手去抱小秋月。 羊献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三个小孩子,悄声对海棠说道,“没有危险,若真是被人看到,你就说要饿死了,想吃东西,然后大哭一场逃出来就好了。让他们兄弟两个在外面接应你,不会有事情的。” 第590章 费心费力局中局 第590章 费心费力局中局 海棠身形小,在别院门口蹲了一会儿,就趁着刘管家他们搬运物品进去的功夫悄悄溜了进去。之前,曹征给她画了地形图,所以她也没有费什么力气进了正屋厅堂。 因为救火泼洒的水还没有及时清理出去,那些仆从们只是把东西放在了院子里,并没有进屋。这也给了海棠很好的时间空档,她很仔细地看了看这些牌位,用心记住了几个大的字,又悄悄溜了出来,全程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过,小孩子忘性也大,等到她跟着曹征刘承狂跑回羊献容这里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大半,吓得她也满脸通红,差点哭了出来。 羊献容只好耐心地安慰她,还给了她一小碗热粥喝了下去,海棠忽然就用树枝在土地上描画出四个字:玄泰武王。 能够像模像样地描摹出这四个字对于海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也着实不易,羊献容都抱了抱她表示鼓励和奖励。结果海棠还真的哭出了声,说是想娘亲了。 她这一哭不要紧,又把妹妹小秋月也招惹哭了。 这两个小姑娘哇哇一哭,惹得刘承和曹征也泪涟涟的,少英团的小将们都扁了嘴。 真是哄了半天,才把这些孩子哄好。最后还是王婆拿出了杀手锏——烤全羊,才成功将这些孩子们的注意力转移开,也把他们全都带得离羊献容远了一些,给她一些安静的空间。 就算是旁人不知道“玄泰武王”指的是谁,但羊献容立时就明白了。毕竟这人是刘聪杀的,她多少也都是要知道得多一些才好。 刘和,字玄泰,好武。 她也听说过,刘乂与刘和的关系很好,当初刘和是皇太子,自然也是日后的皇帝,刘乂与他走得近一些也是无可厚非。问题就是出现在刘聪身上,他要做这个皇帝,他已经癫狂得控制不住自己。 本来,羊献容知道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管不了许多。但刘曜回来了,刘聪要他除掉刘乂。羊献容想了几个晚上,觉得刘乂的所有破绽也只能是这个了。 她也是极为大胆,让刘聪把刘乂送进宫里的那些大雁候鸟给她,她又让刘承曹征他们将这些剁成了小块,偷偷去了凤凰岭,沿途一点点丢下这些血肉块,引诱山中的猛虎进平阳城…… “这也太危险了,这可是老虎,不是别的什么的。”刘曜不太高兴。 羊献容很是平静地看着他,柔声问道:“那你认为如何除掉刘乂呢?你们直接在大殿上拿下他么?用什么理由呢?能够服众么?说出去的话,有人相信么?” “啊这?”刘曜语塞。 “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依然供奉着刘和的牌位,甚至还暗暗赐给他谥号,这不就是要做皇帝的表现么?那如何让所有人都关注到他的别院?并且持续关注了很多时日?”羊献容忽然又笑开了,“大将军是觉得我这样做不对么?” “那也不是。”刘曜咧着嘴,“只是觉得很凶险。” “其实,也要感谢大将军送来的虎皮,也让我想到最后让皇上扮做老虎吓住刘曜,这才能够让刘承他们冲上去……这事情也有大将军的功劳的。”羊献容又转头看向了刘聪,声音更加柔和,“皇上您说是不是呀?” “这倒是。”刘聪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前因后果你也明白了,我就说嘛,三妹妹真是绝顶聪明,当初她过来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不过,扮个大老虎也挺有趣的。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扁衡把虎皮给你的时候,还说你是贵人相,必然是能够承受得起这份威严的。现在,我披上了这虎皮,也觉得这的确是挺威严的。” 刘曜出汗了。 冷汗是从背脊流下去的,很快就湿透了后背的衣襟。 他此时才忽然明白羊献容的用心良苦。 在这一场算计中,看似羊献容是帮着刘聪解决掉了刘乂,但实则又在暗地里帮助了他消减了刘聪对他的怀疑和不信任。 局中局的算计,实属费心费力。 他带了八万人归来,刘聪会放心么? ?¢o 想到此,他都忍不住攥了攥隐藏在袖口之中的手指。 而此时,羊献容又在问刘聪,“皇上,之前我就说过,除掉了刘乂,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答应。”刘聪心情好,看着羊献容的时候眼中也有光。 “我做了刘曜之妻后,请让我们离开平阳,去攻打长安也好,或者是去朝歌,亦或是耒阳,让大将军多打几场大仗,洗掉这个败军之将的名声可好?” 这两个男人都没想到羊献容会这样说,眼中多有震惊之色。 “三妹妹……”刘曜此刻更多的是欢喜之情,因为羊献容说的那句“我做了刘曜之妻后”,他根本不在乎后面要不要去打仗,反正她答应了他,这就足够了。 而刘聪是极为意外,他以为羊献容会为刘曜求一个王爷之类的官职,也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但她只想和他一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样的女子心思缜密,的确是太可怕了。 “这事情是可以答应的,不过,三妹妹……倒是不在乎名声了么?”刘聪的笑容中有了探究和冷意,因为他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人,不能让旁人算计了。 “我只是羊献容。若大将军不嫌弃蒲柳之姿,赏我屋棱一隅就好。”羊献容低了头。 “不不不,你是我的妻,我的正妻。”刘曜才不管那么多,已经笑得开心极了。“将军府是你的,我的全都是你的。” “是呀,朕也赏赐了你这么多金银珠宝,全都是你的陪嫁。”刘聪的笑容更扩大了一些,“还要什么,尽管和朕说,朕全都答应你。”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了。”羊献容又看了看那一桌子的金银财宝,想着自己这辈子还真是有钱,但乱世之中有钱也未必是件好事情。“这些呢,我就不要了,反正大将军也不在乎我有没有嫁妆……” “对对对,不要嫁妆,只要你就好。”刘曜特别想去拉住羊献容的手,但现在正在谈这种事情,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我还有一个要求,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满足我呢?”这一次,羊献容的眼中笑意更甚。 第591章 又是一身红嫁衣 第591章 又是一身红嫁衣 面对羊献容的柔美笑颜,刘聪也略略失神。在他的心中,多少也想起了当年在金镛城的日子,那时候,他眼前也有个娇俏傻乎乎的女子。 视线变得模糊,不仅头开始疼了起来,就连腹部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的手悄悄摸了摸曾经的血窟窿,也回应了羊献容一个笑脸。 “三妹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我想从平阳皇宫中出嫁。”羊献容看着他,“只有我一人,不需要侍卫或是婢女,也不需要嫁妆和金银珠宝,我只是想……真的嫁给一个人,一个值得我嫁过去的男人。” 此时,这两个男人都看着她,真的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刘曜想到的则是当年,羊献容自己拎着凤袍一步步走进洛阳皇宫时的场景。那时,他惊叹于她的美貌,也更佩服她的勇气。甚至,他曾经都伸出了手臂,想抓住她的凤袍,希望她不要前行而去。 如今,她要自己从皇宫走出来,嫁给他。 这是一份寓意,也是极大的勇敢。 天下人都会知道,大晋曾经的皇后羊献容从皇宫走出来,只是要嫁给大汉的一位将军。这是下嫁还是羞辱? “三妹妹。”刘曜已经拉住了羊献容的双手,略略颤抖。 “大将军。”羊献容笑着看他,“不好么?” “是太好了。只是……我怕太委屈你了。”刘曜的眼眸之中全都是她。 “有何可委屈的?”羊献容轻叹一声,“只可惜我现在身边没有亲人送嫁,怕你会挑礼……” “不会不会不会。”刘曜三连否认。 “怎么,我不是亲人么?”刘聪也笑了起来,“这事情尽快吧,我们这位不近女色的大将军等这一日也是许久了。” 结果,羊献容还没怎么样,刘曜倒是脸红了,横了刘聪一眼。 “我没说错吧?”刘聪笑得更是开心,“这事情容我想想,还是要简单吃个饭吧?” “其实,也没必要的。”羊献容又说了一遍。 “别别别,不能委屈了你。更不能委屈了我的大将军呢!”刘聪开始掰手指头,算起了吉时。“天气越发冷了,不过霜降那一日倒是好日子,距离现在也有月余时间,至少我要为你准备一身嫁衣的。” “多谢皇上。”羊献容也没再推脱,很是恭敬地朝他点了头。因为整个人都被刘曜拉扯着,也没办法磕头。 刘曜一直在笑,合不拢嘴。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羊献容转身回了金凤宫。刘曜也打算回自己的将军府,不过,刘聪还是叫住了他,说是既然刘乂倒了,世间也不会再有皇太弟,他即将立自己的大儿子做皇太子。 刘曜沉吟片刻,说道:“刘乂纵虎伤人,意图谋反,这事情你直接下旨昭告天下吧。不过,让靳准来草拟圣旨,也莫要提其他人。” 毕竟,这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还是有人算计了刘乂,必定和刘曜也脱不开干系。但靳准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刘聪的儿子,日后就是国丈,那么他也是要一起承担责任的。 刘聪同意了,但又问道:“所以,大婚之后,你去攻打长安可好?我是觉得那边作为都城,会更好一些。” “行,那我也去准备一下。”刘曜也满口答应下来,“城外那八万人给你留些吧,至少你这里也要有人值守的。” “没事,你全带走。我要不了那么多人,没饭吃。你知道,有探子来报,说是北方那边已经有饿死冻死的人了,还有人直接剥了树皮来吃,情况很不好。所以,我们也要尽快打下长安,把版图再扩大一些。” “好。”刘曜板了面孔,“那叫左右将军都过来吧,快快地看一遍目前的形势,看看如何攻打长安。” 很快,平阳皇宫又热闹起来,只是众人再见到刘聪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敬畏之色。他就这样解决掉了刘乂,又是一个自己的弟弟,未来还会做什么呢? 于是,众人看向刘曜的时候,眼光中也多了许多复杂。 当大家听说霜降之后,刘曜要去攻打长安,众人又各自腹诽,也要积极备战备粮,毕竟这是大汉皇帝要做的事情。 不管如何,羊献容和刘曜的婚事也在悄悄进行着。刘聪派人寻了最好的织女还是为羊献容做了一身绯红色的梅兰竹菊花纹样式的衣裙,只是这一次的样式多了几分异族风情,还绣了皮毛的裙边。 刘曜甚至想将那块虎皮缝补在裙摆之上,但羊献容死活不同意,说这是猎人的装束,怎么能是嫁衣呢。后来还是刘承出了主意,说是那只早早就被他们打死的猛虎,脖颈处有一圈白毛很是好看,倒不如做成嫁衣的领口和袖口,显得也是极为好看的。 刘曜悄悄问起了刘承那只猛虎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承还挺自豪的,说是自己一直用大雁候鸟的血肉块吸引着老虎到了别院,当然,其实他也很害怕的,就躲在角落里看着老虎的一举一动。老虎饿了之后,就出去吃人。但在别院之中始终有些许肉块,它也就不肯离开这里。 后来,看到情况差不多了,羊献容给了他足够量的迷药混拌在肉块之中,让他丢给老虎吃。老虎吃完,自然就昏睡过去。他和曹征用石块扔过去,试探了很多次之后,才和少英团的小将们乍着胆子走过去,将老虎的四肢全都死死地捆绑好,才一刀下去要了它的性命。 后来因想着老虎浑身都是宝,就悄悄拖到了一旁,等事情结束后交给扁衡来处理。扁衡本来不同意将老虎脖颈处的皮毛取下来,但听说是为了羊献容做嫁衣,还是他亲自动手,更亲手缝制在了领口和袖口,手艺也绝非一般。 就算是这件嫁衣没有当年的那件金线凤袍华丽尊贵,但也自有一番风采。所以,当羊献容身着嫁衣独自从金凤宫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默默跟在了身后。 平阳皇宫的清晨,有万丈霞光落下,那位红妆女子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而更是落落大方,甚至在这大红色的映衬之下,显得无比娇媚优雅,令人根本无法移开眼眸。 第592章 平阳皇城内外喧 霜降这一日,一袭红衣的羊献容从平阳皇宫走出来。知道她这一日出嫁的人并不多,甚至那些平阳百姓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只是忙碌着讨生活而已。 因此,平阳皇宫外也是一片安静,只是那条通往将军府的大街上竟然有了一层薄薄的湿润,将平日里扬起的黄土全都镇了下去。倒像是之前大晋皇帝出门时必须清水泼街一般,这一次是老天爷降下来的祥瑞。 王婆等绣衣使者跟在羊献容的身后,也是暗暗称奇。这女子果然并非凡人,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有天神护佑。 她们几个自是要跟着羊献容的,更何况当初从洛阳城出来的时候,也都发过死誓要跟随羊献容一辈子。她不是她们的皇后,只是她们的主子。 羊献容也不肯让她们做太多的事情,“无非是又搬回了将军府,你们最多是帮忙收拾一下就好。” 不过,王婆还是带着另外四人忙忙碌碌,准备了不少吃食,至少将军府现在也没有女主人,少英团那些小将们还是要吃东西的。 其实,羊献容也有些感叹,十年前出嫁时是何等的风光,就光是那群来观礼的人以及送亲的人,都将洛阳城站得满满当当的。自己的那乘凤銮,也是如此独一无二……但又如何呢? 她慢慢从金凤宫走了出来,经过大殿的时候,看到刘聪竟然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羊献容。 这身嫁衣是刘聪帮忙准备的,的确是好看,但也是挺沉的。羊献容都不能走得太快,实在费力气。 刘聪就这么看着她,笑意满满。 “今日三妹妹出嫁,我必然是要来送送的。”刘聪倒是几步走了过去,还将一件物什塞进了她的手中。“那堆金银珠宝我送去了将军府,那件虎皮我也让人赶制成了褥子,就垫在你们的婚床上,软和温暖,不硌腰……总算是还可以吧?” 羊献容听闻这句话,略略有些脸红,低头轻声说道:“多谢皇上。” “哎,此刻我也不是什么皇帝,只是你的兄长,我们今日还像从前一样,你是三妹妹,我喜欢……”刘聪欲言又止,拉住羊献容的手。 “羊献怜若是还活着,也会感念你这份情谊的。”她明白刘聪的这份情,但是她却依然无法原谅这个傻妹妹所做的一切。 “嗯,所以……就这样吧。”刘聪还是说不出口,因为他都知道,也都明白,他能够为羊献容做的这些,也只是希望能够为羊献怜做些什么,也只是这些了。“大喜日子,你们两个也是不容易。晚一点,我去喝喜酒。” “好。”羊献容点点头,便在刘聪的目送下继续往前走。从大殿走到宫门口,就连守军都没有。或许,也是刘聪怕羊献容看到身穿大汉铠甲的将士们心中不快吧。 他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但也给足了这份情谊。 羊献容继续往前走,不徐不缓。 此刻,她心中也有忐忑,自己这一路走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被“凤命”推着往前走,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呢? 继续走,只能继续走。 甚至都不能回头,也无须回头。 皇宫大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有阳光照耀进来,犹如神迹般将这条路笼罩上明亮的光芒。 那些侍卫们一个个鲜衣亮甲,也是特别收拾过的。他们的脸上有一丝笑意,仔细看看就知道,全都是刘曜带回来的将士,划归给了刘聪作为亲随,但与羊献容关系极好,也是争先恐后要在这一日来当值的。 羊献容也丝毫没有羞涩之意,还浅笑着看着他们。 这群将士们笑得更是开心,纷纷持武器挺直身板,给她以最高的礼仪。 想必,这也是刘聪和刘曜来安排的吧。 羊献容这样想着,心里那一点点紧张感也在消散,有了些许温暖。 就在她踏出宫门口的时候,早已经站在宫门外的刘承和曹征等一部分少英团的小将们已经按捺不住雀跃,笑嘻嘻地围了上来。刘承还扯住了她的红嫁衣的袖子,使劲摸了摸上面的白色虎毛,开开心心地说道:“果然这皮毛镶边真是太好看了,衬托着女郎这绝世容颜,看得我都傻了。” “我也傻了!”曹征笑得更是嘴角都裂到耳后去了,“女郎本就是皮肤白皙,现在就更加好看了。” “那是!女郎最好看了!”还有几名小将围了上来,这群人一点都不讲究,甚至全都伸手摸了摸白虎毛。 王婆已经赶了一步过来,从怀里掏出了小饼子以及几十个金豆子分送给他们,笑着说道:“好啦好啦,小将军们莫要再摸了,这白虎毛可很是珍贵的。” “女郎才可以用这个!” “女郎最好看!” “女郎是天下最好的人!” 小将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这也是大汉匈奴族婚礼的习俗,要有一群孩子围着新妇说些赞美的话,然后讨要喜钱。也幸而是有了他们,那一点点冷清被冲散了,每个人的脸上笑意更甚。 就连羊献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怕自己的妆容花了,还是很努力地保持着文静样子。至少,她现在还是要保持头部不动,因为那一头的金钗金花金坠子都会随着她的姿态晃动,也真的都很沉。 不过,就那样的摇曳生姿更衬托出她的美艳之色。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那般容颜,仿若春风明媚,竟然令初初霜降的清冷北风都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小将们拿到了金豆子和吃食更是满心欢喜,笑得更加开心了。围在羊献容的身边,更是不肯离开,甚至还有几个想揪着她的裙摆跟住她。 “这好像不合规矩吧?”王婆有些为难,她了解的大汉婚礼习俗中似乎没有这么一出。 “我们是纯阳男人,跟在女郎身后,保证她日后生的都是儿子!”刘承还真是荤素不忌,大约也是在将士中混得时间太久了,什么都敢说。 羊献容的脸又红了许多,正想伸手捂住刘承的嘴,却在这一刻听到有人在说:“三妹妹要是头胎生儿子就真真是太好了,我那个大胖闺女就有事情做了!” 第593章 世间独一份陪嫁 “二哥!”羊献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循声望过去的时候,见到自己的二哥羊献康就站在这一众小将们的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并且,他身穿的竟然是十年前那日她出嫁时送亲的华服。 “那糟糕了,我得加把力气给你们赶紧找个嫂子了。”羊献永从他的身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尽管削瘦了许多,他身上的那件十年前送亲的华服铠甲有些松垮,但依然精神气质极好,腰板挺直,眼中含泪。 “大哥!”羊献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她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往前走去。头上的金饰都在摇动,那样子极美极美。 羊家两兄弟也朝她走了过来,张开了双臂,将这个小妹揽入怀中。 羊家的三兄妹终于团圆,拥抱在一起,像极了小时候常常抱在一起的样子,也与那一日洛阳送嫁时的情形一样。 这是专属于他们三兄妹的时光。 就算羊献容刚刚再怎么冷静自持,此刻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羊家两兄弟也大哭起来,羊献康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眼泪全都蹭在了羊献容的红嫁衣上。要不是羊献永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倒,他恐怕还要将羊献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嚎啕大哭一场呢。 羊献容察觉到羊献永的腿有异,擦了眼泪低下头去看。 果然,羊献永右腿用木夹板夹住,还有布条紧紧包裹着。 “大哥!”羊献容浑身在抖,但是说不出话来。 “无事无事,就是断了条腿。反正现在又接上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才一个多月,还需要养着呢。”羊献永的右腿无法用力,只得依靠在二弟羊献康的身上。 羊献康也不敢大哭了,随便擦了擦眼泪鼻涕,赶紧承接住了大哥的力量,也赶紧安慰羊献容:“我就知道你看到大哥这样子会着急的。我昨日也差点急死。不过,你放心,我看过了,他没事,养着就好了。你们那个扁衡扁医士也给看过了,说是没问题的。” 既然扁衡确认过了,羊献容这才放下心来,但又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静儿……在哪里?” 羊献永带着司马静回泰安郡老家,之前羊献容便听说他们出了事情,但自己也没有办法管。直到此刻见到了羊献永,一半安心,一半又揪起了心。 “放心,静儿身边有人,绿竹护着她,不会有事情的。”羊献永单臂抱了抱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咱们稍后说这些。别哭了,这小花脸可不是新嫁娘的样子……一会儿,刘大将军该埋怨我们了。” “是呀,三妹妹,你这么美,已经哭成了大花脸了。”羊献康的表情更夸张一些,伸手想去擦擦她脸上的泪,但自己又哗啦啦地流眼泪,“哎,我是不是也大花脸了?都不英俊了吧?” “二哥。”羊献容又笑了出来,娇嗔模样惹得兄弟二人也是又哭又笑。 “女郎。”又有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很是耳熟。 羊献容从大哥二哥的肩头望了过去,竟然是张度、张良锄以及大喜跪在了不远处,也是眼中含泪看着她。 这三个人没敢穿大晋皇宫的衣衫,只是极为简单干净的灰色棉袍。张度明显又老了许多,张良锄和大喜都是瘦了一大圈。他们也都因这大日子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想来之前也受了不少苦。 “张总管,张主事,大喜嬷嬷。”羊献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羊献康只好一手扯着她,一个肩膀又给了大哥羊献永,整个人也是忙的不成。 羊献容拍了拍羊献康的手背,示意自己可以的。他这才肯松开手,让羊献容跑到了张度他们面前。 张度他们抬着头看着羊献容,眼泪都已经都到了脖颈里。 “女郎。”张度哽咽。 “快起来,我可是说过的,您无须跪拜我呀。”羊献容也顾不得自己头上沉甸甸地金饰都快掉落了,还是拉扯住了张度,用力将他拽了起来。一旁的张良锄和大喜也跟着站起来,扶住了张度以及羊献容。 结果,这四个人又哭了一场。 “张主事……是如何上来的?”当初张良锄和秦朝歌赶着载有羊母尸身的羊家漆黑马车掉进了洛水中,众人寻找了许久都没有踪迹,甚至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后来刘曜他们才撤了人,不再找了。 而现在,张良锄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一份超大的惊喜。 “这个吧,说起来也是话长的。”张良锄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大将军当时虽说是撤了兵,但还是留了几个人在找我们。反正,后来是找到了我。但当时四处都在打仗,我就想着您当初说要大家不管怎么样都回泰安郡的,所以就一路要饭……回了泰安郡的。” “对,老奴和大喜也是去了泰安郡。”张度的身子佝偻,“幸而还能见到女郎。” “女郎!我们也都在呢。”此刻,似乎是有几百人的声音在喊,音量极大,将平阳城都唤醒了。 羊献容抬头望了过去,竟然是袁蹇硕、张衡以及贺久年带着禁军百十来人黑压压站成了一大方阵,一个个全都是红着眼睛看着她。 “你们!”羊献容也已经成为了泪人,全然没有了新嫁娘的娇羞,拎着裙子径直跑了过去,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直接将这三个男人抱住。 何止是这三个男人,是他们百十来人的禁军全都围了过来。就算是没有了大晋的铠甲,他们依然是羊献容的护卫,永远最忠诚的护卫。 灰布衣衫,没有了杀戮之气,但威严肃杀的气概丝毫不减。 “女郎今日出嫁,我们就是女郎的陪嫁。”袁蹇硕笑着,“这也是世间独一份吧!” “还有我们!”他们的身后芫娘和翠喜,以及翠喜怀中抱着的小婴孩。“女郎,奴婢可是您的贴身婢女,也是要陪嫁过去的。” 翠喜和芫娘给羊献容跪了下来,“泰安郡挺好的,但还是跟着女郎心里踏实,也开心。” 第594章 有情有义有心人 旁人都是陪嫁金银珠宝,十里红妆,只有羊献容的陪嫁全都是人,百十来号人。 看着这些人都是眼泪涟涟的模样,也是挺有趣的。 刘曜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的最后方,一言不发,但眼中含笑。他喜欢看到羊献容的这般模样,又哭又笑才是最真实的她。 羊献康扶着大哥羊献永走了过来,笑着对羊献容说道:“三妹妹,我媳妇儿这才出了月子就疾驰火燎地跑来了,都是因为你的大将军一句话哦。” 羊献容抱着翠喜,也抱着她怀里的小婴孩。 那孩子的确很小,但看起来应当是足月出生,白白胖胖的很是惹人喜爱。 “奴婢也是着急嘛。”翠喜抹着眼泪,但这孩子却是一直在笑,看到羊献容之后,笑得似乎更加开心了。 “女儿?”羊献容摸了摸这孩子白嫩的小脸蛋,心里又变得柔软了许多。当初,她让大家回泰安郡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真的是对的。 “女儿,还没有起名字,等着女郎给起呢。”翠喜刚刚出了月子,有了少妇的丰腴感,脸盘都变大了。但面容变得柔和了许多,比起跟着自己的那段慌乱岁月,真是好太多了。 “好。”羊献容的这一个字,也真是包含了千万种意思。 她抬头向前看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鲜衣怒马的大汉国的大将军刘曜,这一次,是他高高在上,而自己正在仰望着他。 是他么? 是那个将她从着火的凤銮中救出的男人? 应当是他吧。 羊献容正在愣神的时候,羊献永站在她的身旁说道:“三妹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也多亏了刘兄弟,他不仅是给二弟他们送了消息,更是派了不少人来救了我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幸好是他,也幸好你能够嫁给他。若是,咱们的父亲母亲还活着,也一定会同意今日的婚事。” “大哥。”羊献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羊献康赶紧伸手去擦,笑着说道:“哎哟,你可不知道,他派的那几个人真真是把我们吓坏了,以为是大汉的人马竟然都打到了泰安郡呢,吓得翠喜挺着肚子就打算玩命了……哎,不说了不说了,不能耽误吉时的。你瞅瞅,你的刘大哥等着脖子都长了。” 众人全都看向了刘曜,他在晨曦的光芒中的身影竟然像是镶了一道金边一样,晃得羊献容都眯起了眼睛。 刘曜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身手极为矫健。那一刻,其实就连羊家的兄弟两个都想起了当年他的那副模样,心里暗暗赞叹。 “三妹妹。”刘曜声音略略发抖。 羊献永倒是先笑了起来,“三妹妹可不是你叫的,马上就要改口叫夫人了吧?” “是。”刘曜还真是挺听话的,还低了头朝着羊献永喊道:“大哥说得对。” 结果,羊献康笑得不成了,问道:“刘大哥,这个辈分有点乱了吧?我大哥比你还要小上一岁,之前,他也是要喊你一声刘大哥的。如今,我们两个都要喊你一声‘三妹夫’了哦。” “好的。”刘曜又郑重地点了点头,“礼成之后,请两位兄长喊我‘妹夫’就好。” 看到他这般认真,羊献容又羞又气,捶了二哥一拳。羊献康立刻说道:“哎呀呀,三妹妹现在就要护着妹夫了呀,那我和大哥可咋办呀?” 经过羊献康这样一顿调笑,刚刚还有些悲伤的气氛立时变得欢快起来,众人的脸上也都有了笑意。袁蹇硕他们已经让出了道路,而这条路是直直通向已经张灯结彩的将军府。 “三妹妹,我抱你回家吧。”刘曜低着头看着羊献容,伸手将她头上散乱的金钗又全都插好,“这路虽然不远,但我也不想让再你受累了。” 羊献容已经羞成了大红脸,耳畔听得大哥二哥的笑声,小声对刘曜说道:“你可以牵着我的手,我们一同回家的。” “不要,我要抱你回家。”刘曜还不同意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十年。十年前,我抱着你的时候就不应该松手。” 说着话,刘曜的眼中也有了晶莹之意,他这是喜悦的眼泪。 所有的画面都在重迭,所有人的面孔也都在重迭。那一年的那一刻,和这一年的这一刻,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羊献容含泪点头,刘曜弯腰抱起了她。 很轻,又很重。 一步步走向了将军府,这将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羊家两兄弟相互扶持着跟在了身后,之后就是袁蹇硕他们,然后是翠喜王婆等女眷,长长的陪嫁队伍,竟然比十里红妆更有震撼力。 那些得了消息悄悄来观礼的人都咂舌赞叹,“这曾经的大晋皇后,还真是非同一般啊。” 值守皇宫的侍卫们也都含笑看着他们,想着大将军竟然这样宠妻,怕日后要听媳妇儿的了。 此时此刻的刘聪则站在宫门城墙之上的阴影中,看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在心底悄悄和羊献怜说着话。“你三姐姐总算是嫁给她的刘大哥,你也应该觉得高兴吧?其实,你也不喜欢那个司马衷对不对?可是,当初你三姐姐是为了你进宫的。你呀,以后就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在你三姐姐面前再提起你了。对了,你非要给我的那块传国玉玺,我刚刚还给你三姐姐了。这么一个破石头,也没什么用处,我拿在手里也是累赘,还是让她拿着好了,万一还能保命呢?你说是不是呀?” 跟在他身边的刘固虽然站得远了一点,但也能够听到刘聪的自言自语,心里也是暗暗吃惊,他的精神越发不正常了,这日后要如何是好呢?皇位要传给大儿子吗?但那个靳准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若是日后让靳准做了国丈,这天下是不是又会变了模样?那人的小心眼,也怕是不能容下自己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就像是现在的靳准也站在皇城内的角落里,正在和安西将军刘雅小声嘀咕着什么,表情十分古怪。 第595章 粮谷归仓自惊喜 将军府早已经敞开了大门,无论是刘曜的亲随们还是少英团的孩子们,都站在了大门口,见到刘曜抱着羊献容走了过来,都笑着、尖叫着,还有些爱起哄的也喊着:“大将军娶媳妇喽!” 随后有人放起了鞭炮,霹雳吧啦的声响更显得热闹非凡。婚礼做的不大,刘曜没有请那些同僚们,因为也没有必要,甚至可以说刘曜与那群同僚们也不熟,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和往来。他也看得很开,知道羊献容更不在意这些。 正是没有了那么多的礼节和尊卑,每个人都笑得十分开心,也更在自在。 刘曜在跨进将军府的大门时,低头对羊献容说道:“三妹妹,从现在起,你可就是我的将军夫人了,一生独一,我对你的承诺。” “刘大哥……”羊献容没想到刘曜会在此时说出这句话,愣住了。 “你可不能再叫我刘大哥了,应当是叫做夫君才可以了。”刘曜又笑了起来,来自胸膛的起伏令羊献容又羞红了脸,埋在了他的心口位置不肯再抬头了。 将军府正堂也已经布置一新,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就连桌子上摆放的也都是红色的蜡烛,还特别烫了金边,也是透着贵气十足。 直到走到了这里,刘曜才将羊献容放了下来,但又不肯松开她的手。羊献容的嫁衣有宽大的袍袖,此时倒是遮挡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让羊献容感觉还好了一点点。 其实,谁又看不出来这两人的情意呢? 刘曜请羊献永和羊献康坐在了上宾之座上,笑着说道:“我刘曜没有父母,所以这婚事特别有请两位哥哥来给做见证。” “哎,好!”羊家两兄弟其实也是明白刘曜的处境,笑着完全没有拒绝,直接坐了下来。只有羊献康悄悄说了一句:“咱们不是三妹妹的陪嫁么?我可没准备红包。” 站在一旁的翠喜白了他一眼,赶紧掏出了一支金凤钗和一块和田玉交到了他的手上。低声说道:“这是主母当年给女郎的陪嫁,女郎后来就都打包装回了泰安郡。这次出来虽然匆忙,但我想着这两样东西还是要带上的。这块和田玉是当年老爷的随身之物,你瞅瞅,可还认得?” 羊献康接了过来,又递给了羊献永。这两人很是仔细看了看和田玉,的确是极为上好的货色。 “我怎么依稀记得这是祖父的?当时还说要传给羊家的子孙呢?”羊献永也低声说着。 “老爷走后,主母说这物件留给女郎的夫君。”翠喜的声音更低了一些。 “那时候,母亲就想着三妹妹再嫁一个?”羊献康差点就喊了出来。 “小点声。”翠喜就差捂住他的嘴了,“女郎这么年轻,若是回了泰安郡,咱们也必然要为女郎找一位正直的郎君的,对不对?” “这倒是。”羊献康点点头,一旁的羊献永也在点头,“三妹妹年纪尚轻,可不能这样耽误了大好年华。” “所以呀,主母当年就想到了这个,暗暗将老爷的和田玉珍藏了起来,就等着有这样的一天……”翠喜的眼中又有了泪光。 羊献康赶紧替她擦掉了眼泪,“你可才出了月子,莫要哭的,否则眼睛坏了。” 那一边,羊献容为刘曜整理好衣袍,刘曜拉着羊献容一一和自己的部下亲随认脸,要求日后他们看到了羊献容就等同于见到了自己,一定要听话。 那群也都是粗人,又十分听刘曜的话,嘻嘻哈哈地笑着全都答应了下来,左一口“将军夫人”,右一口“嫂夫人”,听得羊献容又是红了脸。 等到这些人全都见过之后,这对新人才走到了羊家两兄弟面前,刘曜率先恭恭敬敬地给他们二人鞠躬,说道:“两位兄长今日做个见证,我刘曜与令妹的婚事……” “同意同意,赞成赞成,欢喜欢喜。”羊献康可受不了刘曜这般正经的样子,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甚至去抱住了他,大声说道:“你可要对三妹妹一辈子都要好的,必须!” “是!”刘曜郑重答应了下来。 “刘曜。”羊献永因腿伤并没有站起来,但他手中拿的是那块和田玉石。“你与我们相识多年,你的人品以及你对三妹妹的情义,我们也都是知道的。今日能够见证你们二人的婚事,不仅是我们开心,想必在天之灵的父母亲也是很高兴的。” 羊献永现在就是羊家的当家人,说话自是极有分量。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听着他说话。羊献容又忍不住流了眼泪。 “我,信你。”羊献永想说很多话,但这一刻想到的那些过往种种,最终,只化作了这三个字。然后就将手中的和田玉石交给了刘曜,“这是羊家的传家宝,你是我羊家认可的女婿,是我羊家的一员。” “好。”刘曜很是开心地答应下来。 羊献容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羊献永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技巧,他也知道刘曜在大汉的地位不过是皇帝的“从子”,并没有强有力的身份,因此在那些皇族兄弟中也占不到半分便宜和尊重。所以,他暗戳戳地将刘曜划归到了羊家的女婿之位,也是让刘曜入赘了? 羊家三兄妹都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那些小算计也真是只有他们三人才会明白。 热闹是真热闹,不过也仅限于在将军府内,喝酒吃肉也并非能够尽兴,毕竟婚礼过后,刘曜就要开拔离开平阳,去征讨长安城,要为大汉的统一再立军功。 就在礼成之后,刘聪还派刘固送了一道圣旨过来,加封刘曜为始安王,赏金银万两,以及隔壁刘乂的宅子地契。 从白日里闹到了天黑,刘曜又明令禁止不许闹洞房,这群人才渐渐散去。终于只剩下刘曜和羊献容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个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坐在床上。 “你知道刘乂的宅子里可是有个私粮库的。”羊献容笑着帮刘曜脱掉外衫,他喝了不少酒,衣服上也全都是酒气。 “这你都知道?”刘曜愣了一下,但旋即明白过来。少英团这群小将们一定没有白在平阳城里各处打听,知道的事情一定特别多。“那你可知道本将军府今日也有了自己的粮仓么?” “哦?”羊献容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刘曜。 “今日才有了粮仓,并且应当是要尽快交粮进粮仓的。”刘曜笑了起来,将羊献容揽在了怀中低下头亲吻了她的红唇。 不料,羊献容却忽然推开了他,羞红了脸低声说道:“大将军……可否轻柔一些?粮仓……尚未启封。” “什么?”刘曜又愣住了,不解地问道:“不是都有了产出么?” “那……是兰香。”羊献容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整个人都在紧张。毕竟,这是粮仓第一次开启,而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晋皇后,也未曾与他人走到过这一步。 这一次,又是轮到刘曜发呆了,之后又陷入到巨大的惊喜中。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今晚是一定要交粮进粮仓的。而这粮仓竟然没有启封过,尽管初初略略有些困难,但他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也是身上流着异族粗狂血脉的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更加卖力了。 他将粮仓仔仔细细地用了又用,摩挲揉捏,反反复复交粮进仓,直至天亮,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当然,他也在暗暗想着,这事情在他出征之前还是要多来几次才好,他的粮食多着呢。 第596章 混战之中求生存 婚后三日,大汉皇帝刘聪下旨,要求刘曜带兵攻打晋阳,势必要一仗拿下此地,为日后的攻打长安做好准备。 刘曜领命,在第四日清晨悄悄离开了将军府,生怕吵醒劳累至极的小娇娘。其实,他也觉得挺累的,主要是腰疼。 不过,他可对谁都没说,大将军不要面子么? 脸上有光,眼中有爱,腰背略躬,双腿略软。 看得那些副将笑得嘴都是歪的,但又都悄悄转过头擦了擦眼角。 他们的大将军啊,为了这个女人也真是不容易。 刘曜带了三万精兵势如破竹,与广武侯刘琨以及太原太守高桥的五万人交战于武灌,激战七日,高桥战败被杀,刘琨弃城而逃。 总算是打了一场打胜仗,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也不过折损一千余将士,比之前好太多了。刘曜心情很好,派人给刘聪送去了捷报。同时,也给自己的大将军府送了一份。当然,他还夹带私货,给大将军夫人带了些晋阳特产的小米,据说月子里的妇人多吃这个,能够有充足的奶水。 当羊献容收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脸都没地方搁。又想起他那几日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时时刻刻把她放在身边,一时一刻都不愿放手。想到这些,她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翠喜站在一旁扁着嘴说道:“大将军真是好,哪里像二郎,我多喝了一口鸡汤,他都要抢着喝半碗。你瞅瞅他都胖了好几圈了。” 自从刘曜出门打仗,到终于有捷报传回来,几乎是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军府里的人整日里都在忐忑中度过,气氛越发沉重。今日终于能够说些俏皮话,翠喜也是时时刻刻看着羊献容的脸色。 她这个将军夫人也不张扬,只是安静度日,甚至刘乂空出来的宅子也没有去收拾。那边的宅子占地面积几乎是大将军府的三倍,若真是要整理修缮起来,也实在是太费心力了。 更何况,等刘曜打下长安,他们都是要跟着过去的,这边更没有必要去收拾。 所以,羊献容就把袁蹇硕他们一百多人以及少英团的小将们全都放到了刘乂宅子中,让他们自己收拾。 袁蹇硕他们毕竟是军人侍卫出身,最先收拾的就是刘乂的私粮粮库。这占地面积不小,里面的粮食囤积得足够平阳城百姓吃这一冬日的。所以,袁蹇硕他们倒也都没闲着,光数粮食以及晾晒一些陈年米就忙了很久。 非常时期,这些粮食比金子还要珍贵,说什么也不能扔掉的。 羊献永就安安心心养自己的腿伤,他也和羊献容说了离开洛阳后发生的事情。 因为羊献康他们走得早也走得快,一路上也还算顺利。但当各方势力听说洛阳被攻陷,大晋皇帝被俘,就都不淡定了。首先是大晋的各地方军队蠢蠢欲动,都打着要抢回洛阳皇城的旗号出兵,一下子整个局面就乱了。 羊献永带着司马静等人打算走小路,避开这些军队。但没想到又遇到了山匪和流寇,当时就损失了一些人。再后来,就更加混乱。听说通往泰安郡的路上也有不少流寇,所以他想着干脆找个地方停下来,观望一下局势再说。 谁知道这一等,局面就更乱了。 他们甚至还遇到了石勒的军队。 说起石勒,一开始还是与刘渊的同盟者。但等到刘渊去世后,他的狼子野心也藏不住了,虽然表面上还在听从大汉皇帝的指挥,但暗地里一直在扩充自己的人马和地盘,甚至策马圈地,跑到了东面,想趁众人忙于中原混战阶段,自己带着人先把东海王之前的领地全都抢下来。 这种时刻,南方的司马睿不干了。带着十万人马就冲杀了过来,和石勒的先锋军打到了一处,各种厮杀血战,甚至还开始屠村劫掠,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偏生此时司马静又生病了,发着高烧。绿竹抱着她一路狂奔,曹统跟在了后面。但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士兵在后面追击,最终他们这些人全都失散了。羊献永从一处悬崖摔了下去,不省人事。 等他醒过来再找去寻人,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的腿断了,自己都只能是爬行出很长的一段距离,才找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暂时藏身。但想着司马静他们这些人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向羊献容交代。 幸而后来遇到了猎户,简单帮他把腿伤处理了一下之后,他又赶紧挣扎着出来找人。但人海茫茫,要找到司马静他们也是极为渺茫的事情。 但是他也想起之前也曾经和曹统闲聊过关于若真是失散后的联络方式,因此他也在街市上慢慢寻找着蛛丝马迹。 直到一日,他竟然见到了一名极为脸熟的侍卫。 仔细想了想,他应当是当时刘聪派去跟着羊献容的那群侍卫中的一员。但是他不知道这人策马飞驰而过要做什么,因此也就缩在街角等着看。 很快,这侍卫进了石勒的临时大营,可又被打了一顿之后丢了出来,看起来也极为凄惨。 羊献永悄悄将此人拖到了角落里,用身上还剩下的一下草药简单给他医治包扎了一下。索性,这人也是年轻力壮,竟然也没有死。 两人相互对了一下彼此的情况,得知他名叫刘协,是刘曜派过来想找石勒支援的。但石勒不肯,还将他赶了出来。 刘协气得要死要活的,他还算是刘聪刘曜的远房表弟,级别也不算低。但石勒竟然如此对待他,真是太气人了。 他倒是认识羊献永,只是那时候羊献永还在纠结要不要效忠大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大汉的将士们。 已经是如此状况,两人就相互扶持,先找地方躲起来养伤。刘协的皮外伤容易好,但羊献永的腿伤拖得时间有些久,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状况越发不好。 刘协问他:“泰安郡你肯定回不去,这边已经堵住了。不如我们先回平阳,那边有好的医士在,至少先把你的腿治了。” 彼时,羊献永也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刘协也不管那么多了,悄悄找了个牛车,就把他往平阳拉去。 第597章 兄妹三人家就在 这两人也是一路艰辛,为了躲避各方势力也是极为费劲。后来,还被代王拓跋猗卢的人抓了壮丁。要不是看到羊献永的腿断了,刘协的头上还有个大口子,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刘协也是胆子大,说倒不如先混在代王拓跋猗卢的队伍中,混两天饭吃,再偷些药草出来也是好的。 这两人在这里又混了半个多月,至少羊献永不发烧了。这又才偷偷溜了出来,一路向平阳走去。 幸而越走道路越顺畅,很快他们也得到刘曜已经从山中脱困的消息,也是放下了多一半的心。 也就在此时,羊献永在路上竟然发现了曹统留下的信号,说是一切平安,询问他在哪里。 不过,羊献永行动不便,也没办法留下什么信号。可知道他们安然无恙,心里又觉得好了很多。 等到了平阳城外的时候,刘曜带着八万人也早已经归来,在东城门外,扁衡医士正在给伤兵治疗,一群人八卦着半个多月前皇太弟被处死的事情,以及猛虎伤人的事情,也是极为惊心动魄。 扁衡看到羊献永的腿,“啧啧啧”了半天后,忽然又把他已经有些要愈合的地方重新敲断了,疼得他昏死过去十天。 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扁衡才说是因为之前的骨头长歪了,若是任由它这样愈合,怕以后走路都会一瘸一拐,那腿就废了。不如再次打断,重新上夹板愈合,至少日后走路就没有问题,只是要多受二茬罪而已。 羊献永极为无语,特别想骂人。此时的刘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还穿着全新的铠甲走路带风,抱着他说道:“赶紧好,咱们得吃酒席去!” 倒是扁衡不许他挪动羊献永,说是还要再躺几日才成。 等到了后半夜,刘曜来了。 虽说这两人也是关系匪浅,但在这种状态下,羊献永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刘曜。刘曜很是真诚和坦然,一见面就跪在了羊献永横躺的硬床板前,嘿嘿笑着说道:“三日后,我与三妹妹成婚,大哥要赶紧养好伤才成。” 羊献永又是极为无语。 相对来说,刘曜这种粗矿的汉子应当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在瘦弱的羊献永竟然还略略有些哆嗦,讲起了他与羊献容的过往,以及现在面临的状况。 好在羊献永躺在东门外的这个医疗点有些时日了,听了太多的八卦,对于目前的战事以及大汉政局之中的四分五裂也多少有了了解。他对于刘曜和羊献容能走到一起完全不意外,甚至觉得都太晚了。 又鉴于刘曜的态度极好,还跪了下来征求他的意见,面子里子足足的,羊献永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之后,刘曜又说起他已经派人去了泰安郡,想把羊献康他们也接过来。因为他要给羊献容一个充满了家人祝福的婚礼,也希望能够让羊献容无须理会他人议论,只需知道自己的家人全都在身边,日子总是能够过下去,并且会很幸福的。 羊献永这一次又没说出话来,但是他是因为感受到了刘曜对于自己三妹妹的这一片真情实感。这世间,能够有这样一个事事都她着想的男人,值得嫁。 又过了两日,羊献康带着一众人等急匆匆地到了,看到了羊献永这般模样,羊献康是嚎啕大哭,抱着大哥都不肯松手。幸好扁衡说这腿已经没问题了,就等着痊愈后多注意保暖就好了。 羊献康这才抹了抹眼泪,和大哥以及刘曜细细说起了过往以及这场给羊献容惊喜的婚事。 婚礼过后,刘曜征战在外。羊家两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至少要跟在羊献容的身边,等到他们能够在长安安定一些了,再商量后面的事情。 “只要咱们三兄妹在,无论哪里,都是咱们的家。”羊献永是大哥,现在也是羊家的家主,他抱着弟弟妹妹大哭了一场之后,就又恢复了当年大晋那个清冷斯文的将军模样,也在努力休养自己的身体,至少要尽快能够行走自如,不会成为三妹妹的拖累。 日子竟然就这么过了下来,就连羊献容之前还担心这个有些迂腐的大哥会觉得在这里不自在,却没想到他还挺高兴的,在能够脱离拐杖行走后,主动去帮扁衡的忙,去医疗点照顾那些病患。 羊献康原本那么跳脱的性子,现在倒是安心在内宅之中帮着翠喜带孩子,天天帮着羊献容收拾屋子,搬搬抬抬,竟然甘之如饴,感觉自己十分幸福。 直到刘曜的捷报传了回来,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翠喜和芫娘还张罗了一大桌好酒好菜,让大家一起庆祝。 只是羊献永的神色不太好,喝了几口酒之后就去找袁蹇硕张衡他们了。芫娘和翠喜又赶紧拎着食盒跟上他们,有些不解。 羊献容抱着羊献康的小胖闺女在怀中,还在琢磨要给她起个什么名字,笑着问这个小小的人儿,“你看哈,你的表姐闺名叫做静,我当初想着要她做个安静的小公主就好了。谁知道她长大后,天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所以,我可不能给你起这种名字,要不然,咱们取个花朵的名字好不好,牡丹?羊牡丹?日后就能长得如花似玉,可美了。” 这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看着羊献容笑。她特别喜欢在羊献容的怀抱里,还总是咿咿呀呀地跟她说话。翠喜都笑着说:“等大将军回来,就赶紧生一个两三个,到时候这孩子也大了些,刚好能够照顾他们。” “那我可舍不得让宝儿做这些事情,她一定要美美的,做羊家的话事人!”羊献容摸着孩子的小脸蛋,一直在笑。 不过她也注意到大哥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就对羊献康说道:“二哥,你也莫要在这里坐着了,去看看大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有事情呢?” 羊献康又喝了一杯酒,才抹了抹嘴说道:“我是隐约听说这个刘琨跑了,但应该是去找救兵了。” 第598章 出发晋阳送粮草 羊献永进宫去找了一趟刘聪,还留下来喝了一顿大酒。席间,刘聪问羊献永要不要在大汉的朝堂内做个将军?毕竟当年,羊献永同司马颖一同平乱时的战功赫赫,也是极有威望和名气的。 不过,羊献永说自己因为腿伤,怕是这辈子只能做个文职了。他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直到现在,他走路虽然不靠拐杖,但还是走路不是很稳当。“三妹妹不肯让我远行,说是至少先把刘乂那宅子里的东西全都清点完,给皇上报一个详细的折子才成。” “这倒也是,大哥心细,做这件事情最是妥当的。”刘聪随了羊献容的称呼,对羊献永也是极好的。 “我们最先清点的就是粮仓,已经整理好,分成了三份,一份精细之物送进宫里,剩下两份,三妹妹的意思是给平阳守军增加一些补给,另外就是给大将军送过去。就算晋阳拿了下来,但粮食补给也未必足够,所以她想送过去一部分,当做军粮……” 话都没听完,刘聪就立刻答应下来,“就这么办吧,反正现在刘乂那边的东西都算是你们的,你们随便处置,朕不管。” “多谢皇上。”羊献永还是很规矩地给刘聪行了礼才走出了大殿。在大殿外,他见到了光禄大夫靳准,两人也客气地打了招呼之后,靳准笑着对他对说道:“日后我们也都是一家人,还请羊将军多多照拂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羊献永很是不喜欢靳准,所以也只是客气地拱拱手。他还在心里揣测着,难道是自己也受了三妹妹的影响,只喜欢看那些浓眉大眼的男人么? 得到了刘聪的应允,这边收拾得就更快了一些。本来是羊献康想跟着去的,但羊献容不同意,“孩子还小,你可不能走。袁蹇硕他们带着粮草,经验可比你丰富许多。再说了,大哥也是要去的,你就更要留守在将军府了。”羊献容抱着这个小孩子羊牡丹,身边还依偎着海棠和小秋月。 这两个孩子她也收到了将军府,毕竟牡丹身边也是要有婢女伺候的,说不准也是需要影子婢女,和她之前一样呢。翠喜明白羊献容的用心,因此也尽心尽力带着这两个小孩子。 芫娘帮衬着她,海棠和小秋月也不太闹,所以还算凑合。 “若是日后女郎有了孩子,我们的人手就不够了。”芫娘看了一眼羊献容的肚子,笑了起来,“要是生两三个,将军府也怕是要住不下了。” “女郎还是要多吃一些,将身体养得棒棒的,生养的时候也不会费力气。”翠喜现在可是过来人,明白生孩子时的痛苦,所以她十分注意羊献容的饮食以及身体的保养,甚至还在平阳找了几个医婆婆,一方面治疗自己的产后风,一方面也是要为羊献容调理身体。 羊献容笑了起来,也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才催着翠喜先把滋补的汤药喝了,自己才端起了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又过了两日,粮草都已经装好,插着羊家旗子的马车离开了平阳城。 羊献永还是挺讲究的,虽然代表羊家赫赫功绩的通体漆黑的马车早已经掉落在洛水中,但他还是想办法自己画了草图,在平阳城内找工匠们赶制出了这样一辆马车,也将羊家所有的旗子都做成了黑色镶着暗红色边的三角形。“我听说,当年老祖父用的也是这一套。” 此时的羊献永和羊献容坐在一辆马车里,朝着晋阳进发。他们两人早就算计着趁此机会出去转转,更是要把袁蹇硕张衡那百十来号人带出来,否则总在将军府里窝着,这些大男人也会觉得憋屈。更何况,他们是大晋的精锐部队,若是长久在平阳住着,怕也会生出是非。 袁蹇硕张衡收拾完粮草,正闲得难受,所以立刻就响应了羊献容的说法。他们把贺久年留了下来看护将军府,连少英团的这些小将们也都带了出来,至少是练练兵。 “三妹妹,到了晋阳之后,你也莫要随意走动。我是觉得……恐怕这个刘琨还有变数。”羊献永在马车里悄声和羊献容议论着军情。羊献容正在吃着一块小饼子,最近天气也暖和许多,她吃得都多了些。 “这其中又有什么?”她问道。 “我也是听到的传闻,说这个刘琨曾与代王拓跋猗卢结为兄弟,此次他失败后,必然是要向拓跋猗卢请求援兵的。拓跋猗卢这人年纪大了,但是他那几个儿子和将军可都是挺厉害的,万一真的集结了人马,刘曜——妹夫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了啊。” “所以,大哥你并不是要来送粮草的,而是要给他做军师的?”羊献容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大哥的本事,都能够帮助司马颖连连获胜,本身也极其厉害。只是,后来因为她的身份以及她的处境,才收敛了锋芒。这些年那么多的变故,又加之腿断了,羊献容也一直极为担心。 现在看到大哥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放下了大石头。 “哎,这是妹夫呀,我能不管么?”羊献永笑了笑,“再说了,人家对你这么好,对羊家这么好,真是有情有义有心,你这婚礼,他可真是费尽心力把大家安排过来的……难道不应当帮衬一下么?” “帮!必须帮!”羊献容立刻点头。 “三妹妹。”羊献永的声音又压低了许多,表情也很是严肃,“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早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刘曜对你真的是极好的,你也莫要负了他。” “大哥此话怎讲?”羊献容一怔,眼神有些躲闪。 “我是你大哥,我还不知道么?”羊献永看着她那张娇艳无双的脸蛋,心里一阵酸楚,差一点又流了眼泪。“母亲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要你莫要对他人付出真心,因为怕你会受到伤害,会失望,会难过……但若是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你也应当付出你的真心才对啊。” 第599章 刘曜失联战事起 面对大哥的时候,羊献容终究还是重重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大哥,我知道刘曜对我是极好的,若是当年我进宫之前能够遇到他,如今也许我们羊家也只是在隐藏在某地躲避这乱世。但你也知道,虽然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和他……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我想到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咱们羊家最聪明的孩子,但你能不能暂时放下这些,让大哥来替你承担,你就安安心心做将军夫人呢?”羊献永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三妹妹,你……莫要想太多了。” 还有许多话,羊献永说不出口。他何尝不知道三妹妹之所以最终从泰安郡又返回了洛阳,最终又跟着刘聪刘曜来到了平阳,就是怕有人因她的身份而去侵扰泰安郡的家人们。 羊家一族还有那么多的人,若是因为她而遭到了不测或是灭族,她也承担不起。 但真的是劝她继续归隐么? 已经不能了。 可是,她这个大晋皇后变成了大汉的将军夫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她不知廉耻,背信弃义……那些难听的话,他也是听到过的。 “大哥,就这样吧。”羊献容还是笑了出来,“其实我现在也想的挺开的,只要我活着开心就好了,何必在乎那么多呢?再说了,你们都在我的身边,我也放心的。” “那刘曜呢?” “其实,我很喜欢他,只是或许,就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给我一些时间缓一缓,最近也实在太乱了。”羊献容拢了拢衣衫,冬季都要过去了,春天也正在慢慢继续力量,滋长生芽。 他们运送的是粮草,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几千人吃上几顿饱饭的。袁蹇硕张衡他们都换上了黑色的铠甲军装,看起来也极为神气。不过,羊献永还是有自己的小小坚持,不肯换上大汉的军服,只是用了羊家自己的黑色。 袁蹇硕他们早已经划归为羊家人,他们也更加无所谓,还笑着对羊献永和羊献容说道:“这辈子可就吃定羊家了!” 其实,袁蹇硕和张衡他们也是历经波折,将大晋最后的一批财宝藏到了司马衷的太阳陵中后,才化整为零,悄悄去了泰安郡。 毛鸿茂和毛鸿宾兄弟带了一些之前司马衷的太监宫女守在了太阳陵周边,怕有人盗墓。因此没有去泰安郡,但他们也传话说,等到太平一些了,大家再商量接下来如何是好。 只要都活着,就有希望。 羊献容也管不了许多,现在能管好自己,不给大家添麻烦就很好了。因此路途颠簸,羊献容觉得头晕眼花,还一直在呕吐。吓得羊献永都在问要不要让她回平阳了。 “不能回去。”羊献容站在官道上,叉着腰喘着气,“歇一下,喝口水就好了。” 幸而现在都是大汉的领地,一切都很安全。 “这还有十多天的路呢。”羊献永赶紧给她递过了水囊,“你这也没吃什么,怎么还吐了呢。” “没事没事。”羊献容喝了水之后,已经感觉好了很多。她看到袁蹇硕和张衡也命令车队停了下来,他们二人又策马转了回来看她。 “女郎这是晕马车吧?”袁蹇硕一脸黝黑,不过和这身黑色铠甲倒是极为相称,显得很是英挺。 “无事的。”羊献容摆了摆手,“你们莫要管我,先带着粮草走吧。我是怕万一要是下雨雪之类的,不仅路上难走,怕是粮草也会被打湿,那就真的不好了。” “是的,袁侍卫,你们先走。我和三妹妹随后就到。”羊献永也如此吩咐。 袁蹇硕和张衡立刻调转马头,招呼上马队,疾驰而去。 算起来,羊献容也不过是比袁蹇硕晚了三天,但等她和羊献永靠近晋阳城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有很多晋阳的百姓都在往出跑,拖家带口,很是慌张。 一打听才知道,果然是猗卢派遣儿子日利孙、宾六须及将军卫雄、姬澹等率众数万攻晋阳,刘琨收集散兵千余为向导,猗卢率众六万率先攻打到汾东,刘曜已经带着人马去迎敌了。 所以,袁蹇硕他们送粮草进了晋阳,也没看到刘曜,只是看到了留守的贺赤带着人正在加固晋阳城墙,并且将城中大部分百姓放走了。 贺赤看到了袁蹇硕张衡以及粮草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可目前这个状况下,他也焦虑得不成了,因为刘曜只有三万人马去迎敌,明显人数上就不占优势,怕是要吃大亏了。 他们把粮草卸下之后,也只能是帮着贺赤维持一下晋阳的秩序,然后等待后续的消息。 羊家这两兄妹急急忙忙进城的时候,刘曜已经失联五天。贺赤都要崩溃了,说什么也要出去找找。 “你可知大将军在何处?”羊献永扯住了贺赤,“这找过去岂不是送死!” “大将军带着人去了汾东,若是两军交战,应当也是在永固村附近,那边也是个古战场,当年始皇帝与韩国大战时就在那里。”贺赤急急地铺展开了地形图,“之前大将军也说过的,若是可以,就把敌军的主力吸引到永固村的将军岭之下,他是在这里埋伏了不少人,打算是要火攻的。” 众人围了过来都在看这份简陋的地形图,琢磨着刘曜现在面临的状况。 “敌军主帅是谁?”羊献永问道。 “宾六须,猗卢的二儿子。这人善于使诈,极为狡猾。”贺赤攥了拳头,“过了将军岭,就能抵达汾水,咱们在这里安排了接应。但前提是,必须翻越将军岭。” “为何要到汾水这里?”羊献容问道。 “渡过汾水,就是刘越的军队。我们两边约定的,他暂时不出兵,若我们这边败了,他必然要出兵支援。所以,若是我们败了,逃的路线也是要度过汾水去到他那边。”贺赤说得着急,满头都是汗,“大将军也说过,万一有事情,切忌不要恋战,哪怕是弃了晋阳也是可以的。” “那我们这些粮草岂不是白摆放好了么?”张衡不乐意了,“那可不成。” 贺赤也是哭笑不得,“张侍卫,这个,也由不得我们了。” “可否联络刘越,让他即刻出兵呢?”羊献永看着地形图,忽然说道,“奇袭,才有效果。更何况,若真是刘曜出了事情,我们这样杀过去,说不准也能够为他撕开一道口子,让他能够从将军岭突围的。” “可我手里没有军符,调不动大军啊。”贺赤更是扁了嘴,“刘越也不认识我。” “没关系,他认识我,我去。”羊献永挺了挺脊背,但表情略微尴尬,“当年我们曾在洛阳打过一架。” 第600章 羊家大哥的情事 其实,就连羊献永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送粮草,却变成了要去找刘越求援。更何况,当年他与刘越还曾为过一位贵女发生过争斗。 重点是,最终他输了。 想当年,他也是翩翩少年郎,一袭白衫,手拿纸扇,出口成章,挥拳打牛,也真是能文能武的好儿郎。 更何况,那时候羊献容还是大晋的皇后,他一个大舅哥的身份,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年这贵女是乐平侯相李胤的女儿李莲花,比羊献容大了三岁,也正是待嫁年华。不过,她可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一心想嫁给一个有着军功的英雄。因为她本身也是爱武装的女子,还曾经扮过男装在校场中和一群男子比武呢。 因此,就算羊献永也是年轻将军名衔,但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沙场,李莲花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她更喜欢当时在大晋做大将军的刘越,这人尽管年长她十岁,但因跟随过司马炎征战过,也是司马炎赞叹过的少年将军。 所以,当李莲花的父亲要为李莲花择婿的时候,特别在演武场进行了一次选婿的比武。羊献永坚持到了最后一战,对阵刘越。 这两个男人相对而战,其实也差不多能够分出胜负了。毕竟,刘越比羊献永高了一头,也极为壮硕。但羊献永还真是勇,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被摔倒在地动弹不得,才最终作罢。 李莲花对羊献永也很是关注,最后还上前将他扶起,安慰了几句。后来,即便是和刘越婚后,也没有刻意避嫌,还让自家兄长与羊献永多有来往。 后来,司马炎死后,刘越不参与八王之乱,反而在汾水河畔扎营安寨,保持中立态度。再之后,因他与刘渊同宗同族,刘渊拉着他直接反了大晋。 说起来,这也都是政治站队的问题,对于他们两个男人来说倒也没有什么仇恨。特别是刘越对李莲花极其好,羊献永也觉得这样不错。更何况,他因为自己妹子这个凤命身份,也真是闹腾了这么多年,前些时候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很多事情也就释怀了。 为了以防万一,羊献容还亲手写了一封书信,让贺赤盖上了刘曜的将军大印,揣到了羊献永的怀中。“大哥,此行也是相当凶险,你也千万注意安全。我让张衡带十个人跟着你。这包金豆子你也带上,万一需要用钱的时候,莫要吝啬,都花光也没关系,咱们还有。” 现在羊献永也不推辞了,他知道羊献容有钱,那是真的有钱。 他“嘿嘿”笑了笑,才说道:“三妹妹,大将军知道你这么有钱么?” “不知道,也别告诉他。”羊献容也勉强笑了笑,“大哥,你可要知道,我只有你这个大哥,你可要……” “行啦,我知道的。”羊献永可不想听她再说下去,握了握她的手,很是肯定地说道:“目前这样的状况,你在晋阳城里还算安全,若万一情况不对,就让袁蹇硕护着你走。我绕过汾水,估计也需要十日,所以,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战局风云变化,谁都不能说这里就是安全的,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了。 “羊家大郎,我贺赤,誓死会保护大将军夫人的安危。”贺赤想给羊献永跪下来,但被他一把扯住了。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等大将军安全归来,这才是咱们的胜利。”羊献永松开了羊献容的手,拍了拍胸膛,带着张衡等十人急匆匆趁着夜色出了晋阳。 他们都曾经是大晋的精锐部队中的一员,就算是羊献永腿伤略缓慢,也要比一般人快了很多。不过,他们也是翻山越岭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才渡过了汾水,找到了刘越大营驻扎地。 刘越的人可不认识羊献永,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和张衡他们几个。这种非常时期,他们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仔细盘查许久,依然不敢让他们进入营地,甚至打算要将他们抓起来杀掉。 羊献永也是着急,直接大声喊道:“你让李莲花出来,就说是洛阳羊献永来找她,让她出来跟我说话!” “将军夫人的闺名岂能是你大喊大叫的。”守军更生气了,拿着长矛指着他,“你莫要骗人!” “那我怎么办?”羊献永虽然满身风尘沧桑,但脸还是很干净的。一副斯文白净的模样,让守军也不敢轻易动手。他还展现了他人畜无害的笑容,让守军们的矛头都矮了三分。 想想也知道,他的三妹妹拥有娇艳容颜,一母同胞的羊家两兄弟长得也是极为俊朗。大哥羊献永这些年还增添了成熟韵味,看着也很是令人信服。 他让张衡等人都将随身的长刀长剑放下,表示最大的诚意。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与你们夫人很是熟悉,若是刘越不肯见我,你就让你们夫人李莲花出来,要她的婢女出来也是可以的,她们都认得我。” 守军又往后退了退,终于还是决定有一个人进大营去报信,问问将军夫人怎么办。 羊献永背着手站在那里,心里却又觉得有一丝不安。 因为营地实在是太安静了,完全没有调兵谴将的忙碌,根本就不像是要接应刘曜的意思。难道是他们没有得到消息么?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日,刘曜那边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但他们为何还不动?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急匆匆跑来的不是李莲花的婢女,而是李莲花本人。 这也是把羊献永惊到了。 因为李莲花倒没有太多变化,虽然是嫁给了刘越也有十年,生育了两个儿子,整体样貌成熟许多,但依然还是那样英姿飒爽,很是利落干练。 现在的她也是一身铠甲,动作极快,转身之间就来到了羊献永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才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妹妹出事了?” “瞎说,我妹妹好着呢!”羊献永皱着眉。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李莲花也皱了眉。 第601章 汾水河畔点兵忙 第601章 汾水河畔点兵忙 “我们不能进去说么?”羊献永问道,他回身看了看也跟泥猴一样的张衡和几名侍卫,“着急的事情啊。” “刘曜?”李莲花忽然问了一句。 羊献永略微一怔,但也能够很快明白过来,她八成也是知道刘曜和三妹妹之间的事情。 “是。” “所以,你现在是刘曜的人?”李莲花又问了一句。 “我……是他大哥。”羊献永说这话的时候略微有些迟疑,但眼底又忍不住有些笑意,因为刘曜喊他“大哥”的时候,的确还是挺搞笑的。 李莲花扁了扁嘴角,才说道:“行吧,跟我进来吧。” 有了她的应允,那些驻守将士都极为客气,立刻放下了手中一直指对着他们的长矛,往后退了半步。羊献永和张衡等人这才跟着李莲花走进了营地中心的将军大帐之内。 “行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是刘曜让你来的,还是刘曜出事了?不过,我们现在也自顾不暇,因为……刘越死了。” 李莲花此话一出,吓得羊献永差点摔倒,要不是张衡抓住了他,怕是也要出丑了。 大帐之内只有他们几个,就连李莲花的婢女以及侍卫们全都退了出去,李莲花都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三日前,心悸而亡。” 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才流露出了哀伤之色,但依然挺直了脊背。这个时候,羊献永才注意到,李莲花竟然穿了软盔甲,并且是战靴,而并非女子的轻巧布鞋。 “怎么会这样?”羊献永在张衡的拉扯之下重新站好,但因为赶路太急,受伤的腿还是禁不住自己的体重,吃不住力道。 “你的腿怎么了?”李莲花攥了攥拳头,扯出了一个马扎,让他坐了下来。 “这事情也是说起来话长的,我们先说眼前的事情吧。”羊献永已经明白过来这期间也必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一时半会也是说不完的。“刘曜已经失联半月,之前他同你们约定的若是出事情,就翻越将军岭渡过汾河,由你们来接应。” “对。但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在汾河渡过值守的将士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异状。”李莲花坐在了大帐之内的主帅位置上,让羊献永又愣了一下。 “是,想必刘曜是出了事情。目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求助刘越出兵,渡过汾水,突袭宾六须的人马,撕开一道口子,让刘曜出来。” “行。”李莲花很是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从怀中掏出了将军令牌,“这事情我们已经商量过的,我同刘越也说过此事,只是在等你们的消息。” “你就这么相信我?”羊献永忽然问了一句。 “为何不信?”李莲花反问他。 “我们有这么多年没见了?大晋都没有了,我们也都发生了很多变化?”羊献永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李莲花略有沧桑的面容,心中忽然感慨不已。 “这种时刻,你都能来,还有什么信不信的。”李莲花笑了一下,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一些,“若不是大将军忽然没了,我们或许也早就渡过汾水去看看情况了。因为,这事情拖了很久,令人太焦虑了。” “对了,我这里有我三妹妹的书信,还有刘曜副将贺赤的信。”羊献永赶紧从怀里往出掏东西,顺手也把羊献容给他的一大包金豆子也拿了出来,“这个……要不你也收着吧,应该也都是需要的。” “你啊!”李莲花全都接了过来,快速阅读着书信上的内容。羊献容写的很是简单,先说明了自己是刘曜的妻子,目前战局如何,希望刘越将军按照约定立刻出兵。言简意赅,也没有太多赘述。 羊献永小声说了一句:“三妹妹嫁给了刘曜。” “嗯,猜到了。”李莲花又把羊献容的信笺看了一遍,“你这三妹妹虽然与我不熟,但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也挺多的。其他的事情先不说,我先去点兵。你的腿可以么?与我一同去?” “可以可以。”羊献永立刻起身,但重心不稳,又差点摔了下去。 “行吧,你先在这里歇一下。”李莲花叹了口气,“张衡,你跟着我吧。” “是。”张衡也是认识他们的,将羊献永扶着又坐了下来之后,就跟着李莲花出了大帐去点兵了。 羊献永顺手拿起了大帐内的长棍,勉强借力,也跟着一起出了营帐。 刘越的人不多,只有两万人驻守在汾水河畔,不过一个个看起来也都是英挺之姿,很是精神。 李莲花只点了五千精兵,让他们立刻整装。随即自己又转身回了她自己的营帐,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铠甲,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年轻小将军一般精神。 羊献永持棍站立,看着李莲花。 “羊献永,我剩下的一万五千人先交给你管理,等我回来,我们再仔细说。”都没等羊献永再有什么表示,李莲花已经率先上马,直奔渡口而去。 张衡等几名侍卫也给了马匹,他们朝着羊献永抱了抱拳,也跟着李莲花一同走了。现在,倒是剩下羊献永有一点点发呆。 不过,很快就有李莲花的婢女春夏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羊家大郎,暂时回大营吧。” “好。”羊献永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不可能跟过去了,倒不如回大营看看情况再议。 春夏也是认识的,仔细看看,她也是软铠甲在身,腰间还有长剑。 两人进了大营之后,春夏先带他去了李莲花自己的营帐。又是令羊献永没想到的是,李莲花和刘越的两个儿子正在大帐之中。大一点的孩子七八岁,正读着什么。小儿子三岁左右,拿着一个小木马已经睡着了。 一时间,羊献永都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才好。 春夏先去查看了睡着的小孩子是否安稳,随即拉着大一些的孩子走到了羊献永的面前,直接说道:“给羊叔叔行礼,这是你母亲和父亲的好友。” 第602章 一手抱娃一口饼 “叔叔好。”这孩子很是听话,身体也壮实,看起来和刘越小时候一模一样。羊献永想伸手去抱抱他,但又怕太过突然吓到孩子。正琢磨着,春夏忽然从桌子上拿起了刚刚给了李莲花的那一包金豆子,说道:“大郎今日可否将叔叔这一包金豆子数数?稍后,奴婢要用钱的。” 金豆子很沉,放到这个小孩手中,他都有些费力气。可很明显,他特别高兴,红肿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羊献永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因为春夏将那个小的抱给了他,又说道:“二郎年纪小,总喜欢让人抱着睡才安稳,辛苦羊家大郎给抱一抱,奴婢好去做些别的事情。” 春夏的性格也是很直接豪爽,“对了,这里有些吃食,您看着吃就好了。若是没吃饱,就出帐子喊他们再给您端一些过来。” “哦。”幸好羊献永已经坐了下来,抱着这个小胖子二郎也不太费力气。他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春夏已经转身出去了。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他又把小二郎抱了抱,不至于让他滑下去。不过,第一次抱这样的孩子,他还是有点吃不准要用什么样的力度。力气有些大,小二郎觉得很是不舒服,就哼唧起来,吓得他又赶紧松了松劲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大郎竟然已经将金豆子全都数完了,并且又分成了大大小小的七份摆放在案台之上。他回转过身看着羊献永说道:“叔叔,你这些金豆子一共三百零二颗,刚好能够抵了父亲的棺椁以及烧的香烛纸钱,然后还有一些可以给伙夫们以及医士,他们的五份我已经数好了。” “这个……我没数过。”羊献永看了看那些金豆子,羊献容给他的这些品相都很好,应该全是赤足金。想来也是刘曜或是刘聪给她的,她想着万一大哥万一要用钱,携带这样的金豆子也是方便的。但没成想,竟然用到了这里。 “没关系,我数好了,不会错的。”大郎笑得又开心了许多,揉了揉自己红肿的眼睛,“谢谢叔叔。” “哎,也没什么可谢的。”羊献永又咧了咧嘴,“你叫什么名字?” “刘权。”这孩子还懂得洗了洗手之后,才去拿了几个饼子以及一碗清水给羊献永端了过来,“我弟弟叫刘元,比较爱睡觉。” “好吧。”因为手里抱着刘元,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吃东西。正在犹豫的时候,刘权直接把饼子塞进了他的嘴里,“你可千万别撒手,否则刘元醒过来就会嚎哭,可闹心了。” 羊献永这一大口饼子,使劲嚼着,也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所以,这画面也挺有意思的,一瞬间,羊献永竟然都有了一种老母亲的情怀。 饼子有些硬,刘权又喂了羊献永几口清水喝。他也不忙着说话,反正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先吃饱了再说。 三张饼,两碗水,一小块马肉。 羊献永表示已经吃得太饱了,不能再吃了。 刘权点了点头,还挺严肃地说道:“我父亲一顿饭能吃十个饼子,叔叔这饭量不成。” “是呀,你父亲是豪杰英雄呢。”羊献永点了点头,心里又有些酸楚,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父亲是怎么……” “这个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父亲病了两个多月了。就是有一日去操练完回来之后就说心口疼要睡一会儿,结果就没起来,一直躺在床上,说话也不清楚,不知道怎么了。” 刘权毕竟年纪小,也说不太清楚。但很明显,刘越是突发急病。他这种壮汉看起来很是健康,但若真是有了问题,就真是大问题了。 “母亲说……那个什么病来着?”刘权忽然变得十分急躁,开始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是脸颊,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羊献永看着他,心里忽然一动,说道:“你从我腰间把这个钱袋取下来,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碎银子。” “哦。”听到这句话,刘权两只手都放了下来,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羊献永的钱袋上。摘下来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案台前,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 此时,春夏终于转了回来,看到这副样子,略微怔了一下,但还是先接过了羊献永手中的孩子,轻声道:“辛苦大郎,奴婢来抱。” 腿上一轻,羊献永赶紧揉了揉自己的伤腿。“这孩子似乎有些发热吧?” “是,不过已经吃了些汤药。医士说,就是小儿发热,只要今晚不再发烧,也就无事了。”春夏亲了亲刘元的额头,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吃的是什么药?”羊献永有些不放心,还是站起了身,跟在春夏的身后。但此时,刘权已经将钱袋子里的碎银子数清楚了,拉着羊献永的衣袖说道:“叔叔,你这钱袋子里有五十三两碎银子,应该能够买二十担粟米,两匹马。” “哦?现在怎么粟米如此贵?马却便宜了?”羊献永又愣住了。 “母亲说,粮草少,但人死了许多,战马就空出来了。把那些跛脚的,受伤的战马吃掉,也能够作为军粮。那么,马有很多,自然也就便宜了。” 这话说的,把羊献永吓得不轻,急急地问春夏:“怎么?你们也损失了这么多人吗?” “之前,与猗卢的先锋大将卫雄打了一场……大将军轻敌了,所以,我们败得很惨,死伤近万人。”春夏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也不太想让刘权听到,就对刘权说道:“大郎可否去看看医士那边的汤药熬好了没有?二郎要喝今日的第二次药了。” “行,我去看看。”刘权放下了钱袋子,又对羊献永说道:“叔叔,你收好了,别丢了。” “好。”羊献永应了一声,看到春夏把刘元也放在了矮塌之上,轻轻拍了拍,才会转过身。不过,就在这一刻,春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表情极为哀戚,难过得不行。 第603章 女中豪杰泪涟涟 春夏讲述的极为全面,听得羊献永惊心动魄,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原来,就算是刘越保持了中立,不想参与到任何争斗中。但猗卢可是野心勃勃,他也看中了汾水河畔这一处重要的城镇——汾城。这里也是战略要塞,若是掌控了这里,成为自己的大本营以及补给站,对于攻打刘聪或是其他人都是极好的基地。 因此,就四个月前,猗卢亲自带兵突袭了汾城,令毫无准备的刘越大败,损失了万人。但最终,他也是死死抵抗,才将猗卢大军赶走了。 但也在这一战中,大儿子刘权摔坏了脑子,整个人昏迷了一个月才醒过来。但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极为暴躁,遇到一点点小事情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幸好,他只是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其他人。 后来,他们发现只要让刘权数数,就能够缓解这一症状。所以,就只好让他不断地数数,也留在李莲花的身边亲自照看,不肯再让他跟着刘权。 因这一仗败得憋屈,刘越清点完损失之后,气得大发脾气,说什么也要发猗卢的首级砍下来。因此,他开始日夜操练,制定各样的计划。 刘曜派人过来说要联合抗敌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下来,也开始制定相关的军事计划。 可没多久,一日饭后,刘越忽然觉得心口疼痛,口眼歪斜,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吓得李莲花等人赶紧将他放置在床榻之上,喊来了医士急救。可医士们的意思是:“大将军劳累过度,引发了中风……怕是不会好了。” 这可是非同小可,刘越独自执掌着汾城的大小事物,若是他倒下了,猗卢再来进犯可怎么办? 李莲花并非将门出身,只是嫁给刘越之后,也渐渐学习了他的将军豪杰做派,这个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冲到了前面,先将汾城的将士们安顿好,再悄悄整理粮草。她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将汾城的百姓也放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刘越还在昏迷中,她不能轻易下任何决定。可她也并非软弱无能的女子,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更应该稳住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将士们的心。因此,她也穿上了铠甲,即便是刘越的情况极不乐观,自己的大儿子状态也不对的时候,她站在了汾城的城头督军,在伤兵军营里慰问他们,在伙夫长来抱怨缺少粮草的时候,毅然决定将受伤的军马砍杀做饭……每一个决定都很难,每一次决定前她也都在流眼泪,想让刘越尽快醒来帮帮她。 可是,刘越的状况只是越来越差。 医士们都在摇头,表示怕是真的救不过来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榻之上两个月,从一个壮硕的汉子变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后来,有医士说,“可以给大将军上一剂猛药,目的就是要让大将军短暂清醒,交代后事。但若是这样做,大将军可能活不过一个时辰。” 李莲花坐在刘越的床前哭了一个晚上,但最终还是让医士去熬了药,她亲手将汤药喂了进去。 刘越清醒片刻,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首要做的事情竟然是将大印交给了李莲花,让她统领汾城一切大小事物。然后才是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含笑而去。 此时的李莲花已经不哭了,她让人守护好刘越的尸身,暂时不告诉众人这个消息,还是依然每日督军操练,表现得极为正常。只有在夜晚回到营帐的时候,抱着刘权和刘元大哭一场,第二日却又身穿铠甲出现在大营之中。 一直到第三日,羊献永来了。 大营门口的将士跑进来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莲花正和春夏给小儿子刘元喂药,也为他换下了已经汗湿透的小衣,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不过,她也是知道刘曜与刘越的约定,因此说什么也要完成这件事情。 听完这些事情后,羊献永攥了拳头,心里一片酸楚,但又同时在庆幸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这里,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所以,我应当怎么做?”他问春夏。 春夏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沙哑着声音回答:“在女郎回来之前,请将这里的人管理好,莫要让女郎分心。” “好。”羊献永郑重点头,甚至好朝着春夏鞠了一躬,表示对她的敬意。这春夏也是李莲花从小留在身边的婢女,关系也是情同姐妹一般。“我还有一件事情。” “您说。”春夏也站起身还礼。 “我先去见见刘越,给他……上一炷香。”不管怎么说,刘越和羊献永之间的事情也不过是男人的争斗,但彼此还是很欣赏且惺惺相惜。在这样的时刻,于情于理,他也是要去祭拜一番的。 与此同时,他也将刚刚刘权分整好的金豆子交给了春夏,告诉她这七份金豆子的用途。祭拜完刘越后,他又柱着长棍在军营里走了一大圈,对于这里相对来说心里有数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他怎么做了。 对于羊献永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更何况他曾经就将军,有自己的军队和治军方略。虽然刘越的人大部分都是匈奴人,对于他这样瘸腿的人有些不满意。但李莲花带兵走之前要求他们一万五千人都跟着羊献永,不得有误。因此,他们按部就班继续操练,也等待着李莲花的消息。 依照之前制定的计策,李莲花带着五千人马渡过汾河,埋伏在将军岭的另一侧,然后派探子先去打探另外一侧的情况,再做定夺。 李莲花带走的都是精兵强将,一个个身手矫健,也都是爬山高手。他们很快就翻越过了将军岭,来到了另一侧。 但这里却是异常安静,林子之中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那么,现在只能说明刘曜他们根本都没有到达这里。但是,他们在哪里? 李莲花得到消息后,留了一千人在汾水边接应,自己带着四千人又慢慢翻越将军岭,到了另一侧的山脚下,又前行穿越树林,石林,河沟……竟然都没有看到刘曜大军或是须六宾那边的将士们。 这就有些奇怪了。 第604章 永固村的大爆炸 李莲花觉得情况不对,就停止了前行,让自己的四千兵马隐藏在暗处,派了十几个探子继续向前探查。 而距离将军岭山脚下三十里的永固村则是另外一番模样,这里不仅是房屋连成片的熊熊大火,更有无数战死的将士们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那些殷红的血依然还在流淌,渐渐汇聚成了小河流,令人看得触目惊心。 而三日之前赶到这里的羊献容看到的场面更是惊心动魄,那些厮杀和怒吼,人与人之间的凶残相搏,都令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战争残酷的一面。 两军交战的主力战场就在这里,因此也是极为血腥。 袁蹇硕等人护着她一路过来,越走越心惊。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袁蹇硕都忍不住说道,“这情况不对啊。” “嗯,大家分散开,不要暴露自己。”羊献容也很紧张,“我真的要歇一下,很难受。” 袁蹇硕也注意到,羊献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吓得他也赶紧扶着她,找了半间尚未烧毁的草屋后面躲藏起来,并且低声说道:“这地方看起来是发生过激战,但目前也没有看到任何活人。想必他们又都去了另外的地方。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原路返回?”羊献容坐了下来,看了看来时路,“贺赤得到的消息,说是大将军在这里遭遇了埋伏,宾六须竟然用了火石……看来这火石的威力不小。” “那种人就会使诈!”袁蹇硕一脸黑,“反正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正说着话,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这半间草屋都坍塌下来,将羊献容和袁蹇硕全都掩埋在下方。 幸而是草房草棚子,袁蹇硕又及时挡在了羊献容的身前,总算是都没有受伤。但两人都觉得这声巨响极为不对劲,也隐藏在草棚下方没有动地方。 很快,就有凌乱的脚步声传过来,嘈杂之声也嗡嗡响了起来。 “我是看到有不少人过来了?是不是刘曜?”有个粗壮的男声在说话。紧接着,又有一个男人也在说:“我扔了个大火石过去的,应该炸死不少吧?” “你这个火石还有多少?省着点用吧。” “也没多少了,刚才是兜里最后一个。咱们营地里还有。我想着,要不还是先撤了吧,主帅都已经走了。” “刘曜还没抓到,不能走。” “别啊,他也是很厉害的,你我肯定不是对手。” “我昨日亲眼看到他坠马的,必然是受伤了,所以,咱们两个一起上,应该也是可以的。” “这个……” “别犹豫,赶紧找一找。这可是立功的好时候,你想想你还没娶媳妇,这立了大功,有钱了,回家就立刻能娶媳妇了。要是主帅一高兴,让你做个队长什么的,那大房子也就有了。” “也对哦。” 这两个男人嘀嘀咕咕又说了半天关于如何娶妻的事情,听得袁蹇硕都皱了眉头。他暗暗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趁这两人不备,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两个人全都杀死了。 这两个人死都没明白是怎么死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明明就要抓到刘曜,立功分钱过幸福的生活了…… 羊献容一边为刘曜心惊,一边为这两个人的惨死悄悄叹息了一声。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权势者的争斗都是以下面的士兵和百姓的性命作为代价的。 袁蹇硕将短刀上的血擦干净之后,将羊献容也从草棚子下方拉了出来,急急地说道:“女郎,这里必然不能再待着了,赶紧走。你若是走不了,我背着你。” “不要不要。”羊献容立刻摇头,“听他们两人的意思,将军也必然是在这附近的。另外,你也去看看刚才爆炸的地方,可有我们的人,若是有伤者,你就拖到这里来,我可以暂时救治一下的。” “……我不能离开你,太危险了。”袁蹇硕看到刚刚爆炸的地方已经升腾起了黑烟,隐约还有人在呻吟的声音。刚刚也是自己的人马分散开走,会不会是他们遇到了危险呢? “你先去看看。我这里还算是安全的。”羊献容推了推他,“万一还有能救的呢?” 又有大声的呼救声传了过来,袁蹇硕也冒了汗。又看了看羊献容所坐的地方,还有半堵土墙没有倒,也能够遮挡住她瘦弱的身形。狠了狠心,他才说道:“那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女郎莫要动,也莫要出声,莫要……” “行了,快去看看吧。”羊献容又推了推他。袁蹇硕这才转身往爆炸的地方跑了过去。 这里全是黑烟和残垣断壁,很快就看不到了袁蹇硕的身影。 羊献容的胆子很大,只是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一下,又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她有些焦虑,因为她听到刘曜坠马了。以她对刘曜的了解,身手了得的壮年男子,若是都能坠马,必然是出了事情。 但是,现在这里的情况也很是复杂,她之前也只是想着来到战场的边缘看看情况,若是能够做个接应也是好的。毕竟她也有倚仗的袁蹇硕等百十来人的禁军,根本不害怕的。 但目前这个状况,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要怎么办? 爆炸的地方没有了声音,黑烟还在不停地升腾,渐渐飘向了她这边。 羊献容感觉到喘不过气来,还忽然咳嗽起来。但她还是努力站起身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离开了这片地区。她本来也是想着要去袁蹇硕那边的,但是看到了另外一个方向有一口水井。 喝一口水,能压一压心头的烦闷之意。 幸好水井里的木桶还在,将绳子拉扯上来看到这水也是清澈的,羊献容正想喝一口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扔到了自己的身边,吓了一大跳。 四周环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她打算低头再喝水,又有什么东西击打在了她的手臂上,吓得她连水桶都松开了,水桶又重新掉回了井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羊献容忍不住又低头去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井底漂浮着一具尸身,恶心得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第605章 七处伤口血淋淋 吐得不能再吐之后,羊献容抹着眼泪坐了下来,略略平复了一下气息,心里却在想着:谁朝她扔了东西,示警她这井水有问题? 环顾四周,全是倾倒的茅草屋,以及遍地的尸身和狰狞的面孔,吓得羊献容也不敢多看,只好轻声问道:“有人在么?在哪里?” 过了一小会儿,又有一粒小土块扔了出来,是从她的左手边方向。那里是一片坍塌下来的土石房屋,羊献容过来的时候,还想着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人藏吧? 但就是这里有人在朝她扔东西。 “谁在那里?”羊献容警觉地看了过去,也慢慢站起了身,一步步靠近。“什么人?” 她的胆子也是极大,心里也想着若是此人为自己示警,应当也不是什么敌人吧。 慢慢走近,慢慢靠近,她竟然在土石的下方看到了只属于将军的重型铠甲,应当是刘曜的。 心惊之下,动作也加快了许多。更是顾不上又坍塌下不少的土石,徒手就开始扒那些破木头,也低低地喊道:“将军?刘曜?是不是你?” 扒开两块横木后,羊献容就不敢再动了。因为很明显,这些横七竖八的木头架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个十分稳固的存在,而那下方横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看不清楚面容,但那双晶亮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但羊献容已经大喊了起来,“刘大哥!” 这人正是刘曜。 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还活着。 羊献容慌张地不成了,但又不知道应当怎么做。她又想大喊几声,可想到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若自己大喊大叫,说不准会引来敌人。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尽量保持了冷静。 她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构造,发现若是扯住刘曜的腿脚,可以将他从这里拽出来。只是,刘曜浑身是血的样子很是骇人,她也不敢轻易挪动他。 “你……伤在何处?现在感觉如何?”羊献容尽量保持了平缓的口气,但声音一直在颤抖。“我可以先把你拽出来的,如果你觉得可以,就眨眨眼睛。” 幸好,刘曜可以抬起手臂,示意她可以的。 羊献容又看了看这个木头架构,确认安全之后,才费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刘曜从这下面拖了出来。 刘曜就这样看着她,黑眸晶亮。 因为累极,羊献容大口喘着气,但手没有停,用极快地速度检查着刘曜身上的伤口。她毕竟也做了很久的医士,这些血淋淋的伤患也不会特别害怕了。 刘曜还穿着铠甲,整个人就显得很是笨重。但也正是因为铠甲的保护,他受的全是皮外伤,且刀口不算特别深。只是因为流了不少血,整个人有些虚弱。 一共是七处大伤,没有触及到要害,血流速度也慢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羊献容来之前,也稍稍做了准备,因此从怀中掏出了药粉,又用力将自己的衣裙扯成了布条,开始为刘曜处理伤口。 与此同时,她也从怀里掏出了半张饼子塞进了刘曜的口中,低声说道:“吃些东西,也可以减轻疼痛的。” 不知道为什么,刘曜特别想笑。旁人都是塞个布块,减少喊叫和疼痛感。而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还真是与众不同,这饼子还有些她的体温,吃了一口,心里都安定了不少。 “可以会很疼的,你忍着点。”羊献容也顾不了许多了,直接上手用力将他的铠甲以及衣衫全部除去,先洒些药粉包扎起来,止血是最关键的。 肋间的一处伤最是严重,一直在流血。 即便是洒上了药粉,似乎也没有特别管用。 羊献容急得冒了汗,但裙摆太脏了,不能包裹伤口。她咬了咬牙,干脆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将里面的小衣脱了下来,又按压在刘曜的伤口上。刘曜本来看到她这个动作已经是瞪大了眼睛,结果又被她按住了流血的破洞处,疼得他都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羊献容皱巴着小脸,闷声说道:“你忍着点,只要止住血,就没事了。你也不想你儿子一出生就看不到他爹吧?” “啊!”应该是羊献容的手劲又加大了许多,疼得刘曜又再次大喊起来。不过这一声招来了袁蹇硕,他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喊道:“女郎!发生了什么?” “快来按住他!”羊献容举着自己血淋淋的小手招呼着袁蹇硕,“还有其他人么?” “有,现在要喊他们么?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袁蹇硕跨越了路上的障碍,已经冲到了羊献容的眼前,他也是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又喊道:“大将军!” 不过,刘曜现在这个样子也很是搞笑,嘴里还塞了半张饼子,只能又眨了眨眼睛。 “这……”袁蹇硕跪在了刘曜的身前,听从羊献容的指令,按住了他的双腿,羊献容能够腾出双手将刘曜肋间的伤口紧紧包裹住。 这力气有些大,又疼得刘曜喊了一声。 此时,又有两名禁军亲随跑了过来,看到这种场面也纷纷按住了刘曜,其中一个身上也带了药粉,掏了出来交给羊献容。 “有酒么?给他喝一口。”羊献容的双手全是血,看到刘曜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也很是心疼,安慰道:“忍一下,包扎好之后,我们先离开这里。” 袁蹇硕竟然随身带了一小壶酒,把刘曜口中的饼子掏了出来,倒了一大口酒给他。 刘曜嗜酒,喝了一口就立刻精神起来,只是皱着眉,也不喊疼了。 这个时候,七处伤口都已经包裹好了。 袁蹇硕低声问另外两名亲随,“这里什么情况?” “暂时没有看到任何人。全是尸身。” “刚刚爆炸那边死的是咱们的人,三四个。” “我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个应当是傅武将军。”袁蹇硕小心翼翼地说道,同时他也多看了一眼刘曜。 傅武是刘曜的贴身亲随将军,这次征战还是第二指挥官,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果然,刘曜的眼光又黯淡下去,脸色也有些灰败。因为又流了许多血,整个人从刚刚见到羊献容的惊喜中,迅速又颓靡下去。 第606章 总会有奇迹发生 刘曜与宾六须战于汾东,刘曜坠马,身中流矢,七处创伤。傅武将军等人护着刘曜逃到了永固村,准备暂时找个地方停下来喘口气,也为刘曜包扎一下伤口。 但无奈追兵太近,他们一直躲躲藏藏很是狼狈。 宾六须因性格多疑,在永固村反反复复搜查,不仅将这里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村民全都杀了,还放火烧了村子,将所有能抢走的物资全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烧了三天三夜,没有发现刘曜的踪影才悻悻离去。有最后扫尾的士兵清理村子时,傅武将军以及三名士兵知道他们实在藏不住了,就想着干脆现身,与剩下的那些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他们几个把刘曜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加固了木桩搭建成的临时棚子,至少不会被轻易发现。 刘曜死活不同意他们这样做,“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人人都应当考虑让自己如何脱困。我伤重,必死无疑。你们还可以冲一冲,万一就逃出去了,也好出去报信,找刘越求援兵,为我报仇!” 傅武将军跪在他的身前哭道:“大将军,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又因大将军救过性命才坐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如今,不正是我为大将军效力的时候么?您不能死,大汉还需要您,皇上还需要您,您的新婚夫人还需要您,您一定要活下去的!” 另外两名将士也跪了下来,朝着刘曜磕了头,“大将军,为我们活下去!” 随即,这三人站起身,朝着三个方向分散开去。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分散开敌军最后清扫村庄的人的注意力,为刘曜争取再多一些时间恢复,好寻找机会逃走。 两名将士最先被发现,敌众我寡,被扎成了刺猬一般死掉了。傅武将军以一敌十,杀了不少敌军,但最后是被火石炸死了。 刘曜躺在那里,整个人都在颤抖,想着自己或许就此死去也是好的。可是,他又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事情,答应刘聪的胜利,以及刚刚娶到的妻子,心里总是不甘。 爆炸声响起,刘曜甚至觉得自己都要碎掉了,甚至想起身冲出去与敌人同归于尽。但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不同于宾六须的士兵那般沉重杂乱,像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而他们轻声在说些什么,随即就听到一声极为娇弱的女子之音。 他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根本无法动弹。难道是自己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么?这一声娇音怎么这么像羊献容的声音呢? 那是他的妻子。 他最呵护的女子。 忽然又想到那几夜的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想着或许此生就这样结束了,但却完全没想到轻巧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道娇俏的身影竟然就这样出现了。他自己都愣住了,看着她,面容有些憔悴,还捂住了心口不停地咳嗽。 很明显,她想去喝口水压一压。 不过这口井里,他可是亲眼见到掉下去不少人再也没有上来。所以,可是不能让她喝这里的水。 他也是用尽全力先扔了一个小泥块过去,惊扰到了她。 不过,她可能是太想喝口水了,依然还要取井水。 他只好又扔了一个小泥块……真是幸好她反应过来了,能够看到她惊慌的表情,也的确很是难得。 她看见了他,他又流了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因她而流泪,心软,没有了任何想法。 也就,这就是劫数。 而她,也总像是一道光,照亮他人生前行的路。 入夜的永固村异常安静,只是偶尔会有房屋倾倒的响动。但羊献容他们已经习惯了,只是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破草棚里隐藏起来。不能在近处点燃火堆,怕被人发现。只能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点燃了一处房屋,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小声说着天亮之后要如何离开这里。 因为看到了自己人,刘曜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他在昏过去的时候依然紧紧抓住羊献容的小手,完全不肯放开。羊献容也不敢松开他的手,生怕他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虽然这些血窟窿都没有伤及要害,但因拖得时间太长了,总是凶险的。 幸好天亮的时候,刘曜退烧了,但依然没有醒过来。羊献容让亲随到四处看看,如果能够联络到自己人就更好了。 “目前这种状况,我们不能原路回去。倒是可以按照之前和刘越的约定,先翻越过将军岭,准备渡河吧。” “将军这身体能行么?”袁蹇硕扁了扁嘴,他尝试着将刘曜背起来走,但是完全背不动。如果,要是翻越山岭,怕是极为困难。 “还有没有其他平缓一些的路能走?”羊献容因熬了一宿,眼睛中都布满了血丝。 “绕路也是可以的,但就是要走得更远一些。最好还能有些药给将军用,这样比较稳妥。”袁蹇硕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又在死人堆里翻找了一些趁手的武器,“女郎,你先留在这里,我去四处转转找找自己人。” “嗯。”羊献容点点头,“注意安全。咱们不硬拼,保命要紧,能逃走就逃走……” 袁蹇硕听了这句话,也笑了起来,“女郎,人家这个时候都说要誓死拼命保卫将军,这让我逃命算怎么回事?” “你要是能逃走了,就证明对方有漏洞,自然也会被破解,也能救我们了。”羊献容勉强笑了笑,“快去吧。” “是。”袁蹇硕也不再多说,转身迅速消失在这些残垣断壁之中。 羊献容想了想,也对留下保护她的两名侍卫说道:“你们想办法找些吃食和干净的水,然后你们先吃饱,再给我拿回来。” “女郎,我们先给你……”亲随不乐意了。 “你们先吃饱才有力气保护我呀!”羊献容略略蹙眉,苍白的小脸上有了些烦躁,“听话,快去。我可想喝些干净的水了。” “是是是。”这两名亲随也不敢耽搁,也立刻去寻找吃食。 此时,羊献容回身看了一眼刘曜,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抓了一宿的手,都已经疼得麻木变形了,忍不住说道:“你快点醒过吧,我的手好疼呀。” 谁承想,话音未落,刘曜睁开了眼睛。 第607章 硝烟之中话情深 看到刘曜睁开眼睛了,羊献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摸了摸刘曜的额头,再次确认他已经不发烧了,又说道:“你松松手嘛,真的很疼的,都动不了了。” “你有儿子了?”刘曜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且他的声音嘶哑,听起来很是难听,“谁的?” “这是什么话?”羊献容也皱了眉头,“我就不能有儿子么?” “谁的?”刘曜的声音更加嘶哑,攥着羊献容的手力度更大了些,疼的羊献容差点哭了出来,“疼呀!” 看到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刘曜立刻松了手,咳了两声才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问了。” “你要问呀!”羊献容抹了抹眼泪,仔细看着自己的手,真的都已经变形了,并且没有了血色,僵硬着根本无法动弹。“我的手要是真的坏了,以后抱儿子的事情都是你干,还有洗尿布喂奶喂饭什么的,都是你来做。” “……好。”刘曜也看着她的手,眼中透露出心疼的意味,想伸手再摸一摸,又不太敢了。并且,他也发现,自己的胳膊再多动一下,浑身都在疼,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是……好像……喂奶的事情,我不太行。” 听了这句话,羊献容的手都抖了一下,那只苍白变形的手都忍不住直接朝着刘曜打了下去,当然也是避开了他的伤口位置。“你!你儿子!你要全权负责啊!” 这一次,刘曜的眼中都冒出了精光,死死地盯住了羊献容以及她跪坐在那里还平坦的小腹,一字一顿的问道:“我儿子?” “你以为谁的?”羊献容生气了,又打了他一下。 “你再打一下,我觉得不疼了。”刘曜怕是疯魔了,竟然一只手就能够抓住羊献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则摸向了她的小腹部,整个动作竟然极快,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模样。 羊献容下意识地往后躲,但因为双手都被他抓住,只好哀求道:“别动好不好,别碰他,才三个月,不是很稳的。” “哦哦哦。”刘曜又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但伸手还是想抱住羊献容。羊献容则靠近了他一点,低声说了一下日子,刘曜立刻就明白过来,声音竟然很大:“一次就中?!” 羞得羊献容脸都红了红,用力又甩了甩他的大手。但刘曜怎肯放开呢?声音柔和了许多,低低地竟然抽泣起来。“三妹妹,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刘曜怕早都已经死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可不能死,我死了你都不许死。”羊献容也有些动容,不再动,而是又靠近了许多。 “你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刘曜叹息,“三妹妹,我真的是好喜欢你的。” “我知道。”见到刘曜不再动,也疼得满头都是汗,羊献容费力地将他又放平躺好,只是在腰间垫了一些破衣服,能够让他略微坐起来和她说话。“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现在要想想办法离开这里才对嘛。” “嗯。”刘曜竟然还在哭,鼻音很重,“你都怀了,何苦来冒险找我呢?” 羊献容看到他这般模样,莞尔笑道:“就是想你了。” “三妹妹。”刘曜忍不住又想去抱她,奈何伤口实在太疼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抽搐。吓得羊献容赶紧安抚他道,“别说话了,好好养着,一会儿咱们还要逃跑赶路呢。” 刘曜是大汉的大将军,身强体壮勇猛善战之人,听到这样的话,幸好是从羊献容口中说出来的,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道:“怎么是逃跑呢?” “都这样了,还不是逃跑呀?”羊献容又忍不住笑了笑,“你可要赶紧好起来,要带着咱们儿子一起跑的。” “行。”刘曜郑重地点点头。“你摸摸我……小腹部……有个布口袋,是药,真的是药……” 看到羊献容的小脸又有些扭曲,刘曜都变得结巴了不少,解释道:“是刘聪给我的,就一点点,说是万一受伤了,能够快速止痛……也是以防万一……哎哎哎,你轻点,别扒裤子,就裤带下面一点点……哎哎哎” 羊献容的动作也暧昧了一些,虽然表情还是很不好看,但明显心里又好受了一些。她在刘曜的这个小布袋里发现的是十粒极小的黑丸,闻了闻似乎有些硝石气味。 “这是……五石散?”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反正刘聪给我的,他说他吃这个。”刘曜已经很老实了,但求羊献容放过他的腰带,因为她的小手竟然顺道在他的下腹部又摸了一圈,确认有没有其他伤口。他的脸红红的,更是极为结巴,“三妹妹,我没事的,真的没事了。” “这个药丸不能吃。”羊献容很是严肃,“五石散是有镇痛的功效,但若是吃多了,整个人会变得痴傻癫狂。之前,宫里就有人……洛阳皇宫里就有人服食这个,后来带着皇上……司马衷也吃过,不仅是味道奇大,服食的人也昏昏沉沉……不对,刘聪现在越发不正常了,是不是和服用五石散有关系?刘聪腹部的那个伤口是不是还没有好?” 羊献容果然聪明,从这小小的药丸就看出了端倪。刘曜只能咧着嘴,点点头。 “谁给他的五石散?这不就是要害死他么?”羊献容瞪大了眼睛,“那这事情更加不对了……” “刘聪知道的,只是,他也不想……那么痛苦了。”刘曜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儿子只要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其实,我就说了一句的。”羊献容也挺想知道的这个粗犷的男子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知晓她怀孕的事情,在那样的状况下,醒来的第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三妹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刘曜轻叹了一口气,“就像是你喊我的时候,若是刘大哥,就说明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很开心,也很喜欢我。若是喊我大将军什么的,就十分的生分,也极为疏远……我都知道的。” “所以,你也知道我并非真心想要嫁给你?”羊献容竟然就这样问了出来。 第608章 两情相悦坦诚心 “知道。”刘曜费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要……”羊献容也有些迟疑了。 “但我想娶你,无论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我。更何况,这种情况下,若是你嫁给我,也是保护你家人的最好选择,难道不是么?”刘曜也极为坦诚,“三妹妹,我喜欢你,一直没有变过。所以,不管你是要利用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只是希望能够保护你,也能够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你还真是挺傻的。”羊献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是呀,只要我的三妹妹聪明就好了,我是傻的,又如何呢?”刘曜笑了起来,眼中全都是她的模样。 就在那一刻,羊献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被人深深地爱着,也是一种幸运。“刘大哥,我也很喜欢你的。之前那么多事情,那些复杂的局面,我不敢喜欢你。现在,或者说,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质疑之声,我只是希望你能够一直在我的身边。” “一定。”刘曜郑重承诺。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爱情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在硝烟中,在残破的瓦砾之中,他们二人的心能够在一起,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知不知道!”羊献容加重的语气,因为她感觉到刘曜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哦,好。”刘曜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三妹妹,你能来,我很高兴。不过,真的太危险了……” “可是,我想将怀孕的事情第一个告诉你知道。”羊献容将自己的脸放到刘曜的手中,让他感受到自己湿润的眼泪,“你一定要撑过去,知不知道?我们母子的后半生还要依靠你呢。” “你怎么能确定是儿子呢?”刘曜的意识又有些涣散,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乌黑长发,心里也在感叹:这女子真的是好啊。 “许真人说了,凤命女子生出来的必然是儿子。”羊献容轻笑了一声,想到许真人当初知道她“生”了公主的时候,还很是惊讶。因为他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件事情的命定,应该是没想到自己用了影子婢女。后来是许鹤年在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羊献容也很是庆幸司马衷是个傻的,没有过问此事。 但有时候想起司马衷的傻样子,羊献容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刘曜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听到,轻轻蹙眉。羊献容用他的大手擦掉自己的眼泪,看着他,真是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刘曜怕她再流泪,故意问道:“是不是想那个傻皇帝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的,我与那个傻子皇帝,谁更好呀?” 果然,羊献容也不流泪了,还有点生气。“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嘛。”刘曜又扯了扯嘴角。 这就有点故意挑衅了。 羊献容瞪着大眼睛,一时间都在想,刘曜平素也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他现在要做什么?难道……思及至此,看到刘曜竟然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微弱,甚至没有了。 这下子可把羊献容吓坏了,连忙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急急地按他的人中,再检查那些血窟窿的伤口……刘曜一动不动地躺倒在那里,毫无生机。 羊献容整个人都慌了,她还第一次这样慌张,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双手在颤抖,哭喊道:“你怎么了?醒一醒好不好?刘大哥,你答应过要保护我的!刘大哥!快醒醒啊!” 但刘曜依然没有回应他。 听到哭声的另外两名禁军赵杰和廉忠连忙跑了回来,跪坐在刘曜的身边,也查看着他的状况。他们也很是紧张,脸都黑了。不过,看到羊献容的样子更是不知所措,也跟着一起流眼泪。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我死了,你都不可以死!”羊献容哭了一阵子,觉得不应该这样,她见过那么多危机的伤患,必须是可以救回来的。更何况这人是刘曜,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必须把他救回来! 想到此,羊献容开始摸身上所有的药包,看到地上刚刚被她放下的那包五石散,以及还剩下一点点的烈酒,她也是疯了,倒出了三粒五石散塞进了刘曜的嘴里,然后又将烈酒给他灌了下去。 赵杰和廉忠赶紧拿了水囊递给她,又给刘曜灌了两口。幸而,他还能有吞咽的动作,羊献容立刻从他的喉咙处往下抚摸,一遍遍轻拍心口,让五石散快快在身体里化开。 这是扁衡医士告诉她最凶险的急救方式,就是利用五石散强烈的镇痛和致幻功效,强行让身体运转起来,增加浑身的血液流通,增强人体活力。 果然,很快刘曜就被灌进去的烈酒和清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羊献容力气小,一下子被他挥手推到了一边去。幸好赵杰和廉忠抱住了刘曜,按住他的四肢,令他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 羊献容又赶紧爬起来,继续轻拍他的前胸和后背,将气息顺过来。 五石散的效力的确很是强大,刘曜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羊献容,不过他的眼中全是迷茫之色,不是很清醒。赵杰和廉忠也在喊:“大将军,醒一醒!坚持住啊!” “女郎,要不再给大将军吃一粒?”廉忠问道。 羊献容有些犹豫,毕竟这东西吃多了可不好。 “再灌一口水吧,这些时日,大将军肯定也没吃没喝,多喝点水也是好的。”赵杰拿起了水囊,往刘曜的口中又倒了一些。 这一次不仅压住了刘曜的呛咳,也让他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整个人又好了许多。 “刘大哥!”羊献容又哭成了泪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扑在他的身前大声说道:“我告诉你,你比那个傻子要强太多了!你想想,都不能保护我的人,能是好男人么?因为你一直在保护我,让让我平安无恙,也真正感受到活着的意义和被爱的幸福呀!” 第609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刘曜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在牵动着他身上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此时此刻,那些疼痛都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内心深处被巨大的喜悦包裹着。这是他深爱的女人在向他告白,是她第一次最正面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一刻,他才感觉到真真正正拥有了这个女人。 所以,他要活下去! 要很努力地活下去,要为她活下去! 羊献容又抱着他哭了一会儿,但想到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甚至都不能在这里久待。抹干眼泪,又探了探刘曜的脉搏,对他说道:“刘大哥,你尽量不要动,五石散现在正在发挥效力,你不会感觉到疼,但很有可能会有幻觉。但你别怕,我在的,一直在你身边的。” 刘曜重重点头,但不肯闭上眼睛。他就这样死死盯着羊献容,甚至都不肯眨眼。 现在的羊献容也顾不上他了,问赵杰和廉忠周边的情况。这两人说也没敢走太远,但至少这附近已经没有了敌人。他们判断,从这里出发往东走三十里,应该也能够进到将军岭。如果进入山岭之中,有了隐藏,也算是安全的。 不过,他们现在也不能贸然行动。 ▲ ¢ o 刘曜现在这个状况,不能轻易挪动。 其实,这时候的羊献容状况也不是很好。她可是怀孕三个月的妇人,本来就有孕吐,只是一直被她以晕车遮掩着。刚刚又因为刘曜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甚至都已经觉得下腹部有些隐隐的疼痛。 她也害怕起来,虽说之前因为兰香怀孕时的种种她都很了解,但真正到了亲身体验时,还是万分紧张。赵杰和廉忠也看出了异样,找了个干净的木桩让羊献容坐了下来。本来想让她也喝口水,但这是凉水,喝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所以,廉忠也顾不得许多,从废墟之中翻捡出了一个陶罐,清洗干净之后煮起了热水,又把怀里剩下的一小口饼子掰碎了放进去一起煮,至少要让羊献容补充体力和精气神才可以。 天快黑的时候,袁蹇硕回来了,而他竟然带来了援军——李莲花。 袁蹇硕遇到李莲花也算是幸运,因为他当时想的是尽快探查永固村到将军岭这一段的路程,好将受伤的刘曜弄到安全的地方。他带着几名禁军动作极快,到达将军岭山脚下的时候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座号称是山岭,但并没有特别高,更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是灌木丛而已。 因为他们几个的出现,埋伏在这里李莲花的暗探们立刻就汇报给了李莲花。李莲花赶紧在暗中观看,发现竟然是大晋的禁军头领袁蹇硕。她也愣住了,这人她也是认识的,并且当年也都是在校场交过手的人,关系极好。听说他一直跟着皇上和羊献容,那现在能够看到他,是不是说明羊献容也在这附近呢? 羊献永已经和她大致说明了情况,想到此,她立刻就现身出来。 袁蹇硕自然也是认识李莲花,两人相互对了对信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有耽误时间,急行军一般就又回了永固村来接应羊献容。 对于其中的故事,是李莲花在路上告诉羊献容的。她让人先抬着刘曜渡河先去大营疗伤,本来也想让羊献容跟着一起走。但羊献容觉得腹痛,无法行走,就说自己要先歇一些。 李莲花是过来人,立刻发现了羊献容的异样。所以她留下来照顾羊献容,还有三千兵丁跟着她们隐藏在将军岭的灌木丛中。 又歇了一段时间,吃了些热乎的东西,羊献容的状态也好了很多。“多谢姐姐,要不是姐姐,怕我也是命丧在这里了。” “哎,也不用谢,本来我们与大将军也是如此约定的。”李莲花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这女子果然一如传说般的娇艳灵动,也难怪刘曜会这样喜欢她。而关于她的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也不能全信吧。至少,她大哥可是个一板一眼的男人。“你这才三个月,实在是太大胆,太冒险了。我倒是觉得,我们干脆在这里停留一晚,你再歇一歇。要知道,渡汾水也是有些危险的,特别是这个时候,晃动得很厉害,你未必能承受得住。” “嗯,全听姐姐的。”羊献容想称呼她为将军,但又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怕也是不太好说。因此,就还是柔柔弱弱地喊了她一声姐姐。“这里距离永固村三十里,但我猜想宾六须肯定也能够猜到我们会来到这里。我是想,不妨再多等一等。” “什么意思?”李莲花看着羊献容,“宾六须可是带着三万大军过来的,大将军虽然和他正面扛了一阵子,折损了一些,但现在这个样子,是咱们输了,他可依然还可以的。更何况,你们不是说他有火石么?那可没办法对付的。” “正因为他有火石,我们才好对付的。”羊献容吃完东西之后,身上暖和了许多,又披上了李莲花的半件铠甲,整个人呈现出不一样的光芒,她的眼中竟然还有了些笑意,“他将我夫君伤成这个样子,我必须要讨回来呀。我羊献容,有仇当场就报了。” 果然到了天明时分,宾六须带着人慢慢靠近了将军岭。他们的人数不少,看起来也黑压压一片,悄无声息地靠近,再靠近。 李莲花只有三千人,略略紧张起来。羊献容匍匐在她的身边,一直观察着这支大军的动向。她不说话,李莲花也就不下令。 一直到宾六须他们在将军岭山脚下集合,聚拢到一起,准备先休息一下的时候,羊献容忽然说道:“可以了!” 李莲花立刻呼哨所有人,军令传达下去。 三千人齐齐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用力地朝着他们扔了出去。 他们占据的是高位,投掷的力度和角度就极佳,三千支火把整整齐齐地掉落到宾六须的队伍中。 那些身上携带了火石的兵将立时慌张起来,想赶紧逃开。 但无奈他们人数众多,看到从天而降的火把都慌张得不行,众人纷纷推搡踩踏的时候,火石爆炸了! 第610章 枕边人何处归去 李莲花完全没有想到,三千支火把竟然消灭了宾六须一万多人。而宾六须本人也是被炸断了一条腿,被他的亲兵扛走了,那场面要多惨烈有多惨烈,饶是她也久经沙场的人,都觉得很是恶心,但又极为痛快。 她问羊献容:“这回咱们可以走了吧?” 羊献容竟然还在摇头,说道:“再等等。”她捂住了口鼻,就算他们是上风口,但也飘过来火石的恶臭味道,也很是不舒服。 “还等什么?”李莲花奇道,“咱们怎么说也是大获全胜了吧?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试问谁能做到呢?” “姐姐莫急,等他们走了,我们下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走的。你要知道,咱们现在是缺少粮草和武器,这次刘曜受挫,想必也损失了不少东西。所以啊,要从这里找回来的。” “啧啧啧,你还真是好算计。”李莲花忍不住吐槽她,“幸而是你嫁过来的时候,我都嫁给刘越走了。否则在洛阳贵女必然都会被你算计了。” “为何?”尽管没有露出口鼻,羊献容那双灵动的眼睛都令李莲花看不够。 “羊献容,有仇当场就报了。谁还敢和你一起玩呀。”李莲花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你大哥竟然和你完全不一样,老古板一样。” “嘿嘿,你对付他的时候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眸之中尽是明媚之色。 等到宾六须的人全都跑光了,李莲花才让自己的将士们下去看看情况,然后挑拣了一些能用的武器带走了。她站在山岭之上看向下面的时候,面上还是流露出了不忍之意。 羊献容站在她的身侧,只是轻声念了几句经文,然后转身走了。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悲天悯人了,这乱世能活着不容易,能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等到他们全都回到汾河对岸时,羊献永早已经等得脖子都长了。李莲花的一来一回,以及三千兵丁渡河都需要时间,他也只能耐心等着。不过在此期间,他倒是把刘越的将士们全都统一管理起来,就连那两个孩子都十分听他的话,紧紧跟着他,一步都不肯离开。 等到羊献容下了船看到大哥的时候也愣住了,他已经换上了将军的铠甲,英姿飒爽的样子不容小觑。直到被他紧紧抱住的时候,都还在感叹:大哥还是应当做将军,而不是被自己牵绊在身边。 李莲花的动作也很快,扯了扯羊献永,“你三妹妹怀了,你轻点儿。” “什么?”羊献永的声音极大,“发生了什么?怎么怀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谁的?” 最后这两个字,差点没把羊献容气吐血了。她也是想一拳打过去的,李莲花已经替她挥拳出去了。羊献永一时没有防备,肩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呲牙。 “先回去再说,还要找个医士给看看的。”李莲花已经召唤自己的亲兵去找一辆马车,毕竟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一切都方便了许多。同时,她也问道:“刘曜如何了?” “已经退烧了,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等着三妹妹回来呢。”羊献永已经不敢紧紧抱着自家妹妹,但手还是拉着她,半步都不肯松开。他身后两个小的,竟然被自己母亲的气势给吓到了,不敢上前来,拉着羊献永的铠甲躲藏着。 这场面就奇怪了,看得李莲花又有些憋气。但这是她的两个儿子,她也不能怎么着他们。婢女春夏也跟在了后面,轻声说道:“无事的,这几日都还好。” 等回了营帐,羊献容还是坚持先去拜祭刘越将军。她没见过此人,但因着李莲花以及羊献永的介绍,还是极为恭敬且礼数周全地对着刘越的棺椁行了大礼。 李莲花和两个孩子给她还礼,场面一时间又有些难过。 “讣告发出去了么?”出了停灵的营帐,羊献容问李莲花,“目前这种状况,你一个女子,能够带兵么?” 李莲花面色黑了黑,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我能不能带兵的问题,而是我要带了这些人去做什么?” “什么意思?”羊献容不解。 “夫君是大汉的将军,自然带的也是大汉的兵将。我一个女子只是跟着而已。但目前这个状况,讣告已经发出去了,皇帝也很快知晓,说不准会安排新的将军过来接手,我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这里。” 羊献容抿了抿唇角,她不甚了解这里的事情,只好转头看向了大哥。大哥点了点头,“应当会这样的。” “可是……”羊献容一路跟过来,看到这些兵将对于李莲花极为尊敬,甚至不少人都已经改口称呼她为将军,而不是将军夫人。又因他们没有费一兵一卒吓退了宾六须的两万人马,且收获颇丰。这些人虽然对于刘越的离世感到悲伤,但战役的胜利已经冲淡了这种气氛,在刘越的大帐外,众人都已经在商量如何分配新得到的这批物资了。 真正难过的,只有枕边人。 李莲花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只是说道:“能做的,我都做了。稍后我也会扶灵送夫君回平阳的。落葬之后,我大约是要回……”一时间,她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因为平阳就算是有将军府,但常年征战在外,那府邸没有人看守,应当也都落败了。 或者,她可以带着孩子们去娘家住一段时间。 但大晋早都已经四分五裂,那些官员能跑的也都跑了。李莲花的父母亲是文职官员,更是早早的离开了洛阳,目前也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李莲花能去哪里呢? “这事情稍后再议,我想先去看看刘大哥。”羊献容知道此事目前无解,也只能先解决眼前事情才最重要。 刘曜已经清醒过来,躺在大营的主营帐中,还有医士正在为他换药,血淋淋的,看着都疼。 见到羊献容走进去的时候,刘曜竟然坐起了身,伸出双臂,半点都没有避讳他人的意思,直接大喊道:“三妹妹,我很想你呀!” 第611章 多出了三个傻子 这怕不是五石散的效力还在吧? 羊献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部,往后退了半步。但刘曜也不管身边医士的阻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在大声喊道:“三妹妹,我只喜欢你!” 这声音又大了许多,听得羊献永和李莲花都不禁莞尔。 医士们将刘曜扶住,至少不能让他摔倒,也在齐齐地喊道:“大将军,小心伤口。” “他……这里还好吧?我记得没有受伤啊?”羊献容指了指自己的头,“五石散又吃了?”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有个医士嘿嘿笑着,“大将军身体强健,恢复起来自然也是快的。想必再有十天半个月就又生龙活虎了。” “那就好。”羊献容这才放下心来。 刘曜直勾勾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小腹部,忽然又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这一次,把羊献永和李莲花都看愣了,彼此对望了一眼,默默向对方询问:大将军怕还是个傻子吧? 羊献容叹了口气,才走了过去,拉住刘曜的手轻声说道:“先躺下可好?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的。” “好的好的。”刘曜还真是听话,立刻就坐了下来,然后都不需要他人帮忙,自己就躺下了。医士们也看出了大概,憋着笑再次检查了一下刘曜身上的伤口情况,确保没有开裂。 羊献容则一直拉着刘曜的手,也顺势坐在了矮塌之上。羊献永和李莲花又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留给他们夫妻两个说些悄悄话才好,但谁承想,羊献容却先出了声:“大哥,莲花姐,你们先莫要出去,我们一起说说事情。” “哦哦哦。”羊献永收回了脚步,李莲花也跟上了他。 医士们和亲随全都出了营帐后,羊献容才说道:“刘大哥算是捡了一条性命回来,但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们要先找一处地方平缓过上一段时间,一是为了刘大哥养伤,二是……过上半年后,我就要生了,也不应太过奔波和波折。” “嗯。”这三个人同时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虽然是在汾水这边,但宾六须吃此大亏,必然会快速反攻的,想必都不会超过月余。”羊献容为刘曜把薄被盖在了身上。 “嗯。”这三个人又齐齐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那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刘越将军……他的事情,很快皇上就能知道,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旨意。” “嗯。”三人齐点头。 “话说来,皇上的旨意也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送过来,但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还是要尽早做些准备,至少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三人齐点头。 这一次,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刘大哥,你平躺着这样点头,身上不疼么?” “不疼。”刘曜又点了点头,那个姿势看起来也很是怪异。 “行吧。”羊献容捏了捏他的手,不小心按到了一处极小的伤口,刘曜竟然喊疼,气得羊献容又呲牙。“莲花姐和我说了这边的情况,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也不能回汾城,那边其实也已经是一座空城,什么都没有了。” “嗯。”三人又再次点头。 羊献容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问自己的大哥,“您有什么想法么?至少,现在这三万人要找个地方落脚。” “也许不止三万人,等到大将军的人知道了大将军在这里,必然是会找过来的。那么,他至少还有一万人。”羊献永看了一眼李莲花,“这边我也不是很熟悉,李将军有什么说法么?” 这么一句“李将军”,喊得李莲花真真是愣住了。刚刚那些将士这样称呼她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是个称谓而已,但现在羊献永也这样喊她,她心里还真是动了动。 “这里……” “我再说一句。”羊献容多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才说道:“若说是四万人马要落脚,必须找一处有充足粮草以及足够大家待下来的地方,必然也不应该是个小地方。” “这附近倒是有几个大城镇,但都有驻军把守,我们这样贸然过去也是不好的。”刘曜也开了口,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犹豫。 “是谁在把守?”羊献容已经能够解读出他的犹豫。 “有刘元的,有刘和的,还有之前父皇的几个兄弟……各自不相通,也很是难以沟通。即便是皇上下了旨意,其实也未必有人愿意接纳咱们。更何况,刚刚你也说了,我们身后有宾六须,而刘越是被猗卢偷袭的,这表明若是能够接纳了我们,就等于要加入到和猗卢的斗争中,这恐怕很多人不愿意惹火上身。” “所以,我们能去哪里?”羊献容也大致清楚面前的困局,更何况他们是自己提出离开平阳离开刘聪的是非地,但现在晋阳拿不下来,长安更是没有指望。刘曜还身受重伤,一切都很令人焦虑。 “其实,有一个地方……不过,大家都不愿意去。”李莲花迟疑片刻之后才说道,“因为之前我们在汾城,所以也没有想着去占领人家的地方。但是吧,现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去试试。” “什么意思?”羊献永拉了把椅子,大家全都坐了下来。这几日他来把控大营的各样事物,倒是将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至少茶壶里有热水,炉火上有温热的吃食,还有一些滚热的水随时能够用。要知道,他可是羊家的人,是大晋名门望族的男子,自然也是讲究许多的。 李莲花明显对这些感到很惊讶,又略略感动。因为刘越可不是什么细致的男子,多数时间倒是她在操心这些。日子久了,她也懈怠了。现在有羊献永的指挥和安排,她竟然觉得本是极为熟悉的大营内变得有些陌生,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羊献永则是嘿嘿笑了起来,没有多说话,只是在耐心地倾听她讲的所有事情。 “距离此地两百里,有一座黑风山,山脚下有一座城池——丰阳城,算起来,它之前也是大晋的城池,但后来八王内乱,大汉以及流寇相继征战,它也没有什么归属了。或者这么说,它现在也算是大汉的城池,只是……这里有极其猖獗的匪患把控着,即便是物产丰富,粮食极多,但这些年大家也都没有去动过他们。”李莲花细细讲起了这里的地形地貌,以及之前刘越打算过去看看的事情,但最终都因为听说有匪患极为凶悍,之前有人尝试想管控这里,却在夜半时分被砍了将领的头颅……场面极为血腥,后来,大家也本着不能因小失大,让自己的兵将有任何损失的原则,因此也就没想着将丰阳城占为己有。 第612章 传令官是敌是友 十五日后,刘聪的圣旨才到,他的意思是路途遥远,天气变化难测,不如将刘越的尸身就地埋葬,日后等天下太平了,再将尸身启出,找个合适的地点修建一座大墓,由他来亲自撰写墓碑以及墓志铭,以示其忠义。 圣旨听到了一半,李莲花就怒了!站起了身,想和传令者撕扯一番。 羊献永及时拉扯住了她,急急地说道:“莫急莫急,等等再说。”因为他看到圣旨竟然极长,这才只是念了一个开头。 刘曜因伤势只能平躺在矮塌之上,而羊献容说自己身子不适,根本都没有露面。 羊献永不算是大汉的臣子,所以也没有刻意跪拜来者。一开始,只是默默站在了一旁,但看到李莲花这般模样,也只好冲到前面去阻拦她。 “我夫君是为了大汉死的!怎么了?都不能送灵柩回平阳么?现在平阳不是都城么?”李莲花双眼通红,嘶吼着。 “刘将军夫人,请自重。”传令者竟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的羊献永都觉得不爽了。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和春夏一起扯住了李莲花,劝她道:“听他念完,你现在生气也没用。咱们到底要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倒是羊家大郎识大体。”传令者轻笑了一声。 羊献永的怒火也上来了,这是什么态度。他又忍了忍,问道:“敢问您的尊姓大名,官职几何?” “哦,本官是大汉皇帝御前传令官靳元谋。” “您与靳准大人是何关系?”羊献永仗着自己没有在大汉做官,也表现出了不受束缚的气度,挺直脊背看着他。 “本官是他的嫡长子。”靳元谋看起来应该都不足十六岁,一脸的傲娇。 “哦。”羊献永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恭敬,只是抱了抱拳,“早说不就好了,之前我还与靳大人闲聊过的。” “哦。”靳元谋还是年轻,被羊献永的态度一下子拿捏住了。 “继续念吧。”羊献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靳元谋还真的挺听话的,又继续念了下去。 因刘越也算是战死,他麾下统领了五万人马暂时由他夫人李莲花代为管理。不过,她应当代夫立功,将大汉一直不能全权掌控的丰阳城拿下。这也是李莲花向大汉政权表忠心的时刻。因为,李莲花的娘家人现在统统都已经过江投奔了司马睿,而司马睿已经准备要宣布恢复大晋王朝,称帝号令天下了。 关系变得复杂起来,就连李莲花都是第一次听说娘家人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靳元谋来之前并不知道关于刘曜这边的事情,他因看到了羊献永,才问了一句:“敢问大将军和夫人在这里?” 他也是知道刘聪和刘曜的关系,因此对羊献永很是客气。 羊献永家教良好,又是翩翩公子哥的模样,当然也不会和这个愚蠢的少年一般见识。他点了点头,才说道:“大将军在此养伤,之前发生了不少事情。传令官不妨来大帐之中休息片刻,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 伸手不打笑脸人。 靳元谋收了圣旨,想交给李莲花。但李莲花一脸的忿忿不平,他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羊献永向着李莲花拱了拱手,然后接过了圣旨,“传令官这边请吧。稍后也去见见大将军,他的伤势挺重的。” “啊,那现在就去看看吧。”放下了圣旨,也等于办完了事情,靳元谋的表情也轻松不少,跟着羊献永就朝着刘曜所在的大帐走去。 彼时,羊献容正站在大帐前面和袁蹇硕说着话,看到自己哥哥带着生人走了过来,面上有些不悦,但还是忍住了。 羊献永立刻介绍道,“三妹妹,这是大汉的传令官靳元谋,刚刚是来说刘越将军的身后事。听闻大将军受伤了,特来看望的。” “哦。”此时的羊献容丰腴了一些,脸上也有了少妇的圆润之色。毕竟也是怀了四个多月身孕,胖一些也很是正常。但她的胖并非一般妇人的那种笨重感,反而又多了几分美色,看得靳元谋都不能移开自己的眼眸,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羊献容。 “传令官,咳咳咳。”羊献永轻声提醒他。 “哦哦哦,给将军夫人见礼。”靳元谋自知失态,赶紧躬身行礼,“在平阳,卑职也是见过将军夫人的,可能当时将军夫人未曾注意到卑职。” “你是靳准的儿子吧?”羊献容轻轻笑了起来。 “将军夫人如何知道的?”靳元谋有点惊诧,又抬起了头看着她。 “你和靳大人长得很像。”羊献容也看着他,“当初平阳大老虎的时候,你父亲和皇上,还有我……也没少一起议论此事的。” 因牵扯到当时的皇太弟刘乂,就算是靳准也没有和家里人说太多,但他回家之后,对羊献容的评价极高,说过此女子真是天下少有。所以,当时靳元谋在平阳见到她的时候,自然心里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如今能够和她如此近距离说话,更是觉得开心至极,态度也是更加好了。 “卑职的父亲对将军夫人赞誉有加。”靳元谋还没继续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就已经被羊献永打断了,他问道:“大将军还在睡么?” “嗯,服了药,刚刚睡下,先不要进去了。”羊献容点点头,又赶紧对袁蹇硕说道:“你还是带着人先去周边看看吧,至少那几味药还是赶紧买回来的。将军这一次血亏得厉害,必然需要这些补药的。” “是。”袁蹇硕应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靳元谋好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若是需要药材,家父在这附近有自己的封地,倒是种了些药材的。卑职可以帮忙。” “那真是要多谢传令官了。”羊献容的眉眼之间笑意更深。 羊献永也笑了笑,对自己妹妹说道:“别看传令官年纪轻轻,我听说他可是未来的驸马呢。” “是了,这事情应当已经定下来吧?我依稀记得皇上说过此事。”羊献容示意让靳元谋去了另外一个帐篷内说话,并未打开刘曜的大帐。 第613章 大帐之内四人谈 靳元谋传完圣旨,稍作休息之后就即刻返回平阳,因为他还要向皇上汇报刘曜这边的情况。 李莲花完全没有再搭理他,还是羊献永送靳元谋出了大帐,又为他带了些吃食,叮嘱了几句才让他离开的。 等到他回到刘曜的大帐中的时候,刘曜正在盯着羊献容喝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他身上的血窟窿都在愈合,那些细小的伤口早都已经好了。不过的确是血亏,整个人还是削瘦了一大圈。因为军粮紧张,他不肯吃太多,只要有好吃食全都让给了羊献容,说是不能把他儿子饿着。 羊献容也没有推却,只要有吃食就尽量多吃一些,让自己的身子强壮起来。所以,她还真的是胖了。 “妹夫以后应该改个名字。”羊献永笑得很是开心,“仔细你手中的药碗,莫要掉到妹妹的汤碗里才好。” “改什么名字?”羊献容总算把鸡汤全都喝完了,刚想自己抹抹嘴角,刘曜的大手立刻就摸了上来,很是仔细的擦着她的唇以及脸颊,后来还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垂,搞得羊献容的脸都红了。 “刘盯盯。”羊献永现在也真是没了太多的顾忌,已经和刘曜随意开起了玩笑,但刘曜还挺高兴的,依然看着羊献容,“这名字我喜欢。大哥给起的名字,我这个妹夫必然是要用的。要不,我这就去刻一方印章,直接写上‘盯盯’二字,如何?” “瞎闹什么呢?”羊献容已经拨开了刘曜的手,对着羊献永说道:“大哥,这里还有半碗鸡汤,你喝了吧。” “行。”羊献永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完全不怕烫。 这时,李莲花也没有通传,自己就挑了大帐的帘子走了进来,一脸的黑问羊献永:“你为什么要接那个圣旨?什么玩意啊!他凭什么?难道夫君就不能送回平阳么?” 一连串问题,都能够看得到李莲花眼中的晶莹。 羊献容和刘曜刚刚已经知晓了圣旨中的内容,彼此相互望了一眼。刘曜率先开口,“李将军,莫要急躁,先坐下来。” 因为是刘曜发话,李莲花再生气发火,也是按捺了下来,找了墩子就坐下了。 现在,大帐之内只有他们四个人,一时间谁都不说话,倒也安静。 羊献永看到碗中的鸡汤已经喝干净了,就只好将自己刚刚那杯热水推给了她,“这圣旨要接下来的,不过,也是可以改的。” “什么?怎么改?”李莲花不肯喝水,还是瞪大了眼睛,“总归到底,他就是不相信我们。刘越当年跟着刘渊一起反了大晋,我自然也是跟随夫君一起的。那我娘家也早都已经没了往来,现在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着,是觉得我还能带着人又反了大汉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其实,你反而应当觉得高兴。”羊献永的眼睛倒是眯成了一道缝,全都是笑意。 “什么意思?”李莲花的眼睛更大了一些。 “大哥,莫要逗李将军了。”羊献容适时出声,略略轻叹了一声,“李将军,这其实是很明显他们忌惮你的能力,生怕你带着人回了娘家呀。” “我怎么可能回去?” “你不回去,但旁人觉得你会回去,说得多了,就有人信了,信得多了,就成为了事实。” “不是事实。”李莲花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你先听我夫人讲完。”刘曜“哼”了一声,还真的挺管用的,李莲花立刻就不说话了。 羊献容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用小手拉住了刘曜的大手,两人的勾在了一起,看得羊献永和李莲花同时皱眉,但没说话。 “我大哥接下这圣旨,必然是有所考量的。首先就是我们领命出征,但现在全都吃了败仗,在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若是态度再差一些,让靳元谋回去添油加醋一说,怕是又要生出事端。倒不如态度好一些,先把他打发走再说。当然,现在皇上很是重用靳准,这传令官也将是驸马,风光无双,我们没必要因为一道圣旨的事情得罪了他。”羊献容细细地为她分析起来,一旁的羊献永也是连连点头。 “我们在平阳的时候,已经看到现在不少事情都是靳准来处理,所以,包括刘越将军的事情,说不准就是这个靳准撰写的圣旨。他也要试探目前大汉的各位将军们的忠心程度,毕竟朝堂上的派别太多,刘乂的人马还没有彻底清算干净,也是很难的。”羊献永还是将热水杯又推给了李莲花,让她心平气和地喝一口水。 李莲花攥了攥拳头,对于他们两人的说法也表示了认同。“靳准这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为何现在能够上位?” “应当也是有些学识能耐的,至少他撰写的圣旨条理清楚,字迹干净,让旁人都说不出什么。”刘曜也加入了谈话,“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但皇上此时也正是用人之际,合理使用也是好的。” “这人的人品如何,我们稍后再看。李将军,我倒是觉得刘越将军未必要送回平阳安葬,那边日后也不会是都城,倒不如为他寻觅一处青山之地,就像是这几日我们一直说的那样,不过是一副骸骨,日后你我都是黄土一捧,甚至都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们。何必要在意这么多呢?”羊献容的眼睛极为明亮,她伸手拉住了李莲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更何况,刘将军的两个儿子还未长大成人,你也莫要冲动,应当多为他们想想才是。” “只有经历了生死,才知道眼前人的可贵呀。”刘曜可不肯让羊献容去拉别人的手,哪怕是女人都不成。他有些示威性地揽住了羊献容的腰身,也为她做成了人肉靠垫,生怕累到了他。 这幅模样,看得李莲花又是一阵皱眉。不过,想到羊献容说得也很是有道理,不由得又问了一句:“难道我要去攻打那个丰阳城么?那么多人都打不下来,我带着人去了,岂不就是送死么?他刘聪,或者说靳准到底安得什么心?” 第614章 筹谋未来战局 “其实,去看看也无妨事吧?”羊献容拍了拍刘曜的手,“刘大哥,你记得那张地形图在哪里么?就是你刚刚画的那张,我忘记放到哪里去了。” “你放到了砚台下面,就在那张桌子上。”刘曜指了指不远的案台,那上面东西极多,各种书简竹简,甚至还有不少刀枪剑戟的样式。他又揽了揽羊献容依然还窈窕的细腰,才低头轻笑道,“人家说,女人一孕傻三年,怎么三妹妹现在就傻了?” “只是忘记了,哪里傻了?”现在轮到羊献容皱眉了。 刘曜自然是看得满心欢喜,但羊献永和李莲花完全不想看他们两个,实在是太腻歪了。在这样严肃议事时刻,竟然还随时随地秀恩爱,真是讨厌。 “不傻不傻,我的三妹妹可聪明了。”刘曜笑得眼睛全都眯了起来,但他揽住羊献容的动作又大了许多,结果是自己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忍不住喊了出来。 羊献永再也受不了了,直接站起来起来,把羊献容从刘曜的怀抱里扯了出来,然后又让李莲花去拿地形图摊开在桌案上,才说道:“一会儿晚上你们再卿卿我我,现在,说正事!” 现在这座营帐之内,羊献永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是他的辈分最大,他是刘曜的大舅哥,哪里能够得罪呢?就连刘曜都不敢再吱声,忍着疼,眼巴巴地看着羊献容。 羊献容轻轻笑开的时候,他又痴了。 “李将军,其实我和刘大哥研究过这里的地形,黑风山不算高,只是面积比较大,若是知道这些匪患的老巢,才可以一网打尽。不过,若是这么多人都去过,怕还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情况的。”羊献容给李莲花指了指地形图,“其实,你现在也无须担心,刘大哥的人也在慢慢重新聚拢,虽然损失了五千人马,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受伤,也就是极具战斗力,咱们也是不怕的。” “对,凑在一起,将近五万人呢。”羊献永也点了头,“其实,我们之前也说过的,这么多人要吃饭,咱们的军粮也快不够了。昨天,我还和刘权去计算了一下。对了,我说一句,这小子真是天才,看了几眼账本就能看出问题!我都在想,应当再给他找个好师傅学一学,必然能够有大出息!” 一说到自家儿子刘权,李莲花的表情好了许多。这刘权因为伤了头,她一直担心他会变得痴傻。却未曾料到,这孩子竟然在核对各样数据上显现出了奇才,这大约真是天赋异禀吧。 “我父亲也是这样的,只要他过目的账本,库房数目,总是能第一时间指出问题所在。”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大汉和司马睿即将成立的大晋是两个对立国,她要是能够再见到父亲和自家亲人,都不知道何年何月,甚至此生都难再相见了。 羊献永立刻察觉到李莲花的低落,赶紧说道:“没事,我先教几日,我也是学过不少的。回头有机会,让我二弟也教教他。我这个二弟也是一等一的算数高手。” “多谢。”李莲花总归是个母亲,心里柔软得很。 看到李莲花又恢复了正常神情,羊献容赶紧又说道:“我猜想,靳元谋回去和皇上说了刘大哥的情况,皇上一时半会也不会强求他做些什么。那么,我们就打着静养身体的旗号,跟着李将军一起去丰阳。丰阳这么多年也没有交过粮草给大汉或是大晋,完全是自给自足。这个时候了,还是要贡献一些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羊献永都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妹妹几眼。这妹子想的明显要比他多了许多,或许她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呢? 果然,下一刻,羊献容就又笑着说道:“当然了,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不仅刘大哥要好好养伤,我这个儿子也要出来了,可是要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我可不想到处奔波,挺着肚子跟着你们打仗了。” “对对对。”刘曜的疼痛缓过来一些,又赶紧点头支持自己的妻子。 “行吧,让我也再想想。这事情,还是要计划周全一些好。”李莲花将地形图收了起来,“我也要问问那些副将肯不肯跟着我……” “他们不肯跟你走,就让他们跟着我。反正,我跟着你走,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想到,刘曜竟然也有这样一面,让李莲花又是刷新了对刘曜的认知。 “刘大哥和你开玩笑呢。”羊献容又拉住了刘曜的手,“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跟着咱们走。我倒是觉得,丰阳必须拿下,这样我们这些人有了落脚的地方,也可以计划下面的事情。” “接下来?”李莲花抿了抿唇角。 “攻打长安。”羊献容的眼中竟然有了某种异样的光彩,“我在长安皇宫住过一些时日,那边的条件可是要好很多,对于孩子的教养也很好。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刘曜、羊献永以及李莲花都围在羊献容的身边,听着她的说法,极为认真。羊献容笑了笑,“只是觉得长安的风水好,若是刘越将军喜欢,可以将他安葬到那边的咸阳。我看过书简里说,始皇帝的大墓就在那里,必然也是风水宝地。刘越将军,或者这么说,刘家祖坟是不是也在那里?” “是。扶风县。”刘曜点头。 “那不就好了,所以,咱们首先拿下丰阳,然后攻打长安。”羊献容的小脸上洋溢着一股极为自信的光芒,这三个人都挪不开眼眸了。 刘曜张了张嘴,又摸了摸羊献容的小手,然后憋了半道:“三妹妹,我这个大将军的位置给你坐可好?你比我更适合的。” “那可不成,我若是做了大将军,谁给你生儿子呢?”羊献容那娇俏的模样,让刘曜根本也不管另外两个人在场,又将羊献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行行行,但是吧,多给我生几个儿子,让他们都做大将军,咱们两个就开开心心继续生儿子……” 第615章 凶悍风爷会法术 他们几个把大方向商议妥当,心里也都有了底。 鉴于刘曜的身体状况,李莲花决定还是先带着一万人马去丰阳看看情况。她开始清点人马和粮草,做开拔之前的准备,也是极为忙碌。 羊献容则悄悄把大哥羊献永喊了过来,问他道:“我有句话想说的,一直很想说的。” 看到她这样严肃,羊献永也收起了刚才还在逗刘权的小脸,问道:“你你我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也听着呢。”刘曜现在是羊献容的影子,无论羊献容走到哪里,都有刘曜的身影。“三妹妹,你可莫要太过操劳,来来来,坐到我的身边。” “刘大将军!”羊献容呲牙,“我要和大哥说几句贴心话呀。” “我就听着,我不说话。”刘曜竟然也有一副赖皮赖脸的样子。 “你……算了,那你就听着,看看我说的对不对。”羊献容也懒得再说他,反正刚刚又换了伤药,人虽然虚弱一些,但伤口已经愈合了,也没有溃烂和红肿,一切都很好。 “大哥,之前我也犹豫过,因为你是大晋的将军,职位不低,又因为我的身份,自然也是人上人。而现在这个时候……或者我应当这样说,你是将帅之才,父亲当年也是这样说的。你因为我……只能跟在我的身边,不知道你甘不甘心,但我不甘心,因为我的大哥应当是大将军。” “哎,也没什么了,我跟着你也挺好的。再说了,我现在这条腿也不太能跟得上力气,骑马都不太行,怎么做大将军呢?”羊献永轻轻拍了拍自己的伤腿,自嘲地说:“我能有这条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可不奢望什么的。一辈子能够跟着你,守护着你的平安,也是当年我答应父亲的。” “大哥,我不甘心啊。”羊献容可不喜欢他这样的反应,“你是不是不想做大汉的将军?觉得对不起大晋的……” “不是不是。”羊献永可不想让自己妹妹提起之前的司马衷,怕的是刘曜会心里不高兴。“没事的,我都可以的。” “三妹妹,莫要逼大哥嘛。”刘曜已经看出羊献容的用意,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这事情还是要问他想不想,你逼他也没有用。他怎么……” “那你要娶李将军么?”羊献容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吓得刘曜都闭了嘴,盯着羊献容。羊献永则更是瞪大了眼睛,完全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说的很突然么?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么?”这一次,面对自己的亲人,羊献容可没有采取迂回策略,而是直接问了出来,“你不是一直还喜欢她么?否则也不会这样跟在她的身旁吧?那你为什么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理由和名分,与她能够肩并肩站在一起呢?若是,真的这一仗拿下了丰阳,你们不是也更有机会么?” “三妹妹……”羊献永下意识又拍了拍自己的腿。 “你这腿只是断了,又不是没了?始终是会好的。”自从羊献容嫁了刘曜之后,说话也有他的气魄,很是直接,“我问过医士了,他说你这个虽然时间久了一点,但多注意一些,完全可以恢复的。就算是时间长一点,一年,两年,总归是可以好的呀,你犹豫什么呢?” “三妹妹……” “如果喜欢,就去争取。莫要犹豫,莫要担心。”羊献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忽然闪现了一些画面,有了些许难过。“刘盯盯”可一直没有放过羊献容的任何一个小表情,立刻就要抱她。 “刘大哥……我在说正经事情呢。”羊献容的娇嗔模样也真是让刘曜百看不厌,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也都是好的。 “那我给一个建议吧。”刘曜“嘿嘿”笑着,还是拉着羊献容的手,“大哥跟李将军一起走,先去看看情况。就算是我的副将,配合李将军的。对了,李将军的两个儿子也先交给我们,不要担心。” “这个……李将军能同意么?”羊献永问道。 “我下的命令,她能不同意么?”刘曜终于恢复了大将军的威严和身材,腰板挺直的样子令羊献容又挪不开了眼眸。 结果,就是羊献永跟着李莲花一同出发。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大军行进的速度不慢。李莲花还担心羊献永的腿伤,问他可以去坐马车的。但羊献永可不肯示弱,说什么也要跟着她一起骑马。但最终行进了半个月,他还是吃不消了,只得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里放了不少吃食,结果夜半时分竟然还引来了野狗夺食。幸好羊献永训练过野狗,对付它们也算是有一手。甚至还从中挑选了三只野狗留在身边,毕竟他之前的从军经验,有狗,肯定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大军行进的途中,他们也派出了不少探子去探查丰阳的情况。 据说,丰阳附近的黑风山上有一伙十分诡异的土匪,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不仅极为凶悍,更是来无影去无踪,甚至有人传闻,土匪的首领风爷还会妖术,只要他念动咒语,就能够让自己的手下瞬间消失不见。 风爷常常去丰阳城劫掠,每一次也都是收获颇丰,但也能够让城里安稳一段时间。当地府尹梁大人是个文人出身,也并不擅长打仗。更何况,他手下也真的没有什么将士,不可能打过风爷。 几次都想找援军,向大晋以及大汉都求助过,但世道这么乱,谁还能管得了他这里的事情呢?三番五次之后,他也心灰意冷,想着干脆招募了丰阳城里的壮丁,组成了一个大约五千人的民团。反正出去消灭风爷是不太可能的,但固守城池,保证在风爷抢劫的时候,百姓们不会丢了性命,也是好法子。 丰阳虽然物产丰富,但这些年也都被风爷抢走了。时间久了,周边无论是刘和还是刘乂甚至其他的军队也都没有找他们征缴过军粮,甚至在路过的时候也都是绕道而行。 主要是风爷会法术的事情已经传的很是邪乎,都有人传言风爷就是黑风山的土地公,就是应当好好孝敬他的。 第616章 丰阳城的接风宴 第616章 丰阳城的接风宴 丰阳城府尹梁文保早早就听说李莲花带着大军来的消息,他带着自己的衙役站在大门口等候,礼数极为周全。见到李莲花的时候也按照最高的礼仪给李莲花行礼,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怠慢。 他甚至还眼圈微红地说道:“下官早就听说过刘越大将军以及李将军的名字,心生仰慕,一直无缘相见。没想到……今日就算是只见到了李将军,也是足够了。” 看到梁文保如此恭敬,李莲花连忙下了马,伸手去搀扶起了他,沉声道:“梁大人也无须这般,今日我来也是奉旨前来剿匪,还望梁大人多多配合。” “这是自然的!下官真是万分赶紧皇上,感谢李将军能够前来。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们丰阳城的物产都被这些匪患抢走了,我们也快吃不饱了。”梁文保弯腰躬身,更加客气起来。 对于这个人,探子们了解得也不多,仅仅说是此人是文官,保持了中立,也谁都不得罪,无功无过。丰阳城百姓对他的风评也很一般,因为匪患的事情对他也多少有些微词。 他也真是过着“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童”的日子,一妻一妾,一儿一女,一处不大的宅子,每日里兢兢业业在府衙做事情。 不过,乱世之中还能够保全丰阳城不受战火侵扰,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事情了。李莲花因是铠甲在身的女将军,又比梁文保年轻很多,更加不适宜有过多的接触,因此她看到梁文保还是躬身回话,只是往后退了半步,等到梁文保再次直起腰的时候才说道:“先进城,有话稍后说。” “是是是。”梁文保也赶紧擦了擦眼睛,招呼着守城的兵丁去开了大门。李莲花翻身上马,就这样带着万人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丰阳城。 羊献永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挑着帘子看街景。 丰阳城不大不小,很是干净整齐。因为知道今日有军队进城,所以街上也没有摆摊的,连临街的商铺都暂时上了门板,并未营业。 他们的队伍依然挂着“刘”字大旗,慢慢行进在街道之中。能够看到那些藏在门板后面偶尔探头看热闹的人们,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 或许就是因为丰阳城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这里的人们还保持了一定的生活水准,没有面黄肌瘦吃不饱饭的模样。羊献永甚至还看到了有不少烧鸡烧鸭和猪肉铺子,估计等他们过去之后,就会马上开门营业了。 一万人的军队也是很难一下子安排好,梁文保建议李莲花将这些人分成三部分,分别在府衙、校场以及书院住下来,他送过去了一些粮食,可以让大家先吃吃饭。 李莲花对此安排也很满意,她让副将石龙去处理,自己则带着羊献永跟着梁文保去了府衙。 梁文保自然也是给他们设了接风宴,八菜一汤,看起来也算是精致。特别是有一道大晋的胡辣丸子汤,让李莲花和羊献永都很是感动。毕竟离开洛阳很久,再吃到这样的美味,心中难免唏嘘,看向梁文保的眼光也温和亲近了许多。 席间,梁文保也详详细细介绍了这些年丰阳城面临的匪患问题,他特别成立的民团今日也集结起来,就在校场,等候李莲花训话。 听到此处,李莲花默默攥了拳头。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就算是跟着刘越在军中生活多年,但这种当众训话的事情,她没有做过,并且也十分担心自己的气势不足,不能够为“刘”军增光添彩。 羊献永一直低头吃,没有说话。此时,才忽然抬头说道:“李将军这几日风寒,嗓子不好,还是末将替您去吧。” “这位是?”梁文保其实一直想问李莲花,一起吃饭的这些副将们都是谁。因为李莲花也没有介绍,这些人就自动自觉地坐了下来大口吃饭,搞得梁文保还有些别扭,至少他觉得这些人过于粗鄙。 但李莲花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之前他们也是这般一同吃饭,没有太多的区分。之前,羊献永还说过她这样不分尊卑不好,但她说这是刘越定下来的规矩,她不能违反。 羊献永只好闭了嘴,只是跟在她的身边低头吃饭。 其他的那些副将吃饭的速度更快,转眼之间几大碗饭都吃完了,还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有着菜汤的光盘,想着应当倒些水涮一涮喝掉。 羊献永也和他们吃了一路的饭,怎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笑着对梁文保说:“梁大人,我们都是李将军的副将,这位是何副将,李副将,常副将,于副将,我姓羊,喊我羊副将就好了。” “羊副将。”梁文保朝他拱了拱手,“只是,好生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应当没有见过梁大人吧。”羊献永笑了笑,他现在除了腿伤,也没有其他毛病。并且因为最近总算是安稳太平,吃得也多了些,整个人又渐渐恢复到贵家公子的模样。更何况,他有个倾国倾城的三妹妹,自己的样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有另外一番成熟美男子的气韵。 “但是,羊副将……羊副将……”梁文保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永,忽然问道:“兴晋侯……敢问,羊玄之是您的什么人?” 羊献永也觉得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家父。” “啊呀呀呀,竟然见到了故人之子。”梁文保立时就站起了身,快步走到了羊献永的身前。羊献永也不敢继续坐着,站起了身的时候就被梁文保一把抱住。 此时,也听得他用哭腔说道:“我与你父亲是好友,当年我们是一同在洛阳皇城殿试,他的学识比我好太多了。我们两人那时候还常常喝酒,秉烛夜谈……你应当不会记得我,但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是抱过你的……” 梁文保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羊献永都不肯撒手了。 第617章 故人之子多亲切 被这样抱着,羊献永也是挺尴尬的,特别是梁文保是个胖子,挂在他的身上,他的腿也不能承受太大的力,整个人有些站立不稳。 李莲花见状即刻起身,从旁扶住了羊献永,其他几名副将见状也赶紧围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梁大人可不要太激动了。” “羊副将腿上有伤……” “这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梁大人认识我们的羊副将?” “哦哦哦,下官太激动了,失态了,失态了,羊副将莫要见怪,李将军,何副将,李副将,常副将,于副将,可莫要笑话下官呀。” 松开了手,也扶住了羊献永,梁文保略略有些尴尬,“快坐快坐,是下官唐突了。” 羊献永咧咧嘴,表示无妨事。李莲花则已经开了口,问其中缘由。其实,这事情也不复杂,当年梁文保到洛阳参加科考,遇到了羊玄之,两人彼此惺惺相惜,也算是同期考生,关系自然也是好的。后来,又同在朝中做官,都是从小吏做起。 羊玄之因有背景加持,升迁之路更快了一些。转眼没过几年,都已经进入到皇朝的权力中央了。而他依然是个小吏,也没有什么施展才华的机会。 但羊玄之没有刻意疏远这位朋友,依然像从前一样,只要有时间就找他来喝喝酒,聊聊天。直到羊献永出生那年,梁文保才得到一个去地方上做官的机会。 虽然丰阳城不大,但总算是有个能够独立行使权力,且以他为大的地方,总比在洛阳做个小吏,每日里做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要好太多了。 后来他也才知道,这也是羊玄之找人疏通的结果。毕竟,他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朋友越发的郁郁寡欢,喝酒的时候都极不开心,总是要大醉一场才罢休。 但自梁文保离开洛阳后,也再没有机会回到洛阳。因为那时候八王作乱已经闹了起来,贾南风又开始把持朝政,他这种地方官也没有话语权,自然也不会被诏回洛阳述职。 结果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开始他还与羊玄之有书信往来,但后来就是一两年才有一封信,随着战乱日盛,他们也失去了联系。 当然,他也知道羊献容做了大晋皇后的事情,也知道羊玄之病死,以及傻子皇帝司马衷死了……但是,太多的事情他都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就算是心里难过,也只能是喝一场大酒才能排解了。 谁承想,今日竟然见到了故人之子。 也是因为羊献永和他的父亲羊玄之长得很是相似,而在梁文保的印象中,羊玄之依然还是那个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他很想大哭一场,但在小辈面前,又不能哭。 松开手之后,也一直盯着羊献永的脸看着,嘴唇都有些颤抖。 众人也是没想到只是吃个接风宴而已,竟然还有这样一出“认友”的戏码,也多少有些唏嘘。不过,大家也都是挺高兴的,毕竟有了这层关系,他们和丰阳城也不能说没有干系了。 羊献永也有些感慨,面对父亲的朋友,特别是父亲年轻时候的朋友,应该能够知道不少关于他的故事吧。 要不是早早定下饭后就要去校场看看丰阳城的民团,大约他也会坐下来好好与他聊一聊的。 “贤侄,等忙完了,定要与我一同喝上一杯的!”梁文保的眼睛通红,满满的期待。 “好的。”因此人太过热情,羊献永有些不想去,但又不好拒绝,只是应承下来。谁知,李莲花还挺高兴的,站在他的身边说道:“梁大人当年既然在洛阳待过,那自然也是认识我的父亲。回头我也加入你们,喝一杯吧。” “哎呀,李将军来的话,自然是更好的。”梁文保笑得很是开心。 “就这么说定了。”李莲花也笑着,“那我们先去校场吧。” “好的好的,下官带路。”虽说是关系拉近了许多,但众人依然还是要按照官阶等级来做事情的。梁文保赶紧在前面引路,让众人前往校场,看看他的民团。 民团说起来有五千人,但到场的绝对不够五千人,因没有统一的着装,大家穿着各自的衣衫来到这里。很明显,有农夫,有伙计,有贩夫,有铁匠,有厨子,甚至还有酒肆里的歌者……还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这群人也显得很是散漫,站在校场中央等待的时候,已经闲聊起来,有些人觉得累了,就盘腿坐在地上……这与站在一旁的“刘”字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梁文保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道:“这些人都是丰阳城的壮年男子,将他们组织起来,多少也是有些作用的。只是吧,也因为他们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凑到一起操练操练,其实也是挺难的。” 李莲花和羊献永都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略差,彼此对望了一眼,都在想:就这群人要是对付传闻中的风爷,根本就不是对手,所以才会屡屡被抢吧。 “让他们先回去吧。”李莲花发了话,梁文保赶紧让民团解散。这些人也没想到没有人说话,只是前排的人看到了李莲花等人走来走去,都觉得很是奇怪。与梁文保相熟的人,还问道:“大人,这就散了?” “嗯,快回去吧。”梁文保摆了摆手,让自己的亲随以及师爷去协调这件事情,他略略尴尬地对李莲花说道:“将军莫要见笑,丰阳城平日里也没有太多营收,所以养不起军队。民团这些人也都没有饷银,全凭借的是一片保护丰阳城安危的赤诚之心。” “嗯,知道了。”李莲花又是点了点头,“此番我们过来,你们的军粮可有准备?” “这个吧,也只有三日口粮。”梁文保低下了头。 “这事情吧……”李莲花又看了看这些散漫的民团离场,又问了一句:“其他将军来此剿匪的时候,为何最后全都走了?” “还不是因为风爷神出鬼没,好几次都是半夜忽然出现,砍了不少将领的头颅……哎,反正吧,就是完全不知道风爷是从哪里出来的,然后就把大家吓坏了,就都撤走了。”梁文保的头更低了一些,特别是说到风爷砍头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不少,怕李莲花这位女将军害怕,所以又补充了一句:“将军放心,这次安排你们住在府衙,一定是安全的。” 第618章 夜半风爷放鬼火 身为将军,李莲花现在也是忌讳旁人因为她是女人而过多照顾她。当她刚想说一句的时候,羊献永倒是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对梁文保说道:“梁大人也莫要过多准备,我们将军也是厉害的。” “是是是。”梁文保又低了头。 梁文保想将李莲花安排到府衙后院居住,他的家人也都在这里,说是方便照顾这位女将军。 李莲花的脸又黑了黑。 最后,还是羊献永把自己在府衙前院的房间让了出来,让她住进去,自己则和于副将挤在一间里休息,李莲花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梁文保又想约羊献永晚上喝酒,但羊献永说自己实在太累了,因腿伤疼痛还是需要休息的。梁文保也就没有再坚持,又再三叮嘱了几句,才回了后院。 折腾了一整天,众人也的确是很累了。 羊献永的腿也一直隐隐作痛,他走路的时候都找了个木棍支撑,才让自己的身子不至于歪斜。他在前院巡查了一番,又叮嘱了自己人几句,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当然,路上也遇到了值守的衙役和几名民兵,随口说了几句。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于副将等人几个人早已经在这里等他了。他们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都聚集在他这里。 副将们和李莲花都居住的前院,其实就是府衙的大堂两侧的房间,之前有堆放文书的,有师爷和衙役们休息的,还有两两间略微大一些,也是用于平日接待告状百姓的。 这些常年在外打仗的军人们可不需要太多物品,只是简单地铺了草席,就能够平躺下来。只有李莲花的房间里,梁文保特别放了一张矮榻,还有一床被褥,算是特别照顾。 李莲花将自己的铠甲放在床上,又盖上了被子,做成了一个人形。然后,悄悄去了羊献永他们的房间,并且全都蹲在了窗口下方盯着她的房间。 就像是梁文保说的那样,之前很多来这里剿匪的将军们,都在夜半时分被风爷砍掉了头颅,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小心一下,就算是睡觉也不能掉以轻心。 “今日这么大动静进了城,这位风爷一定知道了,想必今晚也是要有所行动的。”于副将悄悄说着,羊献永点了点头,让李莲花更靠近自己一些。她只穿了一身男装,头发也像男子一般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 现在这样看过去,她竟然不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还有些青春少女之姿。羊献永悄悄闭了闭眼睛,也在悄悄地叹息。若是没有这样的世道,她应当在后宅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的生活,而自己这辈子怕也都见不到她了吧。 忽然,李莲花靠近了他,低声说道:“是不是有人过来了?我感觉有什么晃过去了。” 羊献永立刻打起了精神,眯着眼睛看向了外面。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前院很安静,堂前有两盏大灯笼并没有晃动,甚至还有不知名的虫喊了几声。 “不对,是房间里有人。”于副将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得李莲花那个房间里有了动静,应该是什么掉落在地上。 众人齐齐从房门处跃出,也将手中的刀剑全都亮了出来。 于副将一脚就将房门踹开了。 何副将点燃了火折子朝里面照了过去,但里面没有人影。只有李莲花的那副盔甲掉落在地上,而被子则在另一个方向。 他们几个立刻冲了进去,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重点是,房间里只有盔甲和被子在地上,其他的东西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所以,发生了什么? 羊献永没有跟着他们冲进去,他站在院子里,已经有了亲兵手持火把冲了进来,照亮了前院的一切。他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任何异状。 李莲花拎着自己的盔甲走了出来,其他副将也跟着出来。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地上的被子竟然燃烧起来,火势很快就变大…… 众人又忙着回去灭火,场面乱了不少。 得到消息的梁文保衣衫不整地就跑了过来,鞋都只穿了一只,他紧张地问道:“怎么?风爷竟然来了府衙么?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天爷呀!” 他的哀嚎声引发了府衙里的那些值守的衙役以及师爷们都跪在了地上,吓得哆哆嗦嗦地也跟着喊:“风爷,莫要生气啊!” “风爷,莫要伤害我们的性命啊!” “风爷,有事情好好商量,莫要再伤人性命了!” 这些人一喊,气氛更加诡异。 火已经灭了,被子也被拎了出来。于副将他们也是勇猛的,直接用自己的脚就将被子上的火踩灭了。 李莲花看到羊献永被衙役冲撞了一下,身形不稳,立刻走了出屋子扶了他一把,也低声对他说道:“我出来之前,明明是将盔甲放在矮塌上的。刚刚,我也没有看到有人进去,只是觉得那房内有什么晃了一下。” “卑职可什么都没看见。”常副将也跟着出来,帮着李莲花扶住了羊献永。 “嗯。”羊献永点了点头,见到梁文保也走了过来,声音大了些:“李将军,我无事的。” “贤侄这又是怎么了?”梁文保满脸的关切,都顾不上自己光着脚了。 “没事没事,就是半夜腿疼,想着让于副将找些草药,被李将军听到了,她过来看看我的腿,谁承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那屋里竟然着了火……兴许是油灯倒了吧。”羊献永暗暗扯了扯李莲花的袖子,示意她莫要说话。 “哎,怎么如此不小心呢。”梁文保看着地上的被子心疼地说,“这是我老母亲帮着缝的一床新被子……哎,等天亮晾一晾,让我母亲再收拾一下,应当也是可以再用的。” “嗯。”有人已经递给羊献永一根木棍,让他能够支撑自己的身体,“梁大人,你回去睡吧,无事了。” “这个……”梁文保看了看李莲花,李莲花点了点头:“无妨事,本将军跟他们挤一挤就好了。” “这……不如李将军还是住在后院吧。”梁文保又问了一句。 “不用。”李莲花也不想搭理他了,毕竟这人衣襟大开,身上的肥肉全都显现出来,样子也是很不好看的。 第619章 进攻鬼魅黑风山 羊献永持棍走到了梁文保身前,沉声说道:“梁大人一番好意,我们都是知道的。李将军一直是和我们一起住的,所以,您也莫要费心了。先这样,大家都各自歇息吧。” 其他副将也都纷纷出声,梁文保自然也不会再坚持,只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抱着被子走了。 李莲花又看了一眼刚刚自己的房间,还想进去看看。但羊献永已经拦住了她,低声说道:“明日看也不迟。今夜晚了,让大家先休息吧。我和于副将在外面守着,你先睡一下吧。” “你们也要当心。”李莲花点点头,进了羊献永的房间。反正这里也什么都没有,她就像平素行军一般,和衣而睡。 羊献永不是很放心,也就坐在了房间的地上守着,于副将坐在了门口。 其他人也都散去,但灯笼火把全都点燃着,直到东方鱼肚泛白。 按照既定方针,第二日一早,梁文保和两位师爷亲自带路,大家一同上了黑风山。 黑风山虽然不高,但绵延数百里,又加上林木茂盛,要是找出常年潜伏在这里的匪寇的确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李莲花将全部人马都带了出来,分散开行动,几乎是每一寸土地都不放过。羊献永没有带着人去搜上,而是拄着棍子,带了在路上“收编”的三只野狗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李莲花有点怕狗,所以就躲着羊献永远了一些。 “将军,无事的。这野狗的嗅觉更加灵敏,虽说咱们也不知道风爷或者匪患都是什么样子。但若是山里有些异动的话,它们是可以率先预警的。”羊献永用长棍将野狗往自己的身边拢了拢,“这几只虽然是野狗,但天性使然,反正给足了吃食,它们绝对可以干活的。” 说着话,羊献永竟然还丢出了几块鸡肉,一看就是昨日接风宴上的菜品。 李莲花哭笑不得,只得点点头,又躲了躲这些野狗,跟着众人继续往黑风山深处走去。 临近中午时分,日头正盛。李莲花正想着要不要让将士们停下来,原地休息一会儿。此时,三只野狗忽然狂吠起来,还有要往前冲的动作。 羊献永可拽不动它们,反而吃不住力道,被它们带倒了。 距离他最近的于副将伸手去扶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幸好山上落叶多,又多是泥土地,羊献永没有摔得太狠。 说也是奇怪,这三只野狗本来都要脱了缰绳冲出去了,但看到羊献永跌倒在地,又都齐齐转了回来,围着他焦虑地又吠了几声。 羊献永的手掌还是出了血,一大片,看着也挺吓人的。李莲花赶紧回身去看他,刚想说些什么,羊献永就大声说道:“跟着野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也拍了拍野狗,让它们继续往前冲。野狗似乎能够懂得他的意思,直接向着北面的山岗快速跑了过去。 李莲花也招呼身边的跟上,甚至已经抽出了长剑,随时准备战斗状态。 黑风山连绵起伏,他们站在了山岗之上,野狗狂吠的方向是对面的山岗,中间还有一道满是碎石和树木的山沟。 不过,众人也都很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山岗上旌旗林立,人头涌动。很明显应当就是风爷那群匪患也正在观察着他们。 既然找到了人,自然就是要立刻组织进攻。李莲花立刻传令下去,命令“刘”字军即刻进入战斗状态,朝对面山岗猛扑。 可等到将士们攀爬到对面山岗的时候,匪患连根毛都没有了。 刚刚明显是漫山遍野都是匪患,甚至还有个身穿黑衣的领头人,必然就是传说中的风爷,可现在怎么就不见了呢? 正当众人疑惑不已的时候,三只野狗忽然又狂吠了起来。顺着它们朝向的方向看过去,西面的山头又出现了这群人。 李莲花只好带着人又继续往西面山头进攻,真的是用了最快地速度往西面的山头跑。这边倒是没有了碎石,但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尖锐的倒刺将众人的衣衫都刮成条,还有不少人被刮伤流了血。 等到他们急匆匆地爬上去后,匪患又全都不见了。 ⊙c〇 要知道,“刘”字军跟着李莲花的有三千人,这漫山遍野的往山头上爬,也很是壮观的。密密麻麻的将士们本身就是一种震慑作用。并且,他们也采取了拉网式登山法,也就是说,不可能有匪患从这边逃走,而那边是略陡峭的山坡,想要瞬间消失,是完全不可能的。 “难道真有邪术?”就连李莲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站在山岗上略略迟疑了一下,李莲花忽然下令,让将士们立刻朝向东面的山头进攻。并且,她让于副将带着一千人冲在前面,“莫要等,莫要分散,直接冲上去。” “得令。”于副将挥挥手,带着人转头往东面的山头。 三只野狗的速度也很快,直接窜了上去。 当然,它们的速度要比人快,也很快就听到了狂吠声,以及有人惊呼的声音。 于副将加快了步伐,也顾不得自己的腿上全都是血道子,急急地冲了上去。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里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地上散落了一些刀枪以及吃食,甚至还有鞋子。 于副将低头捡起了鞋,摸了摸里面的温度,竟然还有些温热。那说明这些人就在这附近,故意和他们玩捉迷藏。 那就只能继续追,这个时候就是比脚力和速度了。 顺着东面山岗的走势,他们又快速追了约莫十余里,这些匪患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没有了踪影。此时,三只野狗也都没有吠叫,只是一直跟着他们往前跑。 队伍停了下来,李莲花率先赶了上来,随后才是梁文保以及羊献永。 羊献永已经走不动了,还是梁文保半拖着他跟着队伍一起跑,真是累得够呛。 “他们都说,风爷是这里的土地爷,会遁地术,可厉害了,瞬间转移百里,不在话下。”梁文保大口喘着粗气,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什么也跑不动了。 第620章 极为古怪的狗吠 又再次提及了鬼魅之说,结合刚刚众人遇到的情况,就连李莲花都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风爷真的会法术么? 三只野狗看到羊献永还是挺高兴的,全都朝他凑了过去,应该是想讨要吃食。 因为李莲花站在他的身边,羊献永掏出了几块肉干丢了出去,用意也是让这些野狗离开这里,莫要吓到李莲花。 但谁知野狗顺着肉干飞走的方向跑了几步之后,不约而同地全都停了下来,它们毛发直竖,一边狂吠一边往后退。 瞧这样子,好像前面有可怕的瘟神。 站在前面的将士看到这种情形也愣住了,但是在野狗的前方什么都没有,甚至就是一些野草和低矮的灌木,甚至连大石块都没有,也不存在什么隐藏之说。 这就奇怪了。 听到异动的羊献永也赶紧走了过来,用自己手中的棍子轻轻拍了拍野狗,但野狗们依然加紧了尾巴不肯往前半步,甚至还发出了呜呜的哭声。有一只野狗甚至跑到了羊献永的身后,转着圈子。 梁文保年纪不小了,跟着大军这样爬山,早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在两名师爷的搀扶下,他也歪歪扭扭挣扎着走到了羊献永的身旁,看着野狗止步的方向,喃喃地说道:“难道这风爷真的是黑风山的土地爷?这里有了结界?” “哪里有什么鬼神?”羊献永的脸黑了几分,他可不相信什么鬼神说,“他若是土地爷,有本事把这黑风山全都封掉,别让我们上来。” “也许,人家留一份心……让我们还能进山采采药什么的……”一旁的师爷小声嘟囔着。 “笑话,都把你们的粮食抢了,还让你们来采药?”李莲花绕开了野狗,一只手扶住了羊献永,低声问了一句:“你这腿可还行?” “不太行了。”羊献永苦笑道,“爬不动了。” “贤侄这腿伤……黑风山有一种稀有的草药,叫做接骨草,就算旧伤患,也是能有效果的。”梁文保一脸的关切。 “也是无妨事,我要歇一歇的。”羊献永摆了摆手,“梁大人莫要费心了,我这里是有草药的。” “你还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到年纪大了,就会阴天下雨变个天都会疼的。”梁文保叹息了一声,又看向了前方。另外两只野狗也转回了头,都藏在了羊献永身后转圈,看来也是不肯前行了。 既然如此,李莲花紧紧抿住唇角,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此时,她是主帅,要有决断力。 其实,她也不相信鬼神之说,甚至都想带着人往前面继续再走走。不过,看到羊献永这般模样,以及自己的将士们也的确是累得够呛,这里他们也是人生地不熟,若真是遇到了匪患埋伏,怕也是要吃大亏的。 思及至此,她又看了一眼羊献永,羊献永仿佛是能够读懂她的心意一般,点了点头。 李莲花立即下令:“停止追击,全军返回丰阳城!” 山间呼哨声响起,将士们开始下撤。 梁文保在两名师爷的搀扶下也准备往下走,他还是看了一眼羊献永,说道:“贤侄,我们一起走吧。” “别别别,您先走吧,我再歇会儿。”羊献永揉着自己的腿,现在已经是大胯都在疼了,他苦笑道:“我慢点儿。” “哎,我扶着你下去。”梁文保还真是关心子侄,歪歪斜斜地要过来扶他。于副将站在一旁笑着说道:“梁大人,您还是先管理好自己吧,羊副将由我们负责,背也我得把他背下去。” “有劳有劳,辛苦辛苦。”梁文保还真是拿出了长辈的姿态,又朝向于副将道谢,搞得于副将还有点不好意思。 李莲花也问了一句:“给你留几个人,抬你下去?” “不用不用,我就歇会儿。”羊献永摆了摆手,“千万别管我。” “行。”李莲花也是干脆,带着大部队下山去了。 羊献永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揉腿一边喂着这三只野狗。此时的野狗也很是安静,只顾着低头吃肉干,也没有再吠叫。 等到众人都走光了,只有于副将和两名侍卫的时候,羊献永忽然站起了身,快速地往前走去。吓得于副将立刻跟上了他,喊道:“羊副将!你……” “小声。”羊献永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想把风爷招来么?” “呜呜呜。”于副将被捂住了嘴,根本没办法说话,只好摇头点头,同时他也惊讶的发现,羊献永走路极快极稳,根本就没有刚才那般虚弱和疼痛感。他的眼睛瞪得奇大,用手指了指自己,指了指他的腿。 羊献永笑了笑,才松开手,又招呼另外两名侍卫过来扯住了三只想要跟上来的野狗。他又从袖子里掏了几块碎肉,往远处扔了过去,“好了,放它们过去吃东西,远一点就不会叫了。” 这两名侍卫也是一脸的错愕,松开了绳子。 “你们站在这里等我,我不会走远的。”羊献永又看了看大军下去的方向,“只需要站在这里,装作是闲聊断后的样子就好了,千万不要看我,也莫要看向这边。” “好。”于副将立刻答应下来,按照他的吩咐做。 羊献永此时又忽然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慢慢爬行,也是好生奇怪。这三个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只是环顾其他山岗,观察是否有人在。 羊献永的动作也很快,爬到了野狗刚刚止步狂吠的地方,然后又往前爬了十丈远之后,才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混合着树枝落叶的泥土仔细闻了闻,然后有爬了爬,抓起另外一把泥土再闻了闻,还将自己的衣角撕下一小块,包裹了一些泥土。这才又迅速地爬了回来,但也没有立刻站起身,而是坐在了地上,悄声对于副将说:“这里必然没有鬼,应该是有猛兽而已。” “听说这里豺狼虎豹都有,黑熊都有出没的。”于副将点点头。 “这个事情吧,有些古怪。让这两位兄弟去给大将军报信吧,让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可以张扬一些,声势浩大就好。” “这又是为何?”于副将不明所以。 “听我的,没错的。”羊献永抬头看着他,眼中的明亮竟让于副将有些失神。要知道,羊家多是美男子,这羊献永更是酷似其父羊玄之,都令梁文保大哭大叫,那番美貌也是男子之中的翘楚。 第621章 丰阳城府衙爆炸 等羊献永和于副将回到丰阳城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于副将搀扶着羊献永一瘸一拐地进了城,守城的丰阳侍卫看到他们,说什么也要羊献永上了他们拉货的马车,“无妨事的,都半夜了,用一用马车也不会有人说的。再说了,羊将军腿伤,不能太劳累的。” 羊献永也没有多推辞,让于副将搀着他上了马车,还平躺了下来。其实也真心挺累的,他也想赶紧洗洗睡了。 回到府衙的时候,刚踏进门口,就听得一声巨响。暗夜,烛火并不算明亮,但也能够看到尘烟四起。 他和于副将目瞪口呆地看到丰阳城府衙大堂竟然坍塌了。 确切地说,也没有全部倒下,只是西南角歇山式房角全都掉落下来,上面的瓦当碎裂一地,看起来也很是骇人。 与此同时,李莲花和众位副将也都匆忙从大堂之中跑了出来,吓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羊献永和于副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幸而看到也没有人被掩埋,大家还都是平安的。 何副将脾气火爆些,已经开始骂街了。“搞什么搞?大半夜的连房子都能塌?” “好好的,怎么会塌呢?”李副将从赶过来的将士手中拿过了火把,径直就朝着坍塌的地方走了过去。 早就回来的三只野狗一直蹲在羊献永住的房门口,本来它们也是吓坏了,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其中一只狗看到了羊献永,忽然又“呜呜呜”地低吼起来。 羊献永可顾不上它们,只是看着坍塌的地方。 不少侍卫听到声音全都赶了过来,灯笼火把也多了,将这里照亮。 此时,常副将紧随李副将,打算再靠近一些看看情况。 李莲花瞥了羊献永一眼,也跟了过去。 但羊献永一步就跨到了她的身后,扯住了她的衣袖,大声说道:“危险!” 话音未落,那掉落在地的房顶碎石忽然炸了。 这个威力可不小,那些被炸裂的碎石瞬间就朝向四方飞了出去,将没有来得及躲避的侍卫们击打正着。 李副将靠得最近,甚至还被气浪炸飞了出去三尺远,横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子把众人全都吓坏了,要不是羊献永扯了李莲花一把,估计李莲花也会飞出去。而她身前的常副将已经是满脸血地跪在了地上。 “快喊医士来!”李莲花大吼起来,她也扶住羊献永急急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吧。”羊献永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刚刚的确也有碎石飞了过来。幸而无事。 “大家往后退!”李莲花扯住了他,往门口退,同时也紧紧盯着坍塌的西南角,这次他们可不敢大意了。 就在众人全都往门外退的时候,梁文保带着衙役亲随以及师爷们从后院跑了过来。他们是要从大堂东南角旁的长廊穿越过来,还着急地喊着:“这是怎么啦?风爷显灵了?” 这句话也是还没说完,大堂东南角的歇山式房顶也塌了。 场面更乱了。 因为这一次坍塌,刚好是把梁文保他们埋在了下面。 “后退后退!”李莲花的声音都变得极为尖锐,在夜色之中显得尤为吓人。“莫要靠近大堂!后退!” 因为眼看着,大堂正面的房檐也开始掉落碎石,随后轰然一声,丰阳城府衙的大堂门口上的那些瓦当也全都掉了下来,碎裂在地上。 不过,还好的是,大堂整体建筑没有塌。 略略平静后,李莲花又在喊:“救人,先救人!” 于副将带人去把受伤的李副将和常副将抬了出来。羊献永带着几名将士去救梁文保,跑到东南角的时候,看到梁文保等人正在慢慢爬了起来。原来也只是房檐掉落,而他们刚好还在长廊之中,没有被砸到,也没有受伤,但吓得不轻。 梁文保脸色煞白,旁边的两位师爷浑身都在颤抖。那几名衙役还算好一些,扶着梁文保,帮他拍打着身上的落土。 “一切还好吧?”羊献永也跑了过去,扶着了梁文保。梁文保也急急地问:“贤侄,你可还好?没有受伤吧?” 众人是不敢在府衙待着,全都跑到了大街上。 李莲花黑着脸,让人先去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除了常副将和李副将受伤略重以外,其他人都是小伤,并无大碍。 “怎么房檐会掉落?梁大人,你这府衙修了有多久了?” “这个……府衙的年头久了些,七八十年肯定有了。因为上个月雨水太多了,下官看着是有地方漏水,还让工匠给补了补房顶,贴了贴瓦片的……这个,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梁文保吓得都已经结巴起来。 一旁的师爷一直在发抖,另外一位师爷就扶住了他。但这位师爷忽然就惊跳了起来,大声喊道:“这就是风爷发怒了!是土地公显灵了!房檐上有供奉的神明,就是土地公啊!它们怎么会掉下来呢?怎么会呢?一定是风爷生气了!” 他这么一喊,不害怕的,都害怕起来。 门口已经有了不少丰阳城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在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起了鬼魅一般存在的风爷。 “把他的嘴堵上!”李莲花蹙眉,“少在这里瞎说八道!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这一声吼,总算是镇住了场面,她的将士们也不是吃素的,先是将发疯的师爷按倒在地,又堵上了嘴,吓得梁文保也不敢说话,跪在一旁低着头,抖若筛糠。 “将这里围住,莫要放出任何一人!”李莲花又下了一道命令,又有人去执行了。 羊献永这时候想起了他的三只狗,忍不住又往里面看了看,转回头对李莲花说:“将军,我能去把狗弄出来么?” “危险!”李莲花不同意。 “没事的,应该也就这样了。”羊献永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浮土,“它们可比咱们灵敏,刚刚不也是它们先预警的么?所以,不怕的。” “我和你一起去。”李莲花还是不放心,跟上了羊献永,随即又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第622章 一夜无眠乱糟糟 “无事的。”羊献永笑了笑,“将军怕狗,莫要和我进去。我就是把它们带出来。” “好吧。”李莲花的确也不喜欢这几只野狗。 说起来,这三只野狗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比一般农家的黄狗身形更加健硕,毛色也很好。羊献永在泰安郡就养过一条类似这样的狗,因此也会嗣弄它们。 等待他把狗弄出来之后,也检查了一番,都无大碍。 “等吧。”羊献永叹了口气,“现在也看不清楚的。” “好。”李莲花也明白,不过这么多人站在府衙的门口影响不好,李莲花还是让众人又回了府衙,毕竟这里还有个大院子,而他们住的地方也没有坍塌,总是能够先休息一下的。 留下守卫的人,李莲花扯着羊献永进了房间,说什么也要检查一下他是否受伤了。毕竟他也是用了半个身子替她抵挡了碎石,她很是不放心。 羊献永可不愿意让她检查,嘿嘿笑着又出了房门。“将军先休息吧,我要去看看今日从山上捡回来的兵器。那些被匪患们丢下的东西,我去看看,说不准也会有些发现的。” 李莲花抿了抿嘴角,也不好强求什么。毕竟,她的身份和她目前的状况,就算是自己有什么想法,也要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再说了,这些年这些事,全都变得无法预测。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看着他。 此时的羊献永可没有功夫想那么多,他又找了根木棍,一瘸一拐地柱着出门了,带上了三只狗。众人基本上都回去休息了,只有自己人留守在院子中,盯着大堂,不让任何人接近。 他悄声问于副将,那些匪患丢下的东西在哪里? 于副将为他带路,两个人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一旁的杂物房。 “有不少兵器,还有鞋子。大约是丢盔卸甲的意思吧?”于副将很喜欢和羊献永闲聊,特别是听他讲那些咬文嚼字的书简之间的记录,很是有意思。 “倒还真是有这个意思。”羊献永也笑了起来,看到左右无人,他带着三只狗直接进了杂物间,让它们将这些东西全都闻了一遍,然后又随手拿出了三样物品,有长刀,木棍,以及一只破鞋分别给这三只狗闻了闻,之后就低声说道:“你们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失主。” 随即,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块肉干放进狗的嘴里。 这也是把于副将看愣了,都忍不住上手翻了翻他的袖子,“你这里面怎么这么多肉干?我还没吃过呢。” “平日里吃的时候就留下来了。”羊献永嘿嘿笑着,收拢了自己的袖子,“行了,你也别看了,派些人悄悄跟着这几只狗子,看看它们能不能找到失主?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要惊动他们,只需要记下来是谁就好。” “你这是?”于副将似懂非懂。 “嗯,反正有用的。”羊献永轻轻拍了拍这些狗子,让它们悄悄出了杂物房。于副将也没时间多问了,赶紧跟着出去安排人盯着了。 羊献永从杂物房出来的时候,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拄的棍子,又赶紧回身去拿。然后,他倒是没有急着出来,站在杂物房向外面望过去,看着刚刚掉落的瓦当碎片出神。 总算是一夜平安无事,又熬到了天明。 羊献永没有回去睡觉,因为李莲花在他和于副将的房中休息,他就站在府衙的大门口,等着自己的三只狗回来。 不过,狗没回来,城门的守卫士兵急速跑了过来,大喊道:“梁大人呢?大人啊!羊将军啊!于将军啊!” 这番喊叫倒是把大家吓得够呛,以为是匪患攻打丰阳城了,就连有些迷瞪的守卫都立刻抓紧了手中的兵器,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 “何事?”于副将的嗓门极大,又把大家吓了一跳。跑来的守卫也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我们看到黑压压一片军队过来了……别急别急,是‘刘’字旗,应该是咱们大汉的军队吧?” “哦?”于副将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羊献永,羊献永张口说道:“难道是大将军到了?” “那个,卑职也不知道,就是看到了,先过来送信的。”这守卫跑得满头大汗,又回头指了指城门的方向,“应该也不会太远。” “先去看看吧。”羊献永扯了一把于副将,于副将立刻会意,让人牵了两匹马过来,然后故意拖了一把羊献永,自己才上马,两人朝着城门口飞驰而去。 有人去通知了李莲花和梁文保,府衙自然又是乱成了一锅粥。 单说羊献永和于副将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城门还没有打开。他们两个也懒得城楼了,就扒着城门的缝隙往外看了看。 果然是“刘”字军旗,为首的是刘曜身边的副将郭金。 “开门开门!”于副将这嗓门真是够了,震得一旁的羊献永耳朵都开始疼了。 守城的侍卫们自然认得于副将和羊献永,因此也没有耽搁,赶紧打开了城门。 郭金看到出来的是羊献永和于副将也挺高兴的,立刻下马走了过来。于副将又托了羊献永一把,让他从马上下来。 这三个人才走到了一起说话。 “大将军和夫人在后面马车里,走得略微慢一些,但晌午时分也应该就到了。”郭副将和这两人还抱了抱,表示了亲热。 守城的侍卫们见此状况,也就把大门全部打开了,并且也收了兵器,解除了警戒。 “大将军和夫人,身体可好?”羊献永比较关心自己的妹妹,但又不能如此明显的问出来,只好又多问了一句,“大将军的草药可够?这边黑风山据说有不少草药的。” “应该还可以吧。”郭副将笑得有些暧昧,低声说道:“他都能够抱得动夫人上下马车,又亲自扶着夫人去如厕,你觉得大将军这身子,应该恢复得还是不错的吧?” 第623章 城门之外事情多 副将郭金把刘曜的大部分人马都带过来了,一时间丰阳城根本承接不了这么多人,梁文保搓着手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城里必然是住不下的,将军可否住到城西外呢?那边有一片良田即将丰收,也能顺道保护一下。” “行。”郭金还挺痛快的,“我先带人过去休整一下,一会儿回来。估计那时候大将军和夫人应当就过来了。” “好。”羊献永笑得很好看,把袖子里的肉干全都掏了出来递给了郭金,“我偷偷藏的好吃的,你若是饿了,就来一块。” “好兄弟!”郭金正饿得难受,立刻抓了两块放到了嘴里。一旁的于副将咧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因为知道羊献容要过来了,身为大哥的他心情极为愉快,要赶紧回府衙给她清扫出一间干净的房屋。 此时,李莲花已经赶了过来,不过此时的她倒是有些犹豫,问道:“府衙不能住了,要不,咱们征一间民宅吧,我看也是有大户的。” “别别别,就住府衙好了。”梁文保赶紧说道:“我其实也是准备好的,只是将军没有住。我把妻儿父母送回了我在府衙外面的宅子……就是一个小院子,三间房。反正他们也住得下的。府衙后院就留给大将军和夫人好了。” “那岂不是委屈了梁大人和家人?”李莲花略微客气了一下,“这事情还是先问问大将军的意思。” “哎,还问什么,就住进来好了。”梁文保笑容满面,“大将军能住在我那里,还真是寒舍生辉呢。” “行,等大将军来的。”李莲花点点头,开始整肃军队,站到了丰阳城门口,等待刘曜的到来。 天气还真是好,晴朗少云,又不算特别热。就连李莲花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时候都在想:为何要打仗呢?这么过日子不好么?她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转头看向羊献永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站在城门的阴影中,看着梁文保的一举一动。梁文保的确是很忙,一会儿要为大部队准备军需,一会儿要核对粮草的数目,过了一会儿,他的小儿子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是家里进了野狗,还咬伤了爷爷。 他那边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 但羊献永只是看着他,没有丝毫要过去帮忙或者询问的意思。眼中有闪烁不定的光芒,也令人起疑。 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在择婿的时候,也是在刘越和羊献永之间犹豫了许久。但按照自己这种略大男子气的性格,在书香之家的羊家怕是会活得很压抑,特别是当年的羊玄之是出了名的文官中的佼佼者,说话都是文绉绉的,自己若是在这样的家里,一定会很累。 更何况,当年就听说过羊家有个美女妹妹,是全家最宠爱的女儿。若是刁蛮愚蠢,她岂不是会很难受? 刘越不一样,家里就他一个,嫁给他之后可以离开洛阳,不再看到那个傻子皇帝的乌烟瘴气,还是很开心的。 现在想来,自己还是浅薄了,只是为了一时间的快乐却是忽略了岁月漫长,时局难料。若是自己当年嫁给羊献永呢?现在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至少这个团宠的妹妹是个极聪明,又十分有主意的女子。知道的越多,越是喜欢。若自己是个男子,也会爱上她吧? 愣神之间,竟然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 “将军,刘将军的棺椁运过来了。”一向嗓门大的何副将此时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但在李莲花心中还是像炸雷一般响了起来,她都不由得浑身一抖,看到了又一波军队走了过来。 这辆马车用的却是羊家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周围又系上了白色的麻布,看起来庄重又不失身份,毕竟这辆马车的规制极高,即便是后来重新造的,但依然用的是当年羊大将军的高规格。 刘越这样的将军,其实身份也不是够这辆马车的。 就冲羊家肯将马车出借的这份情谊,李莲花觉得这辈子都还不起。 赶马车的是刘越的亲随副将,和刘曜的侍从。 后面还跟了一辆小马车,是自己的婢女春夏带着两个孩子。 再之后,才是刘曜的马车,比羊家这辆马车差了许多,看过去,车帘竟然都是破的。 按照这样的礼仪来说,刘曜的确是给足了刘越面子,甚至说所有的都是超规格的。 李莲花自然是懂的,心里又是一阵感激,又是一阵悲伤,快跑了两步去迎接他们,羊献永等人也跟在了后面。 先是摸了摸刘越棺椁,简单问了几句之后,才又走向了自己的孩子们。孩子们年纪小,看到母亲自然是很高兴的。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似乎更喜欢羊献永,在抱了抱李莲花之后,就立刻去抱了羊献永的大腿,很是热情和开心。 羊献永也挺高兴的,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全都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还亲了亲他们。但小一点的刘元忽然将头转了过去,看着李莲花,咿咿呀呀地说:“叔……太臭。” 本来李莲花还有点难过,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小二郎的稚嫩小手在脸上胡乱拍打着,羊献永也有点受不了了,直接把他丢给了李莲花,自己则抱起了大儿郞刘权,悄声问道:“回头你跟叔去整理一下库房可好?数数到底有多少刀枪。” “行。”刘权就喜欢干这种事情,眼睛都亮了。 几个人说着话,刘曜的马车已经驶了过来,走得真是太平稳了,那拉车的两匹马竟然都年纪不小了,很是稳重。 刘曜掀开了破车帘看了一眼他们,说道:“一切还好?” “还行。”李莲花立刻回答。 “那先进城吧。”看他的样子虽然有些削瘦,但整体来说气色已经好太多了。甚至可以说,似乎比以往又精干了许多。 “大将军。”羊献永还抱着刘权没撒手,但也快步走到了马车前,还朝里面张望了一下,“三妹妹如何了?” 第624章 破车美人暗暗争 只有提到羊献容的时候,刘曜那张严肃的脸上才会浮现出少有的柔情。“还行,刚刚睡了一会儿,只是脚有些肿。” “这是发生了什么?”羊献永又想把帘子掀开,但刘曜不让,两个人竟然扯住了帘子。只听得那个破洞的位置已经有了轻微的撕裂声。 “只是脚肿?腿呢?”李莲花可是过来人,都生过两个孩子了,自然懂得不少。 “腿没事,就是这几日总喜欢睡觉。”刘曜不肯让步。 李莲花笑着对羊献永说道:“无妨事啦,女人怀孕都是这样的。先让大将军和夫人进城安顿下来就好,稍后我也看看。” “哦。”羊献永这才松开了手,但下一刻就听到羊献容在马车里柔柔地喊道:“大哥,我没事的。你还好吧,上来说话吧。” 这下好了,羊献永立刻就是笑容满面,直接把刘权塞到了刘曜的手中,然后就要往马车里钻。 刘曜自然是不同意的,但又听得羊献容说道:“大将军,你也下去走一走,别在这里憋屈着。” “不成。”刘曜摇头,不肯让半步。 “给我弄些热水来喝,可好?”那声音柔软的,听得刘曜都快化掉了。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他下车那个麻利地样子,把羊献永和李莲花全都看愣了。关键是,他手里还抱着七八岁的刘权,竟然速度都是极快的,而刘权也没有掉下来。 羊献永先是怕了,赶紧又回身去扯住刘曜,把刘权又抱了过来。但羊献永可是觉得有些吃力了,都忍不住说道:“刘权,你少吃点,你叔抱不动你。” “哦。”刘权也没明白怎么被这两个男人抱来抱去的,自己都是懵的状态。“我不需要你们抱呀!” 反正刘曜已经下了马车,身形利落,丝毫都看不出之前受过那么重伤的样子。 他大步往前走,梁文保赶紧跪了下来向他行礼,口称:“大将军。” 丰阳城的守军全都跪了下来行礼,那场面也挺壮观的。 刘曜的脚步停顿住,李莲花也把孩子放到了马车上,跟着刘曜,介绍起目前丰阳城的状况以及眼前的这些官员。 这的确是必要的礼仪和流程,刘曜也没有办法,只好耐心地和他们交谈起来。 马车里,羊献永已经坐到了妹妹的身边,笑着问道:“你故意的吧?” “哎,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在马车里呢?旁人会怎么想?”羊献容坐直了身子,肚子有些显怀,看起来人有些浮肿和憔悴,“再说了,他天天在我旁边,都没办法伸伸胳膊腿。” “身上可还好?”羊献永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她的肚子,不太放心。 “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最近开始困了,总想多睡一会儿。”羊献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爬进来的刘元,又让刘权坐好,“这两个孩子可想你了。” “嗯,我也挺想他们的。”羊献永很喜欢刘权,伸手又摸了摸他的头,“三妹妹,我养了几只狗,回头给你养吧。”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养狗?”羊献容皱了皱眉。 “你养得好嘛。泰安郡,我那几只狗不都是跟着你跑么?”羊献永笑了起来,“再说了,这边的情形有些诡异,我得跟你说一说。” 刘曜和梁文保寒暄几句之后,就步行跟着他进城了。刚好让这兄妹二人说说话,把他们来到丰阳城遇到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虽然没有早两天,但发生的事情多,涉及到的人也多,羊献永说得很是仔细,就连府衙屋檐掉落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描述了一遍,听得羊献容的眉头紧锁,连声问受伤的李副将如何了。 不过,她忽然就抓住了羊献永的左胳膊,羊献永吃疼,躲了她一下。羊献容就已经立刻察觉到不对了,连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还好还好,就是……可能……大概是被碎石击到了,之前也没有疼,就是刚才抱刘权的时候,忽然就有点用不上力了。”羊献永还是在躲她,但马车里就这么大,还有两个孩子坐在旁边,想躲都躲不开。 “脱下衣衫让我看看。”羊献容板起了小脸,“你莫要让我动,自己动手。” 羊献永还真的被妹妹的气势给吓到了,他之前也是见过妹妹的皇后之姿,庄重华丽,又自带光环。但现在做了刘曜之妻后,柔媚之中竟然又多了几分威严之气。 等到马车进了府衙,直接赶进了后院,刘曜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羊献永光着上半身,左半边臂膀红肿一片,正在龇牙咧嘴的忍着疼,不敢喊出来。而羊献容黑着脸,半跪着给他涂抹着伤药,但因为身高不够,肚子又大了,很是吃力。 刘曜可是不由分说,先将两个小的抱了出来,然后又要去扯羊献永,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三妹妹,这伤药寒凉,你不可闻到。” “哎!”刘曜一把就扯住了羊献永,疼得他忍不住喊出了声。 羊献容立刻说道:“大将军,稍等一下,大哥受伤了,我给他再抹一些药就好了。” “我来!”刘曜硬生生又挤进了马车里,甚至还悄悄用脚踹了踹羊献永。羊献永岂能不知道刘曜的那点小心思,反而喊痛的声音更大了些。 但刘曜已经接过了羊献容手中的装有药膏的小罐子,挖了一块就糊在了羊献永的肩头。他的手可没有那么轻柔,还略略用了些力气。 这一次,羊献永是真的疼了。 气得羊献容喊了起来,“刘曜,你轻一点!” 这一声,又把车上车下的人全都惊呆了。 就算是在大汉粗犷些的民风中,妻子也不能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的夫君,结果,这么柔弱的女子竟然就喊了出来。 更出人意料的是,刘曜非常听话,手指都变成了兰花指,轻轻涂抹羊献永的红肿肩头,又把羊献永吓坏了,即便是疼都不敢喊了。 “嗯,夫君真好。”羊献容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是言不由衷,为了刘曜的面子又挽回了一句。 但刘曜特别高兴,眼睛都是笑弯弯的。 第625章 后宅暗斗被呵斥 羊献永可舍不得离开自家妹妹,因此一直跟着她,更帮衬着她将东西都拎进了府衙后院。 后院也不大,七八间屋子,已经收拾整齐干净,特别是给大将军和夫人的房间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被褥,也足以见得主人的用心。 不过,梁文保紧紧跟在了刘曜的身边,听他的命令安排。后院本应当交给他的妻子和妾室,但估计是他觉得这两个女人能力有限,所以就让自己的母亲张氏来主持。 张氏的年纪可真是不小了,六十岁的年纪,但眼不花耳不聋,腰板挺直,颇有些女将军的风姿。 按照级别,她还是要给羊献容行礼的。 可这个礼数看起来很是敷衍,甚至众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这老妇人对羊献容很是不满。 羊献容只是看了她一眼,才说道:“这是梁大人的后宅,我们此番来也只是借住而已。梁老夫人也无须多礼,若是有事情,就自行忙去吧。” “民妇不忙。”张氏又挺了挺腰背,“民妇就算是女子,也是有骨气和节气的。” “哦?”羊献容又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这个事情。刚刚在马车里已经听大哥简略说了他们来这几日的情况,也说了梁文保与父亲羊玄之之间的关系。按道理说,他的母亲应当对自己的态度也要好一些的,可怎么是这般模样? 难道说,她知道了自己再嫁刘曜的事情,心生不满? 那也无须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梁老妇人,这里无须你来伺候,下去吧。”羊献永岂能感觉不到这份不自在,也出声赶她。但这位张氏还真是一员“猛将”,竟然就直接问了出来:“大将军夫人,羊将军,你们远道而来,民妇自然也是要好好招待的。但敢问羊将军为何要放狗咬人呢?” “哦?”羊献永和自家妹妹不仅长得像,就连口气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斜眼看着张氏,问道:“本将军的狗是经过训练的,若是它们能够咬人,必然是你们对它们做了什么。” “胡说!我们一家人老老实实搬到了外面的小院子,又在忙着整理物品,能做什么?” “那谁知道呢?”羊献永一反常态,一点斯文有礼的形象全然没有了,也拿出了官威。 也就在两人即将争执起来的时候,刘曜已经出现在了后院,他自然是不放心羊献容的,这些时日几乎和她成了连体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拉着她的小手。刚刚因为要和梁文保在正堂过大印,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常规的手续做完,他立刻就来了后宅,听到了这场争执。 梁文保自然也听到了,赶紧出来打圆场,“无事无事,母亲,这也是意外,莫要再计较了。” “你父亲的腿都被咬伤了,谁知道他的狗是不是有病?万一是条疯狗呢?我们梁家岂不是要赔上一条命么?”张氏依然不依不饶,越说越生气。 “它们现在可不是野狗。”羊献永又补充了一句,那样子竟然也失了往日的沉稳,惹得羊献容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个时候也轮不到她说话,刘曜已经上前来黑着脸,问道:“这是后宅,我夫人身体不适,又长途劳顿,你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说话自然是极有分量的,众人全都闭了嘴。 羊献容扯了扯大哥的衣袖,打算进屋去了。但没想到此时的刘曜又开了口,是对张氏说的:“这位是梁大人的母亲,但也没有官阶在身吧?不过是名民妇,为何不对本将军的正妻行跪拜之礼?” 他的声音极为严厉,更具有了杀气。 虽然只是简单衣袍,但气势极足。 梁文保吓得立刻就跪了下来,连声说道:“下官给将军夫人行礼。下官的母亲就是不懂事的民妇,莫要怪罪她,下官替她磕头。” 说完话,他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他母亲自然看不得儿子这般,也跪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见到本将军的夫人,就等于见到本将军,所有的礼数都必须有。”刘曜有些故意了,根本就没让梁文保和他的母亲起身,这两人就只能继续跪着。之后,刘曜转身去扶住了羊献容,柔声说道:“夫人可要仔细身体呀。” 这脸和声调变得极快,站在一旁的羊献永已经满脸笑意,和刚刚与人争执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羊献容心里一动,又继续扯着自家大哥一同进了房间。 此时,李莲花也匆匆走了进来,要和刘曜继续汇报这两日剿匪的情况。刘曜没有办法,又只好嘱咐了羊献容几句,摸了摸她有些隆起的小腹,才转身出了门。也带着梁文保以及他母亲等人全都出了后院,留下了贴身的侍卫守护安全。 “看到刘曜如此对你,我也是放心了。”羊献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对我能不好么?我现在可是怀了他的孩子。”羊献容拉着他坐了下来,又轻叹了一声:“大哥,莫要再受伤了,我也是禁不起这么多的担心啊。” “你不担心自己么?就连一个民妇都敢这样对你?”羊献永的眉头紧锁,“梁文保曾经是大晋的官员,现在又降了大汉,他不也是两边都做了官,那么……” “那么,我就不可以?”羊献容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我是女子,我是大晋的皇后,怎么就变成了大汉将军的妻子,他们觉得不可以,觉得有辱大晋的名声……大哥,其实,你之前不也是这么想么?” “但是,只要你快乐,你觉得好,我全权支持你,不会理会他人怎么说怎么看的。”羊献永着急地说道,“你可千万别生气,就当那老夫人放屁好了!” “不生气,这事情我是有数的。”羊献容又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只要在后宅不出来,也没事情的。那些争斗,或者是口口相传以及书简圣旨中怎么说,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想你们活得好好的,开心就好。” “三妹妹,莫要这样委屈自己的。”羊献永鼻头一酸,竟然有些想哭。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羊献容笑了笑,“刘曜对我如此好,我此生还能得到这样的真爱之人,哪里是委屈呀,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626章 再闻虎啸莫惊慌 当晚,梁文保又摆了接风宴,要招待刘曜和羊献容等人。 但刘曜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吃饭,忙碌了一整天,他只想回去和羊献容待在一起。 梁文保只好将饭菜装在食盒中,送到了后宅院。 此时都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但羊献永还坐在屋里,同羊献容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帮她整理着衣裙,还说着让她早点睡,莫要等刘曜回来了。 看得梁文保都不禁说道:“你们兄妹感情如此之好,想必玄之兄知道的话,也必然是极为高兴的。” 羊献容已经知道梁文保与她父亲的关系,因此站起了身,还朝他微微欠身行礼。 “哎,莫要这样,使不得使不得,承受不起呀。”梁文保一把年纪了,但却不敢接受羊献容的礼,立刻就要给她跪下。 羊献永也站起了身,从旁扶住了他,也连声说道:“这是后宅,也无须多礼的。” “不不,礼数应当如此的,更何况夫人……这个……凤命……”梁文保也不知道如何说,只好结结巴巴地又低下了头。 “好了,坐吧。”羊献容看出了他的窘迫,也明白此时尴尬的状况,只是轻笑了一声,又坐了下来,“梁大人,我兄长也说了,这是后宅,莫要多礼了。” “是是是。”梁文保刚坐下来,又忽然站了起来,“下官是带了吃食,大将军说要和夫人在后宅一起吃的。” “好。”羊献容也没有再客气,伸手去收拾堆放了许多东西的桌子。 这两人可不敢让羊献容做事情,赶紧去帮忙。 刘曜进门的时候也是刚刚好,菜肴摆满桌,羊献容才端起碗。见到刘曜进门,她站起身要去迎接他,刘曜可不会让她这样的,两步就跨到了她的身旁,低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无须这样做的。” “哎,这不是有旁人么。”羊献容笑了笑,脸上还有些羞涩。这小模样竟然让刘曜看痴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这下好了,羊献容的脸都红了,用手推开他,娇声软语道:“大将军,莫要这样嘛。” 现在屋里尴尬的是羊献永和梁文保了,这两人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看着他们也不好,不看似乎也不对。羊献永反应还算快,又拎起一个食盒,假装忙碌起来,还问梁文保:“大人,没有肉羹么?” “哦哦哦,这个没有,那下官去准备一下吧。”梁文保慌慌张张地就要出门去,羊献永又说道:“别急别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这两个人的动作倒也是快的,很快就都来到了门口。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声嘶吼响起,有点吓人。 屋里的四个人全都听到了,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侧耳倾听。随即,又有一声响起,声音更大了一些。 “老虎?”羊献容低声问道。 刘曜已经将羊献容完全揽到了自己的怀里,还小声说道:“莫怕莫怕。” 羊献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推了推他,“大将军,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会害怕呢?再说了,平阳那只老虎可是我打的。” “是是是,夫人最棒。”刘曜也笑了起来,满眼的宠溺。 这一次,羊献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摆出了大哥的架势,“哎,你们两个别腻歪了。梁大人,这丰阳城有老虎么?怎么回事?” 梁文保的样子倒没有害怕和紧张,很是平常,他干笑了两声才回道:“这个,下官没来得及说,是这样的,就在府衙一墙之隔的黄家,也是本城的第一豪绅黄立成的宅子。他的小儿子前几年在山里玩,掏了一个老虎窝,带回来一只老虎,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一只山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这东西长大了,才发现是老虎。黄立成要求赶紧送回山里去,但小儿子哭死哭活的,说什么也不肯。这东西也仿佛是有灵性一般,即便是被强行送回了山里,自己也能找回来。后来,黄立成也没有办法,又怕它在街上溜达伤人,所以就又放到自家后院养着了。” “养老虎啊,啧啧啧,也真是有钱,这老虎多能吃啊。”羊献永想起了自己的三只狗,又摸了摸已经空了的袖子口袋,眼神立刻就往桌子上瞄,看看能有什么拿走的,去喂它们。 此时,老虎的吼叫声又响了起来。 仔细听听,也不算是特别可怕。 刘曜忽然问道:“那张虎皮你放哪里了?这里的床板硬,垫在身下比较好。” 听了这句话,梁文保倒是想翻白眼了,为了给他们准备床铺,他可是让自己的妻妾特别准备了三床被褥,怎么可能硬呢?大将军对待夫人还真是太好了,好得都过分了。 “放在箱子里了,天气热了,先不用了。”羊献容笑着拍了拍刘曜的手,“大将军,莫要这样操心了,先吃些东西吧,你这一天很是辛苦的。” “不苦不苦。”刘曜又笑得合不拢嘴了。 羊献永忍不住还是要推门出去,但羊献容却是喊住了他,“大哥,你也吃一些。吃完后,我随你去看看那三只狗。” “危险。”刘曜不同意。 “有什么可危险的?我在泰安郡也是替大哥养过狗子的,很好玩的。”羊献容笑着为刘曜盛好了饭食,“大将军快些吃吧。大哥,梁大人,都来吃吧。” 既然是羊献容发了话,刘曜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吃饭。 虎啸之声倒是没有停歇,震得窗户纸都在瑟瑟作响。羊献容又问道:“这每日里都这样么?百姓们不会害怕么?” “也只是偶尔,今日应当是那小儿子回来了。这老虎很是高兴。”梁文保说道:“我们应当都是习惯了。这老虎是从小养大的,如今也有三四年的光景,我也是去看过的,其实听久了,还觉得这老虎的声音很是有力,让人增加勇气。” “这个说法倒是第一听到。”刘曜吃得不多,并且只吃羊献容给他夹过来的饭菜。羊献容忙着给自己的兄长夹菜,一时间忘记了刘曜,刘曜就不吃了。 “一会儿再喝点热羹汤可好?”羊献容轻声问道。 “好。”刘曜为羊献容夹了些荤菜,“莫要忙碌,你和儿子吃饱了才好。” “我刚刚吃了些,现在不饿的。”羊献容温婉的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仿佛是晕染上了一层光,竟然在发光,看得刘曜又痴了。“我想去看看这只老虎,可好?” “你说什么都是好的。”刘曜想都没想就全都答应了。 第627章 黄宅后院很热闹 就算是羊献永不乐意,说是怕吓到妹妹。但这个妹妹也真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还笑眯眯地和羊献永说起了之前用老虎皮装真老虎的事情,也听得他津津有味。 饭后,自然是梁文保带路,刘曜他们一行人去了隔壁的豪绅黄家。走到府衙门口遇到李莲花,她说什么也跟着去看看,还挺激动的,“我都没有见过真的老虎,一定要看看,若是能摸一摸就好了。” 府衙外还有一些民团的人,是梁文保怕人手不够,也让他们过来充当护卫。这些人看到了刘曜等人,还是很紧张的,一个个低头行礼,不敢说话。 半夜被敲开的黄宅可是被吓得不轻,因为门口站得不仅是梁文保,还有新进进城的刘曜等人,他们身后还跟了不少侍卫,黑压压一片,吓得黄宅门卫老奴差点坐到地上,哆哆嗦嗦地问:“大人们,这是怎么了?梁大人……我们老爷……” 话都说不完整,门只开了一道缝。 梁文保应当与此人也算是熟稔,轻咳了两声,“无事无事,大将军听到你们后院的虎啸之声,就是想来看看老虎。你们家老爷应当也没睡呢吧?赶紧来见大将军。” “是是是。”老奴飞一般地就往后院跑去,剩下的奴才将大门打开,迎接刘曜他们进来。 刘曜的将士们都是训练有素,只是站在的门口和院子中,也并未随意走动。黄家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小跑着赶过来的黄立成等家主们跪在了地上。 刘曜点了点头,就和羊献容等人往后院走。 黄立成跟在一旁,陪着小心地说道:“小儿今日从外归来,带了两只兔子投喂给了大壮,哦,老虎,所以,它有点兴奋,就喊了几声。怕是惊扰了大将军,真是罪过罪过。” “无妨事。”刘曜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后院地方的确很大,比府衙的后院还要大上许多。一进去就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铁制笼子放在院子里,其中有一只老虎正在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很是认真。 “这老虎比你那只小了点。”羊献容悄声对刘曜说着,“也不算很壮实。” “那是,我的那只老虎可是成年的野生虎。这是家里豢养的,怎么能比呢?”刘曜还有些小骄傲。 “是呀,所以大将军最厉害了。”羊献容现在说起这样奉承谄媚的话一点都不困难,甚至还有故意提高声调的意思。但刘曜喜欢听,一听就变得笑眯眯的。 看到大将军笑了,众人也不再紧张,慢慢围在了铁笼子旁边仔细看着这只老虎。 不过,现在是轮到老虎紧张了。它正在大口撕咬着兔子,忽然黑压压进来一堆人,它十分警惕地抬头环视着,又用虎爪按住了剩下不多的兔肉,发出了低低示警的低吼。 羊献容本来想更靠近一些,但刘曜不肯,还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她笑着问:“绕着笼子转一圈总是可以的吧?” “嗯。”即便是绕着笼子,也是刘曜走在了里侧,羊献容走在了外侧。现在已经不止是羊献永觉得刘曜宠妻过分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大将军都没有了英俊潇洒的气场,完全是羊献容的侍卫一般。 羊献容也不理会那么多,只是围着笼子转了两圈,还问跪在一旁的黄家小儿子,“它总是这样趴着么?我看这笼子还挺大的,平日里它也是可以在里面走动的吧?” 小儿子十三四岁的模样,也是情窦初开喜欢看美丽的女人,更愿意和这样柔声细语的女子说话。他赶紧回答道:“它小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玩,现在是因为长大了,怕会有危险,所以父亲再给准备了一个大笼子。平日子,它在这里吃喝拉撒睡。若是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会带它去山里转一转什么的。” “这倒也是,老在笼子里也是不好的。”羊献容点点头,“我想看它站起来的样子,在笼子里走一走也是好的,可以么?” 这句话一出,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脑中竟然都闪现出一句“红颜祸水,妲己在世”。特别是看到羊献容那张笑颜,这种感觉就更甚。 她今日穿的就是普通的女子衣裙,小腹也有些隆起,但竟然还令人挪不开目光。 “这个……”这小儿子挠了挠头,“刚才喂了兔子,也没什么吃食了吧?” “有活鸡么?丢进去一只就成。”羊献永对妹妹提出的要求自然是要想办法满足的,“或者其他什么活物都可以。” “我母亲养了一只猫,要不丢进去试试?”这小儿子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气得黄立成的夫人咬牙切齿,但又不好发火。 “后厨应当还有两只活鸡,本来是今日想为大将军接风宴杀了的,现在就给这只老虎吃吧。”黄立成岂能看不出来自己夫人的心思,赶紧让奴仆去拎了一只活鸡丢进了笼子里。 老虎看到了活物,眼睛又亮了起来。但这只鸡怕是已经吓惨了,都不敢动,就横躺在笼子里,小声咕咕叫着。 羊献永胆子极大,用自己拄的棍子将这只鸡拨弄到笼子的角落。这时老虎果然站起了身,朝向角落走去。 这只鸡估计也是感受到自己命不久矣,忽然又飞了起来,离地半尺高,唬得这只老虎伸出了前臂想去按住它。一瞬间,它也竟然直立起来,看起来身形变得巨大,有些吓人了。 但羊献容忽然朝向笼子走了两步,睁大美目看着老虎扑食,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但刘曜可是不肯她靠得太近,又去扯她的衣袖。 “平日里哪里能见过这般情形,我就再看看嘛。”羊献容的小脸上还有些兴奋,李莲花也走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这老虎多大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猛。” “三岁半。”小儿子也站在了笼子前面,“小时候它像个小猫,这两年才喂了活物,父亲说还是应当保持它的野性,再过几年,还是要将它送回山里的,总在后院里活着,实在是太憋屈了。” “这倒是对的。”李莲花点点头,顺手把羊献永手中的棍子拿了过来,竟然还捅了捅老虎的屁股,“它小时候一定特别可爱。哎,我都想养一只了。” 这一次,众人都看向了她。 “我们还吃不饱呢,你还养它?”羊献永“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棍子又抢了回来,“老老实实先把你儿子养大吧。” “嘿,就是说说嘛。”李莲花扁了嘴。 此时的羊献容倒是笑意更深,转头看向了梁文保,“梁大人,我们这就先回去了,半个时辰之后,请您和您的亲随侍卫师爷等人再来府衙后宅,大将军和李将军要和您继续商量剿匪的事情。” 这一次,轮到刘曜和李莲花都愣住了,接下来的安排就是全军休息了,怎么又要剿匪了?谁也没说过呀? 第628章 一干人等全拿下 大将军夫人的命令,等同于大将军的命令。 这一点,众人已经很是清楚明白。 因此,羊献容说完这话之后就拉着刘曜回了府衙后宅,梁文保也赶紧将相关的人都喊到了府衙,大家站在前院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莲花派人在大堂坍塌的地方守着,这里也是灯火通明,地上要是有根头发丝都能够看到。 众人也都不敢议论,只能用眼神交流彼此的想法。 等人凑齐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莲花一身盔甲快步走了出来,朗声说道:“大将军夫人有请各位后院说话。” 众人一听,竟然又是羊献容召集他们来,面上又有些不悦。毕竟只是个女子,还是那样的身份,这些男人多少是要有些腹诽的。 他们鱼贯进入了后院,看到羊献永拄着木棍站在羊献容的正房门口,正在和于副将说着话,还问他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热水,将军夫人舟车劳顿,需要沐浴更衣的。 于副将立刻就低了头,赶紧说道:“我这就去,多叫些人过来成么?” “你有那么多人么?”羊献永把木棍在地上戳了戳。 于副将立刻说道:“我调二百人来,成么?” “凑合吧。五百人也是可以的。”羊献永又戳了戳棍子。 梁文保他们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又在想:这羊献容都已经不是皇后了,怎么还要摆这么大的排场? “梁大人,我们调些将士们过来,无妨事吧?”羊献永看到梁文保等人进来,就对他说道:“我们大将军说了,不能劳烦您这边的人手,只能我们自己干了。您也知道的,这女人吧,都是挺麻烦的。” “没事没事,要不下官也让那些衙役过来帮帮忙?”梁文保也算是客气。 “其实,要不然……”羊献永的话语之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可否让您的母亲以及妻妾婢女来一下呢?大将军夫人身边没有什么婢女,有几个年纪大的嬷嬷,这几日身体不好,已经下去休息了。麻烦您家女眷过来……” “这个……我母亲年纪也不小了。”梁文保犹豫起来。 “其实,又不会做那么多劳累的事情,只需要来,陪大将军夫人说说话就好。”于副将轻叹了一声,也满脸的无奈,“大将军疼惜夫人,你们也是看到了,若是万一没伺候好,咱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行吧,那略等等,马上就把他们叫过来。”梁文保也没有办法,只好让身边的一个亲随去喊自家女眷过来。而于副将也跟着一起出去,去找人。 于副将动作极快,那些将士来的极快,五百人,立刻将府衙内外都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不少人和府衙原有的侍卫们相对而立。那些民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往角落里又站了站。 夜色已经极晚,又因今日刘曜带着大军进城,白日里街市上甚至都没有铺子开张。打更之人都没有出来,更别提其他平头百姓了,大家都躲在家里睡觉。 梁文保的家人们来得也很快,就在她们迈进后院的时候,一直在屋里的羊献容忽然走了出来,喊了一声:“关门!” 也就在这一瞬间,府衙内外的所有门全都应声关上,“砰砰”之声此起彼伏,令人心里震颤。 就在梁文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羊献容又说道:“把丰阳城府衙的一干人等全都拿下!捆个结实,莫要跑掉任何一个!” “是!”刘家军极为听羊献容的话,一声应和极为整齐,甚至令府衙上空的黑云都抖了抖。 侍卫们已经一拥而上,至少在后院里的梁文保等人都已经掀翻在地,手脚全都捆了起来。对于那些喊叫,嚎叫以及女人的尖叫者,统统将他们的衣襟撕掉一大块堵进了嘴里,为了防止他们将布块吐出来,侍卫们还多撕了一块布,将嘴全都封住。有的布条撕得有些大,令这些人差点都不能呼吸了。 梁文保没有堵上嘴,他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扯着脖子大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是府尹,是丰阳城府尹,你们为何要抓我?” “当然要抓了,因为你是风爷呀!”羊献容的声音柔美,没有任何威慑性。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令在场所有人心里一凌,紧张起来。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是风爷!我是大汉的官员!我是有印信的,我是效忠大汉皇帝的!”梁文保喊得声音都有些劈了,他的母亲妻子已经在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哦,你是大汉的官员。”羊献容那个尾音拖得极长,看到梁文保浑身抖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今,哪里有什么大汉和大晋之分呢?不过是个称呼,你这么计较做什么呢?” 意有所指,梁文保瞬间明白,立刻闭了嘴。 羊献容又冷笑道:“黑风山的那支神出鬼没的匪患,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年来,总有人在说丰阳城常常被劫掠,民不聊生,胆战心惊,都没有粮食吃了……这些都是你捏造的!那些来剿匪的军队,那些首领将军都被风爷砍了头颅……不过都是你的杰作而已!” “你胡说!”梁文保的脸涨得通红,又吼了出来,“你懂什么?一介女流……” “哎,可不能说她,她可是我刘曜的正妻。我也说过的,她说的话,就等于是我刘曜说的话。梁文保,你不会不记得这句话吧?当时你可是答应了的。”刘曜身穿铠甲,英武过人。他从房中走出,站在了羊献容的身侧,还真是英雄美人,极为养眼。 当然了,梁文保可顾不上养眼,又在嚎叫:“大将军,可不能这样冤枉人啊!” “哪里有什么冤枉呢?”羊献容又哼了一声,才转向了羊献永:“大哥,放放狗也是好的吧。” “狗咬人怎么办?”这兄妹两还一唱一和起来。 “没关系呀,你放心,你那三只野狗可不敢咬梁大人,但是应该还会继续咬他的家眷吧?哦,对了,那些民团的人应该也会咬的……大哥,你带人揪着点,别咬死了,我可就不好结案了。”羊献容那样子吧,还真是娇媚动人,又极具妖孽气质,看得刘曜又挪不开目光了。 第629章 风黑山的演双簧 或许就是羊献容的这般模样,令梁文保一时间也呆住了,喃喃道:“你才来了半日,为何就知道了呢?难道,你真的非一般人,而是仙女么?” “仙女可不敢当,只是,想的多一些,看得仔细一些。”羊献容笑了起来,“当然,我有好大哥和好夫君,自然比一般人更强一些的。” “你……如何知晓的?”梁文保又问了一句。 “行,我们来仔细说一说吧。”羊献容本意想上前来,但刘曜不肯,还生怕她挺着肚子站着太累,一定要侍卫们去搬了椅子。搞得羊献容觉得自己一点气势都没有了,还嗔怪道:“才四个多月,不至于要这样吧。” “别累着,我舍不得。”刘曜低语,听得羊献容心里暖暖的,和梁文保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其实,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从大哥羊献永这里听到的,并且,羊献永已经有了太多的怀疑,比如匪患在山中忽隐忽现,三只狗不敢上前,民团的人看起来丝毫没有受过训练,而城外的庄稼长势良好,并没有因为匪患的事情而荒废劳动……最重要的是,如果说丰阳城被匪患常常洗劫,为何这里依然有热闹的街市和表情轻松的百姓? 再有就是府衙大堂屋顶的瓦当,乍一看都差不多。但仔细看看,质量极差,与府衙的形象完全不符。之前只是匆忙进来,并未多看一眼房檐。但当瓦当都掉落后,反而发现了蹊跷。 很多迹象表明,这里的情况和梁文保不论是汇报给大晋还是大汉的折子全都不一样。 因此,羊献永还派了一些侍卫换了便装,装作平常百姓行走脚夫在城里走了半日,和当地人随便闲聊几句得知:匪患们很少来攻城,来的时候都是在夜里,人数也不多,胡乱叫喊一阵就退走……由此可见,这群人是在跟梁文保演双簧。 可为何要演双簧呢? 去黑风山的时候,那些匪患明显就是在装神弄鬼,丢盔卸甲也不过是故意为之。三只野狗不肯上前去的地方,羊献永抓起了泥土闻了闻,明显有一股臊气。但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留下的,只能是继续观察。 但若是能够让野狗都不敢往前,这必然是猛兽遗留下来的尿液之物。 把种种迹象凑到了一起,羊献永已经在怀疑梁文保是贼喊捉贼,而那支神出鬼没的匪患,八成就是他故意安排人来伪装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又让于副将派人悄悄跟着三只野狗去搜索,发现它们在闻过那些丢弃的武器后,径直去了梁文保在府衙外的小院落,也咬伤了他的父亲。 等到三妹妹羊献容来了之后,他们正在说这些奇怪的现象时,又听到了虎啸之声。兄妹二人仅仅眼神交流,就知道彼此心意。因此,羊献容立刻说要去看看老虎。等到了黄家后宅,他们又故意弄了活鸡放进了笼子,目的就是要看看笼子里是否有老虎的排泄物。 很明显,笼子里极其干净。老虎都有可能是刚刚从山中归来的。 而老虎进山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来吓唬这些进山剿匪的军队。 自此,羊家兄妹二人已经断定,必然是梁文保在背后捣鬼,故弄玄虚。 说完了这些怀疑,众人已经信了八九分,而梁文保也终于长叹了一声,才说道:“我这么做,也定然是有理由的,是为了丰阳城的百姓啊。” 此话一出,他的家眷、师爷以及衙役们也都不再挣扎,只是看着他,面露哀戚之色。 “怎么?每次有人来剿匪,你还要杀掉他们的将领,难道也是为了百姓?你可知,那些都是活生生的性命!”羊献容有点不高兴,黑着脸问道:“他们是来助你剿匪,就像我们一样。” “那些人也是该杀!”梁文保还梗起了脖子,恨恨地说道:“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来了丰阳城后就是大吃大喝,还要掏空我们的粮库,就算是没有匪患,他们这种行为更是匪患,比匪患还要厉害百倍千倍,丰阳城如何经受得起这般折腾!” 刘曜很是不满意梁文保的态度,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连院落里的侍卫们都将长刀抽了出来,一时间气氛也紧张了许多。 梁文保也没在怕的,说起了缘由。 原来在七八年前,大晋的八王之乱时,就有人看上了丰阳城的物产丰富,总要将这里作为自己军粮的基地,无限制地索取,搞得丰阳城百姓自己也没有饭吃了,一时间也是民不聊生,路有饿死鬼。 大晋的这些军队作战也是相互拉扯,今日他来,明日他来,每来一次都要将丰阳城搜刮一遍。日子久了,谁也受不了。 后来,梁文保就想出这样一个法子,说是丰阳城外匪患严重,这里的人也吃不饱,还上书当权者,看看能不能接济他一些。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有人愿意来剿匪,最终也是要来夺取粮食。 梁文保就在府衙的房间里挖好了地洞,趁夜杀死几名将军,造成风爷神出鬼没的假象。 为了把戏唱足,梁文保就编造了一个神通广大会妖术的风爷,作为土匪的首领,并且将全部的事情都推到了风爷身上,还假装有人攻城,把城门关上几日。然后,他又组织了民团来“守卫”丰阳城。而按照大晋的吏律,团民可以免交钱粮,又将丰阳城的赋税减免了不少。 说完了这些,梁文保的表情也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轻松,甚至还流了眼泪。若不是一直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他都要向刘曜和羊献容磕头了。他恳求道:“大将军,制造出匪患一事,只是我一人所做,和旁人无关。他们也都是因为害怕我,才服从于我。我来承担全部的罪责,要杀要刮都是可以的,请大将军放过其他人,放过丰阳城的百姓吧!” 一旁梁文保的家人们已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那些师爷府衙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说着什么,又开始不断地挣扎,搞得刘曜这边的将士们很是费力地又一个个使劲困了困,对于那些挣扎得厉害的,直接就打晕了过去。 第630章 心意相通无需问 这事情很难办,梁文保竟然装了这么多年有匪患袭扰丰阳城,也杀了不少来剿匪的将军。就算是这些人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但总归也是打着来帮助丰阳城的旗号。 羊献容看了一眼刘曜,问道:“这事情你要如何处理?” 其实,这件事情倒还真是羊献容和刘曜第一次共同面对的,并且刘曜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羊献容不过是个辅助,就像之前无论她是辅助了司马衷还是司马颖,她所起到的作用就是找出事情的真相,但后面要怎么做,就是当事者的问题了。 羊献永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刘曜。 一时间,刘曜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他可不知道背后这么多弯弯绕,之前羊献容和羊献永也没有透露过一句半句的。现在,他瞪着眼睛看着痛哭流涕的梁文保,赫然又发现,自己的将士们竟然都听了羊献容的指挥。 就算是自己曾经说过羊献容的话等同于他,但这样看过去,这群人是自动自觉,甚至是心甘情愿听羊献容的话。转念想想也是对的,羊献容之前就帮着他走出了竹林,又在平阳城弄倒了皇太弟,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一桩桩一件件,他的将士们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只认羊献容,而并非她是什么身份。 “夫人如何看?”刘曜竟然还笑了笑,给了羊献容足够的面子。 羊献容横了他一眼,“大将军做主好了。” “哦。”刘曜想了想,才下了命令,“李将军,将所有人马集结,等到天明后,全部进攻黑风山!” “啊?”站在一旁的李莲花一脸的蒙圈,都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大将军……” “怎么?”刘曜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袍,“本将军也是要去的。” “这个……”李莲花没动地方,还是看着他,无法理解刘曜到底要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风爷”就在这里么? 倒是羊献永低声对李莲花说:“听大将军的,快去!” “哦。”李莲花攥了攥拳头,还是转身出去集结队伍。 刘曜又对自己的亲随说道:“将这些人先拖到大牢之中,待到本将军凯旋归来后再做定夺。” “是。”自己的亲随自然是听话的,立刻照办了。 这个时候,就连梁文保都没有反应过来,被亲随侍卫们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夫人,可否帮你的夫君穿上甲衣呢?”刘曜低头看向了羊献容,眼中有了笑意。 “那是自然的。”羊献容点了点头,这两个人就这样进了屋。 羊献永趁门没关的时候,插了一脚,然后又带了刘曜的亲随副将刘固刘广以及这边的于副将进去了。 一群人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都等着刘曜说话。 刘曜先是扶着羊献容坐了下来,才低声说道:“之前你们的种种我也是没听到的,但是现在也是略微明白了。夫人这般做法,让我也来猜一猜你想做什么。” 羊献容浅浅一笑,“大将军请讲。” “好。”刘曜也坐了下来,示意大家全都找地方坐下来。“丰阳城物产丰富,所以才会成为众人争夺的重点。梁文保谎称匪患猖獗,制造了假象,才断了这些人的念头。但夫人当众戳破了他的谎言,又将他的家人也一举拿下,其实并非是想要了他的性命,反而是想通过这般做法,将丰阳城划归我们所有,也成为我们的粮草后盾,甚至是大军暂时休养生息的地方。” 羊献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刘曜,已经表露出了欢喜的样子。 刘曜笑了,“也是夫人聪明,能够如此快速的破了这个困局,若是再待两日才看出来,到时候梁文保他们就有所准备,未必能够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了。此事,又要为夫人记一大功了。” “还是大将军厉害,能够这么快看出来的。”羊献容也在笑,其实她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刘曜会如此快的明白她的心意。 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后面的事情就是刘曜和李莲花他们这些将军们要操心的事情。 为了将戏做足,刘曜还是秘密去了大牢,和梁文保又详详细细说了前因后果,以及他的安排和想法。事已至此,梁文保即便是不愿答应,但为了家人的性命也只能答应下来。 并且,他也与刘曜达成了协议,配合大军去黑风山剿匪三天三夜,之后让出丰阳城的主控权利,做刘曜的副手。另外,就是将全部粮仓开放,除了一部分给百姓们使用外,其余都要供给刘曜的军队。 丰阳城这些年也没有上缴粮食以及赋税,家底自然也是十分丰厚的。 刘曜密函刘聪说明了情况后,刘聪让刘曜在这里先停留一段时间,养伤之外也要将军队重新整合,以及再招募一部分士兵,准备去攻打长安。 另外,他也派了自己的亲随刘广带着刘曜的儿子刘承,以及他的少英团跟过来整理粮库等事物。 不出一个月,丰阳城已然换了新的面貌。 里里外外全都是刘家军的旗号,也没有了传闻中的“风爷”捣乱,那些民团的人就地解散,依然不用交赋税,若是愿意参军者,还另外给粮食十斗,金豆子一粒。 结果就是丰阳城比以往更加热闹繁荣,百姓的脸上都有了笑容,心里也安定了许多。很多豪绅富庶人家也跑来向刘曜表示,自己也是可以出钱出粮出力的。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乱世已经没有半分安全感可言,现在刘曜已经集结了十万人马,势不可挡。未来,说不准是有可能掌控天下的。所以,他们现在就与他交好,未来也能够有些保障的。 就像是养了老虎的黄家,第一个就跑来示好,还将自己的粮仓打开,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大顿美食给刘曜的军队食用。更提出可以将自家宅院让出来,作为刘曜的大将军府。 这件事情刘曜不敢做主,他要向羊献容讨主意。毕竟,后宅是她做主。 第631章 众人齐聚丰阳城 羊献容倒是想操心呢,但这些事情她也管不了了。因为羊献永不让她再操心这些事情,还拿出了大哥的架势,还是征用了府衙的后院作为大将军府,“大家挤一挤,也是热闹的。” 羊献容自然是没问题,刘曜早出晚归常常看不到人影,所以能够有大哥在旁边,心里也踏实。更何况,当他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后,随着刘承来的还有自己的二哥以及翠喜,袁蹇硕张衡,以及一众奴仆,府衙根本住不下来。 但是,刘曜的人手多,动作快,立刻在府衙中又建了几间屋,把大堂也各种修复,所以这里足足住进了三百人,每天都极为热闹。 有了翠喜在身旁,羊献容觉得踏实了不少。毕竟她此时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身子越发笨重起来。 有了自家人照看,刘曜也是放心的。 十万大军集结,就算是刘曜重伤初愈,还未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但目前局面复杂,他也不得不去征战了。更何况,刘聪又密信他尽快拿下长安,他可不想在平阳城那里待着,实在是太小了,他想住大宫殿。 这密信交给羊献容看的时候,羊献容不由得蹙眉,低声问刘曜:“我怎么记得他之前不太讲究这些呢?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做了皇帝,也骄奢淫逸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要知道,大晋的那些王爷……可都是这样败落的。” “嗯,事情有些蹊跷。我刚刚问了刘固和刘广,他们也觉得奇怪,甚至是觉得这密信不是刘聪写的,而是靳准写的。”刘曜轻轻摸了摸羊献容的肚子,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回到羊献容身边,两个人能够坐下来说说话,刘曜觉得心情极好。“靳准现在可牛气的很,他女儿已经嫁了过来,身份自然是不一样了。” “可有什么办法去见到刘聪呢?”旁人怀孕都是全身胖了几圈,就连翠喜也不例外。但羊献容不一样,她竟然只胖肚子,四肢都没有胖起来,甚至就连小脸还有些瘦了。 刘曜看着觉得有些心疼,端了半碗肉糜羹给她,说什么也要喂她吃上一口。但羊献容可不想吃了,直接推开了他的手,“翠喜一天让我吃八百碗,我现在还哪里吃得下呀。当初,兰香怀孕的时候,也没见她吃这么多呀。” “兰香……”刘曜可不太敢提这个名字。 “算了,人都没了,也就这样吧。”羊献容叹了口气,想起了当初装怀孕挺着肚子在洛阳皇宫和金镛城的情形又不禁笑了起来,“当初我那个肚子还是娘亲给缝的棉花套,可比现在的肚子大呢。” “我听说肚子小一点,生的时候也不会太费力气。”刘曜竟然说起了这个,也让羊献容愣了一下,才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嘿嘿,你以为男人们凑在一起只是说行军打仗的事情么?也是要说一说女人的事情。”刘曜略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呢?”羊献容很是好奇,“你们还要聊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么?” “是呀,他们都说时期也挺凶险的,郭金的媳妇就是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流了好多血,可惨了。”刘曜扁了扁嘴,“他就说因为孩子的头太大了,出不来,所以他媳妇……” “哎,不要讲不要讲,我可不要听这个,咱们儿子这么乖,一定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羊献容立刻捂住了耳朵。 “嗯,对!”刘曜低头亲了亲羊献容,“我想等你生了再走。” “嗯,你要第一个看到儿子的。”羊献容用力点了点头。 “刚刚你说想找人去看看刘聪的状况?” “对,我是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了,所以不是很放心。”羊献容的脸已经红红的。“不过,现在他已经是皇帝,随便找个人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倒是觉得,可以让曹征回去看看。” “为何是他?” “少英团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都精着呢,你没发现吧?”羊献容推了推刘曜,“刘承精算,曹征善于察言观色。我想着让他带些这边的特产回去给刘聪送过去,也无须多说话,只要能够见到刘聪本人,曹征就会有答案的。” “行,都听你的。”刘曜又忍不住亲了亲她,一时间室内风光旖旎。 又过了两个多月,羊献容生了一个儿子,虽然略微瘦小,但筋骨强劲,哭声有力。 生的过程也没有特别苦难,不到两个时辰就生完了,就连翠喜当初还疼了大半天呢。她笑着帮羊献容处理好身上的污秽,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刘曜就已经冲了进来。 吓得翠喜等人都喊了出来,“大将军,这女人生孩子有污血,可是不好的。” “无妨事。”刘曜一步就蹲到了羊献容的床前,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又忍不住亲了亲。 此时的羊献容也没什么力气了,只好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去看看儿子吧,我想睡一会儿。” “没事,我要去看看他娘亲。”刘曜的眼角有些湿润,“三妹妹,容儿,辛苦了。” “哎,这不算什么的。”羊献容有些费力地扯了笑容出来,“刘大哥,大将军,现在我们的儿子也有了,我可是要赖上你一辈子的,你可要对我再好一点的。” “一定!”刘曜的眼泪流了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易感脆弱。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拥有感。那个当年在大火之中的红衣女子,真的是他的妻,他儿子的娘亲,他这辈子最不能放手的人。 “这孩子叫什么?你想好没有?”羊献容想伸手抹去他的眼泪,但自己没有了半分力气,就只好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孩子都生了,你还没有想好么?” “要不就叫毛头?我看他头发挺多的。”刘曜笑了出来。 “什么呀,多难听呀。”羊献容可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喜欢这样的名字。 “那……我不知道,想不出来。”刘曜还真是挺老实的。 “我就知道。”羊献容扁了扁嘴,“我父亲书房里有过一副对子:福天福地福海,好人好年好景。他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幸福安康快乐。所以,我们的儿子叫福天好不好?老二就叫福地,老三叫福海……” “哎,有一个就挺好了,你还真是贪心。”刘曜抱着羊献容又忍不住亲了亲。 第632章 小日子和和美美 建元二年,刘曜攻破长安。 大汉迁都长安,终于有了像样的都城,也有了自己的皇宫院落,所有人都极为高兴。就连越发肥胖的刘聪都和刘曜连喝了三天三夜的大酒,觉得自己并未没有愧对先祖,总算是让大汉有了如今的样貌。 不过,刘曜却很是担心,因为他越发觉得刘聪已经变了,甚至根本不去朝堂议论政事,只是在后宫里看着这些姬妾歌舞升平。 他让曹征留在了刘聪的身边伺候,得到的消息更是令人惊讶。原来,刘聪很早就已经不过问政事,而是沉溺在五石散中,整日里云里雾里。主持朝政的已是靳准,那些诏书和圣旨也都是他来草拟和把控的。 刘曜很是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与刘聪喝大酒的时候,靳准都坐在了一旁,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后来,刘曜就找了个理由,说是因为羊献容再次怀孕,身子有些亏损,所以他想暂时卸甲在家待上一段时间,将军权交了出去。 当然,也只是交了大印,实际上整个大汉的军队依然还是牢牢把控在刘曜的手中。 刘聪的圣旨下了,准了他的请求。 刘曜立刻就回了家,高高兴兴地给羊献容做了烤羊肉、胡饼等物,后院一时欢声笑语,一家子都十分欢乐。 靳准派过去的探子蹲守了三四天,汇报的内容全是刘曜和羊献容不是在后院散步,就是刘曜被大儿子当“大马”骑,玩得满头大汗。 当然,他们也在为羊献永和李莲花举办了极为低调的婚嫁礼仪。李莲花为刘越守孝三年之后,嫁给了羊献永,并且交出了所有的军权大印,安安心心在后宅做妇人。 刘曜特别在长安要了一处很大的宅子作为将军府,为的是要把刘家,羊家的这些人全弄到一起住,理由是:大将军夫人喜欢热闹。 日子总算是太平了许多,就算是连年征战的各方势力,也都想安静一段时日,修生养息,至少要准备粮草,准备来年再战。 长安城渐渐热闹起来,酒肆食府也多了,人们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羊献容再次怀孕后,孕吐的反应很是明显,一直吐,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刘曜很是焦虑,亲自为她做每日三餐,厨艺也真是飞速提升。 眼见着大哥二哥都胖了许多,羊献容依然还是吃不下东西。刘曜坐在她的身边,拉着手问道:“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吃些长安城的特色。” “能有什么好吃的?”羊献容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蹒跚学步的大儿子刘福天,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个儿子就是来折磨我的,整日里不让我吃东西。” “对对对,等这个坏小子出来,我必然是要揍他的。”刘曜咧着嘴赔着笑,他现在知道关于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更多了些,毕竟这一院子的人都把羊献容当做宝贝疙瘩来疼惜,大哥二哥自然是要说教他一番的。现在就连李莲花也仗着自己是大嫂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都要摆一摆谱,搞得刘曜也是哭笑不得。 但他没有军权,只是闲赋在家的男人而已。 对于朝堂之事,羊献容自然是明白的。但目前这种状况,他们后退一步,反而是件好事情。羊家的二兄弟也只做富家翁,不在军队里担任职务。平日里的护卫工作,除了刘曜的亲随侍卫之外,自然还有袁蹇硕他们,都是足够的。 安静下来,也有了能够用的人手。刘曜竟然派人悄悄去查访司马静的下落,给了羊献容一个惊喜的消息。司马静已经到了南面住在司马睿的皇宫里,依然还被封为了公主,即将嫁给曹统。 护着她的绿竹等侍卫全都活着,虽然之前吃了些苦头,但总算都没什么事情。司马静写了一封长信给羊献容,诉说了这段时间的遭遇,看得羊献容又大哭了一场。 她派人去把给司马衷守陵墓的张度和大喜等人接了过来,毕竟自己这里已经安稳下来,而太阳陵那边条件太艰苦了,她不忍心。 等到张度他们过来之后,她又问他们是否愿意去司马静那边伺候。毕竟司马静可是司马衷的血脉,也是大晋正经的皇族之女。 可出乎意料的是,张度他们全都给羊献容跪了下来,说这辈子只有羊献容一个主子,只想留在她的身边。 张度甚至还说道:“老奴这把年纪了,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图什么呢?留在您的身边,照顾你,看着你幸福开心,老奴就会开心了。” 既然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反正现在的将军府地方大,他们都能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刘曜养得起。 无事一身轻,刘曜拉着羊献容换了身简单的平民的衣衫出门随便转转。羊献容在长安城待过,但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座繁华的城镇,心里也是很雀跃的。 心情好,也不吐了,还能够吃东西了。 两人隔三差五地就悄悄上街转转,吃些长安的特色美食,小日子过得也挺开心的。刘曜甚至悄悄和羊献容说道:“要不然,咱们也不管刘聪了,找个地方隐居吧。” “那可不成,你现在要养一大家子人,怎么能隐居呢?”羊献容笑得很是开心,因为能够吃东西了,她很努力地吃了不少美食,小脸终于胖了起来。二胎和一胎不一样,她还真的圆润起来,有了少妇的丰腴姿态,刘曜特别喜欢捏她的腰身,手感好。 刘曜也因为心情好,很轻松,特别是羊献容说他“怎么看起来你又英俊了许多呢?”整个人都飘了,觉得自己怕真的是全天下的第一美男子了。 就在两人悄悄打情骂俏的时候,街市上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有不少人在围观,还在大声议论着。 刘曜立刻又揽住了羊献容的腰,还让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们都围了过来保证她的安全。但羊献容倒是伸长了脖子观望起来,隐约之间,仿佛是看到了一位六旬老翁,身穿一件白色长袍,长袍后面有一个大“冤”字。 第633章 长安有冤自难平 老翁一脸悲愤,正在大吼着什么。 有不少人在围观,但很快又有长安的守军匆匆跑了过来,将老翁驱赶走了。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说不准就会直接几棍子打过去,让他血溅当场呢。 街市上暂时骚乱了一阵子,但很快也就平息,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 羊献容看了一眼守军,忽然问刘曜:“这些人怎么看着面生,不像是你的黑曜军?” 此时,刘曜回归皇朝之后,将自己的军队旗帜改成了黑底的“曜”字,也命名为黑曜军。 刘曜也仔细看了看,才说道:“原本是你大嫂的人来守城的,她这不是交出了军权,怕应当又有了变数吧?” “是靳准的人。”一旁副将郭金说道,“昨日才下的令,说是李将军……哦,羊将军的夫人已经回了后院,她的人也应当重新组合,编入其他军队中。” “这不是瞎闹么?那可是刘越的军队,一向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就算不是李莲花来做统帅,任何人拥有他们,都必然是极好的助力。”刘曜的脸黑了许多。 “可是,靳准不喜欢。”郭金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因为刘曜也交出了军权,闲赋在家,所以这些事情就让靳准钻了空子,瞎弄起来。 羊献容回头看了刘曜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现在的局面又变的扑朔迷离,刘聪这个皇帝做的,越发诡异,据曹征说,刘聪已经整整十日没有从寝宫出来,有嫔妃和四位皇后同时进进出出,看那神情也算是愉悦。 刘曜交出军权的事情也同她商量过的,他们一致认为暂时不要锋芒毕露才是上上策。 “先去看看那个老翁到底是怎么回事?”羊献容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和刘曜去了一旁的食肆先去吃些东西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郭金转了回来,说起了这件事情。 原来这老翁姓谢,沧州人氏。他儿子叫谢安,是沧州的守军小头目。他日前来长安送公文,汇报沧州目前的情况。 来到长安城的时候,想着先住进官差的驿站休整一番,再去长安府衙递交文书。可没想到驿站已经全都住满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去了附近的小客栈休息。刚好这间小客栈也提供饭食,此时也已经是中午时分,他就打算先吃些东西后再去公办。 谁知酒菜吃过后,他觉得十分困倦,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第二日天明才醒过来,当时已经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想着先将事情做完再说。 因此就拿着佩刀和文书推开小客栈的门,早早出门了。 但没想到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一群人围住毒打了一顿,然后扭送去了长安府。 原来,那天夜里,小客栈的老板牟怀中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他的妻子因前两日回了娘家,幸免于难。 小客栈很小,住了不到二十人,除了谢安一早离开小客栈之外,其余的人还都在店中。所以,第一个发现老板被杀死的客栈伙计拴柱第一个就怀疑了谢安。他认为是谢安夜色之中杀死了老板,然后趁人们还没有起床就仓皇逃离了。 拴柱也很是机灵,他一方面让人看住了其余的客人,一个都不许离开,另外就带着厨子等人迅速去追赶谢安,在半路将他截获。并且从他身上找到的这把佩刀上还有血迹……等于说是人赃并获。 长安府的府尹靳夕才刚刚上任十日,对于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清早被衙役们叫醒升堂审案,还满脸的睡意。 不过,当他看到竟然是个凶案,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就让衙役们去查验凶器以及谢安身上是否有伤和血迹等。又立刻传召了证人们,将他们的说辞一一记录下来。 不过,谢安死活不承认自己杀了人,在大堂之上大喊大叫。但衙役们检验了谢安的衣物上的确有血迹,而他的手上也有新伤,还在流血。 就算是谢安不承认,府尹靳夕想了想,就干脆让人给他上了酷刑,反正他也是刚刚上任,也没见过什么行刑的场景。干脆就让衙役们把那些刑具都给谢安用了一遍。 可怜谢安毕竟是血肉之躯,怎禁得这般折腾。最终还是屈打成招,被打入了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靳夕也立刻写了报告,汇报给了光禄大夫靳准。 很快,靳准就请了圣旨,同意靳夕的论断。并且,因为靳夕破案神速,查于细微之处,特别赏金一千两以资鼓励。 谢安被判了斩刑后,消息传回了沧州。谢安的母亲和妻子当时就昏死过去,但谢安的父亲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更何况是从沧州跑到长安杀人,必然是被冤枉的。 但是,这案子已经请了圣旨,要解救自己的儿子,真是谈何容易啊! 可他不忍自己的儿子做冤死鬼,拼了命也要上长安伸冤。 他跑到了长安府喊冤,靳夕怎肯见他。 还有长安府有衙役看着他可怜,就悄悄将此案对他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之所以确认谢安就是凶手,皆因他身上的佩刀,因为比对过客栈老板身上的伤口,确认就是用这把刀杀死的。 真所谓是铁证如山,没有办法翻案。 可谢父不认,他大喊大叫,但根本就没用。 后来,他便想着这里既然是皇帝待的地方,那他就要去告御状,为儿子伸冤。可是,皇宫守卫森严,他怎么可能进得去呢? 更何况,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长安府尹靳夕就是当朝光禄大夫的靳准的亲侄子,年纪轻轻就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全都有赖于这个叔叔。 皇帝刘聪不上朝,靳准把持朝政的事情也渐渐传了出来,如此看来,谢安必死无疑了。 谢父一个人跪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身穿白袍,背后写了“冤”字,他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若是能够救儿子一命,他甚至想用自己的命去换。 郭金低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刘曜和羊献容已经皱起了眉头。因为又听到了靳准的名字,他们都很是反感他。不仅是因为他要把持朝政,而是他给刘聪源源不断地贡献着五石散,这事情实在是太讨厌了。 第634章 桃花酿里桃花色 就算是刘曜和羊献容对这件事情多有唏嘘,但一想到这已经是盖过玉玺的,不管刘聪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已经是下了圣旨,板上钉钉,也没办法更改了。 更何况,他们还要处理更棘手的问题,就是刘越留下来的将士们可不能就这样被打散分到各处去。就算是靳准在背后各种算计和捣乱,单说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想到此,刘曜还是打算要进宫一趟,当面找刘聪说一说这件事情。 不过,他现在是闲职,也没什么理由进宫。 “那日我看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就和翠喜摘了些酿了酒。”羊献容安顿好大儿子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转回到刘曜的书房,将一个精致的酒壶放到了他的书案之上。“你要不要尝尝?不是烈酒,还有一些甜香之气。” 刘曜喜欢喝酒,特别是烈酒。 就算是羊献容劝过几次,说烈酒伤身,他也不以为意。男人豪爽之气,都在这一杯杯烈酒下肚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来。交出军权后,他更是和那些将士们不分彼此,喝了好几场大酒,醉醺醺回来的时候,羊献容坚决不让他进房睡觉……闹了几次后,他不喝了。 不过,刘曜也明白这是羊献容的小伎俩,为的就是让他少喝酒。 心里总是甜丝丝的,但表面上还是要黑着脸摆出了大将军的威严,还单独收拾出了一间卧室,但一次都没住过。“自家媳妇香香软软的,谁稀罕那些酒肉臭呢。” 现在看到羊献容竟然拿了酒过来,他站起身扶住了她,大手又轻轻摸到了她的肚子上,虽然还没有显怀,但明显有一点点隆起。 羊献容轻哼了一声,拨开了他的手。“若是没有他,我也是可以尝尝这桃花酿的滋味,现在一点都敢喝的。” “嘿嘿,等儿子出来,你再喝。我陪你喝。”刘曜笑得很是开心,毕竟这大儿子才一岁,二儿子就要来了,功劳都归功于他的日夜操劳。 想想羊家那两个兄弟,至今只有翠喜有一个闺女,就算他晚了一步,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快了他们好几步了,心情真是好呀! “哼。” 羊献容这声娇嗔也真是令人刘曜百转千回的柔情四起,还是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颈窝处的香甜,低声说道:“桃花酿能有你香甜么?” “正经一些。”羊献容哭笑不得,“我是来找你说事情的。” “哦。”刘曜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白皙的脖颈。 “刘曜!”羊献容用了些力气推开他,声音都大了些,“喝酒!” “哦。”见她恼了,刘曜嘿嘿笑着但依然没有松开手,只是揽着她的腰身,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拿起了那瓶桃花酿,一口就倒进了口中。 果然,清香甜腻,还有些冰冷之意。 “这虽是桃花酿,但为何又有些不同?”刘曜也真是喜欢喝酒,一张嘴竟然将酒壶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净,还砸吧了几下滋味。 “其实,放了些蜂蜜。”羊献容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我那日与你去食肆吃东西,看到有小伙计端了些冰块进后厨,他的意思是说用冰水镇一镇羊肉,更更鲜美一些。所以我就想起之前我和毛鸿宾毛大叔说起酿酒的事,他说若是有冰块镇酒,也是极好喝的。” “这倒是。”刘曜点点头,“我很小的时候在疆北住过些日子,那里夜晚冷得冰雪盖地,但白日里,特别是吃晌午饭的时候,热得又要光膀子。所以,那时候,我们就将果子丢到井水里冰镇,白日里再拿出来……应该都是同样的道理。” “你那时候就这么喜欢吃吃喝喝?”羊献容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细细描摹,一时间倒有些痴了。这男人越发成熟威武,像是山林中的虎王,即便是坐在那里也自有一股威严。 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也是满心欢喜的。 “小时候吃不饱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饿。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能够吃掉一头羊的。” 一语双关,羊献容的脸都红了。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刘曜还是忍住了,笑着说道:“再这样下去,咱们还是睡吧,什么都莫要说了。” “你有没有觉得浑身热了起来?刚才是冰冷的酒下肚,但现在又是浑身发热?”羊献容摸了摸他的耳朵,那里可不仅仅是热,甚至都红了。 “能不热么?”刘曜又不怀好意地亲了亲她的手,“真是太热了。” “哎。”羊献容只好又推了推他,板起了小脸,“我是说,过几日是羊献怜的生辰……没关系了,过了这么多年,也无所谓了。只是说,你可以说我做了些好吃食,你想进宫和刘聪喝酒而已。” 刘曜瞬间就明白了羊献容的意思,点了点头,也严肃地说道:“三妹妹费心了。” “我也只是不想看到刘越将军和李将军的心血付之一炬,更何况现在她是我的大嫂,总是要帮一下的。”羊献容轻轻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是为我的大哥着想。羊家的男儿如何总是在后宅闲坐呢?大哥二哥都是将才,不可淹没了才华。” “可是,这上了战场,刀枪无眼,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刘曜很是诧异羊献容的说法,之前她一直让自己的家人避祸,怎么现在又变了? “那只能是命了。”羊献容只是叹息了一声,“我如今跟了你,也是大汉的人,我的兄长自然全都是跟着我的。可是,若是大汉不存,我们怎么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现在这情况,也真是很难讲。靳准的势力若是越发了,必然也是会有很大问题的。”刘曜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可我每次进宫,靳准都要在一旁,真是很讨厌。” “没关系的,有办法让他忙别的事情去。”羊献容笑的很是好看,又惹的刘曜分了心,只顾得看她面上的桃花色。 第635章 进宫请皇上喝酒 刘曜进宫的时候很是张扬,因为他不仅带着羊献容,还带了十个大食盒,马车后面还装了两筐冰,急匆匆地赶往了皇宫门口。 守护皇城的将士们看到这般情形,虽然知道刘曜的身份和地位,但靳准下令,没有他的话,没有人能够见到皇帝刘聪。 “这个……您……”守军拦下来了刘曜的马车,他这马车也是羊家通体漆黑的马车,辨识度极高。 “没事就不能进去看看皇上么?想当年,我和他可是天天喝大酒,夜夜笙歌的。怎么,现在不成了么?”刘曜的声音极大,震得城门都在发抖。 “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啊!”守军都快出了哭腔了,“那靳大人下的命令呀。” “那又如何?”刘曜嘿嘿笑着,一脸的酒气。他提前喝了两壶桃花酿,现在刚好脸色红涨,酒气上来了。 羊献容这桃花酿初始喝起来甜甜腻腻,没有什么酒气。但过上一会儿,就会感受到它的威力,可比烈酒还要上头。 距离他很近的守军已经闻到了这股酒气,又看到他一身随意的居家服,没有武器,甚至还因为酒热散开的衣衫,有强壮的胸膛袒露出来。 马车里的羊献容也是普通的装束,但依然无法掩盖住她那俏丽的容颜。她喊了一声:“刘大哥,扶我一下可好?” 刚刚刘曜还一脸的气愤,转头就换上了笑脸,说道:“我来了我来了。” 看得守军们也是面面相觑。 知道这两人恩爱,但没想到大将军竟然如此听这女人的话,也是有些侧目。 “有劳将军去和靳大人说一声吧,我这新做了桃花酿,很是好喝。刘大哥就想着要给皇上送些尝尝。今日又是我五妹妹的生辰,皇上必然也是要喝一场酒的。”羊献容声音柔美,守军怎能拒绝这样的美人请求呢? 他立刻转身,小跑着就奔了皇城里面,还不忘嘱咐其他的守军让马车进到皇城里面,可以避一避这里的风口。 靳准得到消息的时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略微蹙眉,但听得守军重复了羊献容的话后,也知道似乎没有什么办法拒绝。毕竟这之前的种种,他也是略略知晓的。 “什么都没带?”靳准又问了一句。 “十个食盒,两筐冰。两人都是普通衣衫,马车内外均没有武器。”守军又描述了一遍。 “想她一个有了身孕的妇人也不敢太过造次。”靳准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说道:“进来吧,我去和皇上说一声。” 长安皇宫很大,刘曜也不舍得羊献容下来走路,干脆就直接赶着马车在皇宫中行走,哒哒哒地声响倒是在寂静的皇宫之中显得很是突兀。 羊献容坐在了车辕边上,和刘曜并排坐在一起,仔细看着这皇城里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唏嘘。 “怎么?想起了之前?”刘曜眯了眯眼睛。 “这就真的醉了么?”羊献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庞,有些红热。“看来这酒酿得时间长了些,我的夫君都醉了。” “瞎说,我怎么会醉呢?”刘曜笑了起来,满眼中都是她的样子,哪里还管得了皇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刘聪应当是刚刚睡醒,睡眼朦胧地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看到刘曜和羊献容正在摆放酒菜,心情立刻变得大好,还大声喊道:“真是太好了!我是要喝酒的!” “皇上。”刘曜和羊献容赶紧停下手上的事情,向他行礼。刘聪则是随便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做事情,他则转头问靳准:“以后,大将军进宫无须禀告,直接进来就成。我与他可是兄弟,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是是是。”靳准立刻点头称是,但站在一旁没有离开。 刘聪也没有搭理他,只是挥挥手,让自己的亲随们过来帮着刘曜他们摆酒菜,看到桃花酿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抓起来直接倒进了口中。 “皇上,慢些喝。”刘曜笑了起来,“这是三妹妹亲手酿做的,甜腻芳香,但很是上头。我也就喝了两壶,已经有些醉意了。” “呦呵,你都敢说自己醉了,那这酒怕真是厉害的。”刘聪一口气已经喝干了一壶酒,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他现在变得很是肥胖,动作都有些迟缓。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还有气喘之象。 羊献容按住了另一支酒壶,柔声说道:“先吃些酒菜可好?这是我大嫂二嫂亲手做的。” “哦,好。”刘聪看了她一眼,就拿起了筷箸吃起了菜。无非也都是家常菜,糟溜鱼片,小炒黄牛肉,以及炒鸡蛋等,不过刘聪吃起来很是开心,连吃了好几口。 站在一旁的靳准轻声咳了一下,刘聪的手就顿了顿。 “怎么?不合口味了?”羊献容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还是轻言细语。“我记得皇上喜欢吃的咸一些,这还特别多放了一点盐呢。” “好吃,很好吃。”刘聪又吃了两大口,然后发现竟然还有手抓羊肉以及烧鸡,脸上的肥肉都舒展开了,自己动手掰了鸡腿塞进了嘴里,开开心心地说道:“还是三妹妹知道我喜欢什么。这几日,朕有些咳嗽,靳大人都不肯让朕吃东西了。” “靳大人都是为了您好。”羊献容也给刘曜掰了一只鸡腿,饭桌上,这三个人显得随意了许多。 靳准略微有些尴尬,但他听完羊献容的话,表情终于好了一些,还稍稍低了头。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宫中侍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看到靳准后想张嘴,但可能又觉得这里有皇上和刘曜,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了?”刘聪开了口。 “哦,回皇上,是靳大人的儿子出了些事情。”侍卫很是犹豫,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什么事情?在朕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刘聪吃过肉之后,又拿起了一壶桃花酿往嘴里灌了进去。 “是……靳大人的儿子靳元谋,刚刚在街上摔了一跤,人事不省了。”侍卫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靳准立刻就慌了,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这话什么意思?摔了一跤?” “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他们传话过来的,让卑职跟靳大人说的。”侍卫自然知道这事情很是严重,但自己毕竟是个传话的,也没有知道更多。 “怎么会这样?”靳准转身要出去,但想到皇上和刘曜都在这里,又朝向他们拱拱手示意。 刘聪还在专注地喝酒,刘曜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赶紧出去看看情况。靳准这才慌忙跑了出去,还差点被殿门口的石门坎绊一个跟头。 第636章 长安宫中被算计 靳准一走,刘聪也高兴起来,毕竟是没有人站在旁边阻挡他喝酒,可以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了。 不过他喝到第四壶的时候,明显觉得这酒水淡了许多,连甜腻感都没有了,似乎就像是普通的水。他还是喝了一大口之后,才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这酒都没有味道了?” “我试试。”刘曜将刘聪的酒壶接了过来,也喝了一大口。 果然,是水。 他看向了羊献容,羊献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人,又为他们布菜,轻声说道:“喝酒挡饭,何不多吃些菜和肉呢。别看大嫂是个将军,但做饭很是好吃的。” 刘聪闻言却是放下了筷箸,只是看着羊献容。 见他不吃,羊献容也没有继续夹菜,只是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还不算特别明显的肚子,叹息了一声,“皇上知道我怀了吧?” “嗯。”刘聪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的速度倒是很快。” “是呀。”羊献容又看了刘曜一眼,那还真是柔情似水。刘曜没说话,满脸通红的酒气,眼神略微朦胧。“皇上,可知今日我们来的目的?” “五妹妹生辰,吃个饭喝个酒?”刘聪装傻都太过明显了,羊献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也就不瞒皇上了,今日我们来就是为了刘越的将士们……莫要将他们分散到各处去。”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这次刘聪是真的傻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我不是让他们去守城门了么?就算是李莲花再嫁,其实也没有影响她的位置,她若是愿意,这将军的位置是留给她的。怎么,刘越的人不乐意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刘聪说着便激动起来,甚至大力按了按桌子。 刘曜赶紧按住了他的手,“无事无事,咱们就是说说话,我们也是才听说的。” “靳准?”刘聪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羊献容已经点了头,“皇上这么聪明,一听就知道了。” 刘聪轻轻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了。他看向了寝殿的外面,那些亲随和太监全都被他赶得远远的。之前是因为他服用五石散,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看见和知道,所以久而久之,众人侍从们也不会特别靠近他,只是靳准在身边伺候着,有些什么话和旨意,大家也都是从靳准口中得知。 “所以,有人假传圣旨了。”刘聪自己忽然又笑了起来,“想来我也有今日,已经是昏君了吧。” “瞎说。”刘曜自然是不同意这个说辞,“只是让他人钻了空子而已。” “所以呢?你交出兵权是为了什么?靳准说你觉得累了,想做富家翁?真的么?”刘聪话锋一转,忽然问起了刘曜,“难道也有什么问题?” “他这个说的是真的,眼下也算是太平安康,我是想三妹妹生孩子的时候,我能够在身边嘛。”刘曜嘿嘿笑着,“靳准也不敢的,这大汉的江山也是咱们刘家的,对不对?” “哼。”刘聪的情绪略微缓和了一些,“量他也不敢。不过是做了姻亲,还想当皇上么?” 这句话真没办法接了,刘曜和羊献容都没说话。 刘聪看着他们两个,又嘿嘿笑了出来,“怎么?现在我们之间都不能说这种话了么?” “倒也不是。”刘曜有些尴尬,毕竟现在是君臣,不是兄弟了。 “行了,你们来就是因为李莲花的事情?哦,刘越的军队,是吧?现在还有多少人?你要不要收编?直接并进你的队伍?哦,不对,你交出军权了?那这个,就编到禁军里吧。”刘聪看起来很是正常,但思路很是混乱,自说自话,最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刘曜忍不住打断了他,“禁军现在都是靳准在管着,就连长安府的府尹都换成了他的亲侄子,这不,前几日说是还出了什么案子,有人在街头喊冤呢?” “这又是怎么了?”刘聪烦躁起来,又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但这壶里也是清水,“三妹妹,你拿水糊弄我?” “不敢。”羊献容还是笑眼弯弯的样子,“皇上这么聪明,我可是不敢的。” 她这样的软语笑颜,就算是刘聪再烦躁,忽然也就笑了起来。“行,这就是酒。” 也就在这个时候,寝殿外有人叩门,“皇上!” “怎么了?”刘聪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一道缝,是一名皇城守军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宫门外有人想见大将军。” “什么?”刘聪还没说话,刘曜已经睁大了眼睛,“为何来这里找我?” “这个,卑职不知道。不过,这人口口声声说要来见大将军,并且拿了一样信物,说是大将军看到之后,就一定会见他的。” “是什么人?什么信物?”刘聪也好奇起来,“进来说话。” “是是是。”守军躬身走了进来,“是个老翁,身穿白衣……说自己有冤。” “这几日都在喊冤的老翁?”羊献容心里忽然一动,“他是来找皇上的吧?怎么会是找大将军呢?” “说就是来找大将军,卑职也是反复问了几遍的。”守军可不敢抬头看羊献容,低垂眼眸,但双手托出了一只白玉耳坠,“他说将这个东西交给大将军夫人看,就一定能够见到大将军的。” 这一看非同小可,羊献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竟然在此时又看到这件物什。 当年,她将大晋皇宫内的所有金银珠宝托付给毛鸿宾毛鸿茂他们运送到了太阳陵,长眠在司马衷的身边。装最后一箱珠宝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将这副白玉耳坠从耳朵上取了下来,用那块明黄色丝绢包裹好,放进了箱子中。 应该说,那时候的她就已经决定和大晋毫无关系,自己也不再是大晋的那位凤命皇后了。 可如今,这东西就赫然出现在眼前,出现在大汉的皇宫之中,还是一位街头喊冤者呈递上来的。 第637章 要不要解开谜底 刘曜和刘聪都见过羊献容耳畔带过这副白玉耳坠,对于这背后的故事并不知晓,但他们也都知道白玉耳坠应当是她极为心爱之物,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再戴,并没有深究。左右不过是女人的饰品而已,刘曜与羊献容成婚之后,又去搜罗了不少精美的饰品,甚至还让知名的工匠为她打造了许多极为珍贵的饰品。 只要羊献容喜欢,多看两眼的,刘曜都会满足她。 如今,忽然见到了这副白玉耳坠,就算这两个男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羊献容的心中却早已经百转千回。 她的手有些发抖,从守军那里接过了耳坠,这是其中的左边那只。当初,司马衷很喜欢坐在她的左手边,因为他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羊咩咩看起来像是下凡的仙女,脸上都在发光。” 所以,她会常常害羞地抚摸左边的耳坠,那足金耳针被她捏出了一个奇怪的小圆弧,而她也是凭借这个来区分左右。 一时间,所有的回忆涌了上来,她的脸色都有些变。 刘曜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状,立刻揽住她的腰身轻声问:“这……有什么问题?” “我想……这喊冤的老翁,我们要见见的。”羊献容的声音都哑了一些,还透着些许的不确定。 “发生了什么?”刘曜不明白。 羊献容转头看向了他,又忽然笑了出来,“不知道这个人是在算计咱们,还是皇上?” “此话怎讲?”刘聪也走了过来,看着羊献容手中的白玉耳坠,“可是有什么来头?” “皇上,刘大哥,这事情……如今有两种办法,一是乱棍将这老翁赶走就好了。他的事情咱们也大致知道一二,他今日能来这里找你,而并非是皇上,想来就是希望借助你的力量,见到皇上,也为自己的儿子翻案。第二就是你接下这个案子,重新审理,查清楚他儿子到底杀没杀人。当然,如此这般,或许就能够知道这白玉耳坠到底是谁送来的了。” “你觉得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刘曜抿了抿嘴角,即便是酒气上头,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瞬间清醒过来,“可是有什么恶意?” “这事情倒也是不好说。若是赶走老翁,这老翁或许在儿子砍头那一刻也就跟着死了。不管是不是冤案,反正也就这样了。白玉耳坠是谁送来的,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了。但是,若是管了查了,发现老翁的儿子是冤枉的,平反昭雪了,世人大约是会说……”羊献容此刻倒是抬头看向了刘聪,才又继续说道:“世人大约是会说皇上英明神武,明辨是非,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刘聪看着她,一言不发,但那眼神看起来并非良善。刘曜又揽了揽羊献容,低声说道:“三妹妹,不过是一副耳坠子,我给你买十副去。” “嗯,多谢刘大哥。”羊献容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刘曜,还朝向他的身体靠了过去,低声说道:“刘大哥莫要喝太多了,我们一会儿要回去的。你儿子还等着你这个‘大马’呢。” “那还是晚点回去吧,让他二舅父当大马吧。”刘曜的脸都垮了下来,现在只要一听到这个儿子的事情他就头疼,实在是太闹腾了,他小时候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那可是你的儿子。”羊献容撅了嘴,刘曜立刻点头:“走走走,现在就走。” “等等。”刘聪终于开了口,“这事情,朕要过问一下了。三妹妹,你帮朕。” 刘聪说话的口气已经变成了“朕”,气势拿捏起来,竟然还有种威严之气。刘曜又忍不住抱紧了羊献容,但羊献容却是笑了,仰头对刘曜说道:“我们要帮帮皇上呀。” “哦。”温柔在怀,香气满溢。刘曜的酒气又涌了上来,脑子有些糊涂。明明是老翁要来找他,却拿了羊献容的耳坠,现在羊献容又在说要帮帮皇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人带到去前殿,朕这就来。”刘聪已经向守军下了命令,然后又伸手召唤了站在寝殿外的侍从们,“给朕换件衣服。” 那些侍从自然是听命于他,忙不迭地去准备了。 羊献容拉着刘曜往后退了退,轻声说道:“皇上,我们就在这里等您。” “哼。”刘聪从鼻子里发出了这么一个音节,甩了甩袖子去换衣服了。 此时,刘曜才得了机会低声问羊献容:“这是怎么了?” “刘大哥,我们将靳准拿下可好?”羊献容一句话,刘曜只觉得耳朵里都在嗡嗡山响,这又是什么和什么? “怎么和他有关系么?不是应该找出谁送来的耳坠么?” “都要找。”羊献容将耳坠交给了刘曜,“你莫要生气,这耳坠是司马衷留给我的,想必送来此物的人必然是认识我,或者说我也认识他的。但是敌是友也很难讲。只是,我想或许他也没有恶意。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羊献容可不想把话说完,因为这里的耳目必然也有很多。 政局每天都在变化,谁又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刘曜和羊献容虽然是简单的衣衫,但也不会特别失礼。只是刘曜的脸通红,看起来醉意明显。但实际上,刘曜也只是一喝酒就脸红,并不是真的醉了。羊献容叫来的侍从,也为刘曜打来了清水,让他擦了擦脸,整理了衣衫。 “刘大哥还真是越发的英俊了。”羊献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刘曜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若不是众多侍从站在附近伺候着,他必然是要亲亲她的小脸的。 “三妹妹更是好看呀。”刘曜就算是嘴笨,也还是能憋出这么一句话的。毕竟羊献容好看,这句话已经说得很顺畅了。 一旁的侍从们想笑又不敢笑,低着头默默地往后退着。 皇宫的某些角落里分别有几个人在探头倾听,她们看到羊献容的笑脸后也在暗暗叹息,自己的主子虽然和这位长得很是相似,但始终是差了一些。特别是那张明媚的笑脸,春风化雨,心都醉了。 第638章 重启刘曜审冤案 等到他们三人来到大殿之上的时候,身穿白袍背后写着“冤”字的老翁早已经跪在这里了。他自称谢天寿,儿子谢安必定没有杀人。 他讲的内容和那日郭金探听来的内容差不多,刘聪是第一次听,也听得很是仔细,时不时还要提出一些疑问让谢天寿来回答。 谢天寿一开始很是紧张,毕竟是终于见到了皇帝。但因为现在是关乎自己儿子的性命,自然也不敢懈怠,详详细细地说了个清楚。 刘聪已经喊来了几名文臣,让他们来做记录。 这几个人本来是在宫里当值,以为没什么大事情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进到宫里告御状,一时间也有些慌张。还有人已经派自己的奴仆去找靳准了。 并且,当他们听到长安府尹靳夕也牵扯其中,而谢天寿一直在说靳夕不作为,草菅人命的时候,记录的手都在颤抖。 谁不知道靳夕是靳准的亲侄子,这是要做什么? 等到谢得差不多的时候,刘聪忽然问道:“谁给你的耳坠?” “这个……草民也不知道。”谢天寿将自己的冤屈说完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给皇帝再磕几个响头,却不成想他问了这样的问题。 “什么叫不知道?若是朕没让你进来,很有可能是让守军将你乱棍打死的,知道不知道?”刘聪拍了拍桌案,很是严厉。再加上他沉重的身子,看起来压迫感极强。 谢天寿偷眼看了看他,又看到在他的身旁还有一男一女站在一旁,长得极为养眼好看,停顿片刻才说道:“草民的确不认识这人,但他说只要将这坠子交给大将军,就要看大将军的意思了。” “你认识大将军?”刘聪继续问道。 “不认识。”谢天寿又摇了摇头,“草民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 “给你坠子的人是什么模样?”刘聪瞥了刘曜一眼,“他可说他认识大将军?” “这个……草民当时哭得都快昏死过去了,就躺倒在街边,想着也许就此就死了,也是件好事,从此也就不必再为儿子的生死奔波了。所以当时也是泪眼满目,也完全没看清那人的相貌。只是觉得可能是有些年纪的男子,洛阳口音。身材略瘦一些……其他的就真的不知道了。” 根据这样的描述,羊献容也快速地在心里过着相关人等的模样,但线索还是太少,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就冲刘聪摇了摇头。 刘聪也刚想再说一句话的时候,靳准忽然急匆匆地跑进了大殿,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亲侄子,长安府尹靳夕。想来也是得到了消息,赶紧过来看个究竟。 这两人跪在大殿之上,连声称自己失职,怎么能将如此一个小小的案子闹到了皇上面前,说自己必然是能够处理好的,请皇上允许他们将谢天寿押回长安府受审,必然是要给皇上一个交代的。 这两人说得聒噪,惹得刘聪都黑了脸,敲了敲案台,“行了,这事情既然都闹到朕这里了,自然是朕说了算的,对不对呀?” 一句话,成功让这两人闭嘴,眼中略略流露出惊讶之意。毕竟刘聪这大半年都在寝殿里吸食五石散,并未上过朝堂,现在竟然坐在这里条理分明,也是挺出乎意料的。 “既然人家怀疑靳夕的断案,那么,靳爱卿,你是他的叔叔,也是连带亲戚必然是不能参与其中的。”刘聪又看了看那几个正在记录的文臣,一个个看过去,那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显得很是忙碌的样子。他又看了看大殿的外面,有几名武官正在围观,但并没有进来。 他的眉头略微紧锁,手指敲打着案台,一下两下三下……众人都变得异常紧张。他们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见过刘聪发疯杀了自己兄弟的,特别是看到他的手指这般模样,竟然与那日要杀自己兄长之前一模一样。 “刘曜。”刘聪喊了一声。 “在。”刘曜只好走了出来,但还是将羊献容藏到了身后,他可不喜欢让羊献容暴露在众人面前,评头论足。 “这事,你来吧。也别老在家里待着,三妹妹这还有大半年才生孩子呢,你也不能老守着她,出来帮朕把这事情审一审。”刘聪又在敲桌子。 “这个……也不好吧,臣……已经交了大印的。”刘曜一脸的不乐意,“那臣还是要养养伤的,下雨阴天都挺疼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朕的伤都不疼,什么事情都要朕来做,是么?”刘聪这个腔调拿捏得极为阴森,把刘曜都吓了一跳,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不敢,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还差不多。”刘聪嘿嘿笑了起来,“听说李莲花之前的那三四万人在长安城外闲着呢?这也不太好吧?光吃饭不干活,特别不好,你说是不是呀?” 又是一个问句,刘曜立刻低头,但没有吱声。 “行了,这些人之前也是你带的,现在你也先带一下,把南面那几块荒地给修整一下,朕想着日后朕的儿子多起来了,也要多几个宫殿的,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曜即便是有心不答应,也是要被按头答应下来的。 “你现在就代表朕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好了,五日后,给朕一个交代。”刘聪终于不再敲案台,那种令人难受的声音一消失,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好的。”刘曜躬身行礼,表示接了这件事情。 “那朕就等你消息了。”刘聪看了一眼靳准,又说道:“刘曜是朕的兄弟,他可以随时出入宫中,与朕闲聊喝酒,靳爱卿可莫要阻拦。再说了,今日这桃花酿就是甜水。三妹妹,下次定要弄些烈酒进来。” “做不出来。”羊献容扁了嘴。 “那朕把东面那块地给你吧,那里应当是有桃花树的。”刘聪和羊献容说话的时候,还是温柔了不少。 “那边是一棵银杏树,哪里有桃花树呀?”羊献容的声音又是柔柔软软的,听得人心痒痒。 “哦,那就银杏入酒,应当也是好喝的。”刘聪还砸吧了一下滋味。 “那是要到秋天了吧。”羊献容算了算日子,“那时候,怕是做不了啊。” “为什么?”刘聪愣了一下。 “要生孩子了。”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好是那个时候呢。” “没事,朕等你生完孩子就给朕酿酒。”刘聪嘿嘿笑着,还挺高兴的。 第639章 告御状当堂翻案 因是皇上在大殿之上亲口下的旨意,众人自然是要听命的。 靳夕将长安府衙大堂也让了出来,作为刘曜的审案地点。 他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还恭恭敬敬地站在刘曜的身边,沏茶倒水。 刘曜的年纪可比他要大了不少,所以也是理所当然地没有半分客气。 但靳准也跟了过来,说是要等刘曜审完之后有个定论,他好第一时间向皇上去汇报。 刘曜没有拒绝,就让他也站在了身旁。 在提审谢安之前,他还问靳准:“之前同皇上喝酒的时候,你急匆匆地出去,可是有什么不妥?” 靳准叹了口气,“下官的儿子走在路上忽然就摔倒昏了过去。现在人是醒了,但说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家人正在照顾他,下官想着还是皇上这边的事情更要紧,就先赶过来了。” “哎呀,这可是大事情。”刘曜很是惊讶,“靳大人,今日不过是再次提审谢安,我也是了解一下大致的情况。你也是先请回去吧,令郎莫要有什么不妥才好呀。” “无妨事的,还是皇上的事情最重要。”靳准一副忠君爱国的样貌,搞得刘曜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端坐在大堂之上,准备复审此案。 在等待当事人到案之前,刘曜又让郭金先去通知李莲花,务必要先去一趟城南,将那四万将士安置好,并且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也一并处理好。 当然,私下里,他也悄悄让郭金给羊献容买些可口的小蜜饯或者小食之类的。因为刚刚他与刘聪喝酒,羊献容忙着布菜倒酒,自己都没有吃几口,必然也是会饿的。 审案这种事情她无须参与,先行送回了将军府,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郭金嘿嘿笑着,领命走了。 刘曜这才又端坐下来,翻了翻之前的卷宗和纪要,将之前听到的全都串了一遍。 等到所有的人全都到场后,刘曜先询问了客栈的伙计拴柱,毕竟他算是第一报案人,以及第一个发现杀人现场者。 拴柱的说法和之前一样,从如何清早就喊老板牟怀中起身,然后去洒扫客栈,到最终发现牟怀中已经死了,倒也是详细。 “你喊牟怀中起床的时候,为何没有进屋?”刘曜问道。 “这个……不合适吧?”拴柱抿了抿嘴角,“老板和老板娘在一起的……” “老板娘不是回娘家了么?”刘曜翻了翻手头的卷宗,“我倒是看到你说过之前也都是进屋喊他起床。” “那是之前。”拴柱叹了口气,“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板做事情了,从前年纪小,进出他的房间也没有特别多的顾忌。那时候,老板娘也去世很多年,就他一个人睡嘛。这两年娶了新妇,那个……我这不是就不合适进去了。” 他说的磕磕巴巴,但其中的意思大家倒也是明白。一个成年的伙计,即便已经是当做干儿子来看待的,总也是不能看老板和老板娘在床上的旖旎风光,的确不适合。 刘曜点点头,又问道:“这老板娘怎么没有来?” “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又因为老板被杀,一病不起,在床上也躺了许多日子了。”拴柱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客栈不开门,不能营业,都快没钱给她看病了。” “让扁衡去看看吧。”刘曜倒是不客气,竟然让大医士扁衡亲自出诊,拴柱也知道他的声望,立刻就磕头致谢,差点就要泪流满面了。 等到谢安被从大牢里提审出来的时候,他先见到的是在大堂上跪着的自己的老父亲,“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连声说道:“儿子不孝啊,连累父亲这样奔波操劳。” “儿啊!为父不相信你会杀人的!你是被冤枉的呀!”谢天寿也是嚎啕痛哭,要不是分别有衙役按压着,怕就是要上演父子抱头痛哭的场面了。 刘曜也不着急,就看着这两人哭。 过了好一阵子,这两人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了,刘曜才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是:“谢安,你自沧州而来送文书进长安,这一路的花销是谁出的?” 谢安愣了一下,才回答:“自然是沧州府衙承担,这是官差。” “你平日的月饷有多少?”刘曜继续问。 “十两左右。”谢安回答。 “能够养你一家人?”刘曜还在问,一旁的靳夕有点不明所以。 “应该是够的。我妻子母亲以及两个妹妹也会做些女红,贴补家用。父亲之前也是沧州官差,因喘症回家养病,但沧州府尹秦大人还特别给了他一些贴补,说是他一辈子都在奔波劳碌,沧州虽然不富裕,但每月给他们这些老官差一些生活贴补,还是可以出得起的。” “嗯,这位秦大人倒也是心善之人。”刘曜又点了点头,这才转向了靳夕问道:“你们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可有发现财物丢失的情况?” “这个,倒是不曾。房间里很是整齐,没有翻动的痕迹。”靳夕回忆了一下,“伙计拴柱说也没有丢失物品。” “大人,我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跑到这么远来杀人抢劫吧?更何况,这里是长安,是皇城啊!”谢安在父亲的暗示下,也明白目前的状况,又开始喊冤,一声比一声大。 不过,的确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对谢安不利,甚至可以说都是铁证,根本没有办法证明他的冤屈。刘曜即便是问了些问题,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谢安依然是最大的嫌疑人,光嘴上喊喊冤也是毫无意义的,重点是没有证据。 没有新的疑点,只能如此这般先搁置下来。 刘曜让人把谢安又押回了大牢,拴柱等人也放回了家。 谢天寿跪在大堂上依然嚎啕大哭,他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告御状,当堂翻案,不过是戏本子里的情节,在他这里,没有奇迹发生。很有可能接下来就是维持原判,他的儿子依旧是秋后问斩。 刘曜也用手指敲了敲案台,像刘聪那样。 这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每一次敲都是在心里盘算事情时的无意识行为。那么,刘聪真的也只是沉溺五石散,而没有注意到靳准的做法么? 第640章 将军府前望妻石 因为没有进展,刘曜也没有进宫去找刘聪说这个案子。靳准倒是又马不停蹄地进宫去了,同时还送进去不少街边的吃食,说是自己的女儿很喜欢吃。 刘曜略微蹙眉,一想到他女儿现在也算是皇太子妃,但似乎也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并且常常在宫中随意走动。他和羊献容进宫的时候,就有她的宫人探头探脑的,很是讨厌。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将军府,这一天也是过于漫长,他觉得心累。 回到家,竟然没看到羊献容。 整个将军府居然只有张度,大喜以及袁蹇硕带着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其他人全都出去了。这都是要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张度抱着刘福天,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刘福田一岁多了,长得像羊献容,白嫩精致,若说是个小姑娘都有人信。 翠喜的女儿羊若兮已经三岁,自己能在院子里跑。她倒像是个小子,整日里咋咋呼呼,和羊献康一模一样。 李莲花和刘越的两个儿子刘川威和刘川远,一个八岁,一个十三岁,正在院里的另外一边苦练长枪,那一招一式很是认真用力。袁蹇硕倒是一板一眼地教他们的步法和身手,丝毫没有马虎。 这四个孩子看到刘曜回来,刘川威、刘川远以及羊若兮全都跑了过来,一个个亲亲热热地喊他。只有自己那个儿子,眼睛睁开一道缝,又闭上了,还将整个脸埋在张度的怀里,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这小子只要看到他娘亲羊献容,不管多远都要伸出小手“啊啊啊啊”地喊上几声,看到他这个亲爹反而爱答不理的。可是,这个亲爹要搭理他,还要用一张大胡子脸和他玩贴贴。 扯着这几个孩子,刘曜只能对过来行礼的张度说道:“夫人去哪里了?大哥二哥呢?” “夫人和翠喜跟着扁医士走了,说是要去看什么人的病。二郎带了几个人跟了过去。”张度就算是年纪大了,但一点都不糊涂,说话也是条理分明,极为清晰,“大郎和大郎夫人去了城南,说是您下了令要李将军去看看的,大郎还将禁军大部分人带走了。” 刘曜知道李莲花若是去城南,羊献永必然是要跟着的。不过,羊献容竟然和扁衡走了,那是说她也去看那个客栈老板娘的病?他倒是想立刻出门去,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身份不合适去。更何况,案子也没有任何进展,他不能过多接触当事人。 思及至此,也只能老老实实进屋,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吃晚饭了。 不过,孩子们在刘曜的眼前还是有些拘谨,毕竟这男人板起脸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只有羊献容在身旁,他眼中的笑容都掩饰不住,大家也才敢和他说说笑笑。 饭吃得有些沉闷,所以刘川威和刘川远吃完就跑出去了。羊若兮也跟在他们的后面,还忙不迭地喊着:“哥哥呀,等等我。” 刘福天吃喝了两口稀粥,又在张度的怀里睡着了。 刘曜也觉得很是没意思,就站起身走到将军府大门口等羊献容回来。 一直等到脖子都长了,灯笼都换了一次烛芯后,羊家的马车也慢腾腾地回来了。 将军府守卫此时才悄悄松了口气,因为大将军已经变成了“望妻石”,脸都快比夜色黑了。 但下车的竟然是扁衡,而不是羊献容。 刘曜的脸已经不是黑,而是怒了。直接问扁衡:“我三妹妹呢?” “大将军呀。”扁衡笑得还是挺开心的,他和刘曜关系极好,也不在乎他的黑脸,“将军夫人半路遇到了她大哥大嫂,自然是一辆马车说话的。我是内急,所以就先过来了。你可别挡住我的路,这万一搞臭了你们的大门口就不好了。” “你内急还不快些走?”刘曜“哼”了一声,侧开了身子。 “那不成呀,年纪大了,马车要是跑得快了,颠出来可怎么办?”扁衡还有心和刘曜瞎扯,他就是喜欢看到刘曜板着脸的样子。 “快去快去。”刘曜用袖子掩住口鼻,但还是让侍卫们搀扶着扁衡往后院的茅厕跑去。 又过了一小会儿,羊献康和翠喜驾着马车回来了。 “三妹夫怎么了?着急了?”羊献康喜欢开玩笑,常常和刘曜瞎闹。 刘曜也不生气,只是又“哼”了一声,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 “女郎睡着了。”翠喜还是延续了之前的叫法,不肯改口。 果然,马车里的羊献容睡得很是安稳,小脸上有了疲惫之色。想来,他刘曜都觉得这一天很累了,更何况这个孕妇也是折腾一整天了。 “三妹妹。”刘曜轻声唤她。 但羊献容没有醒,依然还睡着,那样子也很是好看。刘曜上了马车,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又唤了她一声。羊献容这才睁开眼睛,看了刘曜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了。 刘曜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声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和你儿子一样呢?看到我之后都只撇一眼,难道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羊献容勉强又睁开眼睛,靠在了他的怀里,小声说道:“就再睡一小会儿可好,真是好困啊。” “嗯,睡吧,我在的。”刘曜没有将羊献容抱出来,反而是坐下来揽住了她,尽量让她有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才无声地让羊献康和翠喜继续赶着马车进了将军府,然后停在他的院落前。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莫要惊醒他的小女人,他情愿抱着她在马车里待着。 羊献康和翠喜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纷纷下车回自己的院落了。 张度知道扁衡来了,就去招呼他。这两个老头倒是关系极好,甚至还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平日里若是有空就常常一起喝酒闲聊。 不管其他人如何,反正刘曜只要抱着羊献容,心里就会觉得很踏实。他现在都在想,若是日后又要征战,要不要带着她一起去?但会不会太危险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要继续征战的。能不能不用出战呢? 一时间,他反反复复都在琢磨这个念头,都没有发现羊献容已经醒了。 第641章 夫妻夜谈析案情 “将军可有什么心事?”羊献容倚靠着刘曜,柔声问道,“何不叫醒我呢?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我只是想抱一会儿你……”刘曜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今日辛苦了。” “其实,也还好。”羊献容又闭了闭眼睛,“怀这个老二和老大完全不一样,总是困倦。刚刚一上马车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扁医士说,怕这孩子出来以后也是个爱睡觉的。” “那也挺好的,省心。”刘曜还抱着她,“你看看若兮那个丫头,疯得什么似的,我都怕她把咱们儿子带坏了。” “若兮还小,女孩子长大些就好了。我小时候可比若兮玩得更野一些,要不是大哥二哥护着,我都不知道从树上掉下来多少次呢。” “我不信。你……”刘曜可想说一句他的三妹妹温婉贤良,但又想起之前的过往,觉得她与这四个字似乎也不大般配,就硬生生地住了口。 羊献容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般,笑出了声,“女孩子小时候要闹腾一下,胆子大一些。这是老祖母说的,她觉得女孩子若是胆小,日后会被夫家欺负。所以,她希望我能够胆大心细,更能够成为一家的主心骨,坐得稳,跑得动,更看得清。” “嗯。”刘曜很是赞同,“我的三妹妹是最好的。” 就在他又要亲吻下去的时候,羊献容笑着推开了他,“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这在马车里算怎么回事?二哥他们呢?” “我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了,张度和扁衡也去喝酒了,这两个老头倒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刘曜没亲到,只好又抱了抱,这才掀开车帘,率先下了车,然后回身将羊献容抱了下来,径直进了他们的卧室。 羊献容大约也是习惯了,任由刘曜这么抱着,倾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也觉得很是安稳。 两人的房间很是简单,甚至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摆件,只是简单的几样家具而已。虽说是寝室,但也有一个大书架,装满了竹简和卷宗。 将军府的书房是留给刘曜议事用的,羊献容懒得走过去看书,就让人打了一个简单的书架子,放上了竹简卷轴之物。这些东西,都是两位兄长带过来的,他们知道三妹妹闲来也总是喜欢看的。 既然有了大书架,就自然又有了长条桌案。 但寝室毕竟狭窄,羊献容就又让人把吃饭喝茶的圆桌搬走,若是想吃吃喝喝,直接在长条桌案上即可。 虽然这不符合礼仪规范,但羊献容要,刘曜就必定给。 现在,两个人倒是并排坐在了桌案前,一人一杯淡茶,说起了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刘曜先是把今日复审的事情说了一遍,“所有的证据都很完整,没有作假的痕迹,也全都指向了谢安就是凶手。现在,只有他父亲谢天寿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杀人,但这又如何?什么都不能作数。” “你是怀疑谢安抢劫?”羊献容问道。 “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你想想,一般都是杀人越货嘛。可是,仔细算算谢家可不穷,甚至生活水平还是可以的,根本没必要抢劫。再有,也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谢安为何跑到长安府来抢劫杀人呢?在路上也可以呀?现在这里是皇城,杀了人可并非是件小事。” “嗯,之前听谢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想法。你复审后,这事情更加奇怪了。第一,谢安和客栈老板不过是一夜的关系,说不准客栈老板都没有出面接待,而是拴柱为他办理的入住手续。所以,完全不存在两人有什么仇怨,谢安必须要杀他的理由。第二,客栈老板既然被杀了,那么他房间的财务,或者说那些之前的珠宝摆件也应该会被抢走,但没有。谢安不求财,也没必要杀人。第三,其实更是奇怪。按照常理推断,若是杀了人必然是要把凶器扔掉,或者是将上面的血迹处理干净,怎么可能给他人留下证据呢?但拴柱的证词中说清早追赶上谢安的时候,发现他的佩刀上是有血迹的。就算是谢安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但就三点没说清楚,也不能妄断他就是杀人凶手。” 羊献容分析得极为透彻,刘曜不住地点头,“现在说起来,只能是靳夕还是年轻,断案有些草率,应当再调查一番才对。” “或许呀~”羊献容拖长了尾音,压低了声音,“他也是想急于立功,在长安城站稳而已。” “他上面还有靳准这个亲叔叔,何必急于一时呢?”刘曜不太明白。 “他叔叔着急。”羊献容看着刘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刘曜一时间愣住了,脑子似乎在转,但似乎又没在转。 “日前,大将军交出军权的时候,你的那些门客和谋士是怎么说的?”羊献容忽然转了话锋。 “这个……以退为进,减少皇帝的猜忌。”刘曜还挺老实的,直接说了说出来。 “可皇帝为何要猜忌你?你们不是刘姓兄弟么?”羊献容靠近了他耳语,“他都立了皇太子,为何还要猜忌呢?” 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却仿佛是炸雷一般在刘曜的脑海震响,一时间百转千回。 “但你也可曾想过,猜忌你的是刘聪还是靳准?” 这句话引起的又是巨响,刘曜都忍不住捏紧了茶杯,瞪大了眼睛看着羊献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也是想过的,但有时候心底总因为有一份对兄弟的情谊而忽略到许多。此时,就这样被明晃晃地说了出来,他的心略微在颤抖。 “我已经交了军权,过些时日,我们离开这里吧……”刘曜哑着嗓子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可以么?”羊献容问他,“刘大哥,你为何又想着离开呢?你走不了了。当初我也想走,要避世,觉得真的太烦人了。可是呢,我还不是回来了。因为我知道我走不了,之前是因为大晋,因为我的母亲兄长和妹妹,而现在,我是因为你,因为我们的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你也知道,我羊献容要是做,就一定做到底,绝对不会退缩。” “三妹妹~”这次轮到刘曜拉长了尾音。 “若是让靳准得了皇权,你我和我们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知道么?”羊献容正色道,“那人贼子野心,说不准想自己做皇帝呢。” 第642章 背后全都有故事 见羊献容难得如此严肃认真,刘曜也收敛了自己的柔情,放下了茶杯拉住了她的手,沉声说道:“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伤害我们的孩子,还有你的家人以及你的那些仆从侍卫……” 说话之间,刘曜忽然发现原来羊献容身边有这么多人,并且这些人现在都渐渐为他做事情,于是又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半出了一句:“你是有什么想法么?” “你说呢?”此时的羊献容很是仔细地看着刘曜的双眼,很是坦诚。 “我……很犹豫。”刘曜的手上都用了些力气。 “刘大哥,你我已经是夫妻,我们也有了孩子……或者应当这样说,我只有你强大了,我们母子才能过得好一些,才不至于进个宫都要被旁人拦在外面。或许你会觉得我羊献容虚荣了,毕竟我是做过大晋的皇后,知道高高在上的滋味,现在……成为了你的妻,将军之妻,却也是我的幸事。但我也期望,我爱的男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那日在燃烧的凤銮中将我救出来的盖世英雄。” “我以为,你想过安静的生活。”刘曜咧了咧嘴。 “我想,但我更想莫要埋没了你的才华和豪气。”羊献容轻轻靠在了刘曜的身上。 “好。”刘曜笑了出来,心里又想起了自己父亲的一句话,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他的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其实也并未停歇。只是,他想给她安稳的生活。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也只是奢望吧。 “长夜话多。”羊献容也笑了笑,“我再说一件事情,我们就安睡吧,今日真的太累了,我可不想也把你儿子累到了。” “好好好。”刘曜的手又摸向了羊献容的小腹部,感受那里的温度。而羊献容忽然问道:“长安城的男人脾气如何?我们几次出门吃饭,看到过好几次男人打女人的场面。” “这个吧,这边偏向西北的汉子多一些,自然脾气也是烈的。”刘曜想了想,“自己的媳妇自然是要管的……” “你也会这样么?”羊献容这句话问的,刘曜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 “不会不会不会,三妹妹,我可舍不得你。你也知道的,我稍微用些力气都不敢的……”刘曜立刻摇头表白。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眼神之中净是捉狭之意。 刘曜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看不出她的笑意,立刻低头想去狠狠地亲吻她。但羊献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急急地说道:“我们在分析今天的事情,莫要做其他的。” “哦。”刘曜蹙眉,“说。” 羊献容又笑了起来,但还是很正经地说了刚刚和扁衡一起去那间出事的小客栈为老板娘诊病的事情。 扁衡得到消息要他去小客栈的时候,他想着毕竟是个女子看病,他还是要找个女医士才好。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聪明伶俐的,路过将军府的时候,就进来喊了羊献容一起去。 彼时羊献容刚刚回到家,让张衡带着旧有的禁军侍卫们都跟着羊献永和李莲花去城南看看情况,她另外一番心思倒是想将禁军这些人编入到大汉的军队里,将大晋治军理念融入进这支已经有些散漫的军队中,日后也管理。 羊献永立时就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带着张衡他们去了城南安排。 袁蹇硕因为要教授两个孩子的武功,所以就暂时留了下来。 前脚送走他们,后脚扁衡就来了。 他们到了小客栈的时候,这里依然被封着,死气沉沉的。伙计拴柱也已经回来了,正在生火做饭。他认得扁衡,但不认识羊献容。而羊献容也只是穿了极为普通的衣裙跟在扁衡身边,像是个助手。 拴柱将扁衡等人引到了老板娘住的地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还说道:“老板娘,大将军让扁医士来给你看看病的。” “咳咳咳咳,好。”有个女人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整个房间里有些阴暗,也因为没有开窗有些臭气和腐烂的味道。 羊献容也没管许多,先是将所有的窗户全都打开透风。此时的扁衡已经坐到了床边,为这女子诊脉。 扁衡是大医士,年纪又很大了,因此也没有男女大防这么一说。 羊献容站在了扁衡的身旁,低头仔细看了看这女子。她倒是极为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颧骨的位置有一坨红晕,整个人显得很是虚弱,但眼睛又是极为明亮,看到扁衡的时候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低声哀求道:“扁医士,救救我,我可不想死的。” 扁衡沉吟片刻才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大约十几副汤药也就好转了。不过,看起来你倒是身体弱了些,之前可否小产过?” 此话一出,这女子立刻就哭了出来。一旁的拴柱本来是站在门边,此时都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三个月前,老板娘摔了一跤,掉了孩子。” “嗯,果然如此。”扁衡点了点头,“内燥忧虑,前些时日应当又寒凉了,所以才会得了这个喘息之症。注意保暖,按时服药,也会好的。” “嗯。”那女子还在哭,但听了这话,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她还转头看向了拴柱,说道:“你看看家里可有什么银钱,一定是要给扁医士诊金的。” “这倒是不用了,我也是奉命而来。”扁衡站起了身,“我给你写个方子,回头让你的伙计去抓药就好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我也给你写上,让他们莫要弄错了。” “多谢多谢。我姓李,闺名秀英。”老板娘又哭了起来,在床榻之上弯腰给扁衡行礼致谢。就在她低头的时候,羊献容分明看到了她裸露的脖颈之处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印记,而露出的手肘位置还有一大块擦伤并未痊愈。 “这是怎么了?”羊献容没有上前,但扯了扯扁衡,“扁医士,你可有外伤药?她的手肘应当是破了吧?” 扁衡回头看了一眼,就俯下身将她的衣袖全都拉了起来,竟然是整条左胳膊全是伤痕,应当有些时日了,有些浅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深一些的还隐隐能够看得到血渍,就在她刚刚俯身致谢的时候,大约是又拉扯到了。 第643章 又是个可怜女人 “秀英姐被老板……”拴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秀英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喘息之症看起来也很是严重,咳嗽得非常猛烈,整张脸都已经涨红,还开始喘不上气。 扁衡看到情况紧急,立刻站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丸直接塞进了李秀英的口中,羊献容也伸手将桌子上茶壶送了过来。 “按住她的身子。”扁衡朝拴柱喊道,“别让她乱动。” 拴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整个人干脆都爬到了床上,按住了李秀英的身体。 刘秀英本就是喘不上气,又被塞了一个药丸,更是憋闷异常。扁衡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掰开她的口,将茶水灌了进去,然后又急急地扯开她脖领衣襟,找准了几个穴位点了下去。 说来也是神奇,李秀英在扁衡最后一个穴位按下去后,忽然气息就变得通畅,身体也不再挣扎扭曲。 扁衡又在她的心口处按了几下,都能够看得出来,李秀英将那颗药丸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莫要动,平复一下,等待药丸在肚子里化开,就会觉得更舒服一些。”扁衡的手指暗暗用力,用她眉心的穴位一路按了下来,助药丸快速起效。 羊献永一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扁衡的急救。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若是万一被碰一下是很危险的事情。 李秀英的衣襟被解开,脖颈处的红色痕迹并非是一块,而是一圈。就算是光线不太好,红色也有晕开黑紫的迹象,但这自己可是造成不了这样的伤痕,必然是被人掐的,或是……上吊。 拴柱还跪坐在她的身上,那姿势看起来也有些怪异。但拴柱似乎并不以为意,还按着她的身子。 扁衡都多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下来了,无事了。” “哦哦哦,好的。”拴柱这才从床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床尾,很是紧张得看着李秀英。 李秀英的状态的确又好了一些,胸口起伏喘息,但整个人的意识是清醒的。 扁衡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桌子前,对拴柱说道:“你去给我拿笔墨,我把方子写下来。” “好的。”拴柱动作也很快,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此时,羊献容才走到了床边,低头看了看李秀英的状态,柔声问道:“这几日一直病着,身上也不舒服吧?我让婆子给你擦擦可好?会觉得舒服一些的。” “那可不能麻烦你们的。”李秀英努力调匀气息,“不合适的。” “也是无妨事的。”羊献容叹息了一声,“我也是女人,也生过孩子,现在又怀了一个。我知道那种感觉,也知道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一会儿让婆子帮你洗一洗也是好的。别害怕,总归自己好了,才是首要的。” “嗯。”在羊献容的温柔语调中,即便是女人也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扁衡坐在后面瞅着她,都忍不住暗自点头。 他的医士之中也有几个婆子,很快就准备了热水为李秀英来清洗身体。扁衡转身出去,叮嘱小伙计去拿药煎药。而羊献容就坐在一旁,看着两名婆子为李秀英擦洗身体。 她的身子不能说胖,但也很是丰满。但问题在于,她的手肘处的伤其实还挺严重的,而身上也有几处青红。 “前几日摔了,才这样的。”李秀英有些尴尬。 “你呀,总是要先抹些药的对不对?万一留了疤多不好呀?”羊献容指了指扁衡的药箱,让一个婆子过来取了药,等到为她擦拭完身子后再上药。 两位婆子也擦得很是仔细,但毕竟屋里的味道太大了,羊献容也有些喘不上气,就走了出来。 扁衡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惹得羊献容都笑了出来,问道:“扁医士,往常可都是我搀着您的,今日怎么您倒是要搀扶我呢?” “啧啧啧,我刚刚是忘记你有身孕这事情了,还把你叫过来,本来就是不应该的。现在你若是出什么问题,刘曜那小子还不要了我的命?” “也不至于,前几日的确不太舒服,没有食欲。现在倒是好了,看到什么都想吃。”羊献容不由自主地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了第二个,总是有些经验的。” “也莫要大意。”扁衡压低了声音,“这个老板娘看起来倒是要比你年轻几岁,应当是头胎没保住,身子是亏了的。看这个样子,要是再怀一个,应该需要很长时间了。” “那身上这伤?是摔的么?”羊献容的声音也极低。 “这个不好说,手肘那个伤是摔的,虽然是好了些,但也看得出来当时摔得挺狠的。”扁衡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倒霉的,这孩子没了,自己又病了,她男人又被杀了……啧啧啧,这简直是都赶到一起了。” 等到拴柱抓了药回来,扁衡又嘱咐了他几句,就带着羊献容提前离开客栈。现在那里可是凶宅,她是不能久待的。 倒是在回来的马车上,扁衡忽然问羊献容:“你有没有觉得李秀英的房里有股味道?” “臭?”羊献容含糊了一些,“所以我才让婆子们给她洗洗。对了,回头让婆子们给画一个她身上的那些青红的位置,我觉得吧,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是那种身体的臭。”扁衡想了想,“我也形容不出来,但这个明显也不是她身上的味道。若是她身上有味,我们距离最近,不是早就闻出来了。这个味道是腐烂腐臭的,但又不是很明显。” “是有一点。”羊献容怀孕后嗅觉也很是灵敏,“我是进门后闻到的,但因为开了窗户和门,那味道就没有了。” 两人还想再说两句的时候,就遇到了从城南回来的羊献康和翠喜,几个人又凑在一辆马车里说了说情况。众人看到羊献容已经极为疲惫,这才只留她一人在车厢里休息,他们全都出来了。 所以,回到大将军府的时候,羊献容因为刚刚小睡了一下,整个人还算是精神,也愿意听听刘曜这边的情况。 第644章 再查看案发现场 有疑点,但又都不成立。 羊献容和刘曜相互对了一下彼此知道的情况,也没有论断。 “到目前为止,也看不出什么。”刘曜摸了摸羊献容的小脸,“睡吧,莫要再想了。” “今日长安府衙审案,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么?”羊献容忽然又问道。 “这个……倒是不曾。”刘曜想了想,“我让人关了大门,无关人等是进不来的。长安府衙因这件事情,也守卫森严,并没有人敢多走动。” “我只是在想,送那个耳坠的人会不会出现在府衙。”羊献容的确是困了,拉着刘曜一起躺了下来,“算了,睡了。” “好。”刘曜应了一声,用掌风斩灭了烛火,黑暗之中一切都归于了安静,院子里似乎有不知名的虫儿低低鸣叫,只是隐隐绰绰并不明显,反而像是催眠之音,刘曜很快就睡着了。 但羊献容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根本无法入睡。因为她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李秀英脖颈处的红色痕迹。她想着活着,所以她不会去上吊自杀。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掐住了她的脖颈,想要杀死她。 直到天亮时分,羊献容才沉沉睡去,刘曜却要出门去城南看看情况。他怕吵醒她,特别小心翼翼地起身,但还是惊醒了她。 羊献容起身为他穿好衣衫,只是说道:“今日晌午可否回来?” “这怕是不成。”刘曜舍不得羊献容这般睡眼惺忪的样子还在为他忙碌,就拉住了她的手,“毕竟是三四万人的队伍,我还是要过去看看的。还有,我其实在想,不如把我放在丰阳的一部分人也调过来……” “暂时不要了,那部分人马还有粮草,也暂时安全。”羊献容摇头,“大嫂现在是羊家的人,我倒是担心刘越之前的部下也未必能够再听她的话。” “其实,这倒也无须担心,你那个大哥真的是治军有方,挺厉害的。我之前见过那些之前誓死效忠刘越的人,对你大哥都很是敬重。”刘曜轻轻拢了拢羊献容的长发,“你们羊家的人啊,还是个个都很厉害的。” “那是。”听到这样的称赞,羊献容自然也是开心的。 “我的三妹妹最厉害。”刘曜又低了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樱唇,心情更愉快了。 “先别去城南了,我们再去一次那间出事的客栈吧。”羊献容也摸了摸刘曜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有些扎人了。 “是有什么?”刘曜问道。 “哎,你一个审案官,总应当到案发现场去转一转吧。”羊献容横了他一眼,有点不乐意了。 “这倒是。”刘曜点点头,“但我看到卷宗里也写的很是明白……” “我昨日去得匆忙,所以想再去看看的。”羊献容叹息了一声,“那个老板娘李秀英小产了,你也知道的,女人小产可是大事情,比生孩子还要亏身子的。” “哦。”刘曜看着羊献容,“那我跟着你去……” “刘大哥,你是主审,是你去,不是跟着我去。”羊献容“嘿嘿”笑着纠正他。 “哦,是是是。本将军要去看看。”刘曜赶紧改口,但又低声说了一句,“三妹妹,我觉得我也病了。” “怎么?”羊献容一惊。 “我觉得吧,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变得特别笨……”他笑着又去亲吻她的小脸,旖旎春光。 站在院子里的翠喜端了一盆水准备进去的,但听到这样的声响赶紧停下了脚步,也让后面赶过来的羊献康也放轻脚步。这两人也是相视一笑,都明白的。 等到羊献容和刘曜他们到了出事的客栈时,还真的都已经是晌午了。自然是刘曜作为主审官站在了最前面,而得到消息的靳准和靳夕也赶紧跑了过来。 昨日给李秀英擦过身子的医士婆子站在羊献容的身边,和她耳语了几句。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因为她们也是确定那脖颈的痕迹就是掐出来的,而李秀英身上还有几处旧伤,不过时间推算应该不会超过一年。 刘曜到出事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李秀英喝了药正在昏睡,只有伙计拴柱站在一旁随时等着问话。 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那日住店的客人在留下的口供以及联系方式之后各自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所以,想要再问出什么来,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刘曜站在客栈里左看看右看看,没有说话。不过,谁也看不出来他一点想法都没有,而会因为他英武的身形和面相以为他又有了什么的新的想法。所以,靳家叔侄也都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刘曜看到羊献容在两个医士婆子的搀扶下,已经坐了下来,心里不由得笑了一下。现在她的肚子还没有隆起,医士婆子们倒是过于小心了。 “靳大人,这里也是不需要您的。”刘曜开始赶人了。 “这个,大将军若是查出了什么,下官也会第一时间向皇上汇报的。”靳准很是客气。 “目前也没什么,有新的线索,我也会进宫和皇上说的。”这两人就这么几句话,暗中却有刀光剑影在拉扯,都想表示出自己与皇帝的关系深厚。 “下官……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在这里陪大将军的。”靳准还真是挺执着的,毕竟他是害怕自己侄子太过年轻,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会第一时间补漏的。 刘曜“哼”了一声,也懒得再搭理他。只是又看了看客栈外,那里有不少人在围观,因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想看看热闹的。 此时的羊献容却已经出了声:“既然当时住店的客人已经走了,那些邻居们有没有问过话呢?” 她端坐在客栈的大厅之中,竟然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 靳夕有一点结巴,低着头回答道:“这个……衙役们做了走访记录,应当是问过的。” “怎么能说是应当问过呢?应当是确确实实全都问过一遍的吧?”羊献容的声音中有了些严厉,吓得靳夕低了头。 靳准可看不得自家侄子吃瘪,立刻应道:“大将军夫人也要断案?” “怎么?我刘曜可是说过,我夫人说的话,等同于我说话,所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曜已经站在羊献容的身边,也将姿态拿捏得极为到位。 有了他的撑腰,羊献容的身姿也自然更加端庄优雅,嘴角还流露出浅浅的笑意,看得靳准想生气,又不知道该如何生气,一口气憋在那里。 第645章 再提审邻里邻居 刘曜的脸黑了下来,副将郭金自然是拉起了架势,跟在他身后的亲随们可都是带着刀的,其中有一个年轻一些的沉不住气,直接拉出了自己的佩刀,极具威胁性。 靳夕都往后退了一步,靳准已经喊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只是例行问话而已,靳大人为何要害怕呢?”刘曜斜眼看着他,且没有让亲随收起刀的意思。另外几名侍卫见此情形,也抽出了长刀,寒光闪闪,倒是有些令人胆寒。 羊献容扯了扯刘曜的衣袖,柔声道:“刘大哥,快让侍卫们收了刀吧。这是要做什么呀?靳大人是帮你来的呀。” “哦。”刘曜应了一声,这才挥了挥手,众侍卫们才收了刀站好。场面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但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靳准不吱声了,还往后站了站。 羊献容只是对刘曜说道;“既然客人都走了,但邻居们应当都还能够叫来问话的。就让侍卫们先把邻居们都叫来吧。这条街的邻居们都喊过来,无论老幼,现在谁在,就叫谁来。对了,莫要这么厉害,邻居们可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要来了解情况而已。” “嗯。”刘曜点头,“那你等等,我这就去办。” “刘大哥,你可莫要亲自去,会吓到人家的。”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眉眼之间风情万种,看得刘曜强忍着要摸她小脸的冲动,转身去和自己的侍卫们下命令去了。 靳准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头看着自己的侄子。果不其然,靳夕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羊献容,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一般,甚至流露出痴汉的模样。气得靳准伸手捶了他一拳,这可把靳夕吓了一大跳,赶紧躬身问道:“叔叔,这是怎么了?” “去,帮着大将军去整理客栈邻里的名单,让你的衙役们也跟着一起,莫要错漏一个人。”靳准虽然觉得羊献容这种做法很没有意义,但既然她说了,还是要照办的。 靳夕赶紧应了一声就跟着郭金他们跑了出去,也显得慌慌张张的,一点长安府尹的气度都没有。就连靳准都在心里叹息,是不是把这个孩子太早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了,但若不是提早布局,怕是来不及呀。 刘曜已经转回到羊献容的身边,和她轻柔细语。不知道为什么,靳准的心里忽然冒出四个字“铁汉柔情”。这刘曜倒真是专一,尤其是在羊献容这里。比那个刘聪要好了许多吧?不过,为何刘聪的四个皇后都与羊献容如此相像呢?一时间,他也不得要领。 郭金的动作很快,带来了距离最近的胭脂香粉铺子里的老板娘。这女子长得倒是真的很漂亮,只是看到这么多官员和带刀侍卫站在这里,吓得浑身颤抖,根本说不出话来。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羊献容推了推刘曜,示意让他去问话。 刘曜扁了扁嘴,小声说道:“我可不喜欢和女人说话。” “哦~”羊献容的眼睛亮亮的,还是又推了他一把。 刘曜向前走了两步,沉声说道:“莫要害怕,本将军只是例行问话。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客栈老板被杀一案,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 “小人那日就和官爷们全都说过了呀。”香粉铺子的老板娘偷眼瞄了刘曜一眼,发现竟然是如此神武英气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不害怕了,还絮叨起来,“小女子真的什么都和官爷说了的。那日我也是早早就睡下了。小女子的夫家早就死光了,就剩下小女子和婆婆以及两个女儿一起过活。那日,婆婆身子不太好,就早早睡下了。我们也是等到第二日开铺子门的时候,才知道客栈老板被杀了。” “你之前可有听到什么响动么?”刘曜继续问道。 “什么响动?”老板娘抬起头,那双美目竟然还有些勾魂的意味。刘曜略微蹙眉,眼中寒光一闪。这女子又赶紧低头说道,“这客栈生意也是好的,常常有很多人,也很热闹。有时候,那些喝酒喝醉的人会闹上一阵子,半夜都不得安宁。所以,大将军问的响动,小女子也着实不知道呀。” “你就说你案发前夜听到过什么?”刘曜的声音中透出了不耐烦。 “这倒是真的没有。应该和往常一样吧。”老板娘抿了抿嘴角,才说道:“那天夜里,也来了不少客人。还有不少女眷,到我的脂粉铺子买香粉,所以我那日关门的时间也晚了些。看到那个谢安来问有没有房间,又问有没有吃食……后来,拴柱就去招呼他,给他端了不少酒菜送去了房间……我大约记得的也只有这些了。” “还有谁看到了?”刘曜又问道。 “我婆婆,还有当时那几个女客。”老板娘还在说着,又有侍卫们带了一个年老的妇人进来,她立刻喊道:“啊呀,婆婆,你莫要着急,仔细摔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站起身去搀扶这年老的妇人。这妇人看起来六七十岁了,腿脚不太好,走路歪歪斜斜的。 老板娘很是费力地将婆婆搀扶着跪倒在地,给刘曜行了礼,然后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婆婆立时就说道:“我们当时就在店铺里,看到那个杀人凶手了。真是造孽呀!秀英还那么年轻,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呀?这个牟老板倒是怎么得罪他了?竟然要下此狠手。” “牟怀中平日里身体如何?”刘曜又问。 “还挺好的吧。反正我看他声音洪亮,吼起他那个小媳妇的时候还挺厉害的。啧啧啧,那小媳妇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男人嘛,总是要有些力气的。”老板娘的婆婆撇了撇嘴角,“这两口子可闹腾了。哎,要不是秀英回了娘家待了几日,说不准这次也被杀了,真是太可怕了。” “你怎么知道李秀英回娘家了?”刘曜问的很是细致。 “她隔三差五地就回娘家,走之前必然是找我们买些胭脂水粉给她的娘家姐妹,自然都是知晓的。”婆婆跪得时间有些长,两条腿都使不上力气,坐在了地上。 第646章 八卦只能私密听 羊献容心软,轻声咳了一下,示意刘曜可以让这婆婆坐下来说话。不过,婆婆还是十分懂得礼数的,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还是跪坐在地上。刘曜只好让郭金他们去搀扶,让她坐到一旁去了。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邻居被侍卫们“请”了过来。大家的说辞和之前卷宗记录的也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刘曜问得有些累了,就让靳夕替他继续问,而他坐在羊献容的身旁,在她宽大的袖子下面拉住了她的小手。 羊献容倒是听得很是仔细,不肯错漏掉任何内容。 一直到等到了掌灯时分,这些邻居们还没有问完话。刘曜怕羊献容身体吃不消,低声问她要不要先回将军府了。但羊献容摇摇头,“今日应是问不完了,把那些还没有问过的,也都放回去吧。” “嗯。”刘曜也看了一眼堆在客栈门口的那些邻居,人数还真的不少。 “对了,让这位婆婆留一下吧,我要同她说几句的。”羊献容忽然又说了一句。本来靳准都打算趁这个机会回去了,听到此话都忍不住皱眉黑脸,说道:“这问了一天了,什么都问不出来,浪费时间。” “所以,才让他们先回去,明日继续呀。”羊献容依然平心静气,“靳大人若是累了,也先回去吧。反正内容都差不多,你也无须听的。” “我要向皇上汇报的。”靳准没好气地说道,“这些说辞靳夕都写好文案的,为何还要重复呢?” “只是问问而已,怎么不可以么?”羊献容的脸也垮了下来,刘曜自然就站起了身,声量高了许多,“靳大人,你先回去和皇上说吧,今日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大将军,这样不好。你……怎么能……”靳准已经想骂人了。 “我怎么了?审案而已,多了解情况不可以么?”刘曜冷笑了一声,“你回去吧。郭金,送送靳大人。” 靳准真的是想说几句“你一个大将军,怎么能听一个女人的呢?这简直是把审案当做儿戏。”但他还真的没机会说出口,直接被郭金半揽着身子就给请了出去。就连靳夕也被侍卫们请了出去,半分没有客气。 等到众人全都走了以后,羊献容的腰身也塌了下来,这么坐了大半天,她也觉得很累了。刘曜问道:“我们也回去吧?” “那倒不用,你让扁衡再来一趟吧。”羊献容摆了摆手。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刘曜有些着急。 “没有没有,只是想让他给这位婆婆看看腿脚。看起来,婆婆这腿脚是受过伤的。”羊献容叹息了一声,“你也知道的,自从大哥的腿伤了之后,我就特别看不得别人的腿有事情,也总想着再帮着治一治的。” “你呀,真是……人美心善。”刘曜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听得羊献容都忍不住莞尔。 脂粉铺子的老板娘和婆婆距离他们二人很近,自然全都听到了这话。婆婆跪下来不方便,但老板娘已经跪了下来,甚至都在给羊献容磕头,感谢她。 羊献容柔声说道:“都是女人,自然是知道女人在这乱世活着的苦,你也莫要磕头了,我只是赶上了,就帮一下。” “多谢大将军夫人。”老板娘又磕了三个头,“这是替我婆婆磕的。” “你呀,也是心善之人。”羊献容叹息了一声,转头对刘曜说道:“让拴柱给我们打扫一个干净的房间吧,我可不想坐在这里了,凳子太硬了。” “嗯。”刘曜的执行力必须是一等一的强,揪着拴柱就去收拾房间了。 很快,他就转回来扶着羊献容去了甲等一字房。侍卫们自然还是要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在等待扁衡的过程中,羊献容忽然问这两个女人:“李秀英不是牟怀中的发妻吧?” “不是。”婆婆回答道,“哎,这事情其实也怨我多嘴了,否则也不会害了她一辈子。” 既然是在安静私密的环境下,婆婆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原来在三年前,牟怀中的发妻和孩子都因病死了。婆婆是他的邻居,看着他孤家寡人的形只影单也是可怜,就和脂粉铺子的客人们闲聊的时候说起了此事。 女人自然是热爱八卦,且极为热心。说着说着,就给他张罗起续弦的事情。刚好城西有一个教书先生早因为战乱穷困潦倒,又不肯去做些体力活。他的大女儿死了丈夫,因为没有子嗣就回了娘家住。 多了一口人吃饭,家里更是捉襟见肘。 于是有人提议让这大女儿李秀英再嫁,就算是对方年纪大了些,但至少有个客栈,生活还说得过去。更何况“年纪大的男人更知道疼惜人,嫁过去也算是为娘家有了些保障……你也懂得,你这个情况还能够如何呢?” 女人们说得隐晦,但大家全都懂,特别是李秀英看到家里这般光景,更是明白自己再在娘家待下去,怕只有自缢一条路了。 所以,她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就点头同意嫁了。 嫁过来的时候,因为是二婚,也没有摆酒宴。牟怀中给了李家一百两银子,然后请他们全家在客栈里吃了一顿饭,就算是结婚了。 只有李秀英的娘大哭了一场,替自己的女儿委屈。但她也明白,自己的丈夫不争气,那些孩子还要活下去。 本以为嫁过来,也算是生活有了保障。至少在头半年,这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和美。李秀英识文断字,做了客栈的二掌柜,也能够帮衬牟怀中做不少事情,两人的关系也很好。 可是,事情就在某一日发生了变化。 那天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牟怀中忽然掀了桌子,把李秀英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就有传言说李秀英吃里扒外,偷了柜上的钱贴补了自己娘家弟弟读书用。 婆婆她们听到了动静,还赶紧跑过去劝架,真是闹了一大阵子才消停下来。不过从那儿以后,牟怀中对待李秀英的态度就差了很多,隔三差五地就她揍她一顿,有时候喝了酒之后更是能够听到半夜她的惨叫声。 第647章 真真是蜜里调油 这故事比较长,婆婆说得啰里啰嗦的,竟然都已经到了半夜。刘曜不肯羊献容继续留在这里,说什么也要拉她回去休息了。 羊献容也觉得今日的确聊得很多了,就跟婆婆说,明日会继续再来的,让她们回家后再想想这李秀英和牟怀中还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案发前后来过。 婆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因扁衡也帮婆婆看了看腿,婆婆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和感激的。 等到刘曜让人赶了马车过来,抱着羊献容上车后,婆婆她们还跪在门口恭送他们。 刘曜有些不高兴,在马车里就忍不住问羊献容:“你何必要和她们说这么久呢?也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杀的是牟怀中,李秀英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刘大哥,你也认为谢安是凶手么?”羊献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约是吧。”刘曜略微犹豫了一下,“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谢安,就算是没有人看到他行凶,但那些间接的人证物证不都说明他是凶徒么?” “但我觉得他不是。”羊献容轻轻摇了摇头,又靠在了刘曜的身旁,“你别笑我,只是我的一个直觉,这案子未必这么简单的。” 刘曜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梢,叹了口气,“这世间,没有容易的事情。” “对了,你留几个人在暗处看着一点这客栈。” “难道还会有事情?”刘曜愣了一下。 “不是,就是盯着点,今天我们在这里如此长的时间,流言蜚语也会多起来。找些人盯着点。”羊献容打了个哈欠,又用手遮掩住。 刘曜笑了出来,“行,你说什么都是好的。” “刘大哥,你……”羊献容有些脸红,“今日在众人面前,你对我太好了,这样不好的。” “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妻呀!”刘曜又抱了抱她,“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很珍惜的。” “嗯,我也是。”羊献容感受着刘曜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心跳声,那种踏实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第二日清早,刘曜照例在院子里练功,而羊献容因昨日庭审费神,迟起身了一会儿。就在她刚刚坐起身的时候,就听到郭金在和刘曜说话的声音,隐隐是“婆婆”、“夜半”、“哭声”等词,吓得她心里一惊,立刻就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在羊献容身边伺候日常起居的是当年从洛阳带出来的绣衣使者王婆等五人,这几个人手脚麻利,当年也都是大晋宫中最为厉害的宫女。张度的年纪大了,大喜帮着芫娘带刘福天,翠喜自然是要照顾羊献康和女儿刘若兮,又要替羊献容掌管将军府中琐碎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贴身伺候。 王婆已经准备好了清水,正打算为羊献容梳妆,在得到她的应允后,另外的陈婆和颜婆去打开了房门。 郭金低着头不敢往屋里看,刘曜则转回了屋,问道:“无事的。” “是有人去了婆婆家?”羊献容的动作也很快,自己洗了脸,正在擦拭脸上的水滴。刘曜从王婆手里又拿过了一块干净的丝帕,替她仔仔细细地轻轻擦脸,搞得羊献容还有些痒,忍不住躲了躲他。 刘曜轻笑,手上的力气才敢大了一些。 王婆等人赶紧低头退到了一边去,但嘴角都有笑意。 “郭金说,有侍卫回来报信,说是刚刚李秀英的家人们都进了客栈,也去了脂粉铺子。”刘曜现在也学会了挽头发和画眉,虽然动作笨拙,但做得也很好。 羊献容也没有嫌弃他的大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有光。刘曜每每这个时候都会停下来轻轻亲亲她。 此时,站在屋外的郭金都忍不住吐槽一句:干嘛在我眼前秀恩爱,气人。 “她父母这么早过来?”终于头发弄好了,羊献容已经站起了身,想去喝一杯热水。陈婆知道她的这些小习惯,也立刻将热水倒好递给他。 润了润喉咙,羊献容觉得整个人才清爽舒适多了。“大将军,我们今日再去一下客栈。” “为什么?”刘曜将羊献容手中的茶杯接过来,喝干了水。 “只是,想再去。”羊献容忽然笑了起来,“你信不信我能够找到凶手?” “所以,谢安不是凶手。”刘曜瞪大了眼睛,“那我今日还想进宫去跟皇上说一声昨天的情况呢。” “没事,不用去。靳准会去说的,也会咬死谢安杀人。但没关系,我们再等等,凶手自己会出来的。”羊献容又笑了起来,竟然有些神神秘秘的。 “这个……是谁?”刘曜很是狐疑,不断回忆着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才让羊献容有这样的回应。 “等我收拾好,我们一起去吧。”羊献容拉着他出了屋门,去前面的厅堂吃早饭了。她还要抱抱自己的大儿子,亲亲他的小脸蛋。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羊献容只是和刘曜坐在漆黑马车里去了客栈,身后跟着的是一百名亲随,看起来气势也很足。 这一次,羊献容进客栈门的时候,还多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以及脂粉铺子的牌匾,一个是“洪福客栈”,一个是“金花粉铺”,这两块牌匾的材质和样式都一样,上面的字迹也都一样,应当出自一人之手。虽然说不上有多好看,但也是规规矩矩,比其他店铺显得正式和有牌面。 羊献容和刘曜又坐在了昨天的位置,客栈大堂又被亲随侍卫们挤得满满当当的。 李秀英在母亲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跪在羊献容的眼前,脸色更加苍白,似乎状态又差了些。 “起来吧,我今日来也是借你这个地方继续问问你的邻里,你也无须在这里,回去休息吧。”羊献容叹了口气,“好好养身子,去吧。” 李秀英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就又在母亲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秀英的父亲、弟弟以及两个妹妹很是紧张地站在小小的院落里,羊献容叫了郭金过来,“让他们回家吧,这里也不需要他们,这么多人,太乱了。” “是。”现在郭金都不等刘曜发话,已经自动自觉地去执行羊献容的命令了。 第648章 抓凶徒需巧思量 又问了整整一天,把那些邻居们叫来大半,逐一盘问了一圈,重点就是询问案发前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些人也说不出所以然,一个个只是把自己那些日子都做了什么,曾经在客栈门口见到过什么,以及有几个还和被害者牟怀中说过话,说的是什么内容,统统都说了一遍。 靳夕带着师爷们也都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记录,若是看到他们说得和之前的口供有出入,还会多问几句。 羊献容对于靳夕这般态度倒是挺认可的,还让人从将军府端过来不少饭食与靳夕一同吃了午饭和晚饭。靳夕看羊献容的眼神更热烈了一些,很是高兴地说自己在这样的审案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识人的能力。 “你这个位置,理应当懂得辨别。”刘曜不太高兴,横了他一眼。 ? ¢o “是是是。”靳夕对刘曜很是客气,“大将军说得是。叔叔也说,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多多锻炼,多做些事情。” “靳准也是用心良苦。现在大汉的文官不多,你莫要辜负他的期望。”羊献容依然保持了淡淡地微笑,还示意靳夕可以多吃一些,莫要客气。 虽说靳夕也已经有了妻妾,并且妻子也怀孕即将临盆,但见到羊献容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投去了爱慕的眼神。看得刘曜又黑了脸,坐得距离羊献容更近了一些。 又到了天黑掌灯时分,羊献容喊了扁衡过来给李秀英和婆婆换药,并且把婆婆单独留了下来,同她说起了胭脂水粉的事情。 这一次,她没让刘曜陪着,只是和婆婆在房里悄声说着话。婆婆说脂粉铺子原本是她开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也算是安稳。后来战乱起了之后,日子就难了些。不过,女人们终究还是爱美的,所以也还会找她买些脂粉。 她自己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做出新品就给那些有钱家的女子送一些。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等着战乱平息生活也会好的。谁承想,丈夫和儿子先后病故了,她的腿也伤了,就只好让自己的儿媳接了铺子。 “这孩子看起来牙尖嘴利的,其实心特别好。”婆婆又叹息了一声,“这也是咱们私下里说,半年前,牟怀中还狠狠地揍过一顿秀英呢。秀英脸上都是红印子,看起来很惨。我这儿媳妇悄悄过来给她用粉遮盖了脸上的伤,还在门口劝走了想要来看姐姐的那个男孩。幸好没让他看到,否则那小子的暴脾气,必然会和牟怀中打起来。可是呀,那还是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牟怀中的,他连他爹都打不过,还想替姐姐出气,啧啧啧,真是想多了。” “这弟弟常常来么?”羊献容看到婆婆袖子里有个精致的香囊,就要了过来闻了闻,“这是什么香?” “桂花。”婆婆看着羊献容的容颜又压低了声音,“说句僭越的话,夫人长得如此好看,自然是得到了大将军的疼爱。不过呀,这女人还是要多生养几个才好。你看我才生了一个,结果死了……哎,这辈子真是……” “嗯。”羊献容点点头,“不过,生孩子还真的挺疼的。” “是啊,女人,就这个命呀。”婆婆也叹息起来,“秀英那孩子也是年轻,所以小产了也算是挺了过来。这要是年纪大一些,怕都不成了。” “她为何小产的?”羊献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不是那天跟牟怀中说起了什么,牟怀中就推了她一把。她磕到了桌角,结果竟然流产了。那天也真是把我们吓坏了,我儿媳妇急得把秀英都背起来了,送去了稳婆那边……哎,我那儿媳妇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秀英的血,吓都吓死了。” “牟怀中没管?” “他去招呼客人了。拴柱本来想跟过去的,结果也被他叫住,死活不肯让他跟着去看看情况。” “这男人怎么会这样?”羊献容也生气了,“太不像话了!” 这句话的声音大了些,刘曜直接推门进来,问道:“怎么了?” 他有了动作,他身后的郭金以及亲随侍卫们也跟着,那动静又大了许多,吓得一直站在院子里的拴柱都往后退了退。李秀英的娘推开了房门看情况,也是满脸的慌张。 见到大家都这般模样,羊献容咧了咧嘴,“无事无事,只是在议论一些事情而已。” “真的?”刘曜坐到了羊献容的身边,摸了摸她手指的温度,“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回去吧。” “哦。”羊献容也看了一眼外面站的那些侍卫们,才对婆婆说道:“那今日就先这样吧。明日我再来,您给我也准备一些香脂,这个桂花的味道很好闻,不过,我还想要一些清淡的,最好还有能给孩子用的。” “好的好的。”婆婆也扯出了一个笑容。 “明日还来?”刘曜有些不满,“这不是都问完了么?卷宗上的人也都问了一遍了。” “嗯,还有些事情要问的。”羊献容拍了拍刘曜的大腿,“扶我起来吧,大将军最厉害了。” 这一声轻柔的撒娇,让刘曜一点都不生气,心里还甜丝丝的。 第三日的清晨,又是在刘曜练功的时候,郭金跑了进来,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寝室,张了张嘴。 “说吧,大点声就成,夫人听得见。”刘曜竟然又挺高兴的,还往门口走了走。郭金也赶紧跟了两步,站在了寝室的门口。此时,王婆已经打开了房门,羊献容依然还在梳妆。 “大将军,大将军夫人。”郭金还是很懂礼仪的,“侍卫们说,这一早,李秀英的家人们又全都来了,也不是全来了,妹妹没来,就是她父亲和弟弟来的。” “什么时辰?”羊献容问道。 “大约就是半柱香前。他们一看到有人来了,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郭金挠了挠头,“说是敲了三下门,里面的拴柱就给开了门,动作特别快。” “好了,那收拾一下,我们今日去抓凶手吧。”羊献容站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衫,轻笑了一声:“大将军,也可以把皇上请过来的。” 第649章 客栈现场审凶案 本来刘曜还想再多问一句,但看着羊献容如此笃定的模样,想着迟早自己也会知道的,何必在意这一会儿呢。于是,他点了点头,又帮着羊献容将衣衫整理好,才转身进了宫。 羊献容这边也没有闲着,她让郭金将亲随将士清点好,又喊了袁蹇硕站在自己的身旁。抓凶徒的事情毕竟也会是危险的,更何况自己怀了身孕,听到李秀英小产的事情后,她心里多少也是有些阴影的。 翠喜不放心,说什么也要跟着。王婆等人更是要去。结果跟着出门的人竟然比昨日又壮大了许多,长安城的许多人都纷纷避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羊献容到得快一些,毕竟刘聪是皇帝,要出门也是费一番周章的。等他们到达洪福客栈的时候,羊献容已经让李秀英一家,这几日被问过话的邻居们全都跪在了客栈的大厅中,再加上自己带过去的侍卫,根本是完全站不下来了,不少人都挤在院子里,实在没地方立脚的,就干脆把客栈客房的门打开,站到了里面。 刘聪和刘曜以及后面跟着的靳准来的时候,场面自然是又大了许多。就算是刘曜再三叮嘱说是要刘聪私服出访就好了,但靳准可不依,还是喊了两百多人跟着,这里就更站不下了。 见到刘聪他们过来了,羊献容站起了身行礼,其他人本就是跪着,现在只能是低俯身子趴在地上。 “这是要如何了?”刘聪问了一句。 羊献容笑着说道:“皇上都来了,咱们就抓人吧!” “抓谁?”刘聪看了满眼黑压压的人,一时间很是茫然。今日大约也是起得太早了,整个人还处于蒙圈的状态。 靳准站在他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刘聪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所以,谢安不是凶手,那谁是?” “来人,把李秀英一家全都抓了吧!”羊献容的音量虽然不大,但却令人很是意外。 郭金的动作很快,更何况这几日他一直跟在羊献容的身边,对于这些人的脸也认得很清楚。所以,他先是控制住了李秀英的父亲,弟弟,其他人去按住了李秀英和她的母亲,以及客栈伙计拴柱。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很多,有些人还害怕得低喊了起来。 袁蹇硕拦在了羊献容的身前,生怕会有什么危险。羊献容倒是很镇定,转头对着刘聪说道:“皇上,这凶徒不是谢安,而是李秀英的家人。当然了,具体是谁动的手,怎么杀的人,咱们还是需要再审一审的。” “行,朕亲自来审。”刘聪这个时候倒是来了精神,让自己的侍卫们立刻控制了场面,他们的长刀一出,谁都不敢再说话。就连李秀英的家人们本来还想嚎叫几声,但看到现在这样的状况也完全不敢动了。 等到场面安静下来,羊献容往前走了两步,刘曜立刻就跟上了他。 “无妨事的。”羊献容也是看到这些人都捆得结结实实,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也都是可怜人,但是,为何就沦落到杀人了呢?” 她问的是李秀英的母亲,那个一直愁眉不展的女人。 她的年纪也有五十几岁了,很瘦,被死死地捆住,看起来也很是可怜。 “不想说是吧?没关系,你不说,我就认为是你们一起做的,那就都杀了吧。”羊献容的声音凌厉起来,透露出威严之意。 刘聪坐在后面探头探脑,也附和她,“杀。” 李秀英的母亲明显浑身颤抖,悄眼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而此时,李秀英却在大喊:“不要啊,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和她们没关系的!” 就这么一嗓子,此杀人案有了定论。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而站在刘聪身后的靳准倒是黑了脸。 “不是秀英,是我,是我杀的!”李秀英的母亲已经喊了起来。 “你杀了谁?”羊献容又问道。 “我杀了那个杀千刀的!他活该!他该死!”李母恶狠狠地说着,“他害得我女儿小产,此生都不能再怀孕!他还想休掉她!这不就是要杀死我女儿么!她已经嫁了两次,再休掉,就是要她死啊!” 虽然这答案在意料之中,但羊献容还是心里一沉,看向了扁衡。扁衡则是摇摇头,表示他只看外伤,不管妇科。 “你怎么杀的他?牟怀中可也是个成年男子,身强力壮,你如何能够杀了他?”羊献容只好继续问道。 “把他灌醉了,也就杀了。”李母梗着脖子,“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杀了人,一命抵一命好了。” 李秀英已经嚎啕痛哭起来,大喊着:“母亲啊,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是我呀!” 这还真是人间惨剧。 客栈大堂中回响着两个女人的哭喊声。 但羊献容却看向了李秀英的父亲和弟弟,这两个人都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李秀英的弟弟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能够看出他浑身都在发抖,怕得不行了。 “杀人者必然不是你,而是你的儿子。”羊献容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声音极大。 果然,李秀英和李母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大声的否认。可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已经抬起了头,满脸涨红,眼中含泪。在卷宗里写着,弟弟李秀岩,十六岁,无业在家闲赋。 “不是,不是他!”这母女两个倒是喊得挺整齐的。 “他这身形看起来……”羊献容的话故意没有说完,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秀岩,吓得他更是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其实,李秀岩很瘦弱,若是真的打起架来,可能连羊献容都打不过。但她还是在说:“你杀了牟怀中!应当是你来抵命!反正今日皇上也在,就地正法吧。是吧,皇上?” 羊献容还真是没客气,和刘聪说话的口气也很是随意。但刘聪不在意,还很配合地点头说道:“杀,都杀。” “那还要不要靳大人来问问口供呀?”羊献容又看了一眼靳夕。 今日场面大,尽管靳夕的官职足够站在皇帝刘聪的身边,但他还是不敢,甚至还悄悄站到了边缘。直到羊献容指名,他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将军夫人都问了,那就杀吧。” “不要啊!”李秀英母女两人哭声极大,也在尽力挣扎着,想来到李秀岩的身边。而此时,忽然有两个男子挣脱了侍卫的束缚,连滚带爬地往李秀岩身边来。 羊献容还没怎么样,刘曜吓坏了,立刻飞起一脚,将爬过来最快的那名男子直接踢了出去。袁蹇硕则赶紧去踢另外一个,力道大了些,都能够听到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650章 家家都有难念经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这两个男子被刘曜踢飞的是李秀英的父亲,另外一个则是拴柱。这两个人明显受伤不轻,趴倒在地上就剩下哼唧的份儿了。 李秀英看到这个场景,也想挣扎着过去。但自己的体力已经完全达不到了,甚至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直接昏了过去。 李秀英的母亲看着女儿倒下了,儿子脸色惨白,看起来也马上要死过去的样子。而她的丈夫正在不远处,大口大口地血咳了出来……她大喊着:“是我杀的!真的是我杀的!” “哎,看来还是没说实话。”羊献容有些幽怨地摇了摇头,走回到刘聪的身边,“皇上,您来问吧,我可不行了。” “你怀疑是李秀英的父亲杀人么?”刘聪眯了眼睛,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件事情。 “其实呀,如果杀人的理由正当,杀人者是不是也可以免于死罪呢?”羊献容又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刘聪点头。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我问最后一遍,若是不说就都杀了吧,不管冤不冤了。”羊献容提高了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 “是我!”这一次,倒是李秀英的父亲和弟弟异口同声。 “说说吧,到底为什么杀人。”羊献容悄悄舒了一口气,自己这样“装”也真是挺费精力的。她也不管刘聪在眼前,已经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这事情也真是一场悲剧。 李秀英的父母听了婆婆的话,觉得将女儿嫁过来也挺好的。但没成想,刚刚成婚一年,牟怀中竟然打自己的女儿,并且每一次下手极重。而他是怀疑李秀英和拴柱有苟且的事情,毕竟这两个人年龄相仿,也常常能说到一起去。 特别是李秀英的弟弟也很喜欢拴柱,来客栈看姐姐的时候,就和拴柱一起干干活,关系极好。 一来二往,牟怀中心里就有了芥蒂。 再之后,就说李秀英偷柜上的钱贴补娘家,也给弟弟买吃食。 虽然是闹得厉害,但二人的日子还是磕磕绊绊地过着。若真是打得厉害了,李秀英就回娘家待几天。过几日又回来继续和牟怀中过日子。 后来怀孕了,牟怀中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可就是因为弟弟李秀岩过来和姐姐说,自己也做个小买卖,能不能贴补他一些银子。这话让牟怀中听到了,两人又吵了起来。牟怀中一生气就推了她一把,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李秀英就小产了。 等娘家人跑过来看情况的时候,李秀英的母亲哭得很是凄惨,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女儿若是不能生育了,在牟怀中这里也不会长久了。 李秀英的父亲和弟弟气得不行,想找牟怀中理论一番。但这两个人哪里是牟怀中的对手,也被推搡着赶出了客栈后院。 这一切都被拴主看在眼里,气得不行。 李秀英安静地躺了几天,和牟怀中说自己要回娘家养身子。牟怀中也没理会她,这几日客栈的生意好,战事停了下来,大家也愿意出门走动走动。所以,他只应了一声,就继续忙了。 在娘家待了几天,整个人缓过来许多。李秀英想着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即便是要和离或是被休掉,自己也要先收拾一些值钱的东西。 她母亲自然不会让她去,就让弟弟李秀岩悄悄去一趟客栈收拾。弟弟出门后遇到了父亲,父亲也不放心儿子,就跟着他一起从后门进了客栈。就在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牟怀中做了半截的饭菜回屋取东西,见到了弟弟在屋子里翻动,气不打一处来,想用手中的菜刀抡过去。 站在暗处的父亲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吃亏,想都没想就将屋内的烛台举了起来,拔掉了蜡烛,用最尖锐的钎子扎进了牟怀中的后脖颈位置。 牟怀中都没有反应过来,哼都没哼一声,当场毙命。 父子二人也慌了,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在屋里待了半日,才想着这事情不能被旁人发现,一定要想办法让自己脱身才好。 于是,他们合力先将牟怀中的尸身塞进了柜子里,又上了锁。这才悄悄出了客栈回了家。 回家之后,李秀英还在昏睡中,妹妹在一旁照顾着。 父子二人拉着李秀英的母亲出了屋,找了个地方将此事说了一遍。李母立时就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李父想了想,才决定第二日就让李秀英回去住。然后,再看看情况决定怎么办。 但没想到李秀英的身体又差了许多,甚至忽然恶露不止。吓得李母又赶紧找了医士来看病。如此这般耽误了三日,李父担心牟怀中不出现,会引起众人的怀疑。就趁夜悄悄去了客栈。 刚好他看到谢安住进了客栈,看到他的一身官府铠甲就生气。就因为这乱世,让他讨生活变得极为不易,家徒四壁,这才不得已让女儿嫁过来。 本以为还能够从女婿这里得些接济,没想到这个女婿什么都不给,还辱骂女儿……越想越生气,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趁夜将牟怀中的尸身拖了过来,造成了谢安杀人的假象。 其实,破绽也很多,就比如牟怀中藏尸体的柜子已经泛出了恶臭,也有血淌了出来。但是,长安府的人都没有搜查这间房。因为他让家人把昏睡的李秀英送了回来,就安置在这间屋子里,府衙们也不好打扰一个状态极差的妇人,所以这间屋子竟然就没有被关注。 看到谢安被判了秋后问斩,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但看到自己女儿变成了这样,牟怀中死后这客栈也会是女儿的,若是女儿死了,那客栈就变成了自己的,那么自己下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他被自己的一连串想法惊住了,甚至还想笑出来。 若不是有人喊冤,闹到了皇帝那里,他都已经暗暗准备要去接管客栈了。 李母和弟弟李秀岩慌张得不成,但也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和李秀英和妹妹说。只是暗地里常常来客栈观望,看看案件重审的状况。 当他们得知婆婆被连续两日都和羊献容单独闲聊,生怕婆婆说出什么。毕竟婆婆可是知道很多他们之间的过往和关系。万一有人联想到什么,就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了。 明日更新要很晚很晚,莫等。 第651章 故事还没有讲完 案情真相大白,一时间众人也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想着从案发到现在发生的种种。特别是在之前,谢安都已经被定性根本都不可能翻案的,竟然在短短三日内就发生了翻转,着实令人震惊。 “靳夕,靳大人,你可以将谢安提审至此,他父亲也叫过来,我们再来复盘当日发生的种种,今日就将此案彻底了结,莫要因这个‘冤’字而坏了大汉的名声。”羊献容口气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威严感,靳夕连忙称是,亲自回长安府办事了。 刘聪忽然问羊献容,“三妹妹,你何时开始怀疑李秀英呢?那日不是还叹息她因小产身体虚弱……这是为什么?” “是呀,之前还很心疼她,现在也心疼她。”在医士的急救下,李秀英已经缓了过来,她母亲和妹妹们半抱着她一直低声哭泣着,跪在一旁的拴柱也是满脸泪水,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办。“可是,她又是知情不报,冤枉好人,这事情要怎么算呢?” “她一直都知道?不是昏睡了么?”刘聪皱了皱眉头。 “她父亲和弟弟将牟怀中的尸身藏到了柜子中,日子久了,难道不会臭么?我第一次进她房间的时候,就闻到隐隐的臭味,当时以为是她小产后恶露不止,房间内不通风造成的。但后来发现这味道一直散不出去。”羊献容看了一眼李秀英的房间,声音竟然还有些幽怨阴暗,“皇上,您也是知道的,死人的尸臭是一种很难消解的味道,可不是开窗散味就可以的,搞不好十年八年都去不掉的。” 忽然客栈内起了一阵阴风,吓得众人浑身都抖了抖。拴柱更是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羊献容瞥了一眼拴柱,又继续说道:“这几日,我故意和脂粉铺子的人闲聊,还帮着婆婆治疗伤腿,留到很晚,除了和她了解更多情况之外,自然也是要给这客栈之中的有心人看。要知道,谢安若真是被冤枉的,难道客栈的伙计不知道么?他日日夜夜都在这里,若是老板被杀了,他听不到动静么?”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拴柱身上。 拴柱匍匐在地,更是不敢抬头。 “所以,拴柱也是凶手?”刘聪问道。 “未必是凶手,但是帮凶,并且起到了关键作用,特别是在冤枉谢安这件事情上。”羊献容这话没说完,客栈大门口已经传来了惊天动地地嚎哭之声,是谢安的父亲谢天寿高喊着“我儿冤枉啊!” 他这几日时时刻刻也盯着客栈的一举一动,因为知道刘曜和羊献容正在重新勘察,更是一刻都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什么。但他毕竟身份低微,也不可能进入到核心区域,因此也只能站在客栈外面等着。 当羊献容说可以让人去提审谢安,让谢天寿也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冲了进来,刚好听到了羊献容说的话,忍不住一直在嚎叫:“苍天啊,我儿真的是冤枉的啊!” 羊献容一皱眉,刘曜已经走了过去,已经提起了脚,但一想到这人算是苦主的父亲,也不好动用武力,只能吼道:“莫要哭!先听着。” 他这一声还挺吓人的,立时就让谢天寿闭嘴,泪眼朦胧地看着羊献容的方向。羊献容朝他微微颔首,又对刘聪说道:“皇上,事已至此,他们也都认了罪,你倒不如打开大门,让更多的百姓能够近距离听到审案。” 刘聪点头。 刘曜立刻就去客栈门口维持秩序,将前排看热闹的人放进来一部分。不过,他还是小心谨慎的,毕竟人太多了,鱼龙混杂,会出问题的。 此时,羊献容看向了他,用手还摸了摸耳畔。刘曜注意到,羊献容已经偷偷地换掉了一只耳环,换上了白玉坠子。他立刻会意,看似转身回到她的身边,实则和袁蹇硕交换了一下眼神,渐渐隐身到人群之中。 经过这样的闹腾,李秀英已经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家人又是泪眼婆娑。还轻声唤了一句:“拴柱,莫要怕,即便是黄泉路上,我也会陪着你的。” “说说吧,他们或多或少都认罪了。那么,你这边是怎么回事呢?”羊献容可没有容她多想,已经问了出来。 刘聪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李秀英的身前,“怎么?你真的偷了人?” 他可是大汉的皇帝,这样忽然走过去,把李秀英吓得差点又晕过去。倒是李秀英的妹妹们已经哭了起来,跪在刘聪的脚下,“皇上!莫要杀我姐姐,她的命太苦了!” 李秀英的母亲甚至抱住了刘聪的大腿,各种哀求。 刘聪身边的亲随怎能让他们如此靠近,就连靳准都赶紧跑过来去拉扯李秀英的母亲,那场面又变得极为凄惨,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经是眼泪涟涟。 “行了,事情要搞清楚明白才能治你们的罪!懂不懂?!”刘聪可不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更何况他的想法也常常异于常人,并且哭几声就能够令他心软的。“先回答我,你到底和这个伙计是什么关系?” “莫要难为秀英姐!我说,我全都说!”这一次的拴柱倒是抬起了头,又使劲磕头,“我是帮凶,一切的错是我!你们莫要怪罪他们!秀英姐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刘聪吼了一声,震得客栈的房檐都抖了抖。 在客栈做事的拴柱怎能没有注意到李家父子和老板牟怀中的争执呢?这种家庭内部矛盾已经持续了很久。其实,他是孤儿,十岁那年逃荒到了长安,牟怀中也是一时善心收留了他,但他也没少干活,客栈里里外外所清洁打扫的工作都落到他稚嫩干瘦的肩膀上。 但因为能够饭吃,能有地方住,拴柱也没有挑剔和反抗,甚至也是极为顺从。牟怀中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揍他,但他毕竟是男孩,跑的也快。久而久之,这两人也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了七八年,日子不断,但拴柱也十分讨厌牟怀中,已经暗暗打算拿到年尾的薪水后就离开这里了。 第652章 牟怀中病死的妻 牟怀中脾气差,第一任妻子也是被他长久打骂后,心情抑郁死了。拴柱还记得当时老板娘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面色蜡黄,总是捂住肚子彻夜喊疼。 牟怀中一开始还请了医士替她诊病,后来就嫌弃花钱太多,就把她挪到柴房里任由其自生自灭。 拴柱于心不忍,还悄悄去寻了寻老板娘的娘家人。但因为避祸战乱,那一家人早都逃走了。因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他们也不想管她。更何况,牟怀中开的是客栈,想走也走不了。 老板娘也没有坚持太久,拴柱不忍心看她这样难受,送了些清水给她喝。那时候,本已经疼得卷缩成一团的老板娘忽然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拴柱身后。 “老板很忙,前面来了一支行脚的商队,他正在招呼他们呢。”彼时的拴柱已经十七岁,已经算是大人了。 “呵呵呵呵。”老板娘笑得很是怪异,甚至都强行坐了起来,将目光收了回来,对拴柱说道:“你呀,也是傻子,何必跟着他呢?” “我年底拿了工钱就走了。”拴柱低声说着,心里也有些黯然。这明显就是回光返照,老板娘应该活不过今晚了。 “嗯,离开也好。若是他不肯替我发丧,你可以把我安葬在我娘家的院子里么?就在那棵桃花树下,来生我也能够做个美艳的女子,得到世人的宠爱。找一个真心疼爱我的男人……”老板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但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说完了。 拴柱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他的妻,你是要入他家祖坟的,为何他不肯为你安葬?” “因为我没有给他生儿育女呀!”老板娘三十多岁,在没有得病之前,长得也算是清秀。她也是苦命人,逃难而来,以为上了牟怀中的床,就能够得到了他的欢喜。 但牟怀中只是把她当做仆人来使唤,一不高兴就拿她出气,非打即骂。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甚至都没有闭上眼睛,看得拴柱也是吓得浑身发抖,慢慢退出了柴房,找牟怀中报信去了。 木华中的确是忙,商队陆陆续续来了八十多人,把客栈挤得满满当当的,他连自己的房间都让了出来,甚至都没时间去打扫一下。商队的人又要吃吃喝喝,他也忙不过来,就只能喊一旁食肆的人送饭菜过来……一时间人仰马翻,不亦乐乎。 就在这个时候,伙计拴柱哭着跑过来说跟他说老板娘死了,他的心情能好么?一脚将拴柱踹了出去,大吼道:“死就死了,我管她作甚?死了不就干净了,也不疼了!” 吼完之后,他又为商队的客人们忙前忙后,一脸笑意地端茶送水,收银子的时候也绝对不手软,甚至加了三倍的价格。 拴柱被踹到了一个角落里,肚子上立刻出现了淤青。他也不敢再哭,擦了擦眼泪,爬着去了柴房,将门锁好,生怕冲撞了住店的客人。然后去换了身衣服,把自己弄干净后,就跟在牟怀中身后伺候起这些客官了。 直到半夜,牟怀中才让拴柱悄悄打开柴房的门,他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死了。此时的老板娘的身体都已经冰冷僵直,脸上也呈现出骇人的死灰状。 牟怀中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就告诉拴柱:“找个破席子,用那个拉货的车趁夜黑扔了吧。” “老板,不可以啊,这是你的妻子啊!”拴柱小声喊着。 “那又如何?现在也死了。你觉得我要花钱给她修墓穴么立牌位?她都没有给我牟怀中生下一男半女,有什么脸进我的祖坟?”牟怀中的声音很是低沉,竟然还有些恨意。 “那也是你的妻子。”拴柱还是尽量争取着。 “你是想我也将你赶走么?”牟怀中双眼露出了凶光,“你小子给我记住了,这种时候,朝不保夕,你以为我不想么?但是,手里有钱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长安城什么时候会被攻破?你知道我们会不会死?你以为我们不会死么?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我们么?” 拴柱也知道现在战事已经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到长安。他们从住店的客人那里听到了最新的消息,就连洛阳都被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其他的城池也是同样的命运。而那些百姓,死伤无数,几代人的积累的财富也都付之一炬。 家破人亡,比比皆是。 最终,老实的拴柱还是听从了牟怀中的指令,将老板娘放进了一领破席中,自己拉着车离开了客栈。 他内心交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尸身拉到了城外北郊老板娘的娘家。她的家人早已经跑了,茅草房也荒废了许久。他拉着车进去的时候都没有费力气,只是天色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费了半天的力气,点燃了一些干枯的树枝作为照亮,然后在院中那棵桃花树下开始挖坑。 桃花树应当有五十年了,之前跟老板娘回娘家的时候,她还说这棵树是她爷爷亲手种下的,希望她可以长得面若桃花。如今,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成为她的葬身之地。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拴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他本应该是害怕,但这是他熟悉的人,就并不觉得害怕,甚至他还想和她说说话,诉说一下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一铲子一铲子,他一直在使劲的挖坑,想着过往的种种,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挖累了,就歇一会儿。坐在尸身旁边,轻声说上几句:“别着急,就快挖好了。其实,在我心里,老板像是我的父亲,你像我的母亲。哎……别生气,我也不是说你老的意思,只是那种感觉。现在,你死了,我帮你埋起来,等你下辈子托生的时候,一定记住要找个好人家在嫁,反正别找这种坏脾气的。等到年底我拿到工钱也就走了,管他去哪里,反正先离开这里再说。” 拴柱一边絮叨,一边看着那个并不大的坑也在发愁,到底挖多深,才能够把尸身埋下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黝黑的泥土中似乎露出了一个尖角,像是个箱子。 第653章 伙计拴柱的故事 拴柱也很好奇,就举着火把凑近了一下,又用手去摸了摸,果然是个小箱子,甚至也只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 他也不敢再用铲子,就直接用手去刨。 很快就刨出来一个小木头箱子,并没有锁,打开一看他也呆住了,竟然全都是珠宝首饰,看起来还不少。 拴柱坐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不停地在想:老板娘让我把她埋在这里,就是要给我酬劳?埋尸体的酬劳?如果我没有因为心软过来,而是把她丢到了乱葬岗,怕也就是拿不到这些金银珠宝了。那么现在,我拴柱也算是发财了吧! 想到此,他很是开心,甚至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拿起了铲子又奋力地刨了下去。当然除了是想尽快把尸身埋起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万一这下面还有其他的金银珠宝呢? 好运大约只有这一次。 坑已经挖到了一人深,再也无所发现。 得到了金银珠宝,拴柱也心满意足。将尸身推进了坑里,又重新将土填了回去。一直忙乎到天亮,才把大坑填平。他整个人几乎是累趴下了,就躺在院子里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也在盘算着未来要怎么办。 住店的客人说,四处都在打仗,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他们现在都往更北的地方跑,带一些货物去售卖,至少够生活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但最近这几年一定不会的。 那么,自己要去哪里?或许,也往北边走? 想不出答案。 天亮也亮了。 想着要是回去晚了,牟怀中一定又会骂他的,少不了一顿打。 所以,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那一小箱金银珠宝他藏在了裤腰之中,也不会被旁人轻易发现。但现在,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因为有钱了,腰杆都直挺了许多。 回了客栈后,他虽然还在老老实实做事,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牟怀中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同时,他也在观察牟怀中对于妻子死了的事情有什么表现。 商队的人住了五日才走,客栈里一下子冷清下来。牟怀中在客栈大厅内坐了一会儿后,忽然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妻子的所有东西全都挑拣了出来,扔在了后院空旷的地方,一把大火全都烧干净了。 拴柱也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又过了大半年,隔壁脂粉铺子的女人们给牟怀中又介绍了新的妻子——李秀英。牟怀中也没有拒绝,很快就她进了门。 这女子的脾气还不错,至少待人接物都是客客气气的。 因为年轻,偶尔见到拴柱裸露上半身在院子里冲凉的时候,还会害羞得脸红。 拴柱看到李秀英和牟怀中的关系还不错,甚至牟怀中的脸上都有了笑容,也没有打过李秀英,心里还在想着:大约老板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子,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情了吧。 结果,没安静半年,牟怀中就把李秀英打了个半死。还是半夜从床上踹了下来,衣衫不整,很是狼狈。 反正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秀英住进了柴房里几日,后来不断和牟怀中求饶后,才被放了出来。再之后,日子虽然也能过下去,但始终和之前不一样了。 拴柱很怕再看到李秀英也死在柴房里,就忍不住悄悄多照顾她一些,也帮她多做一些事情。一来二往,李秀英对拴柱也是极好的。 在某一日牟怀中出门进货未归的夜晚,李秀英和拴柱睡到了一张床上。 两人年纪相仿,拴柱若不是因为出身地位贫贱,这个时候也早应该有媳妇了。如今终于摸到了绵绵软软的女人,真是干柴烈火,收都收不住。 接下来的日子竟然过得偷偷摸摸又很刺激,虽然李秀英依然时常被牟怀中揍,但因为有了拴柱的体贴,她也咬牙忍住了。更何况,她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弟弟常常来要钱,被牟怀中看到了又会是一阵毒打。 拴柱甚至都在和李秀英商量,“姐,咱们走吧,不在这里和这个老鬼在一起了。我有钱的,咱们也能活下去的。” “可是,我还有父母弟妹,我不能抛下他们。”李秀英很是犹豫。 私奔的事情又耽搁了下来,直到李秀英怀孕了。 李秀英很是惶恐,因为她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本来想隐瞒住,但没成想身子先不成了,不止是呕吐,还昏倒过几次。 拴柱很是着急,就把隔壁的婆婆喊了过来。婆婆她们都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是怀孕了,连声向牟怀中道喜。牟怀中也表现得很高兴,还答应大家等生了大胖小子,必然要大摆宴席,请大家都来吃饭的。 那几日,他也让拴柱去买了很多营养品,甚至熬煮了鸡汤给李秀英。但李秀英还处于孕吐阶段,什么都吃不下去。 一日因为客栈房间又爆满,牟怀中要让出自己的房间给客人住。李秀英就不乐意了,说自己怀孕了,怎么能和他住到狭小的厨房夹道里呢? 牟怀中忽然就抽了她一个嘴巴,大喊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破烂货,现在做我的女人,就要听我的话!” 李秀英也被他这一巴掌拍晕了,整个人都倚靠在墙角浑身发抖。 拴柱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来,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此时,牟怀中忽然又大力推了李秀英一把,她也没吃住力,一下子扑倒在桌角,戳疼了肚子。很快,下身就见了血……最终,小产了。 李秀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哭。 她的家人来看了很多次,也闹了几次。拴柱只是听着,也不敢多说话。他悄悄溜进柴房里看李秀英,她也只是哭,不停地哭。 拴柱也很是心烦,渐渐见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每日里也在客栈忙忙碌碌。后来,李秀英说是回娘家休养,牟怀中没拦着……事情就像是李秀英父亲和弟弟说的那样,最终李父杀了牟怀中。 拴柱听到了声音跑过来的时候,李父差点连他也杀了。但拴柱低吼道:“你们要坐牢么?想办法先脱罪呀!” 这三个人一合计,就看上了身强体壮的谢安,按照他的身量杀死牟怀中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必然有人相信。于是,拴柱故意在谢安的酒碗里下了些蒙汗药,令他昏睡过去。然后将他的佩刀偷偷拿走在牟怀中身上戳了几刀,又放回了刀鞘之中,送回到谢安的身边…… 清早谢安赶路,他冲出去抓住他大喊“杀人凶手”,将他的罪名坐实。 第654章 到底谁才是凶手 “说是谢安杀人,然后当街抓住了他。这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像是一场安排好的戏,怎么就那么巧让你这样的瘦弱之人敢于去抓谢安这样的壮汉呢?”羊献容听完拴柱的诉说,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就是因为这样,我当时第一个怀疑就是,你怎么可能有勇气当街拉住一个杀人犯呢?” 刘聪不住地点头,很是认可这个说法。“三妹妹说得对,看到谢安这种身形的男子,朕都要先在心里掂量一下是不是能打得过呢。” 靳准马屁拍得特别及时,立刻就说道:“不不,皇上厉害的,不用想,一定打得过。” 但这一次,大约是拍到了马蹄子上,刘聪横了他一眼,说道:“靳大人,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先说说这案子吧。要不是三妹妹看出了破绽,长安府可就要出冤假错案了。” “卑职失察,罪过罪过。”靳准赶紧跪了下来。 此时的靳夕也带着谢安来了,听到这个话,靳也立刻跪了下来,都不敢说话。谢安虽然没有听全,但感觉自己应该是可以翻案了,两眼中都有光。他父亲谢天寿虽然还是在哭,但看到儿子,又踉踉跄跄跑了过去,抱着他哭了起来。 “这事情呢,七七八八总算也是搞清楚了大半。我只是还有个疑问,想要问问李秀英。或者应当这样说,这事情可能只有你有答案,旁人都不知道,对不对?”羊献容靠近了李秀英,低头看着她,“我想知道,牟怀中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你们不是还挺好的?为什么忽然他就打你了?” 李秀英的脸早已经苍白,在听到拴柱说他们之间的过往时,就已经觉得没有脸了。现在又听羊献容这样问她,更是发抖。 “这事情必然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或许,和他的前任妻子之死也有关系?或者说,他前任妻子也是因为这个问题遭到了他的嫌弃和厌恶?那么,是什么?”羊献容步步紧逼,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李秀英的脸忽然又涨得通红,半不出话来。 李母已经哭得双眼通红,拉着女儿的手低声问道:“儿啊,你也和我说说,当初我问过你,他为什么要打你,你就是不说。难道是他知道了你和拴柱的事情?但也不对吧?所以,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李秀英,她更加无法说出口。 羊献容只好又往前凑了凑,弯腰侧耳,“你只告诉我好了。” “他……不太行,我就笑话了他。谁知道他就生气了,一直都很生气,气得不成,所以就一直打我。如果我伺候得不好,他觉得不好,就要打我。”李秀英说得隐晦,但羊献容听懂了。 “所以,你的孩子是拴柱的?对不对?” “是。我也是后来明白的,但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就只好憋在心里……”李秀英哭得像个泪人,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所以,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呢?”羊献容直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又忽然问众人,“你们觉得牟怀中被杀,到底谁是凶手?” “李秀英的父亲呀?他不是说了么?”刘聪有些不明白了。 围在前排看热闹的人也发出了疑问,客栈大厅实在太小了,这些人围得很近。刘曜和袁蹇硕站在人群中仔细看着,但没有任何发现。 “他动的手,李秀岩是引子,拴柱是帮凶,但是,难道李秀英不是凶手么?她一再激怒牟怀中,又各种示弱,令自己身边的人最终忍不住对牟怀中痛下杀手,又嫁祸给他人,之后,藏尸就在她的房间,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么?”此时的羊献容可没什么好脸色了,看着李秀英,“你的那些算计和你父亲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都是想牟怀中死,好夺取他的家产而已。” “没有,我没有。”李秀英又哭了起来。 “是啊,那牟怀中当初为何总是说你偷窃他的物品呢?他就算是对你不好,也还是让大家喊你一声老板娘,把你当做妻子来看待。但你做了什么?全都是背叛,对不对?”羊献容冷笑道,“牟怀中的确不好,特别是对自己的女人。但你也要知道,他有男人的尊严,他也是容不得有人在床笫之间耻笑他的。你既然是他的妻,就要好好对待他。我再说一句,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和拴柱的事情么?” 直到此刻,李秀英的脸色又变得惨白。 “所以呀,你们一个个都是杀死牟怀中的凶手。”刘聪也跟着冷笑,“行了,案子既然全都清楚了,就都杀了吧,一个不留。” “啊?冤枉啊!冤枉啊!” 这一次倒是轮到李秀英家的女人们喊冤了,喊得更加凄惨。 “皇上,她母亲和妹妹并非凶徒……留她们一命吧。”羊献容还是心软了些,转头看向了刘聪,“事情也都清楚了,谢安也是可以放了的。” 但话还没说完,忽然李母站起了身,虽然她全身都被捆住了,但依然用尽了全力向羊献容撞了过去,并且大喊道:“我们没有错,牟怀中就应该死!你为什么要查出来?我们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现在,你要我们都死,我就先要你去死!” 侍卫们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起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但也没有扯住,让她身形一顿,还是冲了出去。刚刚说话之间,羊献容已经离开她几丈远,但她也是因为有孕,身子不方便,见到这女人冲了过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也就在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婆婆,伸手大力抱住了李母,并且将她狠狠地摔倒在地。侍卫们和刘曜袁蹇硕此时也紧随其后,将李母控制住。 刘曜又赶紧去扶羊献容。 羊献容倒是一点都没害怕,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横躺在地上那个冲过来阻拦李母的婆婆。 她的确不是很显眼,刚刚也一直站在脂粉铺子的老板娘身边,略略佝偻。她当时还以为是脂粉铺子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但现在她仔细看过去,那条长裙下方藏着一双只有男人才有的大脚,且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看起来也是走过不少路的。 第655章 众人心思多琢磨 众人自然是忙忙叨叨地去控制住李母以及李秀英和她的妹妹们,其实若没有李母这样一闹,她和另外两个女儿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好了,李母已经当场被打死,说什么都没用了。 刘曜不肯羊献容再在这里,几乎是用全身护着她,想要离开客栈。但羊献容却低声说道:“我无妨事的,你去把地上的那个婆婆拎起来,要小心一些,扯一扯她的头发,估计是个男人。” 刘曜应了一声,但不肯自己去。他喊了郭金上前去,袁蹇硕也跟了过去。 这婆婆已经坐起了身子,看到郭金和袁蹇硕过来,也明白这两个人的用意,自己十分主动的扯了扯头发,将一个假发髻摘了下来,又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妆容,露出了本尊的模样。 “毛鸿茂。”袁蹇硕自然识得此人的样貌,很是诧异,“你怎么这般模样?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说来话长。先拉我起来吧。”毛鸿茂年纪也不小了,这么用力冲出来掀翻了李母也很是费力。 因为是相熟之人,袁蹇硕上前一步把他拽了起来。郭金不认识毛鸿茂,但看到袁蹇硕这般,也上前帮忙。 等到他们三人来到刘曜羊献容身前的时候,羊献容早已经看到了毛鸿茂,但板着脸低吼道:“跪下!” 这一次,毛鸿茂倒是很听话,赶紧又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女郎,安康。” “你还知道自己是羊家的人么?”羊献容的声音不太好听,还透着一点薄怒的意味。这人是大晋的绣衣使者主管,刘曜可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站在羊献容的身侧。 “小人知道的。”毛鸿茂立刻低下了头。 ?¢ o “你私拿了白玉耳坠送过来,是想试探我么?你……”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因为羊献容很是明白这人是忠心于司马衷,自己已经另嫁刘曜,他必然心有芥蒂。之前,让曾经大晋的禁军侍卫婢女们,甚至是张度等人都送去泰安郡或是太阳陵,羊献容也是有所考量的。后来,他们愿意跟着自己,不介意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局,她也就不管了。 毛鸿宾和羊家两兄弟全都来参加了她与刘曜的婚礼,她心里自然是欢喜万分,毕竟这些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改变而对她有任何变化,特别是张度说生死都要跟着她的时候,她心里也是极为感动。 但只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过。 他就是毛鸿茂。 当初,大晋最后的那些金银珠宝都送去了太阳陵,也是毛鸿茂亲自监督主导完成的。后来,他和袁蹇硕他们在太阳陵住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原由也没说,袁蹇硕他们碍于他的隐秘身份,也不敢多问。 因此,这两年也是杳无音信。 之前,羊献容还问过毛鸿宾关于他哥哥的事情。但毛鸿宾也完全不知道,甚至之前他连他是绣衣使者主管的身份都不知晓。“他这种人看起来很是恭敬有礼,实际上一肚子坏心眼。我和他虽然是一母同胞,但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具体他在做什么,我也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敢用性命保证,他绝对不是坏人,也不会害你的。” “女郎,莫要动怒,孩子重要。”毛鸿茂低着头,但声音中却是笑着,同时他还从怀中掏出了另一只白玉耳坠,托在手中,“这白玉耳坠这么好看,女郎应当留在身边。过往种种无须提,但愿日后多圆满。” 刘曜看了一眼羊献容,还是把白玉耳坠接了过来,低声说道:“三妹妹,这耳坠你戴起来很好看的,我也很喜欢的。” “但这事……”羊献容还是犹豫了一下,这毕竟是和司马衷有关,刘曜现在是她的男人,难道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么。 “那有何妨?只要你戴着好看,用着趁手,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刘曜笑了起来,“过往种种无须提,但愿日后多圆满。来,我帮你把这耳坠戴上,日后,这可就算是我给你的东西了。” 见他这么说,毛鸿茂都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 刘曜很是细心,还仔细擦了擦耳坠,才为羊献容戴上了耳坠。动作轻柔,生怕弄痛她。 这副白玉耳坠的确是好看,特别是陪衬上羊献容的白皙皮肤,竟然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显得这间客栈更破烂了许多。 “刘大哥。”羊献容有些脸红,抬眼看着刘曜,“谢谢你。” “你我夫妻,何须说谢呢?”刘曜的眼神中透露出无限宠溺和温柔,“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好。”羊献容点点头,眼中有了晶莹之意。 “咳咳咳咳,你们两个可别在朕眼前秀恩爱。”刘聪已经不乐意了,故意拉下了脸说道:“这都搞什么呢?现在案子也破了,就让靳准来亲自审理,写下文书。反正,这几个全杀了,无须留下性命了。一个个自私自利,都想着要得到什么,呵呵呵,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再说了,现在可是大汉的天下,这里可是长安。” 刘聪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多看了靳准两眼。靳准立刻躬身行礼,表示自己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他也是人精儿,岂能听不出刘聪的意思。 “行了,大将军,大将军夫人,破案有功,咱们能回宫了吧?朕可是一早就跑出来了,现在都饿了。”刘聪还打了个哈欠,又招了招手,让靳夕走到眼前说话,“你也是年纪轻,这种事情自然要仔细勘察,这么潦草断案岂能令人信服呢?你瞅瞅,这人家父亲扯着脖子来朕面前喊冤,多不好啊?” 靳夕跪在靳准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幸好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把事情了结了,你得感谢人家不是?”刘聪的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出现了微笑。 “是是是。”靳夕在这一刻还算是聪明,立刻就给刘曜和羊献容磕头,表达感谢之意。 刘聪的表情更是满意,还笑着说:“行了,人家大将军也忙着呢。你以后也莫要总是让人家帮忙,自己要学着多做些事情,日后才有出息不是?” “是是是。”这一次,靳夕也听出其中的意思,刘聪对自己并没有责怪,而这个长安府尹的职位也不会被剥夺,心里总算是安心不少。 但却不料刘聪话锋一转,又对着靳准说道:“你也是,你这个侄子这么年轻,哪里有什么竟然,你要多帮衬才对呢。今日起,军部那些事情和奏折你就别管了,还是给刘曜去处理。刘曜,你这个大将军就算是不出征,在长安也别闲着啊!” 刘聪的话头又引向了刘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和三妹妹莫要时时刻刻黏腻在一起,朕看着不舒服。” 第656章 旧臣回归来助力 听了刘聪最后这句话,刘曜的脸色已经黑了不少。 “行了,先离开这里吧,莫要让这些乌烟瘴气吵闹到了三妹妹。”刘聪看着羊献容以及他耳畔的白玉耳坠,心里也多有叹息。 “是。”刘曜又将羊献容揽在了自己的臂膀之内,“请皇上先行。” 刘聪自然不会客气,抬脚就离开了客栈。反正这里再怎么哭闹喊叫,哪怕是立刻砍杀了李父等人,血流成河,恐怖如斯,他也不想再听到看到。 刘曜也不肯让羊献容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甚至找了一件斗篷将她从头到脚全都包裹了起来,毕竟客栈内外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人了。他一点都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妻子的美貌,半点都不想。 羊献容心里却是在盘算着毛鸿茂如此这般操作的意义何在?他是想试探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他消失的这两年去了哪里? 等到他们回到了皇宫中,刘聪却匆匆去了自己的寝宫,还召唤了贴身的侍从伺候。不一会儿,就从寝殿中有股怪味道传出。刘曜的脸彻底黑透,扯着羊献容去了前殿,还关闭了通往寝殿的大门。 “皇上……”刘聪的侍卫刘固凑了过来,悄声说道:“近来越发频繁了,今日还算是坚持得久了。” “扁衡怎么说?”刘曜让前殿的太监们连那些熏香烛火全都灭掉了。 “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但皇上的眼底发黄,怕是里面出了问题。”刘固的声音更小了一些,因为他看到跟着刘曜他们进来的还有一个陌生人,并且是一脸浓妆花衣的老男子。 “去喊扁衡过来吧。”刘曜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说给大将军夫人诊脉,莫要惊动旁人。” “是,卑职这就去。”刘固躬身退了出去,现在的前殿只有刘曜的人在了。不过,他可没有坐到主座上,而只是让羊献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自己则还是站在了她的身旁。 趁刘曜吩咐的时候,羊献容已经洗了手,喝了些温热的水,甚至还吃了些小糕点,略略休整了一下。一旁的毛鸿茂仔仔细细地看着,眼中略有光亮闪烁。 “行了,说说吧,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为何要算计我?”羊献容也看着他,仿佛能够将他看透一般。 “女郎想先听哪一个呢?”毛鸿茂还挺坦然的。 “自然是你去了哪里?”羊献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曾经想过,若是你拿了一些金银珠宝,就此隐姓埋名,我也不会追究什么的。因为,我也是自身难保,何必还要为难他人呢?其实这话我也和袁蹇硕他们说过,我没有任何力量与他人抗衡,我能够活好我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女郎已经做得很好了。”毛鸿茂虽然还是跪在地上,但挺直了腰杆,“之前我已经是羊家的奴仆,现在也依然是。只是,这两年,我还有未曾放下的事情,自然要去找一找看一看的。” “是……静儿?”羊献容立刻就联想到自己的女儿,“她应当过得还可以了,毕竟绿竹也在她的身旁。之前,我已经得到了消息……” “是的,她已经和曹统成婚……只是,很想念她的娘亲。”毛鸿茂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丝帕,“这是她亲手绣的火凤凰,她说若是此生不能再见到娘亲,就愿娘亲可以更幸福一些,莫要想念她。她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努力更幸福一些的。” 羊献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刘曜将丝帕拿给了她,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纹,叹息道:“当初我还逼着她学些女红,这个时候她倒是做得比我还要好了。” “她的确活得不错,之前在路上逃难的时候受了些苦,但因为绿竹和曹统他们都在她的身边,因此也没有太苦。另外,司马睿对她也不错,不仅恢复了公主之名,也赐了一座宅子,宅子不大,但也算可以了。” “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羊献容哭得更厉害了一些,那些往事全都涌上了心头,一时间很难释怀。 “女郎莫哭,一切都挺好的,大家还都活着,就挺好的。”毛鸿茂也湿了眼眶,但还是在劝慰着她。 刘曜又忍不住抱了抱羊献容,轻声说:“莫哭莫哭,静儿看到娘亲这般样子会哭的,娘亲要笑才对呀。” “嗯。”羊献容点点头,将眼泪全都蹭在了刘曜的衣襟之上。 毛鸿茂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转头看了一眼袁蹇硕,袁蹇硕抿着嘴角完全不敢笑。 “女郎……大将军对女郎如此好,真的很好。”毛鸿茂用力点了点头,令自己的眼泪不会掉落,脸上全是笑意。 “行了,我自然是对她好的,一直都是很好的。”刘曜“哼”了一声,“她现在有孕在身,莫要惹她哭。” “是。”这一次,毛鸿茂还很是听话。 “说,为何要设计我们?这种冤案,何必要把我们牵扯进去?”刘曜先问了出来。 “这个……都是为了大将军。”毛鸿茂压低了声音,“民间声望最是重要,大将军赢得了百姓的称赞,自然是有好处的。” “我都打算解甲归田,和三妹妹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刘曜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羊献容扯住了衣角,她轻咳了两声,才说道:“你是来助我们的么?” “是。”毛鸿茂郑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羊献容擦干了眼泪,又摸了摸耳畔的白玉耳坠,“若说我羊献容是凤命,那的确就是如此了。” “是啊,就是应当如此的。”毛鸿茂也笑了出来。 刘曜咧了咧嘴,他对于这两人打得哑谜不太明白,但他又想起了自己父亲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心里也隐隐感觉到或许是要到时候了。 这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刘聪的贴身太监出来传话,“皇上说今日就这样了,他乏了,要睡一会儿。明日等着靳准的奏折就好了。还有就是,大将军从明日起也一起来听政,莫要耽误了时辰就好。”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托了个木匣子,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首饰等物。“皇上还说了,这些都是给大将军夫人的,他的原话是:不能只带白玉耳坠,大汉的金银最是精美,要一直戴才可以。” 全都是双关语,全都是隐晦之词,看来大汉也要变天了。 第657章 有情有义最难得 天气越发热了,也许久没有下雨,长安城的井水水位都下降了许多,羊献容想浇一下将军府的花花草草都要省些水。翠喜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四肢却依然很瘦弱,有些担忧地说道:“女郎还是要多吃一些才好,莫要亏了身子。” “这几日总是烤肉和胡饼,吃得很是烦人。我想喝些面片汤的。”羊献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子还在睡午觉,终于也安静了不少。“刘承今日是不是回来吃饭?” 这个刘曜的大儿子,现在也是长进了许多。他的少英团中不少人都正式编入了刘曜的“曜”字军中,而他也重新收纳了不少新的小将,一个个也是英姿勃发,想做一番事业的。 刘曜将自己的军队进行了全面的整编整合,不仅将他的人和刘越的人马重新编排,也将羊献容的禁军编进其中。她的禁军可是大汉的精英部队,以一敌百,在“曜”字军中全都做了将领。羊献容私下里也问过这些人,若是不愿意做大汉的将军,可以继续跟着自己的。 这一次他们倒是一个个很是坚决,说是还愿意做一名军人,不管是为谁而上战场,都是要让这天下太平才对。就连袁蹇硕和张衡都跟着进了“曜”字军,一个个换上了新的战袍铠甲,倒也是精神异常。 袁蹇硕跟羊献容最久,离开大将军府之前,他悄悄来找过羊献容,说自己并非不愿意在将军府,而是希望能够拥有更大的兵权和队伍,手中有了权利才能够更好的保护羊献容。 羊献容却是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活着就好。” 这一路走来,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早已经像亲人一般。虽说这乱世,袁蹇硕和张衡他们的选择极对,但在羊献容的心中,始终希望所有人的人全都活着,好好地留在她的身边。 就像是自己的两位兄长也在刘曜的军中做了将军,也时常回来看看她,但她也总是很担忧。 “大嫂真是女中豪杰!前几日,我见到她在操练那些士兵,一招一式极为英武!”翠喜手中做着孩子们的小衣,也在和羊献容八卦着事情。 羊献容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自从破了谢安冤情一案,刘曜的口碑在长安城中极快提升,也压制住了靳准那一派的势头。但这事情还是最终要看刘聪的态度,刘聪并没有将靳夕降职,也对靳准并没有太多苛责,但又要求刘曜不仅是官复原职,更将自己的禁军交给他来管理,另外还将原属于太子的一支人马也交由他来指挥。 所以,刘聪在搞平衡? 但现在很明显,刘聪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储君的问题了。 毛鸿茂在确认了司马静已经安全后,就在大汉目前的领地中走了一圈,因为他也想知道下一任能够令天下归一的君主到底是谁? 后来就听说刘曜做了大将军,并且还娶了妻,隐隐传闻这妻子就是羊献容。 他心里虽然有些别扭,但想到这女子也应当是得到幸福的,更何况自己也已经是羊家的一员。 因此,他更认真地去暗暗查访各股势力的状况,以及大汉目前的政局。 他也来到了长安,只是藏在暗处,并未去找羊献容。渐渐他也发现,羊献容要刘曜退下来或许并非那么简单,但刘曜因身份问题在皇族之中并不占优势,若真如传闻中刘聪身体不好,那么接任的太子因为年纪小,掌权的就一定是外戚靳准。那对于刘曜和羊献容来说,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的。 但刘曜缺少的是声望,是在大汉百姓之中的呼声。 更何况,他近两年来吃败仗,军中威望也差了很多。 所以,若要助他上去,必须要有什么引起轰动的事件才好。 毛鸿茂是绣衣使者的主事人,更懂得隐忍和观察。他隐藏在长安的角落中仔仔细细地看着各方势力,也看到刘曜对羊献容的真心和宠爱,眼见着羊献容脸上的笑容都越发明朗,他的心里也是极为开心的。 也就在此时,他常去喝酒的小客栈出了命案。 他对于牟怀中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的脾气不算特别好。可这个人酿酒的确有一手,他很喜欢喝他家的酒,也就成为了常客。所以,牟怀中被杀,谢安入罪,他觉得很是蹊跷,毕竟这两人之前并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交集,怎么就被杀了呢? 再看到长安府尹靳夕草草结案,谢天寿来长安喊冤……他想着这应该也是个极好的机会,让刘曜提升自己的声望。毕竟,这等冤案,刘曜查不出来,羊献容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很相信她。 但他也曾经发誓要誓死效忠司马衷的,对于羊献容现在能够有如此明媚的笑容,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还是有一点点嫉妒,甚至是恨。若非当年司马衷这般愚蠢,大晋的江山或许也不会毁坏成这般模样。那若是那时羊献容也殉葬而去了,后面的故事是不是又都要重写呢? 他拿出了那副白玉耳坠,心中就是想着要刺激一下羊献容,也要执拗的强调一下自己曾经的身份。那一份小小的骄傲,总是萦绕在他的内心深处。 当他看到羊献容把那一只白玉耳坠戴上的时候,当他看到刘曜为羊献容戴上另一只白玉耳坠的时候,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了羊献容和刘曜这一边,他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有多重要,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弱女子。 当然,就算是他不助力刘曜,刘曜手下的那些将士以及谋士也都已经看到了目前的状况,不少人也在暗戳戳地和刘曜分析着目前的局面。那么,若是和平度过是最好不过的,若是要兵刃相见,会不会又出现当年杀手足的局面呢?那么,羊献容会不会受伤?更何况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始终是不安全的。 第658章 旱情加重筹粮难 仔细算起来,从二月初到七月末竟然滴雨未落。别说那些地里的庄稼以及家家户户门前种的那些果蔬,就算是最耐旱的野草都已经奄奄一息,东倒西歪在地上。若是有人踩上去,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眼看着就要颗粒无收,存粮也没有多少,不仅是百姓着急,官员们也在着急。虽说现在是各股势力的休整期,但对于士兵来说可都没有停歇,他们依然每日操练,为来年的大战做着积极的准备。更何况,刘曜已经和刘聪凑在一起密谈了许多天,为的就是要拿些东面大部分城池和土地,想办法扩充势力范围。 刘曜的军队都放在了城南,他们也种了不少田地,但和百姓们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干旱。 他们从平阳至少还拉了一部分粮草过来,暂时还能顶一段时日。但百姓们不行了,已经吃不上饭,买不起粮。有些人实在熬不住,特别是城郊的那些农户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外出逃荒,最穷困的那几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 战乱尚且还能找地方躲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但没有饭吃,不需要七日,全家就都会死的。 但是,老天爷根本就不下雨,每日里烈阳高悬,即便是已经到了八月初的立秋节气,依然还是未下一滴。 靳夕是长安府尹,这里都吃不上饭,他也必须要担负起责任来。但是,他又能如何?更何况,他在朝中资历尚浅,又因谢安的冤案惹得长安百姓极为不满,声誉也差。 他能做的只能是一边上报皇上,一边按照民间惯例组织百姓们祈雨。当然,最重要的也是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向长安以及周边城乡的富商豪绅筹粮赈灾。靳夕也是没有办法,拉下脸低着头,许诺这些人:一旦灾情过去,双倍奉还。 那些富豪乡绅的态度倒是极好的,甚至看到靳夕登门拜访的时候,还端出了好酒好菜一通招待,喝得是满面通红,甚至还有几个人事不省。另外那些酒量好的,对于靳夕张嘴提出要求他们捐粮的事情左右言他,根本不接这个话茬。 一开始,靳夕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这样。但他终究是太年轻,也不好拉下脸皮和他们大吼大叫,甚至有几家还将女眷喊了出来作陪,对靳夕也是施展了百般温柔小意,搞得靳夕差一点点心猿意马,搞出事端来。 回到府衙坐下来仔细想想,总是觉得这事情十分的不对。于是半夜又跑去了叔叔靳准家求个主意。 靳准正在头疼,因为自己的女儿忽然跑了回来,说是皇太子刘粲闹着要去打仗,但刘曜不肯让他进自己的“曜”字军,而是让他跟着堂叔的军队出征。 刘粲心里不痛快,觉得堂叔的队伍战斗力不够,出征必然会吃败仗。回到自己的寝殿,和皇太子妃靳莲说了几句之后就急了,还扔出了一个铜盆,刚好砸到她的头上,一时间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 靳莲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一怒之下,连东西都没有收拾,直接回了娘家,和爹娘嚎啕痛哭,甚至都想和离了。 靳准怎么能够答应呢?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她的时候,靳夕来了。他也是喝得有些多,脸都是红通通的,脚步也不太稳当。他扯着靳准的衣袖口齿不清地问道:“叔叔,这一次我若是拉不到人捐粮,这个府尹的位置是不是就坐不住了?那我可怎么办呀?太丢人了呀!”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闹心,靳准也是要疯了。 他让自己的夫人先把女儿扯回了后堂,至少要处理一下额头的伤口才好。然后他才让人端了些醒酒汤给靳夕喝了下去,又仔细听了听他的师爷们讲的这几日他们筹粮的遭遇,心下顿时了然。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确是有些不妥,是我太心急了。”靳准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靳夕这张年轻的面孔,又想起了太子刘粲,也同样是如此年轻甚至是幼稚,日后未来万一刘聪有个什么,这些孩子们能够接得起大汉的皇权政治么? 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靳夕竟然跪在了地上,对着他哭道:“叔叔,侄儿真是愚蠢,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快给侄儿指一条明路吧。” 这般可怜样,也真是够了。 靳准沉吟片刻,才说道:“筹粮一事并没有错,但是你也要想想,他们为何不肯将粮食交出去?还不是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现在的粮价早已经不是一杯两杯的事情,已经是七八倍,说不准明日就变成了十倍二十倍。若是开仓放粮,价格降下来了,他们还有什么可赚的呢?” “他们都已经那么有钱了,何必还在挣这些钱呢?再说了,在大汉正需要粮食的时候,他们若是肯站出来,也必然是美谈一件。日后,天下太平了,也会为他们记上一大功的。”靳准喝下了醒酒汤,整个人渐渐清醒过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大汉真的能够夺取天下么?”靳准的这话声音很小,只有眼前的靳夕能够听到,他的眼睛睁大了许多,很是紧张得看着叔叔,张着嘴也不敢出声。 靳准皱着眉,让他身边的师爷们全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叔侄两个人。安静了片刻,靳准才又说道:“皇上的五石散从三天一次,已经变成了一天一次,你觉得他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那妹妹日后也就是皇后了,所以,也还好吧?”靳夕有一点点结巴和不确定,他也不敢回答叔叔的问话。 “刘粲羽翼未丰,咱们虽然是他的后盾,但始终没有强有力的军权,也未必能够得到什么。”靳准的声音又小了许多。 “那……咱们就和大将军示好,将他拉拢过来就好了。”靳夕想到那日刘曜和羊献容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感叹,真是一双璧人,养眼舒服。 但靳准已经冷哼了一声,满脸都是嫌弃和不悦。“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羊献容可是凤命,刘曜死活要娶她为妻,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皇位么?” 第659章 推卸责任有一套 第659章 推卸责任有一套 “可是,可是他不是连大将军都不想做,天天想着避世么?”靳夕犹豫了。 “还不是一种说辞,让皇上安心。”靳准冷笑起来,“你想想,当今的皇上可是个狠角色,当初杀他兄弟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特别是杀他嫡兄刘恭的时候,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踹破了墙壁一剑穿心……啧啧啧,这是有多狠啊。你觉得刘曜能够展露锋芒么?他若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自大和骄傲,怕都是当场斩杀了。” “……我看他们兄弟的感情还挺好的……”靳夕的声音都小到不可闻了。 “你知道关于他们之间的传闻么?你知道羊献容用她的妹妹勾引当今的皇帝么?你知道他们当初在洛水河畔发生的事情么?”靳准一句句问话,都透着阴狠,“若是让刘曜上位,你我就都是死。若是现在皇帝死了,我们也都会死。这个太子实在是扶不起来,真是太差了。” “叔叔。”靳夕低低地喊了一声,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算了,我也不和你说那么多了。现在,你不是要筹粮么?我给你分析分析,看看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靳准看到自己的侄儿已经冒出了冷汗,也明白这孩子还没有想到大汉皇族之中这么多的血雨腥风,还以为人人都一心想着皇帝呢。 “富商豪绅手中必然有粮,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就像是你我的家里也都有不少粮食,你父亲那种守财奴,必然手中的粮食更多一些。”靳准又“哼”了一声,他的亲兄弟,他岂能不知道。“所以,你仔细想想,为何大家不愿把粮食拿出来?还不是因为即便是十倍二十倍的价格,依然有人来买粮食,这说明什么?这些老百姓的手中依然有钱,或者说还有能够变卖的东西。你压一压,榨一榨,说不准还能出现好东西呢。” “这个……不太厚道了吧。”靳夕有点不忍。 “那又如何?”靳准横了他一眼,“财富如何积累?就在这个时候能够快速积累财富,令子孙至少三代无忧。” 说起来,靳夕还是年轻,也根本都不曾想到过这样的问题。他只好瞅着叔叔,不再说话。 “我这么和你说吧,你若是带着人马堵在那些富商豪绅的门前,他们也会开仓放粮的。但是,他们只会拿出那些陈年旧米,或者是发了霉的谷物,甚至是以次充好来蒙骗众人。最终,还是会留下大部分粮食,继续高价售卖。” “那可如何是好?”靳夕扁了扁嘴,也没有了主意。 “你觉得你能让你父亲开仓么?”靳准斜着眼睛看他。 “这个必然是不能的,他才不肯呢。”靳夕立刻回答。 “这不就得了,所以说,你觉得那些富商豪绅会听你的话么?你斗得过他们么?”靳准靠近了他,低头耳语,“那你为什么不把征粮的事情交给刘曜来处理呢?” “为何?这不是长安府尹的事情?”靳夕又不明白了,“他是镇国大将军,可不能做这种事情。” “事关大汉将士们吃饱穿暖的问题,怎么就不是镇国大将军的事情呢?”靳准鼻子里“哼”了一声,“让他来做,将那些豪绅富商全都得罪一遍,省的那些人天天奉承他,看着也是讨厌。万一真的筹粮不到位,那些将士们饿肚子了,第一个受罚的就必然是刘曜!” “这个……侄儿可做不了。”靳夕又低了头,他已经明白过来,叔叔是要和刘曜争一争大汉的话事权,之所以把他顶到这个位置上来,不过就是因为他年轻,阅历少,也便于叔叔对他的把控。其实,他也只是个傀儡,什么都不会做的。 靳准的确是个行动派,第二日就在朝堂之上向皇帝刘聪说明了此事,并且也不惜贬低自己的侄子办事不力,可以降级罚俸禄的。但是,他也表现出了忠心耿耿以及忧国忧民的样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这场干旱实在是太过突然,地里的禾苗若是再没有水浇灌,今年冬天,不仅是长安城要熬不过去了,就连大汉的军队也会大大折损。他日让旁人知道了,大汉皇权岌岌可危呀!” “这都说什么呢?”刘聪气得拍了桌子,“不就是筹粮么?怎么都说到这些了?你们想想办法呀!” “臣想请大将军出面筹粮。”靳准言辞恳切,“臣的侄儿自是没有那个威望能够得到众人的拥戴,但大将军不一样,那些富商豪绅多少也会给大将军面子的。” “这个……不是长安府尹的职权责任么?我可干不了。”刘曜立时就听出来这就是一个大坑,直接拒绝。 刘聪也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哪里有时间去搞筹粮的事情。再说了这本来就是长安府尹的事情,要是做不了,这个府尹也不要当了。” 话说的有些严厉,吓得靳夕立刻跪了下来。 靳准也跟着跪了下来,满脸诚恳,“这事情的确需要大将军来做,倒不是臣护着自己的侄儿,而是从大汉来年出征的角度来说,大将军若是在此次筹粮中与众位富商豪绅打好关系,来年的粮草也必然是有着落的。粮草充足,将士们也会奋勇杀敌,先皇一统江山的心愿也就能够达成了!” 越说层级越高,都说起了先皇的心愿,搞得刘聪都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看着刘曜,将难题抛给了他,“大将军,这事情你怎么看?” 刘曜自然是不乐意的,他岂能不明白其中的道道。“皇上,这不合适的,还是让小靳大人来办吧。他虽然年轻,但多和这些富商豪绅打打交道,也是好的。” “不不不,卑职能力有限。”靳夕已经被叔叔告诫过了,这烫手的山芋说什么也要扔给刘曜,所以,他赶紧朝着刘曜低头,“大将军就当做是帮帮下官吧,下官真的不太行的。要不,您看这样如何,下官给您做助手,您说怎么做,下官就怎么做,绝对不会含糊的。” 他的态度极其谦卑,表现出了万分的诚恳之意。就连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都已经在点头,也低声劝起了刘曜,“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呢?还是大将军出马吧!” “还是筹粮要紧,莫要管那么多事情了。” “长安百姓若是再无粮食,怕不出十日就要大乱了。” “大将军,莫要再犹豫了。” 结果,一群人竟然帮着靳准说话,听得刘曜也是十分憋屈。 刘聪坐在龙椅上看着众人,手指却是紧紧抓住了把手,看起来表情也不是很好。 明日晚一些再更一章 第660章 酷热难耐的晌午 第660章 酷热难耐的晌午 朝堂之上争论得时间越久,刘聪的表情就越发难看。最后他竟然站起了身,转身就离开了主位,转到了后殿去了。 留下一众人臣面面相觑。 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些烟雾的味道传来,这些臣子们都低下了头。 实际上,有很多人都知道,刘聪这是又去吸食五石散了。他的陈年旧伤恶化很快,现在竟然都已经不能支撑他半日朝堂时间了。 等到刘聪一离开,众人的话题又换了一个,说起了刘聪已经立了上皇后、左皇后和右皇后,造成造成“三后并立”的局面,最近竟然又从酒肆之中找到了一名年轻女子,想要立她为中皇后。 有官员已经朝堂直谏,但刘聪不听,还把这人打了一顿。 大家已经不太敢多说什么,只好多看看和刘聪关系最近的靳准以及刘曜。结果今日发现这两人也在相互勾心斗角,甚至在推诿,心里都有些寒凉,怕是大汉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众人正在腹诽的时候,靳准已经对刘曜说道:“其实算起来,大将军在长安城内外的将士众多,也是吃饭的大头,您来做这个事情真的是最好不过了。更何况,再过月余就要麦收了,粮仓也是您这边管理,我们也都不会呀。皇上现在这般状况,您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兄弟,可一定要帮帮他才好呀。” 靳准这番话,还真是从国家大义到兄弟情义,全都说到了。若是刘曜再不答应下来,都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没过多一会儿,刘聪的贴身太监已经小步跑了出来,说道:“皇上说了,各位大臣也辛苦了,今日的朝会就先散了吧。若是有紧急的事情可以在这里略等片刻,他要换件衣服再过来。另外哦……” 这小太监在大殿中寻找了一下之后,才走到刘曜的身前,躬身极为客气地说道:“皇上给大将军单独的口谕。” “你说。”刘曜点点头。 “皇上说:筹粮的事情,大将军还是要承担起来的。”小太监更是客气万分,他可是刚才也听到朝堂之上为这件事情争论不休的状况。 刘曜的脸已经黑了,这绝对是得罪人的活儿,很有可能还会就此得罪了这些人,日后恐怕再做些什么事情,就相当困难了。 但口谕也是圣旨,他不能违抗。因此,他只好拱了拱手低沉声音道:“遵旨。” 事情最终落实在了刘曜身上,众人看靳准的时候又客气了许多。彼此消长,朝堂之中的风云万变,谁也说不清楚的。 下了朝,刘曜想了想还是先回将军府看看,再回城南的大营。毕竟,他的两个舅哥都被他按在大营之中操练士兵,他总是要回去看看那一院子的女人和孩子。 回去的时候,院子倒是静悄悄的。 翠喜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吃饭,其他人都各自忙碌着。看到刘曜回来,多少还有些惊喜,纷纷过来行礼。两个孩子也是很高兴,自己那个胖儿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手,在刘曜满是胡茬的脸上摸了很久,甚至都不肯松开。 “最近天气太热,女郎夜里睡得不安稳,现在正在补眠呢。”翠喜的声音压得很低,“扁医士来看过的,说是胎像很稳,长得也很壮实。” “嗯。”刘曜又使劲亲了亲两个孩子,这才松了手,轻轻走进了他和羊献容的寝室。房间很大,很宽敞,为了通风,已经将所有的门窗全都打开,还有一架利用循环流水的动力做成的大风扇,往房间里不停歇地送风。 这是毛鸿茂亲手制作的,说是当年大晋皇宫里的那架风车也是他做的,是根据鲁班草稿改了改,让风力可以更大一些。 刘曜早都是满身大汗,站在风扇前面,也没有感觉到多凉爽。晌午的日头正盛,刺眼的阳光照射在院子中,土地都出现了裂纹,更何况那些花花草草早已经干枯歪倒在一旁了。 为了这架水车能够用足够的循环水,也就没有办法去浇灌那些花花草草。反正羊献容也不喜欢这些东西,翠喜也就没有再张罗浇水,甚至还打算早一日把这些干枯的花草全都清理出去。 就算是刘曜的脚步声再轻,羊献容也醒了过来,半撑起身子看向了门口。见到是刘曜进来,眼中流露出欢喜的光芒。“大将军今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过两日么?” “我可是天天都想回来的。”刘曜现在说那些甜蜜的情话也是一套套的,很是顺口,他的眼睛都变得笑弯弯的,快步坐到了羊献容的身边,刚想摸摸她的小脸,却被她躲了过去。 “可是洗漱过?”羊献容很是干净,看着刘曜的衣衫都被汗浸透了,忍住说道:“是不是就这样直接去抱了孩子?他们还小,你身上这样脏,小心会传病给他们的。我说了好多次了,你不能这样的。” “是是是,为夫这就去洗洗换换衣服。”刘曜又赶紧起身,但还是忍不住亲了一下羊献容的小脸,低声说道:“为夫很是想你的。” 羊献容也笑得很是开心,借着他胳膊的力度坐正了身子,“快去洗洗,再过来说话。” “是是是。”刘曜笑着又赶紧出了门,外面翠喜早都带着王婆她们在后院洗漱房里准备好了几大桶清水,让刘曜赶紧洗一洗,换衣服。 翠喜抱着孩子站在羊献容的门口,笑着说道:“那我就带着孩子们继续吃饭了。王婆和沈婆在这里盯着呢。” “嗯,去吧。”羊献容点点头,也拢了拢自己轻薄的衣衫和头发。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在家里也不肯穿上那些沉重的襦裙,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肚子又大了一些,身上有些浮肿。 因为是第二胎,相对来说她也有了不少经验,知道这个时候会变得嗜睡和疲惫,因此也会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也不会让自己管太多的事情。一切有翠喜和张度他们安排,大将军府的里里外外也是井井有条。 只是,这时那架流水风扇忽然停了下来。 是连循环水的水量都不够了么? 羊献容心里一怔,不由得发起呆来。 第661章 午后小憩床上谈 刘曜洗漱干净进屋的时候,看到羊献容怔怔地坐在床榻之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我最好看的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因为用了些羊献容特别配制的皂角,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传过来,羊献容抬头看着刘曜,心里默默地赞叹了一句,这男子还真是英雄气概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反而因为年纪的增长,越发显得有气魄了。 “只是觉得太热了。”羊献容用手抹了抹衣领里的汗,后来干脆就敞开了衣领,看得刘曜倒是觉得燥热了不少。此时,他才注意到,那个大风扇已经停了下来,又赶紧转身去屋外的井里打算去再打一桶水上来。 但是,他也发现,这桶竟然被扔下去很久之后才有了声响。“这……井里的水怎么变得这么深了?” 站在院子里的王婆已经跟了上来,她和沈婆都只是粗布衣衫,虽然材质不好,但却是不会因为汗水黏腻住衣衫,反而要比羊献容那件细纱裙要凉快许多。 “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井水本就是城中井,与外面的水源连在一起。现在必然是外面的河流干涸了不少,所以井水自然就变深,不好打上来了。”王婆赶紧找来了干净的桶,将刘曜拎上来的桶倒进了另外一只桶中,然后又给大风扇的水车中续上了水,大风扇又慢慢开始扇起了风。 刘曜怕一桶水不够,又将吊桶丢了下去,打算再拎一桶水上来。但羊献容却是已经走了出来,叹息了一声才说道:“算了,我们还能够在院子里打出水了,就已经很好了,莫要为这些东西浪费水。听说长安城已经很多水井都打不出水了,还有城郊的人因为庄稼颗粒无收,已经逃荒去了?” “对,还有不少人开始卖儿卖女,过不下去了。”刘曜一边说着话,手底下也没停,还是打了一大桶满满的水上来,一部分放进了桶里,一部分直接倒进了风扇水车中,“我还是给你把水打满吧,先凉快一些才好。你这一头的汗,身子又不方便,总是要先舒服一些才好。” “好吧。”羊献容看到刘曜裸露的上半身又出了不少汗,就让沈婆去拿了大帕子想着给他擦擦。刘曜放下水桶之后,握住羊献容的手笑了起来,“我自己来,可不能劳累了三妹妹。” “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做的。”羊献容娇嗔摸了摸他的胸肌,惹得刘曜还挺了挺胸膛,笑得声音更大了一些。 王婆和沈婆也悄悄笑着,拎着水桶出了院子。大将军才回来,还是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多说说话才好。 这两人的确是小小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手拉手回了屋。外面实在是太热了,还是在屋里好一些。刘曜倒是拿了这块大帕子替羊献容擦了擦额头脖颈处的汗,“怎么会出的汗比我还多?” “你不知道么?怀孕的妇人自然是要比旁人热一些的。”羊献容虽然已经习惯了刘曜的“服侍”,但当他擦到自己的脖颈里的时候,还是略略害羞,按住了他的大手,将帕子接了过来,又稍微擦了擦。“这肚子里就跟揣了一个火炉一样,烧得五脏六腑都热得慌儿。” “扁衡又说什么?要不,喝些败火的药汤子?”刘曜见羊献容擦完了,又拿过了帕子,自己混乱地给自己擦了擦,这才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羊献容,“这眼睛有些浮肿啊。” “没办法,天气太热,身体里有湿气排不出去。等着吧,若是凉快一些就好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羊献容又觉得有些累了,忍不住平躺了下来,“你不着急走吧?陪我躺一会儿说说话。否则等福海那小子吃完了睡醒了,又要找我闹了。” “好。”刘曜揽着羊献容,调整了一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享受这难得的平静时光。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羊献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很容易就猜到了刘曜的心中有事。 “只是……哎,都是很难办的事情。”刘曜也从来不隐瞒,将今日朝堂之事原原本本地全讲了出来,甚至连他的猜测也说了一遍,最终也是一声叹息,“我也是今日才听说的,皇上有意封刘粲为相国、大单于,总管一切事务。” “刘粲年纪那么小,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呢?”羊献容略微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靳准的势力范围就要扩大许多,对不对?这人心术不正,若日后……刘粲掌国,他可就是太上皇了。” “这事情吧,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应当说,顺序是对的,但是这些人的确是不行的。”刘曜也是皱着眉,“我还听刘固和曹征悄悄和我说,最近皇上很是倚重宫中的几个宦官,比如王沈、宣怀、俞容等人。群臣若是有什么事情,都只能先和王沈他们来说,然后王沈再定夺是不是要告诉皇上。可是呀,这个王沈也是个奸佞小人,常常没有去汇报,反而把很多折子全压了下来。他现在是不敢招惹我,否则日子久了,怕也是爬到我的头上去了。” “那他们几个可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耽误了什么事情?”羊献容靠近了刘曜一些,感受他那股男子气息,总是会觉得安心许多。 “压着战报,拖延运送军粮的事情,总是为皇上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玩乐之事。”刘曜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了,“难道一个人做了皇帝就变了么?他还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睡,要为大汉的政局做打算,怎么能这样呢?” “莫气莫气,可别吓到你儿子。”羊献容赶紧将刘曜的大手放在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你可是要小点声,他都听得到的。” “哦。”刘曜赶紧闭了嘴,还轻轻拍了拍羊献容的肚子,惹得她又娇笑起来,“你当是个大瓜么?怎么能这么拍呢?” “哦哦哦。”刘曜又赶紧改为了摸摸。 羊献容将他的大手握住,轻声说道:“皇权使人迷乱心智,大晋的那些人不就是这样么?现在局面乱了些,但总是可控范围内。你也莫要着急生气,总是会有办法的。” 第662章 真心祈雨却无果 两人躺了一下午,直到羊献容又沉沉地睡去,刘曜才悄悄起了身回了城南的军营。 这里距离长安城十里地,一部分土地被这些将士们种满了作物,但因为干旱缺水,这些本应当即将进入到收获季节的作物也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即便是有的结出了果实,但也因为干涸太久,个头都小了一半。 有懂得种田的将军早都已经和刘曜抱怨过了,但刘曜也没有任何办法。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多派些人手再挖几口井,先解决这么多人喝水的问题。 “要不,咱们也先祈雨呢?”大帐之内,众人已经议论起来。夜幕降临,终于没有那么闷热,但这些汉子们也干脆全都裸露了上半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更是倒像是军功章一样,记录着曾经发生在他们生命中的故事。 刘曜身上也有不少伤疤,特别之前的那七个血窟窿,虽然早已经愈合,但疤痕还在,看着甚至十分狰狞。 羊献容用手指轻轻抚摸过的时候,还流了眼泪。 想起她的有些憔悴的脸庞,刘曜的心里有了一点点揪痛。 “祈雨有用么?我听说民间已经有不少人去大佛寺求雨了,但至今也没下呀。”羊献康坐在一旁扇着蒲扇,他身上倒是很干净,没有伤疤,只是最近操练黑瘦了不少。他从来不相信鬼神之事,所以对于祈雨这种有的没的,总是嗤之以鼻。 “但这事情不能不做吧?”刘曜的副将之一的沈越扁了扁嘴,“一般都是不下雨的时候,要搞一场浩大的仪式的。” “要不,找个法师来试试?”郭金又出主意,但一旁的羊献永和李莲花都摇了摇头,李莲花说道:“现在明显就是靳准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大将军,所以大将军也要按照惯例先祈雨一番再说,管他有用没用呢,至少是先做了再说。” “好吧。”刘曜收回了思绪,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第三日,一切香烛纸钱全都准备好了,刘曜就在城外的空场做了一场求雨的仪式。他也的确是第一次做,很多流程都不熟悉。靳夕也带着长安府的人全都赶了过来,大佛寺的法师们也全都在场,大家磕磕绊绊地做了一场法事。 刘曜也诚心诚意地向上天祷告了几句,并且烧了三柱高香,插在了香炉之中,显得很是庄重。 跟着他一起跪拜的长安百姓们也在祷告,祈求快快下一场大雨才好。 不过,太阳依然毒辣地悬挂在天空之中,田野一片干涸,就连飞禽猛兽都不见了踪影,应当也是找地方躲了起来。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算是没有敌军前来攻打,就只是没有收成,没有水喝,百姓也会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隔了两日,依然没有下雨的迹象,甚至比之前还要热。 刘聪在宫里也热得不成了,让人给刘曜传话:赶紧祈雨! 刘曜无法,只好又组织众人求雨。不过,这一次他倒是仔细看了看一同来求雨的人。除了必要的那些大汉的官员之外,富商豪绅倒是一个都没来。 百姓们很是虔诚地向上苍跪拜,刘聪也让身边的宦臣跟着刘曜一起跪,但那些富商豪绅竟然连自己的家仆都没有让过来。而他在第一次祈雨的时候就明确要求各家各户必须出一个人,向上苍表示最大的诚意。 结果都已经是第二次祈雨了,这些人依然没有来。难道是要他把皇上搬出来,这些人才肯来么? 但看刘聪的那个样子,八成也是不愿意出来的。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祈雨仪式一结束,众人立刻躲到了阴凉处,有些动作快的已经把官服都扒了下来,企图让自己别晕过去才好。 不过,看现在太阳如此耀武扬威的样子,即便是不懂天气的刘曜也能够看出来,这一时半会是绝对不可能下雨的。 他都有些灰心,跟着王沈他们回了皇城,找刘聪汇报去了。不过,刘聪还是没有见他,据说是正在午睡,任何人都不要打扰。 刘曜觉得烦躁,想着自己又有几日未归家,还是先回去看看羊献容和孩子们才好。 踏进大门,竟然看到了羊家二兄弟正在帮着翠喜他们抬水桶。原来将军府里的水井中也没有水了,他们还有些余粮,但没有水实在是太糟糕了。羊家两二兄弟在路口就看到了翠喜和王婆等人正驾着马车急匆匆地往回走,说是留了羊献容一人在家照看两个小的,她们也是不放心的。 刘曜一听这个,也不管拎水了,赶紧回了后宅。可还没进门,就听得“轰”的一声炸响,把他吓得够呛。 直接伸脚将后院的门踹开,急急地冲了进来,还大喊着:“三妹妹,怎么了?你没事吧?”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硝石的味道,倒没有什么烟尘,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玩的那种摔炮,只是声响有些大。 羊献容依靠在廊檐下,羊若兮正抱着小福天站在一旁,刘承一脸地开心正在笑着。看到刘曜黑着脸进了门,吓得刘承立刻扔掉了手中的火折子,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儿子给父亲大人见礼。” 看到羊献容没有事情,孩子们的表情也都很好,刘曜这才放下心来,但又问刘承,“你怎么跑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带着人去襄阳看看么?” “本来是想去的,但粮草还差两车没装齐,儿子打算去找户部的人说叨一下的。但想着也好久没回家了,想和母亲吃个饭说会儿话的。”刘承又长高了不少,已经是小大人的模样。 “别这样,咱们一家人好容易凑在一起,开心还来不及呢。”羊献容扶着廊柱站起了身,伸手要去迎刘曜。刘曜不肯让她多走一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她,“你呀,也是跟着他们瞎闹。你可知道硝石很危险的……” “也还好吧,刚才刘承拿来了这个摔炮,真是太好玩了。”羊献容可是满脸的开心,“等我生孩子,一定要好好摔几个。” “母亲喜欢,我那里还有。”刘承也特别高兴,“少英团里有个人的父亲之前就是做硝石炮仗的,他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我们还在商量,做些好看的炮仗留着过年放的。” 第663章 后宅细细论是非 “不可。”刘曜不同意,“太危险了!” “还好吧。”羊献容笑了起来,“大将军,别这样。你看我大嫂当年怀着孩子的时候都上了战场,我不过是玩在后宅玩一个摔炮而已。” “不可。”刘曜还是不同意,脸色也很差。 刘承跪在地上都没敢站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现在的消息很是灵通,知道刘曜今日祈雨无果,场面也是稀稀拉拉的很是难看。本想着趁刘曜不在家,他和羊献容说几句话就离开长安了,结果还是遇到了,还刚好惹他不高兴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么?”羊献容心细,很快就发现刘曜的心情不好,反手抓住了刘曜,又让羊若兮抱着小福天过来给刘曜摸摸头。小福田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还流了不少口水。结果又把刘曜搞得脸黑了,完全不肯抱他。 羊献容笑得很是开心,眼中有了点点星光,“大将军,何必和孩子们生气呢。好啦,刘承,你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吃些糕点。今日也莫要走,在家吃一顿好的。你二婶娘正准备饭菜呢,有你最爱吃的葫芦鸡。” “好嘞!”刘承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站起来,从羊若兮手中接过了还在流哈喇子的小福天,然后拉着羊若兮的小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看着这三个孩子的背影,羊献容倒是有了些感叹,“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许多。想当初,刘承还是个倔强的小孩子,现在也要承担起重任了。” “应该要他去历练的,少英团的人不能总留在长安城,皇城里的那些我也调了出来,让他们都出去历练一番。”刘曜还是揽着羊献容回了屋,并且让她慢慢坐了下来,还贴心地在她的后腰处塞了一个靠垫。 “所以,这一次刘承带着人去襄阳,是有目的的?”羊献容稳稳地坐了下来,也顺手给刘曜倒了些清水,“放心,是煮开后晾凉的。沈婆每日里都要给我准备这些的,说是天气太热,还是要多喝水。” “嗯。”刘曜点点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杯子太小,都不够他润嗓子眼的。所以,他干脆举了水壶,咕咚咚地喝了几大口,才纾解了一些暑气以及刚刚祈雨仪式带来的憋闷感。 没等羊献容再问,他已经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下不下雨这种事情,不在于祈雨,而是在于老天爷。你二哥都说了,这种祈雨的仪式完全是浪费时间和银子,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去挖几口水井呢。” 一提到二哥,羊献容又笑了起来。他已经不止一次跟她抱怨过在军营之中很是难受,因为刘曜治军严格,天未亮就要出操,时时刻刻都要汇报,搞得他去茅厕时间长一些,都很忐忑,生怕刘曜又要搞什么事情出来。 “你可莫要听二哥瞎说,祈雨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是做给老天爷看,而是做给百姓看,以及那些官员。当然,还有富商豪绅。你以为他们不在意么?说不准祈雨仪式中有不少他们的眼线。若是下雨了,也就算了。要是一直不下雨,就是在等着看大将军的笑话。” “所以说,这事情为什么我当初就不想接。”刘曜越想越想生气。 “不提之前的事情,只说此时此刻。”羊献容柔声说道,“明显就是靳准给你下了个坑,去找富商豪绅征粮,必然是断了他们的发财之路,遭到他们的集体抵制和记恨。若是没有粮食交差,他定然会到皇上那里告你一状。因为现在你手里的军队俨然已经是大汉最强悍的,他们也怕呀。” “我是在想,实在不成,过两日我就让将士们先把城南那块地收一下,把打下的粮食先送到长安城发一发……” “哎,万万不可。”羊献容立刻制止住了,“免费可绝对不行的,会搞乱目前的价格……的确现在无论什么都很贵,但也不能免费,可以是按照之前的价格略高一些卖出去,也不能免费。” “为何?”刘曜不解。 “今日无粮,大将军免费。他日无粮,大将军还会免费。但大将军手里的粮草是要供应去打仗的将士们,并非是供应百姓的。那么,有朝一日,大将军不免费发粮了,就会有人说:装什么大方,搞不下去了吧?沽名钓誉,不过是虚情假意装好人罢了。”羊献容轻叹一声,“不是我不体谅百姓的苦,而是今日你这样做了,他日你做不了了,反而是要给自己招惹祸端的。” “嗯,听你的。”刘曜点头,“但为何也要高价呢?” “让买米的人知道,这米也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将士们将自己的口粮节省下来的,自然是要贵一些的。”羊献容接过了刘曜的水壶,又拿出了帕子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大将军爱惜自己的声誉,但你也要知道,你做九十九件好事都未必有人记得住,但只要做坏一件事,就令他人记恨一辈子。所以,何不从一开始就斤斤计较,锱铢必争呢?无妨事的,你现在这个位置,也没有人敢说任何一句。就像是你严格治军,你看二哥他们虽然话多,但依然努力遵守各样规定,不敢懈怠。这样有了一段时间,谁人不夸奖你的治军严明呢?” 刘曜的脸上都出现了笑意,“还是三妹妹会说话,我喜欢听的。” “大将军~~”羊献容故意拖长了尾音,“这可不是会说话,是说的事实呀。” “是是是。”刘曜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所以,我就喜欢和三妹妹说话,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况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羊献容拉起了刘曜的大手,“咱们先和孩子们去吃饭,有什么事情晚一点说。这个事情吧,你也容我想一想。” “嗯。三妹妹最好的。”刘曜的嘴也甜了起来,还想凑过来亲亲她的小脸。 但也就是那么巧,刘承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很是尴尬地及时止步,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才说道:“饭好了,父亲母亲可以去吃了。” “知道了。”刘曜也只能及时止住自己的前倾动作,略微蹙眉。 “那个吧……”刘曜小步往后退着,“还有个事情的……” “说。”刘曜“哼”了一声。 “厨房着火了……葫芦鸡烧了……现在没有水救……”刘承说话都结巴了。 第664章 惊吓变惊喜饭餐 一想到翠喜还在后厨忙碌,急得羊献容立刻就站起了身。刘曜赶紧扶住了她,连声说:“莫慌莫慌,我去看看。刘承,扶着你母亲,莫要走快。” “是是是。”刘承忙不迭地过来代替刘曜扶住了羊献容,而刘曜早已经大步跨了出去。 等他跑进厨房后院的时候,看到有黑烟飘了出来,但并不是很大,心里也略略放心一些。看到一旁有一把平日里清扫院落的大扫帚,就赶紧拿在手中往厨房里走。 不过,也就在此时,后院有什么东西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就绽放出花火,耀眼却极为好看。 此时的天色正亮,这烟花竟然也能展现出五彩斑斓之色。 刘曜愣在原地,目之所及,后院竟然还站满了人,除了自己的副将和亲随们之外,还有羊家两兄弟及妻子,以及张度大喜抱着两个孩子、袁蹇硕张衡……竟然是大将军府的人都挤在了小小的后院厨房中。 这是怎么了? 刘曜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此时,身后传来了羊献容的声音,“大将军今日生辰,虽然是仓促了些,但总算是正日子。” 有了这句话,众人又纷纷说起了吉祥话,羊献康动作极快,从翠喜手中接过来一只烧烤完整的鸡,递到了刘曜的眼前,笑着说道:“大将军辛苦了,补一补。”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刘曜还停留在惊吓之中,脸色很臭。 “哎,你可别发火,这都是三妹妹的主意,不是我们。”羊献康动作还真是快,将烧鸡丢到了刘曜手中,自己则快速往后退。其他人也都纷纷说道:“不是我们,是三妹妹/女郎/将军夫人的主意。” 嗡嗡嗡全是说话的声音,刘曜都不知道要听谁的才好,只能回头去看羊献容。 羊献容满脸的笑意,也没让刘承扶着,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娇声道:“大将军,生辰快乐。” 刘曜能生气么? 其实是可以的。 因为现在他的官职最大。 但刘曜能生气么? 必然是不能的。 因为这事情是羊献容做出来的,他都不能生气,还要笑着说:“感谢夫人给我的惊喜,我实在是欢喜得紧呀。” “大将军喜欢就好。”羊献容憋着笑意,从刘曜手中的烤鸡中撕下了一只鸡腿,递给了刘承,“快来谢谢你父亲,第一只鸡腿给了。另一只鸡腿给小福天,不过他年纪小,吃不了这个,只能由他父亲代劳了。” 刘承咧着嘴,很是高兴地接过了鸡腿,立刻放进了嘴里。 刘曜能怎么办呢?必须高高兴兴地把另外一只鸡腿吃掉才可以。 羊献容又极快地扯下了两个翅膀,递给了副将郭金和袁蹇硕。这两人也完全没客气,立刻塞进了嘴里。 “我过生辰,我吃什么?”刘曜口中还有鸡腿,但对于羊献容这样的分配还是不满意。 “鸡头是你的。”她的笑容实在是太好看了,看得刘曜心都化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能是点头同意,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只烤鸡,众人分一分,也没有几口。 不过,大家都沾了沾喜气,都很开心。 翠喜又招呼大家进了前厅去吃饭,她和王婆沈婆等人还真是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很是丰盛。 刘曜一直没有松开羊献容的手,两人走在了众人的后面,慢慢前行。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都快快去了前厅,留些时间给两人说说话。 “本想着今日你或许晚一点才回来,所以也没有准备太多东西。”羊献容擦了擦刘曜的嘴角油渍,“这烟火是刘承带回来的,我看着好看,就打算晚一点再点燃。谁知道你现在就回来了,所以干脆就现在放,大家全都能够看到,也是热闹的。” “大将军夫人费心了。”刘曜还是低头亲了亲她,“我都忘记今日生辰的事情……我也几乎没有过过生辰。” “人之初,这日子可是要过的。年一岁,人一岁,越长大,越聪明。”羊献容像哄小孩子一样垫脚摸了摸刘曜的头发,“大将军,乖。” “大将军夫人也要乖乖的。”刘曜一腔柔情似水,眼中只有他的女人。 生辰饭吃的也算是尽兴,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干旱祈雨的事情,甚至连周遭各股势力的蠢蠢欲动也都没有说,只是开心地逗逗孩子,说说今日饭菜如何好吃…… 但入夜之后,刘曜还是带着副将以及羊家两兄弟回了城南的大营,并没有宿在家中。羊献容也只是帮他拿些干净的换洗衣服,又叮嘱了几句。 “已经两次祈雨了,还是要等一等老天爷的意思,虽说看着这个情况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嗯,知道的。”刘曜还是叹了口气,“我着急回去是让将士们先收割一些粮食,应应急也是好的。” “我知道你心急……”因为穿上了铠甲,刘曜又是一身一脸的汗,即便是日头已经落了下来,竟然还是如此热,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羊献容又帮他擦了擦汗,才低声说道:“少英团可以晚一点走,让他们四处去看看这些富商豪绅的家中到底还有多少粮食,你也能够有的放矢。” “可之前和皇上说了,让刘承带着人去襄阳一带看看。你也知道的,石勒那边蠢蠢欲动,很是不老实。”刘曜摸到羊献容的后脖颈也都是汗,不过那种滑腻柔软的感觉总是令人心里痒痒的。 “晚一两天也是可以的,这不是没准备好粮草,已经在等了。就再多等两日吧。”羊献容笑着挪开了他的手,“很多事情,事缓则圆,信我,好不好?” “好!”刘曜郑重点头。 “你让曹征再回到皇上身边去,咱们也算是留一个明线。”羊献容的眼中全是狡黠,“毛鸿茂在这里,绣衣使者就在,你懂的。” “好。”刘曜回答极为干脆。 “两日后是大哥的生辰,我要采买些东西,让刘承留下来好不好?” “好。”刘曜都觉得自己为何只会说这一个字呢?笑着还是低下了头,寻找那张粉嫩樱唇,浅啄深尝。 第665章 母子情深悄议论 依然没有下雨,一如既往的热。 因上次刘承带来的烟火很是好看,羊献容让刘承又去找些回来。 长安城里的确有人在做这个,但因为现在没有太多需求,只是将少量成品库存给了他。并且,还问刘承要不自己做也是可以的,大量的硝石堆放在他的店铺之中,太占地方,不如就免费送给他好了。 刘承一听是免费的,立刻就答应下来,不管不顾地拉了好几大车回了大将军府,直接就堆放在了前厅院子里。气得翠喜朝他吼了好几次,但是都拉回来了,也就只能这么放着。 翠喜千叮咛万嘱咐要求羊若兮不许带着小福天过去,只能在后院玩。刘承嘿嘿笑着,又带着少英团的人四处打听富商豪绅家里的存粮情况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毕竟很多人对于破衣烂衫的孩子们不设防,现在的刘承也深谙其道,让年纪更小一点,但脑子极为清楚灵活的小将甚至溜进了那些富商豪绅的家中,仔细数了数他们的存粮,即便是说不清楚数量,体量和占地面积总是能描述个清楚明白的。 一天后,这些数据就汇总到了羊献容的手里。她坐在刘曜的书房中,看似正在拿着毛笔练习写字,还笑着和翠喜研究那些极为复杂的竹简里都说了什么。实则她将少英团送过来的各样圈圈叉叉的图形一一识别,并且整理出了一份极为详实的数据。 整理完成后,她也暗暗心惊。 这些富商豪绅的囤粮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七八倍,有些人家甚至还买不少精面以及红豆,在大晋来说,这些都应当是进贡给皇宫的吃食,民间几乎是不能够有的。 若按照这个总量来算的话,至少够长安百姓吃半个月之久。那么,他们现在这样的囤粮行为就实在是过分了。虽然说是为了挣钱,但总应当是要有个度的。 思及至此,她让翠喜去喊了刘承过来。 刘承刚吃饱夜宵,正心情愉快地哄着弟弟妹妹玩,听到羊献容喊他,立刻就站起身要走。羊若兮完全不肯撒手,甚至直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起走。 刘承对这个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小姑娘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背着她去了羊献容的书房。 不过,走到半路,羊若兮就已经睡着了。刘承又只好转了弯,把她送了回去。路过前院那堆硝石的时候,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几大筐,的确也是挺多的。 等到他进了书房,羊献容还在计算着这些粮草的数量,头都没抬地问他:“可有人去了皇宫的粮库看看情况?” “这倒不曾,皇宫的守卫太严格了,曹征本来想说回去拿些东西,但都被拦在了外面。”因为刘曜不在,刘承自然也轻松许多。“我想着明日找个由头进去看看的。” “那倒不必了,你先去城南大营,找你父亲去,让他去准备第三次祈雨。”羊献容拨亮了烛火,刘承此时才注意到,羊献容的桌子上还有几个半成品的爆竹,是他顺手拿回来研究制作方法的。 “什么?这不是刚祈雨结束,说是再过一段时……”话都没说完,刘承又及时收了音,转而低声问道:“母亲是有什么主意了?我听袁蹇硕他们说过母亲之前破了不少大事情,那日咱们抓老虎的事情……我就觉得母亲必然是有什么办法能下雨了。” “你……”羊献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哪里有那么厉害?你当我真是仙女呀?” “不是仙女就是仙人,反正您是凤命,自然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刘承满眼的崇拜,“母亲啊~~是不是可以下雨了?我其实可想痛痛快快洗个澡的,真的是要热死了。” “你去城南大营,找你父亲洗澡去。”羊献容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我怎么听你这话,意思是你很久没洗了?” “那这不是没水么,喝还不够呢,谁敢洗澡啊?”刘承还委屈起来,“您放心,我回来之前还是洗了澡的,不臭。” “嗯,下雨这事情恐怕还是要等一段时间的。张管家说他的老寒腿都没有感觉到疼,就说明这两天都不会下雨的。”羊献容又拿出了一个水囊,交给了刘承,“这是给你父亲的,是毛管事做好的米酒,让他省着点喝。” “还是母亲对父亲最好。”刘承眼睛笑弯弯的,心情都很好。 “你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羊献容笑着又拿出了一个小水囊,“这里面还有一些桂花酿,不会那么浓烈,你偷偷喝,别让你那群小伙伴看到。” “母亲对我才是好的。”这下好了,刘承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我自然是要对你的好,你可是我的大儿子,你还要帮我做事情呢。”羊献容可是实话实说,丝毫动没有隐瞒,“我甚至想,你也莫要去襄阳了,就留在我的身边,特别是这几日,还是有许多事情做的。” “可父亲让我们少英团去历练一下的。”刘承犹豫了。 “有什么可历练的?”羊献容挑了挑眉,“这天天刀里来火里去的,还不够历练么?你倒不如在我身边做事情,真的有好多事情的。再说了,你年纪还小,我可经受不起你受半点伤的。” “母亲~~”刘承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一方面,羊献容对他的确是特别好,嘘寒问暖都不算什么,可重要的是她肯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说话,并且引导他,教他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这可比一般的母亲要强太多了。另一方面,他又想着像刘曜那样立些军功,这样不仅能够为自己扬名立万,也可以尽快成为刘曜的左右手,帮他做事情。 “行了,这事情你听我的。另外呀,咱们要玩一个大的,让这些富商豪绅把粮食全都交出来。”羊献容笑得有些邪魅,看得刘承心里都跳了一下,继而又极为兴奋地答应下来:“母亲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666章 再上大汉朝堂中 刘曜回的不是将军府,而是直接进了宫。 就算是刘聪不喜日日早朝议事,但每逢初一十五还是要上朝表示一下的。所以,羊献容一早就已经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整个人都散发着柔美的光芒,然后坐着她羊家通体漆黑的马车进了宫。 她现在的身份是大将军夫人,又得到过刘曜的亲口认证,因此一切待遇等同于刘曜。守宫门的侍卫们自然不敢懈怠,立刻就将她带的一行人迎进了宫,还客客气气地守卫在一旁,给足了礼仪。 不过,羊献容带的人也有些多,因为她还带了两个小孩子,以及将军府的一干人等。他们又都带着不少大食盒,看起来也是极为热闹。 也就这这群人鱼贯进入皇城后,曹征就悄悄隐身在皇宫之中去探查皇宫余粮。但因为他们的人实在是多,小福天还忽然拉了一裤兜子屎,搞得一众人忙呼呼地替他收拾。结果,这裤子上的屎不知道怎么又蹭到了羊若兮的脸上,小女孩爱美讲卫生,一下子就急了,哇哇大哭着闹腾了起来。 羊献容连大殿还没进去呢,就赶紧让王婆扶着她下了马车,她挺着肚子看着两个又哭又闹的孩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吼道:“这是皇宫!哭什么哭!” 她这一嗓子声音真的不小,吓得两个小孩子立时闭了嘴,泪汪汪的大眼睛也不敢看她。 朝堂之上本来议事的众大臣听到动静全都走了出来,刘聪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听到孩子哭闹,羊献容大喊,也笑嘻嘻地跑了出来看个究竟。 羊献容看到他来了,赶紧带着家里人要给他行礼。 刘聪看到羊献容的肚子都已经隆起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弯腰,还连声喊着,“日后,你见到朕都无须行礼!朕说的!” “多谢皇上。”羊献容就算是不能跪下,但总还是要颔首致谢的。她收敛起自己的怒气,尽量保持了平和地语气说道,“皇上恕罪,孩子们没见过大世面,在皇上面前喧嚣了。” “哎,没事没事,小孩子嘛,这大热天的,也不容易。”刘聪站在殿前的空场上,被太阳这么一晒,立刻汗水湿透了衣袍,他可不忍了,立刻说道:“哎,别在这里说话了,进去说。大殿里至少不晒啊!” “是。”羊献容又赶紧点头致谢,跟着刘聪进了大殿,其他的一众大臣们也赶紧又跟着回来了。 “今日你如何来了?”刘聪也没有回到龙椅上坐着,只是让人搬来了墩子,赐座羊献容。羊献容身子还算灵活,至少不像其他怀孕的女子那样笨拙。今日她还特别穿了一件宽大一些的麻布袍子,质地挺阔,也没有黏腻在身上。所以,她看起来倒是极为端庄,气度十足。 “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心里不安,就来看看皇上。”羊献容声音中带着少许幽怨,抬头看着刘聪,又看向了众位大臣。他们和羊献容也不算陌生,进出大将军府的时候,也都与她打过招呼。 更何况羊献容的身份特殊,也没有人敢轻视怠慢她。 “这是梦到了什么?”刘聪愣住了,“莫怕。” “嗯,就是想来和皇上说一说。”羊献容用余光看了一眼靳准,他身边也站了不少人,明显也都是与他交好的大臣们。大汉的朝堂之上她没有来过,但现在看来也和之前大晋的朝堂没什么差别。 天下,无非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时,刘曜已经急匆匆地进了大殿,满头满脸都是汗。“皇上。” “今日早朝,如何晚了?”刘聪横了他一眼。 “离开大营的时候,有将士们说又新挖了一口井,已经出水了,所以去看了看。”刘曜老老实实地说着,同时也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只是……哎……”羊献容欲言又止,还流露了忧愁之色。 众人都看向了她,她才略略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龙王爷。” 刘曜略微皱眉,扶住了羊献容的肩头,轻声说道:“无事的,不过就是龙王而已。” “不是的,他很是生气。”羊献容摇了摇头,又扫过了大殿之上的众人,才继续说道:“大将军这几日都在忙着祈雨,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对龙王说:你为何生气?应当是我们生气才对。你都已经享受了两次人间烟火,大家费时费力请你来下雨,可你呢?为何一滴雨都不肯下呢?你可知道这里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就快没有粮食吃了。” 羊献容说得绘声绘色,众人竟然被她吸引,很是仔细地听着。 “可是,龙王却说:这事情不归我管,都是玉帝在安排。并且,你们求雨的事情已经上达到天庭了,但是玉帝发现,有些人并不是真心诚意的。也就是说,这些人沐浴着天恩,享受着人间的荣华富贵,却不思回报,不亲自下跪参加祈雨,完全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所以,他很是生气,本来都要下雨了,但现在这种情形,他又把雨令收了回去。” 对于这样的说法,众人一时间也难以分辨。但多数人还是相信鬼神之说,更何况羊献容娇柔之音也令大家不信也会表示相信的。 “那要怎么办?”刘聪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你问了么?” “问了。”羊献容轻轻叹了口气,“龙王的意思要赶紧再进行第三次祈雨才成,并且一定是要家家户户,人人都要参加。这样的话,玉帝看到众人的诚意,才会心平气和,气顺了,才会下雨的。谁若是再敷衍了事,坏了祈雨的大事情,就再也不给这里下雨了!” “啊,这可不成!要赶紧下雨才好,否则就真的是颗粒无收了!”刘聪一脸黑,问刘曜:“怎么回事?之前求雨,有人没去么?” “是啊,好多人都说热的身体不好,就没来。我带着一些百姓和将士们求雨的。”刘曜也抹了抹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甚至还有些幽怨地说道:“我这种粗人本来也不会求雨,又只能在城南大营求雨,自然人家也是不听的,更不愿意一大早过来的嘛。” 第667章 朝堂上自动请缨 看到刘曜这般模样,刘聪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这是国之大事,都必须参加!” “您这么说是没用的,之前也说了,人家都不听呀。”刘曜悄悄看了一眼羊献容,羊献容抬着头看着刘聪,开口道:“皇上,这种时候,大家都顾着自己的家人不受灾荒之苦,但也应当想到天下还有不少人饿着肚子为生计而忙碌。龙王和玉帝的意思,也是希望众人能够相互帮助才好的。” “是呀!这群人也真是过分了!”刘聪点点头,“那要不这样吧,如果不来参加祈雨仪式,那就按照人头,每天每个人出十担粮食,捐出来给其他百姓,直到下雨为止。如果,不参加祈雨,不肯捐粮,那就不仅是要坐牢,还要由官家出面,直接查抄了他家的粮库,”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毕竟官商勾结自古就有,那些富商豪绅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还不是因为和当朝的某些人有密切的关系么? 刘曜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应道:“皇上英明,就按照皇上的办法去做。” 羊献容伸手拽住了刘曜的手,轻声说道:“大将军,此次祈雨可否让我去呢?” “这是为何?”刘曜愣了一下,双眸略紧。他从刘承那里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他知道羊献容要做第三次祈雨,但具体怎么做,他并不知晓。两人也只是在大殿上见面,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所以,现在也只能靠眼神来传递消息。 刘曜看着羊献容,希望能够在她的眼眸之中寻找到的答案。但羊献容只是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大手,眼睛却看向了皇帝刘聪。 刘聪也看着她,不明所以,“祈雨向来都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子,还是双身子,不妥吧。” “那皇上可知我是凤命呢?在这样的时刻,自然是要非寻常的操作,才会有效果吧。”羊献容言辞恳切,“干旱已久,皇上不妨也让我试试吧。” “这个……” “哪里有女人上的?” “这可是向上天祈雨!岂能是儿戏!” “人家都是童男童女,你这一个妇人,闹什么闹!” 四下里又传来了非议之声,嗡嗡作响。 “我妻为何不可祈雨?”刘曜挺了挺胸膛,“她命格贵重,堪当得起这份重任。” 他的声音洪亮,又极为低沉,震得整个大殿的房梁都抖了抖,吓得众人也都不敢说话。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上,质疑,嘲笑,甚至还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羊献容站起了身,挺着肚子,又倚靠着刘曜的力量跪了下去,朝向刘聪说道:“靳大人求过雨,我夫君大将军也求过雨,如今龙王给我托梦,自然是要我去求雨的。虽说我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成功,但至少我是诚心诚意为百姓求雨,为这片热土祈求甘霖。” 言辞恳切,神色郑重,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刘聪还在犹豫,毕竟这事情也是有关大汉形象的。 靳准先一步已经开口了,“这可是祈雨,他们都不成,你觉得你可以么?”口气中全是不屑和嘲讽,“大将军可都做了两次了,不是还这继续这样热么?再说了,现在祈雨不是重要的,而是捐粮,捐粮!” “刚才皇上不是已经说了么?第三次祈雨,所有人都要到,不到者每日捐粮十担。”羊献容也不生气,依然很是沉稳。 刘曜承揽着她的后背,也跪了下来,对着刘聪说道:“您是大汉的皇帝,您说可以,我们就可以。” “那你可有把握下雨呢?”刘聪竟然又含糊了一下。 羊献容笑了起来,“皇上,这事情也只能是先求一求再说了。” “哎,行吧,你去吧,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刘聪叹了口气,又对刘曜说道:“赶紧准备准备,朕也去看看。” “好的。”刘曜点头。他的手还拉着羊献容的小手,分明感觉到她轻轻用了力,又赶紧对刘聪说道:“皇上,这祈雨的事情倒也不需要您出面,若真是不成,您再来也是好的。” “嘿,那朕不能去看看热闹么?”刘聪翻了个白眼。 “也没什么热闹的,您还是在宫里吧,万一下了大雨,把您淋湿了,也是不好的。”刘曜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反正他觉得羊献容就是这个意思,他就执行好了。 “嘿,朕没那么弱!”刘聪果然急了。 “是呀,就是因为皇上的气场太强大了,万一龙王怕了呢?”羊献容补的这一句极为瞎扯,但声音柔软竟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的确如此。刘聪看着他,又看了看刘曜,心道:这女人以柔克刚,真是太可怕了。 “皇上威武,无须去的。”刘曜这一派系的大臣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刘曜说什么,他们跟着附和就好了。更何况刘曜这边多数是武将,一个个声音极粗,大殿之内又嗡嗡作响,吵得刘聪头疼。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刘聪也懒得说什么,因为大殿之内现在也热的不行,连风都没有,全是炙烤的灼热。 得到了刘聪的首肯,刘曜和羊献容立刻又向刘聪躬身致意,然后刘曜一派的那些武将急吼吼地说起了第三次祈雨的具体安排,特别是要让那些富商豪绅必须到场,所以,他们还要求靳准写一张布告,以皇帝的口吻告诉长安城内百姓,三日后祈雨,必须全部参加! 这一招果然很是管用。 富商豪绅们看到了盖有玉玺的布告,也都是心里一抖。他们虽然是心疼自己库房的粮食,但也不愿承担破坏祈雨的罪名。反正天气这么热,一时半会肯定不会下雨。 若是羊献容再次求雨无果,那损失的只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有些人还悄悄聚在一起议论了一番,被藏在暗处的少英团的小将们看个正着,也一一汇报给了羊献容。 而羊献容此刻倒是拉着刘曜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甚至在吃晚饭的时候,她都亲手喂了他吃饭,弄得刘曜倒是红了脸。 第668章 众人准备事事忙 第三次祈雨,因为有皇帝刘聪的布告,以及“龙王托梦”的由头,所以搞得声势浩大,参与人数众多。 因为羊献容要做祈愿主理者,一个曾经大晋的皇后,如今大汉大将军的正妻,又是“双身子”,自然也引起了众人的关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看热闹的占了大多数。 羊献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依然很是平和,笑眯眯地指挥着少英团的小将们进进出出大将军府,准备祈雨需要的各样事物。 刘曜、羊家两兄弟等人这几日也都在将军府,帮着羊献容准备。之前,刘曜祈雨的时候,也只是准备香案烛火,以及一些吃食,然后烧三炷香意思就好。 羊献容可是准备得完全不一样,当然也有香案烛火和简单的吃食,但还有一篇长长的祈愿文,她一点点写在了竹简纸上。 因为月份有些大,她不能久坐,只好站起来写字。但是,也不能站得时间太长。刘曜就陪在她的身旁,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像是双笙一般,紧紧地和她贴合在一起。 天气本来就热,两个人在一起就更热。就算是有水车风扇,羊献容还是出了不少汗。刘曜心疼她,说是自己也可以写的。但羊献容不同意,说还是要自己写才显得更虔诚一些。 另外,她也让毛鸿茂去单独制作了三支一人多高、碗口粗的燃香。这的确是挺出人意料的,特别是毛鸿茂将三支长香抬出来的时候,少英团的小将们都睁大了眼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当年始皇帝拜祭泰山的时候,就找匠人做了十米高的香柱,那才真是震撼呢。”羊献容站在院子里仔细看了看,又对刘曜说:“祈雨那日,再运走好了,现在莫要再动,否则断了就不吉利了。” “好的。”刘曜自然是百样事全都答应的。 “还有哦,这一次人多,我的音量小,若是说些什么,大家怕也是听不到。我想着就把刘承这些摔炮全都带过去,少英团安排几个小将专门负责这个,我念完祈愿文后,就摔炮好了。” “好的。”刘曜和刘承都在点头。 “其实,若是还有一些就好了,现在看起来有点少了。”摔炮只有一筐,的确不够。 李莲花已经凑了过来,说道:“过年的时候,我看百姓们家家户户也有人放这个,要不去问问,如果有剩余,可以先给咱们。” “用钱买吧,他们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咱们不好直接拿的。”羊献容看了一眼羊献康,“二哥,你看看还有多少钱,下午就带着去挨家挨户买回来好了。” “行。”羊献康也是全答应。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情,也就交给了靳夕来处理。靳夕明显更偏向了羊献容这边,带着长安府的衙役们也是天天往返这里,听羊献容的吩咐。 羊献容也绝对没有因为他叔叔靳准而对他不好,反而还会留他吃饭喝茶,详详细细了解之前祈雨的种种流程和细节。 三天的准备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来到了祈雨的正日子。 羊献容还特别让沈婆他们给自己赶制出了一件黑色长袍,上面有暗红色云纹,显得极为贵气。样式并非大晋的装束,而是有了些西北族裔的特色,甚至领口的细节是刘曜生母族裔火焰纹。 刘曜看到沈婆将衣服拿过来的时候,还想说一句:这会不会太热。但当他摸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也由衷的赞叹,这竟然是一件普通人家穿的粗麻布,但经过羊献容的设计和沈婆的巧手缝制,竟然展现出了极为大气的样貌。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暗红色看似是云纹,但若是将整件长袍摊开来看,是一只飞舞的凤凰。 羊献容看到刘曜发怔,便悄声说道:“这不合规矩的,莫要摊开。” “无事的,我们在家里。”刘曜揽住了羊献容,叹息了一声:“我真是怕委屈你的。” “这是怎么说话呢?和你在一起怎么就委屈了?”羊献容看着他,眼中柔情似水。 “你呀……”有些话,刘曜还是说不出来。毕竟这个“凤命”实在是个禁忌,即便现在是在大汉,也莫要提起。 “你呀!”羊献容学着他说话的样子,笑了起来,“大将军,你只要说我好看不好看就可以了。” “好看。”刘曜岂是眼中全是她,就在心里也早已经全是她了。 祈雨这一天,大将军府一早就热闹起来,众人忙忙碌碌地将物品都装上了马车,运到城南大营外的空场中。而长安城中的百姓也几乎是倾家而出,赶赴这一场大热闹。 天气很热,即便是清晨也是热浪股股,令人喘不上气来。但天色却是极好,湛蓝无云,且升上来的太阳很快就展现出威力,暴晒大地上的所有生灵。 毛鸿茂指挥着众人搬运三支长香的时候,羊献容和刘曜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还特别挑选了九名童男来搬抬,每个人都打着赤膀,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长香弄坏了。 等到长香装车运走之后,毛鸿茂才走到羊献容的面前,问道:“女郎,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 “怎么了?”羊献容看到大将军府门外也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似乎都是在等待羊献容出门,来看热闹的。 “这个……”毛鸿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犹豫起来。 “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的刘曜刚刚让副将郭金先带着侍卫们去马车旁了,也顺便维持一下门口的秩序,这才转过头来,看到毛鸿茂一脸的纠结,“有什么没准备?” “敢问大将军,之前您燃香之后都插在了哪里?”毛鸿茂憋了半出了这么一句话。 “自然是放在香案之上的香炉中,咱们有一个青铜做的鼎,我已经让人摆过去了。”刘曜有些不解。 “那……”毛鸿茂看了一眼正拍着手回来的刘承,扁了扁嘴,“长香那么长,肯定没办法插在青铜鼎之中,所以,这三支长香插到哪里?” 第669章 总是要争一争的 毛鸿茂的话还没说完,羊献容就已经明白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运走长香的马车,一时间也有些着急了。 “无事无事,插在地上也是可以的。”刘曜倒是无所谓,还给出主意,“我让郭金他们在地上挖三个坑也是好的,点燃之后,就插到坑里,也挺好的。” “这像什么话啊?”羊献容都气笑了,拍了拍刘曜的心口,“这可是向龙王祈愿,好歹也是要规矩一些的。” “那……咋办?”刘曜也嘿嘿笑着,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找个什么东西插一下。”毛鸿茂建议,“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再找两个鼎,放到地上,然后将长香插进去。” “……长安城里就这么一个大鼎,我还是从宫里搬出来的。”刘曜有点犯难。 刘承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旁,开口道:“拿几个筐成么?” 他手指的是放在前院装了硝石的几个大筐,这里面满满都是硝石,上面还插着少英团小将们练武时用的长棍,看起来若是插上长香也是可以的。 “行吧,运走。”刘曜大手一挥,让亲随们又赶紧将这几个大筐搬到了另一辆马车上。有亲随还问:“搬几筐啊?” “三筐就好吧。不过,把硝石都凑一凑,三筐都装得满一点。”刘承还跑去指挥,也是有模有样的小大人。 大将军府的大门早已经大开,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这其中不乏各处的眼线在这里窥探。当他们看到羊献容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还都挺高兴的,已经将很多看到的听到的消息传回给了各自的主子,也有很多人暗自等着看笑话呢。 羊献容在刘曜的帮助下已经上了马车,刘曜则是鲜衣怒马在前面开路,气势十足。翠喜跟着上了马车,羊献康和毛鸿茂在前面赶车,依然还是像原来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但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这是大汉国的大将军,这是一次隆重的祈雨仪式。 羊献容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往看着,无论是道路两旁的百姓,还是随行的官员,全都是一副不屑和看热闹的模样。 是呀,算是靳夕的祈雨,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内第四次祈雨,众人不止是不相信,并且是极为疲惫。加之天气更加炎热异常,在阳光下暴晒,即便是鸡蛋都会熟了。 马车里也热,并且是闷热。 翠喜悄声说道:“刚刚大嫂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大哥的腿疾犯了,在大营里休息,一会儿就不来祈雨现场了。” “嗯,草药送过去了吧?”羊献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这样宽大的衣裙之中,肚子并没有显现出来。她今日还特别装扮了一番,显得精气神儿十足,状态极好。 “送过去了,扁医士送过去的,说是也准备好了针灸和热敷。”翠喜也帮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生怕花了她的妆容。“孩子们都在后院,今日谁都不许外出。大嫂安排了一队女将士围着,安全的。” “无妨事的,咱们最是不怕的。”羊献容笑了起来,但也略略叹息了一声,“无论是大汉还是大晋,其实都一样。你看看那些富商豪绅不都是利己自私么?总是要挣钱,大发不义之财。那些官员也一个个心怀鬼胎,若是不能趁这一次为刘大哥立威,这大将军不做也罢。”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只能隐藏在心底。 羊献容看着在前面行进的刘曜,那挺拔的身姿总是令人爱慕。那些犹豫和挣扎早已经不见,她现在想做的是,就要推这男人一把上位,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够保全自己,孩子,以及羊家人。 若真是刘聪一死,靳准那一派上位,他们一定不会好受的。说不准就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她和刘曜甚至连泰安郡都回不去了,只能带着目前四万大军到处游走,说不准也就真的成为了游寇呢。 为了她的孩子们,她也要为刘曜争一争。 从大将军府到城南大营的确也有一段路程,不过他们这一支队伍都是黑衣黑骑,看起来极为庄严肃穆,甚至还多了不少肃杀之气。 刘曜还要求自己的将士们将长枪长刀磨得锃光瓦亮,看起来甚至有些寒光,在炙热的天气中,总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 沉默中行走,脚步越发沉重。而日头已经升了上来,有种令人无法喘息的炙烤感觉。 城南空场中,也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所有将士们已经站立在自己的范围内,而那些百姓虽然有些散乱,但也都集中在指定的区域里。 少英团的小将们动作很迅速,已经把香烛案台全都准备,那三支长香卧倒在木质的支架上,刘承也把三个大筐摆放在前面。 李莲花早已经站在这里等候,看到这三筐硝石不禁皱了眉头,大声喊道:“这插香稳啊,快去大营里搬十袋粟米过来,倒在这里面。” 将士们动作也很快,飞也似地去搬粟米。李莲花的声音也是不小,之后吼了刘承:“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东西可不是好玩的,万一炸了怎么办?” “还好吧?”刘承的声音小了许多,他还挺害怕李莲花这个大婶娘的。“那不是没有香插么?就用这个呗。够分量,把长香插进去,还是可以的。” “真是瞎闹。”李莲花也是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她手下更是极为利落地将粟米搬了过来依次将三个大筐中倒满了粟米,刚好盖住了硝石的缝隙,还多出了三指的厚度。 李莲花点了点头,又用手在其中插了插,才说道:“这样才稳当,知不知道。” “是。”刘承立刻低头。 “一会儿,你们少英团站在一旁就好。我这边的将士们力气大,大将军夫人将香点燃后,让他们插进去就成。”此时,李莲花已经看到刘曜一行人已经到了,也赶紧迎了上去。 李莲花很是规矩地带着众将士们给刘曜单膝跪地行礼,而她身后的百姓们则是双膝跪地大声喊道:“感谢大将军为民祈雨!” 第670章 极为隆重的祈雨 场面极大,的确这一次是最隆重的。 袁蹇硕带着另外一队将士们在刘曜扶着羊献容下了马车后,把所有的炮竹全都点燃,霹雳吧啦地响彻整个天地。震得每个人的心尖都在发抖,胆子小一点的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刘曜揽住羊献容的腰身,略微停顿。在她耳边,用极低地声音说道:“莫要害怕。” 羊献容忍不住笑了出来,按了按刘曜的大手。 两人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惊天动地的声响结束。 硝烟逐渐散开的时候,刘曜才拉着羊献容的小手继续前行,而此时,袁蹇硕和张衡则是手中拿着摔炮,暗暗数着他们两人的步数,一步一摔炮,这竟然更为震撼,每一步都极为稳重,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人慢慢前行。 百丈之遥,却极为震撼。 两人终于走到香案之前的时候,刘曜朗声对羊献容说道:“夫人,这震天地之响动,可有什么讲究?” “自然是要告诉龙王和玉帝,今日大汉国大将军率领长安城百姓以及将士们诚心向上苍祈求早日降下甘霖。”羊献容莞尔,眉眼之间流转的光芒,即便是在百丈之外的人都不禁心神荡漾。 “多谢夫人提点。”刘曜还挺客气的,竟然向羊献容行了礼,随即又说道:“夫人命格贵重,才能担此重任,替长安百姓以及大汉国向上天祈祷,辛苦了。” “为了天下苍生,苦一些,又有何妨呢?”羊献容的神情也郑重起来,刘曜站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的羊献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裙,转身看向了众人。大家依然跪在黄土地上,太阳炙烤得更加厉害,加之刚刚爆竹的炸裂,令尘土依然还在空中飘舞。 祈雨仪式的站位也很是有讲究,将士们站在四周,起到的是维持秩序的目的。而百姓们是要跪到在最后面的,那些富商豪绅以及大汉国的众位官员们则站在了最前面,按照官职大小,自然是官大的,都站在最前面。 靳准等人站在最前列,满脸的不悦。 因为他已经很烦躁了,羊献容搞得这样大的阵仗,他们又都必须身穿整齐的官服,早已经热得浑身湿透了。结果,她还要巡视一圈,有故意放慢速度的嫌疑。 那些富商豪绅站在第二排,但也对此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羊献容的容颜。 羊献容将自己的裙摆一震,让刘曜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了她,然后她手持火把走向了三支长香。 刚要点燃长香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这长香可是按照古法制作?为何下方还需木棍支撑?快快取下,玉帝最不喜欢这样的规制。” “是!”袁蹇硕和张衡都没有任何疑问,只是立刻执行。他们两人已经抽出了长刀,寒光之间将三根长香下端的木棍砍断。 随即,羊献容也没有半分停顿,直接用火把将手臂粗一人高的长香点燃,朝向天空拜了三拜,开口说道:“苍天在上,小女子羊献容替长安百姓向上天祈求,请求众神明可怜下界百姓疾苦,早日降下甘霖雨露,解救苍生。” 她因身怀六甲,并未下跪,只是站在香案之前。 刘曜倒是跪了下来,听羊献容说完这几句之后,立刻双手高举,然后俯身磕头。他身后的一众官员百姓立刻跟着一起行礼,场面倒真是极为壮观。 三支长香都已经点燃,因为没有风,那些本应当暗自燃烧的长香此刻却是冒出了蓝色火焰,将香烛案前,以及羊献容的身影映照得扭曲变形,众人在磕完三个头之后抬眼再看的时候,甚至都觉得极为不真切。 不过,上苍没有任何回应。 太阳依然高悬,炙热依旧。 羊献容将火把交给了刘曜,自己又看向了天空,高声说道:“今日若是还不能感动天地,就说明我等依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诸位神明还是不满意。那么,为了惩罚我们才许久不曾降雨。那么,现在,我等率先惩罚自己,长跪在此不起!长香之下是硝石,等到长香燃烧至下方时,就会引起大爆炸,将我等全都炸死!” 这句话一出,身后的人全都不淡定了。 他们刚刚就觉得很是奇怪,为何不用大鼎,而是用了三个竹筐。后来又听到李莲花在说这三个大筐之中装的全是硝石,心里就觉得很是不对劲。 但后来李莲花让人撒上了粟米,似乎这样的做法也是对的。但谁都没想,羊献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难道她是想让众人全都死在这里么? 站在前排的靳准很是紧张,已经打算站起来看个究竟。 但羊献容竟然也扶着自己的肚子,费力地跪了下来,昂首向天空高声喊了起来,“我等死不足惜,但为了拯救这一方黎明百姓,恳请老天快快降雨吧!” 她的声音尖利,咬字清晰,就连最后面的老百姓都听到了,忍不住又开始磕头,极为诚恳得跟着一起喊了起来:“恳请老天快快降雨吧!恳请老天快快降雨吧!恳请老天快快降雨吧!” 羊献容在费力地磕完三磕头之后,在刘曜的帮助下站起了身,又让袁蹇硕和张衡将三支长香依次插进了大筐之中,然后又高喊了一声:“恳请老天快快降雨吧!” 此时站在前排的人全都慌了。 因为这很明显,长香的下半截木棍被砍了下来,现在就是长香插进了硝石之中。就算是上面盖了一层粟米,一时半会掉下来的火星子倒不至于会点燃硝石。但若是长香慢慢燃烧到底部,就一定会点燃下方的硝石。 硝石会不会像爆竹那样炸开,他们也不知道。但都隐约知道硝石能够制作爆竹,而刚刚爆竹那番惊天动地的巨响已经在众人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若是近在眼前的爆炸,他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准真的会被炸死的。 一想到此,这群人都在悄悄往后挪动身体。 但刘曜的黑衣军却站在两侧,用长枪长棍戳地,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像是向上天祈祷,又像是在警告众位后退的人。 第一排第二排,乃至第三排的人都已经左顾右盼,紧张得不成了。 第671章 转眼已是争献粮 长香上端的火苗依然猛烈燃烧着,按照敬香的规矩,这种敬献天地的大香可不能用人工的方式,比如口吹,或是手扇来熄灭,基本上都是要靠自然的方式熄灭,因此在制香的匠人们通常还会在里面掺杂一些细细的泥土以起到阻燃和缓慢燃烧的效果。 不知道毛鸿茂是不是太过着急了,所以在制作这种长香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因此长香燃烧得很是旺盛,甚至速度都变得很快。 但正因为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前排的众人更加紧张。 此时,羊献容又双手合十,朝向天空喊道:“小女子羊献容今日率众人祈雨,诚心诚意恳求龙王和玉帝大发慈悲!小女子的夫君也愿意将大营之中的粮草捐献出一千担,期望能够和长安百姓共克时艰!” 这句话可是被后面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立时就高呼起来:“感谢大将军!” “大将军。”羊献容转头看向了刘曜,“你现在就去带着将士们先把一千担粮食运到这里,稍后直接送到长安府衙,分给百姓们。” “好!”刘曜自然是听羊献容的安排,转身就走去了大营。 羊献容看向了站在前三排的官员和富商豪绅们,只是说道:“诸位大人们,为表诚意,各位可以上前来,一人三支香,插入大鼎之内即可。然后,我们一起跪在这里,等候甘霖的降下。” 可是,看到这样的情形,谁敢上前啊?甚至根本都不想跪在这里,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看着火星掉落在竹筐里,众人都胆战心惊。可是,羊献容就站在这里,她可是皇帝刘聪亲自认可的祈雨之人,若是此时他们跑了,刘聪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说不准再不下雨的情况就会赖到他们的头上。 可是,若是不赶紧离开这里,怕是一会儿硝石爆炸,他们即便是不死,也是半条命都没有了。 羊献容若是死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但是,他们的命都很重要。 硬着头皮跪在那里,袁蹇硕和张衡又点燃了一把正常规格的细香逐一交到众人的手中,要求他们上前一步,到香烛案台前去,也就是更加靠近这三支长香。 靳准率先起身,硬着头皮上前去敬了香。随后,就是其他官员们以及富豪乡绅们起身上前敬香。 . ¢ 〇 在香烛燃烧的面前,天气显得更加灼热。 众人已经是汗如雨下,口干舌燥,甚至是呼吸困难,头晕眼花。但那些身着铠甲的将士们手持长刀就站在一旁,若是不按照羊献容说的去做,他们就会一步上前,将人直接拎起丢在香烛案台之前,“帮助”他们完成整个祈愿过程。 前三排的人身体都愈加不听使唤,也影响到后面的人,大家本是热汗淋漓,现在却是冷汗,甚至浑身发抖。因为他们都注意到,长香的燃烧速度极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燃烧了一半…… 有些人还保持清醒,相互观望,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 这羊献容是真的不要命了么?那咱们可不能这样陪着。 她既然让自己的夫君去搬运粮食了,咱们也是可以用这个方法的。 早些把那些发了霉的粮食捐掉,也省的在这里担惊受怕啊! 钱财都是身外物,保命要紧! 下不下雨不重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站在第二排第三个的富商黄本坤已经率先开了口,大声道:“大将军夫人如此诚心祈雨,小人也愿意捐献自家粮食,为长安百姓谋得一份安稳!” 他这一嗓子显得很是突兀,也令所有人侧目。大家全都转头看向了他,就连羊献容也回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你是哪一位?” 旁人都早已经是浑身湿透,汗流浃背,那些衣衫贴在皮肤上黏黏腻腻的,一点样子都没有了。而羊献容因一身粗布制作的黑色长袍,竟然没有贴服在身上。其实,她也早已经大汗淋漓,热得不成了。但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种状况,也特别制作了这样一身衣裙,黑色衣袍也看不出汗渍,反而令她在众人之中显得愈发出众。 “长安鸿福金铺掌柜,黄本坤。”他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刚刚他已经上过了香烛,也近距离看到了长香燃烧的状态,心里更加焦急。“小人愿意现在就献粮,立刻就去搬运。” “你打算捐多少?”羊献容倒是不紧不慢地问道,还朝一旁的翠喜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扶住自己,毕竟站立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她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一百担?”黄本坤试探地说道,“家里也是没有余粮的。” “真的么?”羊献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的真的,真的就这些。”黄本坤忙不迭地回答。 “那就算了,你只是金铺老板,能捐出这些也是不够的,还不如在这里多跪一会儿,向上天表现自己的诚心诚意呢。”羊献容甩了甩衣袖,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她眼前的长香的火苗竟然更盛了一些,还呈现出红色的光芒。而她的身影在其中变得如此缥缈,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眼看着长香已经燃烧了多一半,又有人跪不住了,站起来说道:“小人是长安城售卖马匹的,愿意捐献出两百担粮食!现在就去搬运!” 羊献容又看向了他,没有说话。 于是又有人站起来喊道:“小人是合和酒楼的老板齐阿福,愿意捐献粮食三百担!还有一些牛羊肉,也一并捐出来,向上天表示诚心诚意!” 这一次,羊献容的脸上又呈现出不悦的神情,问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走么?你们若是走了,会再次惹恼玉帝和龙王,危害的还是长安的百姓!你们不能走!” “大将军夫人啊!我们可是捐粮啊!是做善事,救长安城于干旱之中啊!我们是要做好事啊!怎么会惹恼玉帝和龙王呢?” “这真的是做善事啊!我们也没有吃的啊!” “大将军夫人啊!我捐五百担成不成?” “我捐六百担!” “就算是现在下雨,地里一时间也是长不出东西的!不如放我们先回去搬粮食,好不好啊?” 众人喊到最后,都变成了哀求。因为他们看到长香的燃烧速度竟然又快了不少,渐渐只有臂膀长短。 第673章 令人动容的场面 眼看着三支长香即将燃尽,站在前排没有走的人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口中跟着羊献容一起念诵: 北云昙昙至,西云呼啸来。 南注江流水,东方九神灵。 中央真龙王,救济诸众生。 五龙一时下,飘飘太上京。 天降开大雨,荫盖昆仑山。 吾以此经教,永得共兴行。 此时,刘曜也带着数百名将士将粮草运送了过来,他来到了羊献容的身旁,代替翠喜揽住她的腰身,给她以支撑的力量。 羊献容低垂双眸,低声念诵,一遍两遍三遍…… 眼看着三支长香燃烧到了尽头。 那些急急忙忙逃走的富豪乡绅以及靳准等大臣们其实也并没有跑远,他们跑到了自认为安全的地带全都停下了脚步,回望这边的状况,心里甚至还有些悄然的期待能够发生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应当说,是那三支长香燃尽之后,所有的香灰都落入了各自的筐中,与那些粟米掺杂在了一起,连白色的烟都没有升腾起来。 羊献容已经将许真人教给她的经文念诵完毕,又让刘曜恭恭敬敬地向上苍敬献了三支短香,并插在了香烛案台的大鼎之内。 青烟袅袅上升,是三道白色的直线。 没有风,依然炙热。 静默了一会儿,羊献容拉着刘曜的大手转过身来,对身后的这些官员百姓以及将士们笑着说道:“龙王玉帝诸位神明已经得到了咱们求雨的讯息,应当很快就会落雨了。现在,还有了诸位官员和好心人大善人们的捐粮,大家也很快就有吃食了。” 袁蹇硕和张衡很是及时地将那些签字画押的丝绢放到了一个黄金制作的托盘之中,显得极为郑重。 百姓们可不管那么多,反正是听到了有饭吃,自然是欢呼起来,纷纷又跪了下来,感谢羊献容和刘曜。 那些真正饿肚子的人,扶老携幼甚至上前来给羊献容跪了下来,感念她的善举。 羊献容也很是感动,想去将他们扶起来。但刘曜不肯,只是让翠喜等人出面。那些人哭得很厉害,想必也真的太难熬的日子了。 不过,富商豪绅以及那些官员可就不高兴了,甚至是有些愤怒。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看到了三筐硝石,并且也在三支长香燃烧到一半的时候看到硝石已经冒出了白烟,情况万分紧急,一触就会燃烧爆炸的情况,怎么可能就这样平安无事呢? 更令人气愤的是,竟然被诓骗着签下了捐粮书。现在回想起捐粮的数量,这些人心里暗暗吃惊,不仅是靳准捐出了自家多一半的粮食,而其他人也几乎都是捐了一半。那么,羊献容是如何知道他们的家底的? 这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笑晏如花的女子,心里阵阵生寒,完全感觉不到如此炙烤的天气了。 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接近羊献容,因为刘曜的“曜”字军已经将全部场面控制住,并且留在羊献容身边的全都是他的亲信。 按照羊献容的要求,红“曜”字黑底军旗被插在了香烛案台旁边。刘曜带着他们又朝天跪拜了三次,才站起了身。 羊献容走了过去,将之前已经码放在案台上的吃食又象征性地摆了摆,才朗声说道:“今日祈雨礼成,神明定然会降下甘霖,惠泽长安!” “感谢神明!”众人又再一次大喊起来。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曜”字旗忽然晃动了一下,随即空中一阵尘土。与此同时,那悬挂在高空一直赤红的日头竟然被一片云遮挡住了。 众人都顾不上大风扑面,目瞪口呆地仰着头观望,发现天色竟然真的黑了下来,风则越刮越大。 难不成真的要下雨? 就在大家疑惑之际,羊献容倒是悄声告诉刘曜赶紧去准备马车,她一定要赶紧回去平躺一会儿了。因为现在的她不仅是腰酸背痛,肚子都有些隐隐的难受。 这闹腾了大半天,再加之之前的准备,她已经四五天没有真正休息过了。就算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可以,但肚子里的孩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开始在肚子里转圈闹腾了。 刘曜急得想要将她抱起送到马车上,但羊献容还是咬牙忍住,说什么也要保持一份“凤命”女子的优雅之姿。一直到上了马车,羊献容整个人都躺倒在刘曜的身上,脸色变得极差。 现在刘曜才发现其实羊献容的浑身也早已经湿透,而她的脸上之所以没有汗水,妆容没有花糊,是因为她在额头发际线的位置围上了一圈黑色的布条,紧紧地箍在头上,将那些汗水全都拦了下来。 而此时,她将发箍取下,那也早已经湿透,甚至能够滴出水来。 “女郎,喝些温水。”翠喜急急地爬上了马车,给了一个水囊。 刘曜接过水囊,慢慢倒入了羊献容的口中。 如此近距离他才又看到羊献容的嘴唇都已经裂开脱皮,心里都觉得极为疼痛,颤声说道:“三妹妹,辛苦了。” 羊献容也没理他,只是专心地喝水,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整个人安静下来。她知道,只有自己安静下来,肚子里的那个小的才肯休息。 刚刚她也很是紧张,但看到百姓们哭成那样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心神激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加之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饶是她身体还可以,也的确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或者,我们先回大营吧。”刘曜说道,“你在大营之中休息一下,现在外面人也多,很乱的。” “也好。”羊献容点了点头,“去我大哥那里。” “好。”刘曜抱着她,调整了一个略微舒适一些的姿势。翠喜喊了袁蹇硕和张衡过来,驾着马车直接奔了大营之内。 那里更是刘曜的核心之地,极为安全。 其实,也就在这个时候,副将郭金已经拿着袁蹇硕递过来的丝绢捐粮书,以及一千人的将士们进入长安城,逐一找他们要粮去了。 当然,也是与此同时,刘曜抱着羊献容进了大哥羊献康的大帐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劈天盖地的炸雷,转眼,大雨落下。 第674章 神迹背后的准备 久旱逢甘露。 参与祈雨的人们本来准备要回家去了,但看到乌云袭来,狂风大作,转眼又降下了大雨,一个个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这是神迹么? 是因为这位凤命的女子恳求上苍之后,才降下的大雨么? 不管怎么说,这场大雨来得极为及时,那些干涸已久的土地迅速吸收着从天而降的雨水,那些田间地头的作物也为之一振,立刻畅快地喝了起来。那些愣在原地的人们甚至脱掉了外衫,赤身站在大雨中,享受着这一刻的畅快。 已经回到大营中的将士们自然更是欢喜,他们也很久没有洗过澡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也顾不上什么军纪,纷纷脱下了铠甲开开心心地站在大雨之中痛快洗了起来。 刘曜他们听到了动静,掀开大帐的帘子看了出去,被这群人的喜悦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刘曜甚至也大步走了出去,脱掉了衣衫,打着赤膊站在大雨中,仰头看向了天空。 天色虽然有些阴暗,但也是淡蓝色的,那种令人愉悦的感觉随着雨水席卷了全身。他在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三妹妹一定是仙女。 羊献容可没有力气站起来去看大雨降落,她的大哥则坐在她的身边苦笑道:“看来我这个腿伤竟然还成了你的神迹。” “大哥,谢谢你受的伤。”羊献容拉住了羊献永的手,“一定要养好你的伤,希望不会再用到了。” 原来,羊献容之所以这么笃定要尽快做第四次祈雨仪式,皆因羊献永的腿伤。扁衡来确诊过,他的腿伤已经伤及到了骨头,日后阴天下雨必然会疼痛。若是不能及时保暖,即便是在三伏天中也会因看不见的寒冷而令腿伤疼痛难忍。 自从刘曜接了筹粮求雨的事情后,羊献容就让大哥羊献永在夜半时分裸露双腿睡觉,感受在炎热气息中的一丝寒冷之意。可能也是太炎热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后来同样身体受过伤的张度说,若是在户外睡上一夜,必然会有感觉。这是他的亲身经历,因此极为清楚下雨之前空气中的寒冷会侵入到身体最薄弱的位置。 羊献容不肯让年纪大的张度做这个事情,她也担心大哥的身子禁不住,但羊献永还是决定试一试。他们羊家的人其实并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在这种时候,又不得不利用鬼神虚妄来制造事端,令刘曜的声望更上一层。 李莲花舍不得自己的夫君睡在大帐之外,说什么也要陪着他。结果,这两个人好几夜都没有说,倒是闲聊起了许多过往,感情也越发地好了。 当羊献永感觉到腿伤之处从隐隐疼痛到疼痛难忍后,就立刻让人通知了羊献容。羊献容默默预判了目前的形势,就决定上大殿去找刘聪,要求进行第四次祈雨。 刘曜完全不问“为什么?”、“如何做?”那些问题,只是听羊献容的一切安排。当然,他也有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守在羊献容的身边,寸步不离。 但为了真实效果,羊献容还是逼着他必须在祈愿仪式的时候离开一段时间。而这三支长香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对于毛鸿茂这种人来说,制作长香全都是技巧,比如其中掺杂细细的泥土,在尾部专门只使用香灰……其实,最重要的是,刘承在将硝石搬回来的时候,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因为老板的儿子不小心,这批硝石和粗盐一起运输的时候,粗盐大颗粒和硝石混在了一起,这两样东西看起来很是相似,因此一时间没有人力去区分开。 所以,他觉得这些东西已经是废料了,就干脆送给刘承好了。 而刘承也是好奇心性,偶然听说入住二手院落的时候,要在各处撒一些粗盐能够消灾解难。想着这个大将军府之前是住过别人的,他心里一直觉得很膈应,因此他全部都运了回来,还兴致勃勃地和羊献容说起了这个事情。 羊献容和许真人有很深的渊源,又因有他的亲传弟子许鹤年在身边待过许久,自然对这些玄学说法知道的很多。本来也想着粗盐和硝石都有着干燥的作用,放在院落中也是好的,也能够净化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但就在那日计划祈愿仪式的时候,她忽然想到那些其实富商豪绅以及那些官员们为何不愿交粮,其实都是因为爱才惜命,那何不用他们的命做威胁呢? 因为时间紧急,她也只能想到这个。但她身边的人多,并且都是老手,一个个算计得很是厉害。毛鸿茂、张度全都是大晋一等一的谋士,这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合计,就决定用长香来搞事情。 他们制造了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三筐已经悄悄打湿的硝石搬运到了祈愿现场,造成了众人恐慌,也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现在,那三筐硝石已经被大雨淋湿得透透的,还有谁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呢?都只是会说是羊献容祈雨出现了奇迹,而那些人都必须奉献善心而已。 民心所向已经偏向了刘曜和羊献容,一时间甚至有不少人来到了大营之外,要求加入其中,做一名大汉真正的将士。 刘曜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情况,正在琢磨要如何做的时候,又有不少官员向他示好,决定将自己手中的军队也并入“曜”字军,接受他的统一调配。 这倒真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下了大雨,筹了粮食,平稳了民心,安定了军队,削弱了富商豪绅的气焰,同时也极大打击了靳准一派……总之就是很舒心。 刘曜的脸上全都是笑容,走路带风,在大营和长安里的大将军府以及皇宫之间奔波,也完全没有感觉到疲惫。特别是他现在每日都想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拉拉小手也能够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个女人现在在大汉国也有了许多的传说,就比如她的“凤命”祈雨的神迹,就令人众人议论不止,甚至重新又起了流言:娶凤命女子做皇帝。 第675章 娶凤命女做皇帝 一场大雨之后,隔了几日又下了雨,随后天气也渐渐凉爽下来,有了秋日的意境。无论如何,总算是度过了难关,一切又朝向平稳的方向好转。 刘曜也集中精力带着自己的大军忙于储备粮草,因为战事从来没有停过。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知道权利的力量,不仅能够有至高无上的荣耀,更会拥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和美人。 各方势力都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肯消停下来。 刘聪因这场大旱,闹着将皇城搬去了平阳,带走了一众人等,将长安留给了刘曜。 但很快,他又下了一道旨意,要求刘曜去西南战线驻守,防止其他部族的人前来攻占他的地盘。 刘曜本来不是很乐意,毕竟自己的两个儿子年纪还小,羊献容又是娇弱女子,跟着他去了寒冷潮湿的西南,身体必然会承受不住。 回去和羊献容商量了一番之后,他们还是决定举家跟着刘曜一起走,大将军府只留下几个人看护院落就好了。 幸而一路还算太平,羊献容和翠喜带着孩子们裹挟在军队之中,也是安稳。孩子们也在这样的历练中快速长大,为他们分担一些事情。就像是李莲花之前和刘越的两个孩子已经进入了少英团,与刘承一起成为了“曜”字军中最重要的前锋探子,立了不少功。 羊若兮则帮忙照顾羊献容的两个孩子,的确是极好的帮手。也令羊献容和翠喜有时间喘息一下,不至于因为路途奔波而身心俱疲。 战事随时都可能发生,在大营之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刘曜一直想占领一座城池,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但一路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西南一带的状况的确是太复杂了,大家对此也都一筹莫展。 但更烦躁的事情是大汉的皇城中心正在上演着越发诡异的大戏。 每日里,无数的战报折子传递进平阳皇宫,刘聪一开始还在看,后来就丢给了宦官王沈等人处理,他自己在寝殿里吸食五石散,精神状况越发萎靡,脾气也是令人捉摸不定。 嘉平三年二月,刘聪上朝议事,但在众大臣上报各地情况的时候,忽然情绪暴躁,抽出了长剑直接在大殿之上杀了太中大夫公师彧、尚书王琰等七名官员,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自己身边的宦官不喜欢他们。 朝野震荡,所有人都觉得极为不可思议,身为皇帝怎么能够因为身边宦官的喜好而杀掉大臣呢? 侍中卜干哭着劝谏,贬为庶人。 太宰刘易、御史大夫陈元达、金紫光禄大夫刘延等人都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但刘聪竟然还要将身边的宦官王沈等人封为列侯。 将军刘易见此又上表进谏,终令刘聪发怒,更亲手毁坏刘易的谏书,刘易于是怨愤而死;陈元达见刘易之死,亦对刘聪失望,愤而自杀。 朝廷在王沈和靳准等人把持之下纲纪全无,而且贪污盛行,臣下只会奉承上级;对后宫妃嫔宫人的赏赐丰盛,反而在外军队却资源不足。刘敷见此就曾多次劝谏,刘聪却责骂刘敷常常在他面前哭谏,令刘敷忧愤得病,不久逝世。 因为刘聪的完全信任,王沈和靳准联手,趁机诛除一些自己讨厌的官员,又坑杀平阳城中一万五千多名士兵。 消息传到刘曜和羊献容的耳朵里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刘曜在大帐之内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气得连摔了不少物品,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羊献容默默将地上的酒壶水囊以及地图等物捡拾起来,摆放到原处之后,又让前来报信的将士先去吃些东西,总算是安稳住了场面。 她跪坐在刘曜的面前,为他重新斟满了酒杯递了过去,轻声说道:“何必生气呢?这事情不是早都预料到了么?” “只是……还是生气!”刘曜将酒一饮而尽,攥了拳头,“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些事情无须追问了。”羊献容的语气极为平静,她又为刘曜斟满了酒杯,低声道:“大将军倒是要有所准备了。” 刘曜看着她,情绪总算是缓和了许多,第二杯酒没有喝下去,眼神之中倒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带着大军回了长安镇守。 又过了一年,刘聪死了。 他倒是死的很是安静,据说是在午睡之中没了呼吸。按照之前的安排,他的长子刘粲继位。但大汉国的形势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靳准竟然发动了政变,杀死了刘粲,并将居于平阳的刘氏宗室无论老少皆斩于东市,自号大将军、汉天王,遣使向东晋称藩。 听闻平阳靳准叛乱,刘曜亲自率领军队由长安出发赴平阳,行至赤壁,遇到了从平阳出逃的太保呼延晏与太傅朱纪。这些人之前便与刘曜交好,此刻更是义愤填膺将靳准的种种恶行诉说了一遍,也劝刘曜早做打算和安排。 刘曜倒是丝毫不乱,直接拿出了一枚传国玉玺展现在众人面前,“你们忘记了么?我的娶的女人是凤命羊献容,我就是要做皇帝的!” 有了这句话,谁还能反对呢? 刘曜即刻称帝,改年号为光初,这一年也就成为了太兴元年。 刘曜称帝后以朱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范隆等人全都官复本位。并且命令征北将军刘雅、镇北将军刘策进军汾阴,当时石勒驻守河北,刘曜封石勒为大将军,同石勒成犄角之势,进攻平阳。 不久,靳准为部下靳明所杀,其众共推靳明为主,靳明准备投降刘曜。 石勒大怒,派主力急攻平阳,靳明向刘曜求救,刘曜派刘雅、刘策迎接靳明。 不过,靳明也没安什么好心,在见到刘曜时竟然要用短匕首刺杀刘曜。幸而羊献永和羊献康站在他的身侧,羊献永更是为了他挡了一刀。 但也就是这一刀,却是要了羊献永的性命。 刘曜大怒,将靳明以及靳氏一族等一万五千人全都坑杀在平阳城外,为羊献永报仇。 而此时,关陇地区局势生变,刘曜又无法和石勒立刻翻脸,只好封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之衔、加殊礼,将河内二十四郡封地全都给他,后又直接封赏他为赵王,总之这一切举动都是为了稳住石勒,以便腾出手来对付关陇地区的敌对势力。 第676章 近在咫尺不敢见 当刘曜终于以大汉国胜利者之姿回到长安的时候,早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甚至连进城的道路上都是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极为隆重热闹。 从城门口就有跪拜迎接的官员以及那些跟着刘聪去了平阳的旧臣们,黑压压还真是一大片,看起来也很是壮观。再加上刘曜在长安城的名声极好,长安百姓经过三年前“祈雨”一遭之后,对于刘曜的感情更是极深。更何况从那之后,风调雨顺,天气极好,粮食产量都有提高,大家不仅有饭吃,赋税也减少多一半。生活负担减轻,各行各业自然就繁荣起来。 长安城夜不闭户,也有了歌舞升平之意。 从古至今,征战都是统治者的行为,老百姓的日子无非是吃喝拉撒睡,日复一日简单而煎熬。 如今,他们喜欢的刘曜竟然成为了大汉的新皇,自然是要出城门来迎接的。扶老携幼,全都跪在了城门外。 刘曜依然还是骑着自己的高头大马,身披寒光铠甲,杀气十足。这三年的征战,令他早已经拥有了更加成熟沉稳的气度,也有了统治者的威严。即便是在远远地看了一眼,跪在城门外的众人就已经高喊了起来:“皇上,万岁,万万岁!” 按道理说,刘曜此时应当呈现出满意的表情,甚至应当摆摆手,或是点点头,让众人平身才好。 但刘曜全然没有这样做,甚至是满脸的焦虑,在众人之中寻找自己最熟悉的那道身影。严格说起来,他们两人也只有小半年没见,但是却仿佛是隔了好几年一般。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有些不敢面对羊献容,但又极为渴望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羊献永的死讯早已经传回给了羊献容,她应当是极为伤心吧。可战争就是这样,每天都会有无数人在眼前死去,那些活着的人还要咬牙活下去才成。可这是她的大哥,最倚重的大哥。 刘曜在狂怒之下杀了那么多人,身边都有不少人劝他少些杀戮,否则日后在天道轮回中,他的戾气会让他下地狱的。但刘曜不在乎,他要的是为羊献永报仇。 他几次冲进战场,数十把长刀的刀刃都已经卷了,他也早已经脱力,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是极为害怕的,害怕羊献容哭,害怕看到她悲伤的样子。 可是,他又想和她在一起,紧紧地抱住她。 城门外全是人,但没有她的身影。 策马前行,但被众人堵住了去路。 所有人都在高呼着,但他只想快快回家去看看情况。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羊献康提马上前,和他说道:“皇上,我先回去看看了。” “好。”刘曜点点头,因为他还要有很多事情处理。 “皇上,我们也先回去了。”袁蹇硕和张衡等人已经是刘曜的贴身亲随,但在此时也是归心似箭,只是和刘曜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羊献康全都离开了大部队,从侧面迂回先进了长安城。 其实,早在刘曜在赤壁宣布登基做新皇的那一刻,长安城的皇宫就已经在准备迎接他的归来。已经有人通知了羊献容等人,也在安排他们陆续进入长安皇宫居住。特别是羊献容是刘曜的正妻,自然更是要有一等一的照顾。早早就有刘曜的亲随赶了回来,帮着羊献容他们从大将军府搬进了皇宫。 刘曜也写了书信和传了口讯给羊献容,让她一切安心,等他归来。 现在,说什么都不成了,只能面对。 刘曜深深叹息了一声,提起精神和迎接的官员百姓打了招呼,然后被他们簇拥着进了装饰一新的长安皇宫。 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比如将国号、年号正式写入书简之中,他的大印样式,龙袍款式,大臣们在大殿之中的站位,汇报时候的顺序……琐碎又十分必要,每一样事情都需要他亲自来处理。 大殿之上的新臣旧臣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刘曜,等着他下的诏书,等着上前跪拜他。 做皇帝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刘曜都忍不住在心底叹息,那些做了皇帝的人,最终不也是一死么? 他站在大殿之上,下令追尊父亲刘渊等历代祖先为帝,正式将长安作为都城,重新修建光世殿和紫光殿。立妻羊氏为皇后,儿子刘福天为皇太子,其余诸子与宗室都封王。修缮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德承接晋的金德,改国号为赵。崇尚黑色,冒顿配天,刘渊配上帝,大赦境内除了犯有重罪之人。 众人全都一脸虔诚跪拜刘曜,对于他说的所有事情表示认可。但在此时,有人提出了异议:“皇上!立妻羊氏为皇后可是万万不可呀!” “为何?”刘曜攥了拳头。 “此女子是前朝皇后,又为那个傻子皇帝生过孩子……怎么能做我们大汉国尊贵的皇后呢?”看到刘曜的表情不善,说话之人也略略有些胆怯,但也依然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应当立谁为后?”刘曜的声音之中辨不出喜怒,甚至面上还有些笑意。 “……光禄大夫的女儿恰好二八年华,出身高贵,相貌周正,应当是能够做皇后的。”这人又开了口。 “是么?”刘曜看着大殿之中跪着的人,“你们也这样想么?” 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刘曜,有人已经在点头,但也有人在摇头,看起来意见不统一,就等着刘曜的决断了。不过,那个被提名的光禄大夫崔世贤满脸的笑容,还朝着说话的那个人点头致谢。 “刘协,你真的这么想?”刘曜已经从龙椅之处走了下来,站在了此人的身边,“你是朕的族人,也是长安府尹,更应当懂得朕的心意吧?” “那必须是呀。”刘协立刻低头。 “是呀,你真的懂么?”刘曜忽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直地插入了刘协的心口。刘协断气的一瞬间,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 刘曜的动作极快,把长剑从刘协的身体里抽出来之后,就直接插进了光禄大夫崔世贤的心口。他也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瞪大了眼睛躺倒了下去,没有了声息。 与此同时,已经升任为侍卫总管的郭金带着一小队人站在了刘曜的身后,刘曜只说了一句:“崔世贤忤逆新皇旨意,全家抄斩,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第677章 羊府奔丧心慌慌 大殿之上一片血腥。 没有人敢说话,全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刘曜。 他将长剑从崔世贤的心口处抽出的时候,又在他的衣袍上蹭了蹭,才收回到剑鞘之中。 刘协和崔世贤的血慢慢流了出来,黑红色,有些粘稠。 刘曜又环顾了大殿上所有的人,才又继续说道:“朕要立妻羊氏为皇后,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嗡嗡之声又响了起来,但这一次倒是声调统一,就连众人的表情动作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反对,新皇的圣旨很快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刘曜很满意。 不过,他最在意的是册封羊献容的金册还没有做好,他只能是催促着自己的文官赶紧在黄绢上写下了圣旨,他直接盖上了传国玉玺的印章,然后才一边吹着未干的墨迹,一边往后宫寝殿走去。 在此之前,他就对后宫的安排是他要和羊献容同吃同住同睡,不会单独给羊献容宫殿。因为他想的是“夫妻一心,必然也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羊献容也答应了,提前搬进了皇宫。 所以,当刘曜往后宫走的时候,心里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忐忑不安。 后宫距离前殿并不远,从他进城进皇宫之后,就一直在大殿里与众人议事,此刻竟然都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按道理说,现在应当是羊献容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她要带着孩子们吃饭,还要检查大孩子们的功课。之前在大将军府,每日到了这个时辰,都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情形。 若是孩子们惹了羊献容不高兴,还要小心她一顿吼。刘曜都会默默地躲到一边去,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等她消消气之后,才笑着揽住她的腰身,尽量柔声宽慰几句。想想他好歹也是一个粗犷的大男人,竟然要对一个小女子低三下气,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她是羊献容,而他是刘曜。 所有人都知道,都看得到,都懂得。 但就在这一刻,当他穿过长廊往后宫走去的时候,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连孩子们的叫声都没有,甚至连仆从的走动声音都没有。之前,羊献康和袁蹇硕他们不都早回来了么? 怎么?发生了什么? 他又紧张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但现在他是皇帝,身后还跟了一大堆人,若是贸然跑动起来,似乎也是不合礼数的。就像是刚刚那两个人竟然不同意他的旨意,那就是要杀! 越往里面走,竟然还没有任何动静。 他很是紧张,攥了拳头,停下了脚步。 贴身侍从刘固已经小跑着跟过来,低声说道:“夫人……皇后带着所有人去了大将军府……给羊将军……守灵。” 刘曜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刘固悄眼看了看他,才说道:“大哭了一场,昏过去一次。” 这一次,刘曜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扯下了身上极为累赘的袍子,甩开众人,急速地从后宫跑了出去,经过了大殿,跑出了皇城的大门……一路急奔,没有人干阻拦,因为刚上前去,就被他直接推到了一边去。 刘固和郭金他们可没想到刘曜会如此疯了一般地往出跑,也赶紧跟了上去。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满脸胡须黑衣短打的大汉国新皇在前面跑得极快,后面一众侍从面色凝重地跟着跑。大殿之中还未散去的大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新皇在跑,他们跟住了应该没错。毕竟,现在大殿里那两具尸身还在,血腥味并未散去。 守皇城成们的将士们已经看到了这样混乱的情形,一时间发愣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新皇回宫,又急匆匆地跑出去,难不成是宫变了? 这种事情可不是没有过。 郭金的嗓门大,已经吼了起来:“开城门!皇上要去大将军府!快开城门!备马!备马!” 一众人等又慌慌张张地准备,但刘曜已经不管不顾地在街上狂奔起来。 大将军府距离皇宫也不远,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走过,现在更加心急,他的皇后可不能有事情。 皇上都没有骑马,其他人也不敢骑马,只是紧紧跟在后面。 郭金和刘固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跟住了刘曜,随机应变。 大将军府口本算是刘曜的旧居,此时也应该是张灯结彩庆祝他回来。但现在却是黑色和白色的幔布围住了门楣和门口的立柱,所有门口的奴仆都换上的白色的麻布衣衫。 他们只是看到了从皇城方向黑压压赶过来一大群人,因为看不清,就只得全都抽出了长刀排成了一排。 郭金又赶紧大声吼道:“皇上来了!开门开门!” 这群人自然都是认得刘曜,赶紧闪开了道路。 不过,他们也都极为有眼力,只是将刘曜和郭金刘固放了进去,其他人又全都拦在了外面。这一次,长刀早都已经放到了身后,为首的侍卫客客气气地说道:“各位大人将军,今日是羊府丧事,不宜招待各位,还望海涵见谅。” 众人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竟然是刘曜的长子刘承。 他早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现在也是个英挺的少年郎了。 刘曜做了皇帝,却没有给他任何名分,依然还是少英团将军。按道理来说,这不公平的。可是,刘承就只是一身简单的铠甲,站在了大将军府门前,替羊献容守护着大门。更何况,现在这座府邸已经变成了羊家的地方。 没有人再上前去,只是站在了外面。 刘承带着人也没有驱赶,只是安静地和他们相向而立。 刘曜急匆匆地跑了进去,这里早已经是哭声一片,悲情极致。 院子里也已经挂起了白布黑布,一口黑漆棺材停在正中央。羊献永的两名继子跪在最前面,然后是羊若兮带着刘福天和刘福海跪在了后排。 李莲花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跪坐在一旁,眼中早已经没有了眼泪,身上也没有了力气。翠喜正紧紧地抱住她,一刻都不敢松开。 羊献康和羊献容则跪在了另外一边,双眼红肿,面目憔悴。 袁蹇硕张衡以及张度大喜,王婆沈婆等等羊家的人全都跪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一片哀戚之意。 第678章 凤命难违皇后位 羊献永已经死了三个月,路途遥远无法运送尸身,因此当时羊献康和刘曜决定就地掩埋,和其他征战的将士们一样,就在赤壁一带的青山绿水间,将他掩埋。 羊献康将兄长身上最具有意义的发冠取了下来,带回了家。想着之后为羊献永在长安做一个衣冠冢也是好的,至少也是自己兄长的贴身之物。 羊家的人也早已经得到了噩耗,哭得昏天地暗。 羊献容与大哥的关系极好,悲伤难抑,几次都昏厥过去。但她最终还是要站起来,担负起羊家的重责。此时此刻,她不能倒下,因为她还要照顾这一大家子人。特别是李莲花因为怀孕生产才离开了战场,此次没有跟着羊献永一起去。 却没想到,这竟然是永别。 她刚刚生完他们两人的孩子,是个大胖小子。书信刚刚送出去,羊献永死之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莲花的疼痛撕心裂肺,整个人不吃不喝像是死了一般。 羊献容只好将她的孩子抱在自己的身边,但她的奶水也早已经没有了,只好让翠喜找些羊奶先给孩子吃着。她从最初的震惊和悲痛中略略缓过来一些,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她对于这些有准备,又没有准备。 可是,日子还要继续。这个时候,就连刘曜都是生死未卜,二哥也在前方……始终都令人揪心。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羊家人,保证刘曜大后方的安稳。因为刘曜若是战败身亡,她在长安的日子也活不下去了。因此,她打起精神,将大将军府的一切亲自管理,不能容忍一点纰漏。 刘曜已经坐上了大汉皇帝的宝座,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过了半月,长安皇宫开始修缮,为了刘曜班师回朝做准备。 刘曜也给羊献容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告诉她大哥死时的一些细节,以及他做皇帝后的计划。羊献容拿着这封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没有出来,也没有吃东西。她只是坐在黑暗之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都在想:若真的有神明,可否让她的人生少一些磨难呢? 最终打破她静思的是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李莲花抱着刚出生的羊献永的儿子跪在了羊献容的门外,大声哭着问她:“这是羊家的骨血,你要给他起个名字!” 这孩子还很小,皱巴巴地没有长开,眉眼之间都看不出来和大哥有什么相似的。但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她失去了这么多的亲人,可依然还有活着的人需要她。 “羊若赤,永远纪念他父亲战死的地方。”羊献容抱着这个孩子,又大哭了一场。第二日,就开始忙碌地安排长安皇宫的事情去了。 或许,忙一些也是好的,总是能够忘记很多事情和伤痛。 等到刘曜回来的这一日,她没有去城门外迎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刘曜做了皇帝后,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甚至因为她之前的身份,也会成为刘曜新皇的污点,令世人诟病。尽管她不会怀疑刘曜对她的爱,但她也希望刘曜不会因她而有了弱点。 或许,已经成为羊府的大将军宅院是她最后的安心之处吧。 她也害怕见到刘曜,害怕这个男人成为皇帝之后,因为权利有个改变。因为她见过太多,司马衷的愚蠢,司马颖的野心,司马炽的败坏,司马睿的阴损……还有那些面目丑恶的人,一个个都在争夺这个位置。现在,刘曜坐上了这个位置,她承认她起到了推动作用,但事到临头,她也是怕的。 在将大哥的发冠放入黑漆的棺椁之中后,羊家的人都在大哭,她心里却忽然想着自己日后应该葬在何地呢?一定不是司马衷的太阳陵,又回不去泰安郡……想到此,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直到刘曜冲进来的时候,她依然处在神游之中,看着刘曜朝着她大喊大叫,紧紧地抱住她,泪流满面地贴住了她的脸。他的胡子真的好扎人,甚至将她扎疼了。 是了,她能够感觉到疼。 “刘曜。”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刘曜浑身一颤,“我在的,我在!三妹妹,我在!” “你现在是皇帝了,可不能这样失仪。”羊献容推了推他。 “你是我的妻,我的皇后,我就是要这样。”刘曜怎么能让羊献容将他推开呢,是更紧地抱住了她,“对不起,我没有守护好大哥,他是为了保护我……” “不怨你的。”羊献容真的想再大哭一场的,但是她不能,因为这么多人都在,因为她是刘曜的妻,她不能埋怨他,她还要宽慰他,开导所有人,“大哥也不会怨你的,他很高兴你能活下来,我也很高兴你活着,还在我的身边,还能抱抱我。” “三妹妹。”刘曜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两人的泪水融在了一起,全都是泪人。 “可不可以……”羊献容低声说道,“莫要再征战了,我们就退守在长安,好不好?” 这件事情刘曜不能答应她,所以,他没有出声。 羊献容自知这问题就不应该问,但她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可不可以让二哥不做将军,回到我的身边呢?” 这件事情,刘曜点头了。他知道,羊献容不能再承受失去羊家任何一个人。其实,他何尝不是呢? 半个月后的吉日吉时,刘曜举行了正式的登基大典。他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要拉着羊献容的手,同她肩并肩一同走向大汉国的最高位置,“她是我的妻,是我的珍宝,是我的性命。她对于大汉国来说,立了多少军功,做了多少事情,甚至请来了神灵保佑一方百姓,她为何不能同我一同站在这里呢?” 率先跪下来的是百姓,之后是将士们,然后是那些大汉国的官员们。 刘曜不在意,羊献容也不在意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是第六次被封为皇后,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生了。 这一次,她走在长安的皇城之中,一袭红妆,终究不再是自己独行,而是与刘曜一起。 江山更迭混乱,“皇后”头衔的废立并不重要,于她个人来说,活着,感受人间的悲欢离合,才不枉此生。 第679章 难得安静的时光 第679章 难得安静的时光 大汉国的新皇对自己的皇后有多宠爱? 不仅将“一生独一”的誓言写进了册封皇后的金册之中,还允许皇后上殿议政,而她说的所有话,等同于皇帝的话。 这位皇后是何许人? 曾经是大晋的皇后,是经历了五次废立的美丽女子,但因为她是百年难出的凤命,谁娶了她都会成为皇帝。 不止是长安城的百姓在小声议论着,就连长安城之外的所有地方也都在议论着,这一次,人们的口吻都不是嘲讽和不屑,反而是极为艳羡。男人羡慕刘曜得到了天下最美艳命好的女子,女人嫉妒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全部宠爱。 而此时此刻,这两个人旁人口中的帝后正坐在长安皇宫的花园里,享受着难得的好天气。 两位皇子吵闹着要和大皇子刘承学习武功,刚蹲了一炷香的马步就全都躺倒在地上,耍赖不肯再练了。 刘承看着这两个胖乎乎的稚嫩弟弟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请出了“杀手锏”羊若兮来“修理”他们两个。 羊若兮已经八岁了,长得隐约有些像羊献容,少女的青涩感十足,但又想充当大姐指挥这两个弟弟。 羊若赤却只肯坐在一旁吃吃喝喝,完全不肯动一动。 孩子们就在后花园里闹着,刘曜和羊献容就这样看着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感叹:岁月飞逝,孩子们竟然也这么大了。 “朕竟然有了白发,但皇后却依然貌美如花,这是为何?”刘曜看着羊献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们的身上,不禁有些吃味,忍不住故意逗她。 羊献容听闻此话,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但也拉住了他的大手轻轻摩挲起来,“皇上操劳的事情太多了,自然是费心费力,早生华发。我一会儿去给你熬些滋补的药汤如何?” “那倒也不用。”刘曜的笑容增大了许多,反手去摩挲羊献容的小手,依然白皙,也是他最喜爱的。“今日难得空闲,三妹妹多和我说说话吧。” 他换了称谓,两人就像是平常夫妻那样,没有了尊卑。要不是碍于孩子们还在眼前疯闹,刘曜怕是又忍不住要亲亲眼前人了。只有在她的面前,刘曜才不会板着面孔,也才会甜言蜜语,一句接着一句。 “其实啊,我有一句话,特别想问问你的,就偷偷问,好不好?”刘曜像个孩子一样,也凑近了羊献容,悄声在她的耳边问道:“我对你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羊献容被他突然而来的亲昵搞得有些害羞,想要推开他,但刘曜不肯,反而是在她的耳畔轻轻吹了口热气,弄得她痒痒的。 “那么,我要问了,你可别生气哦。”刘曜显然十分孩子气。 “说吧,不生气。”羊献容拿他也没有办法。 身边的侍从看到帝后又甜甜蜜蜜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很是知趣地全都默默退了下去。还有几个人很是贴心地不露痕迹地将孩子们引导去了另外一处玩耍。 这些孩子们哪里能不知道这两个人一有空就腻歪在一起呢? 只是看的次数多了,早都知道这个时候应当回避的。 羊若兮对此有些懵懂,她瞥了刘承一眼,这两人一手一个,把这些闹腾的孩子们全都扯走了,留下羊献容和刘曜说着悄悄话。 “那我可真的说了啊?”刘曜又问了一句。 “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话。”羊献容蹙眉,“那就别问了。” “那可不成啊,我憋很久的。”刘曜将羊献容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的身上,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第一个问题呢,你为什么总是香香的?” 这竟然难住了羊献容,她愣了一下才说道:“大约,我洗得比较多。” “我也洗啊!”刘曜不满意这个回答。 “你洗得快啊,一桶水直接浇下来。那我是在池汤之中泡一下的,你看大嫂那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女子,现在也因为泡得次数多了,皮肤都变得很好了。”羊献容笑了起来。 “对了,说起大嫂,我想说一句别的话。”刘曜轻轻摸了摸羊献容鬓角的碎发,“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嫂也是女中豪杰,治军很有一套。若是她在后宅待得难受了,不如出来替我管一管长安城的治安?” “不要。”羊献容摇头,“羊若赤年纪还小,我舍不得。” “那孩子人小鬼大,你可是没看到,他心眼子多着呢。”刘曜不乐意了,“我可是亲眼看到过他从若兮那里骗了好几次果子吃。” “那你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羊献容笑了起来,“心眼多一些才好,省得长大之后被骗了。” “不成,我得让咱们儿子防着点。” “何必防着呢?应该是相互学习,彼此要多学学心眼才成。小时候,我和大哥二哥在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互相学很多东西,反而比教书先生学得要多很多。” “那长安城的治安,总归是需要有人来管的。皇城现在也缺一个主管,禁卫军我都交给了袁蹇硕和张衡,但我还想有一支精锐队伍,就那种很厉害的,以一敌十的那种。”说起了正事,刘曜略微严肃了一点。 “你要如何?”羊献容很明显察觉到了刘曜的用意。 “我想……”刘曜扯了扯嘴角,还是说了出来:“皇城主管让毛鸿茂做,长安府尹给毛鸿宾,精锐部队就交给你大嫂来带,人少数量精,也不会太累。就像是之前,司马炎留给司马衷一支绣衣使者一般,我不需要他们散落到各处待命,而只是在皇城里专门守卫你们的安全,以及若真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够起到奇兵的效果。” “这个……”羊献容有些犹豫,“你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想让他们自己也选一选。” “为何?”刘曜怔了一下,“他们不愿意为我做事么?”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更何况刘曜现在是大汉的皇帝。羊献容立刻柔声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他们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可不可以再休养几日?我还真的想着为袁蹇硕张衡他们张罗个媳妇呢。你也知道,他们跟着我这么多年,都老大不小的,身边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总是觉得过意不去呀。” 第680章 吾何如司马家儿 第680章 吾何如司马家儿 羊献容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刘曜的脸颊,然后又玩起了他的胡须,搞得刘曜想说些什么严肃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这女子就是他的绕指柔,没办法了,这辈子都已经沦陷进去,无法自拔。 轻轻亲了亲她的手指,才又叹息了一声:“我也不瞒你,目前大汉的将军都不成,一个个有勇无谋。我是觉得大嫂虽然没有大哥那样会谋划,但总比我那些木头棒子成天只知道杀杀杀的副将们要强太多了。” 有些话,刘曜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更希望羊献康能够出来帮他,而不是整日在羊府里窝着。可是,羊献容不肯让二哥再有任何闪失,她承受不住。 “我问问大嫂的意思吧。”羊献容轻叹了一声,她心里却想的是:不能让小小年纪的羊若赤失去母亲。因为大哥的死,她心里永远有一个流血的窟窿,怎么都堵不上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是抱头看向了天边灿烂的粉色云霞。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尽管战事还在继续,但总会有平静的一刻,让两个人相互依靠,彼此治愈。 天色黑了下来,刘曜看着羊献容发光的侧脸,忍不住说道:“三妹妹,我很喜欢你。” 羊献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又闹了个大红脸,又用手随意在他的胡须上扯了两下,“这又怎么了?我们可都是老夫老妻了,你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什么老呀?你看看你这样子,说你刚刚年过二八才对,也就比羊若兮大不了多少。”刘曜现在嘴甜的要命,羊献容都已经习惯了。 “你想说什么?或者,你刚刚想问什么?”羊献容看着他,男人嘴甜,必定有鬼。 刘曜嘿嘿笑了起来,抿了抿嘴角,才最终问道:“那我们真的是老夫老妻了嘛,我也就直接问了哈。” “快说!” “我……和那个傻子皇帝……谁对你更好一些呀?”刘曜问这句话的时候,还有点犹豫和结巴。 羊献容倒真是没有想到刘曜会这样问出来,眼中都有了罕见的迟疑。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一直被命运推着向前走,每一天每一步都步步惊心,那在这样难得的喘息片刻,刘曜竟然会这样问。 是呀,谁对她更好一些? 一时间,她也有些答不上来。 “三妹妹。”既然问出了口,刘曜还挺期待羊献容的回答,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庞。侍从们已经悄悄点燃了周围的烛光,倒是将这里掩映得有些朦胧梦幻之感,很是不真实。 “连我都不能保护的男人,能是好男人么?只有刘大哥的保护,才令我感到真正的活着和被爱。”羊献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敲打进了刘曜的心里,令他一腔柔情全都愿意赋予她才甘心。 “我同三妹妹说个秘密可好?”今晚的刘曜格外性感热烈。 “好吧。”羊献容斜倚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其实,刘曜说起的是当年刘渊临死前对他说的话,要他争夺皇位,要他娶羊献容为妻。甚至都预测到只有得到羊献容,才能够得到这个天下。 本以为羊献容会很惊讶,也会有些不快,但没想到羊献容静静地听完了这些过往后,只是点了头,“我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刘曜有些惊奇,“这事情只有我和我父亲知道。” “刘聪也知道,是他告诉我的。”羊献容也没有隐瞒,反而笑得很是开心,“其实,这样说起来,你也不是因为凤命而娶,而是因为我的才华,对不对?” “这倒是。”刘曜也咧开了嘴,“我是太喜欢你了,从看到你第一眼……” “哎,又开始了,都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了。”羊献容实在忍不住了,捂住了他的嘴:“你呀,你可知道进了凤銮之后,只有皇帝才能够打开,但是你打开的。当时我都在想,若我嫁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我们呀,命中注定。”刘曜笑得都流出了眼泪。 “走到今时今日,我也不问那么多了,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想做这个皇帝么?” “之前,不想。现在,我想。”刘曜回答得很是严肃,“他们质疑我不过是刘渊的从子,并非亲生儿子。一开始,我还真的挺生气的。但是现在想想,又如何呢?就算名义上我是他的从子,但实际上我就是他的儿子,我知道就够了。另外,现在这样的乱世,那么多无能的人想要执掌天下,我为何不可呢?更何况,我并不是要坐天下,享受金钱美女和权势,我想要的只是平乱,让天下太平,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你还记那一日你祈雨的时候,站在前面高喊着:龙王、玉帝,诸位神明,我等诚心诚意求雨,万望早降甘霖,解救百姓于困苦之中!”说到此处的时候,刘曜的眼睛亮亮的,“其实,我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在那一刻,我想的却是你竟然能够借用这样的力量让百姓们吃饱,到那些心怀叵测,充满恶意的人屈服。我就想,定然要平乱这天下,让你和孩子们有安稳的生活才好。” “嗯。”羊献容轻轻吻上了他的双眸,心里全是暖意。 “过两日,是刘聪的生辰。”刘曜长叹了一声,“我也答应过他,一定要对你好。等天下太平的时候,与他喝个痛快的。” “好,我来酿酒。”羊献容也叹息了一声。 “现在我也才真正体会到他的烦恼,大汉国的这些群臣们实在是太复杂了,派系太多,总是勾心斗角,一天都不安生。”刘曜闭了闭眼睛,“光禄大夫肖毅今日还当朝顶撞了我,说我就是个莽夫,什么都不懂……” “都这么直白了?你又做了什么?”羊献容倒是很好奇,“那个老头年纪真的不小了,我都觉得他其实真的很厉害的,当年你父亲对他都很客气,因为人家真的是实干家啊。这人必然是不要得罪的,你想想他手中有一支铁骑……若真是得到他真心实意的相助,你这皇位……与石勒的争斗,说不准很快就能够胜了。” 预计明天更新也晚。。。 第681章 母慈子孝全家欢 两人正悄声议论着事情,翠喜抱着孩子过来了,说是这几个孩子闹着一定要找羊献容抱抱,她也是没办法,就好来找他们。看着翠喜那捉狭的笑意,羊献容自然也是懂的。 她伸手将最小的儿子小福地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这孩子立刻就不哭了,一直往母亲的怀里钻,心情大好。 但刘曜心情就很是不美好了,甚至还小小的黑了脸。 他只好伸手想去抱抱大儿子福天,但大儿子竟然往后退了两步,紧紧拉住了羊若兮,说什么也不抱,“父皇胡子太长,扎得慌。要不,您也抱抱弟弟吧,我等着和母后抱抱就好了。” “嘿!”刘曜都气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母后都没嫌弃我的胡子!” “那是母后爱您……哎”这话一出,羊若兮立刻踩了福天一脚,福天才赶紧改口道:“不是说我不爱您的意思,就是没有母亲爱您多……哎,也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很爱您,很敬重您……哎,您就抱弟弟吧,我抱抱母亲就好。” 福天的脚都快被羊若兮踩烂了,他实在是不能再拉着她,只能上前扒拉弟弟,也靠在了羊献容的身旁,“母后,您应当先抱抱我。我今日练武很辛苦的。”这孩子还撒娇起来,惹得羊献容笑得很是开心,但手中还有一个孩子,就只好用脸颊蹭了蹭他。 看到羊献容被两个孩子缠住,有些吃不住力气,刘曜赶紧伸手把那个小的拎了出来,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胡子猛扎了一顿,疼得福地大叫起来。 这下好了,众人全都笑了。 刘曜看到羊若兮身后竟然还有刘承以及刘准刘怡,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全都来了?少英团这些日子没事情做么?” “父皇……”刘承撇了撇嘴角,“我们可是早上才从平阳回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了,也洗漱干净了,这才过来说是给母后问安的。” “怎么不给我问安?”刘曜挑眉,在这些儿子们的面前,他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威严感的。但下一刻就被羊献容给打破了,“皇上呀,孩子们来这里,不就是想给你问安么?你平时那么忙,他们除了在大殿之上才能找到你,还去什么地方找你呀?肯定是来我这里碰一碰的,对不对?” 被羊献容说破了心思,刘承都嘿嘿笑了起来,“还是母后知道儿子的心,简直是太知道了。” “哼。”刘曜故意又使劲用胡须扎了扎福地的小脸蛋,疼得他“哇哇哇”大叫,说什么也要下来了,还喊道:“大哥,救我!” 羊献容都笑出了眼泪,就用福天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福天赶紧用自己的脏手去擦她的脸,还急急地说道:“母后,你怎么哭了?” “母后是开心的。”羊献容笑得很开心,的确很开心。 翠喜看向她的时候,竟然也流了眼泪。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她们两个才明白这一路走过来的日子是多么的艰难,幸而全都过去了。 有了这些孩子,总是要热闹许多。不过,最后还是刘曜板着面孔打算做个严格的父亲,要给孩子们树规矩的时候,羊献容又笑着说道:“好啦,难得孩子们这么整齐,全都在身边,我们好好吃个饭。” 刘曜可是不会对羊献容说任何一个“不”字,这个孩子们也全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立刻欢呼起来,然后跟着翠喜又去了前殿高高兴兴地准备起家宴。 只有刘承走得慢了一步,落在了众人的后面。 羊献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故意喊住了他,“我的大皇子呀……” “哎,母后!”刘承立刻回答,笑容满面。 “行了,帮我去搬几坛好酒,我几日前特别做了些桂花醪糟,应该现在是也可以喝了。”羊献容朝着刘承招了招手,他自然就又跑了回来。 其他的孩子们都已经去了前殿,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刘承还是左右看了看,才规规矩矩地给刘曜行了礼,低声道:“父皇,有个事情,儿子一直想和您说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单独的机会。” 刘曜一听这话,面孔稍霁,也沉声道:“这又是如何了?” “这个吧……”刘承还有些犹豫,又看了看羊献容。 羊献容只好按了按他的手,“无事的,我们是一家人,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的。” 刘承还是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之后是几个碎瓷片。如今瓷器还只有富商豪绅以及皇家贵胄等人才能够使用,一般人家用的都不过是粗陶器而已。因此,看到这个,羊献容就已经意识到必然有什么大问题了。 她想伸手去触摸碎瓷片,但刘曜已经喊住了她,并且拉住了她的手,“莫动,碎瓷片比刀口还要锋利,小心划手。” 羊献容无可奈何地收了收手,看着他:“我也是知道的,莫要这样。” 见刘曜按住了羊献容的手,刘承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然后小心地拿起了一小片,放在手心中,然后说道:“父皇母后无须摸的,您们只需看一下就好了。” 羊献容和刘曜低下头看了看,这小碎片上竟然有字。随后,刘承又将其他的几块小碎片一一翻过来。 ¤¢O 果然,这上面全都有字,大大小小。 “这是?”羊献容低头仔细看了看,“怎么像是生辰八字?” “甲辰、子寅、辰时……”刘曜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说道:“这是刘聪的生辰。” “是的。”刘承也没有再吊胃口,而是直接说了出来,“我去了平阳城的皇宫,因为那边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搬过来,所以就去整理了一下。不过,大火也烧了不少东西,那些金银之物都被烧化了。我留了一部分人打算找匠人把那些东西再融出来。可能需要花些时间……” “这事情你看着办吧。”刘曜打断了他的话,“少英团拥有特别的权利,你用我给你的那块金牌,出入任何地方,以及直接下命令也都是可以的。” “多谢父皇。”刘承还是极为规矩的,已经跪了下来,给刘曜磕了一个头,才继续说道:“这碎瓷片……应当是牵扯到了不少人的性命,刘聪……先皇怕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加速了病情……” 第682章 刘聪之死有缘由 因为事关刘聪,刘承这般模样,刘曜都已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原来早在一年前,刘聪忽然迷恋上了瓷器,说是这东西看起来极美,还很是光滑,上面又可以有许多美丽的花纹……总之是极为喜欢,还特别要求将皇宫中的大部分摆件都换成了瓷器。 于是,不止是平阳城,大汉国以及那些能够悄悄来往于中原以及南方各地的富商们开始寻觅能够制作瓷器的匠人,然后捧着精美的成品来到皇宫献宝。 负责皇宫采买的主事挑选了不少好东西,送到了刘聪的眼前。刘聪喜欢的不成,还特别奖赏了主事。 过了几日,刘聪在寝殿里和嫔妃们嬉闹,不小心打烂了一个大花瓶。刘聪怕瓷器锋利割破美人手,就自己去捡拾那些碎片,谁承想,他随手捡起来一片,上面竟然写了字。 心里一惊,又去翻检其他的碎片。看到皇帝如此急切地动作,众位美人嫔妃也不敢怠慢,即便是真有划破手指的,也将那些碎片全都翻检查看了一遍。 人多,动作也快。 最后,有字的瓷片被放到了一起,拼凑起来竟然是刘聪的生辰八字。 这事情就不太对劲了。 要知道瓷器的制作是要经过高温烧制而成。在民间有传说,若是将某人生辰八字写在其中,在烈火之中经受炙烤,这将是最恶毒的巫术恶毒诅咒。 刘聪这么喜爱瓷器,自然也是知道这个。 他极为愤怒,大吼大叫,要求把其他的瓷器全都打算,他要一一检查去看里面是否还有他的生辰。 宦官王沈等人也很是慌张,急急地帮着刘聪把寝殿里的瓷器全都砸碎,又翻检去看。果然在其中又发现了不少写有字的碎片,拼凑起来全都是刘聪的生辰八字。 这下子,王沈等人也全都冒汗了。因为这些瓷器也是经过他们的手进来的,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将恶毒的诅咒就堂而皇之的摆放在刘聪的寝殿之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且有弑君之谋。 虽说这事情的确与他没有关系,但总是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因此,当时就杀掉了那个负责采买的主事。然后又随便杀了几个宫中的宦官,打算平息此事。 刘聪还想追究制作工匠的责任,但追过去抓人的侍卫们回来说:“匠人全都跑光了,窑厂也不要了。抓了几个看窑的人……已经杀了。” “查出来到底是谁要害朕?”刘聪额头上的青筋全都爆起,“朕为这个大汉做了多少事情?还有谁不满意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疯魔了一般拿着长剑在寝殿之中乱砍,甚至还将自己身边最近的两个美人直接杀死了,吓得王沈以及其他美人嫔妃们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寝殿,大声呼救。 但这是大汉的皇帝亲自动手,侍从们也不敢进去。 大家全都站在外面看着,面面相觑,紧张得不成。 最后还是听到了扑通一声,众人才急急忙忙冲了进去。只见刘聪已经口吐鲜血躺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经过此事之后,也没有几个月,刘聪就死了。 王沈他们急急忙忙寻了不少值钱的物品打算逃走,但在混乱之中全都被杀掉了。那些金银之物被哄抢,后来皇宫起了大火……刘承此次悄悄去平阳查看,也是刘曜的意思。 因为他也是想知道刘聪临死前发生了什么,看看还有什么传闻之类的。毕竟,这人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就这样死了,他心里也极为不舒服。 没想到刘聪死的诱因竟然是这些瓷片,他和羊献容都没说话,但同时也在想:这又是谁做的? “那些瓷片,我也是挑拣了一些大的带回来了。”刘承把瓷片又重新包裹好,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又低声说道:“我们也找到了一些当时参与清扫碎瓷片的宫人们,他们说……这些碎瓷片上不仅有先皇的生辰八字,还有其他的人……” “是谁的?”刘曜问了一句。 “应该是有那四个皇后的……”刘承扁了扁嘴,“那四个人也死了……说是自缢了。” 这也不稀奇,皇帝死了,他的嫔妃美人自然也是要陪葬的。特别是那些刘聪的死忠,一定会杀死这些人的。 其实,希望刘聪死的人也有不少,但究竟谁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情,还不得而知。 不知道为什么,刘曜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站起身,将他寝殿里的一个瓷瓶砸碎了,然后用脚划拉了一下,看看其中是否有字迹。 幸而,什么都没有。 他还想再砸一个,羊献容扯了扯他,示意莫要继续了,因为皇城里的侍卫们听到动静全都跑了过来,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事情再议,莫要耽误了和孩子们吃饭的事情。” 见羊献容轻言细语,刘曜的拳也松了松,低声对刘承说道:“这事情还是再查查,你们去把碎片都收拾一下……” “应该不太行了。”刘承苦笑道,“据说事发后,王沈他们是将宫里的瓷器全都砸碎了,扔到杂物房里。但因为这些东西即便是碎了,也很是值钱,就有人偷偷运了出去……所以,已经流失出去一大部分,怕是也找不到什么了。再说了,平阳那边现在极为混乱,皇宫里天天有盗贼出入,就连地砖都有人想挖走几块。” 乱世不太平。 羊献容都能够想象得到那里会有多混乱,也禁不住叹了口气,“先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刘曜应当也是想起了过往,面色黑了许多。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和孩子们吃饭,享受这份美好的时光。 就算是日子再艰难,他现在也是大汉国的皇帝,也有自己的军队,以及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将自己的人马,归顺的人,以及前朝旧臣,甚至还有流寇们全都聚集在一起,整编出新的部队,去完成他平天下的大愿。 第683章 朝堂之上乱糟糟 日子过得倒是很快,转眼都已经过了秋分,天气也渐渐有些寒凉。因为早晚冷,午间又有暑热的感觉,人们穿衣的时候就变得极为麻烦,身体弱的多穿一些,身体强壮的依然还是单薄衣衫,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扛得住,但却还是病了许多人。 就连来上朝的大臣们也有不少请假在家平躺,说是头昏脑涨,不能来上朝了。 其实,这几日刘曜也有些着凉,急得羊献容给他熬了好几天汤药。结果,刘曜像个大孩子一样依赖着羊献容,非要她亲手喂药。 两人在嬉闹的时候,又打翻了药碗,结果就是一碗药要喂很长时间。 就连站在殿外帮忙熬药的张度都垮着脸说道:“就不能好好喝药么?都多大的人了?” 羊献康站在外面听见不乐意了,扁着嘴说道:“怎么了?三妹妹那么好看,说她双十年华我都信。” “老奴不是说女郎,而是说皇帝。”张度的身形越发佝偻,但整个人却十分精神。这几年日子过得平稳,整个人还胖了好几圈,显得很是慈祥可爱,现在看起来哪里还能看得出当年大晋皇宫总管,伺候过两代帝王的人呢? 不过,他之前伺候帝王的时候可不敢这么说话,现在看待刘曜的时候,竟然还敢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见外。因为他知道,他有他的女郎羊献容做后盾,一点都不怕。 “女郎当然好看,怎么都好看!”他还特别强调了一句,羊献康表示很满意。不过,他也懒得管刘曜的事情,因为他现在找到了更好玩的事情。 因为刘曜听了瓷器的事情后,就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要求长安皇宫也应当自查一番,看看有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刚好羊献康闲了下来,但又觉得在家待着难受,所以他积极主动承接了这个事情做,每日里也进出宫里,看着自家的三妹妹,心情极为愉快。 当然,他现在也想着再和翠喜要个儿子,至少要为羊家开枝散叶才好。翠喜却说她要跟在羊献容的身边,没空和他在一起。搞得羊献康还有点不高兴,和三妹妹抱怨了几句。 结果,三妹妹竟然让他纳妾,说是看上谁都可以要了。 一时间羊献康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习惯性的羊献容说什么都点头,结果刚一点头,翠喜就抄着木棍冲了过来,吓得他在皇城四处乱跑,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这样闹着,刘曜也不会说他们,反而还笑眯眯地和羊献容站在一起看后宫里的鸡飞狗跳。 不过,前殿的气氛就没有那么好了。就算是他凭借实力上位,又有刘渊当年的话,做这个前赵的皇帝无可厚非。但重点是他手中都是武将,文臣少不说,还一大部分是大晋归顺的旧臣,混杂在百官之中,显得不伦不类。 特别是光禄大夫肖毅甚至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仗着自己也曾经救过先帝刘渊的性命,又尽心尽力辅佐过刘聪,底气十足,对于刘曜这个新皇来说,也没有特别客气。 他虽说是个文臣,年纪也已经五十开外,但与刘曜站在一起,竟然能够比肩,更因沉稳的姿态,隐隐还有压制刘曜的意思。 刘曜心里很不愉快,但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刘曜身边的那些武将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看到肖毅如此口无遮拦,也纷纷开口,几个回合过去又说不过他,只好骂了起来。 但肖毅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天下四分五裂,自然是要先强大自身才对。皇上急于出兵,那就要先让征北刘雅、镇北刘策进军汾阴,再假意联合石勒,形成夹角之势,给南面的司马家族以极大的威胁才对。现在只是派十万大军过江去?纯粹就是送死!这是要了我们的命!” “你懂什么?现在就是要一鼓作气,立刻拿下江南富庶地带。”郭金已经喊了起来,“皇上还没说话呢,你说什么说!” 刘固也满脸的不高兴,“大军粮草都是问题,尽早进攻江南,尽早抢到更多的粮食才对。” 还有一些刘曜之前的副将,现在也都封为了将军,他们更是嗡嗡嗡地在朝堂之上和肖毅吵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的想法。甚至还有几个说了脏话:“你这个老东西,什么都不懂!” “石勒那种人,狼子野心,怎么能够合作?” “此时就应当快马加鞭,直接杀到南方,将他们全都杀了!” “天下是我们的!” 乱哄哄,叫嚷嚷。 刘曜坐在高位,看着这群人越发的面红耳赤,心中越发地不快。他斜眼看了一下刘承,刘承黑着脸看着这些人,攥起了拳头。不过,此刻的他心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因为到底怎么打,打不打,他也做不了主。 他悄眼回看了一眼刘曜,刘曜叹了口气,才说道:“你先去派些人去查看一下情况,等下回来跟朕说。” “是。”刘承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地出了大殿。 见有人走了,大殿之上就更乱了,因为有些人也想离开这个是非地,就纷纷向刘曜说自己有事情,要先离场。 这下子好了,轮到肖毅不乐意了。他看着刘曜,冷笑道:“皇上,老臣身体不适,近几日也不能上朝了。若是您也有什么事情,就让这群莽夫来做好了。老臣胸闷气短,难受得紧。” “现在是就事论事,你要怎样?”立刻有人又喊了出来,“别以为你是老臣,就可以如此放肆。皇上都没说话呢!” “把事情说清楚!” “今日必须有个结论,大军不能等!” 结果是一群人嚷嚷的声音更大了,气得刘曜直接扔了手中的酒杯。幸好他用的是金樽,并没有摔坏。不过所有人也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和极坏的心情,立时闭嘴不再出声。 刘曜看着这些低着头的大臣们,也冷笑起来,“怎么?今日你们大闹朝堂,说出什么了么?那上万将士的性命全都捏在你们的手中,你们还说不出什么,有脸在这里待着么?” 第684章 书房之中忙议论 朝堂之上不欢而散。 刘曜的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回到书房,他把自己的亲随将领全都痛骂了一顿,“你们就知道乱吵吵!这个时候,不是论武力的时候,懂不懂!” 郭金、刘固都不敢吱声,就连没有朝堂上出现的李莲花以及毛鸿宾都悄悄走了进来,听着刘曜在训斥这几个人。 “难道朕不知道要一鼓作气么?但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守着一座长安城,连平阴都拿不下来!你们还想做什么?再说了,天气又要冷了,没有粮草,将士们过冬都是问题!” “所以呀,我就说那个肖毅总是一味地退让是不对的,要赶紧……”郭金很是不服气。 “怎么着?你带着你的一万人能过江么?你们有几个会游水的?”刘曜都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朕要你们现在是用脑子想一想!不是用你们的拳头!” 看到刘曜发火了,这群人又不说话了。 毛鸿宾之前已经听刘承说了一个大概,心里也明白刘曜很想将肖毅这样有学识有谋略的文臣笼络成为自己的心腹,至少这种人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但在背后做谋略耍心眼可是一等一的好。 他虽然也是文臣,但对于行兵打仗这种事情也来不了。也就是帮着刘曜管理一下长安城里的大小事务,还算是能够应付得了。 看到书房的局面,他咧着嘴,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这个事情还是需要再议。臣这里还有一件比较急的事情,想请您拿个主意。” “什么事情?”刘曜虽然气不顺,但对于毛鸿宾也还算客气。 “长安城最近患病者比较多,臣想着要不要熬一些草药,免费发放给百姓,一则是无病预防,二则是有病治病,三则……” “熬个药而已,怎么这么多问题?”刘曜皱着眉头。 毛鸿宾嘿嘿笑了起来,“臣是想通过熬药发药这样的事情,去统计查一查最近到底有多少人患病,情况如何?另外呢,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些地方得病的人多,是不是因为环境不好,要不要消毒搞搞卫生什么的……” “行,你去做吧。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就好,也无须问朕的意见。”刘曜点点头,他觉得有道理的事情都会立刻答应,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其实,臣还有一个想法。”毛鸿宾看到刘曜的表情好了许多,又说道,“军营人数众多,也需要整理一下的,至少是让这些将士们将自己居住的环境打扫清理一下。当然,官员们也更应当如此。臣之前去过陈大人李大人的家中,看到他们的厨子竟然就在院子里杀鸡杀羊,很是血腥,甚至也不及时清理,招惹了很多苍蝇蚂蚁之类的,实在是太脏了。对了,肖大人的家和这两个大人的家距离很近,听说厨子都是共用的,必然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的。” “你去弄吧。”刘曜听到肖毅的名字心里也是一阵的烦躁,这人若是不能归自己所用,也的确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毛鸿宾把事情说完,又请了刘曜的主意,嘿嘿笑着打算出去了,不过他看到一个个黑着脸的将领们,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皇后那边今日做了不少吃食,说是本来想让少英团的小将们过去吃饭的。但刚才皇上让刘承带着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这些吃食也莫要浪费,就让……” 毛鸿宾还悄悄看了刘曜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皇上,这些吃食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就让郭将军他们过去吃了吧。” 刘曜的眉头更深了些,但李莲花都暗暗朝着毛鸿宾举了大拇指。 “李将军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要说?”刘曜没有回答毛鸿宾,又将话锋引向了李莲花。现在的李莲花虽然是他的大将军,不过也是他的皇后的大嫂,对她的态度自然还是要好一些的。 更何况,李莲花治军有方,将那十万大军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行动划一,战斗力极强。刘曜之所以说话极具分量,也多亏了这支大军做后盾。 李莲花也是条理分明之人,像个男子一样朝向刘曜抱了抱拳,才说道:“臣是听说今日肖毅肖大人说要和石勒联合,这事情万万不可。石勒野心太大,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怕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肖毅的意思是假意联合,只是要造出极大的声势。”刘曜倒是替肖毅解释起来,“朕明白他的意思,但具体要怎么做,甚至说,应当如何谈,都是需要具体再商议的。” “那就好。”李莲花点点头,“臣只是问这个事情,还是请皇上小心石勒这个人。” “嗯,这事情朕晓得。”刘曜又点点头,“现在天下的局面依然混乱,我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但很多的联合抗衡还是可以短暂地做一下的。石勒这个人,应当也是意图天下。不过,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或者……”李莲花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郭金他们,“皇上也莫要焦虑,这事情还是要慢慢商议。或者,让少英团的小将们也悄悄去石勒那边看看呢?” “不妥不妥,若是被石勒发现的话,反而对咱们不利。”郭金立刻开口,“石勒可是出了名的多疑,也是个反复的小人。当年,先皇就很是讨厌他。” “让少英团小心一点,至少去看看石勒的军队目前是什么状况,知己知彼才好。咱们现在也不算缺衣少粮,日子过得还算好。若是真的和石勒谈联合的事情,怕也是拿些诚意出来。那么,他需要是什么,总是要从我们这边出的。” “嗯,这事情,朕还是要和肖毅商量一下的。”刘曜的头又疼了起来,“这老头主意多,你们也莫要和他叫嚷才好。” “我们哪有?”郭金和刘固同时出声,“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生气。” “朕坐了这个皇位,那些旧臣自然有些意见。但是,总也得让他们说说话才对吧?”刘曜也是苦口婆心起来,“目前只有咱们内部意见统一才能够一致对外,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685章 佳人笑颜旖旎色 见刘曜这番态度,他的那些将领们也不再说话。不过,也是极为不高兴,黑着脸噘着嘴出了宫,又各自忙碌去了。 但很快,他们的脸就更黑了一些。 因为季节忽冷忽热,不少士兵都病倒了,发着高烧。要不是毛鸿宾提前备了些草药熬成了大锅药汤,及时送到了兵营,怕是倒下的人会更多。 百姓们也因为喝了草药,预防了病症。就算是真的病了,也只需要去街上找到长安府衙,讨一碗免费的汤药喝下去,出了汗,病症自然也就减轻了许多。 这样一来,还真是救了长安的百姓。大家对毛鸿宾这个大晋的旧臣自然是信服和喜欢起来。但毛鸿宾可不敢居功自傲,而是告诉众人,这是皇帝刘曜以及皇后羊献容的提前预判和安排,才令众人免于疾病之苦。 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可没能躲过这场病症。按照扁衡医士的说法,这虽然不是瘟疫,但病症的厉害程度也足以让人瘦一大圈,精神状态变得极差,需要大半个月才能缓过来。 所以,上朝来的人日渐减少,请假者越来越多。 刘曜黑着脸坐在朝堂之上,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汇报,多数是关于征粮的事情,还有一部分是战况。 现在说起来,自从刘曜执掌了大汉国的政权后,采取了“缓慢行军,快速打仗”的原则,倒是给各方势力以极有力的威慑作用,而他也在慢慢扩大自己的领土版图。 但他也很清楚,这种方法现在有效果,但时间长了问题就会出现的。所以,他急需的是智囊团,有人能够真心为他来出谋划策。 这个人,还只能是肖毅。 但此人告假二十日了,依然说自己因发烧引起了旧疾,只能安静修养,闭门谢客,即便是刘曜派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探病送药,他依然让自己的夫人来招待来者,并且说病症不见好转,不能来朝堂议事。 今日还让自己的亲随来朝堂对刘曜说:“肖大人说自己年纪大了,怕是一年半载都不能来了,请皇上早做安排吧。” 这明显就是在推脱,消极怠工,甚至是说他根本不想为刘曜做事情。 下朝之后,刘曜的大黑脸已经是尽人皆知了。羊献容自然也早早知道了这个消息,赶紧让御厨房做了些刘曜爱吃的胡饼和羊肉羹,亲手端到了正在寝殿里生闷气的刘曜眼前。 见到羊献容的笑颜,刘曜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他不忍看到羊献容忙忙碌碌地摆盘盛羹汤,就拉着她白皙的小手坐了下来,细细问起了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事情,那几个孩子好不好。 羊献容自然是知道刘曜岔开话题,只是想换换心情,也不想因为前面朝堂的事情影响到后宫的气氛。不过,她也并非一般的女子,刘曜也早早发过话,她是可以参与议政的。 所以,羊献容早一步开了口问道:“若是肖毅真的不来上朝,就这样用常年病假,你要如何呢?” “没有任何办法。”刘曜只喝了小半碗羊羹,就放下了碗筷,看着羊献容,“我的确很讨厌他,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此人才华过人,辅佐父皇的时候,屡出奇招,才令父皇连连胜仗,站稳了脚跟。” “朝中无人可取代他?”羊献容又塞给他半张饼,说什么也要他再多吃一点。 不过,刘曜不肯吃,将胡饼撕成了小块,反而是喂给了羊献容吃。 羊献容浅笑了一下,张口吃了下去。 刘曜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一些,才说道:“目前这样的局面,他能够出谋划策自然是好事情,但我更看重的是他背后的那一众文臣,他们一个个可也都是厉害的角色。毕竟,朝中这些人的关系极为复杂,不是亲戚就是师门派系,也很是复杂。但大家对于肖毅这个老头都很信服……” “也就是说,只要将肖毅归到我们这边就可以得到大汉国全部文臣的信任?”口中有饼子,说话略略含糊了一些。羊献容遮挡住了自己的口,但刘曜还是笑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嘴角。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刘曜终究又在叹气,“但这事情真的是太难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肖毅会这样对你?”羊献容反问道,“你既然是新皇,众人也都是认可的,他们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在此之前,肖毅也应当是同意你坐这个位置的。但是,他为何现在如此?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秘密?” “他能有什么事情?”刘曜扁了嘴,“我可还为他加了一百担大米呢。” “还是找人去问问吧。”羊献容的眼中光芒略闪,刘曜也是懂得了。 “刘承可还没回来呢?” “其实也是无妨事,就让张度去转转。”羊献容笑得有些神秘,“你可莫要小看了老张总管,他认识的人可多得很。” “肖毅这里边都有人?”这次轮到刘曜惊奇了。 “那是自然。你想想他是伺候过先皇司马炎的,而你父皇与司马炎如此熟悉,必然也是要在你父皇身边放了自己的人,那这些人后来的司马衷并未善用,自然也就荒废了。但是,张度可是知道的,就算是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但依照他的本事,难道不能再启用么?” “所以,你才留下了张度?”这次,刘曜倒是问得极为直接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他对于我而言,早已经成了亲人,不可或缺的亲人。本来我是想让他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养老的,可他想跟着我,那我现在……有了你,自然日子也过得好了些的。”羊献容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满满真诚,看得刘曜又有些眩晕,忍不住想去亲吻她。 但羊献容笑着推开了他,“你现在是皇帝,莫要这样呀,咱们好好说说话嘛。” “随时都能说的。”刘曜的力气大,还是扯住了羊献容,狠狠地亲了两口,“这几日忙,都未曾好好同你……” 话说得隐晦,但大家都懂。 满室旖旎,话都说不上了。 第686章 龙须当需用到位 第二日上朝时,人又少了几个。 刘曜让人去清点了一下,竟然都是肖毅那一派系的。这事情就麻烦了,若是文臣都不愿意在朝堂之上听命于他,那他的那些计划也推行不下去的。 毕竟,他除了要武力平天下之外,更想让自己的目前划归的范围内快速推行汉化,令百姓至少学一些汉民的礼仪文化,转变思想……他见过洛阳的繁华,更希望能够将这份美好转移到长安来。至少,他希望能够让自己最爱的人生活得更好,享受更好的物质。 下朝回到书房里生闷气的时候,羊献容却是穿戴整齐地走了进来,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 虽说刘曜不限制羊献容出入宫中,但也仅限于她回羊府以及去大营李莲花那里。但如今她却是这般模样,并不像是要去一般的地方? “去哪里?”今日的刘曜也只是穿了一身黑色衣袍,不过他身形高大壮硕,又因年龄增加了许多沉稳之气。就这样坐着,都有种不怒自威的劲头。 羊献容走到了他的面前,浅浅一笑:“去肖府可好?” “为何?”刘曜不解。 “去探病。”羊献容已经挽起了刘曜的臂膀,“您是皇上,去看望一下久病未愈的臣子,也是应该的,更能体现出新皇的体恤和爱护嘛。” “不去,生气。”刘曜还有些小傲娇,梗着脖子,“他是臣子,他应当……” “人家年纪也不小了,哪里像您这般精神呀?”羊献容可不吃刘曜这一套,还是特别拉住了他的大手,笑着说道:“听说肖大人府上有个厨子很是厉害,能够做一种卤鸡,味道可是比烤鸡好吃太多了。咱们去尝尝可好?” “朕……可以让这个厨子来……”刘曜顺着羊献容的话说着,但忽然就觉得很不对了,这不是要探病么?怎么又要去吃人家的卤鸡,他瞪着眼睛看着羊献容,总算反应过来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探病是真的,您既然希望他能够为你做事情,自然也是要放下身段,去看看的。”羊献容正色道,“汉人中有句话:礼贤下士。也就是说,您要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谦恭地对待有才德之人才好。” 刘曜低头看着她,只是片刻便说道:“好。” 帝后出门,若是按照原来大晋的礼仪怕是要折腾一大番才成。但刘曜属于简单惯了,除非是什么重要的庆典和仪式,才会按照规矩来。但这样只是在长安城里转转,他更习惯只是带一小队亲随跟着就好了。 所以,现在担任刘曜身边的禁军亲随袁蹇硕也只是带了十个人跟上了刘曜的车辇,不徐不缓地去了肖毅的府邸。 肖毅也是挺有趣的人,非要住在城北,说是不能闻那些牛羊肉的膻味,所以必须住在上风口才可以。但实际上,当年还是他天天跟在刘渊身旁吃烤羊肉呢。 肖府的人也挺多的,他的妻妾儿女都不少,一大家子也算是热闹。所以,当他们得知刘曜来探病的时候,还都很是紧张。 肖毅甚至不敢相信门口下人的禀告,连问了三遍才确认的确是帝后只有十余人轻衣简行而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去迎接,反而脱了外衫躺在了床榻之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妻元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带着那些妾室儿女们去迎接了刘曜进门。 刘曜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只是在宽大的衣袍之下拉住了羊献容的手,让她与自己并肩走了进来,坐在主座上简单问了几句。 元氏礼数很是周到,那些儿女也都规规矩矩站立在两旁。 “夫君的病也是缠绵一些时日不见好,我们也是着急的。”元氏面露焦虑,甚至还擦了擦脸上并没有的泪痕。 “嗯,朕也是着急的。”刘曜点头,“今日看到肖大人又没来上朝,想这么多日子没有见到他,心里也是想念的。所以就拉着皇后一同来看看,并无他意。” “多谢皇上关心。”元氏又要下跪,但被羊献容搀扶了起来。 她柔声说道:“夫人莫要多礼,皇上就是来看看的,若是需要什么,定然要说出来。皇上若是有,必然会给的。” “哎,汤药也都是吃下去了,总是不见好的。”元氏又擦了擦眼角,“皇上略等等,我去看看老爷的状况。” “朕同你一起吧。”刘曜也没等元氏回绝,已经拉着羊献容跟在元氏的身后,进了肖毅的寝室。 这里光线略暗,屋子里也有一股子草药的味道,并不好闻。 元氏立刻让下人们去把窗户打开,又将炭火拢了拢,减少了那股子味道。肖毅自然也不好在平躺,略略坐起了身,哑着声音朝着刘曜问好:“这可是如何使得?怎能劳烦皇上来呢?” “这又如何?肖大人可是朕的父皇的老臣,朕来看看,也是应当的。”刘曜的表现也极好,非常亲和。 肖毅也不得不下了床榻,跪在了刘曜的脚边,甚至还打算再磕几个头才好。 刘曜伸手扶起了他,轻叹:“何必如此呢?朕不是说了么,就是来看看,若是有什么需求,不妨说出来,朕一定想办法解决的。” “也没什么的……”肖毅干咳了两声,就在刘曜的搀扶下坐回到了床榻之上,“老了,身子也是不中用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朕还指望着老大人出谋划策呢。”刘曜满脸的真诚。 肖毅想再说些什么,此刻也有些词穷。 倒是跪在下面的他的小孙女忽然喊道:“爷爷的病好不了,是因为缺少一个什么药引子来着?” 那女孩子不过七八岁,白白净净,倒是生的极为好看。羊献容都忍不住都多看了两眼,很是喜欢。她伸手朝向了这个孩子,“到我这里来,仔细说说,莫怕的。” “哦。”这孩子也的确胆子大,都没顾及到母亲的拉扯,还是走到了羊献容的身边,“皇后娘娘真好看。” “莫要妄言。”元氏皱了眉。 ?¢O “只是小孩子,无妨事的。”羊献容笑了起来,“我这整日里都看着那几个小子在宫里跑来跑去,可是喜欢小姑娘的。” “……孙女英儿莽撞……” 没等元氏说完话,羊献容已经又问了这个孩子:“什么药引子?” 这孩子看了一眼元氏,才忽然怯了一些,低声说道:“我只是听今早有个医士说的,说爷爷的病不是一般的草药能够好,需要药引子……好像是龙须。” “龙须?”羊献容也愣了一下。 此时,倒是肖府的小人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爷又要喝药了。” “没有龙须,这个要喝下去也没用的。”小英儿扁了扁嘴,“医士说的:龙须当需用到位。” 第687章 龙须就在眼前得 第687章 龙须就在眼前得 “这是什么药引子?”羊献容略微蹙眉,“要不要让扁衡扁医士来看看?” “一个很好看的叔叔,真的很好看。”小英儿倒是抢答道,“是三姨娘的远房表哥……” 因小孩子说话,也说不清楚,元氏有些尴尬,而那个被点名的三姨娘更是满脸尴笑,低下了头。见到羊献容已经望了过来,元氏也只好说道:“这个吧,也是今早……让三妹妹说吧。” 她直接把话头抛给了三姨娘。 这三姨娘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不过长得倒是眉眼纯良,穿着也很是得体,并非妖娆之辈。那个小英儿还伸手去拉三姨娘,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不错。 三姨娘低着头,不太敢看向羊献容。 “无妨事的,只是说说家常而已。”羊献容的声音轻柔,没有严厉的压迫感。 小英儿又张了口,“三姨娘的表哥就在外面熬药呢。” “小英,莫要说话。”元氏也没有严厉制止,看来这肖毅府上的这些妻妾关系倒也是不错,刘曜又暗暗点了头,转头看这寝室里的布置,简单大气,有些书简放在案头,也有陶罐做的熏香炉,质朴不奢华。 三姨娘也赶紧开口说道,“是奴家的远房表哥,昨日来找奴家的。他是从终南山而来,早些年在那边修道……” 应该是太紧张了,三姨娘说得毫无头绪。她又偷眼看了看羊献容,抿了抿嘴角才继续说道:“表哥是来借住几日,说是要寻找自己的一位故友。那他先找到了奴家这里,看到奴家正在为老爷熬药,就多问了几句。因为表哥懂得药理,奴家也就让表哥给老爷看看病。” 元氏大约也是忍不了三姨娘这种叙述方式,直接又接过了话茬,说了起来。 因这表哥看起来也并非一般人,总有些道骨仙风的模样,因此一大早,元氏就让他进了寝室给肖毅诊病。这位表哥看了看就说道:“这病倒也不难治,无非就是受了寒凉,又有些情绪淤积而已。开几副汤药就好……不过,需要一味药引子,怕不太好得。” 元氏一听能够治好,自然是欢喜的,但是听他的口气又觉得怕是这药引子非同寻常。果然,这人立刻说的就是“龙须”。但这要从哪里寻找呢?一时间也犯了难。 不过既然开了汤药,还是要抓紧时间熬煮才好。 因此,元氏也没有耽搁时间,就让三姨娘和她表哥赶紧熬药。 肖家内宅很是平和,没有那么多的争斗。肖毅也算是一碗水端平,让这些妻妾以及子女儿孙都过得安稳。因此,肖毅的药引子是龙须的事情也就瞬时传遍了府邸,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不知道从哪里寻找。 此刻,刘曜和羊献容来探病,小英儿一时嘴快也就说了出来。 得知了前因后果,刘曜也有一些为难,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找寻龙须,更何况龙只存在于神话之中,谁也都没见过。 他看向羊献容的时候,发现她却是笑了出来,眼波流转竟然是异样的美丽。不仅是他看得有些发呆,就连屋里的一众女子的眼光也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羊献容笑道:“就只是龙须么?” “是。”三姨娘低声回答。 “这不是现成的么?”羊献容抿了抿嘴角看向了刘曜,“人人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那么,我们的皇帝自然也是,对不对?” 没等众人回转过神来,羊献容已经向刘曜伸出了手。“皇上,你是真龙,那么您的胡须岂不就是龙须。为您的肱骨大臣,可否割一些胡须下来做药引呢?虽说是对龙体有损,但非常时期,只有用这个非常的办法了,对不对?” 温柔有礼,逻辑连贯,任谁也没有办法拒绝。 刘曜想都没想,就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递给了羊献容,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还是皇后聪明,这药引子原来就在朕这里。要多少多有,朕的胡须,肖大人可以随便用的。” 羊献容接过了匕首,寒光闪闪,看起来也挺渗人的。 君王身边早都不允许他人持有利器,但刘曜就这样很是随意地将匕首交给了羊献容,也的确令大家很是意外的。但惊诧的事情还在后面,羊献容笑着举起了匕首,站在刘曜的身边,轻声说道:“就割一点点吧,胡须太短了就不好看了。” 那声音有些撒娇,但更多的是爱意。 刘曜笑得更开心了一些,直接扬起脖子,任由羊献容动手。 羊献容摸了摸他的胡须,很是浓密,还很是扎手。她还是很有技巧的,并非破坏胡须的整体造型,只是简单地修剪了一些,也有了一小撮。她掏出了随身的丝帕,将胡须放在其中。 袁蹇硕一步跟了上来,帮着羊献容托着丝帕。 刘曜也不急着收起匕首,还笑呵呵地问羊献容:“这么点够么?朕每日可是要长着龙须的。” “那就每日都来一点,直到肖大人痊愈就好了。”这两人说说笑笑,眉眼之间的浓情蜜意看得肖家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低头。不过,元氏早已经抿嘴笑了起来,她的年纪大,这也不算失礼。 等到羊献容将匕首放回到刘曜手中,又将丝帕交给元氏的时候,肖家的人早都已经跪倒一片,而肖毅都连滚带爬地从床榻跪到地上,口称:“皇恩浩荡!老臣万死不辞啊!” 刘曜也笑了起来,“这算得了什么?只要肖大人能痊愈,就算是要朕的手指也是可以的。” “那是万万不可啊!”肖毅急得各种摆手要求,又连连磕头。 刘曜已经一步上前去,搀扶起了他,还端起了药碗,“趁热喝,莫要冷了。” “是是是。”肖毅哪里还敢耽误,将丝帕里的胡须倒进嘴里,又立刻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喝了下去。这药应当也是苦的,他的脸都扭曲起来。 小英儿看不得祖父这般模样,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方糖塞进他的嘴里。“不苦不苦,病已经好了。” 第688章 故人前来是为何 第688章 故人前来是为何 药喝了,也出了一身汗。 肖毅的精神状况竟然好了很多,整个人的脊背都挺直了一些。 刘曜扶着他坐在了床榻之上,那双眼眸之中有了些许晶莹之意。“老臣年纪大了,也不能为皇上做些什么了,何必要这样费心费力呢?” 听闻这话,刘曜又笑了起来,“因为老大人在,就相当于朕的定海神针,能够安定朝野,能不费心费力么?” “皇上有宏图大业,应当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军队之中才好。”肖毅轻咳了两声,“现在也正是培养年轻将领的时候……” “朕可不想要那些莽夫做将领。”刘曜略微严肃,“不说老大人的学识,光论您的阅历可是比朕都要强上很多。朕也并不想只要会冲锋会杀人的将领,而是要有会计谋,懂得用兵之道的人。” 肖毅看着刘曜,又看向了他身后的羊献容,半晌终究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那块丝帕郑重地交给了刘曜,沉声说道:“皇上的心意,老臣明白了。老臣过些时日身体好些了,就回朝堂之上,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 “好。”刘曜很是满意,收了这块丝帕。 肖毅又看向了羊献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朝向她点了点头。 没想到刘曜倒是更高兴起来,甚至笑了起来,“老大人的确是要感谢皇后的,要是没有她的聪明才智,你这个药引子还不知道要在哪里寻呢?” “皇后的确人中龙凤,非一般女子。”肖毅又点了点头,当初刘曜执意要将羊献容封为皇后的时候,肖毅也是不太乐意的。但现在,他终究还是点头了。 毕竟看到帝后情深,刘曜竟然将匕首就这样交给她,如此放心。那他作为臣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刘渊的子嗣之中,也只有刘曜多了一份仁慈,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吧。 刘曜将丝帕交给羊献容的时候,羊献容又开了口,说道:“肖大人也莫要如此,说起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肖大人养病这些时日,也莫要休息,为皇子们取个大名,可好?” “两位皇子不是已经有了名字?”肖毅又是浑身一震,要知道在匈奴族裔中,为孩子取名字,除了父母之外,若是要外人取名字,不仅是看重他的身份地位,日后,这孩子也更要将此人奉为上宾,或者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如此说来,羊献容一个汉族女子,竟然要他为皇子们取名,证明她也知道这个规矩,更显示出她和刘曜对于他的看重。 一个老臣,还能够得到如此重用。 肖毅的眼泪流了下来。 也不管不顾地又跪了下来,还带领着全家朝着帝后磕头谢恩,表明誓死效忠的决心。那场面虽然简朴,但极为真诚。 这一次刘曜倒是没有搀扶,很是坦然地接受了他们的跪拜,心里也是极为舒坦,还悄悄拉住了羊献容的手,表示感谢。 羊献容浅浅微笑,得体大方,极有皇后母仪天下的样子。 但此时,她的心中却是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昨日,她已经将要去肖府探病的事情告诉了张度。张度只是说要去试试,毕竟很久没有和这边的人联系了,他也需要再去找一找。 结果一夜未归。 不过,时间不等人。 羊献容也只能是先去做,再看怎么办。 没想到竟然一进来就有这样的事情,她也就是顺势割了龙须。不过,她更想知道那个表哥到底是谁?听这描述,倒像是一位故人。 不过,碍于肖府现在这么多人,她也不好多问。只是朝屋外面看了看,黑压压一大片人,也分不清楚都是谁。 直到离开,也没有见到这个人。 一连三日,羊献容都用匕首割一些刘曜的胡须,放在丝帕里,让袁蹇硕送到肖府去。肖毅这边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老老实实喝下汤药,慢慢也开始处理之前积压的事情,也联络自己的师门派系众人,也渐渐愿意为刘曜做事情。 当然,这些也都是需要时间的。 单说羊献容每日里要为刘曜割胡须这一幕,都不知道要羞红多少人的小脸。翠喜都不肯让自己的女儿羊若兮近前去看,说是会教坏小孩子。 不过,刘曜不在乎,他的眼中只有羊献容一人。 羊献容也笑嘻嘻地没有再害羞,反正都是老夫老妻了,动手动脚一番也很是正常。 等到第七日的药引子放到帕子里送走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人。 他还真是胆大,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刘曜的寝宫之中,还很是大声说道:“三妹妹,我给你带卤鸡来了!” 他站在阳光下,身上竟然有些光芒令人看不清楚面孔。但那高大瘦削的身形,以及那身极为简朴的灰色长袍,还有头上极为特殊的道士专属的发髻无一不在告诉羊献容,这是许鹤年来了! 一别经年,竟然还能再见到故人。 羊献容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拎起自己的裙摆跑了出去,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就像是当年少女那般模样。他是许真人安排保护她的人,也是她的兄长一般的存在。 当初因为乱世,她也不得不让他离开。 但如今,她的日子终于好转过来,本想着也要让人给许鹤年送一份平安信。可想想何必打扰他的清修呢? 最终,还是按下了心思,只是在心中默默想念而已。 那日,当她听三姨娘这般说辞的时候,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但却不敢深想。生怕不是,生怕空欢喜。 但今日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 “哎,三妹妹,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又是一国的皇后,为何这样不稳重?”或许就是因为常年在终南山修行,许鹤年的面容竟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跟在羊献容身后的刘曜看到他的时候,都是一怔。虽说当年他们的交集不多,但终究都是少年玩伴,如今再次见到,心中更是感叹颇多。 第689章 再一次护住女儿 许鹤年的到来,令羊献容很是高兴,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与他说起了很多往事以及这些年的人事沧桑。 刘曜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与他们一起,但翠喜和羊献康都在,还有一群孩子们围在身边,很是热闹。 几个人说到唏嘘处,不禁落了泪。 许鹤年是修行之人,七情六欲已经淡了许多。不过,他因少年时就跟在羊献容身边,自然与她最是熟稔,也会因她的情绪有波动。特别是说起羊献永的死,他都默默念了一段经文平复心态。 但看到这些孩子们稚嫩的小脸,他说起了司马静的事情。 在来长安之前,他先是去了建康。 这是司马睿重新建立大晋王朝的新都城。 不少司马家皇族之人以及大量北方世族衣冠南渡,在司马睿的号召下,渐渐也将江南诸州次第归附。后来,他有倡导以“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的政策稳定政权,借由当地名士顾荣、贺偱为引,进而获得吴姓世族的拥护。 因此,司马睿的日子也好过起来,整个建康也慢慢繁荣。 许鹤年去的时候,刚好是初夏时节,也见到了刚刚生了儿子的司马静以及她的夫君曹统。当然,还有一直伺候她的绿竹等当初洛阳皇宫的一众婢女宦官。 她在建康的府邸不大,但对外也号称是是公主府,得到了相应的待遇。日子也总比之前流浪的时候好太多了。她说很是想念母亲羊献容,甚至夜夜难眠。自从自己做了母亲后,就更明白羊献容的不易。 当时,许鹤年也没有见到羊献容,甚至只是听到的一些道听途说,因此不敢告诉司马静。虽说,司马静也知道刘曜的存在,但若是说起羊献容做了刘曜的皇后,怕她一时也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许鹤年只是答应司马静日后会去找找羊献容,也收下了她亲手写给羊献容的书信。 她在书信之中写了离别之情,以及对于目前生活的介绍。字迹娟秀整齐,也并未有其他的内容。 羊献容拿着这张薄纸,默默流了眼泪。那些过往,或许就真的只是过往了。现在的司马静竟然还能够用贵于千金的薄纸写信,想来司马睿对她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当年司马越的正王妃裴妃现在已经是司马睿的母妃,供养在宫中,好吃好喝好待遇。羊献容之前和她有过交易和约定,如今她也找到了司马静,并且对她极好。或许,这也是司马静最好的安排吧。 “或者,你也写封书信,稍后我去带给她?”许鹤年问道。 羊献容手一抖,急急地问道:“你要走么?为何?留下来可好?我现在这里也是安稳的,至少……刘曜待我极好。”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羊献容现在很害怕失去。即便是久别重逢,也不肯再失去一丝一毫。 许鹤年扁扁嘴,“我知道刘曜对你好,啧啧啧,还非要说出来。我不走,只是问你一句而已。啧啧啧,瞧瞧啊,都急了。” “哦。”羊献容的脸略红了一点,翠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许师兄可莫要笑我家女郎,她可是很想念你的。” “我知道。”许鹤年的眼睛晶晶亮,仿佛有什么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继续说起了司马睿那边的政局情况,刘曜刚好回来,也听了一个大概。 目前司马睿虽然还能坐稳,不过是倚仗世族的力量。但是,他也极为讨厌吴姓世族,所以逐渐重用起北方世族。但这样一来,就引起了吴姓周姓世族的不满,陆续开始闹事,并且希望打压江南一派。 可江南一派的经济力量极为雄厚,一时间也很难撼动他们的地位。所以,司马睿反而变得很难受,夹在中间。 “我已经和静儿说了这个状况,她夫君曹统是个明白人,他说他已经在悄悄准备离开建康,回到他的老家临江去。”许鹤年压低了声音,“裴妃的身体每况愈下,若是没有了她的照顾,静儿还是要早早离开建康才是上策。” “她……有钱么?”一时间羊献容想了很多,但最终还是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绿竹当初可带了不少金银之物。”许鹤年嘿嘿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她当初选择护着司马静走了,不就是为了要给司马衷留个后么。她这个绣衣使者,也真是有始有终,很是认真了。” 羊献容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所以,静儿有她的照顾,我也是放心的。只要她们活得好,足够了。” 乱世之中,还能够有能力保护幼主,绿竹也是辛苦了。 此时,刘曜倒是加入了谈话之中,他问道:“司马睿倚重王氏,任王导丞相、王敦专政军事,但他可知道王敦素来桀傲,并非良善之辈,若是真的闹起来,怕是要大乱的。还是要让静儿赶紧走,一刻都不能停留。三妹妹,你赶紧写封书信,我让少英团的人去送,他们动作快,不会耽误的。” “所以,又要打仗了?”羊献容的脸色都变了变。 “或许吧。我想,石勒那群人肯定也是虎视眈眈看着司马睿那边,你也知道的,石勒现在缺少的是粮食,江南富足,他一直势在必得。” “好吧。”羊献容已经拿起了案台上的毛笔,但却又不知道应当写些什么。 刘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长短都不妨事,今日要写好,赶紧送走。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纸短情长,母亲一切安好。吾儿切记照顾好自己,如今你也已做母亲,更应当看得远一些,即刻离开建康才是。若是可以,也可来长安,母亲在这里等你。” 羊献容草草写了这么几句,又交给刘曜看了看。 刘曜点点头,还在后面加上了一句:“随信送去一千金,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他立刻召唤了少英团的曹征,要他立刻派人尽快想办法去建康,把书信送到司马静的手中。还是翠喜心细,还拿了羊献容的那只白玉耳坠的一只作为信物,以表真伪。 司马静对这只白玉耳坠很是熟悉,因此也一定会相信的。 事已至此,羊献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这个女儿,但刘曜这样做,也令她感动万分,就连许鹤年都暗暗点头,表示赞许。 一年后,王敦发兵攻陷建康,直接杀了满朝文武,血流成河,史称王敦之乱。那一日,建康城几乎没有一个活口,仿佛是人间炼狱般可怖。 司马静和曹统接到羊献容的书信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早早离开了建康,因此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第690章 重查刘聪之死案 七日之后,光禄大夫肖毅已经上朝议事,也对于刘曜割了龙须做药引子一事再次谢恩。 刘曜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宣布要彻查刘聪之死的事情。满朝又是一片哗然,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大家都认为刘聪是因旧疾难愈而亡,难道说还有什么隐情么? 但对于肖毅来说,则又是深深的震撼,他甚至跪在地上许久都没有站起来。旁人都以为他因身体未愈体力不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刘曜怕是知道了他的事情,龙须不过是个药引子,真正要笼络他,让他诚心诚意归附于他,必然还有一剂猛药。 说起这件事情,自然也是与许鹤年有关。 他离开建康之后一路北上到了长安城后,并没有急于去见羊献容,而是在一处极小的道观暂时住了下来。他的考虑也是极多,一是因为他的身份,二也是他想知道羊献容过得到底好不好,可以先听听长安百姓的说法。毕竟分别这么久,他也有些“近乡情怯”之意。 要不然师父许真人总是训他心不定,不能安心修法。因此,对他提出下山去看看,也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长安百姓对于羊献容几乎全是称赞,也知道刘曜对她极为宠爱,很多人说起来都笑着说见过帝后牵手而行的样子。 听得多了,他也放心不少。 对于朝政的事情,他不感兴趣。但他依稀记得当年随师父许真人进到大晋皇宫的时候,他因迷路被一个小宫女指路,因此倒也是结下了一段缘分。每次进出洛阳皇宫的时候,都要同她说上几句话,八卦一下宫中的大小事情。所以,许鹤年对于进宫,也没有那么的不情愿。至少他这颗热爱八卦的心,终于遇到了同道中人。 后来,听说这女子被司马炎送到了一个大臣的府上做妾室,也就慢慢断了联系。 对于绣衣使者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但这些都是皇室的机密,他即便是再想见这女子一面,也是没有办法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波折,他忽然想到这女子的夫君也成为刘曜的重臣,那么她也应当会在这里吧。如果说,她是绣衣使者,那么,她有没有和羊献容相认,为她做事情呢? 一想到这里,许鹤年倒是坐不住了。蹲在肖府门口几日,终于见到故人出现。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多的反而是亲人般的问候。她现在叫做柴红,是肖毅的第三个妾。 因为肖毅对她也很好,进出自由,生活也很滋润。见到许鹤年的时候,她也极为激动。两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又开开心心开始各种了八卦。 后来,柴红问道:“你这是住在哪里?我在肖府还算是有些地位,要不然你就说是我的远房那个表哥,先住到我那里去,咱两也能多说几日话。” 许鹤年也是洒脱不按礼数的人,自然同意了。不过,他们也是没想到转身竟然就遇到了张度,说起了刘曜想要肖毅一心一意为他做事的想法。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也没琢磨出什么办法。后来,许鹤年就说干脆还是在汤药上做些文章,就说要龙须什么的…… 事情还真是巧,羊献容和刘曜去的时候,也刚好踩对了时机,令肖毅根本都没办法拒绝。 但这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若是想真正收买人心,还是要做些实事的。柴红跟肖毅时间久了,知道他有个关系极好的义弟,一直在刘聪身边做采买的事情。却因瓷片上有诅咒一事被砍了头。 肖毅也是一口气憋在心口,心情极差。他知道他义弟绝对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但人都死了,怎么才能为他平反呢?更何况,皇帝都换了人,那些过往早都成为了云烟。现在,他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柴红悄悄告诉了许鹤年,“若是为他义兄平反,肖毅必然是会死心塌地为刘曜做事的。” 许鹤年记在了心里,也就对羊献容说了。 虽说羊献容知道这个事情,但也觉得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就暂时搁置下来。但现在事关刘曜江山的稳固,他又很是看重肖毅这个人。因此,这件事情怎么都要管一管了。 她同刘曜说了此事,刘曜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不过,他倒是很开心地问:“三妹妹,你知道么?自从许鹤年来了之后,你倒是变得活泼了许多,甚至有些你少年时的样子?” “怎么?难道你说我老了?”私下里,羊献容和刘曜还是像从前一样说笑,甚至还会有些娇嗔,搞得刘曜的心里总是痒痒的。 “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三妹妹最好看。你看许鹤年没什么变化,其实即便是你生了两个孩子,身材依然像是少女时一般,只是有些地方的确是丰盈了不少……但我喜欢,真的喜欢,可喜欢了!” 这话说的,羊献容又红了脸。“那我还是要胖一些才好,像翠喜那样,力气也可以变得很大。” “不要不要,你这样真的很美,我很喜欢的。”刘曜的嘴甜真的也是在羊献容这里,两人笑着坐了下来,细细说起了一整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以往一样。 “可不可以给许鹤年在宫中一处地方住,就算没有道观也是可以的。”羊献容问刘曜,“你也知道的,他的医术极为厉害,学识也好。我想让他教教孩子们,二哥那些都教了一个遍了。” “他可愿意?”刘曜无所谓,“宫里地方大着呢,他想住哪里都可以的。或者在宫里给他修个道观?” “那倒不用了,你们也不信这个。就是让他教教孩子们,无须大张旗鼓的。”羊献容摸了摸刘曜的胡须,想起那个龙须的事情,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两人还真是蜜里调油,时时刻刻都黏腻在一起。 情到浓时,羊献容问刘曜:“再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个女儿,可以像若兮那样可爱聪明,也能像我这样好看嘛。” “人家不都说女儿随父亲,万一生个女儿像我这样身体强壮,那可怎么办?谁还敢要她?”刘曜摇头。 “哎,她是公主啊!谁敢不要?”羊献容笑了起来,也想象了一下刘曜一般模样的女子,似乎画面也没有那么美好了。 第691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日子过得很快,按照光禄大夫肖毅的建议,刘曜还是决定同石勒联合向南逼近,给司马睿建立起的东晋一些威胁,也让他的那些大将们感受一下来自西北方面的武力震慑。更重要的是,天气冷了,他们还是需要南下抢夺一些粮草物资,也能够顺利度过冬日以及来年开春的播种等事项。 这一次,刘曜要亲自出征。 就算是羊献容万般不舍得,也只能是按照他的心意。 不过,她倒是不会哭哭啼啼,反而是急急火火地为他赶制了几身新衣和靴子,甚至还亲手制作不少馕饼之类的吃食。但刘曜最稀罕地是她制作的那些醪糟,已经能够变成甜腻的烈酒滋味,喝起来总让人能够想起这个女人的妩媚和甜蜜。 “其实,你也莫要做那么多东西。”刘曜看着忙碌的娇俏身影,忍不住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亲了亲那张柔美的小脸蛋,笑着说道:“怎么你还是这般年轻的样貌,朕可是老了许多呢。” “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羊献容回应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围还在忙碌的婢女们已经悄悄退了出去。一般这种时刻,都要“非礼勿视”才对。 刘曜的大手也不太老实,在羊献容的身上摸了摸才又继续说道:“朕想着把你也带走的。” “为何?”羊献容的额头出了些薄汗,略略扭动了身姿,“太冷了,不想去。” “朕也觉得冷呀,所以才要你去给朕暖被窝的。”刘曜现在越发的嘴甜,常常说些让羊献容面红耳赤的话,不过这夫妻之间的情话,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 “你呀……真是坏。”羊献容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莫要闹了,让孩子们看到可不好的。” “无事,他们都被朕弄到许鹤年那边去学习法术了。” “法术?”羊献容愣了一下,“许师兄说这些不能随便教授的,都是有讲究的。并且,还特别难,他们这个年纪,怕也都学不会吧。” “嗯,正是学不会,正是因为很难,所以才要花时间去学。”刘曜闻了闻羊献容的颈窝,很是满足地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他们很忙,咱们不就有时间多说说话了么。” “你呀……”羊献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这男人真真是越发黏腻了。 “其实,这一次应当也没有什么仗可打。朕只是想和石勒见见面,摸摸彼此的底细,毕竟他现在的势力很大,若是让他变强变大,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个威胁。当初,父亲还能够压制住他,但现在……朕是觉得有些难了。” “天下四分五裂,首要要做的是自保,特别是在这样的冬季,还是要保存实力的。”羊献容想了想,“许师兄说今年北方冬日应当多雨水,对来年的春耕是有益处的。所以,你这一次也是要快快去快快回,好好计算一下土地的问题。” “嗯。”刘曜点点头,他很喜欢和羊献容聊这些事情,因为她更加细腻缜密,总是能够帮助他完善很多内容。并且,即便是两人的看法不同时,她也不会与他争辩,而是慢慢沟通,将他的思路捋顺。每一次这样的过程,也会令他有更多的想法可以改进。 “三妹妹,这一次还是随朕去一下吧。” “……我去做什么?”羊献容愣了一下,“虽说我没有见过石勒,但也一点都不想见他。” “他……其实和我长得倒是有些相似的。”刘曜笑了起来,“都是这种大胡子男人。” “你呀!”羊献容推了推他,“宫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也知道的,这是要过年了,现在就要准备起来。我还想着把寝宫的金银器收起来,的确看着太闪耀了。或者,换些瓷器呢?再放一些书简,显得也高雅一些嘛。你的那些亲随也真是够了,那一日差点就把书简当做柴火烧了,吓得我呀。” “那群人没文化,不识字。”刘曜又开心地大笑起来,“没办法了,都是臭男人。” “不管了,我要弄一下的,让宫里也有些新气象的。”羊献容擦了擦自己的脸,“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莫要少了什么。” “带着你就够了。”刘曜可是不肯松开手,又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好好温存了一番。 没办法的羊献容也只好在第二日匆匆忙忙收拾了几件衣裙,约定了刘曜一同出行。本来她想让翠喜留下照顾这些孩子们,但翠喜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跟着她。 所以,她也只好去嘱咐孩子们听张度和大喜的话,在宫中莫要闹事。许鹤年和羊献康也全都留守,也令她很是放心。 傍晚时分,她去许鹤年住的小屋里说话。 本来她想让许鹤年单独拥有一座小宫殿,按照他的身份是可以的。不过,许鹤年不肯,说是想和之前许真人在司马炎宫殿中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一般,他也只是想这样。 “当年师父让我护你周全,后来你为了不连累我,说什么也要我回终南山,我的确动摇过。但回到终南山隐居修行这些年,我始终放不下你,所以,还是决定下山来到你的身边。”许鹤年的眼中有光,极为闪亮,“师父说,随心而行。” “好吧,那我也不说什么了。”羊献容摸了摸桌案的茶壶,竟然都已经冰冷了。“我要同皇上出去一段时日,你帮我照看这几个孩子,也好好看看这几个孩子的秉性如何?我是在想,就算是皇上不说,或许,也要暗暗立下皇储了。” “嗯,我会的。”许鹤年点头。 “要不然,你也给他们算算命吧?”羊献容笑了起来,“还有羊若兮,这孩子慢慢大了,长得这么漂亮,夫君的事情也要早早安排起来。” “其实,这几个孩子我都已经算过了。”许鹤年也笑了,“都是大富大贵的命,放心吧。若兮的命很好,贵中带金。” “那就好。”羊献容笑眼弯弯。 “你不问问你自己么?”许鹤年忽然问了一句。 第692章 起卦并非如意事 烛火摇曳,羊献容的眼中有了一点点迟疑。但是,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事到如今,也活到了这般年纪,我已经不想知道那么多了。” “如今你才不过三十四岁,未来的日子还长,为何不问呢?”许鹤年拢在衣袖里的手有些颤抖。 “要问什么呢?”羊献容反问他,“问我是不是大富大贵的命?或者问我是不是皇后命?再或者说是我是否能够生儿子?这不都已经有答案了么?所以,还问什么呢?再说了,世人都说我是凤命难违,已经做了六次的皇后,想必这世间也没有一个女子能有我这般命运吧?” 尽管羊献容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但依然能够听得出来她的无奈和自嘲,甚至还有一点点超脱。 许鹤年垂了眼眸,心里很疼。 下山之前,许真人看了他许久,才说道:“择一人,终一事。当初,我与司马炎是君臣,也是好友,更是道友,所以我才承诺护他的傻儿子。但我不知道,让你来守护这位凤命女子,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许,这也是你至今仍然不能误导的原因吧?” “因为牵挂,而无法定心。”许鹤年回答,“师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就去吧。”许真人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转身闭关去了。 许鹤年下山之前又算了一卦,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如今坐在羊献容的对面,看着她发光的面容,心里却更疼了。如今是不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呢?远离了那些纷争,有了一个独宠她的好男人。但是,她知不知道,她的凤命是富贵,是荣耀,也会有反噬。 “怎么?我是不是有些张狂了?”羊献容的声音又响在了耳畔,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只是长大了。”许鹤年抿了抿唇角,抬眼看向了她,仿佛也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无事的,就算是有事,你也莫要怕。我在的。” “所以,你这一次来,是因为我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羊献容紧跟着问了一句,“刘曜会不会有事情?” “他的命早已经和你连在了一起。” “所以?”羊献容明显还是慌了一下,“是什么事情?莫要隐瞒我。” “你不是不相信么?”许鹤年勉强笑了一下,想缓解气氛。但他发现,既然已经撕开了命运的谜题,他对羊献容是无法隐瞒的。 在她清亮的双眸之中,他只得将卦象说了出来。“我每年都会为你起卦,往年都是有惊无险,事事皆顺。但今年开春我为你批了一卦,却是姤卦。这是聚散之意……” “聚有时,散无止。”羊献容岂能不懂这个,喃喃念了出来。“所以,是有人要离开我么?或者说是我要离开什么人?” “我不知道,只是连续占卜了三次都是这个卦象。所以,我还是下山来了。”许鹤年攥了攥拳头,“无妨事的,我同你一起,不怕的。” “嗯。”羊献容答应得倒也是痛快,随即又笑了出来,“其实,也就是那样了。还能如何呢?” “没事的,我也只是想见见你。”许鹤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觉得也都是于事无补。于是,他又转换了话题,“这一次刘曜同你一起出门,没有什么问题。” “你又偷偷起卦了?”羊献容站起了身,“我记得许真人不是说过,起卦这种事情对于你们这些修行的人来说,并非好事情,还有损内力。” “没事的。”此时的许鹤年也只有这三个字能说了。 “行吧,我明日启程,快的话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做的,我也和毛鸿宾以及张度他们说好了,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就直接他们说。” “好的。” “刘福天人小鬼大,老带着弟弟瞎闹,你想想办法,好好教育他,下个符咒什么的也是可以的。”羊献容一想起自己这个大儿子,就一阵闹心。这孩子已经七岁了,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 “哪里有你这样做母亲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要下咒!再说了,我们道门之中,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都是随意,随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许鹤年倒是很喜欢刘福他有慧根,日后也是修行的好料。 不过,刘曜可不喜欢听这句话,他还想着让大儿子继承皇位呢。 “怎么了?三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刘曜的声音响在了门口,他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房间内瞬间就明亮了许多。他身边的侍从亲随多,但都没跟着进来,只有刘固端了一些吃食跟随在他的身后,然后把这些放在的桌子上。 “是是是,皇上说的极是。”许鹤年还是那个洒脱的性子,也喜欢和刘曜开开玩笑。“感谢皇上送来吃食,我这都胖了许多,怕都不能爬上终南山了。” “那就别回去了,就在宫中住着。”刘曜也丝毫不在乎他散漫的态度,拉着羊献容的一只手坐了下来,“反正这里地方大,随便住。日后,朕若是打下了江山,还请许师兄给勘一个风水宝地,作为永久的都城。” “那是自然。”许鹤年立刻就答应下来。 “就这么说定了。”刘曜笑容满面。 “好。”许鹤年点了点头,“你们二人都是人中龙凤,自然是有一番造化的。先祝愿这一次行程顺利吧。” “许师兄已经占卜过了,说皇上这一趟必然很是圆满的。”羊献容用另一只手为刘曜和许鹤年都倒了一杯酒,“虽说夜有些深了,但还是浅喝一杯吧。” “好。” 这两个男人都痛快地答应下来。 在摇曳的烛火中,羊献容看着他们仰脖饮下美酒,思绪有些飘忽。日子过得真快,那些过往却仿佛是昨日才刚刚发生的。 如今这般,许鹤年在担心什么呢? 人生如此,或许也已经是很圆满了吧。 娘亲不是说过,女人最大的圆满也就是如此了么?当然,她也说过要薄情,莫要深情相付。因为,她害怕她受到伤害。 但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是刘曜,是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如何能够薄情呢? 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不依赖于他,相对的独立和自洽,不仅是她自己活得快乐一些,还能够帮助他打下这江山吧。 第693章 惊鸿一面众人迷 一路南下,很是顺利。 刘曜带着大军走得很慢,毕竟他还是采用了“缓进急战”的方式,对于沿途的那些匪寇以及观望的自立城镇给予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因此,渐渐地,很多城镇州府听说刘曜的大军到了,也就主动投诚,不再反抗。 另一边的石勒采用的却是极为粗暴的方式抢夺了沿路城镇中大部分的金银珠宝和粮食,搞得他的名声越发不好了。 三个月后,两军在约定的荆州见了面。 因石勒先进的荆州城,反而展现出了主人之姿,很是看不起刘曜的军队。 刘曜的前锋刘岳刚一进城,就与石勒的大将石虎打了起来,两个极为粗放的男子相互角力,场面很是热烈。 更何况,两军都憋着劲儿,总是看不起对方。 石虎善于使诈,几个来回,竟然将刘岳骗得着了他的道儿,一拳打在了鼻梁上,登时鲜血直流,整个人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石勒一方自然是欢呼高叫,气焰极为嚣张。 等到刘曜策马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已经擦干血迹的刘岳打着赤膀站在城门外,死活不肯进城去。 “今日我们是来和谈的。”刘曜已经听说了此事,虽然不高兴,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至少他不想让局面变得更难堪。 “他们使阴招,太坏了!”刘岳是个武夫,被诈了之后又说不出来,很是憋屈。他身边的几名副将又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愤愤不平。 “不过是一时输赢,无妨事的。”刘曜还是想着以和为贵,莫要在未见面时就失了礼仪。这时,羊献容的马车也跟了上来,她人并未出来,只是静静地停在一旁,等着刘曜的指令。 也就在这个时候,石勒已经率领自己的将领亲随大步走了出来,满面笑容,朗声喊道:“刘兄弟,一别经年,我们竟然又相见了啊!” 这一声“刘兄弟”,把刘曜都喊得脸黑了下来,谁人不知道现在刘曜是一国之君,国号为赵。 “石将军。”刘曜也没客气,直接喊了石勒为将军,依然沿用了他在刘渊时期的头衔,硬生生将他拉低了。 石勒“嘿嘿”笑了起来,眼眸之中全是狡黠之意。不过,他依旧是大步走向了刘曜,极为亲热地与他拥抱在一起,还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当年你也是个英俊的少年,如今竟然也有了白发,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彼此彼此。”刘曜也笑了起来,手掌相握时,都暗中使了些力气。因两人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到便宜。 荆州城门大开,石勒的军队很是整齐地站在城门两侧,夹道欢迎刘曜的部队。他们的脸上却多是看不起和轻蔑,令人不快。刘岳攥着拳头,总还是想要再去打一架的样子。 “刘兄弟,走,进城喝酒去。我为你备了美酒,咱们不醉不归!”石勒以主人之姿来邀请刘曜进城,更令人讨厌。 刘曜握住了石勒的手,笑着说:“且慢,朕的皇后还在后面,朕是要与皇后一起走的。” 他回转过头去,羊献容的马车刚好徐徐驶来。她的马车依照羊家通体漆黑的马车构架重新打造,当然是要比之前大上三倍之多。乍一看平淡无奇,极为朴素。但若是仔细观看,这马车的所有构件以及装饰全都是一等一的好,就连六匹高头大马的璎珞都是用金线制作,看起来低调奢华。 “弟妹也来了呀。”石勒的笑容更甚,“我倒是有福了,能够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凤命女子。” “朕的皇后,自然是要与朕在一起的。”说到羊献容的时候,刘曜的眼中总是能够多一点温柔之意。他反手拍了拍石勒,便离开他,走向了羊献容的马车。 驾车的是袁蹇硕和张衡,这两人一身英武,很有气势。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这辆马车,心也有些颤抖。 车帘掀开了一角,有人露出了一只手,然后又低声同刘曜说了几句话。很明显,这不是羊献容,是她的婢女翠喜。从这女子的衣袖就能够看得出来,只是简单的灰色宫女衣衫。 即便是翠喜嫁给了羊献康,她也更愿意做羊献容的婢女,说是这样的关系让她比较舒服。因此,只要跟在羊献容身边的时候,她依然只是婢女的打扮。只是在头饰和鞋子上,与一般的婢女有些区别,多了些金银之物。 不知道为什么,荆州城门外的众将士们都觉得这车帘虽然仅仅掀开了一角,但已经有一股香气飘散出来,若有若无,令人心里痒痒的。特别是石勒的军队,那些粗犷的汉子们也都听闻过羊献容的美貌以及玄学之名,因此个个都睁大了双眼,期望能够从这掀开的一角窥探到美人之姿。 翠喜与刘曜低声说了几句,却见刘曜摇了头。 不过,翠喜可不管那么多,她只听命于羊献容。 她伸手将车帘掀得更大了一些,一旁的袁蹇硕和张衡也上前来接手,将车帘全部掀开。刘曜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伸出了双手朝向了车厢之中。 一双芊芊素手先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即便是与刘曜同款黑色的衣袍,只是这上面绣有金色的凤凰图案,展翅欲飞,极为细腻。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张俏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心跳,全都漏了一拍。 算起来,羊献容已是三十有四的妇人,但那张娇俏的容颜看上去却不过双十年华,泛着柔润的光芒。朱唇轻启,同刘曜说着什么。 没人能够听到,但却都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这女子,真真是人间美色。 立刻有人释然,为何刘曜定要夺了这位大晋的皇后,若是他们有能力,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石勒站在原地,竟然都没说出话来。 他的眼中也全是羊献容的身影,惊叹之余也忽然想到,刘曜的软肋应当就是这个女人,若是将这个女人抢到手,如何呢? 第694章 以柔克刚灭威风 刘曜岂能不知众人的心思,他想用自己的身姿遮挡在羊献容的身前,但这女子竟然就这样仰头望向他,浅浅地笑了。 真真是惊鸿一瞥,令人心神俱醉。 他与羊献容穿的是同款黑色衣袍,两人一个刚强,一个柔美,竟然是如此和谐。 “无妨事的,石将军并非外人,与你父皇都有不少渊源,我自当也是要见见的。”羊献容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作态。她倚仗着刘雅的双臂力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动作竟然也十分优雅灵动。 不过,袁蹇硕和张衡以及翠喜也都围在周边,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石勒略略有些蹙眉,快走了两步到了马车近前,大声笑道:“第一次见弟妹,果然惊艳。” “石将军。”羊献容笑意不减,更没有任何见到陌生人的惊慌之色。 反倒是石勒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了一点点紧张。他尴尬地笑了笑,才又说道:“好好好,弟妹劳累的。” “石将军一路也是辛苦了。”羊献容依然面露笑容,但已经和刘曜拉起了手,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更辛苦石将军站在这里等候,我听皇上说,这是您们之前约定好的要在荆州商谈大事,也是想来看看热闹。” “嗯,热闹。”石勒看到羊献容的眉眼之间都有笑意,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不过,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大热闹,我没看到?”羊献容的眼光已经转移到了一旁的刘岳身上,他还赤膊上阵,气鼓鼓。 “啊,这个吧,我倒是不太清楚。”石勒嘿嘿笑了起来,他的大将石虎也跟了过来,与刘岳四目相对,彼此面上又都有怒意。 “刘岳是我前赵的大将,这几日赶路,又去帮助百姓疏通了荆沙河渠,体力损耗较大。”羊献容早都已经听说了刚刚比武的事情,自然是要为自己人说话的。不过,她也是话锋一转,忽然问道:“石虎将军?是提前三日到了荆州吧?不知道有没有从雄楚镇买到极有名气的雄楚酒呢?” “何须去买?”石虎的声音极大,震得靠得近的人耳膜都有些疼,“抢就是了!” 羊献容揉了揉耳朵,略微侧了身子朝向了刘曜,问他:“皇上,这抢夺来的酒可是不能喝的。” “为何?”刘曜很是配合,低头看向她。 “你忘记了,张总管给小福天讲的故事?说是抢来的酒喝下去会烂肠子的。”任谁都听得出来羊献容在拐着弯地骂人,但她笑晏盈盈的模样,又让人把一口气憋住,发不出火来。 刘曜也笑了出来,柔声说道:“是哦,不过那都是骗小孩子的,不能信的。” “那我也是相信的哦。”羊献容竟然有些娇嗔的意味,刘曜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而一旁的石虎都已经痴呆状了,也完全没有再生气。 “那好吧,不喝了。”刘曜还挺认真地承诺了她,“那今日可以喝你在水边镇上买来的酒么?朕要和石将军喝一杯的。” “这个可以。”羊献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这可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很好喝的。石将军,不妨多喝几碗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 石勒岂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挤兑他,但就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石勒也只能是忍了下来,还哈哈大笑着说道:“弟妹的酒,自然是好的。” 他又刻意少说了一个“买”字,企图轻薄羊献容,引起刘曜的不悦。但刘曜的全副心思都在羊献容的身上,根本都没有理会石勒。 不过,一旁的刘岳还是气鼓鼓的,很不服气。 羊献容就悄悄问刘曜,“皇上,刚刚你不是还说一直赶路,身上的筋骨都有些难受,想是松快一下呢。要不然,你也同石虎将军比划一下?” “这像什么话?朕可是皇帝。”刘曜挑眉。 “那又如何?皇帝也是人,也是从大将军上位,也一样是有血有肉的战士,对不对?”她这话说得声音有些大,很多人都听到了。因为说得浅显易懂,石勒那方的军人们略略有些动容,虽然不敢有什么表现,但都深深认为羊献容这话说得很是有道理。 刘曜又用自己的大手摸了摸羊献容的耳垂才说道:“三妹妹是不是想看朕的身子……” 这话问的暧昧了,羊献容都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才说道:“我是想看你比武嘛,赢了的话,我亲手为你酿酒如何?” “好!”刘曜也没再磨叽,转头对石虎说道:“这位石将军,我们来比试一下如何?” 石虎还未说话,石勒已经上前了半步,朗声说道:“刘兄弟,你我比试一番如何?” 按照级别,他们二人才应当是对手。 刘曜点头,“好!” 看到双方的首领准备比武,将士们自然是兴奋的,立时站好了队形,也空出了荆州城外的一大块空地。有动作快的将士还清扫了一下土石的地面,也插上了两方的旗帜。 刘曜喜欢黑色,他的军旗就是黑底上绣有一个“曜”字。石勒的旗帜是红底白字“石”。 双方阵营明晰,看起来也挺像样的。 这两人也脱去了外衣,打着赤膀。 羊献容替刘曜掖好了裤脚问道:“莫要打得太久,我饿了呢。” “好。”刘曜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朗的眼眸中全是她的身影。“三个回合就分胜负。” “嗯。”羊献容退到了后面。 但站在一旁的石勒听到了这番对话,心里立刻燃起了怒火,好胜之心大起,想着自己一定要战胜刘曜。 但越是想怎么样,就越不会怎么样。 石勒石卯足了力气打算抓住刘曜的裤带直接一个背肩摔,让他尽显狼狈。但他伸手抓向刘曜时,却被他躲了过去,反而还被打了一掌。 石勒的心火更盛,又想直接攻击刘曜的下盘,令他摔倒。但刘曜仿佛是知道他的路数一般,又是极为巧妙地躲开了。就在石勒打算全力向前冲撞他的时候,刘曜竟然抓住了他的裤带,直接一个过肩摔,力气极大,将他摔出三丈远,横躺在地上。 随即,刘曜以极快地速度又来到他的身前,欲挥拳击打他的心口处。 第695章 心里只有一个人 那一瞬间,石勒甚至觉得自己的性命可能就要丢在这里了。 可刘曜的拳头并没有真正地落下,只是停留在半空中。 “石将军,你可是输了?”刘曜的声音不小,而他一方的将士们早已经大声欢呼起来。 石勒也明白现在的处境,若是暴怒而起,与刘曜再次相互角力,看似是为了争斗,但实则却是失了脸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得体的,就是哈哈大笑,四肢摊平,横躺在地上,“刘兄弟年轻,我自愧不如。” 如此这般,刘曜就更不能再击打下去,他收了拳头,改为手掌相邀的状态。 石勒借着他的力道跃了起来,问道:“刘兄弟刚刚可以剖开我的胸膛看看的。” “为何?”刘曜愣住了。 “只是想告诉刘兄弟,为兄这颗心里装的全是刘兄弟以及平天下的大任!”石勒说着漂亮话,同时也斜眼看向了自己的军队。石虎有些意不平,但看到自己的主帅和刘曜相握的手,也只能退后一步,更引导着自己方的将士慢慢后退,两队并做一队站立在了荆州城的左侧,将右侧留给了刘曜的人。 这也表明双方停留在荆州城时,并无君臣大小之分。 将士们都在行动,刘曜和石勒的手倒是还握在了一起,尽管有些假惺惺,但总算是有了合作的诚意。 但刘曜只是对石勒说,“石将军的心意,朕是明白了。但朕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不太能放下石将军的。” “哦?是谁?”石勒依然是笑容满面。 “若是有机会,你不妨剖开看看。”刘曜的手上用力,和石勒又开始掰腕子角力。 石勒也嘿嘿笑着,用了十足的力气也能与之抗衡。“刘兄弟说笑了,我们进城好好聊一聊吧。” “好啊。”刘曜忽然收了手,石勒失力,又差一点摔倒。 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笑着说道:“荆州城外碎石太多,还是要清扫一下了。” “是啊。”刘曜的黑眸之中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有了些威严。 两方在荆州的商谈还算顺利,彼此约定共同向建康进发,给司马睿以威胁,同时也要快速夺取一些重要的城镇,补充自己军队中的粮草。 当然,大方向他们定下来之后,其余的细节就都交给下面来处理了。 刘曜和石勒都是客客气气,谈了五天之后,就各自启程回自己的地盘了。 刘曜自然是要回长安的,他可不想羊献容继续在众人面前露面,因为她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甚至都有不怕死的兵丁们找个样的机会接近羊献容住的地方,想一睹芳容。 “要不要给你戴一个面纱?”刘曜将羊献容揽在怀里,低声说着。 他们住在荆州某个大户人家的院落中,雕梁画栋很是漂亮。羊献容很是喜欢这里,趁刘曜与石勒等人一起和谈的时候,她和翠喜就在这里随便逛一逛,细细观赏着这些精美的图案。 当然,这里也摆了不少精美的瓷器,看起来也都是新品,应该也是很费功夫的。 “面纱就不用了吧?倒不如弄一些瓷器回去。这些真的很好看啊。”羊献容笑着躲开了刘曜的胡茬亲吻,指向了案台上的一个双耳瓷瓶,“这个最好看,若是能够插红梅花,应当更是很美的。” “红梅?那要等到开春了吧?”刘曜顺着她的手指望了过去,但他的唇也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等我们回去,再过些时日,不也就春天了么?”羊献容笑着想抽离开自己的手,但刘曜不肯,两人又闹了起来。 翠喜本是想端一盆温水进来,但听到两人的声响也不禁莞尔,就退了出去。她的事情也的确很多,重点是,她刚刚收到了刘承的密函,说是他打听到了不少事情,就等着羊献容一声令下,他们少英团的人又可以行动了。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刘固,他拿了不少信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差点和翠喜撞到。 “刘总管。”翠喜喊了一声,“若不是紧急军情,可以晚一点过去的。” 这样的暗示,刘固自然是明白的。他笑了起来,答应道:“行,那我一会儿再来。” “或者,明早再过来也是可以的。”翠喜也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不是说后日才走么?明日可否派些人跟着我,我想去看看荆州还有什么好吃食,买些回来。” “这个……要不,奴才去买吧。”刘固赶紧回答。 “没事的,我去看看好了。”翠喜已经拉着他往出走了。 “其实,两军都在这里,那些店铺也不开门,很多百姓都躲起来了,也没什么好吃食的。”刘固低声叹息,“石勒他们太强横了,虽说因为咱们在,他们收敛了许多,但他手下的那些人还真的是在抢。”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翠喜也很是讨厌石勒,特别是反感他看向女郎羊献容的眼睛,总有一种深深地侵略感。 羊献容很是大气,并不理会这些。但翠喜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没事的,这不是快走了么。”刘固想了想,“咱们的范围内,就是那个后街倒是有几家铺子开着,可以去看看的。” “嗯。”翠喜点了头,“可有贩卖瓷器的?女郎很喜欢这些东西,想着买几件呢。” “哎,何必买呢。”刘固扁了扁嘴,“皇后就是太好心了,其实这些也都可以征讨回来的。” “那可不成,女郎不会同意的。”翠喜赶紧摇头摆手。 “那咱们长安宫里也有瓷器了,无须在这里买……”刘固有些不解。 “就是看看还有什么新款而已。”翠喜往院落里看了一眼,才又说道:“女郎想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瓷器做笔筒,装画轴,器物都无须太大,但要精美一些才好。另外,皇子们的书房也需要这些东西,更是要显得有些文化以及故事感的瓷器画才好呢。” “这个……奴才也是要问问了,不太懂。”刘固干笑着,“这个要回宫问问那些宫总采买才成。” “刘主管不负责这个么?”翠喜问道。 “管是管的,但宫中采买的事情太多了……哎,奴才还想向皇上请个旨意,能不能扩充一下人手,现在实在是人不够用了。”刘固又叹息了一声,“这跟着皇上皇后出来好几个月,长安皇宫那边好多事情都搁置了呢。” 第696章 新来的富商邻居 “应当也还好吧?”翠喜已经和刘固走出了院落,她想着女郎这几日食欲不佳,今晚可以熬煮一锅鸡汤粥,明早就可以喝了。“我怎么记得咱们出门前,刘主管订了不少新东西吧?女郎很喜欢那些瓷碗,也有订吧?” “是的,专门定做了两套细瓷碗。”刘固点点头,“据说是工艺能够做到白皙无暇。” “那价格也不便宜吧?”翠喜随口问了一句。此时,随行带过来的两名婢女走了过来,将翠喜手中的铜盆接过来,然后低声说道:“翠喜姑姑,女婢特别找了两只肥一些的鸡,已经清理好了。” 另一名婢女也说道:“您需要的调料也备好了,炉火也点燃了。” “嗯。”翠喜腾出了双手,想了想还是去先洗洗手比较好。 刘固对翠喜也是极为客气的,一点都敢怠慢,立刻就去井边舀了一瓢清水帮她清洗双手。 翠喜笑了笑,没再理会他,转身就去了小厨房熬鸡汤。 她不需要其他人伺候,只留了两名婢女在一旁伺候着。看到柴火不太旺盛,她就让这两人去一旁的柴房找些柴火。 灶火前终于只剩下了她自己。 噼啪燃烧声中,倒也凸显了长夜的静谧。 她悄悄展开了羊献康给的书信,这两人是夫妻,彼此之间鸿雁传书也极为正常。不过,她在信笺的一角看到了一个小羊头的图案,便知道这封信应当是极为重要的。 本想着和羊献容一起看,但想着她身边人多眼杂,也并不安全。思前想后,还是自己先看了再说了。 其实,仔细看了看内容,也并没有什么机密内容。倒是羊献康以极为轻快的语气和她讲了讲孩子们的情况,以及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就比如在羊府隔壁的大宅搬来了新的邻居,应当是个富商,才能够买得起这里。 说起这个富商,却不是长安城中之人。 听说是安阳一带的人士,因做了宫中物品采买选购供应活计,才搬过来的。 他姓叶,名学科,看起来也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了。 叶学科很是精明能干,自己又喜欢游走大江南北,有人脉,有货源,甚至还有一些手工作坊专门替他做事情。因之前平阳皇宫的瓷器供应出了问题,他才接了这个差事。 后来,刘曜让刘固将平阳皇宫的旧人全都带到长安皇宫,待遇和之前一样。所以这些做供货采买的商人们也都跟了过来,当然,也将繁荣的商贸带进了长安城。 这几年也算是平稳,他们的发展极快,俨然个个都富裕起来。特别是这个叶学科,因宫中和官宦以及名门望族都开始使用瓷器,生意多到数不过来,他也是挣得盆满钵满。 有钱了,自然是要嘚瑟一个大宅的。 更何况,他还刚刚纳了年轻貌美的妾室,心情更是愉快得不成,走路都轻快许多。和往来的生意伙伴在酒楼里各种吹嘘自己宝刀不老之类的内容,引得众人也会是哈哈大笑,各种调侃。 长安城中合适的宅子不多,他也是寻找了若干月后,才找到羊家旁边的一个院落。这里本来是个富商之家,但因为战乱他们全家都跑掉了。 当初刘曜进宫居住的时候,还问羊献康要不要把隔壁也划到自己的宅邸中,羊献康懒,不想为了这座宅子还要增加奴仆,死活不同意。 后来,等到许鹤年来了之后,刘曜又想着不如把这个宅子扒了,给许鹤年盖一个道观。 但许鹤年说什么也要在宫里住,不肯离开羊献容半步。 因此,这件事情也就搁置下来。 再后来,这宅子还是挂在了长安府的名下,随时可以买卖。 于是,几经看房的叶学科发现了这里,并且极其满意这里亭台楼阁的布局,更何况隔壁是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后的娘家,这也是千金难买来的缘分呢。 为此,他在搬来之前还给羊府送去了一份重礼,表示即将做邻居,要彼此照顾才好。但羊家的门房不收,甚至还送了一份礼物给了叶学科,说是日后莫要打扰才好。 叶学科不以为耻,反而还很是高兴,说羊家真是太客气了。 其实,羊献康还挺讨厌有个富商做邻居的。还同过来喝茶的许鹤年说了此事,但许鹤年依旧表示,自己只愿意住在宫中,根本不在乎要什么道观。 不过,他站在两家相隔的院墙下时,忽然眉头皱了皱,便让羊献康快快烧些纸钱,更是让羊若兮带着弟弟们跪在这里磕了三个头。 羊献康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很是怪异。 当然,现在羊家发生任何事情,也都会很快传出去,但也没有人特别在意。 又过了两日,叶学科挑的黄道吉日,带着全家老少百余口人热热闹闹地搬进了新家。他们没有大兴土木,只是修缮了一番就入住了。 当晚,叶学科还喊了一群生意伙伴过来喝酒,也算是为新居暖房,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灯火通明,酒肉极臭。闹到了半夜,众人才散场。 谁料到,离席时,他母亲叶老太太走到墙边时忽然犯了痰症,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就这样死了。众人惊诧之余,赶紧让其他宾客先行回家去。但竟然有个富商因为喝得太多,从马上头朝下掉了下来。他身子胖,过于沉重。竟然是脑浆迸出,死相极为惨烈。 连出了两条人命,乔迁之喜的宴席成为了丧宴,叶学科感到十分的晦气,心情也变得极差,砸了不少瓷器,说是要听个响动,去去煞气。 第二日清早,还没来得及找寻做丧事的铺子,长安府的衙役就找上了门,说是府尹毛鸿宾找他有事情。 一听是官府的事情,叶学科也不敢怠慢,只能顶着大黑眼圈和一脸的疲惫急急地赶到了长安府衙。 毛鸿宾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个……似乎现在说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了。” 第697章 风水大宅富贵命 第697章 风水大宅富贵命 皇帝刘曜并不在长安城,因此目前这里最大的管事者就是毛鸿宾。 叶学科在街市之中行走,也听到过不少八卦传闻,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大人和皇后羊献容关系匪浅,甚至还听说一到沐休时间,毛鸿宾就会去羊家和羊献康喝酒,还常常宿眠在他家。 所以,叶学科极为有礼貌,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有什么事情,毛大人尽管说好了。小人的家事会处理好,不会耽误正事的。” 毛鸿斌又看了看他,才说道:“这事情虽然不算是什么机密,但也需要先保密的。” 一听这话,叶学科更加谨慎,甚至都低了头弯了腰,仔细听起了毛鸿宾的话。 原来是毛鸿宾得到了消息,说是刘曜与石勒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不日就要返回长安。对于这一次的协商结果,双方也都是满意的。更何况,等到帝后回来的时候,也刚好是羊献容的生辰,自然会是要办一些,大家热闹一番。 因为都想瞒着皇后,打算给她一场惊喜。所以一切准备就都落在宫外的毛鸿宾身上。他也是几次和羊献康等人商议,要将这样的宴会做成什么样子,才能够讨得羊献容的展颜一笑?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做一场极具高雅意味的茶宴,既有吃食,又有人舞文弄墨。但盛放吃食的器皿就不能是原来俗气的金银之物,要用现在最流行的白瓷才好。 那又不能只是帝后用白瓷,与会者都应当用这样的高档之物。 毛鸿宾听说叶学科是宫中瓷器等物品的供货商,想着他手中应当还有更多的人脉以及工匠,可以在短时间内赶制出一千件白瓷,也一定是可以的。 “也是刚刚决定下来的,想着你这边熟门熟路,准备起来也应当快。”说完了前因,自然是要谈到银钱费用的事情,毛鸿宾略略停顿了一下,抬手示意让自己的四名师爷从后堂抬出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也真是晃瞎了叶学科的双眼,竟然全都是金锭子。 反正是有钱,办起事来自然也是快的。 叶学科忙不迭地答应下了这个差事,心情又变得极为愉快,就连昨晚丧母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 在府衙门口等自己的马车时,有个毛鸿宾身边的师爷吴泽送他。两人闲聊几句,这师爷问他那大宅子住得可还习惯? 叶学科心里一动,问道:“我也是从府衙买来的,房契买卖过户改名等的事情应当也是由毛大人签过字的吧?” “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多问您一句的。”吴师爷嘿嘿笑着,看起来还有些神秘的意思,这更是勾起了叶学科的好奇心。 “是说这宅子有什么问题么?” “您觉得呢?”吴师爷的声音压低了许多,还看了看周围有没有闲杂人等。 “我这才搬进去,昨日才办了个乔迁的宴席……”叶学科不知道要如何说昨天的事情,只得顿了顿才说道,“具体的,我也没来得及感受呢。” “您这个大宅可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风水宅,那是富贵得不得了呀。”吴师爷靠近了叶学科,神神秘秘地说道:“您这昨天才搬进去,今日就得了个这么大的买卖,难道还没觉得有什么?” “这个……如何解释?”叶学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懂。“吴师爷,这事情还万望您给讲讲,我昨日,不,应当说这事情……哎,要不,我请您喝一杯,咱们好好聊一聊。” “哈哈哈,叶老板也是客气了。”吴师爷笑晏如花,亲热地拉住了他的手,“咱们是要好好说说这批货的事情,都是为了皇上皇后办事,自然是要做的好一些的。” “对对对,您说的对。”看着吴师爷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叶学科也立刻笑容满面,外人看起来,这两人也不过是公事闲聊而已。 此时,叶家的马车也赶了过来,有仆从过来问叶学科这四箱东西要是搬到车上运回去,怕是他没有地方坐了。 叶学科一听,刚刚好,立刻吩咐道:“去把老管家叫过来,让他押车先回铺子。我还有事情,晚些再和他们说的。还有,你找个人回家说一声,该怎么弄,怎么花钱,都无须问我,让夫人看着办就好了,也不要怕花钱。” 仆从立刻点头称是,照办去了。 叶学科则拉住了吴师爷的胳膊,笑容满面地说道:“走走走,这也是中午了,咱们去宴宾楼吃个饭。” “可以可以。”吴师爷也是笑意满满,“具体说到这个事情,我还想叫着李世英李师爷一起,他可是咱们长安府的老人,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行行,一起吃饭也热闹。”叶学科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他财大气粗,又刚得了四箱金子,更是不在乎。 略等了一会儿,自己的管家也过来了,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同吴师爷和李师爷一同去宴宾楼吃饭去了。 他在宴宾楼有自己的包间,说话也方便许多。 这两位师爷在好酒好菜的招呼下,立刻就将这大宅的事情说了出来。 根据长安府内存留的文书记载,一百多年前,这宅子的主人是个超级富豪,战乱未起之时,整个长安一带的商铺几乎都归他所有。但此人却是极为低调,依然一家一百多人都挤在这里居住。 再往前细细地说,这富商从前不过是个西北一带做小买卖的。那时候,这宅子也还是一座两进的小院。他买下住进来之后,却是一路发财。皆因这里是个聚财的风水宅,无论谁住在这里,都能够发财,并且是源源不断的大财。 所以,即便是后来成了超级富商,也没有搬家,而是将这里不断扩大和修缮,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如果仔细看宅邸的图纸就会发现,富豪的宅子实际是包含了目前羊家居住的院落。但为何一分为二了呢? 此时,三人喝酒正酣,李师爷却闭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惹得叶学科心里痒痒的,赶紧又让人上了一壶美酒,“来来来,我敬您一杯,还想吃些什么?随便点。” 第698章 小妾玉芬失心疯 第698章 小妾玉芬失心疯 说起来,李师爷的年纪比毛鸿宾还要大上十岁,本来应当是在家含饴弄孙的年纪,却依然在长安府中甘心做一名师爷。据说就是因为他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里的文书竹简书册他全都看过,并且能够做到过目不忘。 因此,即便是到了年纪,毛鸿宾依然不肯让他走,说就算是不做抄写的工作了,也要每日里在这里坐一坐。万一有什么需要核查或是翻阅文书的事情,请他来给指点一下也好。 因此,众人都知道李师爷的重要性,对他极为尊重和客气。 叶学科虽然不知道,但听到吴师爷的介绍,对这位白发苍苍的李师爷自然也是万分客气的。 李师爷已经是喝得满面通红,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一旁的吴师爷都笑了起来,悄悄对叶学科说道:“李师爷可是和许真人学过一些玄学法术的,那些天干地支什么的,也都是精通的。你可要好好问问他关于你这大宅的事情。” 叶学科赶紧点头,又为两位师爷全都斟满了酒,极为诚恳地邀请他们又喝了一杯。 李师爷已是醉眼朦胧,看着眼前的叶学科笑了起来,说话也没有那么客气了。“你小子真是好命,竟然误打误撞买了这处宅子。不过,这也是命。文书中记载的不多,但根据我的推测,那富豪应当有两个儿子,所以才把院落拆分开来。大儿子自然是承接了他老爹的生意,也就住在他的院落中,真是顺风顺水,金银无数。二儿子闲散,因为家里有钱,也不操心生活。所以也就搬到了别的院子,也就是今天的羊家宅子。但他家可是出了一个皇后,两个美人,也真真是极为富贵了。” “所以,这倒真是应了今日皇后一家的命了?”吴师爷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他这句话不过是个开头,其余的意思就是要叶学科自己细细品味了。 那叶学科也知晓羊家同当今皇帝之间的事情,立刻反应过来,心里更是极为高兴。 “今日叶老板这买卖做的,怕是都将买宅子的钱赚回来了吧?”吴师爷自然是知道叶学科花了多少钱,有意调笑他了。 叶学科嘿嘿笑了起来,何止是赚回来了,连修缮的费用只多不少。 转眼过了半个月,办完了丧事,又为那日坠马致死的富商出了不少银子,他觉得这些霉运应当全都过去了,还特别将自己居住的院落又重新收拾了一番,虽然还不敢张灯结彩,但也暗暗地让夫人和几个妾室穿上了艳俗的小衣,他也是想胡天胡地一番的。 更何况,他不久前还纳了个新的小妾,真真是如花似玉,丰腴细嫩,令人都不肯出房门。 他甚至都在想,若是这个小妾能够为他生个儿子,可以将这个儿子作为嫡子来养。因为他的正室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其他的妾室都没有生养,这也是他很发愁的事情。 因此,他夜夜努力,也很是辛苦。 可初十那日他出门进货回来时,却看到这个小妾失心疯了。 “这是怎么了?”叶学科走进后院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妻妾都站在墙角哆哆嗦嗦的,但小妾玉芬却是描眉弄眼,妆容极为妖艳地在中间空场中举着酒壶跳起了胡旋舞,那姿态的确很是优美,甚至是极为妖娆。但那表情却是很诡异,像是在和什么人献媚,极尽讨好之意。 她手中也是各种斟酒的动作,像是自己的眼前真的有人一样。 叶学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努力看了过去。夜幕之中,院落中的烛火灯笼通明,所有人都躲在墙根角落中,小妾玉芬的眼前没有任何人。 “老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今日傍晚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但吃完饭就忽然倒地不起了。吓得我以为怎么了,就赶紧叫人请了医士过来。但医士还没有来,她自己忽然又站了起来,然后就开始跳舞,不停地跳舞……”叶学科的正妻余氏看到他回来了,像是找到了救兵一般,立刻扑到他的身侧,哆哆嗦嗦地说了起来。 其他的妾室也赶紧跑了过去,纷纷开口说起了刚才的情况。 叶学科听得也是头大,但很明显,这小妾玉芬就是忽然失心疯了,没有任何人害她,大家吃的是一样的饭食,其他人都没事。 “她跳了一会儿,就跑到自己的屋里画了个这样的妆容……抓了一壶酒,就又跳了起来。” 叶学科皱着眉,对小妾玉芬吼道:“这是做什么呢?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 他的声音极大,小妾玉芬还真是转过头来看着他,但眼神之中有些迷茫,随即又笑开了,说道:“是老爷回来了啊!让姐姐们伺候一下老爷吧,妾正忙着伺候地府判官以及黑白无常等一众鬼差喝酒。他们啊,说这几日都要在这里升堂办案,因我的命格极好,特别要我来伺候他们,说是事情办得好,定然为我增加阳寿,还要帮我早早怀孕,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呢!”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正常,但说的内容却是匪夷所思。 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看着叶学科。 叶学科的脑子也乱了,伸手就去抓小妾玉芬。但她的身子妖娆,直接躲了过去,还娇笑道:“老爷,今晚我可是不能陪你的,我要陪地君的。” “这是什么鬼话!”叶学科更加生气了,吼自己的家仆上前去抓住小妾玉芬。但小妾玉芬竟然像是滑溜的泥鳅一般,这些人都无法近身,她依然咯咯笑着,场面越发诡异。 叶学科想自己动手动,但他也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小妾玉芬。于是又喊了自己的妻妾,要求她们带着其他婢女一起动手,务必要控制住小妾玉芬。 这些女人一拥而上,死死抱住了她。 但也就在这一刻,小妾玉芬忽然像是泄了气一般,身子瘫软下来,嘴角流血,像是死了一般。 吓得这些女人又尖叫起来,场面失控。 第699章 招财进宝莫质疑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长安府的吴师爷和李师爷竟然来了叶家的门口。 前面的门房并不知道后院出了这样的状况,因这两人也算是官差,所以根本都不敢怠慢,直接请进了门。走到正堂的时候,才听到后院里的一片混乱,这两人也顾不得避嫌,快走两步去了后宅。 此时,小妾玉芬已经口吐鲜血躺倒在地,根本都没有人敢靠近她。 叶学科愣在原地,仿佛是在想着什么。 李师爷见到这般景象,也顾不得许多,喊了起来:“先救人,喊医士来!”随即,他立刻走到小妾玉芬的身边,俯身查看她的情况,索性还有气息。 他的年纪大,辈分也在,因此他也没有顾忌其他,直接将小妾玉芬半抱了起来,大声道:“先让她平躺下来,拿棉被,要一盆温水和帕子,快一些!” 叶学科的正妻余氏立刻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指使那些吓坏的婢女,自己就已经动手去端盆打水,还喊道:“放在这间屋里!这边!” 小妾玉芬因是新妇,又得了叶学科的宠爱,所以她的房间直接安排在了叶学科房间的西侧,上面的红色喜庆装饰都还没有撤下呢。 女眷们都行动起来,也算是安排妥当。李师爷按了按小妾玉芬的脉搏,又用湿帕子将她嘴角的血渍擦掉,并且用筷子撬开了她的嘴,查看是否咬到了舌头……总之是一番操作之后才说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等医士来了再看看。像是什么迷了心窍,一时血气上涌,才晕厥过去的。” “她……可是有什么癔症?”叶学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你的妾室?你不知道?”李师爷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当时在醉红楼听过曲,老鸨也说是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这才是买了回来。”叶学科擦了擦脸上的汗,“也没见到有什么病症。” “或许是你这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了呗。”李师爷指着门口掉落在地上的酒壶碎片,“她刚刚做了什么?为何拿了酒壶?但她口中没有酒气,应当也是没喝酒。” “这个……”叶学科看向了余氏,余氏赶紧和李师爷讲起了刚才的事情。 与此同时,叶学科也将李师爷吴师爷的身份向家人做了介绍。 随着忙乱的脚步响起,家仆将医士也请了过来。众人这才从床榻旁闪开,让医士来诊治,他们就在门口又说了起来。 “李师爷,这是来做什么?”叶学科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位长安府的师爷怎么就突然出现自己的后宅中了。 “这不是有守城的兵丁说见到你们赶着几辆装着瓷器的马车回来了,我们就想着应当是做好了。”吴师爷嘴快,已经答道,“我们得到消息,说是皇上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就能够到长安了。” “哦哦哦。”叶学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怀中还有一件精美的白瓷盘,轻薄透亮,却是极为白皙光滑。他小心翼翼地掏了出来,又让人拿来的烛台,对照着给两位师爷看,“这种可好?工匠们听说是要给皇后用的,特别制作的。有人也是见过当今皇后,说是她那样娇媚模样,必然不喜欢那些沉重的青铜和金银器,而这种轻薄的瓷盘也是经过几百次烧制,才成功了这么一个。我想着先拿回来给毛大人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多做几个。” “啧啧啧,这是真的好看啊!”吴师爷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很是赞叹,“叶老板,你这个制作瓷器的工匠很厉害啊!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可比宫里现在用的都要好上百倍的。” “果然,不知道皇后喜不喜欢,但毛大人一定会喜欢的。”李师爷也摸了摸,点了头。 “那就好。”叶学科的心放下了大半。 见到医士一时半会也没有出来,估计要问诊和开药,叶学科就让正妻余氏去照看,他躬身请两位师爷去前面正堂坐下,又让人赶紧端茶倒水,一番寒暄之意。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李师爷一句,“您之前说这宅子是风水宝地,招财进宝。当然,我也不能说不对,但总是觉得有些别扭……这个意思,您也知道了吧,那日我母亲以及朋友全都忽然亡故了,我也是花了一笔银钱才平息了这些事情。今日,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怕您们笑话,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妾的,温柔可人意,我都有意让她多生几个孩子,来继承叶家的产业,可如今……” “你想问什么?”李师爷眯起了眼睛。 “……既然是风水极佳的宅子,怎么我家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叶学科还是说了出来,“刚刚我妻子也说了,小妾玉芬竟然说是地君判官在院子里……虽说鬼神之类的……我也不是全信,但她这般模样,会不会真的有什么?” “这可是有记载的,我岂能诳你!”李师爷明显不高兴了,眉头都皱了起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人家隔壁的羊家怎么住的好好的,就是你这里总是出问题?难道不是你的问题么?难道不是你自己张狂,仗着自己挣了钱,折腾么?” 这一句句的,还真是不客气。 吓得吴师爷都站起身,双手摆动,连连示意李师爷莫要激动,叶学科莫要生气。“哎,好好说,好好说,别急别急,叶老板也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没事的。” “我……老实本分……”叶学科想辩解几句的,但仔细想想李师爷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若不是他大排筵席,众人没有喝那么多酒,或许也就出不了这样的事情。 “我们这次来,本来还想和你提前知会一声的!”李师爷鼻息出气,看来还真是有些生气了。“要不是之前喝了你一顿酒,这事情我也不会着急赶过来告诉你的!” “哎,我错了我错了。”叶学科也是聪明人,自然从中听出了什么门道,立刻就低了头。 第700章 地君将来勾魂魄 李师爷带来的消息,自然全都是好事情。 长安郊外的永乐道观的玄诚道长想为祖师老子塑像,左右挑选的都是泥塑,不能表现祖师爷神采风姿。某日偶然看到有瓷塑,动了念头,想着若是能够做一尊放在道观中,必然也是极好的事情。 他同李师爷也熟络,就说起了此事。李师爷立刻就推荐了叶学科,说他都能够做帝后需要的精美瓷器,想必背后也是有一支匠人团队的。所以,不妨请他来帮忙。 玄诚道长极为高兴,还说不惜重金,定要事成。 所以,李师爷这才兴冲冲地来找叶学科的。 吴师爷都忍不住说道:“这可是大买卖!叶老板,这真的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啊!” “此话怎讲?”叶学科态度极好。 “你想想,玄诚道长可是长安城极为厉害的人物,更是许真人的师弟,他发愿做了这样的塑像,其他道观,乃至未来很多地方的道观自然都要跟随的。但若是只有你叶学科能够做出来,自然就都要找你的。再推及开来,若是有钱的大户,达官显贵,名门望族也知道了此事,定然也是要在家里供奉一尊瓷像,也不要那些泥塑菩萨,这显得多有档次啊……明白了么?这可是泼天的富贵让你给赶上了啊!” 吴师爷都有些激动,越说越觉得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闪亮的金子了。 “这个……我们没做过。”叶学科还是含糊了一下。 “你都能做出这样轻薄的白瓷,这种造像怎么做不出来呢?”李师爷敲了敲桌子,“赶紧去试试,这玄诚道长已经给了一百金,我也给你带来了。” 此时,叶学科才注意到,李师爷一直背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全都是金灿灿的小金元宝,并且极为精致。 这种金元宝都可以称得上是道观法物,不知道多少人要去求一锭,出三倍的价格,还必须是抢购。而如今就这样轻易地给了他叶学科,任他再冷静,此刻也是热血上头,沉溺在金钱的光芒中。 “你说说,你住的这还不是风水宝宅么?”李师爷斜眼看着他,“这两个大买卖,早都把你的宅子的钱赚回来了吧?” 叶学科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将此事应承下来。 后宅的事情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又套了马车出了城。他之所以能够做瓷器的生意,也全赖于他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瓷器烧制的作坊,并且有不少出色的匠人为他工作。 因为他赚得多,给他们的工钱也多。所以,这些人即便是加班加点,也愿意多干活。听说这又要做瓷像,的确也勾起了这些匠人们的钻研精神,立刻做了起来。 不过,因为长安城外的土质并不是特别好,而这几日都忙着赶着烧制白瓷,原材料都不够用了。 匠人们该如何是好? 叶学科又开始发愁。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说是从平阳皇宫里拉回来的碎瓷片还堆放在山沟里,等着有时间再清理使用呢。现在,不如重新将它们利用起来,也算是没有浪费之前的功夫。 解决了这件事情,叶学科觉得总算是可以回家躺两天了。所以又赶紧套车回了自己的大宅,因为心情好,还在半路为自己的这些女眷买了些布匹饰品以及吃食,打算与她们分享一下快乐。 谁知道刚进入内宅,就听得小妾玉芬的房中吵闹不已,那声音明显不是女人们说笑或是吵架,而是怪异的尖叫声。 他赶紧跑了进去,看到自己的妻妾们已经躲在了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而小妾玉芬一身红色衣袍,手中拿着一支黑漆漆的长杆毛笔,以怪异的腔调高声喊着:“不日地府开门收人,这生死簿上的名字倒是叫我仔细看一看才好啊!” 这哪里还是小妾玉芬,分明就是男人的做派。 她忽地站在了桌子上,将茶壶茶碗全都踢到了地上,一翻手,仿佛手中真的有一本账册一般。左看看,右看看,笑了起来,吼道:“这叶家的人太多了,还是去掉两个就好了。这个叶清容,和她的夫婿袁和山,就此勾了去吧!” 余氏一听这话,立刻就急眼了,大声吼道:“玉芬,你在做什么!这是咱们叶家的嫡女,大小姐,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要是疯了,就出去疯!我们叶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她转头看到了叶学科回来了,更是大声哭喊道:“老爷啊,这女人疯了,你快快把她发卖了吧!咱们叶家可是留不得这样的人啊!” 叶学科的眼睛也冒出了火,他早已经过了四十岁,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眼见女儿女婿还都算是精明,甚至已经开始帮自己做生意了。以后自己就算是没有儿子,女儿也同样是可以继承家业的。 这小妾玉芬竟然胡言乱语,难不成真是想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么? 这是绝对不能忍的! “来人!把这个贱人抓起来,打!”叶学科吼着自己的家仆去抓小妾玉芬,谁知道这女子竟然像是被鬼神附体一般,无人能够近身。甚至被她找到了一个破绽,从这些家仆的围捕中找到了一个出口,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跑出了叶家大门,再也不见了。 众人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动静也不小。 不过,叶学科爱面子,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 站在门口看了看,最终还是将人全都撤了回来,并且将大门紧紧关闭。吩咐家仆说:“叶家自此没有这个女人!也不要再提及这个女人!” 家仆们哪里敢违背老爷的意思,一个个都赶紧点头答应下来,也噤声不语,各自做事情去了。 余氏走过来,抱着叶学科的胳膊大哭起来,央求道:“老爷啊,我们不要住在这里了,好不好啊?” “为何?”叶学科的脸色更差了些。 “这里虽然是大宅,环境也好。可是,自从搬到这里之后,咱们家频频出事,没有一刻安宁过。若是女儿女婿再出了事情,我也不活了啊!” “胡说什么呢?不过是个疯子瞎说八道,这种事情你也信!”叶学科更加不悦,“你知道这里是风水吉宅!自从搬过来之后你知道我挣了多少钱么?是咱们前半辈子的总和!” 第701章 鸡犬不宁的叶家 一个哭着要搬家,一个死活不搬,后宅真是没有一刻安宁。 闹到了大半夜,叶家人才渐渐乏了,慢慢退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了。 但天还没有大亮,又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就连隔壁的羊家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开门看了一眼,因为拍大门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太急,寂静无人的清晨长街,显得极为突兀。 羊家的人闹了一宿,即便是门房的家仆也一直醒着没敢睡。这刚刚眯了一小会儿,又被拍醒,整个人都是蒙圈的状态。 他把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脏乎乎的男人冲了进来,还一路喊着:“老爷啊,不得了啊!你快出来啊!不好了,不好了呀!” 真是号丧一样,吓得叶家的家仆清醒了一大半,面面相觑,看着来人就这么一路冲进了内宅。 有眼尖的人认出来,这是跟着叶家女郎的叶管事。所以,这必然是女郎出事情了。 内宅很安静,叶学科自己睡在了书房,余氏睡眠浅,听到了动静,已经披着外衫走了出来,极为不高兴地喊道:“这一大清早的,又怎么了?” “夫人啊!快救救女郎吧!她让坏人抓走了!”叶管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什么?”余氏后退一步,差一点摔倒。身后有婢女扶住了她,才没有那么狼狈。 叶管事也不管不顾地嚎哭起来,“女郎和姑爷前日去郊外看货品,本来想再过几日回来的。但是听说老爷回来了,就想着也赶紧回来。谁知道就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将两人全都掳走了!小人当时被打晕过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影,就连马车也没有了。但地上有许多血迹……” “啊!”余氏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叶学科听到动静也起身从书房中走出来,结果是听到了后半截,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在地。 他的另外两名妾室也是脸色煞白,口中喃喃道:“难道玉芬说的对?地君是来勾人了,勾的就是女郎和姑爷啊!” “啊啊啊啊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啊啊啊啊!” 那凄厉的声音响彻在叶家宅邸的上空,整个长安城都能够听得到。 晌午时分,毛鸿宾带着一队官兵,急匆匆地来到了叶家的大门口,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过,此时叶家的家仆几乎都不在,全都出去找叶家女郎和姑爷了。 毛鸿宾也没客气,直接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他身边的官兵一个个也是精神抖擞,都是个顶个的彪形大汉,看起来也是英气十足。 不知情的人,甚至以为毛鸿宾要带队将叶家全家抄斩一般。 已经有很多百姓聚集在门口,等着看大热闹了。 叶学科和余氏坐在正厅里正在等家仆们的消息,两人全都是愁眉苦脸的,余氏的双眼红肿,都哭不出来了。 此时毛鸿宾带着人忽然闯了进来,把两人也吓坏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是傻愣愣地看着他。 毛鸿宾倒是一脸的疑惑,口吻很是关切,“叶老板,这是怎么了?你们家大门口都没有人么?我是见到没人通传,想着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所以就自己来了,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大人啊!”叶学科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将自家女儿女婿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毛鸿宾也急眼了,拍着桌子喊道:“岂有此理,在本宫的管辖内竟然还有匪患出没,竟然还将人掳走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去找!把长安府衙的人都派出去,找!” “多谢大人啊!”叶学科和余氏匍匐在地,泪如雨下。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毛鸿宾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叹息了一声,将两人搀扶起来,分别落座。 叶学科还算是头脑清楚,又低头问道:“毛大人这是为何而来?” “哎,你瞅瞅,我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毛鸿宾咧了咧嘴,又不能太过张扬,只得沉声说道:“皇上和皇后就要回来了,迎接的宴席以及皇后的盛宴的瓷器都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了。”这种事情,叶学科也是不敢含糊的。 “其实吧,还有个事情。”毛鸿宾又多看了叶学科两眼,才又低声说道,“这事情也是机密,你可莫要说出去。” “是是是。”叶学科和余氏都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毛鸿宾很满意他们的表现,继续说道:“皇后有喜了,说是一段时间不能伺候皇上……你们也知道的,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时期,身边也是少不了人的……咳咳咳,这些日子也算是平安无事,所以,皇后悄悄给我传信,说是等到开春要为皇上选妃……充实后宫。” “啊这个……”叶学科不敢多说话,只是抬眼看着毛鸿宾。 毛鸿宾早已经笑了起来,“怎么,叶老板还不懂么?这是多大的事情,马上就是开始大采买了呀。” “是啊是啊。”叶学科却是没有特别兴奋,甚至还有些紧张,又跪了下来。 “怎么?”毛鸿宾眯起了双眼看着他,“你不想做?” “不是不是,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叶学科赶紧回答,“只是,这事情还是要好好参详一番才好。小人一直是跟着宫里的刘固刘总管办事的,这……是不是要等他回来,再商量一下吧。” “那是自然。”毛鸿宾笑了起来,“刘总管可也是本官的老熟人,回头咱们坐在一起,也要多喝两杯的。” “不敢不敢。”叶学科笑得有些勉强。因为他心里一半高兴,一半焦虑。自从搬进大宅后,真是财源滚滚,挡都挡不住。但是,家里却是鸡犬不宁,现在女儿女婿生死未卜,即便是挣钱很开心,但也不是真正的开心。 毛鸿宾嘿嘿笑了两声,才又说道:“本官也是听李师爷说的,你这个宅子可是好风水,招财进宝啊。你可知,当初本官也想住这里的。你也听说过吧,本官和皇后早早就是认识的。” “是是是。”叶学科和余氏不知道毛鸿宾想说什么,也都不敢多问,只能是静静地听着。 接下来,他们竟然听到他说道:“不过啊,许道长,本官是说许真人的嫡传弟子许鹤年说我是个孤寡命,不适合住在这里。因为这宅子不仅能有大富贵,并且还是多子多孙的运势呢。” 第702章 为许真人修道观 听到毛鸿宾这样说,叶学科也不敢接话,左右他说什么都似乎不太对,所以只是干笑着“嗯”了几声。 毛鸿宾见他这般反应,也就更笑了起来,甚至也没有端着官员的架子,反而是很随和的和他拉起了家常,还问了他母亲下葬时花费了多少银钱等事情,随即,话锋又是一转,忽然问道:“你与刘总管也合作了好几年了吧,怎么刘总管还穿着打了补丁的内衣,你都不说孝敬他两身新衣么?” “啊?这个……给了,他不要的,说是在宫里当差,也不需要这些,只要两身总管的外衣就足够了。”叶学科说话也轻松了许多,还亲自为毛鸿宾倒了些热茶,然后小声说道:“刘总管这些都不过是皮囊,没意思的。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更是无趣。” “哦?那他觉得什么有意思?”毛鸿宾笑弯了眼睛,“鲜衣怒马,多好啊。” “刘总管喜欢玄学之物,那些能够修仙的,他倒是有不少。”叶学科也笑了起来,“他还说,若是有朝一日做不动了,老了,就去终南山修行,也要做个神仙才有趣。” “这终南山也是荒山野岭,他可受得了?”毛鸿宾眨了眨眼睛,“许真人就在那里,据说也只是在山洞中……” “哎,这事情您就不知道了吧。”叶学科笑了起来,“刘总管说,他曾经有缘见过许真人一次,并且因他的暗示,才走到了今日的高位。所以,他就发愿,说是定要在钟南山为许真人修建一座大的道观,请他老人家居住的。” “这倒是不曾听说。”毛鸿宾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就他那些银钱,怕也是不够的吧。” “是啊,所以,我有时候……”叶学科自觉说漏嘴,忽然停顿下来,想着如何继续说下去。 毛鸿宾已经接口道,“这些事情无须瞒我,我早都知道的。你要知道,我同刘总管十几年前就都认识的。” “是是是。”叶学科赶紧点头,继续说下去,“那这事情也请毛大人保密才好。” “何事?”毛鸿宾又问了一句。 “我同刘总管说好的,每次供货的利润中要给他五成。这钱是为他在钟南山修道观的,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啊。” “哦哦哦,这倒是可以有。”毛鸿宾的眼睛亮了一下,忽然说道:“你看我也是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日后,我若是老了做不动了,倒也是可以去终南山找许真人的,毕竟我也是和许真人认识,和他亲传弟子更是天天喝酒的交情。” “啊这个……”叶学科摩挲了自己手中上的白玉戒指之后,才说道:“要不……我是说,或许哈,我也帮您交了呢?不过,也是您自己送去,我就不管了。刘总管也是如此的……” 这种话说得很是隐晦,但那个意思彼此全都明白了。 最近几次需要高档瓷器,这一次毛鸿宾又亲自上门来说事情,用意其实也很明显,就是要和叶学科谈一谈抽成的事情。其实,他那个姿态也表明“若不是我今日力荐你来供货,你能有今日的财源滚滚么?” 叶学科自然也是明白的,也就借着这个机会把话说了出来。 毛鸿宾顺着方向也就点了头,“也算是一片心,日后我这个孤老头子也算是有地方去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叶学科拱了拱手,表示约定。不过,他此时的心里也并非完全高兴,利润被分走一半也不算什么,至少这是个天大的买卖,比刘固让他给宫里供货要更赚一些。 但目光看向了院落中,心中也觉得极为不安。毕竟女儿女婿生死未卜,生意上的很多事情,现在也是女婿帮着分担的,现在可如何是好呢? 或许就是因为面上并无太大喜色,毛鸿宾的脸也黑了下来,问道:“怎么?叶老板舍不得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叶学科立刻三连否认,“大人看得起小人,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说舍不得呢?” “那是为何?”毛鸿宾还靠近了身子看着他,一脸的真挚,“那是如何了?” “这个……哎……”叶学科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起。 毛鸿宾已然笑了起来,“你这已经是日进斗金的意思了,不出三五年,不怕没有石崇之富,怎么能如此闷郁呢?” 叶学科长叹了一声,就把最近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苦笑道:“短短月余,家母病逝,朋友意外而亡,就连我的新妇也疯癫出逃,更何况今日又知道女儿女婿被坏人掳走……这哪里还需要三五年,怕都过不了年,我叶家就都没人活着了。” “哎,呸呸呸,这是什么话!”毛鸿宾拍了桌子,“本官帮你去找。” “多谢毛大人。”叶学科扯了扯嘴角,还是在叹息,“怕是我这个宅子也是不好的。” “肯定不是,莫要这样想。”毛鸿宾想了想,才说道:“要不然这样吧,我派人去宫里把许道长叫过来,他可是许真人的真传弟子,也是个半仙,也能够为他人看相,摸骨,甚至是看宅地风水,应该都可以的。” “那真是要多谢毛大人了!”叶学科已经站起身深深朝着毛鸿宾鞠了一躬,极为真挚。“之前,我是听说许道长在羊家那边,带着孩子们,朝着我们两家的围墙拜了拜,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哦?这个事情我倒是不知道。”毛鸿宾忽然看到侧门外,叶学科的管家端了一个小木匣走了过来,所以才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不过,很快他就看到,叶学科已经将匣子拿过来,又交到了毛鸿宾的手中,按了按,没有说话。 毛鸿宾心里一动,打开看了一眼,全都是黄澄澄的小金元宝,粗略数了数,至少是一百金。 “这个……” “不过是黄芪重要,家里多的是。看到大人日夜操劳,还是泡些水喝才是好的。”叶学科恭恭敬敬地回答,一脸的真挚。 第703章 血红色凄美残影 既然叶学科这样好的表现,毛鸿宾自然也很是积极,让人快快去宫里请许鹤年过来。转念一想,又说道:“或许,他这是应当在羊府,调教羊家那几个孩子。来人,去喊一下羊献康,问问去。” 看到毛鸿宾说话如此轻松自然,叶学科也相信他与羊家的关系匪浅,更是恭恭敬敬。 没过多一会儿,许鹤年竟然已经仙气飘飘地走进了叶家。 他一身青色长袍,手持玉柄拂尘,身背一把古朴道剑,整个人利落干净,又显得与世人完全不同,像是在行走在天地间,却不会沾惹任何尘埃一般。而他的双眸之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邃感,仿佛被他看上一眼的,都能够看透前世今生一般。 毛鸿宾也站起了身,虽然他年长于他,但却是极为恭敬。毕竟,许真人的名气摆在那里,世人也不敢对许鹤年不敬。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毛大人也无须行礼的。”许鹤年一开口,也是低沉有力的声音,很是耐听。 毛鸿宾点了点头,叶学科则是立刻躬身行礼,极为客气。 “你这个宅子……我先走一圈看看吧。”许鹤年也没有让旁人引着,直接在院子里走了起来,四处全都转到了。叶学科和毛鸿宾也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许鹤年时而伸出的拂尘,或是念念有词的指向。 等到他全部走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正堂,才一脸的严肃对叶学科说道:“这宅子我也只是听说过,但今日实地勘查,倒也真是个难得的招财进宝的吉宅。” 有了这句定论,叶学科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赶紧点头,“还请许道长多说几句。我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的确是做了不少生意,但这个……家里人频频出事情,也真是受不了啊。若是家财万贯,但只剩我一人,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宅子并无不妥之地。”许鹤年一脸严肃,又将叶学科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掐指算了算,才说道:“这地方与你也没有相冲之处,不应出问题的。” “哦,这个……”叶学科已经是一脸疲惫,毛鸿宾则凑过来说道:“他家里人和这里不对付?” “应当也不是。”许鹤年又掐指算了算,“羊家在隔壁,应当是共用了此处的风水,并没有任何不妥。他叶家怎么会有问题?” 许鹤年并不客气,毛鸿宾也不再说话。 只有叶学科急得额头冒汗,“还请您再给看看。” “这是自然。”许鹤年展了展拂尘,“咱们去外面看看,或许还有什么是我没看到的。” 叶学科连忙往前引,一行人出了大门。 但许鹤年却并没有在大门口停留,而是径直朝城南走去,甚至半步都没有停留,一路疾行。 毛鸿宾和叶学科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是磕磕绊绊跟在后面。幸好毛鸿宾的亲随应变能力很强,立刻赶了马车过来,将这两个人都拽上了车,这才堪堪跟上了许鹤年的速度。 可出了南城门,许鹤年径直又往高处攀爬。 城南有座不算高的鞍山,但若是按照许鹤年的速度攀爬,也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毛鸿宾甚至在后面大喊起来:“你慢点,我可是跟不上了。” 许鹤年也没有生气,只是咧嘴一笑说道:“毛大人,站得高,望的远。咱们是要站到高处再回望叶家的宅子,才能看出风水之气呀。” “是是是。”叶学科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搀着毛鸿宾一起努力往上爬。 等他们爬上去的时候,许鹤年早已经站在的至高处看向下面的长安城。 这里的视野相当开阔,并且很明显能够看到城中的一切景象,地势的高低,水环玉带,很是周正。 仔细观看,叶家和羊家的大宅联系在一起,像是一颗心脏一般的轮廓。叶家占据的是下半部分,整体轮廓圆润。而羊家占据的是上半部分,因为有水源连接了皇城之中,看起来有些波光之意。 青砖黄瓦之中,有夕阳西下的光芒映衬着,竟然是金灿灿霞光万道。 叶学科自己都觉得很是满意,心里想着果然是好宅。 不过,此时许鹤年倒是脸色大变,骇然退了半步说道:“竟然是这样的宅子!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风水之地!怪哉!奇哉!” “这是怎么了?”叶学科和毛鸿宾同时出声问道,也跟着他的目光往下方看过去。 “判官聚财阴阳宅,我只在宅经上看到过。”许鹤年从怀中掏出了罗盘,又仔细看了看,随即又点了点头,唬得另外两个人都不敢大声喘息,也瞪大了眼睛看着。 特别是许鹤年刚刚提到了判官,立刻就让叶学科想起自己的小妾玉芬之前说是地君在自己的家宅之中,还要勾生死账簿。他的脸色也变的极为难看,也不管不顾地抓住了许鹤年的胳膊大声喊道:“什么意思?到底怎么了?” 许鹤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看向了西南方向,那边也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倒也有不少繁茂的树木,不过之前夏日里的一场大雨,遭遇了雷击,以至于整座山都燃烧起来。现在大火灭了之后,却是从之前的翠绿繁茂变成了现在的乌黑色。 “你们仔细看看,这座山峰像是什么?”许鹤年问道,又将拂尘划了一下,在半空中呈现出半圆形态。也就是在拂尘落下的一刻,叶学科忽然喊道:“难道是帽子?” 毛鸿宾也瞪大了眼睛看过去,西下的残阳很快就要落下去,金色的光辉不再,倒是有了些血红色的残影飘在了云边。有那样一抹红色刚好映照在叶家刚刚修缮好的黄色瓦片上,令它的正堂屋顶变成了红色。 这还真是极为怪异的状况。 黑色的山脉,血红色的屋顶,任谁都会觉得这里必然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学科已经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看着眼前凄美却诡异的场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704章 凡事有得必有失 若不是许鹤年引导,众人也不会将这座山看做是帽子。现在仔细看看,竟然像是一顶官帽。 叶学科吓得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难道是地府判官的官帽?” 众人按照这个思路去看,果然发现这座山上窄下宽,高处的两峰相对而立,像是锥子一般。这和戏文中地府判官的帽子极为相似。而如今日暮已昏,山上又全是焦黑的树木,更令人感到枯骨而立的悲凉之情。 “你们仔细看,那座山峰像什么?”石半仙先不说怎么回事,只让他们看西南的山峰。冯天魁仔细一看,不禁脸色大变,惊诧不已道:“帽子!地府判官的帽子!” 那座山峰上窄下宽,高出两峰相对耸立,锥子一般。平时并不注意,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和戏文里地府判官戴的帽子极为相似。 许鹤年默念了咒语之后,才放下了拂尘,转身对他说道:“这座山峰酷似判官帽,山形又避阳取阴。你的宅子刚好在其笼罩之下,就相当是森罗殿前判官收冥钱的地方,这在风水上叫做判官聚财。你在阴宅冥府上建宅院,这就成了聚财阴阳宅,是个能得天下富贵的地方。所以你会财源滚滚,势不可挡。但凡事有得有失,你活人住阴宅,纵然敛尽天下之财,可惜无福消受啊!” “可是,羊家不是也在这里么?”叶学科不甘心自己受苦,还要拉羊家下水。 许鹤年眯起了眼睛,看着他,反问道:“你能和羊家相比么?” 叶学科缩了缩身子,小声说道:“那我们也是共用一个大宅的地基啊。” “羊家有凤命神女在,自然会有护佑。”许鹤年明显不高兴了,眼中甚至都有了凶光。一旁的毛鸿宾更是不乐意了,直接说道:“叶老板,这是你的问题,和羊家有什么关系?你看看,是你的正堂之上有残血之光,而山的阴影只在你这片院子之中,半点都没有映照在羊家的院落中。” 叶学科不敢再说话了,但表情也极为不乐意。 “那日,我在带着羊家孩子们在羊家院落中,察觉到墙外阴气过重,便令孩子们向墙外行礼。当时我还在想,为何会有这样的阴气却没有煞气,且官气十足。原来是这样!”许鹤年和毛鸿宾说道,“一会儿要和羊家二郎说一声,在院墙处种些绿植就好,无妨事的。” “好的。”毛鸿宾立刻应道,“我之前买了不少,本来是想种在我那院子里的。一会儿,我就让人搬到羊家去。” “嗯,我一会儿也过去再看看。”许鹤年又看了一眼下方,此时残阳已落,没有了任何“官帽”的痕迹,“这也真是奇怪,阴影竟然从来没有映在羊家。还是女郎的凤命,着实是神女。” 毛鸿宾立刻点头。 但叶学科已经忍不住了,跪了下来开始磕头,“许道长啊,小人错了,小人不应当说羊家的,但是也请道长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无论花多少钱都成!我搬走也可以的。” “你舍得么?”许鹤年忽然问道,“这可是你花重金买的吧?还在这里得了黄金不少,你如何舍得搬走?” “这个……”叶学科犹豫了。 “另择一个宅院,怕也是不会再有这样财源滚滚的局面了。”叶学科低着头,看不到许鹤年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处有讥笑的神情。现在,在他的心中已经是人神鬼在不断的交锋,一方面是舍不得这富贵,另一方面又觉得家人不宁,这日子过下去也很没意思。 半晌,他才说道:“那……可否请道长给一个两全的方法呢?” 许鹤年不理会他,只是看着日暮渐深有些发呆。 这景色已经没有刚才的怪异,反而有些平静甚至是安稳和温暖之意。叶家这边的人都出去找人了,只留了几名女眷在家中,也并未将院落中的烛火点燃,因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一片黑色,死气沉沉。而另一边的羊家到早已经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那条通往皇宫的水系上飘着盏盏水灯,看起来倒像是将河流点燃,光芒极美。 “今日是什么日子?”毛鸿宾忽然问道,“是羊若兮带着那几个孩子在水边么?” “冬至将至,若兮学做了水灯,正在试着放一些。”提起羊家的孩子,许鹤年的表情终于又柔和了一些。“过几日,女郎是不是回来了?” “是,应该很快了。今早收到的信是说冬至日前后就能到。”毛鸿宾也点点头,“等着她回来,又可以喝酒了。” “孩子们也会很高兴的。”许鹤年的眼中又柔和了许多。 叶学科趁此时开始哐哐哐的磕头,说道:“道长啊,救救我吧。” 毛鸿宾叹了口气,也向许鹤年说道:“你瞅瞅,这一边好,一边不好,虽说我也不是很懂风水,但似乎这个样子也不太对,要是让女郎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还是要做些事情才可以的。” “嗯。”许鹤年点了点,又掐指算了算才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终究是逆天之行,怕也是不太妥当,并且应当很是难办到的。” “无事无事,只要有办法就好。”叶学科立刻应答,“许道长若是救了我全家,我必然是以万两黄金相赠!” “呵呵,我岂是贪图你的钱财?”许鹤年横了他一眼。 “是是是,我错了。”叶学科又哐哐哐磕起了头。 也就在此时,许鹤年手指之间忽然燃起了一簇火苗,转瞬竟然将他们所在的山头照亮,比那些亲随们手中的灯笼火把还要亮堂。与此同时,许鹤年仿佛是有分身一般,忽然整个人分裂出了两个人,但转瞬之间又合在了一起。 不过都是眨眼的功夫,但却也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手指中的火簇熄灭,一切全都归于昏暗之中。人的眼睛一时间不适应这样的幽暗,都纷纷去揉了揉眼睛,而此刻却忽然听得许鹤年大喝了一声:“鬼府点兵!可需五千人?” 第705章 帝后归来车马喧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许鹤年手中忽然又燃起了一簇火苗,但这一次并不是很亮,仅仅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他这时倒是掸了掸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朗声说道:“我刚刚已经问过地君,他说三日后冥府点鬼兵,你若是能够凑足五千兵丁送过去,他们也会离开这里,另寻其他地府宅地。” “啊?”不止是叶学科大喊了一声,就连毛鸿宾都喊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杀五千人?这可是万万不可啊!” “那就让你们叶家的人用命来填。”许鹤年说的很是阴惨惨,把叶学科吓得够呛,但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得继续磕头。 许鹤年看着他如此诚心诚意地模样,叹了口气,“这事情我若是说你听,也是令我犯了戒……但我也是要做些事的……这样吧,你准备五千瓷人,必须是长相不同的瓷人,且在它们的身上写上姓名以及生辰八字。我替你点穴深埋,也算是顶替了这五千鬼兵,也能够救你叶家人的性命!记住!必须是瓷人,木人易腐烂,铁人易生锈,唯有瓷人才能长存。” 既然有了这个办法,叶学科犹如获得了救命符咒一般,立刻又是一顿哐哐哐地磕头感谢。 毛鸿宾在一旁有些忧虑,问道:“你这个……皇上皇后不日就要回到长安,你的那些贡品还没有做完,这又要赶制五千瓷人,还要神态各异,又要有生辰八字……这个工程也太浩大了,三日能够完成么?” 叶学科此刻倒是挺直了腰板,很有自信的样子。“毛大人莫要担心,给帝后的瓷器必然能够准备好,而这五千瓷人也不是难事,我一定能够赶出来的。” 原来,叶学科在长安郊外有一个村子,这里的人都是为他烧制瓷器。并且他也说了,他有一支极为厉害工艺高超的工匠团队,做这些瓷人更是不在话下。 见他如此自信,毛鸿宾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同许鹤年一同下山回羊家了。叶学科则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去了郊外的村子中安排这些事情。 日子过得极快,过了两日,刘曜和羊献容已经带着三万人马回了长安,自然又是极为热闹的车马喧嚣,以及众大臣官员跪在城外迎接,很是隆重。 但刘曜并未骑马进城,而是在马车之中,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就让袁蹇硕告诉迎接众人,可以进宫里等候,莫要在这里挨冻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宫候命的。所以,也就有一大半人可以回家休息,那些重要的官员则上了自己的马车进了皇宫。 刘固提前了一天回来,已经把皇宫之中收拾了一番,并且特别在寝殿里放置了无烟的暖炉,更换了全新的被褥,等到刘曜抱着羊献容进来的时候,都觉得终于有种到家的感觉。 羊献容半睁着眼睛看了看,还是依靠在刘曜的胸前低声说道:“皇上,这也是不合规矩的,你应当下车与大家寒暄一番才好。” “那就不必了,朕不放心你。”刘曜摇头,径直将她抱到了床榻之上,又脱掉了鞋子,拉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动作极为轻柔,“无事的,已经到家了,你先睡一会儿,这马车之上,始终还是不安稳,现在就好了许多。” “嗯,我睡一下。”羊献容的脸色有些苍白,状态也不是很好。此时,翠喜已经拿着不少东西进来,就候在了一旁。 刘曜这才对翠喜说道,“你也休息一下吧,稍后让他们帮你。” “好的。”翠喜点点头,“皇上去前堂吧。” “嗯。”刘曜不放心地又看了看羊献容,此时她已经合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应当是睡了。“扁衡来了么?” “一直在殿外候着。”刘固应声。 “嗯,那等一会儿让他进来。”刘曜摸了摸她的小脸,满是疲惫的模样。 “皇上放心吧,女郎应当是舟车劳顿了。这第三胎来的有些突然,她那几日是有些寒凉了。”翠喜咧了咧嘴角,她岂能不知道刘曜天天缠着羊献容,又不好劝说,这竟然在路途中又怀孕了。 这一次和前两次明显不同,羊献容觉得很是疲累,总想睡觉,也没有什么胃口。 刘曜听出来翠喜语气中的不满,但也没有生气,还是嘿嘿笑了两声才转去了前殿,与众大臣议事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两个儿子在羊若兮的带领下,悄悄摸了进来。翠喜可不肯让他们出声,立时做了噤声的动作。二儿子刘福地年纪还小,执着地去拉着羊献容的手,稚嫩的声音问道:“母后怎么睡了?儿子很想你呀。” 羊献容在睡梦中应该是感知到了,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这几个月未见,都长高长胖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她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还很是头晕。只好伸出手摸了摸他们,问道:“母后有些累了,再睡一会儿可好?” “我们一起睡,好不好?”大儿子倒是长大了许多,少年模样,却依然是个小孩子的心。他立刻脱鞋上床,死活要躺在羊献容的身边。那二儿子自然也是要效仿的,羊若兮更是不肯落后,平日里她与羊献容最是亲近,因此立刻也挤上了床。 幸好这张床极大,毕竟也是刘曜的龙床,躺这么多人也是够的。 翠喜想把这几个孩子都拽下来,但看到羊献容伸出了手将这几个全都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也只好作罢。她让几个婢女再去抱些被子进来,生怕他们受凉。 “女郎或者先喝些稀粥再睡?” “不喝了,先睡一会儿吧。”羊献容的声音都有些柔弱。 “那我让扁衡过来直接问诊吧,您先睡。”翠喜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嘱咐了羊若兮,“你带着弟弟们莫要闹,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嗯。”羊若兮识大体,看出来羊献容身体有恙,立刻招呼两个弟弟赶紧躺好,闭上眼睛。 这两个孩子也都很是听话,立时就照做。 翠喜这才转身出了寝殿,看到扁衡站在门口,立刻小声说道:“皇后怀了不足两个月,脉象很是不稳。虽然没有吐,但什么都吃不下。” 第706章 夜深炉暖话平常 刘曜和众位大臣说完事情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他想着要不要就去书房睡一晚,怕惊扰了羊献容休息。 但他也是不放心,还是站在寝殿的门口打算张望一下再做决定。 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听那声音,倒像是有丝竹管乐的响动。 他心念一动,立刻大步走了进去。 寝殿里的炭火烧得极旺,羊献容坐起了身,手中捧着一碗热粥,正笑着看站在中心处的羊若兮。这个小姑娘穿了件极美的纱裙,她还是个孩子,身姿撑不起这样的衣裙,但很明显她正在跳惊鸿舞。只是,很多动作不到位,又忘记了很多……看到刘曜夹带着寒风走了进来,立刻就不肯再跳下去了。 一旁吹奏尺八的刘承也赶紧停了下来,垂首站立,喊了一声:“父皇。” 寝殿里的一众人这才是看向了刘曜,纷纷起身行礼。 刘曜只是点了点头,就径直走向了在床榻上坐着的羊献容,接过她手中的热粥喝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竟然跳起了舞?” “若兮想学这支惊鸿舞,偷偷练了许久,但始终不得要领。这不是我们回来了,缠着我们要学一下的。”羊献容笑了起来,看着整个人也有了精神,刘曜的心才舒缓了一些。他的大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才又说道:“莫要太累,扁衡怎么说?是不是要吃些什么药?” “你呀,孩子们都在呢。”羊献容将他的手抓住,不肯让他这样亲密示人。 结果,刘曜立时就说道:“非礼勿视,你们都下去吧。” “哎……”羊献容赶紧拦住了,这几个孩子们都在笑,没有人动地方。 羊若兮到了似懂非懂的年纪,看着这两个人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却又迎上了刘承的双眸,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无妨事的,让他们在这里说说话。”羊献容的绕指柔最是能够拿捏住刘曜,他只能点头同意。当然,他也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许鹤年和羊献康,这两人明显都没看他,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二哥带了不少吃食过来,都是我爱吃的。我就让他多留一会儿,也能说说话。对了,一会儿让翠喜先回家去了,行吧?”羊献容的笑着摸了摸他的手,“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 “嗯,都依你。”刘曜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前面可有什么事情?一切还都顺利?”羊献容轻声问刘曜,同时也还是示意翠喜带着孩子们去睡觉了,的确也是太晚了。 两个儿子还有些不肯,张度和大喜只好抱着扯着出了寝殿。羊若兮也不肯走,依偎在母亲翠喜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羊献容。 刘承也放下了尺八,躬身跪坐在一旁。 “也没什么事情,无非就是那些。”刘曜也是疲惫了,“反正吧,事情太多,一件件弄吧。” “肖大人呢?”羊献容忽然问道,“今日没来么?” “说是受了风寒,在家里躺着。”刘曜的脸色又差了一些,“你对他如此好,这还让人总是嘘寒问暖,你看看他今日都不曾进宫来见朕……” “莫着急,慢慢来。”羊献容摸了摸他的大手,“人心难求,可不是一次龙须就能够收服的。” “所以?”刘曜的眼中一亮。 “所以,慢慢来。”羊献容安慰他,“这人心思沉稳,是你最好的助力。” “皇上,这事情我和许师兄在搞了,你再等等。”羊献康站起身,走了过来。不过,他的方向是他的妻子女儿。“今日我可以带他们回家了吧。你是天天守着我的三妹妹,我可一日都没有和我的翠喜在一起哦。不公平的!” 他的声音还有些娇嗔,惹得羊献容笑出了声,翠喜红了脸。 刘曜还挺严肃的,板着脸说道:“那今日就让羊若兮替代母亲守在她的姑母身边。” “可以可以。”羊若兮巴不得留在羊献容身边,很是高兴,“我要同姑母一起睡。” “那可不成!”刘曜略微蹙眉。 “皇上啊,那个我想听姑母讲故事的。”羊若兮和羊献容长得极为相似,都有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异常。 “那也不成。”刘曜还很是坚持,跪在一旁的刘承已经悄悄挪了过来,扯着羊若兮说道:“妹妹,我带了些好吃的,一会儿你跟我去吃,可好?” “是什么?”羊若兮爱吃,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哎,等下再吃。先把事情说清楚才好。”羊献容插了一句,刘承只好扁了扁嘴,又老老实实跪着。 “这是怎么了?你们又干了什么?”刘曜看了看这些人,最终还是看向了羊献容。他知道这一切必然都是羊献容在背后捣鬼。她太聪明了,常常能够看出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情,却每每都能够为他助力。 他很珍惜,珍惜到想把她时时刻刻放在身边。 “皇上,莫要问,自然是有事情的。”羊献容笑了起来,明媚异常,看得刘曜的心又动了动。 “行吧,不问了。不过,现在也还是要休息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明了。” “好。”羊献容应了一声,又对许鹤年说道,“许师兄,明日劳烦你去找毛大人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的。” “好。”许鹤年点头,“我先回去了,扁衡医士的药可以喝,但他终究不是稳婆,还是要毛总管去找些稳妥之人才好。” “嗯,记下了。”羊献容也点了头。 众人这才慢慢离开了寝殿,各自回去了。 羊若兮自然也不会守在寝殿门口,笑着和刘承跑出去吃东西了,反正都在宫里,张度和大喜也盯着,羊献容也随他们去了。 刘曜洗漱一番后,平躺在床上,忽然问她:“若是让若兮嫁给刘承可好?” “为何?”羊献容愣了一下。 “你会不会觉得……若兮委屈了?”刘曜含糊了一下。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让若兮找一个她喜欢的人,对她一辈子都好的。就像是你一样。”羊献容靠近了刘曜,“少一些挫折,人生会更幸福一些。” 第707章 以己心慈悲他人 “其实,刘承还是挺好的……”刘曜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看到羊献容又闭上了眼睛,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状态。 除了长途奔波外,她也为他的许多事情劳心劳力。而她暗暗与毛鸿宾以及许鹤年和羊献康必定是做了什么大事情,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但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这就是完全的信任,是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 他知道她的心,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她始终都有些距离感。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的粗犷和她的细腻总会有些不同吧。 而此时的羊献容心里则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她把刘承当做自己亲生儿子看待,对他的期许也极高。但她却很是清楚,刘曜已经是皇帝,他的三个儿子便是皇子,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总是能够表现出兄弟相亲的样子,更何况刘承的身份也并不是刘曜的亲生儿子,对于皇储的威胁不大。 但说起来,他们兄弟之间的身份在十几二十年后,必然就会成为纷争的缘由。她经历过大晋的八王之乱,更深谙那些争斗背后的最终原因——都想做皇帝。 看刘曜这番做派,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自己也会让孩子们,包括还在肚子里的这个不要争夺皇位。但对于自己的侄女羊若兮,她则更是看重。 不仅这孩子是二哥的女儿,更是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她长得像自己,脾气秉性也很像。更何况她的母亲是自己最好的姐妹,所以绝对不能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如此说来,她更倾向让羊若兮选择同在少英团里的曹征,因为那个孩子更加沉稳大气。 此时,因为月份不足,她的身子还算灵便,往刘曜身边靠了靠。刘曜立刻就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怎么了?睡吧,我在呢。” “嗯。”羊献容的确也是困倦了,但还有一件事情要和刘曜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很是犹豫。 “怎么了?”刘曜有些疑惑,又将她搂得紧了一些。 “如果,你身边有人……对你不忠……或者也不应当说是不忠……” “是谁?”做了帝王之后,刘曜的确变得敏感多疑了许多,特别是听到这样的话题,更是立时清醒。“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刘曜的手劲有些大,勒得羊献容有些吃疼,忍不住呼出了声。他赶紧松了手,但却没有了半分睡意。 “刘大哥。”羊献容的声音变得很是柔软,“因为我还不能确认,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但是,我想明后两日应当就会有分晓了。若是你那时候再知道,可能也会觉得很难受的,不如……先告诉你的。” “你说吧。”刘曜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咱们出发之前,是知道肖毅的心结,若是没有大事情打动他,光靠你的胡须……也只是美谈,没有实质性的效果,对不对?”羊献容和他细细分析起来,“所以,毛总管知道了肖毅一直想为他的义弟翻案,咱们也说了要重查刘聪之死……如今,这人或许就是和刘固有关的。” “刘固?不可能!他自小就跟在我的身边,对刘聪也是极好的。他不可能害我们!”刘曜的声音又高了一些,吓得羊献容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小点声,咱们就是议论一下。” “三妹妹,这事情可能不能瞎说的。”刘曜还很是认真。 “是呀,所以我才和你悄悄说说,因为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我也是担心你若是猛然才知道的话……会……难过的,就像是我之前知道兰香……” 听闻此话,刘曜又抱住了羊献容,轻柔却很有安全感。他知道兰香对于羊献容来说,是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甚至说,她其实很想接司马静回到自己的身边,但又因她的亲生母亲,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不敢说,不敢提。 今日,羊献容竟然自己说了出来,恐怕刘固犯的事情并不比兰香小。 “他……做了什么?”刘曜问道。 “其实,我也想知道的。”羊献容叹了口气,“明日晚一点我要见见宫中的采买……” “为何?” “对了,有个事情我没和你说。”羊献容忽然笑了一下,才在刘曜的耳边说道:“你看,我这又怀了,不能伺候你了……要不,就给你找几个妃子吧……” “瞎说什么呢?”刘曜都已经翻身坐了起来,满脸不悦,“我说过的,一生独一!再说了,你之前也怀了……我……不是也没怎么着么?” “哎,你别生气嘛。”羊献容也想坐起来,但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只好拉住他的衣角,“躺下说话好不好?” “不好。”刘曜还真的不高兴了。 “好嘛。”羊献容只好使出了她的杀手锏——温柔细语,“我只是对外这么说……” “更不可以!”刘曜脸都板了起来,“三妹妹,这事情绝对不可以!” “那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呢?”羊献容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别这样说话嘛,我觉得头晕的。” “哦。”刘曜撅起来嘴,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又躺在了羊献容的身边,将她再度抱得紧紧的,“你说,我听着!” “你也知道的,肖大人的义弟是平阳皇宫的采买,但却因为诅咒被砍了头。想那肖大人对你们刘氏家族一直忠心耿耿,他义弟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其中必然是有人作祟。这人是为了什么?”羊献容很是耐心地为刘曜分析着,“当然,天下人都是为财。你看当年大晋的那些人,不也都是争权斗富,一个个攀比奢靡。但也正是这些金灿灿的珍宝迷人眼。” “所以,刘固求财?不应该吧。我对他不薄,甚至可以这样说,他要是乐意,可以跟我一辈子,永远留在我的身边,留在宫中老死……我会管的。”刘曜不解。 “可是,若是他不想呢?” “那他想什么?想做皇帝么?” “你以为人人都想做皇帝么?”羊献容忍不住捶了捶他的心口,让他距离自己远一点,都快不能呼吸了。刘曜只好松了松手,但又悄悄亲吻了她的脸颊,“我可不想做皇帝,只想和你在一起。” 第708章 字迹相同显端倪 傍晚时分,插着叶家商队旗号的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进了长安城,那架势也很是壮观。近来,叶学科挣了大钱,又接的都是皇家差事,自然也是财大气粗,百姓们都不敢招惹,纷纷躲避。 因为是一早就通知了许鹤年和毛鸿宾,所以他们两个也早早就到了叶学科的宅子。许鹤年说是自己需要人手,就让羊献康把家仆借给了自己十余人,他们忙前忙后,准备了黄纸、朱砂、罗盘、雄黄等物,也将烛火香案全都布置好,就等着叶学科让匠人做好的五千瓷人的到来。 女眷们都站在了后面,包括来看热闹的翠喜。 她也带了不少婢女和家仆,站在叶家的回廊中。 叶学科也知道翠喜的身份自是与别的家主不同,还想着要不要去给磕个头什么的。不过,羊献康说这事倒是没必要,让他专心做今天的事情就好。 日暮笼罩,天色也全都暗了下来。 叶家掌灯,四下里也是明亮。 天气更冷了些,翠喜身边的婢女穿上了厚外衣,倒是翠喜是有武功在身,只是穿了件夹袄长袍,将捂手的暖炉都交给了婢女拿着。 不过,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许鹤年身上。 他仔细看着叶家的伙计和家仆将瓷人一箱箱的卸下车。这些瓷人只有半截手臂长短,码放整齐放在木质的箱子里。里面用破布垫衬着,防止在运输途中有磕碰。 许鹤年吩咐众人将瓷人逐一取出,放在院子中央,因为他还要挨个检查是否合格。只见这些瓷人也是男女老幼全都有,个个形态逼真,背后也都按照他的说法,烧制上了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五千瓷人,的确很是壮观。 想必制作的时候,也需要相当多的人力物力,三天能做成,叶学科也真是有些本事。 他的确也挺骄傲的,背着手站在瓷人的旁边,对许鹤年说道:“许道长,尽可以放心,这瓷人的质量必然是一等一的好,我叶学科敢保证,我叶家出品,定然最好。” “这些生辰八字呢?”许鹤年低头又看了看,召唤了毛鸿宾以及他的侍卫们走过来,一同查看。 “这您也要放心,虽然是胡乱编写的,但绝对没有重复的。这事情事关我一家人的性命,岂敢当做儿戏呢?我也都是查验过,特别请制造的师傅一个个写上去的。” “只有一个师傅?”毛鸿宾对这些瓷人很是赞叹,“那真的是太好看了。” “是啊。”叶学科的笑容都大了一些,“我有个制作的师傅手艺相当好,为了避免出错,这一次也是他亲自出手,将这些生辰八字全都写上去的。” “那他真是辛苦了。”毛鸿宾点了点头,跟在了许鹤年的身后。 “颜色也是不错,很是鲜亮。这朱砂红色似乎是没有见过的,可是用了什么新的颜料?”羊献康也凑了过去,还出手摩挲了一下一尊女瓷人的嘴唇一点朱红。 看得翠喜都挑挑眉。 “那是我们叶家匠人特别调制的颜色,只有我们才有的独家秘方,也是朱唇一点红,樱桃似蜜糖。”叶学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轻佻,翠喜的脸又黑了许多。 许鹤年没有说话,只是很仔细地将每一件瓷人都拿了起来,仔细端详后,有些瓷人放回了原地,有些则挑拣了出来,让毛鸿宾抱着。等到毛鸿宾抱不下来了,就让他的侍从抱着。转眼间,竟然也挑拣出了七八件。 毛鸿宾抱着这些瓷人忽然转身放在了香案之上,那些侍从也赶紧跟上,将瓷人平躺状放在上面。重点是,他们让瓷人都脸朝下,只露出了后背上的字迹。 随即,毛鸿宾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并且将其展开,拿出了其中的一两块碎瓷片和瓷人后背的字迹比对起来。 也就是这个动作,叶学科的脸色大变,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说呢?”毛鸿宾抬起头,站直了身子,而一旁的侍卫们也已经抽出了长刀相向。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叶学科很是紧张,大喊了起来。 因有了这样的变故,叶家的女眷也惊慌喊叫,场面有些混乱。不过,此时和她们站在一起的翠喜则已经出手,将叶学科的妻子余氏按倒在地,她身边的几名侍女也出手,将其他人控制住。 倒是那名拿着暖手炉的婢女一直往后退,还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护在了她的身前。 见到控制住了场面,许鹤年又拎了一个瓷人走了过来,将毛鸿宾布包里的瓷片挑拣出了一块放在了一起,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做的是真好,甚至说是一模一样了!” 毛鸿宾也低头又看了一眼,沉声对叶学科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这瓷人上的字迹与平阳皇宫中的如意瓷瓶中藏有的字一模一样!” 毛鸿宾的布包里正是之前他们从平阳皇宫寻找到的碎瓷片,是事关刘聪之死,这事情也是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少英团的不少人悄悄寻了回来,交给了毛鸿宾。曹征心思,还将其中的一个瓷瓶碎片捡回来大半,并且细细地拼接在了一起。 这瓷瓶的图案是男男女女合欢之姿,看起来极为不雅。刘聪把它们放在后宫之中,也就是想着和自己的女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寻个乐子。谁知,那日有个美人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内壁上的字显露出来,竟然是刘聪的生辰八字。 这是极为恶毒的巫术诅咒。 刘聪本就是疑心重重,精神愈发不正常。 看到这个时候,一时间气血上涌,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他身边的侍从王沈砸碎了不少,看到其中都有刘聪的生辰八字,这很明显就是要诅咒于他。 王沈都没等刘聪醒过来,就立刻让禁军带着人将供货的商人以及负责采买的宦官总管全都杀了,并且扣上了谋逆之罪,全家抄斩。 这其中负责采买之人就是肖毅的义弟方智深。 宫外乱了套,宫内也乱了套。 因为刘聪竟然就死了。 他甚至还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后续继承人的事情,也没有将很多事情整理清楚。而王沈等人虽然已经代劳把持朝政一段时日了,但终究都是在刘聪的点头下进行的。这他的骤然离世,让这些人也慌了手脚,乱做一团。 不过,倒也正因为此,刘曜才被推举出来做了皇帝。 第709章 藏在瓷器里的秘密 第709章 藏在瓷器里的秘密 “大人,这事情可不能乱说的!”叶学科被按压在地上,依然还在挣扎大喊,“我可什么都没做。” “是么?”毛鸿宾眯起了眼睛,看了看他。 “当然了,笔迹相同的,有的是。我们也都是描摹了先人的笔迹啊。” “那这些瓷人身上的颜料呢?”这句话一问出,叶学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因为他刚刚还回答了羊献康说那朱唇之色只有他才有,旁人都没有。 所以,要怎么解释? 叶学科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一旁的羊献康已经嘿嘿笑了起来,还瞥了翠喜一眼。 翠喜把余氏等人控制住,交给了毛鸿宾的侍从们,她也没看羊献康一眼,径直走回了刚才站立的地方,对那名婢女说道:“女郎,一切妥当。” 也就是在这一刻,毛鸿宾已经朝向这边拱了拱手,同时也高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个热闹看得也算是不错吧。” 那婢女身边的男子已经挺直了身躯,板着面孔回应道:“好好审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学科虽然没有觐见过皇帝皇后,但看到这些人的这般模样,也立时明白了。但他依然还想再挣扎一下,大喊道:“冤枉啊!我冤枉啊!皇上啊!” “你冤枉?”毛鸿宾冷笑道,“看来还真是死到临头都不肯认罪是吧?来人,把人给带上来!” 此时,竟然是从叶家的后院出现了一队人,一个个面如土灰,为首的一个瘦小的男子更是浑身污血,走路蹒跚,看起来也是被打得不轻。押着他的是少英团的曹征,押解其他人的也都是少英团的小将,一个个身量不高,但英气十足。 说起来,就算是少英团的小将们年纪小,但一个个每日里都在努力练功,身体素质极好,对付这种匠人和伙计们,也是绰绰有余。 曹征的力气不小,使劲推了这个瘦小的男子,他底盘不稳,直接摔了出去,刚好就摔在了毛鸿宾的脚下。 “大人,卑职带着人一路跟踪叶学科,到达了他制作瓷器的作坊,就在城外三十里地的山坳之中,据附近的村民说,他们搬过来时日也不短了,但没有跟外界联络,只是这些人自己做事情,整日里都在烧窑。” “嗯,可是全都抓来了?”毛鸿宾看了看,二十人左右,均是男子。 “是的,无一遗漏。”曹征点点头,“瘦小的这个男子就是制作瓷器的首席工匠,陈和顺。” “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毛鸿宾问陈和顺,“一五一十,如实说!” “大人啊,小人就是个制作瓷器的。叶老板要做什么我就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做过坏事啊!”陈和顺哭喊起来,那样子也挺凄惨的。 “那你就说说,叶学科都让你做什么了?”毛鸿宾也不着急,背着手站在那里。 很明显,叶学科紧张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毛鸿宾的亲随早一步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刘曜扶着羊献容走了过来,翠喜和羊献康亦步亦趋。 羊献容的小脸还有些苍白,但眼睛极亮,低声对刘曜说了一句,刘曜就已经朗声说道:“把叶家大门关上,里里外外都围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个!” “得令!”隐藏在羊家仆从之中的袁蹇硕站了出来,他这声音极大,把一旁的刘固都吓得一哆嗦,往角落里站了站。 工匠陈和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讲述起了自己做的事情。他是制作瓷器的一把好手,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叶学科,给叶学科不少自己制作的瓷器,叶学科很是喜欢,还问他能不能多做一些,他想扩大自己的生意,甚至想去做皇家的生意,日后顶着“特供”的名头,可以卖得更多。 陈和顺心动了,毕竟他只是专注制作的手艺人,并不会钻营那些买卖上的事情。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先是在平阳郊外寻找了一处适合烧窑的地方。叶学科很是大方,为他出了所有的制作费用,他也就老老实实烧制瓷器,还做了不少珍品出来。 一日,叶学科过来问他,能不能做些薄胎瓷瓶,上面勾画出一些男女合欢的图案,他想卖给那些达官显贵,“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和顺印象特别深,当时叶学科说这话的时候还挺古怪的,要求他在制作瓷瓶的时候,在内胎里面写上生辰八字。 陈和顺也是知道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诅咒方式,不过,叶学科给了大量的银钱,甚至还出资让他扩大了窑厂的范围,也雇佣了更多的伙计来帮忙,俨然是要把的生意做大。 看在钱的份上,陈和顺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他的确也是有本事的,擅长制坯。 制坯是将定型的坯型精心打磨,瓷壁越是光滑纤薄,就越珍贵难得。这在瓷器烧制工是最见功夫的一道工艺,须得拿捏精准,不然过薄的没出窑就成了残品。 图案画好了,叶学科给了他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说是要写在里面。 陈和顺想问一句,但看到叶学科那般严肃和小心翼翼的样子,话都到了口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一些瓷瓶。当然,在制作的过程中,也不是每一件都成功的,他也的确是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叶学科很是满意他的作品,甚至还在验货的时候直接捏碎了一支瓷瓶,看到瓷片上的生辰八字,他都顾不上手指的鲜血直流,笑着对他说:“陈老兄,我们就要发大财了!” 不过,之后他们可没有发财,因为皇帝刘聪死了,整个平阳乱了一大阵子。 他甚至和叶学科都失去了联络,当初制作瓷器的款项也没有收回来。 幸好他之前也算是有些银钱,想着即便是暂时不能做瓷器卖钱,但悄悄做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好的。因此,烧窑并未关闭,依然每日都烧些档次不一样的瓷器,也能卖些银钱,日子也不难过。 过了大半年,叶学科忽然来了。 第710章 背后隐藏鬼魅事 第710章 背后隐藏鬼魅事 叶学科带了一箱金锭放在了他的眼前,陈和顺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听着叶学科叙说了一下这大半年的动荡日子。 他说自己带着陈和顺做好的瓷器送到了宫中,但因为皇帝刘聪死了,他的那些瓷器甚至都没有收到货款就全都被砸碎了,心疼得不行。 不过,后来新皇刘曜定都在了长安,而他也成为长安皇宫的供货商,专门提供金银瓷器等物,并且因为瓷器日渐流行,他不仅将之前的存货全卖掉了,更签了好几单大买卖。 他之前答应过陈和顺要一起发财的,所以就找到了他,并且要求他尽快搬到长安郊外去,另起烧窑场地,大干特干。 一开始,陈和顺还有些犹豫,但禁不住这箱金子的诱惑,还是同意了。叶学科给了足够的金银,一切都以他的意思为重,所以他制作起瓷器来,也很是用心,又制作出几件精品,都被叶学科高价卖掉。 陈和顺觉得自己的才艺总算没有埋没,心情极好,也就更加卖力地制作起来。扩大了窑厂,增加了人手,娶了几个侍妾,俨然也成为了有钱人。 所以,当叶学科要求他三日内制作五千个瓷人,根本都没有问缘由,立刻开工制作。真的是三日三夜没有合眼,每一件瓷人上的勾画以及写字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给叶学科交完货,他刚想回去躺一躺,却不料就被少英团的小将们团团围住。想着自己现在也是有钱人,还想挣扎一下闹一闹。但曹征带队的少英团可没有客气,直接将他们全都掀翻在地,拳脚相加,真是被狠狠地毒打了一顿。 此时,刘曜的手中多了两只细长的薄胎瓷瓶,比手掌略大些,是当初刘聪后宫中的摆件,也正是闹出事端的那些瓷瓶。 细观下,这两只瓷瓶都很轻盈,上面有一个美人的身姿,她的腰肢处正好能够被握住,手握时,仿佛是掐住了美人的细腰,继而进行摩挲……倒也真是趣味十足。 但若是稍稍用力,其中的一只便碎裂了。 那掉落的瓷片之中,就有刘聪的生辰八字。 叶学科看到这里,早已经抖若筛糠,说不出话来,但眼睛已经飘向了刘固。 而此时,毛鸿宾也忽然喝道:“刘固,你怎么解释?” 刘固一直想隐藏自己的身形,此时却被点名。 袁蹇硕带着禁军大步走了过去,他倒是没有动粗,只是很客气地用长刀指向了他,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他。 “毛大人,这事情与我无关吧?”刘固干笑着。 “是么?”毛鸿宾也嘿嘿笑了起来,“若不是你让叶学科制作了这样的瓷瓶混在贡品之中,送到了先皇手上,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么?你是想弑君么?” 这两个字,刘固可承受不起,立时便跪了下来。 他朝向刘曜磕头,急急地说道:“皇上,我可没有那些心思,我一心都是为了皇上的。” “是啊。”毛鸿宾已经走了过来,朝着刘曜拱了拱手。 而此时的刘曜脸色已经极为不好看,他没有看刘固,而是看着羊献容,眼神之中有疑问,也有震惊,但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是,隐隐的,察觉到这其中未必有什么好事情。 羊献容默默的拉住了刘曜的大手,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毛大人,这事情还是由你来说吧。事已至此,总是要说清楚才好。” “是。”毛鸿宾轻咳了两声才说起了整件事情。 在平阳皇宫中,肖毅的义弟方智深是负责供应宫中金银瓷器的商人,也是挣得盆满钵满。叶学科也同样是做这个生意,但因为没有得到“皇差”,所以货品售卖起来总比方智深要少,甚至还常常被他抢走生意,心里着实不满。 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怀才不遇的瓷器工匠陈和顺。他看到陈和顺制作的瓷器极好,想着应当用什么样的办法让自己也成为皇家的供货商呢? 当然,王沈把持着这个肥差已经好几年了,若是撬动他也并非容易的事情。 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出门办事的刘固,两人因拼桌吃饭闲聊起来。叶学科有意无意地透露说若是有人给自己牵线做了皇家的买卖,定要与他五五分成利润,并且决不食言。 刘固心动了。 不久之后,他给叶学科看了一样瓷瓶,问他可否制作出来? 叶学科立刻拿给了陈和顺,陈和顺说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但等到叶学科跟刘固说的时候,刘固却告诉他,无须特别好,必要的时候应当能够碎裂才好。并且还给了他一个生辰八字,说要让工匠写到瓷瓶内部的。 叶学科有些害怕了,但刘固向他保证说:“富贵险中求。这生辰八字是王沈的,把他弄下去,自然是我做总管,到时候,还不就换你做供货了么?” 这样的条件,叶学科咬咬牙,打算试一试。 不过,瓷瓶交给刘固的时候,刘固嫌弃了好几次瓷瓶捏不碎,也让叶学科好生奇怪,但也没敢多问。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让陈和顺烧制,直到刘固满意为止。 当然,他也没想到刘聪死了,世道变了。当时还懊悔了许久,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但等到刘固再次找到他的时候,直接就让他做了长安皇宫的供货商,丝毫没有半分的犹豫。只是两人的分账方式依然是五五,并且就此执行下去了。 一切到此,叶学科这边的事情全都说完了。但刘曜的脸色竟然更黑了一些,他看着刘固一言不发,刘固也不敢抬头。 “刘固,我之前与叶学科说过分账的事情。他说你要这么多钱,是为了给许真人修道观。但是,许道长说他并不知晓此事,也没有任何人上终南山做这件事情。所以,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毛鸿宾问了出来,许鹤年也走近了一些,看着刘固。 刘固依然没说话,低着头。 “你现在是长安皇城的总管,早已经是人上人,皇上也答应你可以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就算是死,也可以老死在宫中,他会为你收尸的,所以,你何必要为了这点钱,做这些事情呢?”毛鸿宾再次发问。 第711章 一切都是为了朕 “说!”刘曜真的生气了,“刘固,你为何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瓷瓶,将刘聪害死了!” “刘聪早就该死!”刘固忽然抬起了头,瞪大了双眼看向了刘曜,“他早都已经变了,多疑,嫉妒,不理朝政,让那几个宦臣把持着大印,随意下着指令,淫乱后宫,随意杀人……哪里还是皇帝的模样,就是个失心疯的恶魔!” 刘固的声音很大,又十分尖利,每一个字都仿佛穿透了头骨一般,在耳畔又嗡嗡作响。 叶学科骇得瞪大了眼睛,都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那一众女眷也停止了嚎哭,定定地看着刘固。 “所以呢?”刘曜可没管那么多,继续问道,“所以,你就要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皇帝!是我刘家人!是我的兄弟!” “所以呢?”刘固学着刘曜的口气,问道,“杀了他,你不就能够做皇帝了么?” 这话说出口,更多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这种秘闻,听到了,也是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谁都走不了了。 袁蹇硕立刻示意所有的禁军全把长刀抽出来,守护住四周,防止意外发生。 “我不想做皇帝!”刘曜低吼。 “是啊,你若是不做皇帝,为何要娶她为妻呢?”刘固指了指羊献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娶了这个女人,就是要做皇帝的。” 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 暗夜之中,只有北风呼啸而过,那些烛火不停摇曳,忽明忽暗,将世间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半晌,刘曜才说道:“所以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 “是的。我从小就跟在你的身边,你才是先皇刘渊最喜欢的儿子,也最看重的儿子。所以,你做这天下的皇帝,才是对的!”刘固竟然还笑了起来,“但是啊,你不肯兄弟相残,但心里又想坐这个位置,真是太矛盾和纠结了。” 所有人都看着刘固,看着他那单薄瘦削的身子,以及那已经有些沧桑的脸庞。的确如此,最初,就是刘固刘胜在刘曜的身边,甚至陪少年的他到处闲逛,看看世间的辽阔。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杀伐果断的刘聪做了皇帝,而刘曜只是做了他的先锋大将军。刘固不服,心里总觉得只有刘曜才是做皇帝的人。 但此时,刘曜竟然为了羊献容还远离了他们,并且将他送到了刘聪的身边做事。虽然,刘聪对他也极好,但始终不及他与刘曜之间的情分。 随着刘聪因羊献怜而变得疯疯癫癫,最终又杀戮了自己的亲兄弟之后,刘固觉得这天下更应该是刘曜的。 他也在找机会。 终于,他决定用瓷瓶给刘聪最后一击。 “若是,我那个时候依然不肯坐这个位置呢?”刘曜的声音变得极为沙哑。 “你不会的,那个时候,你不坐都不行了。”刘固笑了起来,“这也是天意吧。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你也很高兴吧?做皇帝多好,要什么有什么?你不是也没有改口,依然还是口口声声地说着‘朕’么?” 这一刻,刘曜的身子竟然颤抖起来。 羊献容的手依然被刘曜拽着,有些吃疼,忍不住唤出了声,“皇上,疼。” “是啊,疼。”刘曜转头看向了羊献容,忽然问道:“所以,这就是真相?你布局了这么久,竟然把刘固查了出来?你知道他对我来说多重要?你知道他才是我的兄弟,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把他查出来了?” 那一声声极为怪异,而刘曜的眼中也泛出了红色,看起来有些可怖。 羊献容很是平静地看着他,点点头,“我昨日同你说过了。” “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刘曜低吼。 “对。”羊献容继续点头。 “所以呢?”刘曜问羊献容。 “我不知道,我只是将事实查出来,接下来,就是皇上要做的事情了。”羊献容的手被刘曜捏得很疼,忍不住甩了甩他的手。但竟然没有甩开,只好又说道:“你放手!” 刘曜的脑子里很乱,乱到不能思考。 他看着羊献容,又看着刘固,继而又看向了黑暗中的夜空,不禁喃喃自语:“人人都想做这个皇帝,谁能够知道这背后全是杀戮呢?” “胜者为王。皇上要懂得这个道理。”羊献容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用力甩了甩他的手。 这一次,刘曜松开了手。 羊献容往后退了半步,翠喜已经上前扶住了她。继而是羊献康和袁蹇硕全都围了过来,将羊献容半掩藏在身后,生怕刘曜再有什么动作。 而此刻的刘曜忽然觉得一阵心痛,他忽然有一种极为怪诞的想法:所有人都在为他好,推他上位,但谁有真正了解他的想法呢?就算是这个女人,也不懂吧! 与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身边的人依然对他像是陌生人,甚至在这种时刻,眼中竟然都有了防备和敌意。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呢? 心口越发疼痛,整个人也有些恍惚。 他看着刘固,又问道:“刘聪死的时候,你在他身边么?” “在的。”刘固也平静下来,“他捏着瓷片倒下去的时候,是我接住了他的身子,不是王沈。他还挺高兴的,说这世间只有我对他是忠心耿耿的,不像那些人只知道给他五石散,只让他止痛。但实际上,他的疼痛是根本没有办法止住的。” 刘曜的眼中多了些疼痛。 “皇上,何必纠结那么多呢?做了就做了,没必要想太多的。这世间不就是你死我活,妇人之仁最不可取啊。”刘固还劝起了刘曜。 “是啊。”刘曜叹息了一声,“父皇也说过,我真的是想太多了。”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呢?”刘固竟然都笑了出来,“所以说啊,先皇当初让您娶了这个凤命的女子,也真的是挺好的。” “为何?”刘曜更靠近了他一些。 “因为有她在您的身边,都没有人能够骗得了您。并且,她还真的是旺夫,有极强的助力。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够被她挖出来,想来日后若是再有人背着您做事情,都很是不容易了。” “是啊,她是我最爱的女人啊。”刘曜站在刘固的身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才说道:“你也辛苦了。” “还好。”刘固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而接下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画面,刘曜伸手将他的脖颈扭折了。 第713章 岂能够僭越皇权 “是。”玉芬的回答很是坚定,“小人现在是羊家的家仆。” “好。”刘曜低着头看向她,忽然又笑了起来,“你们对三妹妹还真是好呀。” “她是主子。”玉芬又回了一句。 但此时的羊献容却忽然感到心寒,察觉到刘曜的口气有异,忍不住攥了拳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越权了。 整件事情中,她忘记了,刘曜是神志正常的皇帝,是杀伐果断的帝王,而她却还用着以前对付傻子皇帝司马衷的方法,在替皇帝行使皇权,在背后暗暗做事情,还揪出了他最亲近的亲随。 有那么一瞬间,羊献容甚至在想,难道说刘固做的一切,刘曜是知道的? 不由得浑身一颤,心中有一丝异样。 但也就在此时,刘曜已经从一旁的护军手中夺过了长刀,直直地插进了玉芬的心口处。 玉芬应当是没想到刘曜会动手,双眼睁得极大,低头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长刀,用尽力气问道:“为何要杀我?” “你知道的太多了。”刘曜手握长刀,倒是满脸笑容,“这世间应当没有绣衣使者了,你是最后一个。” 随即,他抽出了长刀。 玉芬的血被长刀带出,喷溅了很远。 羊献容没出声,而她身后的翠喜和羊献康都喊了起来,“皇上啊!” “怎么?杀不得么?”刘曜将长刀还给了一旁的护军,斜着眼睛看了看毛鸿宾,“记住,世间再无绣衣使者,你们的女郎也是这样说过的。” “是。”毛鸿宾已经躬身站立,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自在。 “若不是她,整件事情破不了局。”羊献容开了口,声音异常的嘶哑。 “朕说过,她知道太多了。”刘曜又重复了一遍。 “她若是不知道许多事情,也做不了这件事。”羊献容想要上前一步,但被翠喜拽住。她只好又继续说道:“玉芬是羊家的家仆。” “所以呢?”刘曜也笑着看向了羊献容,“朕不能杀么?” “那你至少应当先问问我的意见吧?”羊献容面露不快。 “这长安城的所有人和物都是朕的,朕没有权利处理么?”刘曜依然保持着微笑,但那笑容里却没有了往日的亲昵,反而是疏远。 就连羊献康都看出了端倪,伸手扯住了羊献容的衣角,低声说道:“三妹妹,皇上说的都是对的,没事了没事了。” “是哦。”羊献容也笑了起来,“皇上说的都是对的。” “你知道就好。”刘曜也在笑。他又看了看这座宅子,问许鹤年,“许道长,这宅子是阴阳宅么?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不好了,朕要让羊家也搬走,莫要出什么问题的。” 许鹤年的脸色也变了变,“只是编造出来的,不是真的。” “哦。”刘曜点了点头,“那以后许道长说话的时候,朕也是要仔细分辨一下了。” 听到刘曜这样说,羊献容又忍不住出言道:“只是为了破案,皇上何必当真呢?” “朕也只是说说,皇后何必认真呢?”刘曜瞥了羊献容一眼,“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皇后快回宫歇息吧。你身怀有孕,不能如此操劳的。” “……好的好的。”羊献康已经替羊献容回应了,他和翠喜,一边一个,架着羊献容就往出走。不过,这两个人只是带着羊献容回了羊家,并没有进宫去。 刘曜也不说破,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片刻又对毛鸿宾说道:“这事情既然是你出面做的,就由你来收尾。叶家的人一概不留活口,他们家不是还有女儿女婿么?人在哪里?是不是你们设的局?” “是。人在城外大牢中。”毛鸿宾也暗暗攥了攥拳。 “杀了吧。”刘曜甩了甩袍袖,“就按照皇后刚刚说的那样昭告天下好了。这些瓷人……倒也真是可惜了,都砸了吧。” “是。”毛鸿宾以及袁蹇硕和郭金毕恭毕敬地回答,并且恭送了刘曜出了叶家的大门,回宫去了。 他们几个也不敢怠慢,分头行动做事情去了。 许鹤年倒是站在这百十来人的尸身前有些发呆,他默默念着经文,却觉得没有丝毫效果,因为他自己的心也乱了,甚至有些惶恐和不安。 羊家这一边则更是紧张,羊献康的脸色极为不好看,低声问着:“三妹妹,刘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忽然变脸了?我们是在帮他忙前忙后查案子,怎么现在好像是我们错了一样?” 翠喜扶着羊献容坐了下来,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手中。 他们三个人坐在羊献康的寝室里,只点燃了一支烛火,显得极为幽暗。 羊献容抿了一口热水,看着羊献康,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竟然全是悲伤,吓得羊献康蹲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说道:“怎么了怎么了?没事的,出了什么事情,二哥在的!” 羊献容的手有些颤抖,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睛。 翠喜已经跪了下来,低声问道:“我去把张总管和大喜叫过来可好?” “不用了,我们这就先回宫吧。”羊献容摇了摇头,“再给我带一些烈酒,若是还有酱肉之类的,也可以的。” “为什么?”羊献康的声音大了些,“三妹妹,要不然,今晚不回去了,在家待一晚上吧。” “不用了。”羊献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将那股悲伤之意掩藏起来,“我要回去的,皇上还等着我呢。” “刘大哥……”羊献康张了张嘴,羊献容立刻打断了他,“二哥,他现在是皇帝,以后莫要叫他刘大哥了,永远都不要叫了,记住。” “好。”羊献康郑重地点头,但却觉得鼻头一酸,有些要落泪的感觉。仿佛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明白过来。 终究不过都是因为皇权,他们大意了,觉得羊献容可以仗着刘曜的喜爱做许多事情。但这一次,他们触及到了刘曜的死穴,也是他一直标榜自己的皇权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是那些人求他做的皇帝,并不是他自己想的。 这区别,的确是太大了。 而刘曜下的这一大盘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714章 深夜寝殿的温柔 回到长安皇宫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但刘曜并不在寝殿之中,听郭金说,他去了书房召集了不少大臣说起了北方的战事。 羊献容只是点了点头,将那些烈酒和酱肉交给了他,可以送过书房去。而她在翠喜的搀扶下,回了寝殿梳洗,准备睡下了,就像是往常的每一日一样。 翠喜的脸色不太好看,动作麻利地伺候羊献容洗漱。门口也有不少婢女忙碌着,也是井井有条。 张度和大喜站在门边问道:“两位皇子已经睡下了,女郎可需要老奴伺候?” 想来,张度已经听到了风声,特地过来看看。 羊献容推了推翠喜,翠喜赶紧走到了门口低声说道:“女郎今日累了,已经睡下了。” 张度和大喜愣了一下,才躬身说道:“老奴退下了。” 等到翠喜回来的时候,羊献容已经自行更换好了衣衫,半躺在床榻之上愣神。她走过去为她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女郎,今日我来值夜吧。” “不用了,你……回家去吧。”羊献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本来我都不想让你跟我回来的,但琢磨着柜子里那块新布料可以给若兮做一身新衣裙,就让你先跟过来了。现在,取了它,回去吧。” “明日也是可以的。”翠喜摇头。 “今日吧,让若兮也开心一下。”羊献容推了推她,勉强笑了笑,“你不回去,若兮也不会睡的。再说了,让你离开她这么久了,我也是不忍心的,多抱抱她嘛。女孩子,总是需要疼爱的。” “……不急于一时。”翠喜还在摇头。 “翠喜,听我的话,好不好?”羊献容的语气忽然柔软下来,听得人心疼。 翠喜跪在了她的床边,有些泪目。 “怎么了?”羊献容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谁让我的二嫂受委屈了?” “女郎!”翠喜的眼泪掉了下来,低声道:“女郎今日受委屈了。” “这有什么啊?不委屈。”羊献容还在笑,拉着翠喜的手,让她坐到了床榻上,轻言道:“这就是帝王家呀。你想想,当初我们在洛阳的时候,不也有很多委屈么?” “这不一样!”翠喜有点急,“那个傻子……从来不会让女郎受委屈……” “翠喜。”羊献容板了面孔,“这里是长安,莫要再提从前人,知道么?” 翠喜紧紧闭起了嘴巴,不敢再出声。 羊献容还在笑着,眼角都是弯弯的,很是好看。“其实,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你想想,我与他做夫妻快有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火,生过气,甚至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如今,他是皇帝了,他应当有帝王的野心,气势,以及疑心,甚至要维护他作为帝王的尊严。这次的事情,我还用了从前的想法和办法,这是不对的,是我疏于考虑了。这事情,我应当与他多说说的,也应当再早一点知会他。” “女郎啊。”翠喜轻声唤了她一声,全是疼痛之意,“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就算是今日……他也不应当这样的。更何况,他明明知道绣衣使者早已经归属了你,并且是保护你的人。你肯将绣衣使者再次启用,并不是Wien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啊!” “那又如何呢?当初也是我说解散绣衣使者的,如今又是我再次启用的……你想想,这是前朝的秘密组织,他能放心么?” “可你不是也在为他建立少英团么?还让张总管时常去教曹征他们。” “那是不一样的。”羊献容还是轻叹了一声,“这是刘曜的王朝,这天下也即将是他的,他不愿意用前朝的人。或许说,即便是我……也不过是前朝的人吧。” “女郎。”翠喜有些惊讶,“可不能这么说,他还是很爱你的。” “也许,我就更不能仗着这份爱而胡乱做事情。”羊献容拍了拍翠喜的手,“无事的,今日事反而让我明白了许多。我现在啊,就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出生,然后你再为二哥生个儿子,让我们羊家人丁兴旺起来。孩子多了也热闹,到时候我们就在后宫里天天带着孩子们玩。我要把我小时候,老祖母教给我的那些都交给孩子们。你看,我都没来得及教给若兮惊鸿舞呢。她真的长得像我小时候那样,但比我小时候更大气呢。” “女郎啊。”翠喜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又唤了她一声。 “你也是的,做了我这么多年的二嫂,为何总要这样唤我呢?要不要叫一声三妹妹听听?”羊献容又变成了弯弯笑眼,眼中有光。 “女郎。” “叫三妹妹。”羊献容满脸的期待,“唤一声也好嘛。” “三妹妹。”翠喜可抵挡不住羊献容这样的娇媚,低着头喊了一声。 “二嫂。”羊献容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好啦,快去拿了布匹回去吧。我给你放三天假,争取给我添个大侄子,两个也可以。” “女郎!”翠喜竟然还有些害羞了。 “去吧。”羊献容推了推她,翠喜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拿了布匹回了羊家。 寝殿内依然灯光明亮,因为刘曜还没有回来。 那些婢女和宦官们也不敢休息,一个个都站在门口很是精神地等着。 羊献容则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榻上,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即将会隆起来的小腹。 灯芯燃烧的噼啪声竟然都变得如此清晰,炭火盆里的炭火也在燃烧着,寝殿里极为暖和。 她的呼吸声渐渐轻了,应当是睡着了。 也就是在此刻,寝殿换衣衫的隔间里的烛火竟然晃动了一下,那里面慢慢走出了一个人,身形高大,面色黝黑。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了极轻的脚步走到了床榻前,低头看着这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他看到她的手还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上,睡梦中似乎有些不安稳,略微有些蹙眉,但随即又舒展开。 就是那般真实又可爱的模样,令他的眼眸中的光变得极为温柔。 第715章 非己之不可强求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羊献容忽然惊醒睁开了眼眸,看到这个男人正在专注地看着她,不由得问道:“皇上,你是要睡了么?我这就起身……” “三妹妹。”刘曜的声音很低哑,他按住了羊献容想要坐起的身子,“睡吧,朕只是想坐在这里待一会儿。” “哦。”羊献容只好又躺了下来,但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肚子有些不舒服。 刘曜拿了靠垫放在了她的身后,让她能够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姿势。羊献容被刘曜揽在怀里的时候,红了脸,低声道:“皇上,要不然咱们还是分开睡吧,我这有了身子,又不能伺候你,反过来还要辛苦你帮我,这样不好的。” “所以呢?”刘曜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朕搬出去?住哪里?” “不不不,我搬出去。我想过了,之前你不是还想给许师兄一个宫殿院落么?他又不要,哎,说不准他过两天又回终南山了。所以,那个地方给我,我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过去的。” “那你想谁来伺候我呢?”刘曜的眼神幽深起来。 “给您选几个美人吧,或者看看那些大臣之中谁家的女郎愿意,都是可以进宫的。”羊献容的笑眼弯弯。 “那后宫就会很热闹了吧?”刘曜帮她调整好姿势,双手都离开了她的身子,只是坐在床榻上,和她面对面。 羊献容忽然少了刘曜的助力,心里有了一丝的失落。但是她调整得很快,双手又放在了小腹上,低了头说道:“是啊,后宫热闹一些,也能够为皇上开枝散叶,到时候宫里的孩子多起来,多好啊。” “如果,她们也生了儿子,朕要不要封他们为皇子?”刘曜还很是严肃。 “自然是要啊。”羊献容抬头看了他一眼,“都是皇上的儿子,当然是皇子呀。” “那如果他们也想做皇帝,日后要兄弟相残,争夺这个位置呢?”刘曜的口气变得生冷。 “……能者上位,倒也是好的。”羊献容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太清楚这种血淋淋的争斗了。 “若是,他们要杀掉你的儿子呢?”刘曜眯起了眼睛,那副面孔令人感到十分陌生,甚至有些害怕。羊献容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了靠,想远离开他的目光。“说,他们要杀掉你的儿子呢?” “我带他们走。”羊献容抿了抿嘴角,还是和他的目光相对,“福天,福地都是生性纯良的孩子,或许也不适合做君王。皇上的其他孩子若是有能力,真的是可以上位的。我一定不会阻拦,或者……有人想要这个皇后的位置,我都会毫不犹豫的交出来……” “羊献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曜的眼中全是怒火,双手都抓住了她的胳膊,十分用力。 “我不想和别人争的。”此时的羊献容倒是十分平静,甚至说是很有耐心,她看着刘曜,看着他双眸中的自己,“是我的,就总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就永远不会是我的,争来的也没有用。” “那你不为福天,福地想一想么?”刘曜继续问。 “想什么?想他们去争斗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们要去争这个位置,我能够阻挡么?我要偏向谁呢?或许,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不在了,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在了呢?”刘曜的脸都涨得通红,但在昏暗的寝殿里有些看不出来。 没有人敢进来,即便是听到了声响,那些婢女和宦官也只敢站在门外,后来听到两人这样的交谈内容,就更是自动自觉地远离了寝殿,哪怕是在寒风中,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那时候……或许都是二三十年后了。”羊献容忽然又笑了起来,很是娇媚的样子问道:“皇上,你想想,孩子们都在争夺皇位了,你那个时候怕也不在了吧?” 还真是只有她敢这样直接说出来,刘曜都愣住了,直直地看着她,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的含义。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羊献容忽然向前靠了靠,将自己的脸放在了刘曜的肩颈处,轻柔且缓慢地说道:“所以啊,我必然也不在了,管不了了。” “三妹妹。”刘曜终究还是唤出了这个称谓,将她的身子扳正到自己的眼前,又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她的肚子,有些笨拙的样子逗笑了羊献容。她不肯坐好,只想倚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那里强有力地心跳声。 “我说的对不对嘛?”她娇柔的声音响在刘曜的心口,让他又不得不低了声音,甚至亲吻了她的头发。 “是,说得对。” “所以哦,明日我就去给你张罗一下,尽快把美人们都弄进来吧。我让翠喜回家待几天陪陪若兮,那等她回来,我们再收拾东西,对了,还要找人收拾一下那边的地方……哎,还挺忙的呢。”羊献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但刘曜忍不住亲吻了她的唇,这才让她住了口,慢慢且专心地回应着他的亲吻。 良久之后,刘曜才停了下来。 他懂得此时的分寸,并没有做些什么事情。只是将满脸潮红的羊献容再次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我呀,不需要什么美人,只有三妹妹一个美人就够了。这么美的人就在这里,为何还要找其他人呢?” “哦。”羊献容只是回应了他一声。 “再说了,我两日后就要带兵出去凉州,尽快攻占那里。那边的牛羊粮草还有金银珠宝……都有很多的。”刘曜忽然发现,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很是犹豫,因为他有些舍不得羊献容的温暖小意。可是,刚刚在御书房和那些大臣将军议事的时候,自己血脉喷张,似乎想立刻出征一般。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怀里的羊献容也问出了这句话,她抬着头看向了刘曜,眼中充满了惊讶,“天气冷了,很快就要下雪,为何要在此时出征?” 第716章 前尘往事梦境中 “正是要在此时出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曜摸了摸她的脸,“肖毅出的主意,他已经知晓了今日之事,跪在书房里痛哭了许久,说是要终身替朕卖命了。” “哦。”羊献容也只能应一声,现在的她并不想说太多的话,因为——不能僭越。 刘曜却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仇池诸氐、羌等皆归降于朕,陈安已死,下一步自然是要收服凉州。凉州的张茂当初可是大晋的官员,呵呵,但是他可未必是朕的对手。这一次,朕会带着二十五万大军杀过去,他应当战斗不敢战,直接归降于朕。” “哦。”羊献容点了点头,“所以,应当很快就会回来吧。” “那是自然!”刘曜还是亲了亲她的脸,“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应当就回来了。皇后再生龙子,这可是大事情,朕必须在你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又是儿子?”羊献容擦了擦脸上刘曜的口水,甚至都有些嫌弃他了。但刘曜也不生气了,还是继续亲着她。 羊献容只好躺了下来,因为也真是没有什么力气了,漫长的一天真的是太多事情发生了。 刘曜还在笑着说自己能掐会算,这一次必然又是个儿子,刚好能够将“福天福地福海”这几个字凑齐……在他的低声耳语中,羊献容终于沉沉地睡去,在那黑暗的梦境之中,她只是觉得很累,也有些伤心。 忽然,她似乎看到自己的母亲,正端坐在泰安郡的家中,和老祖母说着话。她慢慢靠近,却被她们发现,“哟,容儿怎么来了?” 老祖母还依然是那般模样,永远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就像是她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只是笑着应对。 她想回答她,但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而更令人惊奇地是,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女郎,如此轻盈的奔向了老祖母的怀中,还在娇笑着,“老祖母同母亲在做什么?定然是母亲带来了好吃食,你们在偷吃呢!” 那女郎回转过头,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小饼子时,她惊诧地发现,这女郎竟然是自己十岁时的模样,稚嫩的小脸,眼中全是明媚。 “哎,你母亲不过就是带了些洛阳的糕点,你这小猴子竟然闻着味就跑来了。可是向你母亲问好了?”老祖母很是溺爱这个孩子,拉着她直接揽在了自己怀里。那个小羊献容也顾不得太多,只是朝着自己的母亲招招手,笑着说道:“母亲大人辛苦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莫要累到老祖母,来母亲这边可好?”母亲孙英是那般年轻的样子,原来也是如此好看的女子。 羊献容站在了她们的身前,但是这三个人应当是完全看不到她,还都在笑着说话。她伸手想去摸摸老祖母的脸,却发现只能是一场空而已。 忽然心底就涌上了一场巨大的哀伤,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想哭出来,但却听到老祖母说道:“容儿这孩子就是嘴甜,又总是笑眯眯的,一定是随了我的。” 母亲孙英也笑了起来,连声说道:“笑着多好,别什么事情都哭哭啼啼的,看着也闹心。容儿能这般在老祖母身边长大,也真是幸事啊。若是日后有了婆家,嫁了人,但愿也能够这般笑着和夫君说话的。” 老祖母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羊献容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她怀里的小羊献容却没有察觉到半分异样,还在吃着香软的糕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是要她嫁给谁?可是有什么人提亲了?”老祖母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咱们羊家这身份,自然也是非富即贵,都是世族大家。”母亲孙英笑着回答,“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听玄之说起了一些人,但他也都以容儿年纪还小,先给挡了回去。” “是啊,年纪还小呢。”老祖母轻轻抚摸着小羊献容的头发,表情略微安稳些。“之前我找人算过,这孩子可是大富大贵的命,虽然是有些坎坷,但也算是好的。” “母亲是说……”孙英的声音忽然压得很低很低,“容儿这个金凤之名可莫要让他人知道。当今那个傻子皇帝身边出现了许多声音,甚至有人想除掉贾皇后……若是如此,定然是要再续皇后……” “那也不应当轮到我的容儿。”老祖母忽然就紧紧搂住了小羊献容,吓得她把半块饼子都掉落在老祖母华丽的衣袍之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女人,不明所以。 羊献容却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早在她嫁给司马衷的前四年,这事情就已经在运作了,并且母亲和老祖母是极力反对此事的。 “可父亲……”孙英欲言又止,老祖母也只是愣了一下,叹息道:“我这个儿子啊,真是懦弱胆小,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老祖母很厉害呀!”小羊献容忽然开了口,惹得这两个女人笑了起来,都在说她:“你瞎说什么呢?不许说话。” “难道不是么?因为老祖母很是厉害,所以,祖父在老祖母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能做些什么呢?”小羊献容还真是聪明,能够察觉到他们母子之间的母强子弱的情形。 “哎……你不懂的。”老祖母叹息了一声,“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孙英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在说她公公的事情,她也只是低了头。 不过,老祖母忽然很是感叹,问道:“玄之对你可好?” “也还好吧。”孙英答道。 “回头你也和他说一声,怜儿他们在我这里很好,让他也别多想。最重要的是你们夫妻之间关系好一些,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在这一刻,羊献容忽然想起来,那时候羊献怜还没有傻,还在泰安郡的老宅中。 “他……”孙英抿了抿嘴角,又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此次来,也是想向老祖母讨个主意,是不是可以给玄之找几个妾室……” 第717章 情深如斯却薄情 “为何?”老祖母的眼睛瞪了起来,“他做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孙英更是低了头。 “容儿,你先出去找你大哥二哥玩去。”老祖母可不想让小羊献容听到这样的对话,直接将她打发了出去。但是,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岂能就这样离开呢?还在偷偷听着墙根。 而羊献容则就静静地站在她们两人身旁,仔细听着那些对话,心里也在不停地惊异,自己竟然将曾经这样的事情遗忘掉了。 母亲和老祖母之间已经是差了两辈,怎么还会说起了这样的事情呢? 是哦,当初她就知道母亲和老祖母关系最是要好,老祖母还常常说孙英不像是孙媳妇,更像是个贴心的女儿。所以,她们之间才会有这些亲昵的谈话吧。 老祖母看到小羊献容已经走了出去,才又问道:“难道是玄之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只是,累了。”孙英的声音更低了一些,透着疲惫。 “那是什么?”老祖母可是刨根问底的性子,还有些着急。“他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我去说他。他若是不听,我就打他!” “也不至于。”孙英见老祖母这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到底是怎么了?”老祖母又问了一遍。孙英这才说道:“这话,我也就是和您说说。我是觉得夫君这些年的脾气,有些让我猜不透了。当初,我们结婚那会儿,他那个样貌也是好的,可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 “你是觉得没意思了吧?”老祖母忽然笑了起来,拉住了孙英的手,“孩子啊,这就是婚姻啊。无论你当初有多喜欢他,随着岁月的消磨,那些喜欢早都变成了无有。最终维系你们之间的也只有那些生活的琐事以及那几个孩子了。你以为我和我那个老头子有多喜欢么?” 听到老祖母的这番话,不仅孙英瞪大了双眼,就连羊献容都屏住了呼吸。她在慢慢回想,当初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一段对话。 老祖母的表情很是平淡,甚至还有些微笑,是经历过岁月之后的沉淀。“喜欢能如何?顶多是愿意和他多待一会儿。但是,他是男人,他的天地辽阔,他可以征战沙场,他有太多的机会……你能做什么?能分担什么?能真的了解他所面对的一切么?你若是为他分担了许多事情,甚至替他做了许多事情,他会不会觉得你很多事?甚至是越权呢?会不会猜忌你?会不会反感你?会不会……抛弃你?” 面对老祖母的一连串的发问,孙英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祖母的经历的那些,自然是要比她多太多了。相较之下,她的小日子过得平坦无趣,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那么,她都在说无趣,自己现在说的,岂不是有些矫情了? 想到此,孙英又赶紧低下了头,甚至有些想要认错。 但老祖母却轻轻摸了摸她年轻丰腴的面庞,笑道:“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你要做的是爱你自己,做好你自己,甚至说,你要自洽,才能够感受到活着的乐趣。对于男人……虽然玄之是我的孙儿,但我也还是要说的,就那样吧,别太用心,也莫要太真心。作为女人,薄情一些,反而才会快乐。能够明白么?” 孙英的眼中有些疑惑,那个时候的她不过三十出头,与羊献容现在的年纪相仿。可是,羊献容却是经历了许多,甚至算起来已经第六次做皇后了,那些在她生命中出现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深爱过,哪一个又不是伤心过? 所以,老祖母当年就说过要“薄情”,是不是就预见到了什么呢? 在她犹疑之际,老祖母的目光竟然看向了她这边,似乎是能够看到她一般。 她在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继而叹息了一声。 那幽怨而深远的声音就在耳畔回响,久久都不能散去。 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天还没有亮。 耳畔是刘曜的鼾声,他睡得很熟,就像是平时一样。 或许没有经历过今日他的变脸,羊献容会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被这样娇宠下去,甚至可以越俎代庖做事情。但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让她明白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后宫之中老老实实待着。 轻轻翻了个身,刘曜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揽住了羊献容的腰肢,她只好不动,维持这个姿势依靠在他的怀里,的确很温暖。 三日后,刘曜带着二十五万大军杀去了北凉,动作极快。羊献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送行。因为刘曜是趁着半夜她熟睡的时候走的。尽管几乎带走了全部人马,但他还是给羊献容留下李莲花以及三万军队,当然也是要保护长安皇城的安危。 清早醒过来时,枕边人已经走了。 羊献容愣了愣神,才让婢女们进来为她梳洗打扮。不管怎么说,她这个皇后还是在宫中坐镇,长安城的一切依然如常。那些店铺依然人来人往,酒肆街市的生意也很好。 翠喜带着羊若兮进了宫,陪着羊献容做些女红,也闲聊着刚刚进宫时外面的状况,几个人叽叽喳喳地也很热闹。 宫中总管毛鸿茂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时扁衡,说是刘曜特别将他留下来住在宫中,以备羊献容生产。 很多事情,刘曜都极为细心地准备好了,作为帝王能够为自己的皇后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她还能祈求什么?那就真的太矫情了吧。 想到此,羊献容也不由得笑了。 一旁的羊若兮看了这个笑容,忍不住说道:“姑母怎么会这样好看呢?” “就你的小嘴甜。”羊献容将她揽在怀里抱了抱,“不知道日后是哪个小子娶了你,你也要如此甜嘴地对待夫君才好。” “我可不要什么夫君,我自己活着就挺好的。”羊若兮扁了扁嘴。 “为什么不要夫君?”羊献容有些诧异,“难道你不喜欢……”她本意想说刘承,但又觉得这话不妥,硬生生又收了回来。 第718章 香消玉殒血污中 “只是觉得累。”羊若兮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我觉得吧,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可以吃喝玩乐,咱们家也不缺钱……” 这话说得,倒是让羊献容笑出了声,整个人又恢复了一些精神。此时的翠喜眼中又有些泪光,低声说道:“我同二郎说过了,羊家这个宅子可以卖掉,或是交还给皇上,我们换一个小一些的就好。太大的宅子,太多人来往……始终是不好的。” “嗯,低调一些才好。”羊献容点了点头,“或许啊,你们也去终南山看看,问问许真人要不要咱们羊家的人。” 这话说的,翠喜又愣了一下,低声问:“不回泰安郡么?” “还回得去么?”羊献容看着她,“皇上此去,定然是能够攻打下北凉,继而他也是要回头去攻打渑池,再之后又会是襄阳……怕是几十年都不会安生的。” 翠喜咧了咧嘴,将金丝线串好才放到羊献容的手中,她们正为即将出生的这个孩子准备小衣和夹袄棉被,一件件也是细细来缝制。羊若兮虽然年纪还小,但女红做得已经是有模有样,她抢着代替羊献容做了不少。 有了这个小帮手,羊献容和翠喜得空又悄悄议论起来。左右也不过是那些宫殿的修缮,物品采购等等。 门口有婢女和宦官的身影晃动,翠喜这才问道:“怎么了?” “哦,回翠喜姑姑,是皇上派人送回来一些吃食。”寝殿外有宦官的声音。 “这才走了半日,怎么就有吃食了?”翠喜都愣了一下,羊献容倒是笑了起来,说道:“那就拿进来吧。” 刘曜对待她的这份心思,任谁都懂得。他必然也是觉得昨日他的态度传了出去,必然会对羊献容不利。如今半日就送些东西回来,也正是表明羊献容这个皇后的位置不可动摇。 大约情深,能够抵得了薄情。 但帝王家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果然,等到傍晚的时候,刘曜就让人带了口信,说是让翠喜和羊献康等羊家人住进皇宫中,羊家和叶家的宅子查封。 羊献容接了旨意,什么都没说。 翠喜只是将羊若兮留在了她的身边,自己又忙忙碌碌去搬家了。 日子过得也是极快的,转眼五个月都过去了,冰雪消融,春风杨柳过后,初夏枝头逐渐繁茂,那些鸟儿都在欢快地歌唱。 战报传来,全都是刘曜在前方胜利的消息。就像羊献容说的那样,他攻打下了北凉,继而攻打渑池,再之后又是襄阳……这一路的厮杀和奔波也极其惊险,几次三番都差点全军覆没。但肖毅的确很是厉害,做刘曜的军师,一步步帮助他将司、豫、徐、兖等州皆收入囊中。 大军不日回长安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宫中,羊献容的肚子也大到不能久站或是久坐。她这一胎怀得很是疲惫,整个人的状态也很差,常常要躺在床上睡觉。 不过,精神好的时候,也还是能够在翠喜的搀扶下,在宫中走一走,和二哥以及许鹤年说说笑话,看着孩子们习武读书,给刘曜写一写平安信。 刘曜也常常会派人送回来一些吃食或者新奇的物品,让她也很是喜欢。 就在刘曜传信说还有十日就可以回来的时候,羊献容忽然觉得腹痛难忍,且羊水竟然已经破了。 算起来还并未到预产期,这孩子竟然按捺不住,想要提前出来。 翠喜他们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看到羊献容这般疼痛的样子也是慌了手脚。毕竟之前她生前两个皇子的时候,都很是顺利,并未像这一次提前如此之多。 幸好扁衡早早就把稳婆们叫进了宫中,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他的指挥下,众人也还算镇定,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羊献康站在寝殿的外面,有些紧张。特别当他看到许鹤年的脸色,就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又不敢问,只能攥着拳看着从寝殿里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越发地触目惊心。 得到消息,李莲花和毛鸿宾也全都进了宫,看到羊献康这般模样,心里也紧张起来。李莲花是女子,自然是可以进入产房的。当她看到躺在床上已经面色苍白且气息微弱的羊献容时,急得立时跪在了她的床边。 她生过好几个孩子,也是极为有经验的。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位置心里都凉了半截,这竟然是脚朝下,不止是难产,而是最毁大人身体的。在这种情况,恐怕都只能活一个了。 稳婆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去揉羊献容的肚子,企图将孩子调转过来。 可羊献容早已经疼昏过去,也没有办法配合他们用力。 翠喜大哭着抱住羊献容,大喊起来:“女郎啊,醒一醒,可莫要睡啊!” 可羊献容没有睁开眼睛,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样没有了气息。 那孩子在这一刻倒是生了出来,只是浑身乌黑,气息微弱。有稳婆急急地抱着他去急救了,其他人以及扁衡在为羊献容施救。 但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她的身子都逐渐冷了。 李莲花的大喊声引得羊献康和许鹤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满屋的血腥味道让这两个人也脸色大变,跪在了床榻之前。 但无论是喊着“三妹妹”,还是“女郎”,以及那些高声喊着“皇后”,羊献容都没有了任何动静。 刚刚因疼痛有些变形的面孔也逐渐恢复,擦干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翠喜和羊献康就像是疯了一般,抱着羊献容。羊献康甚至急得摇晃着她,但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就像是极美的布娃娃,躺在一片血污之中。 许鹤年跪在床榻旁,低声念起了经文。 羊献康回头朝着他大声质问道:“你是神医啊!你快给三妹妹看看啊!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过来!三妹妹还活着!活着!她还活着啊!” 许鹤年依然在念诵着什么,声音很低。 寝殿外已经跪了很多人,张度和大喜带着孩子们也冲了进来,一时间哭声震天,悲伤不已。 第719章 同寝而眠血泪流 这一次征战,刘曜心情很好,虽然遇到过危险,但也都一一化解。重点是他将自己的疆土扩大,早已经超过了自己的父亲,更是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赞美。 所以,他都有些飘,甚至想一鼓作气干脆打到江南去,直接将司马睿建立的东晋也灭了才好。 当然,这事情也只是想了想。出来大半年了,他算着自己的皇后这几日也要生了,还是先回去看看才好。 传信回去说自己十日后到,但他还是有些心急,悄悄换了衣衫,只带着郭金等随行侍卫先行赶路回了长安城。 给三妹妹一个惊喜,让她开心一下。 之前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多亲亲她。自己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她的温柔缱眷以及那明媚如花的笑晏,身体都会变得柔软,嘴角还会上扬。 他真的很想她。 匆匆进入皇城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差,甚至都跪在地上不肯抬头。越往寝殿走去,这些婢女和宦官都是哭红了双眼。 他心里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能深想,只是加快了脚步,再快一些。 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毛鸿茂、毛鸿宾以及张度等人已经跪在了门口,他们身穿素衣,一言不发。 刘曜慌了,慌得脚步踉跄。 寝殿里竟然已经燃起了白色的蜡烛,就连床榻上的帷幔都换成了白色。翠喜和羊献康已经换上了白色麻衣,孩子们也都是白色麻衣跪在一旁。 屋子里依然有股血腥味,即便是打开了窗户,依然不能散去。 “发生了什么?”刘曜大喊。 羊献康回头看着他,满脸全是泪水,却说不出话来。 “发生了什么?”刘曜又在大喊,“三妹妹!” 快到床榻前的时候,他忽然摔了一跤,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那“咣”的一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翠喜大哭起来,指着刘曜喊道:“你为什么才回来?” 刘曜已经跪爬着冲到床榻前,看到了安静躺着的羊献容。 “到底怎么了?”刘曜大吼起来。 扁衡勉强说道:“皇后娘娘难产,三日前薨了!” 刘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涌进了眼睛里,耳朵里也在嗡嗡的鸣响。 她的身体很轻,也变得僵直。 她的脸上竟然出现了黑斑,隐隐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他的三妹妹,最好看的三妹妹,为何变成了这样? 刘曜想将她拉扯起来,但又生怕惊扰了她,手伸向了她的面庞,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女郎难产,血崩,止不住了……皇子保住了……”翠喜说这话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哭得很厉害。 刘曜听着,很仔细地听到了每一个字,然后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就喷在了羊献容白净发乌的脸上,殷红。 急火攻心,刘曜昏死过去。 众人又赶紧去急救他,场面更加混乱。 入夜时分,扁衡用了极凶险的银针刺穴的方法,说是若是刺不醒,皇上的性命也没有了,若是刺歪了,皇上就会变得痴傻。 幸好扁衡的手没有抖,刘曜醒了过来,但又吐了几大口血。 他的气息微弱,声音嘶哑,看着羊献康,“三妹妹怎么了?” 羊献康的眼睛早已经哭得红肿,变成了一条缝隙。他抓着刘曜的臂膀又大哭起来,“我也不知道啊,她……生孩子,忽然提前了……然后……” 刘曜闭了闭眼睛,还是转头看向了翠喜和李莲花,这两个人的眼睛红肿得更加厉害,“说说吧,我听着呢。” 翠喜很努力地控制住了眼泪,将羊献容难产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良久,刘曜才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三妹妹待一会儿,今天赶路实在太累了,我要和她单独说说话,睡一会儿。” “皇上。”翠喜听闻此话怔了一下,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嗯,你们下去吧,记得把门关上。”刘曜慢慢坐起了身,他躺在了寝殿的侧塌之上,平日里也是羊献容最喜欢歪斜在这里看书和做女红的地方。之前,他还总嫌弃这里太矮了,他躺下去的时候,就像是躺在地上一样。 现在,这里倒是很好起身,也很好站起来,走到羊献容躺的床榻位置。 羊献康想扶他一把,但被刘曜推开了。“你们都出去吧,天都黑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寝殿里其实跪满了人,众人都看着刘曜,看着他慢慢走向了床榻,脱下了战靴,还将羊献容的身子往里面推了推,自己才侧身躺了下来,脸朝向了羊献容,轻声说道:“三妹妹,我回来了,咱们先睡一会儿,有事情慢慢说。” 随后,他便不再说话,只是单手放在了羊献容冰冷的身上,眼泪流了出来,嘴角也有血流出。 很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 翠喜站起了身,将床榻的帷幔放了下来。 床榻里已经黑暗一片。 刘曜闭上了眼睛,慢慢呼吸着。 渐渐,他听到帷幔外面的那些人悉兮索索地悄然退出了寝殿,然后有人关上了门。 有烛火噼啪的声响,很轻微。 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是脑袋也有些昏沉,觉得这声响的确是太大了,可能都会吵到身边人。 他将身边人抱得紧了一点,轻声说:“三妹妹,我可累了,不过哦,我这一次全都是胜仗,很厉害的,你必须要夸夸我的。” 没有人回应他,连呼吸声都没有。 但刘曜还在继续低声说着:“你看,我今天着急赶路,提前回宫,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我还算着呢,咱们的儿子应当还有十日才出生,就想着一定要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害怕了……别怕别怕,我在的。” 死寂。 黑暗。 刘曜睁开眼睛都看不到身边人的模样,只能用手去描摹她脸上的轮廓。“三妹妹,你的脸真小,都没有我的手掌大呢。以后,要多吃一点,要补养回来。” “对了,咱们别生了,孩子多了一点都不好,太吵了。” “一会儿你要起来看看的,肖毅给咱们这几个儿子都起了大名。你说的,觉得福天福地还有刘承的名字都土气了,一定要让肖毅给起个有学问的名字,他都起好了,刘承呢,就叫做刘胤,金戈铁马的意思。那福天就叫做刘熙。福地叫做刘袭,这个刚生的小的,就叫做刘阐。这几个字都挺难写的,你要教教我的。” 他的喃喃低语在空旷的寝殿里越发听不清楚,也没有人能够听清楚。 第720章 字字句句扎心痛 《晋书·刘曜载记》中,记载:光初五年,羊献容逝世,葬于显平陵,谥号献文皇后。 刘胤,封世子、永安王。 刘熙,被立为皇太子。 刘袭,封长乐王。 刘阐,封太原王。 刘曜不惜国力劳力为她建造了“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的显平陵,规格甚至超出了其父开国皇帝刘渊的规制。 有大臣觉得羊献容的后事过于隆重,纷纷上书表达自己的意见。 刘曜安静地在朝堂上听完他们的所有话后,忽然抽出了随身的长刀,将最前排的大臣游子远一刀戳心,横尸当场。 自此之后,再无人敢说半句。 显平陵在长安以南的白水县,那里有羊献容最喜欢的渭水河以及那些书简中记载的封神榜姜太公的故事,她常常在床笫之间给刘曜讲故事,鬼鬼神神的,当初听起来不过是睡前助眠小故事,但现在想起来,却不由得悲从中来,夜夜难寐,不能自已。 半年后,石勒听说刘曜夜夜酒醉,不理朝政。便挥军北上攻打刘曜所辖的渭城,抢夺无数牛羊粮草。刘曜得到信报,勃然大怒,直接上马杀出了城,完全以不要命的姿态赢得了胜利。 之后,他却没有回长安,而是在富平暂时落脚,随后又转战去了洛溪。一路厮杀,不肯停歇。 一年后,显平陵建好,要将羊献容的棺椁安葬其中时,刘曜才收兵回了长安。 皇太子刘熙十岁,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站在城门口迎接他归来。 他身后是二皇子刘袭,而翠喜手中抱着的是三皇子刘阐。 刘曜看到皇太子刘熙时,心里立刻就疼了起来,将酒囊拿了起来,大口喝了好几口。这是他与羊献容的大儿子,但这孩子长得与羊献容极为相似,同样都是柔美的面庞,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话一般。相较之下,二儿子更像他一些,身体很壮实,个头竟然都比大哥高了些。 当他看到三儿子时,却是十分厌恶地扭转过头去。要不是为他,自己最爱的女人也不会死。 他又喝了几口烈酒,辛辣的滋味滑入肠胃中,似乎能够将心痛减缓。这是他发现能够治疗自己心痛最好的方式,只有喝最烈的酒,才能够忘记许多事情。 之前,距离长安越近,他喝的酒就越多。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但还想继续喝下去。只是,胯下的高头大马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忽然扬起了脖颈。刘曜没留神,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这下子可把众人吓坏了,纷纷上前去搀扶。 刘曜已经自行站了起来,又看了大儿子一眼,才踉跄着自己走进了皇城。 他不敢回来,完全不敢回来。 因为这里和从前一样,但已经没有了那个女人的笑脸相迎。 许鹤年站在寝殿外,看着刘曜。 他瘦了一大圈,身体竟然也佝偻了许多。脸颊凹陷,满脸胡茬都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双眼之中也有了浑浊之意,甚至在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要不是许鹤年及时出手,他恐怕就又摔了。 “你怎么还没走?”刘曜满嘴的酒气,推了推许鹤年。 许鹤年倒是和一年前一样,就连衣着拂尘都没有任何改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可能就是眼中不再有光,全是悲悯之意。 “我等女郎下葬后就回钟南山了。这也算是完成了师父交给的事情,有始有终。” “许鹤年,你为何来?你是不是算出来三妹妹要出事?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为什么不告诉朕?”刘曜忽然暴怒了,挥起了拳头想要殴打许鹤年。但他脚步不稳,差点又摔了出去。 “这是她的命。”许鹤年闪开了身子,这次没有扶他。 “什么叫这是命?难道就不能逆天改命么?”刘曜大吼道,他身后的侍卫亲随以及大将军郭金,还有一同征战出去的袁蹇硕,张衡全都跟了过来,他们只是站在寝殿外,也没有近前一步。 袁蹇硕和张衡明显又红了眼眶,双手颤抖。 “师父曾经说过,与凤命的女子在一起,若是那男子的命格不够,就会得到反噬。但若是那男子命格贵气且杀戮十足,就会反噬凤命女子,以血而终。之前,我劝过女郎,莫要同你在一起。但是,她不肯,她说不能负了你的情深义重。”许鹤年很是平静地说着,但字字句句都扎进了刘曜的心中,全都是血窟窿。 “为什么没有人和朕说过?”刘曜瞪大了双眼,眼中全是血红色。 “你会听我们说话么?你会听女郎说话么?”许鹤年向前跨了一步,“你是皇帝,你有至高的权利,你的心里只有天下,可曾有女郎呢?” “怎么没有?她是我的全部!”刘曜的身形一直在晃。一年了,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羊献容,他所有的日子都在排兵布阵,在沙场杀戮。这一刻,吼出这一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晕眩起来,直直地后仰倒在了地上。 此时,郭金和袁蹇硕他们赶紧跑了进来,企图将他扶起。但刘曜却不肯坐起身,只是仰着头,不让眼泪流进口中,因为实在过于苦涩。 许鹤年又近前了一步,对刘曜说道:“那现在我告诉你,你也不会得到这天下,而且会穿心而亡。” “许鹤年!”郭金已经吼了起来,“你放肆!” “看看,说了实话,泄露了天机,你们也不信,是不是?”许鹤年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鬼魅的笑意,“这天下根本就不会是你们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争名夺利,都是徒劳的。” “许鹤年!”郭金又吼了一声,他的拳头都攥了起来。 刘曜坐在地上看着许鹤年,忽然又笑了起来。“是啊,你说的,朕都信的。” “那就好。”许鹤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要送女郎羊献容最后一程,这是他在世间最后一件凡尘俗世。之后,他便会回归终南山,此生此世都不会再下山了。 第721章 一世奴仆重诺言 白露之日,草长莺飞。 显平陵巨大的石门合上的一瞬间,一道白衣身影忽然就晃了进去。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沉重的石门栓落下,下葬仪式全部结束。 相比起羊献容突然去世时的哭泣,众人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毕竟过了一年,那些悲伤积累到这里,也会慢慢冲淡的。 但现在,尖叫声是从羊若兮口中喊出来的,她从送葬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了石门,用力拍打着,甚至企图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抠住缝隙…… “母亲啊!你为何要这样啊!你出来啊!” 她的哭喊声才令众人反应过来,刚刚闪进大墓中的白衣人竟然是翠喜,羊献容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她的二嫂。 “为什么啊!你是不要若兮了么?你出来啊!” 羊若兮哭声极大,双手捶凿在石门上已经出了血。 本是跟在刘曜身后的刘胤快速地跑了过来,企图将羊若兮拉开一点。但他也没想到羊若兮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他都控制不住他。 很快,羊献康也跑了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哭着说道:“若兮,若兮,莫要伤害自己,你母亲也不愿意见到你这样的。” “父亲!”羊若兮忽然转头看向了羊献康,赤红着双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也同意她这样做?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一声喝,也出自刘曜之口。 难得今日他没有喝酒,但整个人看起来是极为紧绷的状态,此刻更是额头的青筋暴露,满眼怒火。 “这是她的选择,我阻拦不了。”羊献康哭得很厉害,他双手颤抖地抱住了羊若兮,“我真的没办法啊!翠喜说,她答应过老祖母,要与三妹妹同日死,同穴眠。她已经为了我,为了若兮,又勉强多活了一年……她说她每日每夜都能够见到三妹妹,她想她,她要践行她的诺言啊!” “不要啊!母亲啊!”羊若兮的哭声尖利而脆弱,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羊献康只好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同时也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妹妹不会同意的!”刘曜吼了一声,“翠喜,你出来!” 但石门之后早已经没有了声息。 任谁也知道,这石门合上之后,在无生还可能。 而翠喜用的是自己活人献祭的方式,期望羊献容的灵魂能够早日升天,得到安稳。 这场下葬仪式,是许鹤年主持的。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石门前,忽然手指中夹起了一张符咒,瞬间又燃烧起来,化为了黑色的灰烬飘进了石门缝隙之中。 羊若兮瞪大了双眼,看着许鹤年所做的一切,然后朝向他喊道:“许道长,救救我母亲啊!” “这是她的选择。”许鹤年收了拂尘,朝向羊献康深深稽首说道:“我的凡尘俗事已经完结,这就回终南山去了。” 羊献康跪坐着朝向许鹤年稽首,“感念许师兄对三妹妹这些年的照拂,辛苦了。” “父亲啊!你怎么能……”羊若兮不肯就此罢休,还要去撬石门。 刘胤又去抱住了她,不肯松手。“若兮,若兮,莫要伤了自己。” “这是我的母亲啊!”羊若兮瞪大了双眼,看向了身后的所有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若兮,这是你母亲的决定。”羊献康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你姑母去世那一天,她就想这样随她而去的。她说,她的命是和她连在一起的。后来,因为看到你们年纪还小,总需要有人照顾,这才勉强答应我留了下来,直到今日才离开……她完成了她的心愿……” “怎么可以这样?”羊若兮还是接受不了,又大哭起来。 而刘曜听完这些话,转身却走了,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他下了山,上了马,一路狂奔,此生也没有再回长安城。 他不能回去,因为他害怕看不到她。 他如果不回去,或许还会觉得她依然在长安城,等候他回来。她也会笑着酿酒,做女红,守着咿咿呀呀的孩子们…… 心里太疼了,就只能喝酒。 那种辛辣的滋味会掩盖住钻心的撕裂感。 很多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再前行,已经无人陪伴。 咸和三年,石勒派石虎率兵四万自轵关西上蒲阪攻打刘曜,刘曜率兵迎击。 两军战于高侯,石虎大败,其军队陈尸200余里,血流成河。 刘曜大获全胜,缴获物资数以亿计。 同年十一月,石勒为报仇,发兵三路进攻刘曜。 十二月,石勒集结军队于成皋,不见刘曜设防,军队迅速行至洛河。 此时的刘曜已经是每日要喝数斗酒才可以压住那股巨大的心痛感。 在漫长的征战中,袁蹇硕和张衡早已经战死。他不肯让李莲花再跟着自己,就卸了她的官职,让她回长安城去带孩子。 实际上,他早已经知道在羊献容死后,她的所有人都会离开他。因为,他们只会听命于女郎。 翠喜殉葬后,张度和大喜也喝了毒酒。他们自觉身份不够进入显平陵殉葬,就将自己小小的坟茔选择在墓道口的山坡上,可以日日守望着羊献容的陵墓。 羊献康带着女儿羊若兮离开了长安城,追寻许鹤年的脚步上了终南山。李莲花听闻后,心思也不在刘曜这里了。 刘曜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李莲花离开。其实,也是让李莲花带着她与羊献永的儿子一同上了终南山。 虽然不知道这场战乱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但他们若是能够得到平静的生活,应该也是三妹妹想看到的。更何况,当初三妹妹若是躲在了泰安郡不出来,或许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结局吧。 今日喝酒喝得不够,一直很清醒。 刘曜让侍从又抱了两坛酒进来,一饮而尽。 此刻,石勒忽然率重兵杀了过来。他才匆忙上马去迎敌,又掉落了长枪,只是持了一把长刀。 双方军队杀至洛阳城北外时,刘曜与石勒终于面对面相遇了。 几年前一别,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第722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 若不是刘曜那身黑衣铠甲,石勒几乎没有认出他。 而他醉酒的状态十分明显,他此时若是一枪刺过去,刘曜必死无疑。 想着还是要同他说上几句话,石勒收了长枪,高声喝道:“刘曜,没想到吧,今日我们兄弟也是兵戎相见啊。” “呵呵,你不是一直想有这么一天么?”刘曜在马上的身形不稳,但还算是口齿清楚,“你个卑鄙小人,包藏祸心,不是人!” “哈哈哈哈,瞧瞧你这话说的,你以为你就是好人么?你不是也一直想要这天下,想得到天下所有的财富!”石勒笑得极为猖狂,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军队已经将刘曜的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他刚刚就是故意露了破绽,令他们以为自己溃败要逃走。但实际上,他就在洛阳城北的洛水河畔设了埋伏,想要将刘曜引到这里来,结果了他的性命。 郭金看出状况不对,大声呼喊着刘曜,也指挥自己的士兵寻找突破口。 但石勒早早都算计好了,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一个出口。 “刘兄,今日我们不妨再比武一次呀?”石勒又笑了起来。 听闻此话,刘曜的表情明显变了,整个人更加摇晃起来。因为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娇媚的女子,正在和他说:“我是想看你比武嘛,赢了的话,我亲手为你酿酒如何?” 后来她又说什么来着? 是了,他脱下了所有的外衫,打着赤膊。 她则替他掖好了裤脚说道:“莫要打得太久,我饿了呢。” “好。”刘曜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眸中全是她的身影。“三个回合就分胜负。” “嗯。”羊献容退到了后面,脸上还有娇羞之意。 “你在说什么?你在和谁说话?”对面的石勒有些摸不到头脑,因为他看到刘曜的脸上竟然流露出诡异的笑容,竟然还有温柔之意。 “来吧!我们来比武!”刘曜下了马,脱掉了铠甲。 一旁的郭金及其他亲随们大声喊了起来:“皇上,不要啊!” 但刘曜仿佛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走到了石勒面前,拍了拍胸膛,大声说道:“石将军,这一次朕若是输了,你尽可以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朕的心里是不是有这个天下啊!” 此话一出,石勒已经想起当初两人比武的场景。那一次,刘曜足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最终还是放了他。 所以,若是此时要了刘曜的性命,会不会胜之不武? 犹疑片刻,刘曜已经先动了手。他的动作极快,一拳就击打在石勒的肩头,力道极大,令他不由得退后了数步,立时打起了精神应对。 洛水河畔已经结冰,但两人依然脱掉了衣衫相搏。 刘曜喝了太多的酒,脚下早已经虚浮。 此刻,俩人又扭打到了河畔。他一脚踩到了草丛中的浮冰,整个人竟然直接滑了出去,卡在了岸边的浮板之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郭金想要过来相救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心口已经被扎入了长枪,都没有来得及喊出声,只能是睁大了双眼看着刘曜,但没有了呼吸。 刘曜此时也没有看向他,而是对石勒说道:“你动手吧!快一点!” “为何?”石勒有些诧异,甚至在怀疑这是刘曜使的什么计策,所以迟迟没有上前去。 但刘曜却大声喝了起来,“石将军,你始终都是朕的手下败将,连这点事情都做不了么?真是个懦夫!愚蠢!” “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石勒急了,已经从侍从那里取来了长枪,直直地指向了刘曜。 “是啊,你快一点动手!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里到底有什么?”刘曜笑得声音很大,整个洛水都在颤抖。 石勒的长枪没有再犹豫,直接插进了刘曜的心口。 就在那一瞬间,刘曜低头看了看,忽然又笑了出来。 他殷红的血顺着血窟窿流进了洛水河中,从浮冰处开出了绚烂的花朵,继而又前行,最终流进了洛水河中,消失不见。 魄散魂飞,西行无归。 …… …… …… “在下刘曜。” “我是羊家之女,羊献容。” “你是朕的小皇后啊!” “容儿,我们走吧!” …… 那些纷繁的画面,硝烟四起的人世间,所有的面孔都消失在尘埃之中,在故纸堆里也只不过是几个冰冷的文字。那些爱恨情仇早已经灰飞烟灭,就算是天道轮回,应当也不会再遇到。 深情相付,又如何? 薄情以对,又怎样? 情深不寿,只是要活好自己的每一天,不留遗憾就好。 —— 写几句感言—— 《凤命难违》,故事至此,就全部结束了。 从2023年8月到2024年10月,足足写了十五个月,大约一百五十二万字。 写网文就是这样,每天都要写,不能断更。 所以,我真的很是努力,每日都要保证,甚至是逼着自己写出四千字。 期间,也要阅读文献资料,力求不要有太多违背历史的地方。 其实,我也有卡文的时候,甚至是坐在电脑前都不知道今天要写什么,大约也是只比读者早五分钟知道剧情。 但没想也是这样磕磕绊绊,竟然就写完了。 我写得最困难的章节是司马衷死的那一段。 在史书中记载,司马衷是个痴儿,但他依然执掌朝政二十余年,依然能够写得一手好字,以及文理通顺的文章,他真的是傻子么?或许只是藏拙。因为他在强大的八王面前,已经无法控制天下。或许说,他就是躲避型人格,只有在自己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才愿意挺身而出吧。 我写得最难过的章节是司马颖和羊献容最甜蜜的时刻。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不会有好结果,但依然执着地在一起,各怀心思。 爱而不得,却无法相忘。 我写得最艰难的章节是刘曜对羊献容发火。 他那么爱她,却也会因为权利迷了眼睛。 史书上说他并不醉心权利,也曾鲜衣怒马少年郎,快意江湖。但却最终还是做了皇帝,他的那些骄傲渐渐都变成了专权,也是他最终悲剧结局的伏笔。 是的,这本小说是虐恋结局。 但若是仔细看看,其实,羊献容依然是十分幸福的,她得到了三个男人最真挚的爱恋,也最终能够有符合自己身份的坟冢葬身。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那些辉煌且坚不可摧的石碑和墓室早已经没了踪影,但在史册之中依然还会有她的传说。 我也是从最初的一篇历史小文了解的她,只是查询越多的资料后,觉得她真的是幸运,也聪明,用“绕指柔”来保全了家族,也得到了刘曜的赏识和爱护。 她很圆满。 写到此处,终于可以说结束了。 从架空悬疑轻松的《我在冷宫第三年》到《我在冷宫第五年》到现代都市题材的《金媛媛的顶配人生》,再到沉重的历史虐恋题材《凤命难违》,也给自己很多的尝试机会,挖掘自己在写故事中的各种方向和可能性。 每一个字的落下,每一次的遣词造句,也都是我个人成长的历练。 写网文的确很有趣,也的确很熬人。 我也会为故事中的人物开心或悲伤,甚至有些时候他们都变得鲜活而不听话,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也直接导致了故事的走向变得不受我控制。但正是因为此,故事才会变得更加真实和好看,也才会令我们全都有戚戚焉吧。 好了,最后当然还是要感谢大家一直支持我。 我常常定时在00:10发布,随后就能够看到后台的阅读量迅速上来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深夜码字是非常值得的事情。因为真的有人在追读,很认真,也很准时。 还是那句话,爱你们。 也还是那句话,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还有很多的故事要讲给大家听的。 现在,让我沏一壶喷香喷香的茉莉花茶,开始构思新的故事了。 我们,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