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妖捕》 第一章 人鬼殊途 深夜,天空中飘着小雨。 在梁城外,出城的小路上,拉车的老马正哼哧哼哧着步履蹒跚。 月光透过树叶,洒落在赶着马车的老汉脸上,映照出了几分溢于言表的慌乱。 车内,一盏烛光透过窗帘,时不时伴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几下,隐约之间,能看见一道人影在车内秉烛夜读。 小路的两旁,虫鸣声不绝于耳。 唯独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林中的和谐。 赶车的老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看向马车的后方,仅仅是糊弄般的扫了一眼,他就吓得连忙收回目光。 “还..还在。”老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早已是细汗密布。 老汉所说的,是跟在马车后面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已经有些褪色的青墨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折扇分明没有打开,可那年轻人却装模作样的摆动着,还时不时左顾右盼。 这幅作态,不似赶夜路的书生,反而像是出来踏青的文人骚客。 他身后背着一个布包裹,腰间挎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红色的剑穗在行走间一晃一晃的,颇有些灵动之感。 老汉不敢再想那年轻人的模样,转头看向身后的车厢,低声问道:“小姐,那人已经跟了一路了。” 片刻之后,车厢里响起平静的女声。 “兴许是同路吧。” “小姐,从白天你我进城的时候,那人便跟了上来。”老汉声音很低,语气中却带着焦急,“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了!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那人起了歹意...” “那便停下稍待片刻,若只是同路,不妨捎他一段。” “若不是呢?” 小姐没有再回应,似是懒得理会车夫的询问,又或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车停下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后方的年轻人就来到了马车旁边。 他顿住脚步,先是扫了一眼浑身紧绷的车夫,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马车的小窗户上。 年轻人的眼睛映照出透过车窗的烛火,显得熠熠生辉。 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开口问道: “怎么不走了?” “这位公子,还未请教...” “在下青阳县林季。” “林公子。” 又是片刻的沉默。 马车中的小姐道:“林公子跟了一路了,请问公子去往何处?若是同路的话,不妨与我主仆二人同行,路上寂寞,也好多个说话的伴。” “并非同路。”林季摇头。 “那公子为何一直跟在后面?莫不是起了歹意?”小姐的语气变得严厉了些,“大秦王朝律法严明,公子仪表堂堂,不该如此不智的。” 听到小姐的这番话,林季明显有些意外,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但是又很快收敛。 “小姐贵姓?” “免贵,姓洛。” “洛小姐是去往京城的吧?姓洛...该是当朝宰相洛玄一的后代,洛府的大小姐?” 林季看向马车上的‘洛’字,轻笑道:“洛小姐不必担忧,我并非歹人,只是恰巧也要去一趟京城罢了。” 车厢里,洛小姐轻轻皱眉,放下了手中卷起的书籍。 “那先前问公子是否同路,公子为何否认?” 林季却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说道:“小姐是否有什么贴身的信物要带回京城?” “信物?”洛小姐不明所以,只觉得林季颇有些莫名其妙。 可心中这般想着,她却下意识的解下了腰间的一个小香囊,从车窗中递了出去。 “这是我母亲给我做的香囊,我从小到大,这香囊从未离身。” 递过香囊之后,洛小姐才回过神来,她怎么把贴身的物件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林季接过香囊之后,又展开了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却没有再理会洛小姐,而是直接越过了马车,顺着小路继续向前。 早已吓得浑身汗毛竖起的车夫,直至此时才瞪着眼睛,道:“小姐,那..那人的扇子...” “扇子怎么了?”洛小姐不解。 “白扇,当中一个‘斩’字!” 洛小姐神情一滞。 “监天司?” 监天司的名头,在民间还要胜过官府衙门。 妖魔鬼怪作祟,可比那打家劫舍的歹人要可怖千百倍。 远处已经没了林季的身影。 可就在洛小姐准备吩咐启程的时候,一道飘忽不定的声音却又在主仆二人耳旁响起。 “虽然都是去京城,可人鬼殊途,又怎算的上是同路呢?” 主仆二人怔在了原地。 “人鬼...殊途?”洛小姐喃喃念叨了两句,似是明白了什么。 再回头,疲惫的老马,赶车的车夫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拿起车厢内的铜镜,却在镜中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我...难道...死了吗?” ... “一个月前,京城洛家的大小姐来梁城探亲,却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劫道的歹人。” “洛家车队的护卫为了护住尽皆惨死,但也硬生生护送着洛小姐到了梁城外不足一里的地方...可惜了,抽不出人手去梁城求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被歹人追上。” “根据衙门的仵作所说,洛小姐是走投无路之后,不想落在歹人手中,于是自尽而死。” 林季独自一人走在林间的小道上,手中的折扇打开后置于头顶,阻挡着雨水的侵袭,脸上却见不到刚刚的笑意了。 “死后的鬼魂,以为自己还活着,竟然还想回京城。”林季暗暗摇头,“若是没人点破,去到京城之后,区区鬼物不等进城,便要被那滔天的龙气震得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如今的大秦王朝,正是新帝刚刚登基,龙脉翻腾的时候。 而京城则更是国家龙气汇聚之地,寻常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别说进城,连靠近都做不到。 林季摩挲着手中的香囊。 “若是往常,似这般不曾害人的小鬼,放过也就放过了...可如今这世道,没有丁点修为的孤魂野鬼,哪怕被山中的妖怪拿了去做伥鬼,都算得上运气不错了。” 林季又想到了不久前才在梁城监天司里看到的案卷。 妖道杀人炼魂,需将还未失去意识的鬼魂,用灵火灼烧七七四十九日,才能获得那聊胜于无的些许魂元。 这般痛苦,即便是心智最坚韧的苦行高僧,也未必承受的下来。 除此之外,这梁城外还有鬼王城,常有鬼王手下的喽啰鬼怪在夜间游荡,要么抓捕孤魂野鬼,要么弄死行人,再抓捕孤魂野鬼。 至于抓回去做什么,林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还是转世投胎了好,至少不用在死后再受苦难。人生不过几十秋,可若成了鬼还被人拿住,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林季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本子,本子的封面上写着‘因果簿’三个大字。 翻到空白的一页,用指尖随意比划了两下。 一行小字顿时浮现。 ‘京城洛家小姐香囊’ 刹那间,林季就感到隐约之间,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 他很清楚,这就是洛小姐的因果,将香囊交还之后,这份因果才能了结。 记载在因果簿上的因果了结之后,林季会得到一些玄之又玄的加持。 是天道的眷顾,又或者是其他? 林季也搞不清楚,兴许是功德之类的东西吧。 反正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因果簿就一直在他的身边。 而且当他用因果簿完成自己接下的因果之后,他的修炼就没有了瓶颈,并且一路顺风顺水,进境极快。 年仅二十出头,便有了第三境开灵境的实力,这可不是天赋可以解释的速度,毕竟他不是出身世家宗门,一切都是靠自己勤勉修炼。 除此之外,每次他替旁人完成因果,都会在第二天获得好运。 上到修炼顿悟、捡到天材地宝;下到偶遇难得的珍馐美味,或者干脆路上捡钱。 虽然大多数时候,来自于因果的馈赠,对于林季来说都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但这份替他人完成因果的馈赠却从未缺席过。 “等去京城述职之后,离开的时候,再去洛家走一趟,把这香囊还回去吧。” 将这件事暂且放下,林季看到了前方有一处山神庙。 正好林中的雨势越来越大,这倒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脚步快了几分,近乎小跑着来到庙前,庙中有火光闪烁,还有交谈的声音响起。 “是和我一般赶夜路,在此躲雨的行人吧。” 心中想着,林季在庙门口拱了拱手。 “林中雨大,烦请各位腾个地方让在下栖身片刻,雨停便走。” 说着话的功夫,林季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山神庙。 可当他看到庙中情景时,脸色顿时一变。 “这倒是赶巧了。” “诸位,当我未曾来过,可好?” 第二章 鬼卒 林季自忖平日里常做好事,不该这么倒霉的。 鬼王城虽然大名鼎鼎,但位于京城与梁城两州府城之间,即便那鬼王凶名赫赫,却也不敢太过放任手下。 按理来说,这堂堂官道旁的山神庙中,偶有几只鬼卒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该聚集这么多才是。 鬼卒,算是比普通鬼魂强上一等的鬼物。 其实但凡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不会惧怕鬼卒的侵袭。 可那只是单个的鬼卒。 此时的山神庙中,十几只鬼卒正围拢成一圈,而他们所包围的,则是三个已经虚弱至极的书生。 其中两个书生已经睡死过去。 倒是最中间的那个书生,却还清醒着,只是脸上满是恐惧,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当林季踏入山神庙的那一刻,所有鬼卒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骤然间被十几只鬼卒盯着,即便不惧,但林季还是感到了几分不适。 这是活人对于死物天生的忌讳。 就在这时,唯独清醒的那名书生却连忙喊道:“鬼物凶猛,去梁城报官,让监天司来人!” 林季摇了摇头。 鬼卒做事全凭本能,这种将要化为厉鬼,却又灵智消散的鬼物,生人在其眼中,就是最美味的吃食。 此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鬼卒们放弃了奄奄一息的三名书生,一拥而上的朝着林季冲了过来。 十几只鬼卒汇聚一处,鬼气已经不下于一般的厉鬼。霎时间,整个山神庙中都乌烟阵阵,鬼气逼人。 “鬼卒倒是不麻烦。可此处临近鬼王城,这些鬼卒敢这般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害人,多半是受了背后鬼将乃至于鬼帅的命令。” 林季琢磨着,手中一晃,腰间长剑便已经出鞘。 眼看着冲在最前方的鬼卒已经来到了近前,他不慌不忙,轻描淡写的一剑斩出。 “道在我身,神自心出。” 剑锋处青芒闪烁,那鬼卒连片刻都未坚持住,便直接化为一道黑烟,魂消魄散。 一只鬼卒的消散,似是刺激了剩下的鬼卒一般。 庙中的鬼气又盛了几分,但鬼卒终究只是鬼卒。 这种鬼物,哪怕只是初入修炼第一境炼体境的修士,都能轻松的对付,何况林季早已是第三境开灵境的修为,灵眼已开,洞察邪祟,对鬼物天生便有克制。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庙中的十数只鬼卒便被林季收拾的干干净净。 鬼物已除,但庙中的鬼气却还未消散,这等秽气对于林季来说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对于庙中的三个倒霉书生,却足以让他们大病一场。 于是林季收起长剑,又单手掐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散!” 狂风骤起,席卷着庙中秽气,一并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林季这才将目光转向书生那边。 此时,唯独清醒的书生已经看傻了。 本来自忖已经必死无疑,谁曾想眼前这人竟然这么厉害,三两下便将满庙的鬼物灭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柳成儒,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兄台可是监天司来人?” “青阳县捕头,林季。” “捕头?难怪了。”柳成儒了然。 各城各县的衙门,均有妖捕在职,斩妖除魔,守护百姓平安。 而能成为捕头的,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林季检查了一下另外两个昏迷不醒的书生的情况。 只是惊吓过度而晕厥,鬼卒们还不等真正下手,就被林季撞破了好事。 林季看向柳成儒,见柳成儒满脸关切的样子,宽慰道:“无事,只是惊吓过度,片刻后便会苏醒。” “太好了。”柳成儒松了一口气。 “林兄,今晚若是没有你,我们三人恐怕都要被那鬼卒给害了性命。” 林季摇头示意柳成儒不必在意。 庙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林季索性在庙中捡起了几根还算干燥的柴火,生起了一个小火堆驱寒。 没过多久,剩下的两名书生也醒了。 这两人分别名为方益山,白天鸣。 得知是被林季救下之后,两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四人在庙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交谈之中,林季才得知,这三位都来自于襄州,乃是襄州今次科举的前三甲。 此番进京赶考,若无意外的话,这三人将来大概率会金榜题名。 不过这却也与林季无关了。 各地的妖捕捕头,虽然名义上受县令管辖,可真正述职,找的却是各州州府的监天司镇府官。 文官体系管不到监天司头上,即便这三位将来真的前途远大,也与他林季没有半点干系。 即便有,他也懒得钻营。 放任柳成儒三人不管,林季自顾自打开包裹,取出了一个小布包。 这个动作也引起了柳成儒三人的注意。 他们下意识的停下来交谈,认真的看着林季的动作。 林季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露出去其中的真容。 三个撒着芝麻粒的烧饼。 “林兄,三个烧饼罢了,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方益山忍不住问道。 说起吃的,林季顿时来劲了。 “烧饼罢了?这是青阳县县衙旁老李家烧饼铺的烧饼,每天只烤三炉,排着队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林季找了根树枝,简单清理之后,就用树枝穿过烧饼,放在了柴火堆的上方。 “此番若不是我要出远门,花大价钱让老李那厮特意为我开炉烤了一炉,平日里想要买到这烧饼,卯时便得起床去候着,去的晚了,可就买不着了。” 说话间的功夫,洒着芝麻的老李家秘制烧饼,已经在柴火的炙烤下,散发出了焦糊的香气。 柳成儒三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带着文人的矜持,不好再问。 林季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三下五除二吃掉一个,然后又烤起第二个。 两个烧饼下肚,林季又拿起装水的葫芦,狠狠灌了两大口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 将剩下的一个烧饼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林季这才对柳成儒三人说道:“赶紧歇息吧,等会天亮就该赶路了。此去京城,路上还有两个小镇,最近的不过二十几里路,不算太远。” “到了镇上,好好歇息几天再出发也不迟。被鬼卒侵了身子,看你们那虚弱的样子,明天肯定要大病一场。” “多谢提醒。”柳成儒三人连忙道谢。 林季摆了摆手,然后找了个舒服的角落,闭上眼睛开始恢复精力。 时间过得很快。 大约歇息了不到两个时辰,林季突然睁开双眼,眉头微微皱着。 他是被冻醒的。 按理来说,修炼第一境淬体境之后,就应该寒暑不侵了。 可他就是被一股寒意给惊醒的。 而且,他睡下的时候,距离天亮已经不远。按理来说,此时外面应该已经天光大放了才是。 可当林季看向庙门之外,却仍旧是长夜如盖,大雨倾盆。 “不对劲。”林季连忙起身,看了一眼围在火堆旁的三位书生,见他们睡的香甜,便没有打扰,而是径自走出了山神庙。 山风吹着暴雨,水滴打在林季的脸上。 带着些许腥气。 是血。 林季轻叹了一声。 “鬼域。” 第三章 雷来 鬼域,乃是鬼物以自身鬼气,影响天地的手段。 寻常厉鬼的鬼域,顶多笼罩十数米的范围,威能也有限。 而到了鬼将与鬼帅的层次,动辄以鬼气弥漫数百米乃至于数千米,也是易如反掌。 至于鬼王。 如今的鬼王城,便是那梁城鬼王的鬼域!其中容纳了不计其数的鬼物。那鬼王滔天的实力,在此处也可见一斑。 林季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凝重。 血雨漫天,皆是幻象。 但能布置出这般幻象,寻常的厉鬼难以做到。 “我就知道十几个鬼卒聚集在一起准没好事,但来的还真够快的。” 林季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解决了鬼卒之后,就该迎着雨尽快离开此地的,如今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终究还是在青阳县过了太久的安稳日子,出门在外,丁点警觉心都不剩了。” 此时懊悔已经来不及,林季心念一动,灵眼便悄然开启。 眨眼间的功夫,漫天的血雨便全部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将周遭完全笼罩的,看不见边际的鬼气。 “这等声势,至少也是个鬼将了。” 林季快步回到庙中,一脚一个,踹醒了三个睡下的书生。 “林兄?何事如此惊慌?”柳成儒当先醒来,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另外两个也是这个模样。 林季却懒得解释,直言道:“跟在我身后,只准盯着我的背影。其余的一切,勿听、勿看、切勿理会!懂了么?” 不等三人答话,林季便直接朝着庙外走去。 柳成儒三人见林季这般严肃,也不敢耽搁了,连忙跟了上去。 “林兄,到底...” “闭嘴跟我走!心无旁骛!”林季冷声道,“是先前斩杀的那些鬼卒的头儿来了。” 鬼将,根据强弱不一,对应修士第三境开灵到第四境通慧。 那鬼将早早就布下了鬼域,但却没有着急动手。林季判断,这位鬼将多半也就是第三境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因此还有所忌惮。 若只是林季一人在此,他倒是能轻易脱身。 可奈何还带着三个拖后腿的,这才是麻烦的关键。 林季带着三位书生,借着灵眼的洞悉,朝着鬼域之外的方向走去。 才刚刚离开山神庙不过百米,林季视线中的景象就再一次转变,仍然深夜密林,但是离开的方向,却变到了另一边。 “这是不打算罢手啊...不过也是,斩了你十几个手下,若是还不敢来出头,你这鬼将也不必当了。” 想到这里,林季无奈的长舒一口气,躲是躲不过去了。 林季顿住脚步,朝着半空**了拱手。 “可是鬼王城的鬼将驾到?” 没有回应,可旁边的树梢上,突然有数百只蝙蝠扑腾着朝林季四人笼罩了过来。 林季微微皱眉,长剑出鞘。 一剑挥出,便将那数百只鬼气化成的蝙蝠斩了个一干二净。 “阁下当真要不依不饶,与我拼个鱼死网破?”林季又问道。 这一次,总算有了回应。 一道阴仄仄的声音响起。 “无故杀我鬼卒,便是监天司也不可饶恕!” “无故?你那鬼卒敢在官道上害人,这般的肆无忌惮!莫不是以为鬼王城一只鬼王,便能抵抗监天司了?”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突然面色一紧。 猛然回头,果不其然,身后的三位书生脸上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生气全无,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还是中招了吗?鬼将已是修炼有成的厉鬼,在其鬼域之中,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也足以让普通人失心失性,麻烦。” 先前林季已经叮嘱这三人别听别看别理会,但在这鬼将的领域中,这三点要求哪那么容易做到。 鬼将的声音再次响起。 “嘿嘿,如今妖魔祸世,邪祟横行,监天司自顾不暇,哪会因为你个小喽啰大动干戈?将你宰了化为我手下厉鬼,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狗屁的心头之恨!要打就打,扯的什么破理由。”林季忍不住骂了一声。 鬼卒也就比孤魂野鬼强点,这种灵智甚少的鬼物,哪个鬼将手下没有千百个? 看上了他修炼者的魂魄直说便是,还扯什么心头之恨。 林季也懒得废话了,手指比作指剑,掠过剑锋。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剑锋上闪烁起青光,林季的灵眼扫过四周,找到一处鬼气最浓郁的地方,一剑斩去。 阴风骤起,一团黑雾躲过了林季的剑芒,化为一个穿着铠甲的厉鬼。 “死来!” 鬼将邪笑着,手持一柄大砍刀,裹挟着阴风朝着林季砍了过来。 铛! 一声脆响,刀剑碰撞之余,林季倒退几步,而那鬼将却重新化作一团黑雾,几息之后又凝聚成形。 “这鬼将快接近第四境的实力了。”林季心中暗道。 难怪能撑起这滔天的鬼气,这鬼将的确有几分本事。 与此同时,那鬼将一击占了上风,自然是心中大定,不依不饶的又一次攻了上来。 他手中那看似腐朽的大刀,刀身之上弥漫着黑气,林季很清楚,若是被这鬼兵砍上一刀,即便他有第三境的实力,也扛不住那鬼气入体的伤害。 林季且战且退,不多时,他就已经被逼着退到了山神庙中。 “嘿嘿,到了这逼仄的小庙里,你还能躲到哪去?”鬼将邪笑着,跟随着林季进入庙中。 可是当他刚刚进入山神庙的瞬间,一阵金光突然闪烁而起。 “啊!”鬼将惨叫一声,连忙退出山神庙,口中怒吼道,“你这修道之人,怎会有秃驴的宝物!” 林季从庙中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降魔杵。 这是他刚刚趁着逃进庙中的功夫,从包裹中取出来的。 “这是大梁寺的行痴大师所赠,这定魂降魔杵对生人无效,可对你这般的妖魔鬼物,却是克制到了极点。” 一边说着,林季又朝着鬼将追了过去,手中降魔杵金光大放,那鬼将身上的鬼气都明显被佛门宝物克制的无法再弥漫四处。 林季其实也惊讶这降魔杵对付鬼物竟然这么好用。 “佛道不合,秃驴怎会送你宝物!”鬼将一边逃着,还满头雾水的喊道。 “这跟你无关吧。” 说话间的功夫,眼看着鬼将越跑越远,林季直接将降魔杵脱手扔了过去。 “定!” 中着。 那鬼将被降魔杵打中之后,几次想要再度化为黑雾逃走,却又屡屡失败。 林季很快就追到了鬼将身后,手中长剑青锋一动,剑芒不断闪烁,硬生生将鬼将的气势斩落了两成有余。 这个关口,鬼将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再次化作的黑雾想要逃跑,却又不断的被打散,又重聚。 场面看起来颇为热闹,可林季是越打越顺手,而那鬼将却越逃越虚弱。 前后不过追逃了十数个呼吸,鬼将眼看着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看到林季又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鬼将终于知道怕了。 “慢着,我解开鬼域放你们离去!” “晚了!”林季冷笑一声,丹田处汇聚的灵气席卷全身。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雷来!” 霹雳声响起,闪烁的电光将周遭鬼气瞬间炸散。 林季一剑落在了鬼将身上,引落了雷霆霹雳。 那鬼将甚至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当场魂飞魄散。 看到这一幕,林季又从怀中取出了因果簿。 掀开之后,手指在其上比划了一番,又有一行新内容在空白处出现。 ‘斩鬼王城鬼将一只’ 紧接着,在林季的灵眼中,本已被打散魂魄的鬼将,又无端的凝聚出了个形状,然后被因果簿收入。 林季只觉得浑身舒坦,刚刚动手后的些许疲惫感,仿佛都消散了一些。 “不错,帮人完成夙愿是因果,斩妖除魔也是因果,只是这因果却是来自那些被这鬼将害死的无辜之人。” 相比于洛小姐那般跑腿的麻烦事,林季倒是更喜欢斩妖除魔之后,再用因果簿收集被打散的妖魔魂力。 “一只鬼将,怕是害了不少人才能修成吧。” 林季暗自琢磨着。 这一次第二天获得的奇遇,恐怕不会是以前那般的小打小闹了。 想到这里,林季抬头看天。 鬼将一死,鬼域散去,自然是天光大放。 雨已经停了,只留下满地的泥泞。 “这算是平等交易吗?我帮你办事,你给我馈赠。”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林季扭头看去,紧接着便无奈的低笑了两声。 “来得可真是时候。” 第四章 进京 来人林季认得,正是梁城府衙的捕头吴飞。 与林季当上捕头之后的得过且过不同,这吴飞却是个一心钻营的人物。 不过想来也是,三十余岁,便有第三境开灵境巅峰修为,这般人物,怎么着也不该满足于现状才是。 吴飞带着几个手下,远远的就看到了林季。 “可是青阳县林捕头?” “是我。”林季点点头。 吴飞来到近前之后,先是打量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名书生,这才问道:“林捕头,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展大人连夜让我来此探查情况,说是梁城外有鬼气肆虐。” 其口中的展大人,便是坐镇梁城的梁州镇府官展乘风,是监天司在梁州的最高官员。 “山神庙中有鬼卒害人,我解决之后,却又引来了一只鬼将。”林季随口解释道,“万幸那鬼将不算厉害,被我给打杀了。” “鬼将怎么敢在官道附近这般肆无忌惮?”吴飞皱起了眉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此事若是要查,也该是吴捕头的事了。”林季拱了拱手,笑道,“烦请吴捕头带着这三位书生回梁城修养几日吧,在下还要去京城述职,这便走了。” 吴飞自是没有异议。 这件事林季就是要管,他也必然会阻拦。 等到林季离开之后,吴飞才看向属下。 “知道等会儿回去后,给展大人怎么汇报吗?” 有妖捕连忙说道:“鬼将凶猛,林季不敌。吴捕头赶到之后,将之斩杀。” “太过了。”吴飞摇摇头,“就说我与林季联手吧。” 梁城是他吴飞的地盘,出了鬼将害人的事,却被青阳县的捕头给解决了,这说出去可不好听。 而且斩一只鬼将的功劳可不小,林季要去京城述职,这事还不是他吴飞说什么就是什么。 “带上这三个书生,回梁城吧。” ... 两个时辰后。 正午时分,雨后的天空异常的晴朗。 林季哼着小曲,在林间脚步轻快的前进着,鼻尖时不时耸动一下。 不久前,他正赶路的时候,突然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一下子勾住了林季的魂。现在他路也不赶了,而是循着酒香进了密林深处。 在越过了一条小溪,又顺着水流跳下了一处悬崖之后,林季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之中。 酒香愈发的浓郁了。 林季用力的嗅了一下,目光瞬间锁定了半山腰上,一处不起眼的石台。 脚步轻快的高高跃起,又在岩壁上借了几次力,林季便轻而易举的来到了石台之上。 当看到那石台中,天然凹陷进去的石坑里满满当当的果酒时,林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吱吱’ 身后的山谷中,不断有猴子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时不时有石子落在林季身上。 “嘿嘿,猴儿酒这事,我本来都以为是故事罢了,想不到竟然还确有其事。看来这便是我昨天斩杀鬼将之后的馈赠吧。” 林季用双手捧起了一把酒水,然后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 入口,先是涩,然后又转甜。 是林间果实的香醇与甘甜,又带着并不算浓厚的酒香,两者相得益彰,给这果酒平添了几分风味。 紧接着,林季猛地瞪大眼睛。 因为他突然感到,丹田中的灵气仿佛都涨大了几分,浑身上下都开始隐隐流汗。 “好酒!鬼知道这帮猴子把什么灵果之类的好东西给扔进去了,这酒竟然对我的修炼也大有裨益。” 林季从包裹里取出装水的葫芦。 将葫芦里的水倒了个干干净净之后,直接将葫芦塞到了石坑中。 眼看着满坑的酒水当中,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漩涡。片刻之后,那本来满满一坑的酒水,就已经下去了一小半。 “这有差不多五斤,足够了。”林季拿起葫芦猛灌了一口,痛快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娱乐匮乏,林季又不是那喜欢花街柳巷的人;所以唯独美食与好酒,成了林季不可割舍的爱好。 可就在这时,林季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破风声。 林季眉头一挑,稍稍侧身。 紧接着,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在了岩壁之上,石碎四溅,落到林季脸上的时候,竟然让他也感到了几分疼痛。 “咦?”林季有些好奇的扭过头,却没有发现扔石头的家伙,反而是觉得天怎么突然黑了。 但下一刻,林季骤然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只见一只庞大的猿猴正从悬崖顶上一跃而下,狠狠的朝着林季的方向扑了过来。 “猴王吗?看样子已经有了妖身,成精了吧。” 想到这里,林季拔出腰间的长剑,将剑身横了过来。 在那猴王即将落下的时候,林季轻轻一跃便来到了一旁,然后用剑身轻轻一拍,拍打在了猴王的脑袋上。 “叽叽!”猴王痛苦的捂住了脑袋,疼的在地上打滚。 林季则嘿嘿笑道:“拿你几斤酒怎么了,又没给你搬干净。” 猴王似是能听懂人话一般,听到林季这样说,它脸上泛起人性化的委屈神色,捂着脑袋看着林季,却不敢再动手了。 刚刚是剑身打的,若是换成剑刃,那可就不是脑袋痛这么简单了。 反倒是林季,见猴王这幅姿态,有些心生不忍。 “罢了,算我欠你的。”林季笑道:“等他日我得了灵果,或者于你修行有益的好东西。到时候给你留上一份,算是这猴儿酒的酒资,如何?” 猴王愣了愣,眼中的委屈消散了不少,但很快,又捂着头倒下。 看到这一幕,林季反倒被气笑了。 “贪得无厌,还想讨打?” 长剑在林季手中翻了个剑花,顿时吓得猴王连忙爬起身子,不敢再装委屈。 林季无奈的摇了摇头,收起长剑和装酒的葫芦之后,便直接离开了山谷。 ... 五日之后。 京城外。 一列商队随着队列,缓缓的朝着远处那恢弘的巨城行去。 “林小哥,京城到了。”商队的管事找到林季,问道,“小哥是与我们一道进城,还是自有去处?” “自有去处。”林季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拱了拱手之后,又对着马车上的车厢道,“多谢小姐收留。” “林公子哪里的话,若是没有林公子在路上出手相助,我们这小小商队三五个护卫,绝不是那群强盗的对手。”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林季摆了摆手,然后便快步离开了商队,朝着那高耸的城门走去。 告别了顺风车商队之后,林季直接越过城门口排队接受检查的队伍,来到了最前方。 “咦,你这人怎么插队?”有人不顺眼了。 林季扭回头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而是取出监天司的令牌,冲着另一边目光不善的城门卫兵晃了晃。 卫兵一见是监天司的斩字令,连忙躬身行礼,让开了进城的路。 进城之后,看着与梁城和青阳县完全不同的繁华景象,林季长舒一口气。 “前后耽搁了这么多天,总算到了。” 第五章 拒绝 京城,监天司。 会客厅内,林季面无表情的坐在雕花的木椅上,耐心的等候着。 旁边还有七八个与林季一般,一言不发耐心等待的各地捕头。 新帝登基,下令让监天司整理大秦境内各地的情况,于是才有了这次各地捕头分批次进京述职,提交卷宗的事情。 突然,会客厅里面的房间,响起一声怒吼。 “你泾阳县三年时间,竟然只有十六件大案的卷宗?” “大..大人,泾阳县民风淳朴,的确如此啊。” “民风淳朴,妖风也淳朴?那邪祟见你们民风淳朴,便不出来害人了?” “这..这...” “泾阳县临着泾河,又靠近东海!且不提海中妖族时常兴风作浪,便是那泾河的蛟龙府中豢养的虾兵蟹将,也足以让你们忙的焦头烂额。” 会客厅中,听到内厅里的咆哮声,诸多捕头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唯独林季淡定自若,面不改色的品着茶,手指还颇有节奏的在椅子把手上敲击着。 这一幕也引来了不少同僚的关注。 “在下泗水县捕头周广才,朋友是...?” “青阳县,林季。” 周广才笑着拱了拱手,低声道:“不知青阳县此次带来卷宗多少,是否完备齐全?” “不多,总卷中只记录了十三件大案,俱是近三年发生的案子。”林季随口答道。 “嘶...”周广才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季几眼,却是什么也没再说,而是挪到了距离林季稍远一些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林季暗暗想笑,脸上却不露声色。 此时在里间挨骂的那位,刚刚拿进去的卷宗,其实比他手中的还要厚一点。 但监天司总衙门的行事作风就是如此,眼里揉不得沙子,对待下面的人也极其苛刻。 没办法,乱世用重典。 别说是他们这些县城的捕头,就算是最早一批来述职的各州府城的捕头,也同样会被刁难。 毕竟,捕头掌管着一方平安,若是连捕头都偷奸耍滑,那百姓则更要名不聊生。 里间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你看看!这是监天司在泾阳县的探子发回来的消息。今年才过了两个多月,泾阳县便有十几户人家的孩童失踪,尸骨又在河边找到!此事...你提交的卷宗中为何没有记载?” “大..大人,此事还未查明,所..所以..” “是未查明,还是不敢查?怎么,那泾河蛟龙的名头,比监天司还要响亮一些?区区一条第五境的龙种,便让你们这般的投鼠忌器?” “滚下去,此事总衙门会有人下去处理,你的捕头也不用干了,老老实实当个普通妖捕吧。” 片刻之后,泾阳县捕头耷拉着脑袋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满头大汗,颇有些无奈的对着会客厅中的诸位同僚拱了拱手,然后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紧接着,一个剑眉星目,两鬓染白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了出来。 此人便是此次负责对接各处捕头,整理卷宗的监天司文书郑立新郑大人了。 郑大人的目光扫过厅中余下的捕头,他每看到一人,那人便会低下头。 唯独看到林季的时候,林季却坦然的与他对视。 郑大人微微挑眉,稍稍思考片刻,问道:“青阳县林季?” “大人认得我?”林季有些惊讶。 “各地捕头任命,都会在镇府官应允之后,留一份到京城总衙备份,你应该是三年前才被任命为青阳县捕头吧。”郑立新随口解释了一句,又接着道:“下一个就你吧,拿着卷宗进来。” “遵命。” 林季拿着卷宗,跟在郑立新的身后,走进了里厅。 递过卷宗之后,林季便静静等待着郑立新翻看。 大概不到一刻的功夫,郑立新眉头微皱着放下卷宗,却并未如之前那般的咆哮出声。 “青阳县半年前的盗婴案,是你破的?” “大人说的是姑获鸟一案?” “没错。” “侥幸罢了。那姑获鸟虽然妖名不小,但本事却没有多少。是我们青阳县五位妖捕合力捉住的。” 郑立新点点头,又问道:“三个月前的厉鬼?” “运气好,刚巧碰上。” 郑立新又接连说起了好几件林季经手解决的案子。 林季每次回答,都归于运气或者同僚身上,从不居功。 但是他也隐隐感觉到,这郑立新似乎调查过自己。 不然,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头,即便有那么几分本事,也绝不至于让总衙门的文书记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简单的问话之后,郑立新直接将青阳县的卷宗放到了一旁。 “卷宗没问题,梁州距离京州不远,你们那边的情况,总衙门了解的要稍多一些。你这卷宗与我们了解的,出入不大。” 林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请容下官告退。” “且慢。”郑立新抬手道。 林季顿住了脚步。 “大人还有何事?” “林季...在天下九州,九座府城、数百县城的众多捕头之中,你也算是年轻有为、出类拔萃的了。是否有兴趣留在京城?你若是愿意留下,三年之内,你有很大机会竞争京城总捕的位置。” 听闻此言,林季明显有些惊讶。 常说京官大三级,这京城总捕的位置,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坐上去的。 京城的总捕,只听从京城镇府官的命令,还能下辖京州各县城的捕头。 可以说得上是在京州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即便只是竞争这个位置的机会,也足以让无数监天司的捕头们眼红了。 不过可惜,林季志不在此。 他加入监天司,只是为了踏上修行的道路罢了。 如今他的修炼顺风顺水,在因果簿的帮助下,又不缺机缘,在青阳县又过的不错,何苦再来蹚监天司高层的浑水呢? 想到这里,林季婉拒道:“下官多谢大人赏识。但下官能力有限,在青阳县当个捕头已是不易,不敢奢求高位。” 郑立新哪能听不出林季话中不乐意的意思。 什么能力不足,不过是推脱的言辞罢了。 “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郑立新皱着眉摆了摆手,打发走了林季。 等到林季离开之后,郑立新沉默片刻,又拿起放在桌上左手边的一个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写着‘考察名录’四个大字。 翻开名录,记录在第二页首位的,正是‘林季’二字。 “志不在此吗。” 郑立新拿起笔,准备将林季的名字划掉。 可是就在即将落笔的时候,他却迟疑了片刻,笔尖终究还是没落下去。 “算了,名单这事还是交给司主大人定夺吧。” 第六章 洛府惊闻 离了监天司之后,林季便一路打听,找到了当朝宰相洛玄一的府邸。 还未走上宰相府门前的台阶,林季就被卫兵给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卫兵一脸严肃的看着林季,一副稍有不对,提刀就砍的架势。 “在下监天司捕头,有事求见洛相。”林季从怀中取出了香囊,给卫兵递了过去。 “将此物递上去,洛相一看便知。” “好,你等着。”卫兵点点头,小跑着进了宰相府。 前后等了不过片刻,大门那边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白发披肩的老者,便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林季,快步来到近前:“香囊是你带回来的?” “是我。” “进来说话吧。”洛玄一一把抓住林季的手腕,带着他走进了宰相府。 来到主厅,刚刚走进去,林季就闻到了一股有些过于浓重的香气。 像是胭脂水粉,又或者香薰之类的香气,但是浓度却已经有些刺鼻了。 这香气的来源,便是那个拿着洛小姐的香囊,不断落泪的妇人。 洛玄一看到林季皱起眉头,解释道:“我家夫人听闻女儿丧生的消息之后,就变得这般奇怪了。请了大夫,说是夫人忧郁过度,伤了心脉。” “只是失心疯吗...”林季不露声色,心中却觉得奇怪。 洛玄一解释了一句之后,便请林季坐下。又打发走了下人们,这才开口道:“阁下是监天司来人?” “在下林季,青阳县捕头。”林季拱手道:“在来京路上,偶遇贵府小姐的鬼魂未散,其遗愿便是将这香囊送回,我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我女儿魂魄未散?那我...” “我点醒了她,此时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林季微微摇头,直言道,“洛相,人死不能复生。” “这样吗。”听闻此言,洛玄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眼眶也明显红了。 老来得女,洛小姐在洛玄一眼中,比之于掌上明珠还要珍贵几分。。 曾经有皇子想要迎娶洛小姐,洛玄一都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只因舍不得女儿出嫁。 而如今,一次探亲,却白发人送黑发人,阴阳两隔。 此事放在任何一位父母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悲剧。 “我那女儿..命苦啊。”洛玄一悲声道。 但此时此刻,林季的注意力,却都停留在坐在副位上的洛夫人身上。 林季微微眯眼,目光不断扫过洛夫人身上每一个角落。 他当然不是对洛夫人感兴趣,青阳县明花楼的小姐姐尚且不能让他心动,何况这么一个半老徐娘? 林季所注意的,是洛夫人脖子后面那道并不显眼的暗红色。 如果单单只是身体上某些红色的记号,那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胎记并不少见。 但是,林季却从洛夫人满身刺鼻的香气中,隐约闻到了一抹腐烂的臭味。 虽然被掩盖的极好,但他身为第三境开灵境修士,五感都要远超常人,这香气能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他。 “灵眼,开!” 林季暗中开启灵眼,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了,竟然还是人身...生机也还未断绝...三魂七魄完整,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林季在脑海中不断搜索着,在各地的县衙中,都会有《鬼怪志异》这本书,其中记载了监天司千年以来所遇到过的,各种邪祟的情况。 当初林季刚刚成为一名捕快的时候,第一件事是讨要修炼功法,想要尽快成为妖捕。 第二件事,便是通读了鬼怪志异。 片刻之后,林季脑海中灵光一闪。 “变婆?” 一想到这个词语所代表着的邪祟,林季的额头上,顿时泛起了些许细汗。 就在这时,一旁的洛玄一见几次说话林季都不曾理会,推了推他的手臂。 “林捕头?” “洛相,何事?”林季回过神来,只是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刚刚问了几次,林捕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洛玄一说道,“你完成了我女儿的遗愿,算是我洛玄一欠你人情,你想要什么报酬,直说便是。” “报酬的事暂且不提。”林季摇头,伸出手指向了还抱着香囊在哭泣的洛夫人,“洛相,我能问几个关于洛夫人的问题吗?” “夫人的事?”洛玄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道,“林捕头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林季点点头,问道:“夫人变成这样之前,是否离开过洛府?我指的是离开七天以上。” 一句话,顿时让洛玄一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洛玄一惊道,“就是在我女儿被害死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天,夫人才刚刚从娘家回来,前后大概离开了十天。” “嗯?又跟洛小姐有关系?”林季神情一滞。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于是林季又问道:“夫人回来之后,可曾开口说话?” “不曾!她一回来就听闻女儿身死,然后就口不能言了。”洛玄一震惊的看着林季。 “可曾沐浴更衣?” “不曾!”洛玄一坐不住了,起身道,“甚至于不让下人靠近,若不是我刚刚拿着女儿的香囊,夫人她还不会出来见人。” “然后出来之后,一言不发,只是拿着香囊哭,对吧?”林季心中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的确如此!”洛玄一见林季说的这么准,连忙追问到,“林捕头可是有办法治疗这病症?” “病症?这可不是病症。” 林季长长的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洛玄一。 这个当朝宰相,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大人物。 此时的他,身上却没有半分上位者的气息,有的只是对自己夫人的担忧。 可惜了。 “洛相,吩咐管家取一只活禽来,鸡鸭鹅都行。” 洛玄一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了下去。 很快,管家抓着一只活鸡走进了主厅。 “相爷,鸡抓来了。” 洛玄一看向林季。 林季从管家手中接过活鸡,然后拔了一根鸡毛流出血后直接朝着洛夫人一丢。 “狂徒,敢对夫人不敬!”管家的脸色顿时变了,“来人呐,把这狂徒...” “且慢!”洛玄一的声音又同时响起,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另一边的洛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林季点点头,静静的看着洛夫人将那活鸡的脑袋扯了下来,然后生啖其肉,热饮其血。 “报官吧,去监天司总衙门。”林季轻叹一声,在京城当朝宰相府邸出现这等事情,他可不敢托大。 “敢将当朝宰相的夫人炼成变婆,当真是胆大包天呐。” 第七章 远离是非 管家闻言,便慌忙的跑了出去。 “变婆?”洛玄一还算镇定,继续追问道,“林捕头,这变婆是为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过?” 林季思索着《鬼怪志异》中的描述,解释道:“将活人以邪法锁住生机,送进棺材,埋入阴气汇聚之地。” 洛玄一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无比。 “七日之后,破开棺椁,便可将活人炼成变婆。”林季的话音继续响起。 说得简单,但是想要完成这些步骤,其中都是有非凡的讲究的。 林季起身,缓步来到洛夫人面前。 此时,刚刚那只活鸡已经被吃的只剩下骨头了。 洛夫人手上脸上满是鸡血,周围的地面上,鸡毛也四处都是。 但她却浑然不觉,吃完了活鸡之后,就又抱着香囊,低声哭泣了起来。 “变婆长相与常人一样,唯独身上会生尸疮..就是洛夫人脖子后面那种,相信她身上还有更多。毕竟是在阴地被埋了七天,已经与死人无异了。她身上的生机,不过是被活埋时锁住的那些罢了。” “除此之外,变婆的身上还会散发恶臭,且不能沾水。恶臭是尸臭,不能沾水则是因为阴地本就阴气过剩,水属阴,沾染之后,会让变婆仅存的生机被消耗殆尽。” “那生机消耗殆尽之后,又会如何?”洛玄一不似刚才那般冷静了,声音中带着颤抖,似是恐惧,又似是无法接受妻子变成这副模样。 林季正准备开口,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在厅外响起。 “生机消耗殆尽之后,她会手足变为蹄爪,遍体生毛,总之会变为妖物,不再为人。” “孙大人!”洛玄一连忙见礼。 林季也将目光投向了大门方向。 京城镇府官孙河崖,执掌偌大京州的监天司事务的大人物。 孙河崖一走进厅中,先是扫了一眼还在啜泣的洛夫人,轻叹一声之后,才将目光放在了林季身上。 “你是...?” “青阳县捕头林季,见过孙大人。” “县城的捕头?”孙河崖眉头一挑,问道,“这变婆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妖物,你如何能认得?” “《鬼怪志异》上有所记载。” “那书上记载的鬼怪邪祟何止数千种,你都能记得?” “十有八九吧。”林季答道。 孙河崖拍了拍林季的肩膀:“嗯,年轻人不错。” 越过林季的身旁,孙河崖来到洛玄一身旁,说道:“洛相,此事有我监天司不察之过。放心,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劳烦孙大人费心了。”洛玄一一躬到底。 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当朝宰相,只是一个丧妻丧女的可怜人罢了。 孙河崖又看向洛夫人,有些无奈道:“这妖人手段当真歹毒,知道邪祟进不了进城,于是便炼制变婆...” “这等妖物太过少见,而且生机未散,若是没有那些怪异之处,与常人也一般无二。又因为是宰相夫人,哪怕发现了怪异,恐怕也不敢多言半句...等等!” 说到这里,孙河崖突然面色微变。 “宰相夫人?洛相,听闻令爱最近也...” 洛玄一脸色悲苦的点头。 孙河崖的神情瞬间凝重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林季。 林季会意。 “既然孙大人在,那下官就告辞了。” 孙河崖点点头:“林季,你很不错,我记住你了。” 若是旁人被点头上司这样夸奖,少不了心花怒放。但林季却只是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心中甚至还觉得有些麻烦。 离开了宰相府之后,林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先是女儿,又是老婆..而且还用女儿的死给老婆打掩护。”林季暗暗思忖着,“这两件事要是没有联系,才有鬼了。” 刚刚孙河崖脸色的连续变化,分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然当朝宰相的妻子女儿怎么会如此巧合的同时出事? 这事肯定不简单! “关系到当朝宰相,无论后面是谁在谋划,我都得躲得远远的。这种层次的人物,挥挥手就能让我完蛋,惹不起惹不起。” 原本林季还想着述职之后在京城游玩两天,毕竟他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可是出了这档子事,他却是片刻都不想在京城待了。 还是小命重要,回青阳县对付些小妖小鬼不安全的多啊! 林季很快就出了京城,朝着梁州的方向赶路。 来的时候,因为猴儿酒的吸引,他走了几天林中小径才回到官道上。 此时没了公事,林季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再去林中受折腾。 大概走到傍晚时分,林季就已经远远看到了一处小镇的轮廓。 “那里就是通天镇了吧。” 通天镇临近京城,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进京出京之后,必要经过的地方。 京城是天子脚下,而通天镇便是因此得名。 只是当林季来到通天镇外的时候,却被官兵给拦住了去路。 不只是林季,道路两旁还有许多人都被拦住不让进去。 有人想要闹事,可是刚开口,就被官兵狠狠的打了一顿。 “此路不通,回京城去吧。”拦路的官兵见林季刚来,随口说道。 林季微微皱眉:“可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通天镇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被封闭?” “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去去去...”官兵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林季手中的斩字令。 “原来是监天司的大人。”官兵连忙让开了去路。 “你还没告诉我,前面到底怎么回事?”林季问道。 “不知道,小的也只是领了上面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旁的路边上,一个道士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且慢,我与这位兄台是一道的,让我也进去。” “你?”官兵皱着眉头,看着这有些邋遢的道士,正准备驱赶。 林季却问道:“你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带我过去,我就告诉你。”道士笑道。 见林季皱眉,似是有些不耐,道士连忙又道:“前面发生的事情,不好在这里说。” 林季暗中开启灵眼扫了道士一眼,看不出深浅,但能确定道士有修为傍身,于是对官兵说道:“让他跟我一起吧。” 监天司的大人放话了,官兵们自然不敢忤逆。 进了小镇之后,林季便直言道:“说说吧,前面到底怎么回事,通天镇这地方是京城的隘口,若是没有大事,绝不会出动官兵封路的。” 邋遢道士嘿嘿一笑。 “兄台可知道那梁城鬼王?” “自是知晓的。” “嘿,就前几天的事。”道士神神秘秘的四处看了看,然后靠近林季,小声说道。 “梁城鬼王的儿子被人给宰了...魂消魄散那种!” 第八章 惹不起躲得起 “还有这事?”林季一下子来了兴趣。 “详细说说!” “正有此意。”邋遢道士似乎也是一路上没人说话憋得慌,好不容易碰到个监天司的人,顿时话痨了起来。 “那梁城鬼王本是梁城人士,数百年前死后化成厉鬼为祸一方,被捉拿镇压在镇妖塔中。” “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跑了出来,并且还修为大涨。”邋遢道士摇头晃脑,又道:“反正那鬼王也不知道在镇妖塔中怎么修炼的,听说是吞噬了一整层的鬼物,才有如今的修为。” “总而言之,出来之后那鬼王倒也老实,就远远的在梁城之外铺开鬼域,变成了鬼王城,霸占一方...除此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因此朝廷对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是监天司忙不过来了。”林季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单单是梁州,在新王登基之后,就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 这一次递上去的卷宗中记载的大案,有一半都是新王大赦天下之后出现的。 梁州还是毗邻京州这龙脉之首的地方,相对还算安稳。 可想而知,天下九州中更远的几州,如今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以前的监天司,奉行的是妖魔必斩鬼怪必除的手段;哪像如今,你不惹我我不惹你,哈哈。”林季忍不住笑出了声。 邋遢道士也在一旁笑了起来。 “言归正传,梁城鬼王那小儿子,是其被送入镇妖塔前,就将儿子的魂魄存在了随身的法宝之中。出来之后,他便耗费修为,好不容易将儿子化为鬼将...” “等等,化为什么?”林季心中突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鬼将啊。”邋遢道士解释道,“即便是鬼王那滔天修为,也是耗费了大力气才将他儿子培养到了鬼将境界。” 林季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浓厚了。 “既然是鬼王的儿子,应该整日在鬼王城里修炼吧?怎会被人打杀了?” “那小鬼崽子要是安分的待在鬼王城倒还好了。”邋遢道士笑道,“谁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小小鬼将,也敢在官道上为祸,被人打杀了也不奇怪。” “现在从京州到梁州这一路上可不太平,梁城鬼王大怒,每天夜里都是百鬼夜行的景象...据说梁城的镇府官展乘风已经去交涉了数次,都被打了出来,还受了伤。” 邋遢道士幸灾乐祸道:“现在就看是京城派人去解决,还是要在外的游天官走一趟了。” 听到这里,林季深吸一口气。 “道长此去何处?要经过这通天镇?” “自是去梁城斩妖除魔的,天下各宗门都有人在赶往梁城,鬼王咱惹不起,那百鬼夜行的阵势,却还是能抵挡一二的。” 邋遢道士说道:“总不好真的眼看着鬼物害人吧,虽然此事事出有因,但死了儿子就迁怒无辜,终究不是正理。” “好志气,在下佩服。”林季竖起大拇指,然后扭头就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嗯?兄台去往何处?” “在下有公务在身,官道不好走,只好绕路走小道了。”林季拱手,“告辞!” 话音落下,林季便直接原路返回,迎着官兵们诧异的目光出了通天镇,然后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密林中。 他一定打定了主意,绕道五百里,也绝不靠近梁城。 “我说那鬼将怎么雷声大雨点小的,鬼域范围那么广,实力却那般的不堪...闹了半天是被人强行提升的境界,根基不稳。” 想到这里,林季面露苦笑。 “学艺不精就别出来晃荡啊,真是麻烦。” 其实林季也可以赌鬼王还不知道杀他儿子的凶手是谁。 但林季不敢。 只有鬼才知道鬼物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手段。 万一他靠近梁城之后,被鬼王一下就发现是杀自己儿子的凶手,那乐子可就大了。 ... 梁城,府衙中。 展乘风坐在主位上,面色严峻。 “如今三位游天官大人被要事缠身无法来援,京城那边也有其他要事,也不能轻举妄动...眼下梁城这局势是你们惹出来的,你们给个说法吧。” 吴飞领着一群妖捕站在堂中,冷汗直流。 此时此刻,吴飞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那日出城探查之后,回来顺便就把林季斩杀鬼将的功劳分去了一大半。 在给展乘风汇报的时候,说成了吴飞出手,林季协助斩杀鬼将。 可谁曾想,一鬼将竟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如今偌大的梁城,白天还好,一到夜里,便是万鬼围城,不得出入。 城外的荒郊野岭中,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百鬼夜行,如今却是在每天夜里时时刻刻上演。 百姓们夜夜担惊受怕,日日怨声载道。 “大人,要不..将我交出去吧。”吴飞咬牙道,“此事因我而起,大不了我给那鬼王的儿子偿命。” “放屁!”展乘风猛地起身,呵斥道,“监天司斩妖除魔,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今次若是将你交了出去,那我监天司颜面何存?这天下的妖魔如何还震慑得住?” 吴飞连忙跪下认错,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唯独从展乘风口中说出之后,他才算是吃下了定心丸。 展乘风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估计你们也拿不出主意来。这几日就别休息了,城外管不了,城内须得谨慎应对,不可让鬼物惊扰百姓。” “遵命。”众多妖捕们答道。 “行了,下去吧。”展乘风无力的摆了摆手。 等到妖捕们纷纷退下之后,过了一会,外面突然响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一个和尚走了进来。 这和尚很胖,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只是一笑起来,那本就不大的眼睛便彻底变成一条缝隙,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但展乘风却笑不出来,行礼之后,问道:“行痴大师对于如今这麻烦事,有何见解?” 行痴大师笑道:“我观那梁城鬼王尚且还有理智,并未大肆伤及无辜,因此大可不必惊慌。” “我何尝不知道如此,我担心的,是鬼王没了耐心,放任万鬼攻城。” 见行痴大师不搭茬,展乘风也不再说了,而是问道:“行痴大师来寻我,有何贵干?” “百姓们都说平日里吃斋念佛,如今鬼物祸乱,大梁寺却束手无策,所以...” “此事与我何干?” “大梁寺香火不旺,贫僧是来化缘的。” 展乘风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 第九章 青阳县 密林中,林季闲庭信步一般的前进着。 “过了这座山,就能看到青阳县了。” 足足多绕了三天的路程,完全绕过了梁城的范围,历经十余天的风餐露饮,林季只觉得自己这一路实在是艰难。 很快翻过山,站在山顶,林季就已经能看到远处青阳县的轮廓。 哪怕是深山老林中,都常有鬼物作祟。 一路上,林季都数不清斩杀了多少鬼卒这种不入流的鬼物了。 反倒是厉鬼以上,他却从未碰见过。 因此,因果簿上也没多出什么功绩。 “可惜了,鬼卒太弱,就算弄死几百只,也就是个第二天捡钱的馈赠。”心中不无可惜的想着。 林季很快就下了山,进入了青阳县城。 “呦,林捕头回来了。” “王大婶,你这桃给我来两个。” “好嘞。” “林捕头,刚出炉的驴肉。” “来二斤驴肉,不要烧饼,你家烧饼没老李家那味。” “您说这话,我可就不服气了啊。” 随手丢过去二两银子,林季笑道:“给我备着,等会来拿。” “没问题。” 一路上买了不少吃食,等到了青阳县衙门的时候,林季两只手都已经拿不下来了。 “林捕头回来了?”门口的衙役连忙招呼。 “拿去给弟兄们分了。”林季将手上的吃的递了过去,问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县里没出什么事吧?” 一说这话,衙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大半。 林季微微皱眉:“怎么,出什么事了?” “您自己进去问吧,我不好说。”衙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林季也懒得为难他,回到自己地盘的喜悦一下子少了大半,快步走进了衙门。 当他来到大堂的时候,发现他手下的四位妖捕竟然都在。 县令李程坐在高位上,见到林季之后,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又收敛起情绪。 “林捕头,你回来的正好。” 林季冲着县令拱了拱手算是敷衍着行过礼,然后便看向堂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壮汉。 这壮汉名为鲁聪,是青阳县本地人,因为从小力大如牛,被招为普通捕快。 后来接触到修炼功法,发现有修炼资质,于是又成为妖捕,因为常常跟着林季混吃混喝,因此对林季极为敬仰。 “鲁聪,什么情况?”林季问道。 “头儿,您还是来自己看吧。”鲁聪引着林季,来到了衙门的偏堂。 剩下的三名妖捕也一起跟了进来。 来到偏堂之后,林季就看到了躺在房中的两个捕快。 这是衙门中的普通捕快,平日里青阳县中的普通案子,都归于捕快处理。 虽然同归于捕头管辖,但涉及到妖魔鬼怪的时候,普通捕快顶多也就是跑跑腿从旁协助而已。 林季看着这两个捕快。 “还有生气,脸色虽然苍白,但并无大碍...是昏迷不醒?”林季看向鲁聪。 鲁聪不说话,倒是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并无大碍?你开灵眼再看。” 说话的是绫音,青城派弟子,加入监天司成为妖捕是为了历练。 林季点点头,又有些奇怪。 你个第二境的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灵眼能看出不同? 但当目光扫过绫音身后的那人时,林季顿时了然。 绫音不行,他师兄郭毅却可以,郭毅也是第三境开灵境的修炼者。 开启灵眼之后,当林季的目光再次扫向躺在床上的两名捕快时,顿时出现了变化。 在他眼中,这两名捕快分明五行残缺,生气萎靡,如今不死也只是勉强吊命而已。 “五行残缺?” 林季快步来到床边,掀开被子,一只手按在了一名捕快的腹部。 按压了两下之后,他脸色骤变。 “肾呢?” 没人答话。 林季又按压了片刻,然后又去另一名捕快的身上检查。 很快,便有了结果。 “是谁取走了他们的肝肾?难怪五行不全,肝属木肾属水,少了这两个内腑,五行怎么能齐全。” “到底怎么回事,连一点外伤都没有,是邪祟的手段?可寻常捕快,怎么会直接接触到邪祟?” “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今天才领回来的。”鲁聪摇头道,“不只是他们,住在东边的刘员外一家老小,除了刘员外的闺女,其余人都是如此。被取走了肝肾,已经救不回来了。” “他们就是去刘员外家探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说话间的功夫,床上的捕快就死了一个。 看到这一幕,林季有些于心不忍。 这两个捕快平日里办事还算利索,与他林季也还关系不错。 “去前面说话吧...他们两个的抚恤,翻倍发放,从我的饷钱里扣。” 一众妖捕回到了大堂。 “如何,林捕头?可有线索了?”李县令见人都出来了,连忙问道。 林季看向身后的几名妖捕。 “你们有什么想法?” “头儿,俺听你的,你说了算。”鲁聪如此答道。 “你...算了。”林季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另外三人。 “别问我,你开口我办事,只要不是今晚都行。”周钱说道。 周钱是县上周家的公子,他爹外号周半城。来当妖捕,纯粹是修炼的资质不好,周家又不愿意他无所事事。 当个妖捕,还能在衙门里说上话,对自家生意也有所保护。 这家伙除了好色之外,倒也没有有钱人家大少爷的毛病,办事的时候也算是尽心尽力。 听到周钱的话,林季脸色却黑了不少。 “明花楼又来花魁了?” “我答应小媚今晚帮她赎身,她说不想过现在的生活了。” “劝妓女从良,真有你的。” “多谢夸奖。” 略过周钱与鲁聪,林季看向了最后两位。 绫音冷着脸一言不发。 郭毅却思忖片刻,道:“此事因刘员外家而起,既然刘员外的女儿还在,不如先找她问话吧。” “刘小姐现在在哪?” “在家中打理丧事,她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没人敢去帮忙,所以我让宋二那小子去了。”郭毅说道。 “鲁聪跟我去问话吧。你们几个在衙门里候着,或者去问问县里的百姓们,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吩咐了一声之后,林季便带着鲁聪离开了衙门,朝着刘员外家走去。 路过驴肉铺子的时候,老板喊道:“林捕头,您的驴肉还要不要了?” “没空...” “头儿,你买了驴肉啊?” 林季顿住脚步,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汉。 “怎么不把你馋死呢?” “嘿嘿。” “去拿着吧,足足两斤,到刘员外家之前给我吃完。” “没问题,二斤也就塞个牙缝。” 看着鲁聪那兴冲冲的样子,林季长叹了一口气。 队伍难带啊。 第十章 花婆婆 林季与鲁聪很快就来到了刘员外家。 还没进门,就看到刘员外家的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一个穿着捕快衣服的官差,正对着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吆五喝六。 “我说,你们眼睛瞎了是吗?灯笼挂歪了都不知道?” “老四呢?让人写个挽联要这么久?别是拿了老子的钱喝花酒去了。” 有小混混战战兢兢的回话道:“二..二爷,这刘家的事太诡异了,不是弟兄们不想好好做事,关键..关键害怕啊。” 宋二上去就给了这小混混一个脑瓜崩。 “你害怕老子就不害怕?麻利的干活。” 看到这一幕,林季反而轻笑出声。 “这宋二平日里没个正形,指挥人倒是有模有样的。”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鲁聪面无表情道。 宋二只是衙门里的普通捕快,但他却有个好哥哥。 他哥哥宋大是青阳县里虎头帮的帮主,也算是地痞流氓的头头儿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地痞流氓虽然可恶,但有一点却好,那就是消息灵通。 青阳县这点地方,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哪怕是哪家的小姐被人偷偷摸了一把屁股这种小事,都能分分钟找到线索。 没办法,眼线太多了。 而且这宋家兄弟也算是聪明人,知道与衙门合作,也知道管束手下。 因此,虎头帮在青阳县名声还算可以,虽然少不了三教九流见不得光的勾当,但林季等人平日里见了,只要不过分,也不会赶尽杀绝。 另一边,宋二很眼尖的发现了林季与鲁聪。 “林捕头回来了?这趟公差辛苦,要不小弟晚上如意楼摆一桌,给林捕头接风?”宋二连忙来到林季面前。 “先办案吧。”林季拍了拍宋二的肩膀,然后带着鲁聪走进了刘家大宅。 进门过了影壁,就是刘家宅子的大堂。 往日这里是刘员外会客的地方,可如今,大堂之中却被摆上了四具尸体。 刘员外夫妇,加上刘员外的父母。 一家五口,只剩下女儿刘玲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连连啜泣。 见到林季出现,刘玲玲连忙起身。 “见过林捕头。” “节哀顺变。” 林季领着鲁聪给死者上了柱香,然后才问道:“刘小姐,我们此番是来破案的,因此少不了要触碰死者的遗体,你看...” 刘玲玲迟疑了片刻。 死者为大,本不该再惊扰的。 但是想到自家父母和爷爷奶奶死的不明不白,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麻烦林捕头了。” “应该的。” 见主人家同意,林季也不耽搁,率先掀开了刘员外身上盖着的白布。 如法炮制的按压腹部。 “果然,也是少了肝脏与肾脏。” 林季又检查了一下两位老人的尸体,也同样如此。 不过当林季最后检查刘夫人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咦?肝脏与肾脏都还在...” 林季看向刘玲玲:“刘小姐,令堂的死因与令尊和两位老人不一样。” “家母是死于心脏痼疾,这是老毛病了,本来前几年经人救治,已经痊愈。但就在昨晚,家母突然旧疾发作...” “心脏痼疾?”林季有些诧异,看向一旁的鲁聪。 “是有这么回事,县里的人都知道。”鲁聪点点头,“刘夫人的病一直都有,这些年刘员外找了县里的所有大夫,不过都束手无策。听说还有从京城来的大夫,看过之后也说无能为力。” 林季沉吟片刻,又问道:“刘小姐,令堂的病是谁治好的?” “花婆婆。” “花婆婆?”林季皱眉:“咱县里有这个人吗?” “没听过。”鲁聪摇头。 刘玲玲连忙解释道:“花婆婆是几年前被家父请回来的,那天母亲又犯了心痛,家父将花婆婆请回来之后,给母亲喝下了一碗汤药,然后母亲就痊愈了。” “县里的大夫束手无策,京城的大夫也无能为力,然后花婆婆一碗汤药,就把你母亲的病治好了?”林季微微眯眼。 “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得真切,真的只是一碗汤药。” 说到这里,刘玲玲突然又道:“而且当时花婆婆并未要酬劳,只是说刘家欠她人情,将来会来讨要。” “然后呢?花婆婆来了没?”林季连忙追问。 “不知道,我在外公家住了两个月,几天前才从外公家回来,然后昨天就发生了这些事情。”刘玲玲说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鲁聪低声道:“头儿,这花婆婆的做派,不对劲啊。” 林季颇为惊异的看了一眼鲁聪。 “呦,开窍了?” “嘿。” “先找刘家的家仆问话吧,他们应该知道点什么。” “林捕头,家里的家仆都逃了,现在找不着人。”刘玲玲在一旁说道。 “昨天的事,今天才逃的,又能逃多远?”林季不在意的摆摆手,对鲁聪吩咐道,“我记得刘家的管家叫什么来着?” “李老头,家就住在西边。”鲁聪答道。 “去把人带回来吧。” 鲁聪从小就在青阳县长大,县里的事情他自然门清。 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他就带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来到了林季面前。 老李进入大堂之后,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四具尸体磕了几个头,然后又看向刘玲玲。 “小姐,我老迈年高,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刘玲玲摇头道:“李爷爷,我不怪您,您在我家做了一辈子工,也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等会走的时候,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您养老。” “小姐,账房也不见了。”李老头苦笑道。 刘玲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老头又看向林季。 “林捕头找小老儿前来,所为何事?”李老头有些胆战心惊的。 “不为难你,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说完你就回去抱孙子。” 李老头连忙答应。 林季直接问道:“刚刚听刘小姐说,是个叫花婆婆的人治好了刘夫人的病,这事..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李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知..知道。” 第十一章 阴木配婚 “嗯?你怕什么?”林季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李老头支支吾吾了半天,还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了几眼,才低声道:“那花婆婆...可能是妖怪!” “你知道?”林季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事你知道,为何不报官?” 李老头苦笑着,唯唯诺诺的看了眼堂中的四具尸体。 林季了然,轻叹了一声,摆手道:“罢了,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吧。” 李老头连忙答应,说道:“大概是三年前吧...老爷带着花婆婆治好了夫人的心脏痼疾,当时花婆婆并未索要酬劳,而是说将来她有重要的事,让老爷操办。” “刘员外就直接答应了?他一个县城的土地主,就敢这么夸下海口?”林季挑起眉毛。 “当然没有,老爷当时也是推脱,只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若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敢答应,但那花婆婆却说,她的事情绝不会让老爷为难,也花不了几个钱云云,于是老爷才答应下来。” 说到这里,李老头明显有些紧张了。 “之后的三年,夫人的病果然没有再犯。因此夫人也常常念叨着,将来花婆婆要是来了,要好好替她办事。” “然后呢?”林季追问。 “然后就是..就是一个月前!”李老头压抑着恐惧的情绪,道,“一个月前,花婆婆来了,她让老爷办了什么事,老爷并未给我透露。” “但是当晚,老爷和夫人就没在家中过夜,是第二天清晨才回来的。” “你是管家,他们去哪了你都不知道?” “老爷说起花婆婆的时候,讳莫如深,我只是个下人,也不敢多问。”李老头解释道。 林季示意李老头继续。 李老头点头,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半个月前,花婆婆又来了!这一次,老爷直接没见她,让我将她赶了出去。” “当时花婆婆让我传话,说是不是刘家不认账了。” 说到这里,李老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老爷则说..则说..” “说什么?” “说..这该死的妖怪,欠你的已经还了,不准再来刘家!不然就去报官,让妖捕拿你。” 李老头又下意识看向了堂中的四具尸体。 “再然后,就是昨晚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李老头又看向林季。 “林捕头,我知道的就这些,您看...” “有点头疼。”林季没有接李老头的话,眉头紧皱着,有些一筹莫展。 毫无疑问,刘家这事,大概率是这个名为花婆婆的妖怪所为,但想要找到这个花婆婆,却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付。 “鲁聪,你让宋二去县里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一个月前刘员外夫妇晚上去哪了。” 还不等鲁聪答话,一旁的李老头突然说道:“林捕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我记得老爷有一个习惯,在打理生意或者看账本的时候,会随手记下当天发生的一些事情...账本中,或许有线索。” 林季哪还坐得住,吩咐道:“鲁聪,你还是去打听一番,李老头,你跟我去查账本。” “林捕头,我现在都辞职不干了,不方便再去账房吧?”李老头明显是要溜的意思。 林季看了一眼苦着脸的李老头,然后又看到了一旁的刘玲玲,说道:“那你滚吧,刘小姐,你带我去。” “那小老儿告退。”李老头脚步飞快的离开了,看样子的确是吓得不轻。 等李老头和鲁聪离开之后,在刘玲玲的带领下,林季来到了刘家的账房。 找到最近的一本账簿,掀开之后,果然在账目的空白处,有一些当日发生的琐事。 很快的,林季就找到了一个月前的账目。 ‘花婆婆索要阴木木人,给其女儿配婚。’ ‘与夫人同往城郊,见狐妖抬轿。’ ‘狐妖与木人完婚,竟直接化为人形,当真是令人胆寒。’ 相关的事情记载的很琐碎,兴许是因为账目的空白处有限,因此大多数都是一句话描述了刘员外所经历的事情。 就在林季思索的时候,一旁的刘小姐突然问道:“林捕头,这用阴木木人配婚,是什么意思?” 林季看了一眼刘玲玲。 本来不想解释的,但是想到死者是刘玲玲的父母,因此顺口说道:“妖怪的修炼,最难就在化形。人是万物之灵长,能够化为人形对于妖怪的修炼来说,有着极大的裨益。” “因此,想要化为人身,除了那些天赋异禀血脉霸道的妖怪之外,像狐妖这种普通的妖怪,都需要经历人道。” “经历人道?” “差不多就是说人话,做人事之类的吧。”林季随口解释道。 “用阴木木人配婚不算罕见,这里的阴木并非是阴沉木,而是死去人棺椁上的木头。” 林季继续说道:“死人的棺材沾染了人气,用来做成木人,以鱼目混珠。” “然后想要化形的妖物,在媒人的见证之下与木人婚配,便可跨过妖怪修炼最难的一坎,化形。” 说到这里,林季骤然反应了过来。 弄了半天,刘家人是欠了妖怪的人情,被妖怪欺骗着当了‘媒人’! 难怪要刘员外去做阴木木人,婚配,可不就是媒人介绍吗? 再然后,邀请刘员外夫妇去参加婚礼,媒人见证这事也就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看来这青阳县附近,又多了一只化形的妖怪,再加上那花婆婆...真是麻烦。” 林季看向刘小姐,说道:“刘小姐,这事差不多已经清楚了,看来是令尊半个月前拒绝了花婆婆的请求,于是花婆婆恼羞成怒,才有了这次的案子。” “我回去之后,会给梁城一份卷宗,届时会有花婆婆的通缉令下来。似这般害人的妖物,监天司不会放过的,刘小姐请放心。” 这番话说完之后,林季就准备离开了。 知道了真凶也没用,花婆婆又不在青阳县,想找都找不到,只能依靠通缉令。 日后花婆婆如果还敢在梁州作祟,只要被发现了,自然有当地的妖捕出手。 可就在林季准备告辞的时候,刘小姐却突然拽住了林季的胳膊。 “刘小姐?”林季不明所以。 “林捕头,那花婆婆救了家母的性命,家父却这般无礼的对待她...你说这事,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林季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又摇头失笑。 “花婆婆救了刘夫人,刘员外助她的女儿化形,本就该各不相欠的。” “这样吗...”刘小姐松开了手。 林季点点头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刘府。 离开的时候,他脸色阴沉。 第十二章 激战狐妖(新书求支持) 青阳县府衙。 林季快步走进了大堂之中。 李县令见林季风风火火的,连忙问道:“林捕头,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麻烦大了。” 林季随口应了一句,然后随手抓过一旁的衙役,说道:“去把其余几位妖捕都找来,速去!” “是,遵命。”衙役小跑着离开了。 李县令见林季这般惊慌,连忙问道:“林捕头,发生什么事了?” “化形的妖怪进城,算不算?” “啊?”李县令吓了一大跳。 很快的,青阳县的四位妖捕都到齐了。 绫音与郭毅是一起来的。 刚进大堂,绫音便不满道:“我修炼正在紧要关口,若是没有大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季狠狠的瞪了一眼。 绫音顿时不敢再多言了。 平日里她和林季斗斗嘴倒没什么,但是关键时刻,她也知道不能触了林捕头的眉头。 郭毅也难得见到林季这幅样子,于是耐心等候,也不着急询问。 很快的,鲁聪也回来了。 “头儿,打听不到。” “不用打听了,一边候着。” “知道了。” 又过了片刻,最后一位妖捕周钱,才急匆匆的走进大堂。 看着周钱脸上残存的唇印,林季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人到齐了,一会儿跟我一起去一趟刘府。” “你不是刚从刘府回来吗?”绫音不解道。 “刘家小姐不对,大概率是妖物所化,至于是变化的还是剥了皮穿上装的,动了手才知道。” “什么?!”几位妖捕都大吃一惊。 林季很快就将刚刚在刘府得到的消息,完完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林季才冷声道:“刘小姐说她已经回来了几日,那为何刘家一家五口,就只有她一人独活?” “兴许是妖怪用咒,刘小姐并未被咒术缠身?”郭毅分析道,“毕竟死者毫无外伤,却唯独少了内脏,这像是妖怪的咒术所为。” “那咱们偏堂里躺着的那两个呢?”林季冷声道,“今早才去刘府,然后就成了这样,也是刚刚才中的咒?那刘小姐凭什么没事?” 郭毅一愣,紧接着面色微变。 说起这件事,林季就愈发的气愤。 “那妖物还敢拉着我,说什么这事是因果报应!当真是可笑至极!刘家与她的事,又跟那两个捕快何干?害人便害人,非要冠冕堂皇,找死!” “妖怪化形,至少也是相当于第三境的修炼者。等会去了之后,我跟郭毅动手,你们几个在旁边掠阵,不要让其惊扰到百姓。” “遵命。”几人连声答道。 林季大手一挥,当先走出了衙门,四名妖捕紧随其后。 ... 刘府。 当林季再次来到大堂的时候,刘小姐已经不见了。 随手抓过旁边宋二的手下,布置灵堂的小混混问道:“刘小姐人呢?” “在..在后面呢。”小混混脸色苍白,冷汗连连。 林季点点头,直接开启了灵眼。 身后的郭毅也同样如此。 可就在林季准备带着人冲进后堂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脸色苍白的小混混。 嗯,又是五行不全。 “原来你的脸色苍白不是被吓的。”林季说道。 小混混不明所以,还在尴尬的傻笑。 “回去准备丧事吧,你家里我会让宋二照顾的,马上就给你报仇。” 说完,林季便带着四名妖捕冲进了后堂。 刚刚走进后堂,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头儿!”鲁聪指着一旁的房间,门口有血迹。 “去看看。” 鲁聪快步推开房门,下一刻,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就这么明晃晃出现在众人面前。 毫无疑问,这就是刘玲玲的尸体了。 “画皮。”林季面色渐冷,“这帮妖怪怎么就没点新花样,剥皮搜魂,整日都是这些手段。”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周钱冷不丁应了一句,然后就被林季狠狠的瞪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道轻快的笑声骤然在众人耳旁响起。 “嘻嘻嘻,林捕头这么快就回来啦?” 下一刻,众人眼前的画面骤变。 整片天地仿佛都被一种氤氲的粉色所包围,紧接着,一个穿着长裙的绝美女人,缓缓从远处走来。 “几位当差辛苦了,奴家给几位看茶。” “好好好,这就喝茶,这就喝茶。”周钱连胜应道,眼中已经没了焦距,脸上却展露出诡异的灿烂笑容。 这笑容,比这小子当初竞下明花楼花魁时,还要灿烂几分。 绫音与鲁聪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不似周钱那般失态,但也愣愣的看着那美人,说不出话来。 唯独林季和郭毅,一人皱着眉头,一人脸上满是厌恶。 在灵眼的洞察之下,眼前这哪是什么美人,分明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狐妖。 他们甚至能看到那人皮在其脸上接缝处的血迹,以及人皮之下那面目狰狞的妖怪真容。 这本不存在的瑕疵,在灵眼的洞察下,一览无余。 “动手!”林季腰间的长剑出鞘。 剑锋处青芒闪烁,朝着狐妖的方向飞掠而去。 “你这幻术太过粗浅,在灵眼之下毫无作用。”林季一边朝着狐妖冲去,一边嘲讽道,“身上的皮毛不错,就是狐味儿重了点。” “林捕头说笑了,这小小幻术,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狐妖轻笑着,却动作轻灵,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林季的攻击。 与此同时,一旁的郭毅也没闲着。 他手中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符箓。 “引雷!” 天空中雷霆炸响,晴天霹雳直接落在了这幻境之中。 “雷破万法!” “青城派修士?”狐妖有些惊讶,躲过雷霆之后,却又笑道,“小道士,你这雷法还缺点火候呢。” 郭毅并不恼于狐妖的嘲讽,反而嘴角含笑。 “缺点火候?那便添一把火。” 又是一张符箓出现在手中。 “天火!” 不等狐妖反应过来,她身上突然冒出一道火光。 “啊!”狐妖的惨叫声响起。 那火光乍现,却又骤然变的凶猛起来,眨眼间就将狐妖整个身子都包裹进去。 趁着这个功夫,林季也已经来到了狐妖的近前。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话音落下,狂风骤起。 那本是幻境的氤氲粉红,竟然被这诡异的风给吹散了大半。 看着眼前还在惨叫挣扎的狐妖,林季一剑送出。 铛! 火花四溅。 一只狐爪挡住了林季的长剑。 “我...” “我要你们死!” 第十三章 水木相生,别有风味 伴随着极其刺耳的嘶吼声。 火光散去,一只足有三米高的狐狸,出现在了林季和郭毅眼前。 这妖狐通体火红色的皮毛,只是某些地方的皮毛已经被火焰灼烧的黑黢黢一片,看起来破有些狼狈。 身后三条尾巴不断的摆动着,有一条较小,似是刚长出来不久。 “三尾妖狐?!”林季瞳孔微缩。 本以为是普通狐妖,可是这狐妖身后的三条尾巴却让林季明白,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它很可能是来自青丘狐族。 不过,就在林季准备抽身后退的时候,那妖狐却有了动作。 比林季脑袋还大的狐狸爪子一翻,就将林季的长剑死死的按住,让林季无法脱身。 下一刻,那狰狞的大嘴,带着口水与腥气,狠狠的朝着林季的咽喉咬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林季额头上顿时泛起冷汗,然后便准备松开长剑,先退开再说。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郭毅突然甩出一张符咒,落在了林季的胸口处。 “沧海桑田,金石为坚!” “金石符?” 林季眼看符咒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心里还是紧张万分,谁知道这金石符管不管用?但此时想要避开已来不及。 下一刻,狐妖一口咬在了林季的脖子上,但是却发出清脆的响声,它的牙齿连林季的皮肤都没办法破开。 林季顿时心中一松,小命算是保住了,不过金石符也因挡此一击,灵气就已经消散了大半。 “快退回来!符咒灵气有限!” 林季也不敢耽搁,将长剑从狐妖的爪下抽出,然后连忙抽身退到了郭毅旁边。 而与此同时,那狐妖却并不准备罢手。 “伤了我,还想走?” 伴随着狐妖的声音,它身后的尾巴突然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阵阵靡靡之音凭空响起。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林季和郭毅身后,突然几声响动。 两人回头看去,发现周钱等三位妖捕,已经浑身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脸上无不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的灵气在被消耗...”郭毅冷汗直流。 林季微微点头,他也是这种情况。 “是青丘狐族的天赋,这狐妖应当是刚刚生出第三尾,不然刚才我就已经交代在这了。” 说话间的功夫,狐妖狰狞着脸已经再度展开了进攻。 它那足足有三米的身躯,狠狠的朝着林季与郭毅冲撞了过去,被两人躲开之后,又去势不减,直接撞塌了后堂的墙壁。 这还不算完。 林季与郭毅两人分头逃开,可还没等松一口气,那妖狐身上突然又泛起光芒。 一个扭头,整个妖身都化为残影。 还不等林季反应过来,妖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林季面色大变。 “好快!” 等到他极其匆忙的回身抵挡的时候,那巨大的兽爪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铛! 长剑再次挡在了兽爪之间,但是这一次,妖狐庞大的力量,直接将林季整个人拍飞了出去,整个人狠狠的撞击在了已经倒塌的墙壁废墟之中。 一旁的郭毅见到这一幕,手中又摸出符咒。 “草木精灵,如我心意。” “去!” 一张木灵符在郭毅的手中凭空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狐妖的身上。 紧接着,那木灵符竟然直接开始生根发芽,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壮硕的藤蔓,将狐妖整个身子捆住。 可还没捆住几个呼吸,藤蔓便在狐妖的挣扎之下,开始不断的断裂。 “不好,困不住!”郭毅心中一紧。 “区区藤蔓,也想制住我?” 藤蔓瞬间被挣脱开。 狐妖阴仄仄的声音传进了郭毅的耳中,竟是直接从身后响起的。 郭毅猛地瞪大眼睛,那狐妖分明还在眼前,声音怎么会在身后? 可还不等他有所明悟,那锋锐的兽爪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背上。 “噗!” 郭毅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被打飞出去十数米,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背部三道深可及骨的伤口血流不止。 郭毅倒在地上,极其勉强的摸出了一张回春符,拍在了自己身上。 回春符能暂时压制住伤势,但是郭毅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动手了。 “狐妖幻术...” 那狐妖一击建功,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笑容。 “嘻嘻,修炼者的内脏,应当要比普通人的美味一些吧。” 狐妖一边向郭毅靠近,身体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 当她来到郭毅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极美的女子。 “这...便是你化形后的模样吗?”郭毅苦笑着,此时的他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我容貌如何?” “倾...国...倾城。” 狐妖似乎很满意郭毅的答案,她伸出纤纤细手,悬在了郭毅的肚子上方。 “你就是这样取人内脏的?”郭毅强忍着心中的惧意,颤抖着问道。 “青丘狐族的小伎俩罢了,不值一提。”狐妖笑眯眯的说道。 “果然,是青丘谷来的啊...”郭毅闭目。 下一刻,一颗暗红的肾脏,就出现在了狐妖手中。 郭毅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苦笑两声,也不知道是说不出来的恐惧,还是无奈。 “能..别当着我的面吃吗?” “别着急,等我把你的肝脏再取出来,一起享用。”狐妖轻笑着说道,“其实我只是喜欢吃人的肾来着。但我的一个姐妹告诉我,水木相生,肝肾一起吃,别有一番风味。” 狐妖再次伸出手,放在了郭毅的肚子上。 “幸好我活不过今天,不然以后都无法直视县里卖的卤煮了。”郭毅捂着左侧的腰部,已然没了刚才的惧意。 既然出来历练,死在妖怪手中是早有准备的事情。 他是青城派的嫡传弟子,因为资质不够,第三境已经是极限。 今年四十多岁,虽然短命,却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下山,本就是为了看着绫音这个小师妹。与他不同,绫音才二八的年纪,就已经有了第二境的实力,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希望绫音能活过此劫吧。”郭毅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一声爆喝突然响起。 “狐妖,快把他的腰子给我放下!” 郭毅猛地睁开眼睛,狐妖也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雷来!” 林季找准时机,浑身上下的灵气涌动,手中长剑青芒耀眼。 天空中雷霆炸响,却并未落下。 “你竟然还能动手?”狐妖有些惊异,随手扔掉手中的腰子,看向林季。 她注意到了林季胸口处的金石符。 “呵,原来如此。” “可即便你能动手又如何?雷法是厉害,可打不中我,又有什么用呢?” 狐妖话刚说完,林季便已经提着剑冲了过去。 一剑落下,被狐妖挡住。 但天雷却随着剑锋,直接落在了狐妖的身上。 “啊!”惨叫声响起,狐妖的声音中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镇定。 “这是引雷剑诀?你怎么可能会引雷剑诀?!” 第十四章 肆无忌惮 引雷剑诀。 监天司大名鼎鼎的斩邪手段。 但凡有些见识的妖物,都知道这剑诀的厉害。 天雷本就克制邪祟,但是引动天雷时,落雷处会汇聚极强的灵气作为天雷的信标,因此雷法虽然厉害,却也容易被察觉。 只需提前躲避灵气汇聚之处便可。 但引雷剑诀不同。 将天雷引而不发,由长剑作为信标,每每送出一剑,都会有天雷相伴。 这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手段。 从古至今,已经有太多太多声名赫赫的妖魔鬼怪,死在这引雷剑诀之下。 “这引雷剑诀极难修炼,稍有不慎,就会引雷自焚!你一个小小的第三境,怎么可能学会?”狐妖疯了似的逃窜着,根本不敢跟林季正面交锋。 “侥幸练成罢了。”林季随口应道。 这狐妖根本不懂,什么叫修炼上没有瓶颈,毫无困难。 因果簿带给林季的,远远不是所谓的资质这么简单。 那是学什么会什么。 而且修为每天都在稳定进步,没有夸张的一步登天,但却顺风顺水,没有一天不在进步。 也就是林季本身资质一般,所以修炼速度并不算快。而且修炼时间太短,不然他不会只有第三境。 之所以一开始不用引雷剑诀,是因为这手段消耗太大,哪怕只是引动天雷不落下,也会让林季负担极大。 若是狐妖在全盛状态,万一追不上,那才是麻烦。 片刻之后,林季已经再次追上了狐妖。 又是一剑斩出。 天雷落下,重重的劈在了狐妖的身上。 那狐妖直接被从人形劈成了妖身,身上被雷霆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极其惨烈的贯穿伤,伤口的附近,都已经被天雷的极端高温烧得焦黑。 “放..放过我!”狐妖终于怕了。 一边逃着,她又连忙喊道:“我..我是青丘狐族的!若是杀了我,青丘狐族不会放过你!” “你敢在青阳县肆无忌惮害人,监天司也不会放过你!” 林季冷声道:“青丘狐族又如何?青丘谷远在云州,此处可是梁州的地界!” 话音落下,狐妖逃跑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 林季已经准备斩出最后一剑。 以他此时还剩下的灵气,引落三道天雷之后,便要消耗一空。 已经出了两剑,这最后一剑,必然要将这狐妖斩杀。 可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在天空中响起。 “停下吧。” 伴随着这苍老声音的落下,周遭粉色的氤氲,属于狐妖的幻术,就这么平平无奇的消失了。 林季体内不断被狐妖消耗的灵气的终于停滞了下来。 天空中引而不发的雷霆,也无声无息的不见了踪影。 林季浑身上下的汗毛竖立。 狐妖不再逃跑。 哒..哒..哒.. 拐杖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富有节奏的越来越近。 片刻之后,一个老妪便出现在了林季面前。 “娘。”狐妖一看到这老妪,连忙化为人形,躲在了老妪之后。 “这小子险些杀了女儿,您要替我报仇啊。” “我让你寻妖丹,可曾让你在城中为非作歹了?”老妪语气平静的问道。 狐妖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老妪又看向了林季。 “我这丫头不懂事,如今你打也打了,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林季抿着嘴,静静的看着这老人。 灵眼看不穿,但眼前这老妪妖气内敛的程度,绝不是他可以匹敌的。 “你便是花婆婆?”林季强装镇定道。 “是我。” “那狐妖就是由刘员外夫妇做媒,才过了化形关的那位?” “不错。” “我看你不似那为非作歹的恶妖。刘员外助你女儿化形,这是天大的恩惠,为何你要杀他一家?”林季继续问道。 花婆婆沉默片刻。 “菲儿,拿出来吧。” 狐妖皱眉,不情不愿。 “娘,那是我青丘狐族的..” “拿出来。” 狐妖不敢再辩驳,张开了嘴,一枚浑圆的妖丹出现在了半空中。 “妖丹?” “八尾妖狐的妖丹,来自于青丘谷的狐族天墓。” “八尾?!”林季面色微惊。 如今青丘谷最厉害的狐妖,好像也才七条尾巴。 “这是当年我青丘狐族的叛徒从狐族天墓偷出来的,那叛徒一路被追杀,筋疲力尽来到了梁州,结果运气不好被人族修士击杀,这妖丹也就没了消息。” “老身兜兜转转在梁州查了几十年,才查到这小小青阳县的刘家,就是当年夺走妖丹那人的本家家族。” “那人早已死去,但这妖丹却不能下落不明,于是才有了今次的事情。” 林季眉头微皱。 “三年前你便找到了刘家,为何此时才取妖丹?” “刘家祖上杀了青丘狐族,本该以全家性命偿还。但老身不想在梁州惹来监天司,又恰逢女儿化形在即,于是想着,若是刘家后人助我两个女儿化形,此事便揭过去算了。” “所以在刘家第二次拒绝你之后,你就恼羞成怒,害了他们全家?” “不过是让他们做个木人,参加婚礼罢了,这都不愿意,该死。”花婆婆面无表情的说道。 林季又看向那狐妖。 “你害死刘家小姐,只是为了在城中掩人耳目,准备找到妖丹之后就离开?既然如此,何故要害那两个捕快?” 狐妖没有开口,花婆婆却轻笑道:“不过是两个凡人,死了就死了,能有多大的事?” 林季默然。 难怪明明可以掩人耳目,拿了东西就走,却非要惹事。 肆无忌惮啊。 不等林季再问话,花婆婆又道:“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给监天司一个交待,让你们知道此事有因有果罢了,莫要再纠缠不放,否则,我不介意把你除掉。” 话音落下,花婆婆招了招手,然后便带着狐妖直接腾空而起,片刻后就不见了踪影。 林季长舒一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顾忌他监天司捕头的身份,青丘谷的老妖断不可能跟他解释什么,更不可能留他一命。 “好在背后有靠山啊,否则...”林季不由生出一股背靠组织好乘凉的庆幸感。 片刻之后,他捡起地上的一簇狐狸毛发。 取出因果簿,将毛发收纳了进去。 又在因果簿下面添了一行新字。 ‘青丘狐族花婆婆、菲儿,杀刘员外一家五口。’ 第十五章 暂了 添下了这行新字,意味着林季已经接下了刘家一家五口的因果。 狐妖放过他,是顾忌监天司再继续追查此事,而他选择暂时隐忍,只是因为实力不足,不然断不可能放两妖就此离去。 但日后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斩杀这两只肆无忌惮的妖狐,来了结这件事。 “妖魔祸世,鬼怪横行...” 林季想到了这两句话,脸上顿时泛起苦笑。 世道是越来越乱了。 穿越来这个世界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横行无忌又如此强大的妖。 若不是监天司震慑力日渐衰退,怎至于青丘狐族的狐妖,不远万里从云州跑来梁州,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只是几个凡人,死了就死了,然后施施然离去? 不过这乱世,也不是他林季能左右的,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能救几个百姓就救几个百姓,然后利用好因果薄,斩杀点小妖小鬼,尽快把修为提升上去。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拒绝调去京州的原因,小地方的妖魔,总比在京州这等地方的妖魔好杀。 正准备收起因果簿,林季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我之前帮洛家小姐交还香囊,此事的因果当已经了结了才是,可怎么还没见馈赠?” 每次完成因果,无论大小,林季第二天必会得到天道的馈赠。 这一点从未出现过意外。 就像斩杀了鬼将,第二天就偶然获得了能促进修炼的猴儿酒一样。 可这一次,香囊还了回去,却没有馈赠。 “这事不对。”林季思忖着。 “当时我是在通天镇听到鬼王的消息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密林里,来不及想这件事。但现在看来...那洛小姐还并未去转世投胎?” 想了一会,林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牵扯到当朝宰相,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能掺和的。 “罢了,反正香囊我已经还了回去,这事已经与我无关了,让大人物们头疼去吧。” 收起了因果簿,林季这才有时间查看几名妖捕的情况。 另一边的绫音、周钱和郭聪三人,身上的灵气已经消耗一空了。 青丘狐族的狐妖的确厉害,天赋能力层出不穷。这三人分明一开始就陷入了幻术之中不可自拔,自始至终没有动手,却仍然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林季,那狐妖...”绫音是最先醒过来的。 “回头自己看卷宗吧。”林季懒得解释什么,这事想起来都觉得憋屈与糟心。 吩咐绫音照顾鲁聪和周钱之后,林季来到了郭毅身旁。 此时的郭毅已经恢复了不少,靠着墙坐了起来。 他手中捧着自己的腰子,默然不语。 林季颇有些不人道的想笑,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还能用吗?” “不行了。”郭毅微微摇头。 林季拍了拍郭毅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还有一个,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郭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也只是报以苦笑。 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小心翼翼的将腰子包裹起来。 看到这一幕,林季又问道“你成家了吗?” “有一个儿子,在青城派修炼。” “那还好。” 虽然还剩一个也不是不行,但终究是不如以前了。 很快的,妖捕们都已经苏醒了过来。 一个个倒是因为不仅帮不上忙,还拖了后腿而有些羞愧,但林季也没有说什么苛责的话。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第三境狐妖,但没想到是从青丘谷来的。 青丘狐族在妖族中,也算是极强的族群了。 因此绫音三人这第一境第二境的实力,不够看也是正常。 就是他这开灵境的修士,要不是会引雷剑诀,恐怕连那个小狐妖都对付不了,更何况后面还有老狐妖。 “鲁聪,你去跟宋二说一声,让他宣扬出去,就说狐妖已伏,刘家灭门案已经结案,让百姓们不要惊慌。” “老郭,这事你刚刚也看在眼里,卷宗你来整理吧。整理完之后给李县令看一眼,然后发往梁城。” “我得找个风水宝地,给我的...下葬。”郭毅说道。 闻言,林季强忍着道:“行,不麻烦你了,卷宗我自己整理,你确实也需要休息一下。” “完事之后,晚上如意楼,我请客。” 吩咐完之后,林季回到县衙。 简单跟李县令交代了两句,然后便将整件事的卷宗整理了出来。 原本想安排人送往梁城。 结果被告知,如今梁城出不来进不去。 对此林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暂时把卷宗留下,等鬼王的事情结束之后再上报。 ... 晚上,如意楼。 整个酒楼的二楼都空了出来,唯独留了靠窗的一桌。 林季跟宋二坐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离开这段时间,县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二连忙说道。 “那就行。”林季点点头。 在酒楼等了没一会儿,妖捕们也纷纷到场了,也有几个普通捕快同样赶到。 唯独周钱没到。 众人也懒得等了,一道给林季敬酒之后,便开始享用美食。 如意楼掌勺的大师傅,听说是从京城里退出来的,学了几手宫里的手艺。 且不说这经历是真是假,但如意楼的菜肴,味道绝对算是一绝。 酒过三巡之后,周钱才带着一个姑娘,匆忙的赶来。 他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安排身旁的佳人坐下之后,才说道:“抱歉了诸位,来晚了,我自罚三杯。” 席间一直很热闹,众人都是衙门里的同僚,因为林季从来不摆架子,所以大家倒也没有放不开的地方。 酒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几个需要夜里巡街的捕快离开之后,众人才纷纷散去。 林季也喝的有几分醉了,他家的宅子与鲁聪家离得不远,因此两人结伴而行。 “头儿,你..你酒量见长啊。” “是你不行,长这么大个子只知道吃。”林季摇头晃脑着。 “咱们自己人吃饭,周钱还领个娘们来,真是没劲。” 鲁聪大着舌头,嘟囔道:“今天一晚上,那小子除了一开始自罚了几杯,然后眼珠子就一直盯在那娘们身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他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听到这话,林季笑了两声。 “那小子转性了似的,明花楼的花魁年年被他竞下,今天带来那姑娘虽然长相不错,但也不至于他这般痴恋吧。” “谁说不是呢。” 第十六章 林捕头的一天 清晨。 东边的太阳还未冒头,整个青阳县都还笼罩在夜的寂静中。 林季从床上爬起,简单的套了件大褂。洗漱之后,便哼着小曲,迎着早春的寒风,走出了小院。 一路晃晃悠悠的,约莫前进了百十步,昨天夜里的酒意便已经完全散去。 有早起做生意的小商贩见到林捕头,还笑着打招呼。 “林捕头又起这么早啊?” “是啊。” 敷衍的应付着熟人间的招呼,林季很快就来到了县衙。 门口,倒霉被安排守夜的衙役,正靠在大门上鼾声震天。 林季看着这小子腰带上悬挂着的断掉半根的布带子,估摸着他的钱袋昨晚上兴许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给摸走了。 就这还看门呢。 路过了县衙,林季却连半点进去的想法都没有。 脚下快了几步,来到了李家的烧饼铺子前面。 此处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有的是早起的商贩,也有富人家的家仆被打发出来跑腿的。 “林捕头又这么早啊,要几个烧饼?”老李笑呵呵的招呼着,直接把林季列为了优先级。 “两个烧饼,要刚出炉的。”林季也没矫情,打着呵欠说道。 “好嘞!” 老李手脚麻利的用油纸装起两个烧饼,又专门取出了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布包,将烧饼放入其中。 布包是为了给烧饼保温的。 县上谁不知道,林捕头的嘴巴叼。 他要这烧饼,是要去驴肉铺子买半夜里新杀的驴,脊柱内侧最鲜嫩的那点里脊肉做的熟驴肉。 然后就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饼,三两口吃完。 用林捕头的话说,这才叫地道。 林季接过布包,念叨着挂账回头来给钱,然后便脚步轻快的朝着驴肉铺子赶去。 来的时候可以慢腾腾的,但是这烧饼即便被布包保着温,耽搁久了也会凉。 不烫手的烧饼,那还能叫烧饼吗? 驴肉铺子。 老板见到林季出现,直接将早早就放在案板前的驴肉递了过去。 “老规矩啊。”林季说道。 “知道,挂账!” 林季点点头,接过驴肉之后,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家中。 快步走进厨房,拿起菜刀打开布包,将烧饼一分为二,夹进去驴肉。 三两口,两个驴肉火烧下肚,林季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还得是这个味儿。”享受美食是他来这个世界之后,少有的乐趣之一了。 到了这个点,天已经亮了。 家门口的道路两旁,已经有商贩支起了摊位。 外面也响起了络绎不绝的吆喝声。 林季走到小院里,将院门敞开,然后又摆出放在角落里的竹子做的躺椅。 端出来一个小桌子,摆上了茶具,再将前些时候,从路过商贩手中坑来的扬州产的雨前茶,捏了一撮丢进茶壶里。 然后林季就躺在了躺椅上,眯着眼,享受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人生目标: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赚点小钱,买一处小院,然后再娶个小娘子,生一窝小崽子... 看似目前离自己的小目标好像只缺了一个美娘子了,其实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季原本以为在这个世界只需做点文抄公的事情,可抄着抄着却被妖魔鬼怪找上了门,要不是因果薄端在怀里,他现在坟草都几丈高了。 自从发现这个世界的危险之后他不得不走上斩妖除魔的这条路,特么的你不去杀妖,那就只能被妖魔玩弄了。 大概小憩了半个时辰,院外有脚步声响起。 是周府的下人,提溜着一个木桶,走进了林季家的小院。 “林捕头,听说您回来了,这是早上刚从山上打下来的山泉水。” 林季眼睛都懒得睁开。 “昨天忙了一天没起炉子,你去给我把炉子起了,再把水烧上。” “好嘞。” 周府下人轻车熟路的走进林季家的厨房,给炉子生火,开始烧水。 没过一会,水开了。 他又提着开水,走了出来。 林季难得的半睁开了眼,看着这小子的举动。 先是用开水,将茶杯和茶壶冲洗了一遍。 又给茶壶中倒了半壶开水。 稍待片刻,等茶壶中的茶叶被泡开之后,闻到了茶香四溢,他才将这半壶茶水又直接倒掉,再加开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倒出半杯茶水,放在了林季手旁。 “不错,孺子可教。”林季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摆手,将其打发走。 林季身为县里的妖捕捕头,在青阳县也算是一号人物,自然有大把的人巴结。 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让在县里做生意的人麻烦的焦头烂额。 虽然他平日里也懒得作威作福,但经不住这些生意人害怕,整天让人上门巴结伺候。 一开始林季还颇为抗拒,说什么这是堕落的开始云云。 到后来,也就习惯了。 喝着山泉水泡的雨前茶,又睡了一会,消掉了困意。 林季伸了个懒腰,动作迟缓的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打开院子里自家地窖的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这是他今年最冷的时候,让人从山上搬下来的冰块做的冰库。 走进地窖之中,找到了放在一大块冰上的,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碗。 碗中放着的是他一个月前心血来潮,熬制的高汤。 三只鸡两只鸭,五斤排骨,熬了整整一宿,才出了三斤高汤。 又用捣碎的鸡肉蓉丢进去再熬,一遍一遍的过滤残渣,直至将高汤熬到与泉水一般无二的清澈,这才算罢休。 小心翼翼的切出来半斤冻得硬实的高汤,将剩下的重新放回地窖中。 再去院子里,摘了一颗刚打了霜的白菜。 人脑袋大的白菜,不断剥皮,只留下最里面三两片嫩的出水的菜叶子。 然后就开始热鸡汤,没过多久,炉火上的鸡汤就已经散发出了醇厚的诱人香气。 林季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又将精挑细选的白菜叶丢了进去。 煮到白菜还没断生的时候,就去厨房拿了一把面条,起锅烧水。 期间嫌弃火起的太慢,他运起灵气催动了片刻。 水烧开,下面。 等面条好了之后,林季将面条捞出。 刚好另一边,被高汤熬煮着的白菜也熟了。 将锅端起来,半斤高汤几根白菜,全部淋在了面条上。 “开水白菜盖浇面,成了。”林季眼睛一亮,只觉得嘴巴里口水横生。 端着面条走进院子里,就准备开吃。 这时,大门口突然冒出了一颗脑袋。 “头儿,吃啥呢这么香?” 是鲁聪闻着味来了。 “没你的份。”林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十七章 明花楼 说没有鲁聪的份,那就是必然没有。 只要他林季开火做饭,这小子一到中午就必然出现。 平时做得多,给他留一份也就罢了。 今天就一斤面条,早上特意只吃了个半饱的林季,当然不可能再给鲁聪分上半碗。 “要么自己去找东西吃,要么就看着我吃。” 言罢,林季就不再理会鲁聪,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面。 吃了两口,见鲁聪竟然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眼巴巴看着,林季脸上顿时泛起了几分无语凝噎的表情。 进食的速度陡然加快。 几口就将一斤面条吃完,再把碗里剩下的面汤,一滴不剩的喝掉。 直到看到鲁聪脸上流露出的失望表情,林季这才放下碗,打了个饱嗝。 说实话,吃饱是吃饱了,但没尝着味儿。 要不是口齿之间还有鸡汤的香气,林季都有点想跟鲁聪翻脸了。 “你要没事就出去逛逛,实在不行就去赌去嫖。堂堂妖捕,整天跟个要饭的一样,成何体统。” “嘿,头儿你要是去如意楼掌勺,就没别的厨子什么事了。”鲁聪憨笑道。 “滚滚滚,别打扰我睡午觉。” 打发走鲁聪之后,林季又躺在躺椅上,准备睡个午觉。 只是刚闭上眼没多久,宋二就匆匆走了进来。 “林捕头,菜市口打起来了,我恰好路过您这,要一起去看看吗?” 林季还是懒得睁眼。 “出人命了吗?” “没,但听说是见血了。” “咋回事啊?” “卖菜的缺斤少两,买菜的似是吃亏吃多了,自己带着称,当场就给抓住了。” 林季长叹一声,翻了个身。 “没出人命别来烦我。” “行,那出了人命我再来。” “出了人命也别找我。” 说是这么说,但林季还是满脸不耐的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跟着宋二一起来到菜市口。 这里已经被百姓们围满了,中间空出来一小片空地,留给那两个头破血流的货施展全武行。 林季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 虽然在他眼中,菜贩子和买菜的动手,无非就是王八拳一通乱打,又或者缠抱在一起角力。 但这种热闹可不多见。 又不动刀子,双方唯一的兵器竟然是手中的菜篮子和一根冻得梆硬的黄瓜。 林季估计打一天也打不死人,既然如此,就当没事找乐子了。 看了一会,动手的双方似是打累了。 各自席地而坐,一人捏着半根黄瓜,一人拿着只剩个提手的篮子,互相指着破口大骂。 见乐子没了,林季便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都散了吧。” “林捕头,这小子卖菜斤两不够,说他两句还敢骂人。” “斤两不够补给你不就完了,打人算怎么回事?” “行了,各回各家,一天天的没事找事。” 将打斗的双方和围观的百姓们打发走之后,宋二很有眼力见的召来几个狗腿子,将菜市口的狼藉收拾干净。 经过这么个破事,林季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林季琢磨着要不找个茶楼坐会。 一旁的宋二看到林季这无可事事的样子,连忙笑道:“林捕头,要不去赌档玩两把?” “赌档?不去。”林季摇头,“赢了好像你们让我的,输了我的钱你们又不敢收,千方百计想着法子给我送回来,这还赌个屁。” “如意楼给您摆一桌?听说那的掌勺又有新的菜品。” “巴结我也不是这么巴结的,我才刚吃完。” 被戳破了心思,宋二也不在意。 “那就明花楼走一趟,今天有个梁城来的清倌人在明花楼落脚,听老鸨子说,小曲儿唱的绝了。” “宋二,你小子什么时候见我去过明花楼...?” 话说了一半,林季突然皱起眉头。 沉吟片刻,他轻笑道:“罢了,今天破例,去明花楼坐坐。” ... 跟着宋二来到明花楼。 刚刚走进大门,老鸨子就一惊一乍的冒了出来。 “呦呦呦,这不是林捕头吗?稀客啊!” “女儿们,林捕头来了,快楼上雅间请。莺莺燕燕,你们两个给我把林捕头伺候好喽!” 即便是林季这个不逛青楼的人物,也常常听人说起莺莺燕燕这明花楼两大头牌的名头。 就连周钱大公子,都曾出高价想要与两位美人共度春宵,但却从未如意。 花魁归花魁,那是价高者得的商品。 但莺莺燕燕这两个姑娘,却是不折不扣的清倌人,也是老鸨子手下的招牌,撑场面的。 轻易都不放出来招待客人,更别提一亲芳泽了。 “知道了,妈妈。” 楼上一声应和,两个穿着白色素裙的姑娘,缓缓走下楼梯,一左一右挽住了林季的胳膊。 莺莺燕燕不愧是明花楼的招牌,容貌上乘,身段优雅。 在这俗不可耐的青楼中,这两位偏偏穿着素裙,轻施粉黛。 身上还带着天然的体香。 佳人爱着绮罗裳,不勋臣麝自然香。 用这句来形容两位佳人,再合适不过。 林季就这么被簇拥着,走上了二楼的雅间。 茶水和点心已经备好,林季落座之后,看了看一楼的台子,转头看向宋二。 “你说的清倌人,什么时候上台?” 不等宋二答话,莺莺姑娘便轻笑道:“我道林捕头真是铁石心肠不喜美色,原来是看不上我们姐妹。” 这话说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嫉妒七分委屈,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满来,有的只是心生怜悯。 再加上那自怨自艾的神态。 “绝了。”林季赞叹了一声。 莺莺姑娘似是知道林季看出了她在演戏,因为也哧哧的笑出声,又给林季喂了一块糕点。 “得到傍晚,客人多些的时候吧。”宋二也估摸不准,“我也是才听说的,本就打算今天来开开眼。” “你哪天不来开眼?”林季嘲讽道。 宋二颇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两声。 衙门里,就属他跟周钱来明花楼来的最勤。 在楼上雅间坐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晚,明花楼的一楼也热闹了起来。 林季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一楼大厅。 可突然,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肥头大耳的秃驴,穿着僧袍。 “咦?行痴大师?” 林季觉得有些荒诞,行痴大师是梁城大梁寺的高僧,怎么跑来青阳县逛窑子了? 可还不等林季下去打招呼,一楼的台子上,鼓乐已经响起来了。 宋二颇有些亢奋,盯着一楼。 “清倌人要上台了。” 第十八章 鹄女报恩(求追读求票票) 鼓乐齐鸣,也让原本就嘈杂的一楼大厅,又喧闹了几分。 相比于宋二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林季却只是面不改色的顺着窗户,是不是扫一眼一楼的情况。 大部分时间,他的目光都落在了行痴大师的身上。 “这和尚虽然是个荤素不忌的人物,但这般大刺刺的穿着僧袍出现在青楼里,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除了行痴大师之外,林季还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作为青阳县的捕头,县里常混迹于明花楼的人,林季心里都有数。 无非就是那几家有钱的土财主家的败家儿子,又或者是没钱还败家的几个混混货色。 再之后,便是虎头帮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地痞流氓了。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一楼的生面孔,却都不属于这些之列。 那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穿着青色的长衫,头发扎成发髻,容貌颇为俊郎。 那公子才来了一会,林季就看到有不少二楼的姑娘,在悄摸摸的打量着对方了。 “宋二,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林季问道。 宋二顺着林季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哦,那是梁城来的郑公子,郑齐硕。” “梁城来的?什么时候?”林季眉头一挑。 “就头儿你出公差那段时间,算算日子来了有小半个月了。”宋二压低声音道,“梁城现在不是回不去了嘛?这郑公子就落脚在了咱们青阳县。” 林季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脸上泛起了几分厌倦。 又是梁城来的! 他今天之所以到这明花楼来,还不就是因为那未曾蒙面的清倌人,便是来自梁城。 与郑公子不同,那清倌人今天才到。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梁城还被鬼王被堵着呢,她是怎么出来的? 出了梁城就是青阳县,难不成她是半个月前出了梁城,这段时间都在荒郊野外待着? 一想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林季就觉得麻烦不已。 但他是青阳县的捕头,若有作孽的妖在青阳县城出现,他不能不管。 楼下的鼓乐声渐渐停息了。 客人们似是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都喊着要见梁城来的美人。 老鸨子不断地推脱着,说是姑娘还在打扮,请诸位稍安勿躁。 但宋二却告诉林季,这只是老鸨子吊人胃口的伎俩罢了。 而就在这等待的空隙中,林季无意间与楼下的行痴大师对上了眼。 然后就看到行痴大师眼睛一亮,起身上了楼。 片刻之后,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燕燕主动起身开门,眼中还带着几分好奇,似是也没见过和尚逛青楼的。 林季起身施了一礼:“行痴大师,好久不见了。” “林施主别来无恙。”行痴大师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邀请行痴大师落座之后,林季便直言道:“行痴大师来这明花楼,可是等会要登场的清倌人有问题?” “林施主何出此言?” “这个时候从梁城来的,还用的着说吗?”林季低声笑道,“也就是行痴大师在梁城还能来去自如,可一个在青楼里讨生活的女子,何以跟大师相提并论?” 行痴大师哑然失笑。 “林施主不愧是当捕头的。” “过奖。”拱了拱手,林季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事也不复杂,那所谓的清倌人...是一位鹄女。” “又是狐女?!”一旁的宋二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血色都掉了不少。 昨天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历,但是也捕风捉影的听到了一些。 林季也正想追问呢。 行痴大师却摇头笑道:“此鹄非彼狐。” 听到这话,林季也才反应了过来,然后又狠狠地瞪了宋二一眼。 “大惊小怪的!平日里让你多读点书,大字不识几个,丢人现眼。” “是..您教训的对。”宋二缩了缩脖子。 行痴大师道:“前些时日,贫僧在梁城待着心气不畅,于是外出云游,偶遇一只天鹅跟在郑公子一行人的后面,本以为是妖怪想害人,于是出手捉拿。” “谁曾想,拿住那天鹅之后,才发现事情并非我想的那般。” “哦?”林季适时接茬。 行痴大师满意的看向林季,喝了口茶水,才继续道:“那天鹅化形在即,问其机缘,说是在一处湖畔旁边,偶遇了郑公子一行。” “郑公子见天鹅美丽,于是吟诗一首,又说若这天鹅化为女儿身,愿与其厮守终生。” “这是讨了口风了。”林季了然,“这鹄女也算是机缘到了,恰逢化形的关头遇到这档子事,运气不错。” 行痴大师点点头,笑道:“老僧见那鹄女报恩心切,于是便助她化形,也想着是成一桩美事。” “今日来这明花楼,也是想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话间的功夫,楼下突然寂静了下来。 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的宾客们,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二楼的楼梯口处。 有人看的甚至口水都流了出来,还毫不自知。 林季也颇感兴趣的看了过去,眼中一片清明。 “妖怪的媚术。” “是佛家的欢喜佛法。”行痴大师不好意思的笑道。 林季愣了愣,深深看了一眼这肥头大耳的和尚,颇感无语。 不过那鹄女的确极美,哪怕是林季身旁的莺莺燕燕本就算是极品,但是在那鹄女面前,似乎也要逊色三分。 “奴家苏琼,为各位客官演奏一曲。” 空灵的声音响起,鹄女莲步轻移,缓缓来到了台上。 轻快的乐声,伴随着那青葱小指在筝琴上的跳动,活灵活现的跳跃在所有人的耳旁。 “这鹄女才化形几天,便熟知音律了?”林季看向行痴大师。 “苏姑娘在音律一道上,悟性绝佳。” “大师,哪天你还俗了,还可以去做媒人。” “哈哈,林施主过奖了。” 林季微微摇头,他心里话还没说出来呢。 这厮就算当不了媒人,来青楼当个龟公调教小姐,想必也是信手拈来。 一曲奏罢,宾客们还沉浸在刚刚的美好之中。 鹄女却起身,缓缓来到了郑公子面前。 见到佳人到来,郑公子连忙起身行礼。 “郑公子可还记得奴家?” “姑娘是...?” “三年前,梁城郑家赈济灾民,救了奴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鹄女眼睛微红,“如今父母已经去世,奴家孑然一身,唯独三年前郑家的恩情不敢忘却。” “郑公子若是看得上奴家,便带奴家回去。做妻做妾,又或者当牛做马,奴家绝无二话。” 郑公子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二楼上。 “老僧我给她编的。”行痴大师似乎很得意。 林季刚准备调笑两句,可突然,心中一阵悸动。 行痴大师也是脸色一变。 紧接着,一声巨响。 明花楼的楼顶直接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房梁倒塌,砸死砸伤了不少宾客。 月光照进了明花楼,一个身穿青袍的道士从洞口一跃而下。 “大胆妖孽,死来!” 第十九章 你就是妖怪! 客人们叫喊着,发了疯般的朝着外面逃去。 唯独被房梁砸到的那几个倒霉蛋,要么捂着断腿绝望的呼喊着,要么干脆已经没了性命。 林季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一楼的大厅中,那中年道士出现之后,手持一柄拂尘,直指鹄女。 “大胆妖孽,还敢化为人形,在城中招摇撞骗!今日碰到了老道我,必要让你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道士轻轻一跃,便跨过了十数米的距离,来到了鹄女面前。 拂尘带着劲风落下,丝毫没有顾及就在鹄女身旁的郑公子。 “小心!” 鹄女下意识的推开了郑公子,随后便惊恐的看着那拂尘在眼中越来越大。 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佛号声响起。 “阿弥陀佛。” 行痴大师出现在了道士与鹄女当中,双手合十,任由那拂尘落在自己的头上。 铛! 一声脆响,还带着几分余韵。 拂尘与铁头的碰撞,激起了一阵烟尘,一股无形的气浪朝着四周涌动。 行痴大师面带微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反观道士,却是面色微变,后退了两步。 “你这和尚,贫道斩妖除魔,与你何干?” “妖又如何?人也好妖也罢,都是这世间生灵。”行痴大师轻声道,“若是妖物作恶,贫僧不仅不拦你,还会助你除妖。可她化形不过数日,修行多年不曾作恶,又何必取她性命?” “人妖不两立,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 “众生平等,妖魔鬼怪也罢,人也罢,只是个称呼罢了。” 道士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挥舞着拂尘直接朝着行痴大师打去。 “你这妖僧,妖言惑众,当诛!” “施主的戾气未免太大了点。” 交手片刻,行痴大师自始至终都是摆着一副双手合十的架势,任由那道士如何进攻,他都用那锃光瓦亮的脑袋去接。 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僧一道已经换了几十招,道士明显已经气息不稳,而行痴大师则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轻笑模样。 道士似乎也意识到有这和尚在场,他今天无法斩妖除魔。 “够了!你这秃驴当真可恶!” 见行痴大师不理会,道士又看向躲到了一旁的鹄女与郑公子。 “小子,你旁边那女人是妖怪变化的,她要委身于你,不过是想要摄取你的阳气,谋害你的性命罢了!如此,你还要跟她在一起?” 一听这话,郑公子吓了一大跳。 他挣脱开被鹄女挽着的手臂,一脸惊惧的看过去。 “不,不是这样的。”鹄女连忙摇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讲故事了,急忙道,“公子可曾记得几日前在湖边见过的天鹅?我便是那天鹅所化。” “你真是妖怪!”郑公子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我是妖,但我是为了报恩而来。”鹄女解释道,“公子曾说,若我化为女子,愿与我白头偕老,厮守终生。” “这话兴许是公子的无心之言,但是却助我化形,这是天大的恩惠。因此,我本准备与公子共度一生以此报恩,等公子阳寿尽了,我再回山中修炼...” “啊,你就是妖怪!”郑公子大喝一声。 鹄女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道士却大笑起来。 “秃驴,你看到了吗?人妖不两立,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啊!” “阿弥陀佛!” 行痴大师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悲苦的鹄女,又看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抖的郑公子。 沉默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缘分未到,缘分未到啊。” “事已至此,你还要拦我斩妖?”道士却愈发的兴奋。 行痴大师却不理他,而是看向鹄女,问道:“鹄女,你可愿随我修行佛法?” “秃驴,你敢!”道士面色骤变。 鹄女愣了愣,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一介妖身,大师愿意收我?” “妖与人,并无分别,都是这苍天之下的生灵罢了。心若向佛,自能修佛。” 听闻此言,鹄女咬着嘴唇,突然下跪。 跪的却是郑公子。 “郑公子,鹄女报恩不成,只能以这一跪,来还你的恩情了。” 郑公子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有些奇怪。 不是说妖怪都是害人的吗?怎么眼前这位,却与人一般无二? 似是...比人还要纯粹些? 鹄女起身之后,便站在了行痴大师身后,执弟子礼。 看到这一幕,道士气的七窍生烟,狠狠地跺了两下脚,用拂尘指着行痴大师。 “好好好!你这秃驴,今日的事贫道记住了!山水有相逢,此事贫道必有后报!” 话音落下,道士便直接一跃而起,就要离开。 可刚离地几米,他的身形突然在半空中不受控制,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一股威压,出现在了此时还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 二楼,林季抿着嘴唇,皱着眉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宋二早已经趴在地上,满脸苦涩。 “头儿,这是行痴大师的手段?修士这般的厉害?” “呵,一般的修士可没这么厉害,这行痴大师,乃高人也。”林季苦笑着,想要拿起旁边的茶杯,可刚刚举起来,茶杯就应声而碎。 无奈的摇摇头,林季看着底下那面色难看的道士。 “这道士完了。” 楼下,威压散去。 道士狼狈的爬起身子,脸上写满了惊惧。 先前他以为这秃驴只是脑袋硬,谁曾想... “秃驴,我已经不杀那鹄女了,你何故拦我离去?” “阿弥陀佛。”行痴大师问道,“妖害人当斩,那人害人呢?” “自有律法处置!你问我这话做什么?”道士不解。 行痴大师面无表情道:“那房梁砸死砸伤的普通百姓,这因果该落在施主身上吧。” 闻听此言,道士连忙回头。 果然,被房梁砸到的那些宾客,大多数都已经没了性命,少数还在苟延残喘的,也是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了。 “贫道为的是斩妖除魔!妖物害人何止千万,死去几个普通人,换来妖魔鬼怪的性命,这笔账可不亏,贫道也问心无愧。” “众生平等,你没有资格决定那些普通人的性命。他们也未曾答应你,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助你斩妖除魔。” “秃驴,你要为几个普通人拿我?” “施主,你已经入魔了。”话音落下,行痴大师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在场的众人,唯独道士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抽身后退,但是却已经晚了。 一枚金色的大掌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掌落下,道士倒在了地上。 没有花里胡哨,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掌罢了。 行痴大师的身影重新出现。 “我佛慈悲。” “林施主,下来拿人了。” 第二十章 执迷不悟 林季直到来到楼下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着的。 这道士厉害得很,至少也是个第四境通慧境的人物,这个境界的修士,增长智慧,元神大开,五感增强。 他林季,恐怕除了逃跑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而这样一个人物,就这么被行痴大师毫无花哨的一招佛掌,给打了个半死不活。 “行痴大师不杀他?” “阿弥陀佛,自有朝廷律法处置,老僧便不越俎代庖了。”行痴大师说道。 林季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火热。 这场热闹看的已经足够过瘾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这道士弄死了七八个普通百姓,按照大秦律例,少不了一个斩立决。 今晚判刑,明早菜市口斩首那种。 林季只需要将他的名字往因果簿上一记,明天亲自操刀斩首。 天道的馈赠就能到手了。 虽然林季比较佛系,但这种送上门的好处,他没理由不要。 随手找来一条绳子将道士捆住,然后一脚踹破他的丹田。 剧烈的疼痛让道士苏醒了过来,察觉到自己的情况,他顿时破口大骂:“狗官差,你敢...” 话刚出口,林季又一脚踢掉了他满嘴的牙齿。 这种不顾普通百姓性命,自认为高人一等,为了斩妖除魔而“斩妖除魔”的修士,他也讨厌的很。 “你活不过明天中午的,别嚎了。” 一听这话,道士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还想再辩驳什么,但是林季又找了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宋二,把人带回衙门,让县令升堂判他个斩立决,明天正午我来行刑。” “遵命。”宋二提溜着道士离开了。 “林施主,天色已晚,老僧便先告辞了。明日午后,老僧再上门拜访。” “大师还有事找我?”林季有些意外。 行痴大师笑道:“老僧来这青阳县,一是为了鹄女报恩之事,二便是为了施主而来。” 话音落下,行痴大师却没有再解释。 鹄女化为原形,变成了一只比人还高的白天鹅。 他盘腿坐在天鹅之上,脸上含笑的离开了。 见此,林季也没有再追问。 反正明天行痴大师就要来找他,一晚上而已,他的好奇心还没有那么重。 ... 深夜,在明花楼被砸死的倒霉蛋的一众家人,击鼓鸣冤。 李县令连夜升堂。 听说了道士的作为之后,先是当着家属们的面,赏了道士五十大板,又把逼供用的刑具,轮流给道士来了一遍。 若还是修士,这点皮肉伤自然算不了什么。 可道士被林季一脚踹破了丹田,这一通大刑下来,就已经把他折腾的离死不远了。 “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令签落在地上,道士的死已经无可避免。 若是放在往常,哪怕是斩立决,也得上书京城刑部,等刑部确认的消息回来之后,才能行刑。 但如今这乱世,各地都用的重典。 死刑的程序能省则省,能今天把人砍了,就绝对不拖到明天。 赶回县衙的林季,将道士带到了大牢之中。 牢头见林季出现,连忙上来招呼。 “林捕头,这就是明天的死刑犯?” “嗯。” “行,我去准备断头饭。” “牙都没了,省了吧。”林季摇摇头,打发走牢头。 看着奄奄一息的道士,林季取出了因果簿。 ‘妖道行事肆无忌惮,害死无辜百姓数人,当斩。’ 在空白处添上新的内容之后,林季才随口问道: “你修为不低,落到这幅狼狈样子,可曾后悔?” “呸!自古人妖不两立,为了斩妖误杀几个低贱百姓又算得了什么。”道士没了牙齿,说话很含糊,但还颇为硬气。 “临死了还执迷不悟,可惜了这一身道行。”林季摇了摇头,却也懒得跟他废话了。 关上牢门,给牢头交代一声别让犯人死了之后,林季便回家休息去了。 ... 第二天正午,菜市口。 闸刀之下,道士的脖子已经被按在了豁口上。 若是寻常的罪犯,跪在地上一把大刀也就砍了。 但修士不同,即便杀头,最少也得用虎头铡才行。 这是大秦开国以来就定下的规矩。 林季握着闸刀,问道:“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道士一言不发,闭目等死。 见此,林季也懒得再废话了。 午时一到,监斩台上的李县令丢下了令签。 闸刀落下,血溅三尺,道士人首分离。 紧接着,林季就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环绕在了自己身上。 丹田处的灵气有几分躁动,增长了不少。但具体有多少好处,还得等他修炼,将这凭空而来的修为尽数炼化了才能知道。 “我竟然险些压制不住丹田中的灵气,这道士是何等的罪孽深重。”林季有些惊异。 即便是当日斩了鬼将,林季也没有感到丹田处灵气明显的增长。 “你还真是死有余辜。” 行刑之后,林季直接回到了家中。 在房中修炼了一个时辰,勉强压制住了躁动的丹田灵气之后,他就不得不退出修炼状态。 因为行痴大师已经到了。 “大师来了。”林季倒了杯隔夜茶递了过去。 行痴大师连碰都没碰茶杯。 “林施主还曾记得,上次你我见面时,说过的话吗?”行痴大师问道。 “大师说我佛缘深厚,要渡我入空门。”林季摇头道,“我无意遁入空门,如果还是为了这事,大师不必开口了。” 行痴大师有些失望。 “施主不愿便算了,老僧来寻施主,也不是为了这事。” 顿了顿,行痴大师脸上的笑容,难得的消失了。 看到这副严肃的样子,林季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大师寻我何事?” “那定魂降魔杵,还在施主手中吧?” 林季怔了怔。 唯独这个破事,他是真的一丁点都不想提起。 “在。”林季不动声色的应着,又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佛门宝物在下拿着烫手,大师还是收回去吧。” 说着,林季就要回房将降魔杵取出来。 行痴大师却摇头,脸上的笑意重新浮现,颇有几分揶揄的打量着林季。 “施主这般急切的想要甩开金刚降魔杵,可是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季也没必要藏着捏着了。 “所以我打杀的,真的是梁城鬼王的儿子?如今梁城被万鬼围城,也是因为我?” 行痴大师点点头。 “此事不算什么,那鬼王的儿子,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什么意思?”林季追问。 “等施主晋级第四境之后,便会知晓了。”行痴大师起身双手合十,道,“此事有大功德,非施主不可。” “什么事?我小小的一个开灵境捕头,什么大功德能落到我头上?” “施主只需保存好降魔杵,然后耐心等待便可。” 话音落下,行痴大师不顾林季的追问与挽留,施施然离开了。 等到真的看不见行痴大师的身影之后,林季才一脸无奈的顿住脚步。 “这秃驴,说话说一半!” “不对,当初他给我金刚降魔杵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算到了我会遇到那个鬼将?” “难不成鬼王儿子的死,也在算计之中?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区区鬼将也敢在官道上肆虐?” 林季不敢再想了。 再想下去,只能吓坏自己。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痴大师能亲自跟我说起这件事,应当不是害我。” “回去修炼吧,什么都是身外之物,唯独修为是自己的。就算到时候真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让我做,修为高一分,也能多一分保命的把握。” 进入监天司这么多年,这还是林季第一次,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 第二十一章 斩妖刀 深夜,林季盘腿坐在床上。 灵气不断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每游走一个周天,就会壮大一分。 他修炼的是监天司的功法《浩气诀》,这是大秦王朝开国时,监天司司主的修炼功法。 那位首代司主大公无私,将这功法公布,作为监天司的公开功法,只要为监天司做出了贡献,便可申请修炼,为的是天下妖魔鬼怪不敢再肆虐,为的是大秦江山的稳固。 林季当初只所以痛快的加入监天司,就有部分是为了修行功法的原因。 首代司主是第八境道成境的强者,因此也意味着这浩气诀能够直指第八境,已经是不可多得的高等功法。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功法极难修炼。放眼偌大的监天司,有不少人宁愿选择稍弱一些的功法,也不愿选择浩气诀。 进境太慢了。 不过这个问题对于林季来说,不算问题。 两个时辰之后,林季终于压制住了不安的丹田灵气。 “单单是这一次修炼,就足以抵上我两个月按部就班的进度。”林季暗暗思忖着。 往日里,因果簿斩妖除魔之后,修炼会有进展,但绝不止于像今次这般的进展神速。 毕竟林季的修炼本就没有瓶颈了,自然不可能再这样凭空提升修为。 “那道士到底做了什么...” 林季很清楚,昨天枉死在明花楼的那些百姓,绝对只是道士作恶的冰山一角。不然这次的修炼进度绝不至于如此夸张。 想了片刻,林季也想不明白。 反正人死都死了,他也就懒得再琢磨了。 窗外,夜已经悄然离去。 东边的一抹明亮,将青阳县笼罩。 “如果不出意外,天道的馈赠会在今天出现,是什么呢。” 带着好心情,林季难得的换上了捕头的衣服,挎着剑,走出了自家的小院。 不过这好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林季黑着脸站在李家的烧饼铺子前面。 “知道我在县里,不给我留两个?” “明个您请早吧,今儿收摊了。”老李当着林季的面收起了炉子,关掉了店门。 无奈,林季只能去别处找点早餐,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巡街的鲁聪。 其实妖捕是不用巡街的,这种小事交给宋二那种普通捕快就行。 但是鲁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除了吃,就爱逛。 林季曾经给他说过几次,但是鲁聪却充耳不闻,每天都按时在街上溜达。几次之后,林季也就不再说了。 喜欢闲逛,总比把钱扔在赌档窑子强。 “头儿,今天中午咱们吃什么?”鲁聪问道。 “你抬头看天。”林季面色不虞。 鲁聪抬头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挠着头问道:“天上啥也没有啊。” “往东边看。” “东边只有太阳。” 林季一巴掌打在鲁聪的后脑勺上。 “太阳才刚出来,天还没亮透呢,你就想着中午吃什么了?” “嘿嘿。”鲁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两人结伴在县里走走停停。 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手上就提满了各种吃的。 水果糕点肉饼茶叶蛋之类的。 都是从街边的商贩手里拿来的。 给钱他们都不县这敢要,还说什么青阳地方好,官差老爷不欺负他们这些百姓之类的话。 “头儿,捕快还真是个好差事。”鲁聪一口一个肉饼,吃的满嘴流油,“吃东西不用给钱。” “咱们这算个屁,你以后去别的地方看看,才知道什么叫狗官差。” “狗官差?” “吃拿卡要,为非作歹。”林季随口说道,“知道为什么虎头帮的宋大,每个月都给咱们孝敬银两吗?” “为什么?” “因为在别的地方,似这种三教九流的生意,都有捕头捕快参股。” 林季低笑两声。 “咱们不收钱,宋大赚钱都赚不安稳,你以为他是想孝敬?他是害怕啊。” 鲁聪懵懵懂懂的点头,林季也不知道他懂没懂。 这傻大个一辈子没出过青阳县,他的世界就只有县城这一亩三分地。 虽然林季常常笑话他没见识,还不识几个大字,但这种简单的生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尤其是在这混乱的世道中。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过去看看。”林季带着鲁聪赶了过去。 来到现场才发现,是县里开米铺的钱家公子,在跟一个道士扯皮。 钱公子手上拿着一柄大刀,刀鞘看起来极为奢华,镶金嵌玉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但那大刀却平平无奇,刀身上甚至有了点点锈迹。 刀刃甚至没有开锋。 “你这狗道士,骗小爷的钱,五百两就买这么一把没开锋的破刀!”钱公子气急败坏的说着。 摆摊的道士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笑眯眯道:“刀是破了点,但刀鞘...” “刀鞘也是假的!金色是染料,玉石是大理石抛光!你当小爷我这么好骗?” 一旁的鲁聪笑嘻嘻的看着热闹,一点上去制止的想法都没有。 林季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被钱公子挥舞着的大刀上面。 “明珠暗藏,这是把斩妖刀啊。” 开启灵眼,那大刀的真容顿时被林季看穿。 刀身上刻画着阵纹,隐隐约约有妖气流转。 这妖气是死在大刀之下的妖怪的戾气所化,说明斩过不少妖。 “一柄经久不用的斩妖刀,才卖五百两?” 刚想到这里,林季突然反应过来。 不会这就是宰了昨天那道士的天道馈赠吧。 可是他是用剑的,而且他的剑也不是凡品。是他升任捕头的时候,梁州镇府官展乘风大人,应允从府城的监天司仓库中取得。 不管是不是,看都看到了,没理由放过。 “钱公子,你这刀不错。”林季随口说道。 “是林捕头啊。”钱公子刚刚的愤慨激昂一下子消失不见,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才笑道:“林捕头要是喜欢,我回头找一柄好刀送你,这刀太破了。” “别,就这柄。也不用你送,还是拿钱买吧。” 林季接过大刀,对那刀鞘看都不看一眼。 身后,鲁聪已经拿出来了五百两的银票,塞到了钱公子手中。 直至此时,钱公子也反应过来了。 “林捕头,这刀是不是...” “你用不了的那种。” “明白,明白了。”钱公子了然,不敢多问,连忙离开。 打发走了钱公子,林季这才看向山羊胡子的道士。 灵眼看过去,却只看到这道士身体虚弱,骨瘦如柴,半天修为的影子都找不到。 “道士,你这刀哪来的?” “师傅传的,贫道在山上饿的前胸贴后背,无奈之下,只能变卖师傅的遗物了。” 说话间的功夫,道士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他颇有些窘迫的对林季摊了摊手。 “要是官爷无事,贫道想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林季看了眼道:“得了,你不是我们青阳县里的人吧?跟我走,请你吃一顿。” 五百两买了人家祖传的斩妖刀,林季有点过意不去。 “那感情好,省钱了。”山羊胡道士嘿嘿笑着。 第二十二章 好酒好菜 林季没打算去酒楼,今儿个暂时没事,就干脆回家自己动手下厨,他自认为自己的厨艺不比那些酒楼的大厨差,按鲁聪的话说,林季要是开个酒楼,绝对会火遍大秦。 打发鲁聪去买了五斤五花肉,又让他去如意楼切了几斤酱牛肉。 带着道士回到家之后,让道士在院子里坐着,林季就开始动起手来。 在厨房中找出花椒香叶等香料,放到小布包里备用。 顺便把米饭蒸上。 鲁聪很快就买肉回来了。 林季将肉皮用干锅烫过之后,挂掉黑泥,下锅焯水。 再将肉切成大小均等的小块。 炒糖色、下料、下肉、加水,开始熬煮。 又嫌弃灶火不够大,还用灵气催动火焰。 不到半个时辰,红烧肉的香气就已经从厨房里,沿着小院飘到了街上。 在敞开的院门外,不少路边摆摊的商贩,都频频朝着院子里探头。 “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份!”鲁聪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老鲁的儿子,抱上了林捕头的大腿,翻脸不认人了!” “鲁聪你小子,小时候还在我身上尿过呢,论辈分你得叫我叔!” “你是我爹也没你的份,哈哈!”鲁聪笑着顶了一句,关上院子的门。 厨房里,满满一锅红烧肉已经熬干了水分。 每一块肉都是肥瘦相间,颜色深红。 林季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肥肉入口即化,瘦肉烂而不柴,恰到好处。 “进来端菜!” “来了来了!”鲁聪兴冲冲的跑进厨房,端起大锅往旁边早已备好的盆子里一倒。 满满一盆红烧肉,被端了出去。 然后林季又将酱牛肉切成大小均等的肉片,淋上自己调制的香醋辣椒油,再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 将牛肉端出去之后,见鲁聪和道士两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夹了快红烧肉开吃起来,林季莞尔笑道:“猴急,饭在厨房里自己盛。” “好嘞。”鲁聪连忙起身盛饭。 “小子,帮我也整一碗,一大碗!”道士连忙说道。 等到鲁聪端着米饭出来之后,三人就没有一个再开口,都闷头吃肉。 直至一碗米饭下肚,林季这才放下碗。 “味道不错吧?”林季擦了擦嘴巴,“这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美食。” 鲁聪连连点头。 道士也吃的笑眯了眼:“何止不错,贫道我已经许久没尝到这般的美味了,不过...” “不过?”林季看向道士。 “遗憾的是,有肉无酒。” “有酒。”林季拍了拍还在干饭的鲁聪,说道,“别吃了,还有半盆呢,没人跟你抢!去我地窖拿坛酒上来。” 鲁聪点点头,麻利的跑去搬了一坛酒。 “这酒叫二锅头,我自己酿的,尝尝合不合胃口。”林季介绍道。 “二锅头?什么意思?”道士不明所以。 倒了一杯,入口之后,猛地瞪大眼睛:“好辣,过瘾!” “酿酒时,出酒分为三锅。头锅酒杂质太多不要,最后一锅酒味道寡淡也不要,唯独取第二锅,清澈透明,酒味浓郁。” 道士听得连连叫好,又饮了两杯。 看着道士喝,林季也忍不住了。 不过他不喝二锅头,而是回房间拿出了自己的酒葫芦。 刚刚打开葫芦的塞子,一股浓郁的果香就飘了出来。 哪怕是专心干饭的鲁聪,都下意识扭头看向林季手中的葫芦。 道士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 “前些日子出公差时,运气不错,取了一葫芦山间猴群酿的果酒。”林季笑着倒了一杯出来。 果香更加浓郁了。 果酒呈淡绿色,如翡翠一般,明明是液体,却又有几分胶质。 在酒杯中晃动时,就像是果冻一样,颇有几分神异。 林季一饮而尽,然后便感到浑身燥热,丹田中的灵气昨夜才被压制住,现在又开始躁动起来。 “头儿,给我也尝尝。” “你只能喝半杯。” 猴儿酒灵气充裕,鲁聪只是第一境淬体境的修士,他承受不住。 果然,鲁聪半杯下肚,脸色一下子红的发黑。 肉也不吃了,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林季家。 “等他这次修炼结束,说不定能入第二境养气境了。”林季随口笑道。 然后意识到,这道士没有修为傍身,于是也不再多言。 道士眼睁睁看着林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猴儿酒,眼睛都看直了。 “给..给贫道也尝尝。” “就你这身子骨,喝了怕是要当场暴毙。”林季摇头。 “这种美酒,尝过之后,死而无憾。” 话音落下,林季手中已经端到嘴边的酒杯,突然出现在了道士手中。 林季愣了愣,紧接着脸色微变。 “你...” 道士已经将猴儿酒下肚。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长舒一口气,竖起大拇指:“好酒,再来!” “前辈?”林季意外之极,这道士竟然是隐藏了修为的高人,连他开天眼也看不出来。 “喝酒喝酒,不说其他。”道士连连摆手,抢过林季的酒葫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此,林季也不再多说,与道士畅饮。 这一场酒足足喝了一个下午。 猴儿酒早早就被两人分饮,然后林季又去地窖里搬了几坛二锅头。 两人都没有用修为压制酒意,因此到了傍晚,他们已经开始勾肩搭背,大着舌头口齿不清了。 吃下桌上最后一块酱牛肉,道士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咧嘴一笑。 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身上沾染的灰尘乃至于油渍也一并不见。 看到这一幕,林季也催动灵气,化去了身上的酒意。 不等他开口,道士起身笑道:“小友,这场酒喝的当真痛快,贫道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般畅意是什么时候了。” “前辈...” “别称我前辈,你我平辈论交。” 道士摆摆手,在院子里走了两圈,说道:“似你这般的人物,不该只留在这小小县城里,当个捕头的。” “什么意思?”林季不解。 道士深深看了林季两眼,眼中隐有金光一闪而过。 “福缘深厚,命数不凡。再多的,贫道也看不出来了。” 道士突然伸手进道袍了寻摸了半天,最后摸出来了一本封面都已经被虫蚀了的破旧古籍。 随手将古籍扔到桌上。 “这东西,便用来抵你这顿饭吧。”说着,道士便背着手往外走。 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对了,还有一事。” “何事?” “多谢你替贫道清理门户,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徒弟,终究是有几分不忍动手的。” 林季愣住,不明所以。 道士却轻笑道。 “贫道提云,有缘再见。” 第二十三章 六识归元诀 话音落下,提云道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季这才反应过来,这提云道人竟然是昨天被斩首那个道士的师父。 “徒弟都有第四境,那师傅...”林季心中震惊。 就算是行痴大师,也能被林季看出几分修士的端倪,即便看不穿深浅,但总归是能知道对方不凡的。 但是这提云道人,是真正的将林季彻底瞒了过去,这么说来,提云道人的修为可能还在行痴大师之上。 若是没有他拿酒的那一幕,林季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普通人。 林季没见过高境界的修士出手,因此也判断不出这提云道人到底是何等的存在,反正是他惹不起的人就对了。 林季拿起桌上的古籍,封面上的虫蚀不提,背面也沾染上了桌上的污渍。 整本古籍散发着红烧肉的油香味和酱牛肉的醋味。 “这位也太不讲究了。” 将古籍的背面随手擦拭了一下,结果最后一页直接掉了下来。 万幸这最后一页上什么内容都没有。 林季愈发的小心翼翼。 “《六识归元诀》?”勉强辨认出封面上的几个大字,林季翻开古籍,粗略的翻了一遍。 紧接着,他的呼吸便稍显急促。 “竟是门元神功法?那提云道人手笔这么大?” 林季快步回到房中,再将古籍细细的翻了一遍。 合上古籍,长舒一口气。 “这六识归元诀,竟然至少要第三境开灵之后才能修炼,锻炼人的五感,还能增强灵眼...而这竟然只是开始。” 开灵境是修士的第一道门槛。 开灵眼,五感增强。 这是修士感悟天地的第一步,也是无数人沉沙折戟的第一个瓶颈。 一般来说,灵眼只会随着修为的增强而增强,并无专门修炼之法。 但是这六识归元诀,竟然能打破常规。 单单这一点,便意味着这功法的不凡。 “第四境之后,增强神识,天人感应...六识归一!” 所谓天人感应,也可称作修士的第六感,这是区别于五感之外的,一种无法描述的境界。 就像是高深的修士,会隐隐有预感发生的大事,或是自己要遭难,又或者是修炼将要突破等等。 这第六感玄之又玄。 而这六识归元诀在第四境修炼中的六识归一,则将天人感应,放在了与五感相同的位置上。 “所以到了第四境之后,我或许可以明确的动用这天人感应?” 具体是什么情况,林季还不得而知。 只有修炼之后,才能得到确切的体悟。 但无论如何,这六识归元诀,绝对是林季目前最珍贵的功法了。 “这才是我昨天斩那妖道,获得的天道馈赠吗?”林季回过神来。 看着随手扔到床上的斩妖刀,又看看手中的古籍。 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就说,那妖道死了之后,我修为进了一大步,馈赠不该这么简单的...等等!” 林季突然皱起眉头。 斩妖刀太过简单,但这六识归元诀,却也太过离谱了。 这等功法,显然是那提云道人压箱底的手段。 即便那提云道人真是随心随性,修为高到了一定程度,什么东西都不在意。 但也绝不至于,帮他斩了逆徒又请了他一顿酒,于是就拿出这么珍贵的功法。 “提云道人也说我福缘深厚,命数不凡。这话行痴大师也说起过。” 林季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 又想到了定魂降魔杵,与死在他手中的鬼王的儿子,那个倒霉的鬼将。 “定魂降魔杵涉及到行痴大师正在进行的一件事,或许有多人在密谋。不是坏事,但绝对是大事。” “既然如此,我杀那鬼将的因果,绝不至于是猴儿酒这么简单!当时还觉得能促进修为的猴儿酒太过了,现在看来,却是远远不够。” 林季猜测,今天这六识归元诀,是加上了上次斩杀鬼将的因果,也就是他隐隐牵扯进去的那件的大事的因果。 而猴儿酒被提云道人喝了,也在证明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这功法,拿着烫手啊。” 林季放下古籍,心中有些胆寒。 “洛相府上,女儿被人半道截杀,化为孤魂野鬼。妻子也被要人炼成了变婆,若不是我那天戳穿,谁知道还能隐藏到什么时候!谁敢去查当朝宰相的夫人?要知道那可是在京师!” “而且我交还洛小姐的香囊,按理说因果已经了结,但至今未见馈赠。”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林季隐隐约约觉得,背后似是有推手,在推着事情往前走,也在推着他越陷越深。 明明他在青阳县已经置身事外了。 “提云道人和行痴大师都说我福缘深厚,应当是用某种手段,看出了我完成因果之后,天道的馈赠。他们兴许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我被天道眷顾,这就够了。” 林季思索着。 抽丝剥茧,思索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类似我这种被天道眷顾的修士并不少见。各大修炼家族,又或者门派之中,天之骄子也不在少数,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呢?” 想了半天,林季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修炼吧,将这六识归元诀学会。”林季放下了心中繁琐的思绪。 “反正行痴大师说了,等我突破第四境之后,自会有事情找上我,到时候再言其他。” 林季很快进入了修炼状态。 极难入门的元神功法,他只是看一遍,便顺利的入门了。 ... 青阳县外,一汪清潭旁边。 行痴大师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任由月光将自己的脑袋照亮。 不远处,一只天鹅在水中静静的飘着,身周隐隐有灵气波动,引动潭水阵阵涟漪。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你选的人还蛮有趣的,为人不错。”提云道人突然出现在行痴大师面前。 “这是自然,不似你们道门爱论机缘,凡事都讲个缘分。我们修佛的,虽然也说缘法,但我们看上了,那便是有缘。” “你倒是活的明白。”提云道人哑然失笑。 行痴大师也跟着笑了两声,又道:“你那弟子...可惜了,若不是你昨晚寻我,我还不知道那道士竟然就是你那个徒弟呢。” 昨天行痴之所以走的着急,便是被提云道人暗中传音。 “有什么可惜的,逆徒一个,他走上了邪道,即便没有今次的事情,我也会亲自出手。”提云道人轻叹道,“我本就是追着他一路而来,路上亲眼看着他用我传得寻妖秘术,在深山老林中乱杀无辜。” “有些妖怪从未作恶,却也被他斩杀,我看不过眼几次想要出手了解他,都没忍心。但凡他有丁点改邪归正的可能,我都不愿取他性命...哎!” “不过也要多谢你和那小子了,毕竟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即便再怎么作恶多端,我终究还是有几分于心不忍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行痴大师微微摇头,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问道: “如何,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进展,但趁着新帝大赦天下的功夫,破了镇妖塔的大阵,放出监天司千年来捉拿的邪祟,此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提云道人轻叹一声。 “那小子很合我胃口,让他去冒这个风险,真是不忍。”沉默片刻后,提云道人突然说道。 “这是利于天下苍生的好事,对他而言,或许也不一定是坏事。更重要的是,此事仓促,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背景清白又正直的人,也只有他才合适。”行痴大师深深看了提云道人一眼,又接着说道,“若是福缘深厚之辈,这天下比比皆是...但那世家宗门的人,你敢让他们去吗?” 提云道人摇头。 “不敢。” 第二十四章 宋府命案 深夜,青阳县万籁俱寂。 距离得到六识归元诀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时间里,林季除了让人去衙门打了声招呼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家中闭关修炼。 “灵眼,开!” 林季骤然睁开双眼,眼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扫过紧闭着的房门,洞悉到了自家院墙上,一只野猫正步态轻盈的游走在边缘处。 再看厨房,一只老鼠正在扒拉着房门。 这并非是如透视一般的看到,而是通过生灵身上的气息被灵眼洞察,而得到的反馈。 “这算是神识的初步运用吗?”林季暗暗思忖着。 院子里,老鼠被野猫按在了地上。 林季收回灵眼,打开窗户,津津有味的朝着厨房门口的方向看去。 那野猫也是有趣,抓到了老鼠却并不吃,而是按着老鼠尾巴,任由其在自己爪下挣扎。 偶尔老鼠累了躺平等死,它还扒拉一下,让其继续挣扎。 玩了一会,野猫似是也没了新鲜劲,于是张嘴咬死了老鼠,尸体也不拖走,自顾自一跃而起落在了院墙上,不见了踪影。 “你倒是玩过瘾了,我却得给你收拾烂摊子。”林季无奈的走出房间,将老鼠的尸体打扫掉。 “啊!!!” 可就在这时,一声惊惧的吼叫声,突然打破了青阳县的寂静。 “嗯?”林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快步回房拿起长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打开门,果然是住的不远的鲁聪。 “头儿,你听到了吗?什么情况?”鲁聪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意,但大刀也已经同样提在了手上。 “西边传来的,去看看。” 林季领着鲁聪一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捕快。 “什么情况。”林季拉住对方。 “宋府出人命了,郭哥已经赶到了,打发我去衙门报案。” 放开捕快,林季看向鲁聪。 “宋府,是宋二他们家吧。” “青阳县城姓宋的就两家,除了宋二,就是一家干裁缝的。”鲁聪想都没想便答道。 林季点点头。 再加快脚步,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宋府。 此时,宋二正在门口焦急的踱步,时不时朝着远方看一看,脸色一片铁青,其中也夹杂着几分恐惧。 一看到林季出现,他连忙迎了过来。 “头儿,你可算来了!”宋二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恐惧也终于消去几分。 “出什么事了?” “边走边说吧,是我大哥那出事了。” 宋二引着林季和鲁聪走进宋府,一边朝着里面的厢房赶路,一边解释道:“我大哥的老婆死了,就死在他身边。” “死在身边?”林季有些意外,问道,“能让你急成这样,不是正常死亡吧?” “不是,我嫂子的尸体我看过了,脸色发青,而且..而且..” 宋二喃喃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该如何形容的法子,只能苦笑道:“您看过就知道了。” 说话间的功夫,几人已经来到了宋大的房间前。 房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郭毅的声音。 “是仵作到了吗?” “是我到了。”林季应了一声,带着郭聪走进房间。 “林捕头。” 林季点点头,又扫了一眼郭毅身旁的绫音。 此时这小丫头片子还打着呵欠,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老郭,辛苦了。”林季这话可不只是说郭毅大半夜第一个赶到现场。 “应该的。”郭毅笑着点头,也不知道听出言外之意了没。 一边说着闲话,林季的目光却早已经落在了床上躺着的闭眼少妇身上。 死者脸色发青,表情却颇为安详,像是在睡梦中一样。 “林捕头,我刚刚起夜的时候,就发现我老婆变成这样了。”一旁的宋大小心翼翼道,“我一开始还以为她脸色这么差是生病了,谁知道...” 林季开启灵眼。 下一刻,他就看到,在那死者身上,一股近乎黑色的煞气一直盘旋在周遭。 “煞气入体?好端端的哪来的煞气?”林季眉头紧皱,“又是邪祟害人?” 看向郭毅,郭毅也确认道:“我看到的也是煞气。” 又过了片刻,衙门的仵作来了。 青阳县的仵作姓邢,一辈子都在衙门里办事,很靠谱。 虽然不是修士,但是各种邪祟杀人的手段,他见了太多太多,因此也深得林季信任。 “老邢,过来看看吧。” 老邢来到尸体旁边,却没着急动手,而是先看向宋大。 “验尸须得给死者宽衣,宋老大不介意吧?” “死都死了,还介意个屁!我就想知道是谁害死我老婆的。”宋大恶狠狠的说道。 老邢点点头,开始伸手不时在尸体的各处按压着。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解开了尸体的衣物,在各处细细检查。 “面色发青如有鲠在喉,这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 “腋下私处,毛发变青,且如钢针,这是怪异之处。” “无外伤,无骨骼伤,暂时可以判定,并非外力所为。” “另外...” 老邢顿了顿,指着尸体被捋开袖子的胳膊。 “尸斑都出了,人死了一天以上,怎么现在才发现?” “什么?!”宋大惊叫出声。 林季等人也感到了诡异。 看向宋大,却见宋大连连摇头。 “不可能,我晚上从赌档回来的时候,还同她说话了。” 林季问道:“你晚上跟她说话的时候,可有怪异之处?” “并无怪异。”宋大连忙解释道,“晚上回来,我说我要睡了,她冲我点头,然后便不再理会我。” “这叫没有怪异?”林季眉毛一挑。 宋大苦笑道:“我老婆嫌弃我在外面养了几房小妾,因此这般冷淡已有数月之久了...若是不家父严格,说什么糟糠之妻不可弃之,可能我都不会经常回来。” “同床异梦,真有你的。”林季看向一旁的宋二。 宋二点头,确认了宋大所言。 “把尸体带回衙门吧,这事都不要声张。” 交代了一声,林季率先离开。 郭毅、绫音和鲁聪三人紧随其后。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你倒是给个说法啊!”绫音此时也好奇的朝林季问道。 “不怎么办,看看能不能在尸体身上再找到别的线索,能找到就查,找不到就拉到。” “怎么能这样?你身为捕头,怎能这般怠惰?” “绫音!”郭毅瞪了一眼小师妹,“林捕头自有主张,别多嘴。” 林季却抬手止住了郭毅的劝告,看向小丫头片子。 “若是没有线索,你说怎么查?” 绫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瞪着大眼睛,喃喃半不出个章程。 林季又问:“此事大概率是邪祟所为,即便查出来了,那邪祟若是杀了就跑了,你怎么抓?去哪里抓?” 绫音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林季笑了两声,转头继续走,这小丫头片子还是欠调教。 查案,特别是涉及有妖邪的案子,哪有想的那么轻松。 第二十五章 活人炼僵 青阳县衙门,停尸房。 灯火通明。 老邢放下手中的细刀,想要擦去头上的细汗,却发现双手都是鲜血,于是只能用极为别扭的姿势,在肩膀上蹭了蹭。 “如何?”林季问道。 “内腑完好无损,和之前的判断一样,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老邢整理着解剖的过程,又道:“但死者体内的血液已经化为浆状,的确如之前判断的那般,死了一天以上...另外,心脏处的肌肉僵硬,这是怪异的地方。” 林季看向身旁的郭毅和绫音。 鲁聪被打发着去找周钱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毕竟周钱那小子在青阳县至少有十几处房产,处处都养着女人,鬼知道他今晚翻谁的牌子。 “如何,有什么想法?” 绫音紧咬着下唇不说话,脸色微微发白。 她也不是没杀过人,没斩过鬼,但这样解剖的场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原本在老邢下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要逃离这里了,但是硬生生被郭毅按在了原处。 见绫音不说话,林季再看向郭毅。 “心脏僵硬,血流如浆,却又还能正常活动,甚至于宋大都没发现自己妻子已经死了...这是炼僵的手段。” “你是说僵尸?” “是,将活人炼成僵尸的手段,会有活死人这个过程,尸体身上的煞气也能佐证这一点。” “所以是人所为,并非妖魔鬼怪等邪祟在暗中捣鬼?” 郭毅苦笑两声。 “这等行径,又与邪祟何异?” 听了郭毅的解释,林季亲自上手,在尸体身上的各处检查。 老邢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不是修士,见识再广也有限。 有些诡异之处,还得灵眼来看。 刚刚在宋府看的不真切,此时在停尸房里,林季灵眼一开,打量了片刻,突然发现死者的背后有一处煞气汇聚的地方。 那所谓的汇聚,极其微弱,如果不是仔仔细细的检查,都未必能发现。 “如果不是学了六识归元诀,恐怕我都看不出这点不同。”林季暗暗想道。 将尸体摆为侧放,褪下衣物。 一个青色的四方形刺青,出现在了林季眼中。 “老邢,你刚刚没发现这刺青吗?” “只是刺青而已,我检查过了,并无怪异。”老邢说道。 老邢看不出并不奇怪,连郭毅都没看出来煞气汇聚。 但煞气确确实实是从这刺青上缓缓出现的。 林季扭头看向郭毅,想听听郭毅的看法。 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郭毅的面色极为难看,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刺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师兄?”绫音也发现了郭毅的异常。 “那刺青...” “刺青你认得?”林季连忙追问。 “青城派,煞气符!” “是青城派的符箓?”绫音惊讶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才第二境,煞气符有伤天理,须得第三境之后,师长们才会挑选心性纯正之人,予以传授。” “煞气符有何不同?”林季又问。 郭毅沉默片刻,道:“先前我所说的,将活人炼僵的手段,靠的就是这煞气符。” 听到这话,林季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郭毅半天。 直至看的郭毅心中发毛,他才罢休。 “林捕头,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当然没有,你老郭是什么人我能没数?我就是觉得你们青城派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像个正派,没想到也有这些邪门歪道的手段。” 郭毅可笑不出来。 青城派当然是正派,而且在梁州也颇有名声。 此时此刻,有人用了他们门派的手段害人,此事无论如何,最终都会落到青城派的头上。 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郭毅不得不管。 “这件事一定要查到底,必须知道是谁在用青城派的手段害人。”郭毅斩钉截铁道。 绫音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没那么简单,除了这些之外,其余的线索一概没有。” 林季叹道:“这事只能先放着了,回头让人给宋家交代一声,就说我们在全力办案了。” 知道是青城派的人做的又能如何? 青城派几百年的传承,出去了多少门人弟子,鬼知道是不是谁在外面泄露了自家的传承。 这种事情没法查,因为根本查不到个头。 而且,想要查这事,就必须去青城派走一趟。 青城派好歹也是梁州赫赫有名的宗门,会任由一个县衙捕头翻自己的弟子名录,再抓着自家的长老问话? 听到林季的话,郭毅和绫音脸上都有些不自然,但是却没有再反驳。 郭毅是讲理的,刚刚愤慨激昂过后,也意识到此事的难办。 绫音则是先前单纯的被怼怕了,害怕自己又被林季弄得丢脸。 但她又实在心有不甘。 “要是那家伙再出来犯案就好了,至少证明不是杀了人就跑,就好查了。”绫音说道。 林季微微眯眼,目光扫向绫音。 “说得好。”话音落下,林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绫音看出林季似乎有些生气,但却不明所以。 “师兄,那家伙又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郭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说得对,的确再有犯案,就会有更多的线索,但是...” “但是?” “罢了,你以后就会懂的。”郭毅摇摇头,没在解释什么。 他心中却轻叹着。 “希望你真的能懂吧。” ... “呵,不愧是从小就被宗门培养的天才。”林季脸上带着嘲讽,提着剑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个区区第二境,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都能说出这等漠视人命的话来...似这等人物,将来便是修为高深了,多半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货色。” 林季当然知道,这话是绫音的无心之言。 但正因为是无心之言,才让他觉得讽刺。 绫音本性不坏,这是林季知道的。 但再如何的善良纯真,在类似宗门世家的地方出身,也会被沾染上那高人一等的态度。 “世道已经如此艰难了,这帮人怎么就不懂呢?”林季心中长叹着,“修士,也是从普通人里出来的啊。” 并非是他林季有多么高风亮节,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能为了达成目的,而不管其他普通人的死活,这或许也是他穿越成长的那个世界的价值观导向吧。 林季又想起之前被他斩首的道士,那晚道士的话还在耳旁回荡着,脸上不由得泛起嘲讽的笑。 “死几个普通人罢了,他问心无愧。” “哈哈。” 第二十六章 敌暗我明 第二天,林季来到衙门。 宋府的案子暂时没有头绪,只能先放着。 但他也嘱咐手下的四名妖捕,不要再各做各的事了,在县里没事多走走,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对于这个要求,郭毅和绫音这两个青城派出身的,自然没有异议。 鲁聪唯林季马首是瞻,也不会有二话。 唯独周钱这厮面露难色。 “你又有什么破事?”林季瞪着他。 “明花楼的老鸨子昨夜里找到我,说是让我入股明花楼。”周钱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季的脸色,解释道,“此事需要的银两不少,我得亲自去谈。” 林季愣了愣。 他本就不指望周钱这个第一境的货帮上什么大忙,这小子成为妖捕也是为了照顾自家生意,因此平日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所以林季倒不觉得他过分,只是觉得事情荒诞。 “所以你以后就是青楼的大老板了?嫖到你这个境界,也算是世间少有了。”林季有些感叹。 其余三位妖捕也都看向周钱。 郭毅面无表情,鲁聪咧嘴笑着,绫音则一脸嫌弃。 迎着同僚们的目光,周钱解释道:“不是啦,明花楼不是被毁了吗?重修要的钱不少,所以我就出些钱重修,顺便入一股而已。” “行了,你没事也多盯着点县里的情况,我不为难你,你也别得寸进尺。”林季没耐心听他解释。 “没问题。”周钱连忙答应。 这是林捕头给他脸,他得接着。 林季点点头,正准备打发妖捕们离开。 可当他无意间又看向周钱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鲁聪,昨夜里最后你找到这小子了吗?”林季问道。 “没有,他十六处宅邸,还有周家府邸都去了,都没找着人。”鲁聪答道。 林季挑着眉毛看向周钱。 “老鸨子你也下的去手?” “风韵犹存,风韵犹存。”周钱干笑着。 打发走四位妖捕之后,林季也在县里闲逛着。 整整巡了一天的街,丁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到了傍晚,林季顺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 “会不会真是随便弄死一个然后就走人了?可杀人的方法那么多,偏偏弄成僵尸,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林季只能从手段上来分析,而没有琢磨动机。 因为几年的妖捕与捕头经验告诉他,动机这事最扯淡。 可能是看不顺眼,也可能单纯的想找点乐子。 类似的破事数不胜数,妖怪的脑回路很多时候,跟人不一样。 像是本能作祟,如厉鬼索命,为的不就是那点人气吗。 那种杀人炼魂增进修为的邪修,反而成了最靠谱的,起码别管正当不正当,但人家有理由。 “青城派出身,或者是从哪偷学了青城派的手段...会不会是宋大得罪了什么人?可他那么惜命,但凡看不穿对方的深浅,都不敢轻易得罪,怎么会惹得修士上门寻仇?” 正在林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回头,发现是手下的一个普通捕快。 “林捕头,你快去宋府看看吧。” “又出什么事了?” “宋..宋家老夫人,她上吊自杀了!” “什么?!” ... 宋府。 林季快步走进大门,一路来到了宋家的祠堂中。 妖捕们都已经到齐了,周钱这次也难得的出勤在列。 宋大和宋二跪在地上哭的停不下来。 老夫人就吊在房梁上,一条白绫越过了脖子,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舌头也伸得老长。 郭毅看到林季赶到,解释道:“为了让你看到现场,特意吩咐没有把人放下来。” 林季看了一眼宋大和宋二,点头道:“不必了,必然是针对宋府,放人下来吧。” 鲁聪和周钱一道将尸体解了下来放在地上。 林季看向宋大,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最近有没有得罪别人?” “没..没有啊,小人我哪敢啊。”宋大身上哪还有半点虎头帮帮主的气概。 林季又看向宋二,宋二也连忙摇头否认。 “昨天是你老婆,今天就是你老母,你说明天会是谁?” 林季轻拍着宋大的肩膀,轻声细语,缓缓道:“是你父亲,还是你兄弟?” 旁边的宋二浑身一颤。 “又或者...是你本人?” “林..林捕头。”宋大的声音都在发抖。 “怕了吗?怕了就给我好好的想!你这混迹三教九流的货色,还不得罪人?你哄鬼呢?光是你县里的仇家,我都能说出来三四个!” “给我想,所有有可能的事情,都给我写下来!” 林季冷声道:“写不出来也没关系,那就别怪我看着你满门被灭了。” “我..我这就写!” 安排完了宋大这边,林季开启灵眼,看向老太太的尸体。 “又有煞气汇聚之处。” 林季掀开老太太的衣服,这一次是胳膊上,出现了与昨天一般无二的刺青。 按照昨天已经见过的怪异,林季一一检查。 片刻之后,有了结果。 “又是活死人,跟昨天一般无二的手段。”林季看向郭毅,“这上吊的手法,是控尸?” 郭毅沉默不语,亲自上手检查尸体。 片刻之后,在尸体的大腿上找到了一处新的刺青。 “是刺青,这是傀儡符的符纹。” “花样还不少。”林季撇着嘴道,“大概率是青城派的人干的了,是弃徒还是别的什么就不清楚了。” “但无论如何,老郭,这次值得你走一趟了。” 郭毅点头道:“我这就回宗门去查,看看有没有出身青阳县的弟子,还与宋家有过节的。” “嗯。”林季很满意郭毅的机敏。 相比于之前,此时要查的范围已经缩小了太多。 就如绫音昨的那样。 第二次命案,虽然不该盼着发生,因为一发生,就意味着会再次死人,但的的确确也给查案提供了极其有用的线索。 至少,不再是毫无规律了。 等到郭毅离开之后,林季照例让人将尸体收敛,然后林季又叫来宋二。 “宋二,带着你哥和你家的老父亲,住到我家隔壁来。” “多谢林捕头!”宋二连忙道谢。 “我隔壁家邻居不错,买宅子别亏待了他们。” “放心,这事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打发走宋二之后,林季抬头看着房梁上的白绫,颇感棘手。 他也不知道把宋家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能不能引出凶手。 能引出来最好,再怎么查案,也比不上和凶手打个照面。 引不出来也无所谓,至少能保住宋家剩下几人的安全。 “敌暗我明,麻烦呐。” 第二十七章 进展 死亡的威胁,让宋家的办事效率变得极高。 林季离开宋府的时候,宋大宋二两兄弟,也一道搀着宋家老太爷,三人一起坐上了门口的轿子。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林季还有些奇怪呢。 “去您家隔壁住下啊。”宋大无奈道,“刚刚您开口的时候,我就让下人去办这事了,我给了那户人家无法拒绝的价格。” 林季哑然。 “厉害,够迅速的。” 到家之后,林季先是看着宋家的三人在隔壁安顿下来,又嘱咐他们晚上机敏一点,然后便回到了自家小院。 到了深夜,林季索性也不睡了,始终观察着隔壁的动静。 一夜平静,连夜猫子都不出来溜达了。 一直到天亮,林季准备出去买烧饼的时候,宋大也一道从隔壁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宋府的下人。 “林捕头,李家铺子的烧饼,酱驴肉都给您备好了。”宋大端着早餐就迎了上来。 林季看着宋大手中的早餐,又看了看他那满脸堆笑的表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多谢了。” 林季也没推辞,端着早餐回到院子里,烧饼已经凉了,驴肉也只是腱子肉做的,而不是里脊肉。 味道还行,就是不够地道,将就着吃吧。 简简单单吃了个半饱,林季便回到房中,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自从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的牵扯进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之后,林季危机感徒增,感觉即使待在青阳县这样的小地方也不见得多安全,很明显,最近的青阳县的妖邪事件增多了,并且妖邪的等级也越来越高,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这一修炼,就是整整一个上午。 两个时辰过去,林季才终于睁开眼睛。 正准备如意楼吃顿好的,可才刚走出屋子,就看到院门被人推开了。 看到来人,林季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是宋大宋二又着人买了酒菜呢。 结果却是绫音。 “你怎么来了?”林季搬了把椅子坐下,随口问道。 “师兄传回来消息了。”绫音说道。 “这么快?这才不到一天吧?”林季之有些惊讶。 虽然青城派就在青阳县外的青华山上,但说是县外,也足有接近两百里的路程了。 按照林季的估算,郭毅至少得是全力赶路,回到门派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查阅弟子名录,才能有这样的效率。 “看来你师兄为了给青城派正名,还是挺上心的。”林季笑着看向绫音。 绫音取出了一只纸鸢,将纸鸢朝着林季一抛,在半空中的时候,那纸鸢就自动被拆开,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玩意林季认得,青城派的传讯符。 伸手接住传讯符,再用灵气稍稍催动,郭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近十年,青阳县共有六人加入青城派,其中三人已经殒命,一人不知所踪,剩下两个都在门派中。” “我问过了,在门派里的两人最近都不曾离开。” “不知所踪那人名为冯宇,三年前加入青城派。半月前外出历练,接了门派的任务,去梁城抵御万鬼围城的。” 纸鸢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季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个团,随手扔到一旁。 纸团还没落地,就看到绫音一个闪身冲了过去,接住了纸团。 “你..做什么?”林季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传讯符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一张传讯符几百两,你就给扔了?” “这么贵吗?”林季还真没想到。 看着绫音那愤愤的模样,林季敷衍的道了声歉,然后就把她打发走了。 赶走了绫音之后,林季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到隔壁的院子里,找到了宋大。 “冯宇,你认得吗?”林季开门见山。 宋大一脸迷茫,思索了半天之后,还是摇头。 “没有印象了,我不认识姓冯的。” “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害你的人,大概率就是这冯宇。他半个月前离开青城派,目前不知所踪。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对了,往三年前的事情上想,他是三年前离开青阳县加入青城派的。” 林季搬了把椅子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坐下了,有招呼门口路过的小屁孩,让他把鲁聪找来。 宋大见林季不走,也不敢落座,只能苦兮兮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苦思冥想。 过了一会,鲁聪到了。 “头儿,什么事?”鲁聪急匆匆的走进小院,顺手递给林季一个肉饼。 林季接过肉饼咬了一口,问道:“冯宇你知道吗?县里的人。” “姓冯?我记得县城里没有姓冯的人家啊。”鲁聪挠了挠头。 “没有?” “没有..等等!”鲁聪一拍脑门,说道,“姓冯的倒是有,但不是县里的人家,是个老乞丐。” “乞丐?” “对,就整天蹲在如意楼对面的那群乞丐,最老的那个就姓冯,因为脑子不太清醒,认得的都管他叫疯老头。” “乞丐?那应该不会有子嗣吧。”林季微微皱眉。 “什么子嗣?”鲁聪好奇问道。 林季又将刚刚得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听到林季的解释,鲁聪却说道:“那疯老头几年前养了好几个小乞丐,都是没人要的孩子,那些小孩子估计都姓冯吧。” 林季猛地瞪大眼睛。 “你现在去问,看看有没有冯宇这个人!三年前离开的!” “是,我这就去。” 等到鲁聪离开之后,林季这才看向宋大。 “三年前,乞丐!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宋大怔了怔,依然摇头。 “我三年前忙着收拾县里的另外几家帮派,哪有时间去招惹乞丐..不对,我有时间也不会去招惹乞丐啊,我吃饱了撑的。” “行,算你厉害。”林季也无话可说了,况且也过去好几年,对于不重视的乞丐不记得也正常。 半个时辰左右,鲁聪回来了。 “头儿,有这么个人。”鲁聪说道,“疯老头说不了话了,是他的收养的一个少年说的,说冯宇是他们当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个,三年前的冬天,一窝乞丐都饿得不行,于是冯宇出去找吃的,便再没回来。” “嗯,我知道了。”林季长舒一口气。 这案子查到现在,总算有了比较明确的目标了。 至于这冯宇为什么报复宋家... 反正只要他还敢再出手,总归是能找到原因的。 “按照郭毅所说,阴煞符不会轻易传授给普通弟子,要么年纪轻轻天资卓越便修炼到第三境,要么是宗门长老的子嗣和亲传弟子,青城派才会传授。” “这冯宇才入门三年时间就一路开挂了吗?”林季有点懵。 第二十八章 现身 修炼三年突破到第三境,这也不算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前提是,这样的人是宗门世家从小培养,天资卓绝,就像是绫音那样的被青城派重点培养的子弟。 又或者跟他林季一样,有因果薄加成,修炼毫无瓶颈。 可一个小乞丐,接触到修炼之后,马上就进境如飞? 一边是从小各种名贵药材,各种修炼资源堆砌。 一边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冬天了连一件像样的袄子都没有。 没有可对比性。 林季不愿意相信冯宇是绝世天才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几率,因此他判定这事情应该还有其他变化,先静观其变。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林季回到了自家小院,盘腿坐在床上继续修炼,但同时也在观察着隔壁的情况,如果那人对宋大一家要赶尽杀绝,应该还会再次出现。 时间过得很慢,尤其是对于宋家人来说,往常的夜里,宋氏兄弟应该是温软入怀,享尽人间之美,又或者跟小弟们喝酒吃肉,肆意挥霍。 但此时此刻,宋家两兄弟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带着老父亲窝在房间里,小心翼翼的防备着。 过了子时,街道上回响着打更人的声音。 大晚上的拿着个铜锣,提溜着灯笼,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念叨着天干物燥之类的话。 突然,一阵阴风骤起,一道身影落在了隔壁的小院中。 林季猛地睁开眼睛。 “来了!” 一旁的长剑落入手中,林季想都没想便直接长剑出鞘,冲到了隔壁的院子中。 什么废话都不用多说,先把人拿下再慢慢问话。 剑锋上青芒闪烁,直指那道看不清模样的人影。 那是个黑衣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手中还拿着一张符箓,那符箓上泛着些许光芒。 “青阳县捕头?我劝你少管闲事。”阴仄仄的声音响起。 “你在青阳县害人,这可不算闲事。”林季冷笑道。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已经一跃而起,剑芒骤然激发,斩向了那蒙面人。 黑衣人侧身想要躲开,但是却慢了一步,被剑芒斩在了手臂上。 血流如注,但他却浑然不觉似的。 “我无意与你为敌,让我灭了宋家剩下的三人,我就离去。” 林季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灵眼早就开启了,但却看不出来人的丝毫跟脚。 “你与宋家有什么过节,值得这么大动干戈?”林季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明明可以一次将他们都杀了,却只是一个一个动手,是为了折磨他们吧?” “不错,我要让宋家人活在绝望之中。明明知道有人要杀他们,却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轮到自己。” 说到这里,蒙面人的声音中明显多出了几分笑意。 “如此,才足够有趣,不是吗?” 林季微微眯眼:“所以你最后准备杀谁?” “当然是宋大...小子,你套我话!”蒙面人骤然反应过来。 他似是被激怒了一般,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 在林季的灵眼之中,那是灵气与煞气在其身上交汇,而产生的诡异模样。 一道符箓出现在蒙面人手上,只见他指间夹着符箓搓揉了两下,那符箓便不见了踪影。 林季瞳孔微缩,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处有些发凉。 扯开衣服,胸口上果然出现了如刺青一般的图案。 “这是...煞气符?这就是你之前害人的手段?青城派的符箓还能这样用?”林季有些震惊了。 林季的修为已经是第三境巅峰,自然不惧这煞气符。 心念一动,灵气汇聚到胸口处,那刺青便已经悄然消失了。 但眼前这蒙面人的手段太过诡异。 郭毅用符箓的时候,还有迹可循,也好克制。但眼前这人的符箓,竟然直接能印在人的身上,而且中招之前连丁点预兆都没有。 “原来林捕头竟然有接近第四境的修为。”蒙面人对于林季轻而易举化解了自己的手段,也有些惊讶。 “都快通慧境了,怎么还在这小小县城中当个捕头?即便是去了梁城,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吧。” “你认得我?!” 蒙面人却不再答话,双手一翻,足足十张符箓。 “一张你化解的了,那十张呢?” 话音落下,十张符箓同时消失不见。 这一次,林季有了准备,灵眼之中,终于洞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对方的符箓消失的瞬间,虽然看不见符箓的去向,但是隐隐约约有灵气波动化为一道路径,直指他身上的各处。 “原来如此,符箓并非突然出现在我身上,而是隐形了。” 如果没有修炼六识归元诀增强灵眼,林季还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奥秘。 下一刻,林季轻轻一跃便躲到了一旁,那隐形的符箓顿时落在了空处。 看到这一幕,蒙面人的眼中明显泛起了惊诧。 “你这障眼法不错,若是寻常的第三境修士,恐怕还真要被你瞒了过去,但在我面前,还欠点火候。” 林季深吸一口气,灵气在四肢百骸的经脉中疯狂游走。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束手就擒,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束手就擒?笑话!即使你是通慧境我也照样灭了你!”蒙面人似是被林季激怒了,一股庞然的煞气从他的体内涌出。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林季心中一阵惊慌,下意识的回身一剑。 铛! 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怎么可能?!”林季惊叫一声。 他的长剑竟然被这蒙面人的双手硬生生挡住了。 更确切点,是被蒙面人手上的指甲。 “小子,没什么不可能的!老子本来还不想杀你,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蒙面人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不见。 “这次是侧面。” 林季的灵眼能勉强洞悉到对方的去向,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愈发的心惊。 这并非什么身法手段,但是单纯的速度快过了眼睛。 林季连忙朝着侧面又是一剑,同时手中掐诀。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雷来!” 天空中雷霆炸响,骤然的光亮也让林季终于看清了眼前这蒙面人的模样。 他的眼睛之中一片漆黑,没有眼白,甚至没有瞳孔。 这哪还是人族修士?分明是妖邪! “引雷剑诀?!”蒙面人的声音中多出了几分意外:“你怎么会引雷剑诀,区区第三境...” “少废话,看剑!” 雷霆降临,落在了蒙面人身上。 第二十九章 元神离体 “啊!!!” 惨叫声响起,蒙面人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上也出现了焦炭般的黑色。 “就算是青丘狐族都扛不住引雷剑诀,何况是你?”林季冷笑着,正准备再次出手。 突然,他的胸口上一阵剧痛。 他体内的灵气如被灼烧一般的不断消耗,取而代之的,是胸口处喷发而出的煞气。 “煞气符?什么时候?!”林季瞪大了眼睛。 “就在你用雷霆劈老子的时候。”蒙面人冷笑道,“引雷剑诀是厉害不错,但在雷霆之中,便是你这施展剑诀的人,也会难抵那雷霆天威!难道教你的人不曾告诉你,若是引雷剑诀不能确定毙敌,就一定要慎之又慎吗?” 林季默然。 并没有人教他引雷剑诀,这是他升任捕头的福利来着。 升任捕头,可以在监天司的宝库中选一件兵器,一本功法。 兵器就是他手中的无名长剑。 功法就是引雷剑诀。 当时他就是看到这功法放在最里面,还单独有一个柜台保管着,看起来应该是最珍贵的功法之一,于是就学了。 然后就学会了。 见林季不说话,蒙面人也懒得多言,再次出手。 “有煞气符牵制,你再敢引落雷霆,劈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蒙面人大笑道,“引雷剑诀这如走钢丝一般的手段,稍有不慎就要被反噬!如今你体内灵气不稳,雷霆却在半空中引而不发,哈哈哈。” “小子,这就叫作茧自缚!” 林季想都不想转身就跑,但他的速度远远不及蒙面人,刚跑了两步,背后便传来了破风声。 还不等他回头抵挡,黑衣人便一掌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整个人直接撞塌的墙壁,落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剧烈的疼痛让林季口吐鲜血,但他还是紧咬着牙关。 至少,要将这妖人引出青阳县。 他就是青阳县的捕头,此时此刻,他谁也指望不上。 出了青阳县之后,立时引落天空中的雷霆,管他劈的是谁,他只管往这妖人身上凑就是了。 抗的下来算命大,抗不下来就玩完。 早在当妖捕的第一天,林季就已经有了这份觉悟。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孽障!” 声音如滚雷一般,阵阵回响不断。 林季只觉得心中一阵心悸,这是被这道吼声震得。 再回头,那蒙面人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 远处的天空中,一道发着光的身影飞快的掠过,眨眼间便来到了蒙面人面前。 一掌打出。 蒙面人脸色骤变,抬手去挡。 可是在林季眼中,双方的手掌并没有碰撞到一起,分明还有着一段距离。 但是那蒙面人却倒飞而出,与林季一般的砸塌了另一边的墙壁。 这一幕让林季心中舒畅不已。 再看向这发光的人,林季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然不是人身,而是魂体。 “魂体?”林季不解。 另一边的废墟中,蒙面人已经爬了起来,眼中满是惊惧:“青城派的日游?怎么来的这么快?!” 听到这话,林季也反应了过来。 “竟然是第六境日游境的修士?青城派长老吗...”林季觉得自己算是开了眼界了。 第四境通慧,第五境夜游,第六境才是日游。 元神离体,遨游天地,寿元增长。 这还是林季第一次见到元神离体的样子。 “孽障!你敢害我徒儿,我要你死!” 日游境修士的话音刚落,整个元神便已经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下一刻,蒙面人再度被打飞! “若不是这身躯孱弱,第六境又如何?”蒙面人咬牙切齿的说着。 狠话要说,逃命也是要逃的。 这蒙面人转身逃跑的速度比林季还要快几分。 但在日游境修士的追杀之下,想逃掉哪那么简单。 只见那蒙面人连丁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有挨着打的本事,连逃走都做不到。 也就是仗着皮糙肉厚,才勉强抗住。 他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当真要与我不死不休?这身体可是你徒儿的!” “孽障,你还敢提!”日游境修士明显更加愤怒了。 “嘿嘿,若不是老子夺舍了他,他一辈子都会停在第二境,一个小小的乞丐能有如今的风光,他该感恩戴德才是!” 说话间的功夫,蒙面人还在不停的游走。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不仅皮糙肉厚打不死,而且速度也极快,即便是日游境的修士,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 “老东西,你本体不在此处吧?只是元神的话,我即便不敌,却也未必逃不走。” “你大可以试试!”日游境修士不屑的嗤笑道。 蒙面人面色阴晴不定,突然说道:“喂!你也看到了,我替你报仇不成,连你师父都来了!再不消散,我的魂魄与这肉体不合,真要逃不掉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那让老子怎么办?!我一开始就说杀了他们全家就走人的,是你非要折磨他们!” “什么叫我牛皮吹破了?老子在镇妖塔里被折磨了七八百年,现在还能用你这破肉体抗这么久,不容易了。” “大哥,你就尘归尘土归土散了吧,不然咱俩都活不了。” “我都替你报仇了,你也看着呢,我尽力了啊。” 听到这番话,那日游境修士面色骤变。 “徒儿不可!你若是残魂不肯消散,这妖人魂体不合,我还有办法将他斩杀,或许还能让你活下去。” 话音落下,迎来的却是蒙面人的冷笑。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嘿,晚了。” 与此同时,林季终于破去了胸口处的煞气符。 强忍着身上的伤势,灵眼死死的盯着那蒙面人。 先前不说还不知道,此时知道这货是夺舍,林季这才看出,那魂魄与肉体的不合。 但是片刻之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我这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对付邪祟的魂魄,他可是有定魂降魔杵的。 想到这里,林季快步回到自己的房中,取出了降魔杵。 另一边,天空之中,妖人与日游境修士已经打得难舍难分。 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妖人在挨打,但是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了。 “嘿嘿,老东西,你本体不在这,奈何不了我了!” “你这妖物是什么来历!区区魂魄控制着一具只是第二境的身躯,竟能拥有匹敌第五境的实力?”日游越打越心惊。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响起了林季的声音。 “前辈,用这个对付他!” 林季将降魔杵往天空中一抛。 日游境修士下意识一接,还没来得及打量是什么东西呢。 另一边的蒙面人却脸色大变,想都不想直接朝远方逃去。 “定魂降魔杵?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蒙面人渐行渐远,眼看着已经追不上了。 他的声音又传了回来。 “哈哈哈,我得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原来定魂降魔杵,竟然在这小小的青阳县中!” 第三十章 妖人与黑虎 片刻之后,蒙面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远方。 林季微微皱着眉头,刚刚蒙面人离开时的话让他有些在意。 “定魂降魔杵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妖人似是从镇妖塔中出来的,难道定魂降魔杵也来自于镇妖塔?” 镇妖塔是大秦王朝的国之重器,也是如今这乱世的根源。 秦沛王上位,大赦天下。 结果被人趁着龙脉翻腾,天机不显的功夫钻了空子,破开了镇妖塔的大阵,放出了监天司千年以来捉拿的邪祟。 这才有了如今的各地妖魔祸世,鬼怪横行,妖鬼事件比往年徒增。 “那妖人见了定魂降魔杵,竟然想都不想转身就逃,这东西这么大的威慑力,绝对来历不凡...行痴大师把这烫手山芋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实在是知道的信息太少,因此无论林季如何思索,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能明确的知道,如今的他,已经被牵扯进这件未知的大麻烦中了。 接连两次遇到远超他修为的妖怪不说,现在又扯进了这未知的麻烦之中,林季再怎么乐天派也轻松不起来。 “这就是没有实力的代价啊...要是我也跟天上那位一样,动辄浑身发金光元神出窍,我还怕这些吗?” 林季看着天空中的日游境元神,心中有些向往。 没多久后,远处又出现了一道身影,竟然是郭毅背着一具肉身快步赶来。 “赵长老!”郭毅刚来到近前就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 天空中的日游境元神直接化为一道金光,落在了郭毅背后的肉身中。 定魂降魔杵在半空中跌落,紧接着,就被已经魂归身体的长老捏在了手中。 “小友,物归原主。”赵长老将定魂降魔杵递给林季。 林季有些嫌弃这烫手山芋,但终究还是拿了回来。 郭毅在一旁介绍道:“林捕头,这位是我们青城派的赵文山赵长老,冯宇就是他的亲传弟子。” “见过赵长老。”林季对这位赵长老还是颇有好感,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的小命可能都不保。 赵文山明显兴致不高,此时目光还看着妖人离开的方向。 “哎,我那徒儿...何至于命途多舛至此啊。”赵文山的声音中带着悲意。 林季不解,又不敢问,下意识看向郭毅。 郭毅低声解释道:“在路上的时候我打听了,赵长老小时候也是乞丐出身,三年前路过青阳县,见到冯宇鼻青脸肿的倒在雪地里,心生不忍出手相助,又发现冯宇竟然有修炼的资质,于是才带回青城派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第二境的徒弟,能让日游境修士这么大动干戈。”林季恍然大悟,这是有相同的经历才会如此。 两人嘀咕的功夫,赵长老已经恢复了心情。 “小友,你那降魔杵似是来历不凡,那妖人离开时的话你也听到了。此事,你还须得谨慎应对才是。” 林季脸上顿时泛起苦笑。 “晚辈记得了。” 记住又有什么用,万一这玩意真的能引来镇妖塔中的那些邪祟,林季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办法能抵抗那些老妖怪。 赵文山冲着林季点点头,随后长叹一声之后,便独自离去了。 郭毅恭敬行礼,目送自家长老离开之后,才看向林季。 “林捕头,这件案子...” “妖人夺舍,但此事却还是要落在冯宇身上。”林季很快就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给郭毅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郭毅诧异道:“所以那妖人之所以要来报复宋家,是因为宋家得罪过冯宇。而冯宇又执念不散,让那妖人夺舍之后,魂体不合?” “差不多是这样吧。”林季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他当时跟妖人动手的时候,一开始那人还能交流,说什么杀了人就走。 而且自己还用剑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 可从那之后,那妖人就变得极为耐打,雷霆落在身上都能硬抗一道,还能趁着林季也被天雷震慑的时候暗中出手。 一开始用的是符咒灵气,后面用的却是肉身与煞气。 前后的差别太大。 “所以或许并非是残魂,而是跟夺舍的妖物做了交易吗...” “一开始跟我交手的是冯宇本尊,后来就换成了妖物?” 林季觉得这事古怪的很,但也摸不着头绪,反正现在冯宇也已经彻底尘归尘土归土,这件案子就只能悬在这里了。 ... 青阳县外,一处密林中。 妖人喘息着落地,捂着胸口大口的喷吐着鲜血。 “日游境是厉害,肉身都不在,一道元神就险些将我打死...” “不是去弄死几个普通人吗?怎么搞的这么狼狈?”一道声音在妖人背后响起。 “黑虎,我今晚可是出风头了,顶着一具第二境的人族身躯,抗住了日游境修士元神的正面出手!这事足以拿出去吹个百十年的!” “你没事去招惹日游境干嘛?怎么回事?”名为黑虎的壮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夺舍这小子是青城派的弟子,他师傅来报仇来的。”妖人咧嘴笑道,“天生阴体,学的却是青城派的道术符箓,还真是浪费!” “你是不知道,这身体一旦催动煞气,立时就变得钢筋铁骨。” “不然也不值得你费这么大劲,非要去替人族小鬼完成执念。”黑虎咧嘴说道 妖人点头道:“不错,若是寻常的肉身,吞了魂魄凑活用也就罢了,用坏了再换便是。可是这具天生阴体,我可舍不得再换了!这一趟虽然麻烦点,但是却得了个魂体合一的结果,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说到这里,妖人突然眼睛一亮,接着说道:“黑虎,你猜我在青阳县看到什么了?” “什么?” “定魂金刚杵!”妖人脸上带着兴奋,“那东西竟然在青阳县,我要是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跟咱们一起被关了几百年的老朋友们,还不得疯了?” 听闻此言,黑虎脸上却泛起了几分凝重。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么做之后,除了被监天司列上必杀名单之外,你有什么好处?” 妖人也愣了。 “对啊,我有什么好处...看场乐子算吗?” “拿你的脑袋作为代价,就为了看乐子?”黑虎冷笑道,“定魂降魔杵落在小小的青阳县里,用你的屁股想想,这事监天司会不知道?摆明了是阴谋算计。” “嘶...”妖人也想明白了。 “所以这事反而不能声张?” “不仅不能声张,这梁州也没法待了,赶紧走人。”黑虎摇头道,“看看梁城吧,那鬼王嚣张了这么久,监天司却放着不管,你觉得合理吗?” “反正这梁州我是不敢待了,我等会就走。” “行,我跟着你。”妖人连连点头。 黑虎颇为嫌弃的看了妖人一眼,最终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妖人连忙跟了两去。 两道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第三十一章 不吃这套 宋大是被林季从房间里生拉硬拽的拖出来的。 宋家人早就被惊醒了,但是一家人根本就不敢往屋外看,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祈祷着林季能够挡住害他们的凶手。 此时此刻,见到院子里的四处狼藉,看到两边倒塌的墙壁,宋大心中愈发的惊慌了。 “林捕头,那歹人...” “逃了,但也不会回来了。”林季阴沉着脸说道。 听到这话,宋大长舒了一口气。 “林捕头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宋大当即就要跪下磕头,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但林季却抓住了他的衣领,让他跪不下去。 “害你的人叫冯宇,指名道姓要杀你全家,一个一个杀,慢慢折磨那种。”林季阴仄仄道,“给我好好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捕头,我真不认识姓冯的人啊...” “是个乞丐,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乞丐...”嘴中喃喃了片刻,宋大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林季,却又什么都没说。 “想起来了就说,别逼我动手。” “是..小的这就说。” 宋大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道:“您说起乞丐这事,我突然想起来三年前的冬天,那天我打牌输了钱,所以颇为气愤,喝了不少酒。” “你就是开赌档的,你还怕输钱?”林季挑眉。 宋大讪笑道:“赌档是生意,打牌是消遣,不一样的。” “继续说。” “那天夜里很冷,我心气不畅,看到路旁边的乞丐,就一脚踹翻了他的碗。”宋大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呢?”林季目光渐冷。 “林捕头您也知道,咱在县里也算个人物,谁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当然,您诸位除外。”宋大低声道,“反正当时看那个臭要饭还敢瞪我,我一上头,就让手下们狠狠的揍了他一顿,莫非是那个臭要饭的...” “没错,那个臭要饭的差点弄死你全家,连我都差点给你陪葬!”林季一脚把宋大踹倒在地。 看着这货在倒在地上痛苦挣扎,林季又朝着里屋招了招手。 宋二连忙跑了出来,刚刚林季进屋拿人的时候,他就在暗中打量了。 “你哥的话你听到了?” “林捕头,这事是我哥哥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宋二连忙道歉。 林季面无表情,指着宋大。 “打吧。” “啊?”宋二不解。 “打断两条腿,让这狗东西在床上躺两个月。”林季冷声道,“或者我扒了你身上的官皮,把你家那见不得光的行当都给抄了。两个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二不敢多言,低头看向自家大哥。 宋大咬牙道:“要不是我没事找事,也不至于惹下这种大麻烦。林捕头是咱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老二,你听林捕头的话,动手吧。” 林季懒得看这出破戏,迈脚准备饶回自家的小院。 才走两步,突然意识到,墙都塌了,他还绕个屁。 紧接着,宋大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林季扫了一眼。 “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你平日里还算收敛,不等那冯宇来,我就先把你收拾了。” “您..您说的是。”宋大强忍着疼痛应道,说完就疼昏了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 林季刚准备出门买早点,却被一名捕快拦了下来,说是县令有请。 以为有什么大事,林季赶到衙门,越过中堂来到后面的书房中。 李县令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卷宗。 林季来了,李县令却只是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依旧专心致志的翻看着手中的文卷。 看到这一幕,林季却轻笑了两声。 “李县令,要是没事下官便走了,我早饭还没吃呢。”话音落下,林季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慢着!”李县令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恼怒,“怎么,我这个县令让你稍等片刻都不行?” 林季顿住脚步,回头与李县令对视。 “林某人不是嚣张跋扈之辈,县令大人若是有正事,莫说稍等片刻,让我等个几天也无所谓!但县令大人,你这是在摆官威...”林季微微摇头,“抱歉,我不吃这一套。” “你...你...!”李县令被气得不轻,指着林季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有事就直说吧。”林季回到了书房中。 刚刚他跟李县令的对话被不少人听见了,这种事没必要宣扬。 虽然他名义上归于县令管辖,但是任命他的却是梁州的监天司,就算他把县令得罪死了,县令也别想拿他有任何办法。文官体系,还拿捏不到监天司的头上来。 李县令胸口剧烈起伏了半天才缓下来。 他一把扔下手中的卷宗,用指头指着,问道:“宋家的案子怎么就结案了?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邪祟作案,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林季反问道,“难不成我得专门让人来衙门给你通告一声,说我要去抓人了,等你应允了我再动手?” “我...” “案子了结,卷宗给你看看便足够了。怎么,在这种事上你也想着捞点功劳?我敢把你的名字添上去,但这功劳你敢要吗?”林季没好气的道,“还是说,大秦的吏部考功,您是丁点不放在眼里?” 李县令面色微变。 林季深知李县令好大喜功的性格,人家志在庙堂之上,自然的想尽办法捞取功劳。 若不是看在这位还算清廉,林季可懒得跟他废话。 “林捕头,我身为县令,县里的大小事宜,都该由我断决。”李县令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哈,你说得对。”林季哑然失笑。 不等李县令再发怒,他又指着桌上的卷宗,问道:“看完了吗?看完了给我,我得让人发往梁城的监天司。” “哦对了,现在梁城进不去。”林季一拍脑门,笑道,“那您便慢慢看吧。” 话音落下,林季敷衍的拱了拱手,就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才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还隐隐有‘岂有此理’等话语响起。 林季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第三十二章 周钱新婚 中午,如意楼。 林季领着鲁聪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 “头儿,这的肘子做的真不错。”鲁聪吃的满嘴是油。 “吃肘子得先吃皮再尝肉,哪有你这样抱起来啃的。”林季颇为无语,“我说,身为妖捕,你也给咱们留点脸面好吗?整个一饿死鬼投胎。” “这么吃过瘾,又没人笑话咱。”鲁聪说道。 林季摇摇头,懒得跟这货再说。 饭后,鲁聪捂着肚子靠在椅子背上,懒洋洋道:“头儿,你听说了吗?周钱要结婚了。” “有这事?”林季颇为惊讶。 一个在县里买十六处宅子,养了十六个小老婆的人物,还整天往青楼跑的货,突然要结婚了? “我也是早上碰见周钱,他亲口告诉我的。”鲁聪说道:“就是上回他带出来跟咱们吃饭的那个姑娘。” 林季顿时想起不久前,就是狐妖案结案的当晚,一众捕快聚餐的时候,也是在这如意楼,周钱来的最晚,带了个姑娘。 “那姑娘长得还不错,什么来历?” “就是周钱从明花楼里赎出来的,叫小媚。” 林季估摸着鲁聪也就知道这么多,也就懒得再问了,反正这事回头周钱肯定会跟他们说的。 下午。 林季正在自家院子里指挥着不知道哪家的下人砌墙。 反正县里的有钱人听说林捕头家里的院子垮了,各家都派出下人来帮忙。 “喂,砖都码歪了,你什么眼神!” “右边那个,够不着就搬把椅子,踮脚能管用吗?” 林季坐在院子中央,大刺刺的颐气指使。 就在他过瘾的功夫,周钱来了。 “头儿,这是请帖,三天后四月十三我大婚,您一定赏脸。” “还真结婚啊?我才听鲁聪说起这事,你这请帖就送来了。”林季接过请帖。 请贴上镶了金边,林季估摸着,这应该是真金子。 周家啥都没有,就是钱多。周钱也是崽败爷田不心疼。 “是,我跟小媚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了,唯独她我是真爱。”周钱一脸甜蜜的样子。 林季微微眯眼。 这小子什么性格,他心里有数的很,那小媚他也见过,虽然的确漂亮,但绝不至于让周钱陷得这么深。 林季暗中开启灵眼,打量着周钱。 “咦?精气饱满?” 林季愣了愣,再看。 “灵气外溢,这是要突破了?啊?” 这种情况完全出乎了林季的意料,本以为是什么妖精媚术,毕竟这事并不少见。 但没想到周钱此时的情况,与被魅惑完全不搭边。 不仅如此,周钱的修炼天赋并不算好,勉强入门已经是极限,几年了都在淬体境打转。 如今突然就要入第二境,开始养气了。 真是奇哉怪哉。 林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收起请柬,笑道:“行,到时候我一定参加。” “好嘞。”周钱笑眯眯的离开了。 林季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虽然觉得这事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兴许人真的遇上真爱了呢。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四月十三。 这天的青阳县热闹至极。 周半城的公子娶亲,自然得把面子备足。 从一大早开始,就有周家下人人手一个篮子,篮子里全是封好的红包。 每个红包也不大,就一两银子。 但周家的下人见人就给,也不管你之前拿没拿,只要再要,还给。 就突出一个有钱。 县里的主道上张灯结彩的,家家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林季领着衙门的妖捕们朝着周府走去,一边走一边啧啧称奇。 “我算是涨了见识了,知道老周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林季感叹道,“听说灯笼都是送给每家每户的,而且只要挂,还给钱。” “我要有这么多钱,我就把如意楼买下来,天天住里面。”鲁聪笑道。 郭毅思忖着:“兴许周家在别处还有大生意吧,不然只青阳县一地,还不足以让他们家这么阔绰。” “骄奢淫逸。”绫音撇着嘴。 来到周府门前,周钱胸前带着大红花,喜气洋洋的迎了上来。 “林捕头,我爹老早就等着您了,里面请。” “诸位同僚也里面请。” 鲁聪等人被下人引进了周府,林季则顿住脚步,颇为好奇道:“周钱,你娶个青楼女子,你爹没收拾你?” 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但林季平日里和周钱关系不错,因此周钱也并不恼怒。 他悄默默的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怎么没生气,我爹之前差点背过气去,我还琢磨着,他老人家要是去了,这偌大的家产就是我的了。” 林季竖起了大拇指:“父辞子笑,真有你的。” 一场婚宴,办的算是宾主尽欢。 除了周老爷子一直黑着脸之外,这婚礼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直到了夜里,鲁聪领着衙门里的捕快们,一起闹洞房的时候,林季却没跟着掺和,而是远远的看着。 “灵眼,开。” 暗中开启灵眼,目光全部集中在周钱身旁的女子身上。 “有修为在身,但只有第二境...”林季微微眯眼。 经历了之前夺舍的事情,他又去看魂魄。 “魂体合一,浑然天成,不是夺舍。” 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一个第二境的修士,装作青楼女子接近周钱,为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钱?” 林季摇头失笑。 第二境的修士虽然算不上厉害,但也绝不至于如此。 大把的有钱人家愿意供奉修士,和苦于作践自己呢。 林季看周钱乐在其中,也就没有打扰,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悄然离开了周府。 可就在林季离开的时候。 在婚房中,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却扯了扯周钱的衣角,声音极低。 “官人,林捕头好像看出来了。” 周钱还在应付着闹洞房的好友们,听到这话,他顿了顿,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握住了新娘子的手。 等到闹剧散去,洞房里只剩下新婚夫妇两人时。 周钱才轻轻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小媚。” “官人,那林捕头...” “林捕头是第三境修士,灵眼之下,你想藏也藏不住的。”周钱轻笑道,“无须担忧。此事林捕头不问便不说,他要是问,就实言相告,反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媚纠结了片刻,最终轻轻点头。 “都依你便是。” 第三十三章 厉鬼与辞呈 一转眼,距离周钱大婚,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 青阳县百姓们的生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经历了周家的阔绰手笔之后,有不少人谈论着,等周钱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再来这么一遭云云。 这段时间林季也难得清闲,一直在家修炼,但离突破到第四境还是差点火候。 清晨,天还未亮的时候,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林季的修炼, “林捕头,出事了!” 林季快步走出屋子,打开院子的大门。 来人时县衙里的捕快。 “捕头,您快去衙门里看看,老乔撞鬼了。” “撞鬼?”林季神情一滞。 老乔是县里的打更人,就是在大半夜里,大家伙都睡的香甜的时候,拿个铜锣一边敲一边喊的那位。 按理来说,老乔是绝不会出县城的,可是在县里...这又不是梁城,大晚上的哪来的鬼? 老乔都打了一辈子的更了,也没见出事。 打发走捕快之后,林季回屋穿戴整齐,快步来到县衙。 路上还碰到了住的不远的鲁聪,也是刚刚被人叫醒的。 郭毅领着睡眼惺忪的绫音已经到了。 这两位是宗门下山历练的,并未在青阳县购置房产,因此就住在衙门边上。 “周钱..算了。”林季见只有周钱没到,也懒得说他了。 来到衙门的大堂中,一块木板上,老乔的身体被摆在上面,瞪大了眼睛,嘴巴紧闭,但是嘴唇上隐隐被自己咬出了血迹。 “还没死,但也快了。”仵作老邢面色悲痛,老乔是他一辈子的好友,此时见到好友遭难,他哪能坦然接受。 “节哀。”林季拍了拍老邢的肩膀,看向老乔。 与此同时,郭毅也在一旁开口道:“口唇青紫,身体僵硬,生气尽失...的确是鬼物害人的征召。” 林季点点头。 老邢在一旁伸手,掐开了老乔的下巴。 一股奇臭的口气顿时涌出。 林季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向老邢。 “怎么回事?” “妖魔鬼怪的事我不懂,但是口气奇臭,加上先前郭捕快说的那些,应当是被吓破胆了。” 说话间的功夫,老乔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邢长叹一声,伸手替老乔合上了眼睛。 “这事谁发现的。”林季问道。 “夜里巡街的捕快,说是见到老乔倒在路边,还以为是发病了,结果拉回来才发现不对劲。”郭毅说着,随即又皱眉,“县里怎么会有鬼物作祟?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害人,哪怕是大晚上,少说也是厉鬼了。” 林季也是这么想的。 寻常的鬼魂野鬼,大多数都是刚死不久,灵智尚存。 这种小鬼,用不了多久就会魂消魄散,自然不会害人,就如当初偶遇的洛小姐。 但若是鬼物开始懵懂修炼,如摄取动物或人的生气,便会开始向厉鬼转变。 灵智尽失,化为鬼卒,只剩下猎取生气的本能。 鬼卒极弱,虽然能够害人,但是但凡是阳气足一些的年轻人,鬼卒都不敢轻易靠近。 而县城中满是活人,小小鬼卒哪敢轻易入城,顶多是在山野间弄死几只兔子罢了。 再往上,便是厉鬼了。 “可是厉鬼的话...咱们这离梁城也不算远,附近的厉鬼不都投靠了梁城鬼王了吗?怎么会在青阳县里害人?”林季想不通。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青阳县偶尔也会有几只鬼物作祟。 可如今的关口,梁城被万鬼围城,梁城鬼王收敛手下,哪还有厉鬼会到处乱跑。 郭毅等人也想不明白,但无论如何,此事得解决才行。 林季看了一眼堂外,已经天光大亮。 “这几天夜里都别休息了,在县城里巡夜吧。”林季吩咐道,“厉鬼最多也就是个第二境,绫音都能对付,因此倒也不必惊慌。” “鲁聪,你只是第一境,自己小心着点,要是碰到了就大叫,我们很快就会赶到。” “是。”鲁聪点点头。 绫音突然问道:“万一不是厉鬼,是鬼将呢?” 林季看了一眼绫音,哑然失笑,懒得解释。 “如果是鬼将,老乔活不到现在。”郭毅在一旁低声道。 “行了,就这么安排吧。”林季摆摆手打发走众人,却发现只有鲁聪离开了,绫音和郭毅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有事找我?”林季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不等两人开口,又问道,“周钱那厮呢?这么半天了还没来?” 说话间的功夫,堂外响起了脚步声。 周钱快步走进大堂中。 “我说,即便是新婚燕尔,你小子又不是初经人事的雏儿,至于吗?”林季无奈道。 周钱脸上泛起几分笑容,紧接着又面色一肃。 “林捕头,这是我的辞呈。” “辞呈?你不干了?”林季接过辞呈,皱起眉头,“周钱,我平时也没苛责过你吧?知道你志不在此,因此有危险的事,我可都让你少掺和的。” “是,林捕头的照顾,周钱都记着呢。”周钱连忙点头,解释道,“我准备跟我妻子搬走了,去襄州。” “搬走?你爹你不管了?” “我爹他老当益壮,哈哈我二娘怀孕了。”周钱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林季这回是真诧异了。 周老爷子得有五十多岁了吧,合着你们周家这是有传统的。 林季将辞呈收下,思忖片刻,斟酌着说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那妻子...” “您果然看出来了,没错,小媚是修士。”周钱也没隐瞒,“小媚是合欢宗的门人,因为合欢宗在襄州,因此我才准备和她搬去那边。” “合欢宗?” 林季思索片刻,皱眉道:“合欢宗的弟子怎么会跑到梁州来?还跑去青楼...” “这其中的内情我不方便说,但您要是非要知道...” “不必了,只要没有危害百姓我也不怎么想听。”林季摇头,摆手道,“行了,你要走就赶紧走吧。” 周钱深深一礼,郑重说道:“头儿,祝您前途似锦,武运昌隆。” 话音落下,周钱便快步离开了。 林季轻叹一声,手下人手本来就不足,质量也堪忧,现在还又走了一个。 又看向一旁的郭毅和绫音。 “你们俩什么事,不会也要递辞呈吧?” 话才刚说出口,就看到绫音扭扭捏捏的递上了一封信。 林季的脸色顿时垮了。 第三十四章 风雨将至 “怎么,是青城派召你们回去的?因为上次冯宇的事情?”林季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缘由。 果然,绫音微微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郭毅则说道:“只是绫音回去,我还会留在青阳县当妖捕。” 听闻此言,林季倒是松了口气。 绫音也就罢了,平时也帮不上什么忙,郭毅却是他的得力助手。 “绫音姑娘此番回去,再见面时,说不定我就得口称前辈,恭敬行礼了。”林季轻笑着收下辞呈。 “林捕头,这段时间承蒙您照顾了。”绫音难得在林季面前低下了头。 “你师兄照顾你更多,我只是公事公办罢了。”林季摇头,又道,“要走也不是这两天,先把厉鬼的案子结了再走吧。” “嗯。”绫音点头,眼眶似是有些发红。 等到绫音离开之后,林季才无奈的看向郭毅,笑道:“小丫头片子还哭了?” 郭毅轻笑道:“师妹她从小在山上长大,虽然平日里总是跟你对着干,但其实私下里总和我说,你这人还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历练,经历了不少事情,也涨了不少见识,因此对于青阳县的人和事,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吧。” “只希望她将来别忘了这些就好。”林季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绫音离开的方向。 “这人间不只是埋头苦修和斩妖除魔,还有柴米油盐与人生百态。”林季轻叹道,“修士的一生是一生,但百姓们的一生也是一生。” “在山上苦修又或者在人间行走,其实没那么大区别,没有什么贵贱之分。” 林季看向郭毅:“我不是在讲道理,我只是不希望小丫头片子成了那种不识人间疾苦,高高在上的人物。” “您说的是。”郭毅微微低头。 此番他不回青城派,也就意味着一辈子都不会回去了。 相比于绫音年仅十六岁,就有了接近第三境的修为,郭毅却已经年过四十,这辈子都无望第四境了。 这样的弟子,虽然也是青城派的中流砥柱,但因为前途无望,因此门派也会任由弟子外出发展。 “头儿,厉鬼的案子结束之后,我和绫音一起回一趟青城派,我去将妻子接到青阳县来。” 林季注意到了郭毅称呼的转变,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由。 他也不说破,笑道:“这是好事...只接妻子吗?我记得你有儿子的。” “我儿子天赋不错,已经被门内长老收为弟子。”说起这件事,郭毅脸上的笑容明亮了不少。 “恭喜。”林季拍了拍郭毅的肩膀,“等会用你的传讯符给梁城的监天司衙门传个信,就说青阳县辞职了两名妖捕,人手不足,让他们调人来。” 虽然林季也知道梁城监天司此刻自顾不暇,不可能调出人手,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什么时候调人来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我这就去办。” 离开衙门,林季独自一人走在青阳县的大街上。 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跟手下们整日相处,骤然要离别,总归还是有几分感慨的。 “罢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又不是生离死别,走了就走了吧。” 林季摇摇头,撇下心中的思绪。 ... 深夜。 少了打更人,青阳县的夜更寂静了。 林季就在城中闲逛着,只是厉鬼,还不足以让他严阵以待。 过了子时,早春的夜又冷了几分,闲逛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让林季有些兴致寥寥。 “要不回家里躺着吧。”摸鱼的念头一旦兴起,就再也止不住。 可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极远处突然响起了鲁聪的呼喊声。 “头儿,救命!” 声音是从县城的东边传来的。 林季神情一震,急忙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赶去。 片刻之后,他就赶到了现场,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为震惊。 “三只厉鬼?!” 眼前,绫音和鲁聪正被三只厉鬼围攻,两人身上的生气都被消弭了不少。 厉鬼的鬼域不过数十米的范围,也算不上厉害。 但三只厉鬼的鬼域重叠在一起,却也没那么简单。 “好足的生气,吞了你,我能实力大进!”厉鬼的怪笑声响起,鲁聪和绫音的抵抗也愈发的艰难。 林季却没有着急出手。 虽然鲁聪和绫音处于下风,但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败阵。既然如此,有他在旁边看着,还不如让他们两个多历练一番。 于是林季便找了个地方抱着剑站着,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热闹。 不多时,郭毅也赶到了。 “再看会,等他们坚持不住了再帮忙。”林季拦住了郭毅。 但是他们想要看热闹,厉鬼却不明白这些。 “那边还有两个活人。” “我去收拾他们。” 紧接着,一只厉鬼就朝着林季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鬼气颇为浓郁,大有一种黑云压境的感觉。 林季抬手,一剑落下就斩落了大半的鬼气。 那厉鬼在半空中痛苦的嘶吼一声,鬼域不攻自破。 紧接着,林季看向郭毅。 “没热闹可看了,你把这只厉鬼拿了,我去解决另外两只。” 区区厉鬼,至多也只是第二境的实力,大部分甚至还只在第一境徘徊。 因此面对林季,这些厉鬼很难有抵抗之力。几剑下去,另外两只厉鬼也被林季重伤。 与此同时,郭毅也用镇魂符拿住了一只厉鬼,带到了林季面前。 林季看了一眼郭毅拿住的,想了想,又用剑斩杀了另外两只。 被拿住的厉鬼明显害怕了,魂身都开始有些不稳定的颤抖着。 “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不然就让你魂飞魄散,明白了吗?” “明白。” “昨天晚上的老乔,是你们害死的?” “是...昨晚害死了一个老头,不过不是我,是它们。”厉鬼想要指向同伴,却发现同伴已经被打的魂消魄散。 于是它更害怕了。 林季继续问道:“你们从哪来的?怎么敢在县城里害人?” “我们是从梁城逃出来的。”厉鬼应道。 此言一出,却让林季心中微惊。 抬头看向郭毅,郭毅的脸色也同样凝重了一些。 “梁城?你们是梁城鬼王的手下?” “是。” “鬼王不是收敛手下,万鬼封城吗?你们怎么会跑到青阳县来?” “鬼王约束,不让我们摄取生气,明明那梁城一攻就破,他却只围不攻...” 厉鬼小心翼翼的说道:“因此不少厉鬼都跑了出来。” 听到这话,林季深吸一口气。 一剑将这厉鬼斩杀,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轻松。 “鬼王竟然约束不住手下了。”郭毅震惊道。 林季点头。 “麻烦要来了啊。” 第三十五章 又见邋遢道士 一行人回到了衙门。 厉鬼虽然斩了,但是几人却都没有睡意。 “虽然青阳县是距离梁城最近的县城,但也足有一百多里的路程。”林季沉声道,“如今已经有厉鬼进城,还不止一只,这就说明路上应当还有更多。” “不只是青阳县,梁城的四面八方,各处县城,都会有厉鬼甚至于更强的鬼物。” 此时此刻,一种大军压境的紧张感,萦绕在众人心头。 “今晚的三只厉鬼估计只是开胃菜罢了,后面这段时间看来不好过...老郭,你跟我每天夜里,恐怕都难有时间休息了。” “应该的。”郭毅点头。 先前说的回青城派接妻子的事情,自然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林季又看向绫音和鲁聪。 “鲁聪,回去老老实实修炼,不到第二境就别整天在外面瞎晃荡了。”林季说道,“区区厉鬼你都对付的这么费劲,丢不丢人。” “我知道了。”鲁聪连连点头,有些气馁。 其实鲁聪的天赋很一般,虽然天生力大如牛,但是资质却算不上好,侥幸迈入修士的行列已经不易,还想再有进境并不简单。 但林季却不希望他不求上进。 只是第二境而已,再怎么资质差,努努力总有机会的。 打发走鲁聪之后,林季又对绫音说道:“绫音,你明天就启程回青城派吧。” 绫音愣了愣,紧接着不满道:“不行,现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走?” “今晚三只厉鬼就把你逼得筋疲力尽,你留下来,是给我和老郭拖后腿吗?”林季直言不讳。 “可是...” “我可不想一边对付厉鬼,还要想着救你。”林季直言道,“天赋只是天赋,你就算再怎么天才,现在也只是个第二境修士罢了。” “灵眼都没开,厉鬼的鬼域都能影响到你,这点本事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回山上去吧。” 绫音还想再辩驳,但是却被郭毅止住了。 “林捕头说的有理,师妹,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的情况,明显已经超出了历练的范畴。”郭毅沉声道,“想想对你寄予厚望的宗门长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回去之后加紧修炼,争取早日突破。” 听到这话,绫音沉默了良久。 “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等到绫音也离开之后,林季和郭毅相视苦笑。 “让上面支援人手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但现在这种情况,我估计监天司很难再调人来。”郭毅说道。 “只能等了。”对此林季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夜已经深了。 林季与郭毅道别之后,便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从怀中取出了因果簿,翻开空白处添上新的内容。 ‘厉鬼害死打更人老乔,斩之。’ 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林季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清明。 倒不是上次那样,斩了妖道,直接修为大进,区区几只厉鬼还没有这么夸张,但是此时再去修炼,也绝对会事半功倍。 林季也不想耽搁,加快了脚步,回到家中,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 这一次修炼,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才结束。 林季睁开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平复下经脉中涌动的灵气。 “这一晚上的修炼,足以抵上我平时一周的功夫了。”林季暗暗思忖着。 此时他的丹田之中,灵气已经接近饱和状态。 “等到灵气彻底无法增长之后,再闭关个两三天,应该就能突破到第四境了。” 若是旁人想要突破境界,少说也得数月乃至数年之久,才能打破瓶颈,但是林季因为因果簿的馈赠,修炼时根本没有瓶颈。 就是修炼到境界的巅峰,再闭关苦修,突破的感悟自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是突然的顿悟一样,然后就是水到渠成。 之前突破第二境和第三境的时候,都是如此,林季不觉得第四境还会有什么意外。 推开房间门,迎着阳光,林季长长的打了个呵欠。 慵懒的走出小院,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了如意楼。 依旧是二楼靠窗的位置,甚至都不用林季开口,打杂的小厮就已经倒上了茶水。 片刻之后,林季爱吃的菜就被一一端了上来。 如意楼的规矩,只要林季到了,那么厨子就得先伺候林捕头。 林季正吃着饭的功夫,看到了窗外楼下的周钱。 “周钱,上来一起。” “这就来。”周钱也看到了林季,连忙应了一声。 周钱来到二楼,在林季对面坐下。 “头儿,听说昨晚闹鬼了。” “与你无关。”林季敷衍着。刚结了婚又要搬走,这事就少掺和。 林季一边吃饭一边随口问道:“我看你急匆匆的,准备干嘛去?” “哎,这不是县里的产业太多,愁啊。”周钱一脸苦闷,“跟小媚商量的时候说的挺好的,但一到真准备搬走,才觉得麻烦。” 林季就静静的听着,不说话。 “宅子十几处,还有里面的名贵家具。” “商铺一大堆,这玩意也是带不走的。” “金银珠宝细软,乱七八糟的,看见就烦。” “还有我以前养的女人,也得一个个给安顿好了。” “这么说来,你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林季听不下去了,问道。 “那倒不至于,我刚跟我爹要了十万两银子,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归他了。”周钱随口笑道。 听到这里,林季一下子就没胃口了,起身向外走,又说道:“老李家烧饼铺子,还有县里的驴肉铺子,还有这如意楼。” “怎么了?”周钱不解。 “我挂了不少账,等会你去给我结清了。” 周钱笑着应是。 林季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时候走?这几天县里不太平,要走就快点,别耽搁。” “明天吧。” “我懒得送你了,一路顺风吧。” “好嘞。” 告别了周钱,林季离开如意楼,可刚走了没两步,突然看到了路边的一个摆摊算命的道士。 林季认得他,就是当初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在通天镇碰到的那位邋遢道士。 想到这里,林季来到了摊位前。 这道士还是一如既往的邋遢,脸上带着灰,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客官要算什么?” “道士,你什么时候瞎了?”林季笑道。 道士睁开眼,看到林季,有些惊喜。 “兄台,原来是你!” 第三十六章 梁城现状 “嗯,我来给你照顾下生意,算算我姓甚名谁,从哪来到哪去。”林季笑眯眯的说道。 道士愣了愣。 “兄台,你这...” “道士,你要是算不明白,可就别怪我拿人了啊!大白天的在路边招摇撞骗,这可说不过去。” “哈哈哈,贫道这也是为了糊口,兄台莫要取笑贫道了。” 道士麻溜的将摊来,位收起变成了一个箱笼,背在了背上。 “原来兄台就是这青阳县的捕头,自贫道来到这青阳县,整日听说县里的捕头如何的英明神武,气度不凡...” “行了,别拍马屁了。”林季连忙摆手。 当初在通天镇见到这位的时候,林季就是用监天司的斩字令带着他进镇的。 斩字令,就是监天司在各州各地的捕头的身份象征,因此这道士想明白他的身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前脚刚想明白,后脚就打蛇上棍开始拍马屁,这也未免太快了点。 就在这时,道士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 林季颇为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修士还能把自己饿着了?” “出门在外,难免有窘迫的时候。”道士颇有些不好意思。 “跟我来吧,咱俩也算有点交情,今天小爷心情不错,请你吃一顿。” “这怎么好意思。”道士搓着手跟在林季身后,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 林季带着道士又来到了如意楼,县里也就这一家说得过去的酒楼了。 掌柜的见到林季还有些惊讶。 “林捕头怎么又来了?可是刚刚的饭菜不合口味,您候着,我这就让后厨给您重上一桌。” “不是我,是这道士。”林季指了指身后的道士,说道,“这是我朋友,难得见面,你让后厨随便做几个下酒菜就成了。” “好嘞,您楼上请。” 林季带着道士上了楼,正是正午时分酒楼上客的时候,靠窗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也是酒楼见林季刚走,于是没给他留位置。 那两个靠窗的客人见林季来了,连忙起身就要让座。 “不必了,你们吃你们的,我坐哪都一样。” 说着,林季就带着道士在楼梯旁边的桌子旁坐下。 不多时,上好的酒菜就被端了上来,说是简简单单做一点,但酒楼还是给安排了满满一桌。 美食就在眼前,道士却不着急动手,而是对着林季微微一礼。 “贫道平心,多谢林捕头一饭之恩。” “客气了。”林季笑着还礼。 行了礼之后,道士便开始大快朵颐,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半点礼数。 看着这家伙吃的满嘴是油,往袖子上一蹭之后又继续开吃,林季颇有些无语。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道士吃的专心,没有应话。 林季则随口问道:“平心道长,你不是说去梁城斩鬼去了,怎么又来到青阳县来了?” 说起这件事,倒是让平心道人止住了风卷残云般的进食。 “那梁城...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哦?详细说说。”林季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平心道人似乎已经吃了个半饱,因此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饿死鬼投胎。 而是一手一个鸡腿,一手端着酒杯,颇为惬意的缓缓说道:“当初梁城被万鬼围城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天下修士都以为梁城不日就将遭难...结果去了才之后,万鬼围城不假,但是却只围不攻!” “这前前后后大半个月了,城中百姓除了整日担惊受怕之外,竟是没有半点损伤,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林季微微挑眉,想起了昨晚抓住的厉鬼,说道:“我可是听说,是鬼王约束手下如此的。” “这话倒也不假。”平心道人轻叹道,“反正不少赶到梁城的修士,见城中无碍,于是出门斩鬼。” “找死。”林季下意识说道。 “谁说不是呢!”平心道人连忙点头,道,“鬼物不攻城,却不代表不伤人,修士出去了,不正是给他们送口粮吗?” “就贫道亲眼所见的,就有两名第四境的修士死在了鬼帅的手中。至于更低境界的修士,死的已经数不过来了。” “这么厉害?”林季有些惊讶,“连鬼帅级别的都出手了?” 鬼将的实力大概在第三境第四境之间,而鬼帅则是第五境与第六境之间。 强一些的鬼帅,都能正面匹敌之前才见过的那位日游境修士了。 即便是鬼王手下,也没几位鬼帅。 “我估摸着,鬼王不下令,那些鬼帅们也憋得慌。”说到这里,平心道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如今的梁城鬼王已经压制不住手下的厉鬼了,就这几日的功夫,不少厉鬼都四散而逃,不再听从鬼王号令了。” “已经有厉鬼时时刻刻在梁城中肆虐,百姓们都不敢出门,似我等助拳的修士,更是连片刻都不得喘息。” 平心道人一脸无奈,继续说道:“城中有展乘风大人镇守,自是无碍。旁人不清楚,但贫道我却是受不得这般时时刻刻都得警惕着的折磨,于是便逃了出来。” “林捕头,此事你也须得小心谨慎,听说梁河县与云阳县都已经被厉鬼肆虐,死了不少百姓了。” “这事我知道,昨晚我才刚刚收拾了几只从梁城逃来的厉鬼。”林季点头,又奇怪道,“不对,梁河县与云阳县距离梁城,比青阳县还要远些,怎么青阳县反而只有厉鬼三两只?” “这事我知道。”平心道人笑道,“是大梁寺的行痴大师守在了梁城前往青阳县的方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分的威风!贫道我能离开梁城,也是因此。” 听到这话,林季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叹息了一声。 行痴大师哪边都不管,偏偏只管青阳县这边,这让他很难不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到底是什么事要找我...什么都不说,却又处处顾着我这边。”林季有些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林季目光无意间扫过酒楼的一楼,却发现了正站在门口的两位武者。 那两人眉目清秀,面净无须,各自身后背着长剑,颇有些行侠仗义的大侠风采。 就是太年轻了些。 道士注意到了林季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然后轻笑出声。 “两个小丫头。” “是啊,女扮男装。”林季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第三十七章 叫我公子 酒楼一楼。 角落的餐桌旁。 铃儿怯生生的看向身旁的同伴。 “小姐...” “叫我公子!”钟小燕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煞有其事的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她们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须得小心谨慎,我之前教的你都忘了?” “没..没忘。”铃儿摇头,又道,“公子,咱们为什么要来青阳县啊。” “哼哼,我可是听梁城出来的人说了,那梁城鬼王手下的鬼崽子们如今已经开始在梁州各处肆虐,这青阳县,就是下一个遭殃的地方!” “那咱们还来?”铃儿瞪大了眼睛。 “就是因为危险,才要来!”钟小燕颇有些得意,“想想那些厉鬼何等凶恶,这小小一处县城,妖捕多半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要是厉鬼真的来了,不就只能靠我来救人了吗?” “原来是这样吗?”铃儿极为隐晦的撇了撇嘴,又用仰慕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是那和尚只扫清了前往青阳县的道路,别处厉鬼凶猛...” “咳咳...区区厉鬼,本公子自然不放在眼里。”狠狠的瞪了自家丫鬟一眼,钟小燕又粗着嗓子喊道:“小二呢?” “客官,要吃点什么?”小二小跑着来到桌旁。 “二斤最烈的酒,再炒几个小菜,切一斤牛肉!快着点,本公子不差钱!” “好嘞,您稍等!” 等到小二离开之后,铃儿惊奇道:“小姐,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给你点的。”钟小燕理所当然道:“侠士出门在外,当然得喝酒,不点不是被别人看出来了?” “可..可我也喝不了那么多啊。”铃儿瘪起嘴,委屈巴巴的。 钟小燕的目光则看向别处,只当没看到自家丫鬟的样子。 ... 二楼上。 林季和平心道人的话题,已经扯到了鬼王的八卦上面。 “林老弟,你可知道洛家小姐在梁城外被害的事情?”平心道人大着舌头,显然已经酒意上头。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林季不动声色。 “嘿嘿,那洛小姐可是悲惨,生前为歹人所害,死后的魂魄又被鬼王拿了去。” “什么?!”林季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了周遭不少人的目光。 他连声拱手抱歉,之后才又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还记得这万鬼围城是怎么来的吗?” “鬼王的儿子被人宰了,在官道上...啊?”林季突然反应了过来,但又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这么巧吧...” 平心道人嘿嘿一笑:“就是那晚,那鬼王的儿子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说是大秦王朝宰相的女儿被人害死,孤魂野鬼就在官道上将要散去云云。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但这事在梁城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监天司也不曾否认。” “反正那鬼将之所以出现在官道上,就是去捉宰相府千金的魂魄,抓回去给自己配婚的。” “都成了鬼了,还想着结婚吗?”林季颇感荒诞。 “谁说不是呢,反正估摸着,就是抱着个自己是鬼王的儿子,对方是宰相的女儿之类的念头吧,门当户对嘛。” “那小鬼崽子深得鬼王看重,都成了鬼将了,还活的跟个纨绔似的,有什么想法都不奇怪。” 平心道人又是一杯酒下肚,脸上的红晕更添了两分。 “我估摸着,那梁城鬼王时至今日还不被监天司收拾,要么就是手中拿着当朝宰相的生女魂魄,让监天司投鼠忌器,要么...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平心道人深深的看了林季一眼。 “监天司,会因为一个死人的魂魄而投鼠忌器,呵呵。”林季没注意到平心道人的目光,自顾自说道,“绝不可能。” 监天司办事,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如今监天司的力量捉襟见肘,但也绝不会窘迫至此。 被抓的是洛相本人还差不多,而且还得是活着的。 宰相的女儿,还是个魂魄,也想让监天司忌惮? 不可能的。 “梁城还有别的事没?”林季继续问。 “没了,贫道也就知道这么多。”平心道人打了个呵欠,看样子已经是酒足饭饱了。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嘈杂了起来。 “小子!你敢偷我东西!”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哥死死的抓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瞪着眼睛喊道。 “我没有!”半大小子还在嘴硬,但手中那绸缎的钱袋明显不是他的。 “王八蛋,人赃俱获还敢抵赖,看打!” 话音落下,那公子哥一拳打在了半大小子的眼睛上。 那小子也不是个吃亏得住,咬着牙开始还手。 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角落里。 “小姐,那边打起来了。” “叫我公子。”钟小燕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才道,“偷东西被人抓到了,不但不认错还敢还手,活该。” “不管吗?”铃儿问道。 “那小子活该被打。” 两人厮打在一起,整个如意楼一楼都乱糟糟的,不少客人都准备走人了。 掌柜的连忙拦在门口喊道:“各位别走,林捕头就在楼上,这是小事。” 恰好林捕头刚好在楼梯口探出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两人扭打。 一见林捕头在,众人也不着急走了,各自留下来看热闹。 铃儿偷偷的扫了一眼楼梯口,低声道:“小..公子,本地的捕头在场,怎么不拿人?” 钟小燕也看了一眼楼上,不屑的撇撇嘴:“狗官差,还看热闹。” 与此同时,平心道人也颇为好奇的问道:“林捕头,这事你不管吗?还说是得等普通捕快到了才管?” “不,等他们打累了再说。”林季笑着回道,“难得有人打架,看会热闹,不着急。” 平心道人神情一滞,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又过了片刻,下面两人似乎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看到这一幕,林季这才施施然走下楼。平心道人也连忙跟在后面。 林季来到一楼,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半大小子。 这小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见到林季之后显然吓得不轻,浑身都在打摆子。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学人家偷东西,再有下次给你腿打断,滚蛋!” 林季一脚把这小子踹了出去。 后面的公子哥看到这一幕,连忙喊道: “哎!我的钱袋还在他手上呢!” 第三十八章 县里琐事 另一边,铃儿与钟小燕都面露惊讶。 “小姐,他怎么把小偷放了。” “不知道。”钟小燕撇着嘴,一把抓过桌上的长剑,说道,“这事我看不下去了,我要管。” 她气的甚至都忘了纠正丫鬟的称呼。 三言两语就把小偷给放了,这算怎么回事? 铃儿拼了老命才把钟小燕按住。 “小姐,强龙不压地头蛇呀!”铃儿连忙劝道,“您要是出手,肯定能把那狗捕头给收拾了,但人家是地头蛇,在县里处处为难你怎么办?” “我还怕他为难?是非不分的狗官差...” “您来青阳县不是来抵挡厉鬼的吗?得罪了地头蛇,在青阳县都待不下去,这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钟小燕这才放下手中的剑。 “你...言之有理。”钟小燕点点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季。 “本公子这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是放在平时,非得这家伙给个说法才行!” “没错没错。”铃儿连忙点头。 另一边。 林季看向有些狼狈,却并无伤势的公子哥。 “你钱袋里有多少钱?”林季问道。 “回林捕头的话,应有二十几两。”公子哥连忙回道。 林季点点头,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也就摸出来几两碎银子。 “掌柜的,给我支三十两现银。”林季看向如意楼掌柜。 掌柜的不敢耽搁,连忙拿了三锭十两银子递给林季。 “这钱回头还你啊。” “不必了林捕头,周少爷今天走的时候,给您在柜上存了五百两。”掌柜的连忙说道。 “还有这事?周钱这小子懂事。”林季笑了两声,将手中的三十两银子递给了公子哥。 “拿着吧,就当我补给你的。” 公子哥却不敢接:“林捕头,这事哪能让您掏钱呢?不行这个哑巴亏我认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屁话这么多。” 将银子塞了过去,林季又冲着周围的客人们拱了拱手。 “烦请各位给在下个薄面,今天的事情就别到处乱说了。” 众多看热闹的客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林季却继续道:“各位可别敷衍我,今天的事我日后要是在县里听到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都给我记住了!” 这下子,没人敢再敷衍了。 又冲着众人拱了拱手,林季这才离开如意楼。 平心道人一直一言不发,直至林季处理完事情,他才跟了出来。 “林老弟,怎么把那个小偷给放走了?先前你那一脚可是丁点力气都没用。”平心道人颇有些好奇。 “偷钱那小子叫梁脑袋,是个老实孩子,就因为脑袋大了点,整日在县里被别家的孩子欺负。”林季随口说道。 鲁聪一天到晚在青阳县城到处晃荡,有事没事就爱给林季唠叨,加上林季也在县城生活了好几年,对县里的事情算不上如数家珍,但也知道不少。 “原来是林捕头的晚辈,难怪...” “不是我的晚辈,只是觉得那孩子从小在青阳县长大,从不曾见他偷鸡摸狗,所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已。” 平心道人点点头,又有些好奇道:“那你刚刚又不让旁人说这事...” “人言可畏,万一真有什么隐情的话...小偷的名声传出去了,那孩子这辈子都别想在县里抬起头做人了。”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已经带着平心道人来到了一处有些破旧的院子前。 敲门,没人应。 但里屋的烟囱有热气升腾。 推开门走进小院时,偷钱的梁脑袋恰好从里屋走了出来。 一看到林季出现,梁脑袋吓得脸色都青了,顿住脚步动都不敢动,浑身发抖。 林季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药包。 “家里谁病了?” “是...我娘。” “偷钱是给你娘治病?” 梁脑袋连忙点头。 见林季不说再开口,梁脑袋生怕林季现在就抓他走,突然跪下。 “林捕头,我...” “别废话了,先去熬药伺候你娘服了,然后再出来找我。” 林季摆了摆手,然后在院子里找了个树墩坐下。 梁脑袋连连点头,小跑着忙活去了。 平心道人也想坐,但是院子里没有椅子,也没有别的树墩。 别扭了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林老弟,让半边屁股给我坐坐呗。” 林季瞥了平心道人一眼,不说话,只是将屁股挪了挪,将整个树墩牢牢占住。 平心道人只能一脸别扭的站在林季身旁。 过了半个多小时,梁脑袋伺候完了母亲,战战兢兢的走出了里屋。 “小安,谁在外面啊。”里屋响起虚弱的声音。 梁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季则开口道:“县里的林捕头,找梁脑袋办点小事,您老歇着吧,别担心,就是跑腿的活。” “是林捕头啊...小安,你可得好好帮林捕头办事。” “知道了娘。”梁脑袋应了一声,看向林季。 “说说吧,你家什么情况,你爹呢?” “半个月前去世了,肺痨。”梁脑袋低下头,“我娘也是这病。” 林季轻叹一声,看向身后的平心道人。 “你懂医术吗?” “不懂。” 林季微微摇头,又对梁脑袋问道:“你家里现在就靠你一个人撑着?” “嗯。” “怎么赚钱?” “早起去给周老爷家拉车,晌午了去给人修院子做苦力,一直到天黑。” “一天赚多少钱?” “不到两钱。” 一百文为一钱,十钱为一两。 这点钱温饱足矣,但是治病却远远不够。 而今天林季中午两顿饭,掌柜的都捡好的上,因此少说七八两出去了。 “刚刚那服药花了多少钱?”林季又问。 “一服八两,我把偷来的钱都给了药铺,老板看我可怜,给了我三服药。” 说到这里,梁脑袋的眼睛明显红了,但还强忍着。 “药铺掌柜的说,我母亲的病至少得七服药才能治好,而且痊愈很难,以后保不准还会再犯,到时候还得再吃药。” 林季长舒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平心道人。 平心道人脸上也没了笑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梁脑袋,一言不发。 林季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把手伸出来。” 梁脑袋不明所以,伸出右手。 “左手!” 梁脑袋换手。 林季抓起腰间挂着的长剑,用剑鞘狠狠在他的手上打了几下,直至整个手掌彻底肿起来才算罢休。 “这是罚你偷东西,这打你认不认?”林季厉声道。 梁脑袋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忍着痛,重重点头。 “本该抓你下大狱关上几个月,念在你初犯又情有可原,这次便算了!” 听到这话,梁脑袋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像林季。 他还以为林季找到家里来,就是来抓他的。 林季又问道:“我记得你小子是念过私塾的吧?” “是。” 林季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散碎银子,塞到了梁脑袋的右手中,又道:“这点钱足够你们娘俩两个月的花销了。” “林捕头,我不能拿您的钱...” “别废话,老实听着。”林季瞪着眼,说道,“等会去药铺,找人给你的手上点药,再跟药铺的老板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给你母亲再拿四服药。” 在青阳县林季还有几分面子,没人敢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 “小子,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四服药加上这点散碎银子,再加上利息,你以后得还我四十两!” 顿了顿,林季继续说道:“县衙里的张师爷年纪大了,你去给他帮衬着点,平日里写写衙门里的文书什么的,一个月饷银不多,也就六两左右吧。但是这差事胜在清闲,你也有时间照顾你娘。” 说到这里,林季拍了拍梁脑袋的肩膀。 “下次再敢偷东西,我打断你的腿,懂了吗?” 梁脑袋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跪倒就要磕头,但是却被林季搀扶住了。 “像个爷们,哭哭啼啼的算啥,你娘可就指着你了。” 说完,林季就带着平心道人离开了梁脑袋家。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梁脑袋追了出来,跪在地上狠狠的磕头,直至额头都流血了还不停下。 “滚回去!”林季呵斥了一声。 之后的一路上,林季没什么心情闲聊,平心道人也没有开口。 闲逛了一会,来到林季家门口之后。 平心道人似是才刚刚回过神来。 “进去坐坐?”林季随口问道。 平心道人却是摇头,冲着林季深深一躬。 “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之事,贫道大开眼界。” 第三十九章 百鬼夜行 林季哑然失笑,打开院子大门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平心道人又摇头,但见林季已经自顾自的走进了小院,他也只能跟上。 引着平心道人走进自家小院之后,林季摆开茶桌,提起茶壶,给平心道人倒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泡的茶。 平心道人也不讲究,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说道:“原本贫道以为,监天司监管天下,上到游天官下到妖捕,都是些满脑子只知道斩妖除魔的狠人,谁曾想还有你这样也关心百姓疾苦的人物。” 林季一边听着,一边倒掉茶壶中剩下的茶水,换上了新的茶叶,开始烧水。 “我只是个混日子的小捕头罢了,当不起道长这般高看。” “当得起的。”平心道人语气中满是感叹,“若是易位相处,贫道多半也只是拿了那小贼丢进监牢里。即便他辩驳,我也只当是为了脱罪而狡辩,断然不会像林捕头这般行事。” 说到这里,平心道人苦笑了起来。 “若我真的这样做了,那孩子坐上几个月的大牢,母亲无人照顾多半是活不下去。而那孩子出来之后,母亲去世,又因为偷东西被抓,在青阳县中再也抬不起头,而之后很可能会走上歪路。” “明明是秉公办事,却引起了一出人间惨剧,这可真是...真是...”平心道人半点也想不出该如何去描述,最终也只是摇头苦笑着。 “秉公办事也没错,他偷东西,活该被抓。”林季笑道,“道长不必纠结了,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说话的功夫,水已经烧开了。 林季泡上了茶,趁着醒茶的功夫,随口道:“我是捕头,保一方平安,仅此而已。那孩子命苦,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免了一场悲剧,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话,平心道人又起身,冲着林季打了个稽首,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这突然的离开让林季有些奇怪。 “道长去哪?” “心绪不稳,贫道得找个地方静静。” 话音刚落,平心道人就已经了没了踪影。 林季无奈的看着刚刚沏好的茶。 “早知道一杯馊了的茶水就能打发,我就不泡新茶了。” ... 深夜。 青阳县难得的宵禁。 整个县城漆黑一片,路上更是没有半点人影。 就连巡夜的捕快都被林季打发了回去。 林季背着手走在路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中带着几分警戒。 “人手不够啊...” 如今的青阳县,拿得出手的妖捕就只有他和郭毅两人,绫音和周钱已经离开了,鲁聪只是第一境根本指望不上。 若是来的只是一两只厉鬼倒还好。 就在林季心绪不宁的时候,县城的另一边骤然一道雷光闪过。 林季轻轻一跃便跳上一处房顶。 开启灵眼举目望去,那边已经是鬼气缭绕。 “老郭已经碰上了吗?” 刚刚那雷霆是郭毅的雷法符,是青城派的手段。 雷法符以自身灵气,通过符咒化为雷霆。 论威力,自然远远不及林季引雷剑诀所引来的天雷。 但是雷霆之力对于鬼物本就克制,因此对付厉鬼,这手段也绰绰有余了。 林季站在高处朝郭毅那边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鬼气就消散了大半,显然厉鬼已经被斩杀。 “动作还挺快的,可惜...还不够。”林季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郭毅方向的更远处。 又有数股鬼气弥漫着朝着青阳县城涌动而来。 “希望老郭能顶住吧。”林季暗道。 就在这时,林季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另一个方向,又有波动。 回头看去,只见到一片鬼气之中,火光四溅。 “咦,是白天见到的假小子。”林季微微挑眉。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本以为只是大小姐逃婚之类的戏码,谁曾想竟然还是一名来头不小的修士。 “那火法不简单,不是一般的火焰。” 林季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发现那正在与厉鬼缠斗的假小子,显得极为游刃有余,显然也是第三境的修士。 她使用的火焰每次碰到鬼气,都会再涨大几分,似乎将鬼气当做了燃料一般。 “有点意思。” 林季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那是青阳县通往梁城的方向。 此时此刻,那边正汇聚着滔天的鬼气,遮挡着天上的月光,铺天盖地的朝青阳县靠近着。 林季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灵气从丹田而出,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百鬼夜行...” 看着远处那在鬼气中不断游动的,数之不尽的鬼物,林季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至少得拦在县城之外。” 心念及此,林季的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再出现已经是十几米外。 连续不断的前进,短短片刻之后,他就已经离开了青阳县城,来到了县外的小路上。 此时此刻,那滔天弥漫的鬼气,距离他也不过百十米的距离罢了。 他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密密麻麻的鬼卒与厉鬼,不断地在半空中游动着,携带汇聚着的鬼气,如大军压境一般的朝着他碾压过来。 鬼物的嘶吼声,嚎叫声不绝于耳。 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林季的存在,眨眼间的功夫,就有数只鬼卒冲到了林季面前。 林季嘴角噙着些许笑意,心念一动,手中长剑便已经出鞘。 剑光闪过,斩杀了几只鬼卒。 但相比于那庞然的数量,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先破了你们的鬼气。” 林季单手掐诀。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散!” 狂风骤起,夹杂着天地间的灵气,与那数之不尽的鬼物所召来的鬼气碰撞到了一起。 鬼气开始被消弭,但也只是延缓了前进的速度。 “看来还是得亲自动手了。” 林季深吸一口气,提着剑冲进了那庞然鬼气之中。 ... 城中,闲散的鬼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毅已经来到了钟小燕的不远处。 “在下郭毅,青阳县妖捕,多谢姑娘出手相助。”郭毅抱拳道。 钟小燕刚刚弄死一只厉鬼,正得意的时候,听到了郭毅的声音。 她有些诧异:“你看出我的伪装了?” “什么伪装?”郭毅挠了挠头。 钟小燕神情一滞。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两人同时看向了远处的百鬼夜行,那边距离青阳县已然不远。 他们也同样看到了林季冲进鬼气中的画面。 “我们县的捕头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赶紧去帮忙吧。”郭毅说道。 “正有此意。” 第四十章 叛变的鬼将 鬼域之中。 仅仅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已经有数十只鬼卒在林季的剑下魂飞魄散。 但说是百鬼夜行,此时的鬼物又何止区区百只。 “鬼卒杀不尽,先找厉鬼。” 林季心中有了打算,灵眼之中,早已经洞悉了四周鬼气更为浓郁的地方。 最近一处,距离林季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林季身形闪动之间,拦住了一只厉鬼。 抬手就是一剑。 “开灵境修士?”厉鬼似乎知道林季的厉害,根本不想着抵抗,而是抽身后退。 周遭的鬼卒又聚拢了起来,只遵循着本能,悍不畏死的想要将林季撕碎。 “真是麻烦。”林季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这庞然数量的鬼物所凝聚而成的鬼域,终究是鬼物的主场。 平日里随手可灭的厉鬼,此时在这鬼域之中若是想跑,林季竟然还真的有点没办法。 林季只能追着那厉鬼,一边斩杀拦路的鬼卒。 片刻之后,他已经深入到鬼域深处。 突然,身后一道破风声响起。 林季回身一剑。 铛! 火光四溅,一只鬼爪落在了剑上。 “找死!” 林季冷眼看着这表情扭曲的厉鬼,可当他想要动手的时候,那厉鬼又消失在了鬼气之中。 周围的鬼卒已经聚集了一百多只了,这个数量,即便是林季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若是在外界倒也还好,可是这鬼域之中,一百多只鬼卒足以消耗掉他不少灵气。 再加上在这鬼域之中,他根本没有恢复灵气的手段,还须得时刻抵御鬼气入体。 一时之间,林季感到了几分束手无策。 “只能先行退出去了。” 心中思忖的功夫,刚刚的厉鬼又几次偷袭林季,也都被林季挡了出去。 可就在林季刚刚朝着来时的方向做了没多久,眼前又是三只厉鬼拦住了他的去路。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修士的生气,修士的魂魄...” 阴仄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让林季烦不胜烦。 “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还敢主动送死!” 林季咬着牙,全力催动丹田中的灵气,整个人瞬间化为一道残影。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鬼气极为浓郁的地方,剑锋之上带着青芒,一剑斩落。 “啊!” 惨叫声响起,一只厉鬼魂消魄散。 “区区厉鬼,不过第二境的实力,还敢叫嚣?”林季举目四望,却只能见到鬼气,再也不见刚刚拦路的厉鬼。 但是在灵眼之下,他们无处可藏。 林季的身影再次消失。 “小心,他又来了!” “让鬼卒去拦住他!” 厉鬼们的声音不断响起,但是根本阻拦不了林季的动作。 片刻之后,又有三只厉鬼在林季的剑下尘归尘土归土。 “我要离去,谁敢拦我?”林季冷声道。 刚刚那一番举动,足足消耗了他体内灵气三成有余。 平日里挥手可斩的厉鬼,在这鬼域之中,简直难缠了不知道多少倍。 没有人答话,似是被林季刚刚的杀伐果断给震慑住了,甚至于周遭的鬼哭怪嚎声都消弭了不少。 林季不敢耽搁,连忙朝着来时的方向赶去。 可刚走了两步,他就顿住了脚步。 不是不想走,而是再次被拦住了去路。 就在林季前方的不远处,仅仅十几米的地方。 一道足有两米多高的身影,就静静的挡在道路前方。 涌动着的魂体,身穿鬼气凝成的甲胄,唯独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林季身上。 林季面露苦笑。 “我说呢,几只厉鬼引着一群鬼卒,哪里搞得出来这么大的场面。” “怎么,梁城鬼王手下的鬼将,也如这些脑子不清醒的厉鬼一般叛变了吗?” “鬼王优柔寡断,自然不配为我追随。”拦路的鬼将随口说道。 林季微微眯眼:“我听说鬼王城的鬼帅和鬼将,都有魂魄留在鬼王手中,怕的就是你们叛变!你出现在这里,若是被鬼王发现了,一个念头你就得魂消魄散。你不怕?” “呵呵,知道的还不少。” 话音落下,鬼将却并未答话,而是向前迈了一步。 当他的脚落在地上的瞬间,整个身躯都化为一团鬼气。 下一刻,鬼气在林季背后凝聚。 “真是麻烦。”林季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对方这一句话就动手的态度,摆明了是要不死不休。 本还想再聊两句,说不定嘴遁管用,这事就这么算了。 毕竟鬼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修炼者,是存在着讲道理的可能的。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林季一步向前躲过了鬼将的进攻,同时一道剑芒斩了过去。 “没用的。”鬼将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芒落下,打在了鬼将身上,却只是让他再次化为鬼气而已。 林季的身侧突然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大刀。 不见鬼将的身影,反而是这鬼域中的鬼气操控着大刀,砍向了林季。 林季抽身后退,那大刀却移形换位,出现在了林季逃跑的方向上。 “这鬼域。”林季脸色难看至极。 无奈之下,提起手中的长剑抵挡。 庞大的力量将他推着连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 就这一次正面交手,林季的心中顿时又凝重了几分。 “第四境...幸好只是初入,应该勉强能抵挡片刻。”林季心中暗道。 鬼将的实力相比于人族修士,就是第三境到第四境之间。 上次在官道上斩的鬼将,不过是第三境的实力,而眼前这只鬼将却拥有第四境的修为,而且还有数只厉鬼,数之不清鬼卒的鬼气而形成的鬼域来加持。 “束手就擒,我留你魂魄化为厉鬼,做我手下。”鬼将的声音响起。 “想得倒美。”林季冷笑。 “那你就去死吧!等屠了青阳县,我便可成就鬼帅之境!” 鬼将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双手握着大刀从天而降,狠狠的劈砍下来。 林季连忙后退。 只见大刀在地面上留下了足有数米长的痕迹。 还不等林季喘息片刻,鬼将便骤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林季来不及抵挡了。 那大刀缠绕着鬼气,狠狠的落在了林季的胸口之上。 第四十一章 离火 鲜血不要钱似的洒落。 林季倒飞而出,跌落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他的胸前,刀伤横跨左肩和右腰,贯穿而过。 “幸好淬体境的时候没有偷奸耍滑,我这身体还算不错...”林季头皮发麻的看着胸前的伤口,感受着那剧烈的疼痛,额头上早已细汗密布。 “若是换做旁人,就这一刀,就得被劈成两半。” 但即便如此,林季也不敢耽搁。 那大刀的锋利暂且不提,单单是伤口处被缠绕的鬼气,就足以给林季带来大麻烦。 林季连忙单手掐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体内灵气骤然涌出,隐隐约约有白光亮起,将林季的身躯包裹着。 周围的鬼气都被驱散开了,这便是林季的功法浩气诀在抵抗邪祟时的妙用。 若不是他修炼浩气诀,他也绝不敢单枪匹马就进到这百鬼夜行的鬼域当中。 “竟然是浩气诀?有点意思...即便监天司人才济济,能修炼成功这功法的也没多少吧。” 鬼将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这鬼将似乎知道不少事情,声音从林季的四面八方响起。 “能修炼成功浩气诀,你在监天司当中即便地位不高,但也是入了高层的眼的...这么说来,我好像不能轻易杀你,不然惹来监天司的追捕,那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林季的喘息声又大了几分。 他信了才有鬼,这种无根无落的鬼将,才不会顾及这些。 果不其然,鬼将话锋一转。 “可我将你宰了又能如何?等我成就了鬼帅离开这里,即便是监天司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吧,哈哈。” “干脆夺舍了你的肉身?这样更好!” “要打就打,废话真多!”林季起身,提剑冲着鬼将的方向冲了过去。 铛铛铛! 长剑与大刀不断的碰撞着。 此时林季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保留,一时之间,竟然稍占上风,逼得鬼将连连后退。 几个回合之后,林季抓到了鬼将后退时的空挡。 长剑转劈为刺,一剑洞穿了鬼将的魂体。 “嘶..有点本事!”那鬼将连连后退,惊讶的看着林季。 “竟然能伤我,不简单!” 林季喘息着,胸口的伤处已经开始渗血。 灵气的剧烈消耗,已经开始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别看打伤了这第四境的鬼将,但他此时的情况,压根就没有半点好转。 另一边,鬼将似乎也没了耐心。 他的魂体开始涨大,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大了好几圈。 以至于林季不得不抬头仰视。 “死来!” 庞然的劲风袭来,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刀,林季极为勉强的抵挡了上去。 紧接着,他便被打得飞了出去。 可就在鬼将又准备追击的时候,火光骤起,将漆黑一片的鬼域照亮。 “冥冥离火,焚!”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那火光瞬间便将鬼将彻底包裹住。 “啊啊啊!!” 鬼将终于惨叫出声,他在火焰中挣扎着,扭动着,手中的大刀都掉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火光渐渐消散。 鬼将的魂体虚弱了不少,跌落在地上,周遭的鬼气不断向他汇聚着。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就该乘胜追击才是。 但是那火光的主人钟小燕却并不。 她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瞥了那鬼将一眼之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倒在身旁的林季身上。 “原来是你这个狗官差,伤的不轻嘛。”钟小燕随口说道。 “什么狗官差。”林季有些不解,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连忙道,“你那火焰能克制鬼将,赶紧动手,别让他恢复!” “区区鬼将罢了,我应付得来!”钟小燕轻笑一声,手中掐诀,火光再起。 这一次,她却端着火光在指间引而不发。 “狗官差,学着点!” 话音落下,钟小燕就朝着鬼将的方向冲了过去。 火光再次亮起,瞬间将周遭的鬼气燃烧殆尽。 可就在她来到鬼将面前的时候,那分明虚弱不已的鬼将,脸上突然出现了邪笑。 看到这笑容,钟小燕顿住脚步,心中暗道不好。 可已经来不及了。 鬼将的身躯骤然展开,大刀再次出现,直奔钟小燕的咽喉要害而去。 “离火!”钟小燕再次催动火焰。 可鬼将却根本不曾理会,强忍着火焰对自己的巨大伤害,拼了命也要将钟小燕宰了再说。 此时此刻,逃已经逃不掉了。 钟小燕眼中泛起些许绝望,“大意了啊!” 就在大刀距离她的脖子只剩几寸的时候。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照亮了她的瞳孔,那是一柄长剑。 大刀被剑尖打偏,顺着钟小燕的身旁落了下去,那锋锐的劲风削断了她几缕长发。 “躲到一边去!”林季的声音响起。 钟小燕瞪大了眼睛:“怎么能躲?这鬼将能硬抗我的离火,少说也是第四境!连我都不是对手,你怎么...” “雷来!” 晴天霹雳,骤然炸响。 鬼将似是见了鬼一般,猛地瞪大眼睛就要逃走。 但区区鬼域,如何挡得住天威。 区区第四境的鬼将,又如何快的过雷霆。 天雷被林季的剑锋引落,炸响在鬼将的身躯之上。 就在旁边的钟小燕也遭了殃,天雷将她震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一个屁股蹲坐倒在了地上。 雷霆过后,那鬼将身上的鬼气已经消弭了大半,身上的甲胄更是已经消失不见。 但林季却丝毫没有留手的打算。 在这鬼域之中,给鬼将半点喘息的机会,他都能恢复不少。 林季快步追了上去,那鬼将的眼中泛起了惊惧。 “慢着!我...” 林季没有丁点听鬼将废话的意思。 天空中仅剩的两道引而不发的天雷,在林季的剑锋之下,直指鬼将。 鬼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眼中泛起了绝望。 下一刻。 天雷彻底将鬼域照亮。 轰隆隆... 周遭无数的鬼卒都与鬼将一道,被劈的魂消魄散。 鬼域散去了,满天的鬼气再也无法聚拢。 东边的天空中,已经隐隐泛起了光亮。 林季能看到有几只厉鬼惊慌的远离,但他此时已经元气大伤,没力气再去追了。 再看向另一边,钟小燕身上黑黢黢的,这是被刚刚的天雷所波及的。 引雷剑诀之下,除了施诀者,可是敌我不分,天雷可不管你是哪边的。 更远处,郭毅手中还拿着几张符箓,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季长舒一口气。 从怀中取出因果簿,在空白处填上了新的文字。 ‘斩鬼将一只、厉鬼数只、鬼卒无数,护青阳县平安。’ 第四十二章 黑袍白袍 在距离青阳县数十里的梁河河边。 两个穿着长袍,一黑一白,看不清长相的身影,正并肩沿着河道前行着。 突然,黑袍面色微动。 “我刚刚收下的那只鬼将,被人斩了。” “怎么会?”白袍有些惊讶,“小小青阳县,连个第四境的妖捕都没有,如何能斩的了那只小鬼?那小鬼本身就有第四境,又聚拢了不少鬼物为其加持...” “不知道,但我与那鬼将的联系断了。” “有意思...要去看看吗?” “不必了,现在这个时候,我等不宜露面...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鬼将而已,死了就死了吧。”黑袍微微摇头。 白袍思忖片刻,轻笑道:“你说得对,现在轻易现身,万一沾染上什么破事脱身不得,又或者被监天司的游天官盯上..那才是真的麻烦。”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黑袍突然问道。 “京城龙气翻腾已经结束,听说高群书已经在召监天司的游天官回京,但是游天官被琐事缠身,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去。”白袍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看来想要大秦完蛋的,可不止咱们。” “这是自然。”黑袍话音中也出现了几分笑意,“墙倒众人推...相比于咱们,那些被朝廷压在头上的世家宗门,明面上虽然不说,但是暗地里,却巴不得这世道乱起来。” “世道一乱,他们才好出世,才好借此修行渡人!” “说的不错。”白袍点头,“大秦王朝高高在上太久了。” 话音落下,白袍冲着黑袍轻笑了两声,脚步向前踏出,刚刚脚底落地,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道隐约的声音萦绕在黑袍耳旁。 “切莫耽搁了正事,我得去梁城走一趟了。” 黑袍哑然摇头。 “不会耽搁。” ... 青阳县衙门。 林季躺在偏堂的床板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无所事事。 这床板是拿来放尸体的,不久前被狐妖所害的那两个捕快同僚,就是在这偏堂中咽气的。 而另一张床板上躺着的,就是被天雷劈的脑瓜子嗡嗡响的钟小燕了。 “喂。”钟小燕扭头看向林季。 林季充耳不闻,懒得搭理她。 “你怎么会引雷剑诀的,这剑诀我也学过,但好难学的,我至今还没入门。” “可能是因为你太蠢了。”林季随口回道。 “你才蠢!今晚要是没有本公子,你早就完蛋了。”钟小燕愤怒辩驳。 这话倒是实话,林季也没法反驳。 如果没有这姑娘的离火将那鬼将重伤,又拖延了一段时间,林季还真没机会施展引雷剑诀,将那鬼将斩杀。 但林季却偏生不想在这姑娘面前低头。 “嗯,要是没有我,你的脑袋都已经搬家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 “难道不是因为你逞强吗?让你乘胜追击你不干,还敢看我的笑话,结果自己差点把命丢了。” 林季侧头看向钟小燕,顶着无精打采的死鱼眼,脸上泛着几分嘲讽:“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这点道理都不懂,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我...”钟小燕被怼的说出话来。 林季嗤笑一声。 “还有,别自称公子了,你的伪装只有自己看不出来。” “胡说,铃儿说我的扮的可好了!” “嗯,你说得对。”林季懒得跟她再说了。 偏堂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钟小燕似是被林季气到了,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问道:“喂,你怎么敢一个人冲进那只鬼将的鬼域的,你也才第三境吧。” “那你说我怎么办?”林季反问,“县里只有两个第三境的妖捕,老郭在城里分身乏术,那百鬼夜行眼看就要波及到县城,我难不成就看着?” “还有,我不叫喂,我叫林季。” “知道了,我叫钟小燕。” “你不怕死吗?”钟小燕忍不住又看向林季。 “怕啊,怕得要死。”林季说道,“所以我现在正琢磨着,能不能退出监天司,这活我不干了。” 以前的青阳县,可不像如今这般,三天两头就有怪事发生,隔三差五就得跟邪祟拼一次命。 世道乱了,苦的不是那些闲云散鹤,而是似林季这般有职责在身的修士。 “没志气。”钟小燕颇为不屑。 “我本就胸无大志,你说对了。”林季轻笑着,看了一眼钟小燕的某处,“这方面确实不如你。” 钟小燕恍若未闻,瞄了林季一眼,学着他一样双眼看向天花板,随口说道:“白天的时候,我在酒楼看到你放走了那个小偷,我还以为你是个敷衍差事的狗官差。”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敷衍差事的狗官差。”林季承认的很干脆。 他平时做事的确挺敷衍的,只要没危及人命,有多远躲多远。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钟小燕有些烦躁的坐起身子,结果扯动了身上的伤势,又表情狰狞的躺下了。 她瞪着林季,但语气却缓和了些。 “不过今晚看到你悍不畏死的冲进鬼域,还跟明明打不过的鬼将交手了那么久...你在我眼中的形象,算是转变了那么一丁点。” “至少,你还没那么一无是处。” 一边说着,钟小燕大拇指和小拇指,给林季比划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缝隙。 真的只是一丁点。 “不必了,你爱怎么看我怎么看我。” “你可真是好歹不分!” “多谢夸奖。” “你...气死我了!”钟小燕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了。 过了没多久,她的丫鬟铃儿就在郭毅的带领下,来到了偏堂。 一看到自家小姐躺在床板上,铃儿满脸焦急的小跑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我带你回去养伤。” 铃儿搀扶着钟小燕起身,很快就离开了偏堂。 走的时候,钟小燕还狠狠瞪了林季一眼,才施然离去。 而林季则压根没看到。 “头儿,你的伤势怎么样?” “只是皮外伤罢了,没有大碍。”林季打了个呵欠,摆手示意郭毅不用担心。 伤口上的鬼气,在鬼域散去之后,就已经被他的灵气所消弭。 看似胸口的长刀伤很狰狞,但对于已经跨过了淬体境的修士来说,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就能养好。 第四十三章 开神识 林季在衙门的偏堂里睡了一觉,等到睡醒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他是被体内躁动的灵气给闹醒的。 “昨晚斩杀鬼将,破掉鬼域之后的馈赠吗?”林季感受着丹田处的膨胀感,心知不能再耽搁了。 先前没有这种感觉,多半是因为他动用灵气压制伤势,此时伤势恢复了一些,却是不得不加紧修炼,稳住丹田了。 离开衙门回到家中,林季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中。 几个呼吸之后,他就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这次修炼,足足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一开始的时候,林季还只是在梳理自己的经脉,适应比过去更加磅礴的灵气,可是到了后面,他却隐约有了些不同的感悟。 分明闭着眼,可他却能感受到身周的一切,失去了视觉,他的听觉、触觉却更加敏锐了。 还不仅仅是如此。 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五感提升。 可是到了修炼的后半段,林季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那东西原本就存在,但也仅仅是存在而已。 可此时此刻,当林季尝试着去触动的时候,却发现,他好像能感知到身周十几米范围内的一切。 这个范围很小,但是这种感觉却颇为新奇。 “神识吗?”林季睁开眼睛,退出了修炼状态。 推开窗户,外面已经天光微亮。 “这就是我斩杀鬼将之后的馈赠吗?一次玄之又玄的顿悟,竟然让我开启了神识...这可是第四境前最重要的步骤了。” 林季心中思忖着,如果说第三境开灵境的灵眼,是修士对付邪祟的利器的话。 第四境通慧境,开启神识,则是要更高与灵眼一个层次的手段了。 “如今我的神识已经开启,五感也被增强,但丹田中的灵气在这一次修炼之后,还未完全充盈。” “但神识已开,等于我一只脚已经迈入第四境了,只需要再按部就班修炼几天,应当就能顺利进入第四境。” 想到这里,林季想要兴奋,却发现自己根本兴奋不起来。 最终也只能敷衍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突破,早有预料的,理所应当的事情罢了。 第三境到第四境的瓶颈?那是什么? ... 中午,在如意楼吃过饭之后,林季便打着呵欠来到了县衙。 昨晚的事情须得整理成卷宗保存,等到梁城的路途畅通之后,发往梁城做一份保留。 尤其是关于昨晚的鬼将,虽然已经死了,但其身上还是有不少疑点。 “鬼物修炼到鬼王之后,控制手下,分明是会掌控手下鬼帅鬼将的些许残魂,若是手下有叛变的心思,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其处死。” 这是《鬼怪志异》中所记载的内容。 因为常与鬼物打交道,因此林季对于鬼物的事情了解的并不算少。 但昨晚的鬼将,似乎是个例外。 “没有理由会是例外,鬼将已然不弱,即便是强如鬼王,也不会将手下鬼将当炮灰一样的使唤...一只鬼将脱离了掌控,身为鬼王,怎么会视若无睹?” “难不成是那鬼将想办法夺回了自己的残魂,以至于鬼王拿他没办法?”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鬼王何等境界,怎么会被小小鬼将钻了空子?莫不是有人帮忙?不然的话,那鬼将怎么敢跑。” 就是因为没有预料到鬼将的存在,林季昨晚才敢大刺刺的闯进鬼域之中。 虽然最终还是干掉了鬼将,但是其中的惊险,却让林季不得不多想几分。 毕竟..有了一只鬼将的叛逃,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万一有呢,万一下次直接是鬼帅叛逃了呢。 “此事...得让郭毅给梁城传讯,耽搁不得。” 心中有了主意,恰好已经来到了县衙门口。 林季心事重重的快步走了进去,却没想到有人迎面而来,两人恰好撞了个满怀。 “谁啊?走路不长眼?”林季皱起眉头。 “你姑奶奶我!”钟小燕瞪大了眼睛,对林季怒目而视。 “你在衙门做什么?”林季有些讶异,但紧接着就看到了钟小燕身上穿着的,那林季从来不穿的捕快装扮。 “你怎么穿衙门的衣服,偷来的吧?赶紧还回去。”林季有些不满的说道。 他哪能不知道,这姑娘恐怕是成了捕快了。 但林季却没有丁点手下人手被补充了的喜悦,有的只是头疼。 不听话的手下要来干嘛。 钟小燕眉飞色舞:“你才偷衣服呢!本姑娘现在是准妖捕了,等到梁城的文书回来,本姑娘就是登记在册的妖捕了!” 林季撇了撇嘴。 “吃饱了撑的,还穿男装。” 不再理会钟小燕,林季快步走进大堂,找到了郭毅。 钟小燕见林季脚步急促,眼中泛起几分好奇,连忙跟了上去。 大堂中。 林季无视钟小燕的存在,将昨晚鬼将身上的疑点给郭毅一一道明。 “这件事你马上用传讯符发往梁城,刻不容缓。”林季难得的严肃,道,“鬼将脱离掌控不是小事,这意味着可能有更多的鬼将乃至于鬼帅,在梁州肆虐!这事如果真的发生,凭咱们两个,绝对守不住青阳县。” “我知道,这事我马上就去办。”郭毅不敢耽搁,连忙取出一张传讯符,开始忙活。 看着郭毅在一旁操办事情,林季的心情却没有半点轻松。 兴许厉鬼的事情暂时会告一段落,但是谁也不知道梁城那边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是京城监天司派高手来斩杀鬼王,平定乱局。还是梁城鬼王失去耐性,放纵手下攻城? 亦或者鬼王城的群鬼肆虐梁州? 林季想不明白,鬼王的事情为什么会拖延这么久,以往的监天司绝不至于做事如此拖拉。 哪怕如今监天司在大秦各处的确有些捉襟见肘,但梁城乃一州府城,这样被鬼物围着,监天司的脸面早就丢尽了。 “上面的人到底在搞些什么。”林季看向大门外的天空,心绪不宁。 他距离第四境已经越来越近了。 行痴大师要拜托他的事情,又是什么。 还有定魂降魔杵,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些破事让林季颇有些焦头烂额。 一直到鲁聪走进大堂,给林季递过一个热气腾腾的肉饼,这种繁乱的心绪才终于有些缓解。 咬了一口肉饼,味道一般,但却把林季的馋虫勾起来了。 “昨晚各位都辛苦了,过两天到我家里来,咱们聚一聚。” 第四十四章 奇怪的雨 一转眼,距离百鬼夜行的事情,又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每天夜里,林季都在县城中巡查着。 万幸的是,已经没有鬼物敢在城中害人了。 而郭毅则趁着这几天的功夫,走了一趟青城派,准备接回自己的老婆。 林季又抽空出了趟县城,朝着梁城方向走了十里地,顺手斩杀了路边的一些闲散的鬼物之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中午,青阳县被大雨所笼罩。 这雨从前天就开始下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丁点减弱的样子。 昔日里热闹的青阳县街道上,这两天鲜有老百姓在外闲逛。 林季走出屋子,在小院里支起了放在角落里的雨棚,听着豆大的雨点滴落在雨棚上的声音,他长舒一口气。 在雨棚下支起桌子,又从厨房将刚烧好的开水提溜出来。 泡上茶,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林季便惬意的躺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 没过一会,鲁聪就到了。 他两只手上提满了中午的食材。 “头儿,上好的五花肉,猪肘子。”鲁聪笑眯了眼,将食材放进厨房里,又催促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忙活?” “着什么急,等我坐会。”林季打了个呵欠,白了鲁聪一眼。 “咱这不是饿了吗。”鲁聪嘿嘿笑着。 “让你去如意楼买的酱牛肉呢?”林季随口问道。 鲁聪一拍脑门,连忙起身。 “我给忘了。” 就在鲁聪出门的时候,恰好与郭毅撞到了一起。 “急匆匆的干嘛呢?”郭毅随口问了一句,身旁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面容姣好的美娇娘。 “郭哥,嫂子。”鲁聪打了声招呼,“我正要去如意楼买点酱牛肉回来。” 等到鲁聪离开之后,郭毅才领着妻子走进小院。 “头儿。” “林捕头。” “老郭,嫂子,随便坐吧,茶是刚泡的。”林季起身招呼着,说道,“我也差不多开始动手下厨了。” “要帮忙吗?”郭夫人连忙问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林季笑着推脱。 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走进厨房之后,林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冲着隔壁的院子喊道:“起床了,等会过来吃饭!” “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可恶至极!”钟小燕充满烦躁的声音响起。 林季都能想象到她睡眼惺忪,一脸不耐烦的从床上坐起的样子。 “原来你家管中午叫早上。”林季讽刺了一句。 然后他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丫鬟铃儿轻言细语的劝说,好说歹说才让钟小燕放下了手中的瓷器,没有扔到地上。 钟小燕是前天搬到林季家隔壁的,就是先前宋家人买下的院子。 这姑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要留在青阳县当个妖捕,而县令大人好像对钟小燕蛮客气的,由此可见这妮子的身份也不简单。 看年纪比林季还要小就已经是第三境修士了,能简单才怪! 后来宋二听说新来的妖捕还没住处,于是主动把这空着的宅子给送了出来。 在厨房里,林季麻利的分解食材。 五花肉一半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其余的则直接捣碎变成肉泥。 再加葱姜水,鸡蛋等食材搅拌均匀备用。 起锅上油。 片刻之后,厨房之中的肉香就飘到了院子里。 很快的,鲁聪也买着酱牛肉回来了。 林季拿起酱牛肉切了整整一大盘,拌上香醋辣椒油,又递给鲁聪。 “端出去开吃吧,我这菜也差不多了,从我地窖里再搬两坛酒出来。” “好嘞。” 不多时,钟小燕也领着铃儿到了。 青阳县的妖捕们到齐,都躲在院子中的雨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鲁聪,进来端菜!”林季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 鲁聪兴冲冲的小跑着走进厨房。 片刻后,两人端着菜一起走了出来。 “红烧肉,四喜丸子,闷烧肘子,几个家常菜凑活吃啊。” 一边说着,看鲁聪坐下就要动筷子,林季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看不见厨房里还有几盘素菜啊,都端出来!” “哦。”鲁聪委屈巴巴的放下筷子。 很快,众人就开动了。 林季在餐桌旁坐下,心满意足的看着客人们动筷子。 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与碗碰撞时的叮当声。 “怎么样?”林季夹了块红烧肉丢进嘴里,随口问道。 鲁聪不理会林季,整个人都快钻进碗里了。 郭毅笑眯眯的竖起大拇指,郭夫人也连连点头。 钟小燕则颇有些惊奇。 “想不到你这家伙手艺这么好,你干捕头可惜了,要不你来给我当厨子吧,本公子一个月给你开一百两!” “我当厨子了捕头谁来干?” “我啊。”钟小燕理所当然道。 林季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缺根筋的假小子。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开始闲聊起来。 “这雨还真是奇怪,往年也没见青阳县有这么大的雨。”林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颇有几分惊奇。 “是有些奇怪。”鲁聪在一旁附和着,“我从小在县里长大,也没见过。” “而且这么大的雨连续下三天,如果不是咱们这离梁河还有几十里地,恐怕县里都已经糟了洪水了。” 就在这时,郭毅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这雨,我这两天好像听到了点传闻。” “什么传闻?”林季问道。 “县里有百姓议论,说这是梁河的河神发怒了,得祭祀河神,这雨才能停下。”郭毅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林季更是哑然失笑。 鲁聪不解道:“头儿,你笑什么?” “对啊,你笑什么?”钟小燕也在一旁追问。 “所谓河神,不过就是些妖怪所化,百姓们传传也就罢了,老郭,这事你也信。” “我就是随口一提。”郭毅笑着摆手。 林季又看向鲁聪,眉头挑着:“让你平时多看点书,不行把监天司里的鬼怪志异多看看!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都大惊小怪的,丢不丢人。” 鲁聪被林季骂习惯了,只是笑着。 但林季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钟小燕。 这怎么能忍。 “你看我干嘛?”钟小燕怒气冲冲的,她总觉得刚刚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小心看到了,抱歉。”林季没有诚意的道了声歉。 可就在这时,小院的大门被推开了。 宋二带着一个老头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头儿,这是从梁河县逃来的难民,你且听他说吧。”宋二将老头向前一推。 老头自觉的跪倒在了地上。 “大人,这雨是河神发怒,得管啊!” 第四十五章 诡异字迹 听到这老头的话,林季却并不着急问询,而是笑眯眯的看向了一旁的郭毅。 “老郭,你是不是就是听这老头说的?” “你就别笑话我了,赶紧问话吧。”郭毅无语至极。 林季点点头,看向老头,问道:“你说这河神,什么来历?” 老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打量了林季两眼,又连忙低下头,带着几分拘束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梁河县人,因为梁河县闹鬼,因此逃灾到青阳县来...” “我让你说河神的事。”林季不耐烦的打断。 “是是,这就说。”老头连忙点头,“梁河县临近梁河因此而得名,那河神是去年来的,记得当时梁河县的情景也如此时的青阳县一般,大雨连绵下了足足半个月,洪水眼看着就要淹没县城,连梁城都来人了。” “说重点!”林季颇为无语,这老头怎么回事。 “就在洪水来临之前,县衙的墙壁上出现了文字,自称梁河河神,说要未出阁的少女作为祭品,才能停了雨。” “然后呢?”林季追问,“你们县里的妖捕不管?难不成真给那什么狗屁河神祭献了少女?” “县里的捕头说,河神厉害他们对付不了,既然能用一条人命止了这洪水,就没必要大动干戈。”老头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与郭毅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这种事情就算解决不了,上报上去自然会有人出面解决,你们县的妖捕还真是...” 林季思忖了半天,最终却也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各地捕头每隔三年都要去京城述职,怕的就是这种大事化小与消极怠工的。 但即便如此,类似的事情还是屡禁不止。 “行了,起来吧。梁河距离青阳县远着呢,洪水过不来。” 林季摆手打发走了老头,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 “我回去休息一下,早上起的太早了有点倦,你们继续。” 说着,林季就起身准备回房。 可就在这时,钟小燕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河神的事怎么办,你是捕头,给个说法啊。” 钟小燕不满道:“难不成就放任不管?要是这雨真是妖怪引起的...” “是就是呗。” 林季撇嘴道:“咱这距离梁河足有几十里,河边的河堤是前年才修的。别说半个月,就算下足一个月时间,洪水也到不了咱这。” 听到这话,钟小燕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满是对林季的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不涨洪水那百姓种植的粮食怎么办?明明有妖怪作祟,你这种态度,和那梁河县的捕头有什么分别?难不成非要到洪水临近了,你再去找无辜的少女,丢进河里平息灾难?” “到时候再说吧。”林季没有心思跟正义感爆棚的钟小燕争吵,说完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如果捕头真是听风就是雨,听到哪有妖怪就赶忙去除妖的话,那一年到头都忙不过来。 别的不说,就青阳县外的青华山上,各种妖物数不胜数。 青华山未必就比梁河远了,难不成林季还得去山里将妖怪都荡平? 小院里。 钟小燕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的半不出话来。 “小燕,此事你不必在意。” 郭毅见新来的同僚似乎真的气坏了,劝说道:“若是那梁河中的妖物真的厉害,大可不必行云布雨的。这般多此一举,只能说明要妖物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因此林捕头不放在心上,也是情有可原。” “怎么能是虚张声势?”钟小燕不服,“反正这事他不管,我来管!” “小姐...”铃儿在一旁颇为无奈,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铃儿,走了,回去!”钟小燕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必须得让那该死的家伙看看,当了妖捕就应该斩妖除魔保护百姓,而不是这样消极怠工。” 话音落下,钟小燕就待着连连冲众人道歉的铃儿离开了。 见此,郭毅颇有些无奈,看向鲁聪,却见鲁聪压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作为林季的头号跟班,自然唯林季马首是瞻。 “夫君,那姑娘...”郭夫人还想说些什么。 郭毅却摇头道:“不管这些,咱们也回去吧。” ... 傍晚。 林季是被宋二的敲门声吵醒的。 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带着几分还未褪去的倦意,他慢慢悠悠的打开了院门。 “又有什么事?” “头儿,快去衙门看看吧。” 宋二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那老头说的河神的事,应该是真的!” 林季一下子就清醒了,微微皱着眉头,也懒得换衣服了,连忙跟着宋二一道出了门。 “怎么回事?” “咱们县衙的大门上出现了河神的字迹,就跟那老头说的一样!” 听到这话,林季知道再问宋二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陡然加快脚步。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青阳县衙。 此时衙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听说了此事,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林季黑着脸将这些下了雨没事干的百姓们打发走之后,这才来到了衙门的大门口。 郭毅已经到了,正细细的打量着门上的字迹。 ‘将三名少女投入梁河中,换青阳县风调雨顺。’ 门上的字迹是鲜红色的,隐约还有几分腥气透露而出。 林季看向郭毅:“怎么说?” “是血迹,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 林季又随手抓过一旁吓得脸色苍白的看门衙役。 “这字迹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知道,我一直在门口来着!” 衙役吓得都有些打摆子了,声音中带着颤抖,说道:“就是一个回头的功夫,这些字就出现了。” 听到这番解释,林季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放开衙役,林季靠近大门旁边,细细的端详着门上的大字。 就在这时,鲁聪也问询赶到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场之后只是耸了耸鼻子。 “谁拿鸡血往大门上写字啊?这不是浪费吗?”鲁聪随口说道。 “鸡血?”林季扭回头。 “嗯,我早上才吃的鸡血粉丝汤,这味儿错不了!” 鲁聪笑道:“头你是知道我的,咱除了这膀子力气之外,就是鼻子够灵了。” 第四十六章 猪龙 林季上上下下打量了鲁聪半天,狐疑道:“生的熟的你都能闻出来?” “嘿,头儿您要是不信,让县里养鸡的来一趟不就得了?”鲁聪颇为自信的说道。 “宋二,你跑一趟。” “我这就去。” 林季目送着宋二离开,但其实心中对于鲁聪的说法,已经信了大半。 “所以如果这真的只是鸡血的话,就说明有人在装神弄鬼。” 林季四处打量了两眼,颇有些疑神疑鬼。 “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妖。”郭毅思忖着,说道,“刚刚衙役也说了,这字是凭空出现的。他没有修为在身,想要瞒住他不难...但这家伙留字的目的,却是让咱们给梁河里祭献少女,说不得就是妖物在吓唬人。” “有道理。”林季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宋二已经带着养鸡的老张赶到了。 老张隔着几米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门上的血迹文字。 走近之后,他嗅了嗅,点头道:“是鸡血,一个味儿。” “你确定?” “没错,但不是家里养的鸡,应当是山里的野鸡。” 老张琢磨着说道:“林捕头,这山鸡的味道比家养的鸡,要多出几分腥臊味儿,我养了一辈子鸡,每要宰十几只,这点气味还是能分出来的。” “行,多谢了。”林季道了一声谢,将老张打发走。 随后,他脸上泛起了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看向身旁的众人。 “咱们县里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我自忖也是个老饕了,我都闻不出来这血的区别。” 林季已经接近第四境,神识已开,五感增强,按理来说,他的嗅觉比常人要敏锐太多。 但是他却的确闻不出这血迹的来历,更别提区分山鸡家鸡这种听起来就离谱的事情了。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吧。”郭毅随口应和着。 既然只是山鸡的血,那这事多半就是那所谓的河神吓唬人弄出来的了。 “这妖怪这样吓唬咱们,多半本事不咋样,不理会他便是了。” 林季摆摆手,准备让众人该干嘛干嘛去。 可他突然发现,钟小燕此时并不在场。 钟小燕既然已经加入妖捕,县里出了事情,自然会有人去通知她。 “钟小燕呢?怎么没见她来?”林季看向宋二。 “我去敲门了,没在家。”宋二摊手。 林季皱起眉头,想起中午的时候跟钟小燕的对话。 “这傻姑娘不会自己跑去梁河边上杀妖去了吧?”林季有些心惊。 这妖怪能行云布雨,多半也是有点龙种血脉的,境界不高只敢吓唬人也就罢了,但即便如此,跑到人家的主场去动手,这不是找死吗? “应该不会吧,小燕姑娘看起来不像如此不智之人。”郭毅说道。 “她看起来哪不像了?”林季反问一句,顿时噎的郭毅说不出话来。 担心了片刻,林季终究还是摇头道:“不管了,她没去最好,要是去了..吃了瘪应该也就回来了。” “行了,都该干嘛干嘛吧。宋二,你安排人把大门洗干净。” “知道了。”宋二连忙答应。 交代完事情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晚上。 过了子时。 林季颇有些心神不宁的从修炼状态中退了出来。 推开房门看向隔壁的院子。 自从他从衙门回来,隔壁直到此时都还没有半点动静。 “梁河来回不到一百里,以修士的脚程,几个时辰的功夫怎么也该回来了...”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林季越想越觉得不安。 回房间换上衣服,拿上长剑,嘴里念叨着麻烦之类的牢骚话,终究还是迎着大雨走出了家门。 他是青阳县捕头,手下妖捕出事了,总不好真的袖手旁观。 “这姑娘脑子指定有病,她家人也敢这样放她出来?” ... 梁河边上。 钟小燕手持一件阵盘,阵盘已经被她用灵气催动,撑开了一个能容纳三四人的防御阵法。 铃儿就躲在钟小燕身后,脸色焦急。 在她们的对面,梁河的河道之上,一条巨大的紫鳞蟒蛇正随着河水左右摇晃着。 但唯独那蟒蛇的脑袋,却并非蛇头,长得奇形怪状,头顶上还耷拉着两个大耳朵。 “小姐,怎么办?” 铃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说道:“怎么会是龙种,这梁河里面哪来的龙种。” “猪龙...”钟小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奋力撑起阵盘,但也因此脱身不得,只能僵持着。 梁河中的河水不是掀起大浪,浇打在钟小燕撑起的阵法之上。 看似钟小燕还能安然无恙,但其实每一次抵挡对方的手段,钟小燕体内的灵气都会消耗几分,阵盘的威力也会减弱些许。 “来的倒挺快,不是说三个少女吗?怎么只来了两个?”猪龙狞笑着,身体扭动着,又一道浪花涌向钟小燕与铃儿。 “不过你们两个长相倒是标志,比那梁河县送来的歪瓜裂枣强多了!咱虽然不挑食,但模样好的,总归还是要比那丑陋的强上不少。” “玩起来更带劲,吃起来也要更嫩几分。” 猪龙猖狂的笑着,整个妖身突然没入了河水之中。 看到这一幕,钟小燕瞳孔骤缩。 “又来了!”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眼前的河水骤然泛起了紫色。 一道浪花冲天而起,夹杂着雨水一并落下。 但凡雨点打到的地方,都会泛起酸臭味,然后便出现腐蚀之后的样子。 这是猪龙的毒,普通人沾之即死。即便是修士碰上了,也绝不会好过。 刺拉拉... 阵法泛起微弱的光芒,带着剧毒的雨滴落在阵法之上,被尽数抵挡。 但是钟小燕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灵气的消耗速度又快了几分。 “铃儿,我快不行了。” 钟小燕焦急道:“等会阵法一破,你马上就逃,别管我了。” “小姐,这怎么能行!” “是我任性非要带你来的,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我活该,但你不该死。” 钟小燕绝望道:“别废话了,我要坚持不住了,你准备跑!” “小姐!” 说话的功夫,钟小燕手中的阵盘闪烁了几下,光芒消散。 阵法瞬间消失,钟小燕体内的灵气空空如也,整个人脱力倒在了地上。 铃儿哭着拽起钟小燕。 “快跑!”钟小燕费尽最后的力气,推了铃儿一把。 与此同时,猪龙已经离开了河面,扭曲着身子急速靠近钟小燕二人。 “你们谁也跑不掉!” 钟小燕眼中绝望之色又浓重了几分,就刚刚耽搁的这片刻,不仅是她,连铃儿都没机会脱身了。 眼看着猪龙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能闻到眼前这怪物身上的臭气。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雷霆炸响。 一道剑光越过钟小燕。 “雷来!” 第四十七章 雨停了 雷光连接天地。 林季的长剑狠狠的扎进了猪龙的身体,引导着雷霆之力,将猪龙的妖身彻底笼罩。 “啊呜!!” 伴随着猪龙惨痛的叫声。 天雷灼热的高温将天空中还未落下的毒雨直接在半途上蒸发殆尽。 分明周围还是大雨倾盆,但偏偏天雷落下的周围,没有半点雨水落下。 “林捕头?!”铃儿惊喜的瞪大眼睛。 林季却没时间理会这两姑娘。 一剑建功,他自然得乘胜追击,将这猪龙斩杀了事。 林季将长剑抽回,看着猪龙伤口上喷洒而出的紫色血液,他面色微变,连忙后退。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血液落在地上,在地面上腐蚀出了大大小小的小洞。 “真够毒的。”林季暗自咋舌。 而趁着这个功夫,那猪龙似乎也知道林季的厉害,拖着受伤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窜进了梁河之中。 看到这一幕,林季一剑指向梁河。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直接落在了汹涌的河水之中。 只见河水瞬间炸开,无数鱼虾飞腾而起,但偏偏那猪龙不见了踪影。 “还好。”林季长舒一口气,收起了长剑。 天空中,大雨只是稍有减弱,但隐约间毒雨却再次出现。 “呵,都已经受伤了还不想罢休吗?” 林季将灵气撑开,将自己和钟小燕与铃儿包裹起来,将毒雨抵挡在外。 做完这些之后,他这才有时间检查钟小燕和铃儿两人的情况。 此时的钟小燕已经因为脱力而陷入了昏迷之中,她的身上有不少地方,已经被方才的毒雨给伤到。 铃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我来的路上有个山洞,这毒雨厉害,先去躲躲吧。” 现在救人要紧,林季托着钟小燕的腿弯后背将她抱了起来,与铃儿一道离开。 ... 山洞中。 林季有一搭没一搭的将洞里找到的干柴扔进火堆里,背靠在石壁上,打着呵欠面色不虞。 火堆的另一边,钟小燕枕着铃儿的大腿,明明已经醒了过来,却始终不愿意睁眼。 “以后还逞强吗?”林季随口问道。 没人回应。 铃儿轻叹一声。 “小姐,这次是咱们错了,如果没有林捕头,恐怕...” 钟小燕无奈的睁开眼睛,当发现林季正在看着她时,她有下意识挪开了目光,不敢跟林季对视。 “怎么,有本事斩妖除魔,却没本事认错?”林季挑着眉毛轻笑道。 “我...我...” 钟小燕踌躇了半不出话来。 最终也只是扭捏的偏过头不看林季。 林季摇头失笑,看得出这姑娘似乎有点死要面子,他也就懒得再用言语刺激了。 “那猪龙也只是第三境左右的实力,即便在这河边它占据了天时地利,但你也不该被搞得这么狼狈的。” “那毒雨难挡,而且...而且...” “而且你钟家的离火你还没学到家,不过雨势大了点,就能把你的离火浇灭...这点本事,你怎么敢跑出家门在外面闯荡?” 襄州钟家,颇有名望的修炼家族。 最出名的就是家传的火法,以及标志性的离火,林季也有所耳闻,所以很明显,钟小燕应该出自襄州钟家。 听到这话,钟小燕再也忍不了了。 “胡说!明明是我着急赶路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才...才...” “这话你自己信吗?”林季翻了个白眼。 见钟小燕还想反驳,林季摆手道:“行了,你厉害,老老实实养伤吧。” 山洞之中陷入了沉寂。 林季见有铃儿照顾钟小燕,因此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出了山洞。 片刻之后,他拎着两只倒霉的兔子回到了山洞。 熟练的扒皮,去除内脏。 找两根山洞里的枯枝穿过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然后他又在怀里寻摸了半天,摸出来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打开纸包,孜然与辣椒面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装睡的钟小燕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的看向林季。 咕噜噜... 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我不是饿了,只是...只是...” “只是馋了?”林季轻笑道。 钟小燕的脸色顿时红了大半,挣扎着坐起身子,怔怔的看着林季将调料洒在兔子身上。 肉油不断的滴落进火堆中。 “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调料?”钟小燕没话找话。 “前不久才去了趟公差,那时随身带着的。”林季随口应付道。 “前不久是多久?你都不换衣服的?”钟小燕瞪大眼睛,也不知道是看林季还是看兔子。 “身上脏了灵气涤荡一番便是,都开灵境了还用得着天天换洗衣服?”林季惊讶的看向钟小燕。 钟小燕不说话了,她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片刻之后,兔子熟了。 林季递过去一只。 钟小燕等不及了,给铃儿掰了条腿之后,就抱着兔子啃了起来。 第三境修士一般是不会饿到这种程度的,除非像林季这样天生嘴馋,又或者如钟小燕这般,体力和灵气都消耗殆尽,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 很快,两只兔子的骨头都进了火堆,发挥着它们最后的贡献。 填饱了肚子,钟小燕也精神了几分。 “那猪龙怎么办?” “来都来了,明天白天去看看,如果能弄死最好。”林季也想除掉这条猪龙,这妖孽应该没少祸害百姓,如果顺利斩杀掉的话,自己也能获得天道馈赠,没准就能提前步入第四境。 说完之后林季便没在搭理钟小燕,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养精蓄锐。 见此,钟小燕与铃儿对视一眼。 “小姐,你应该给林捕头道个歉的。” 铃儿小声说道:“要是没有林捕头,咱俩就完蛋了。” “多嘴,用得着你说!”钟小燕瞪了铃儿一眼。 她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不是张不开嘴吗? ... 雨势在后半夜就已经消减了不少。 天亮之后,林季和钟小燕走出了山洞,朝着梁河赶去。铃儿修为太低,帮不上什么忙,就让其在山洞等候。 “雨停了。”钟小燕看着放晴的道。 “兴许是猪龙受了伤要恢复,所以不得不收了神通吧。” 林季看着四处泥泞的道路,轻叹道:“龙种当真是不讲道理,这行云布雨的神通,第三境就能施展。” “也不是所有龙种都能做到的,这猪龙本就少见。”钟小燕说道。 说话间的功夫,二人已经远远能看到梁河。 还不等商量怎么对付猪龙,林季面色一变。 远处那河道旁边,一条硕大的蛇身猪首的怪物,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河边,一动一动。 紫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而在那猪龙尸体的身旁,一个黑袍人正静静的看着他们。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青阳县妖捕?” 第四十八章 黑袍人 林季的脸色极为难看。 山洞距离河边并不算远,这猪龙虽然只有第三境,但是单单凭借它那庞大的体型,但凡动起手来,总该有点动静的。 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河边的这一幕,林季压根就不知道猪龙竟然已经被人斩了!由此可见,眼前这黑袍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斩杀第三境的龙种不算难,难得却是无声无息。 林季的盯着那死去的猪龙尸体看了半天,又打量了黑袍人半晌之后,才微微点头。 “不错,在下林季,青阳县捕头,阁下是何人?” “还真是监天司的狗啊。”黑袍人没有回答林季的询问,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郁闷与惋惜。 一旁的钟小燕想要还嘴,却被林季瞪了一眼拦下了。 钟小燕也不是完全没脑子,愤愤不平的站在了林季的身后。 直到此时,林季才冲着黑袍人拱了拱手。 “阁下似是与我监天司有嫌隙?” “嫌隙?哪是区区嫌隙二字能解释清楚的。” 黑袍人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多了些,轻笑道:“与其说是嫌隙,不如用你死我活、不共戴天这般言语形容,更恰当一些。” 听到这话,林季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体内的灵气开始流转。 “别费力气了,算你们两个运气好,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可不想给监天司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找理由盯上我。” 顿了顿,黑袍人语气中的笑意消失了。 “所以...趁我心情还不错,滚吧。” 说完这番话,黑袍人就像是打发垃圾一样的冲着林季和钟小燕摆了摆手。 林季二话不说,一把抓起钟小燕的手,扭头就走,并且越走越快。 走远之后,钟小燕才终于开口。 “喂,那家伙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呢?用不用这么怕啊?” “如果不是呢?你赌得起我可赌不起。”林季冷声回应道,能悄无声息的干掉猪龙,绝不是目前的他能匹敌的。 “嗯..好像还真是这样。”钟小燕这才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钟家所在的襄州了,这里是梁州,况且对方连监天司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钟家。 一想到这里,钟小燕也不敢逞强了,老老实实被林季拉着,不断远离梁河。 路过山洞时,两人叫上了在山洞中等候的铃儿。 一番赶路之后,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三人终于回到了青阳县中。 ... 县城里。 连日的大雨浇灭了青阳县平日里的喧嚣。 今天天刚刚放晴,在家中憋闷了几日的百姓们,倒是有事没事都在街上待着,似乎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苦闷。 这也让青阳县显得比往常要热闹几分。 进城之后,林季就打发走了钟小燕和铃儿,让她们两个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伤。 他自己则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县衙之中,找到了郭毅。 “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郭毅好奇的问道 平日里林季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很少见他这么急躁过。 “我说你写,用传讯符发往梁城。”林季说道。 见林季说的急促,郭毅也不敢耽搁,连忙准备好纸笔。 “梁河河神是龙种妖物猪龙所化,不知道是否与梁河县作祟的同为一妖。” “猪龙已死,是被来历不明的黑袍人斩杀。” “黑袍人实力不明,与监天司有仇,具体缘由不详。” 简单的将事情交代了一遍之后,林季又将事情的详细过程给郭毅说了一遍。 先前的三句话为传讯符所用,后面的详细解释则是要汇成卷宗保存。 忙完了这些必要的事情之后,林季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衙门,回到了家中。 紧闭上房门,他却没有着急开始修炼。 回来的路上,他就心事重重了。 最近的一件件事情,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林季思忖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自从他在青阳县偶然结识行痴大师,并且获赠定魂降魔杵之后,麻烦就一桩接着一桩的出现。 进京述职,路遇洛小姐化为鬼魂,又斩鬼将,结果引出了梁城鬼王万鬼围城的事情。 在京城中又见到了宰相夫人被人暗害,变成了变婆。 “如果说这两件事情是有人算计,我无意间被卷入其中...但回到青阳县之后的连续几件案子,却未必都是如此。” 林季仔细梳理着。 青丘狐族在县中害人,且不提那老狐狸花婆婆,单单是那名为菲儿的小狐狸,都极其不简单。 提云道人的徒弟,那个妖道。 青城派的冯宇,被镇妖塔中的妖物夺舍。 再到这次的猪龙假做河神,却被黑袍人斩杀。 “这其中兴许有人算计,但绝不可能全是算计...而类似的案子,我在青阳县当差几年都没遇见过!” “难不成都归于乱世之上?可这世道的祸乱起因,是镇妖塔中逃出的数之不尽的邪祟,这么多破事总不能全归于镇妖塔上。” 想到这里,林季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远处的天空。 雨后的天空,晴朗的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 但林季却并不。 他取出了因果簿,放在手中细细的摩挲着。 明明只是古籍的样子,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怎么都破坏不了。 他也不是没试过将这因果簿放在家中,然后出门办事。 可是每当他不留神的时候,这东西总会出现在他的贴身处,甩都甩不掉。 而且林季也常常当着旁人的面,将这东西取出来。 但那些见过因果簿的人,分明能看到,却从不问也不在意,似是刻意的忽略掉了一样。 “是不是你在捣鬼?”林季看着因果簿,喃喃自语着。 自是没有回应的。 但林季却愈发的确定了这一点。 他再次抬头看天,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苦笑又浓郁了几分。 天道的馈赠,果然没那么好拿。 “所以你是嫌弃我修为不够,不好替你办事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搞出一些幺蛾子逼着我修炼吗?” “算你狠,我的确怕了,还不加油修炼我估计迟早被这些大妖给宰了。” 想到这里,林季长舒一口气,放空心思,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第四十九章 通慧 五月初一,青阳县一如往常一般。 道路两旁的小贩奋力的吆喝着,但因为前往梁城的道路不通的缘故,商贩们手中的货物,价格都上涨了不少。 因此街头四处能听到百姓们的抱怨声,以及与商贩们的争吵声。 菜市口又打起来了。 上次缺斤少两的菜贩子屡教不改,这次又被人抓了个显形。 不过这次买菜的特地带了几个朋友,几个人联手把菜贩子打得满地求饶。 那几个朋友当中,就有上次跟菜贩子打架那位,很难不怀疑这家伙就是去故意上当的。 几名捕快气喘吁吁的在街道上狂奔着,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一个小贼正身手敏捷的在人群中穿梭,又时不时拐进小巷里。 那小贼甚至还炫耀似的回头不断张望。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敢行盗窃之事?”钟小燕撇着嘴冷笑道。 “干得好,叫他闹事!” “巾帼不让须眉!”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过了一会,气喘吁吁的捕快们终于赶到,对钟小燕道谢之后,压着小贼离开了现场。 城东刚刚装潢好的一处宅院中,郭毅正搂着妻子小声说着情话。 宋二在赌档打牌。 宋大拄着拐杖在自家宅子的花园里溜达着。 明花楼的老鸨子正拉着自家的女儿传授哄男人的手段。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寻常,且平静。 如意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鲁聪百无聊赖的抱着猪肘子,面无表情的啃着。 “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不少。”梁脑袋坐在鲁聪对面,笑着应道。 “那就好...你这小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了,出了事怎么不跟我说?” 鲁聪放下猪肘子,抱怨道:“要不是在衙门里见到你给师爷帮忙,我还不知道这档子事呢。” 梁脑袋尴尬的笑了笑。 鲁聪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比梁脑袋大个三四岁,所以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而且虽然都是在县里长大的,但梁脑袋以前跟鲁聪也只是见过面,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林捕头是我家的恩人。”梁脑袋只能如此说道。 鲁聪就喜欢听别人夸林季,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还连连将桌上的肉菜推向梁脑袋。 “多吃点...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头儿连续这么多天闭关修炼,连门都不出的。”鲁聪打了个呵欠,目光透过二楼的窗户,看向林季家的方向。 ... 林季缓缓睁开眼睛。 浑浊的空气让他微微皱起眉头。 推开窗户,心念一动,一股微风便在室内缓缓扩散,直至将浊气彻底清除。 灵气在身周涤荡,扫除了闭关数日,房间里与身上的灰尘。 他看向窗外的天空,看到了极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那是一只麻雀,左边的翅膀下侧似是受伤了,因此飞起来颇有些怪异。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隔壁的小院里,铃儿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牢骚着自家小姐的种种不是。 院子的角落里,一只幼蝉倔强的推开了土壤,缓缓的爬了出来。 可惜的是,只活了几个呼吸,它就不再动弹了。 “这才五月,这么早出来做什么呢。”林季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他眼中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 明明还是以前那个熟悉世界,此时此刻,却又那么的不一样。 “这就是通慧境吗?五感增强,原来如此。” 不仅仅是各类感官的增强,而是对天地的新的视角,新的理解。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体会。 神识代替了第三境的灵眼,也无须在动用灵气去维持了。 只需心念一动,邪祟就无所遁形。 而且除了这些变化之外,林季察觉到,还有一种独立于五感之外的奇妙感官,在他的心头萦绕着。 无法解释,但就是存在。 “修士的第六感吗?是因为六识归元诀的缘故,所以我能隐隐察觉到我自己的第六感。” 林季尝试着运起六识归元诀。 片刻之后,一阵心悸让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心神不宁?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么?” 这绝对是不好的预感,但具体是什么,他却没有半点头绪。 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六识归元诀的神妙自然不止于此,但林季也很清楚,自己只是刚刚突破到第四境,想要吃透这一境界的神妙,还早得很呢。 暂时放下心中的不安,林季走出屋子,又推开院门,恰好碰到了刚刚回来的钟小燕。 “铃儿,本小姐今天又抓了几个小贼,还收拾了一顿在菜市口聚众斗殴的小混混!” “小姐...”铃儿隐晦的撇了撇嘴。 堂堂开灵境修士,这点小事得意什么。 钟小燕却兴致不减,笑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县里的百姓就会推举我为捕头,让林季那家伙当我手下了!到时候,看我怎么吆喝他!” “小姐,人家林捕头又没得罪你。”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懒散的样子,身为捕头,就知道偷懒。” 说话间的功夫,钟小燕下意识的看向隔壁的林季家,恰好与林季目光对视。 钟小燕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人家坏话还被听到了。 但紧接着,她又梗着脖子,扬起下巴。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不服?” “服,你有上进心是好事。”林季轻笑道,“只是谁当捕头百姓说了不算,就连县令说了也不算。得梁城的总捕大人应允,再经由镇府官展乘风大人点头,这样才能任命。” “哼!”钟小燕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林季。 直至林季走远了之后,她才又注视着林季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为止。 “铃儿,那家伙好像变了。” “变了?有吗?”铃儿抬头,一脸疑惑,她只是第二境,她什么都不懂。 但钟小燕不同,她出身襄州钟家嫡系,放眼天下九州,钟家也是数得上号的家族。 因此她的眼界自然要比铃儿高上不少。 钟小燕却皱着眉头,片刻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莫非他已经通慧境了?!” 第五十章 梁城来信 林季在如意楼解了馋之后,又去衙门露了个面,跟县令打了声招呼。 不合归不合,但总要让李县令心里有数,知道他这个捕头还在才是。 倒不是争权夺利,只是因为捕头职位颇为重要,掌管着一方的安宁。 兴许李县令看他不顺眼,但是他不在的时候,李县令未必睡得好觉。 忙完了这些琐事之后,林季便回到了家中,准备巩固修为。 可是还不等他开始修炼,他就察觉到,远处有一名修士正朝着他家的方向赶来。 这就是五感增强的妙用了。 心念一动,神识探查配合着极其敏锐的感官,心里直接有了底。 远远比第三境的灵眼要灵活太多。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院门被敲响了。 林季打开门,发现来人是一名陌生的捕快。 “是青阳县林捕头吗?”捕快施了一礼。 “是我,你是哪来的?”林季微微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梁城来的,特来给林捕头送信。” 捕快递上信件之后,又问了县里官差驿站的位置,然后就告辞了。 林季拿着信件,心中的不宁又多了几分。 “原来我的心神不宁来源于此。” 林季打量着信封,上面的落款赫然是梁州镇府官展乘风。 信封有些重量,里面似乎还有个重物,不知道这梁州镇府官突然给自己送东西来是何用意,难不成是恭喜他晋级第四境? 撕开信封,一枚令牌当先掉了出来。 林季接住令牌,只是看了一眼,便猛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斩字令?还是金色的?” 监天司最下级的官员,拿的便是斩字令。 七品捕头拿的银色斩字令,就是林季原本就拥有的,而府城的捕头虽然比下面各县的捕头高一级,领六品官职,但也只是银色斩字令罢了。 只有一州的总捕,虽然同样是六品,但拿的却是执金色的斩字令。 一州总捕,统领一州之地各城各县的妖捕事宜。 就如林季在青阳县办了案子,卷宗发往梁城,经由文书汇总整理之后,最终还是交由总捕阅览过,才能归入档案。 拿着金色的斩字令,林季取出了信封中的信纸。 一共两张。 大多是些恭喜的话,说林季年纪轻轻便突破到第四境,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云云。 “我今天才出关,晚上信就到了,未卜先知吗?”林季微微眯眼,继续向下看。 下面的内容更加惊悚。 “见此信后即刻启程,来梁城述职,上任梁州总捕。” “梁州总捕?我勒个去!”林季心中大为震惊。 一州总捕虽然只是六品官,上面还有五品游星官,四品掌令官等等。 更别提三品镇府官了。 但总捕之位,却远远不是六品那么简单,这是想要在监天司向上发展的必经之路。 想要在监天司中有所作为,单单修为高强还远远不够。 处事的经验,为人如何,性情怎样,等等方面会被综合考量。 若只是强者,半途加入的,兴许直接会给个五品游星官的位置,然后就到头了。 监天司自家的嫡系,若是不被上面的人认可,四品掌令官,差不多就是极限了。 唯独一州的总捕,这个六品职位,却几乎可以认定为将来镇府官的候选者,现任的各州镇府官,基本都是总捕出身。 天下九州,也不过九位镇府官而已。三品官职的镇府官,放在整个大秦王朝,也是一方大员,在某种程度来说,比一朝丞相还重要。 “让我去当梁州总捕?这也太快了吧。”林季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心中的不安确切的提醒着他,这件事情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很快,林季就看到了信的末尾。 ‘别忘了带上你应该带的。’ 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与前文不搭,甚至于整封信件都没有半点关系。 但偏偏是看到了这句话,林季才骤然反应过来。 “是了!我突破到第四境,行痴大师上次未说明的事情,也该有后续了。” 林季意识到,行痴大师的谋划,朝廷..或者说监天司也是参与其中的。 不然没理由这封信会用镇府官展乘风的官印来落款,并且还特意派来一名修为不浅的妖捕送信。 “所以总捕的位置算什么,报酬吗?什么样的事值得总捕的位置来做奖励?” 放下信件,收好金斩令,林季思忖了片刻,终究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李,准备出发。 既然信中写明了是即刻出发,那他自然就不能耽搁。 去到县衙打了声招呼之后,林季便迎着夜色离开了守护了多年的青阳县城。 ... 青阳县距离梁城,不过百余里的路程。 林季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哪怕并未全速赶路,但在天明时分,他也已经赶到了梁城之外。 一路上,一只鬼物都不曾见到。 一直到了梁城之外,林季的神识之中才能探查到,这梁城周遭的滔天鬼气。 这是远远比他经历过的百鬼夜行还要强盛无数倍的鬼气。 “经此一遭,哪怕梁城最终安然无恙,城中的百姓恐怕难免都要大病一场,甚至折寿。” 来到城门口,用斩字令进了城。 还不等林季找官差驿站下榻,他就被人拦了下来。 “林捕头。”吴飞带着几个手下拦住了林季。 “吴捕头,好久不见。”林季笑着拱了拱手。 “展大人让我在此等候你,随我来吧。”吴飞脸上带着几分不善,但终究没有发作,只是语气中多少有些许不情不愿。 不仅是吴飞,就算是吴飞身后跟着的那几个捕快,也一个个没有好脸色。 林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自忖也没招惹过吴飞才是。 带着些许疑惑,林季跟着吴飞来到了梁城府衙之外。 站在府衙大门外,吴飞顿住脚步。 “你自己进去吧。” “多谢。”林季道了声谢就要离开。 可刚走没两步,吴飞的声音又从他背后响起。 “林捕头可知道,上次你在官道上斩的鬼将,给梁城引来了多大的麻烦?” 林尘怔了怔,回头看向吴飞。 “自是知道的。” “你知道?” “如今梁城被这万鬼围城围了月许,就是上次那事的结果。”林季坦然道。 “呵,既然知道,怎么不见你有半点羞愧?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的鲁莽,多少同僚惨死在鬼物手中,多少志士命丧梁城?” “所以呢?”林季反问道。 这一问,反而让吴飞怔住了。 “什么所以,这还不够?” 林季轻笑两声。 “我身为妖捕,斩只鬼物有何不对?” “可是...” “有何不对?” 第五十一章 太一门 见吴飞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林季却谈不上有多得意。 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他便不再理会吴飞等人,自顾自走进了梁城府衙。 府衙门外,吴飞气的脸色通红。 “头儿,这小子也太猖狂了。” “来了梁城还敢不给您面子,真把自己乡下捕头的身份当回事了。” “要我看,就得给他来个狠的,让他长长记性...” “够了!” 吴飞皱着眉呵斥了一句,众多捕快顿时闭嘴不言。 “还不知道这小子来梁城做什么,此事还须得从长计议。” 话音落下,吴飞转身就走,一群捕快也连忙跟了上去。 ... 另一边,林季在进入府衙之后,立时就有衙役上前引路。 一直来到了府衙深处的小院外,衙役才顿住脚步。 “林捕头,大人就在里面。” “有劳了。”林季拱手道谢。 等到带路的衙役离开之后,林季正准备上前敲门,里面却直接响起了展乘风的声音。 “直接进来吧。” “遵命。” 微微躬身行礼之后,林季走进了小院。 院中,展乘风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卷着的书籍,时不时皱眉沉思着。 他并不抬头,只是直接自己对面的椅子说道:“坐。” “谢大人赐座。” “不必拘礼,我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你放松一些。” 展乘风目光不离书本,分心说道:“等我看完这一章再与你细说,先稍待片刻。” “是。”林季随口应道。 这一等,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时分了,展乘风才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了林季。 “林季,好久不见了,你比两年前倒是精神了不少。” “承蒙大人挂念,下官不胜惶恐。” “说了,不要这些繁文缛节,随意就好。” 展乘风大刺刺的摆了摆手,起身说道:“来,跟我走走。” 话音落下,不等林季答应,展乘风就自顾自走出了小院,朝着不远处的花园方向走去。 这府衙说是府衙,倒是与镇府官自家的宅邸没多少分别了。 林季微微低头跟在展乘风身后,他心中有不少疑问,但是却并不着急询问。 人都已经来了,他相信他想知道的,展乘风应该都会主动提起。 走在前面的展乘风顿住了脚步,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池塘边上。 “突然让你上任梁州总捕,是否有几分惊讶?” “一开始有,后来想明白了,剩下的只是胆战心惊,反而没有半点惊讶与喜悦了。”林季实话实说。 “胆战心惊?” “定魂降魔杵。”林季坦然的笑了笑,“这东西就像个烫手山芋,我起先还真以为行痴大师想渡我入空门来着,也是后来经历了一大堆破事,自己又爱琢磨,这才想明白。” 林季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无论是克制邪祟的佛门宝物定魂降魔杵,还是此时在我怀里的金斩令,都不像是赏赐,而是下官这条小命的订金。” 展乘风颇有些惊讶的回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林季。 “有趣,你小子当真有趣!” 展乘风颇有些欣赏的看着林季,又好奇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两件东西不好拿,何不明哲保身,将东西留在青阳县,自己脱身离开?” “若是你这么做了,监天司眼下乱的焦头烂额的,未必有功夫理会你。” 林季笑了笑,并未回应。 如果展乘风不提起,他还真想不到这茬。 对于最底层的妖捕与捕头,监天司从来没有什么只有尸体才能离开之类的规定。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大秘密,如果不想干了,给上面通报一声,然后走人就行了。 “还是眼界太窄了,从一开始就加入监天司,这几年也混下来了,我竟然从没想过可以离开。”林季在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监天司这整天与邪祟打交道的地方,竟然成了他的舒适区了。以至于就算明知道被人算计,都没想过跑路。 真是悔不当初。 但来都来了,这些心里话就没必要说了。 见林季不开口,展乘风却以为他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因此便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既然你来了,我就先给你交个底。这定魂降魔杵来历不简单,是京城外那座镇妖塔的大阵阵眼。” “什么?!”林季骤然抬起头。 “这事我也才知道不久,关于这件事的谋划,是上面决定的,我也只是听令办事而已。” 展乘风耸了耸肩,玩笑道:“我这个三品大员,与你这个还未上任的六品总捕一般,都只是棋子罢了。” 听到这话,林季脸上的苦笑顿时又浓郁了几分。 “我宁愿没听您说过这话。” “现在打退堂鼓了?晚了!” 展乘风笑道:“总而言之,你突破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了不少,因此计划也提前了。你在梁城先住下,七天之后,拿着降魔杵去鬼王城,见见梁城鬼王。” “我一个人去?” “呵,你且去便是,敢让你一个小小的第四境孤身前去,自然是有后手的,至于到底如何,却不能与你明说。” 说着,展乘风又看向林季,笑着解释道:“倒不是怕你如何,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这事已经差不多成定局了,而你也未曾暴露,但万事只怕万一。” “万一?” “万一走漏了消息,我又把内情都告诉了你,然后你小子被人抓去搜魂,岂不是坏了事?” 林季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展乘风语焉不详的交代了几句,便准备让林季离开了。 不过就在告辞的时候,林季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展大人,梁州的前任总捕可是高升了?不然这总捕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被顶替了,总得给个交代...” 林季的话说了一半,展乘风突然冷笑两声。 “对外的说法是死在了鬼帅手上。” “对外?那实情呢?” “我亲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林季骤然抬头,看向展乘风,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展乘风也恰好看像林季,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他是太一门的弟子。” “那个天下第一的太一门?” “没错,就是那个号称道门领袖的太一门。” 第五十二章 镇妖塔 林季离开府衙的时候,脑海中的思绪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如今这乱世的起因,便是那镇妖塔大阵被破,千年之间被抓捕的妖物逃脱了大半。 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定魂降魔杵,竟然是传说中镇妖塔的阵眼。 但是相比于这件事,刚刚展乘风说他亲手斩杀了上一任总捕,这才更令林季震惊。 “竟然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他出身太一门,又隐瞒不报加入监天司么...” 每每想到刚才展乘风那狠辣的样子,林季都忍不住一阵心悸。 太一门是当今天下九州的道门领袖,实力强悍,远非一般大世家可比。 一个门派拥有这等名望,自然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 但也正因为如此,林季才会被吓得一身冷汗。 “虽然早就知道,地方的宗门世家与朝廷不和...但竟然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仅仅是因为隐瞒出身加入监天司,都坐到总捕的位置上了,还是说杀就杀。” 林季暗暗思忖着。 大秦王朝不过千余年的历史,而在此之前,从来都是宗门世家割据各方,掌控天下。 一群神通广大的修士,被压制在朝廷的阴影之下。 易位相处,林季觉得自己要是修为高了,头上还有个朝廷压着,也会觉得不痛快。 但是,至少表面上,双方还是颇有克制的。 朝廷不对修士家族与各个门派过多管束。而修士们也都克制自己,尽量不去触犯王朝法律。哪怕真的犯了,也做的比较干净,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是因为牵扯到高层的谋划了吗?所以一个太一门的疑似奸细,在这种时候,被有错杀无放过了?” 想到这里,林季轻叹一声,有些不愿意去琢磨这件事了。 “让我一个小小的第四境去见鬼王,还带着降魔杵?怎么看怎么像是诱饵啊。” 林季苦笑着。 “为什么偏偏是我?是因为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还是靠说我没啥山,没大人物罩?” “反正该来的真归还是要来的,我一个小人物怎么能逃的过去?若是这事情能圆满结束,总要去要个说法的,当然得等有那个实力的时候。” 任谁都不想当一枚棋子,并且还是被安排的啥都不知道的棋子。林季当然也不想,可是这个时候他也无力逃避。 这时林季的目光突然被路旁的点心铺子给吸引了。 一时间,满脑子的忧愁随风而去。 “老板,这驴打滚给我来两个。” ... 府衙后花园。 在林季走之后,展乘风却并未一同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池塘中的锦鲤。 在一大群锦鲤之中,有一条明显要比同伴们肥大不少,而且小小的鱼目之中,除却呆滞之外,却还有几分灵动。 这是极其矛盾的样子,也因此,让展乘风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真是难得,在这小小的池塘之中都能开灵?看你的样子,似是有几年道行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行痴大师的声音。 “阿弥陀佛,展施主这话,贫僧不敢苟同。” “哦?”展乘风回头看向行痴。 行痴合十一礼,缓声道:“万物皆有灵,生来如此,又何来开灵一说?” 一听到这话,展乘风的脸上顿时泛起几分不耐烦之色。 “莫要与我扯你那众生平等的邪说了。” 行痴并不在意,来到展乘风身旁,与他一同看着池中那与众不同的锦鲤。 “展施主似乎心神不宁?” “我身为梁州镇府官,被一鬼王困在府城出不去,我如何安宁得了?” 展乘风压低声音,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愤怒:“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连我都瞒在鼓中!若不是林季那小子突破在即,眼看着瞒不住了,恐怕你还丁点都不会给我透露!” “展施主,你着相了。” “你才着相!” 展乘风在林季面前的时候,语焉不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则是他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那句都是棋子,看似是玩笑,又何尝不是吐露真情的自嘲。 此时面对着行痴,他装不下去,也懒得装了。 “给我个说法,到底是什么事!定魂降魔杵何等重要,关系着镇妖塔是否能重开,朝廷是否能稳固!这种东西,交给一个小小的第四境修士,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行痴沉默片刻。 “贫僧似乎不该来。” “但你已经来了!” 行痴沉吟着,又是合十一礼。 “我们想做的,只是揪出镇妖塔的幕后黑手,顺便再将些许痼疾清理一番而已。” 展乘风怔了怔,似是一下子没听明白。 但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他瞳孔骤缩。 “你们是想...” “你们疯了?在这个时候?” “若是压不住怎么办?” 行痴笑眯眯的看着展乘风,一言不发。 “怎么敢...是谁的主意,谁这么胆大包天?” “是高大人。”行痴随口说道。 听到是高群书的主意,展乘风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之后,他才无奈的失笑两声。 “可是即便是高大人,但...宗门世家存在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千年的大秦王朝在其面前,也只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罢了。” “的确如此。” “那你们怎么敢谋划着在这种时候出手?是了...难怪突然告诉我,我手下的总捕是太一门的细作,又让我从重从严,尽快解决。” “这件事只是顺便而已。” 行痴轻笑道:“至于为什么敢,或许你该换个思路去想。” “换个思路?” “千年前王朝初立的时候,宗门世家的势力一开始是极力抵抗的,后来见事不可为,大势难逆,才与王朝约定了互不干涉,双方共存至今。” “那又如何?” “此一时彼一时,朝廷存续了上千年,有了底蕴,稳了天下,自然想要更进一步的将权力抓在自己手中。” 听到这话,展乘风下意识点头说道:“而宗门世家的势力,经过了千年的休养生息,也想动一动了。” “不错,双方之间早就心照不宣,只是一直少个借口罢了。” 一边说着,行痴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枚种子,丢进了池塘里。 “所以,不是敢不敢,而是朝廷已经被逼得不得不这么做了。” “而镇妖塔突然被人破开,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展乘风瞳孔微缩。 “你是说...这件事是宗门世家的势力做的?” “不知道,也不重要。”行痴轻笑着,“朝廷说是谁做的,那就是谁做的。” 听闻此言,展乘风沉默了良久。 身为三品大员,监天司的一州之首,他此时此刻竟然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他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了。 “不说这些了,大师来前可曾用膳?” “不曾。” “那便留下来一道吧,就吃清蒸鲤鱼。”展乘风指着池塘说道。 “这如何能行?”行痴大师双手合十,口称慈悲。 “还是红烧为妙。” 第五十三章 刁难 林季捧着被油纸包着的点心,闲庭信步的在梁城中逛了许久。 “果然啊,被万鬼围城,哪怕过去这么久了,百姓们还是如履薄冰...也是,如果不是得养家糊口,这种时候,怎么会还出来摆摊呢。” 林季不久前才途径梁城,前往京城述职,那时的梁城是何等的繁华。 临近京州,又是一州之州府,来往的客商,四处的游人,络绎不绝。 可如今,街边两旁虽然也有了些人气,但比从前却差了太多太多,就如前世新冠病毒蔓延后的大街小巷。 “罢了,这事也轮不着我来管。” 三两口将手中的点心下肚,林季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梁城的官差驿站。 有公职在身,出门在外,自然是得住公家的地方。 走进驿站之后,还不等林季开口,驿官便连连摆手道:“这位官爷,客满了,只能委屈您去城中的客栈下榻了。” “客满?”林季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驿官身后的墙壁。 那墙上还挂着不少门牌。门牌还在,意味着房间还空着。 驿官也注意到了林季的目光。 他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林季,但还是硬着脖子说道:“的确客满了,还请官爷不要为难小的。” 看到这一幕,林季下意识的觉得,这里面恐怕有点什么事。 但他也不在意,既然这驿官这么为难,他去客栈下榻不就得了。 只是顺手就能与人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城中下榻吧。” 转身离开驿站。 在梁城中又多走了两步,却发现大部分的酒楼客栈都并未开张。 一路跟城中的居民打听,林季才终于找到一处开门的客栈。 “云来客栈?” 林季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那被悬挂在大门之上的牌匾。 “字写得属实不怎么样...落款是展乘风展大人?难怪了。” 林季没想到,展乘风还有喜欢给别人题字的喜好,连个客栈都能得到他的墨宝。 走进客栈之后,这一次倒是顺利开了一间空房。 林季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之后,便下楼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刚刚吃了点点心,不顶饱,反而把林季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了。 “小二,你们店里拿手的菜,随便来两个。”林季喊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应道。 客栈的一楼零零散散的坐着几桌客人,现在正是饭点,这样的生意称得上是萧条了。 就在林季百无聊赖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林季就看到吴飞挎着刀,带着七八个手下的捕快,迈着大步走进酒楼。 “呦,是吴爷来了。”掌柜的一见吴飞,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迎接。 “老规矩,上等的酒席,给我这帮兄弟们伺候着。” 一边说着话,吴飞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林季身上。 “林捕头也在啊,倒是巧了。” 林季想要起身打招呼。 可是刚刚抬起屁股,吴飞已经不再看他,而是带着一群手下的捕快们找到空桌坐下了。 看到这一幕,林季有些尴尬的重新坐下。 “这可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林季自嘲的喃喃道。 没过多久,小二便端着菜走了上来。 “红烧蹄髈,芫爆散丹...客官,您要的拿手菜来了。” 小二一边唱着菜名,一边一手一个盘子,脚步轻快的走向林季。 可就在他路过吴飞那桌的时候,却被吴飞伸手拦住了。 “碟子放下。”吴飞看着林季,冷笑着对小二说道。 “吴爷,您的上好酒席,后厨已经预备着了,这是那桌客人的...”小二吓得连忙解释。 “我让你放下!” 小二抵不过吴飞,连忙将菜肴放下,递给林季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后,小跑着躲进后厨去了。 林季就静静的看着吴飞,什么也不说,等个解释。 “林捕头,我这一帮兄弟白天忙了一天,这会饿的是前胸贴后背的,你受点委屈多担待。”吴飞大笑道。 林季微微眯眼。 如果先前吴飞故意无视他那一幕,还可用无心之失来解释的话。 此时此刻,林季已经能肯定,这家伙就是在针对他。 “我也没得罪他吧。”林季想不明白。 吴飞的理由冠冕堂皇,林季只是一个人,若不应允还嫌的小气。 只是稍晚一点而已,林季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初来乍到,算是给吴飞一个面子。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又端着菜肴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可以绕着吴飞那桌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吴飞又一次叫住了。 “慢着,手里的菜放下。”吴飞冷笑道。 “吴捕头,这两盘和刚才的一样...” “一样怎么了?看不到我们这么多人?让你放下!” 小二一脸为难,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这时,林季却起身,来到了吴飞面前。 “吴捕头,林某可曾得罪过你?” “哼。”吴飞冷哼一声,也不解释。 总不能说他当时强占林季斩杀鬼将的功劳,结果惹了一身骚吧。 倒是他手下的捕快开口。 “呸!乡下来的土包子,也配得罪我们吴捕头?” 林季不理会那捕快,静静的看着吴飞。 “吴捕头,你不说话,那就是在无理取闹了?” 见吴飞仍不回应,林季快步走向大门口。 不过就在众人一位林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在柜台前顿住了脚步。 “掌柜的,借你纸笔一用。” “好..好的,客官你请便。”掌柜的哪敢二话。 林季拿起笔舔饱了墨,飞快的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笔,又在末尾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林季拿起纸,心念一动,灵气便消去了未干的墨汁。 重新回到吴飞面前。 “吴捕头这是摆明了要与林某过不去,虽然不知道因何缘故,但这般小家子气的刁难实在可笑,既恶心了林某,吴捕头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林季将手中的宣纸拍在了餐桌上。 “签了生死状,找个地方分个你死我活,岂不比这玩闹似的刁难痛快?” 吴飞的脸色瞬间变了。 “生死状?” “林某已经签了,吴捕头,请吧。”林季轻笑着,是可忍孰不可忍,泥人还三分脾气呢,真当他是软柿子能随便捏? 第五十四章 生死战 吴飞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看着林季递过来的毛笔,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看到这一幕,吴飞手下的捕快却站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 话刚开口,林季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那多嘴的捕快。 仅仅是看着,就让他再也不敢开口,片刻之后,他直接冷汗直流的坐倒在地上。 第四境通慧境,神识开启,元神初现。 虽然元神的奥妙还未能掌控,但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林季仅仅是目光注视,就足以让这多嘴的小子吓得屁滚尿流。 挪开目光继续看向吴飞。 “吴捕头不签字是怕了?怎么找麻烦的时候不见丁点胆怯,此时却畏畏缩缩的?” “你说什么?!” “你做得,我说不得?” 林季冷笑着:“带着一群普通捕快在城中耀武扬威,莫不是觉得咱们这区区捕头的官职,也是个大官了?旁人怕你也就罢了,在同为捕头的林某面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喽啰只会让林某觉得可笑。” “说起来我倒是突然明白了,那官差驿站明明有空房却说客满,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去打了招呼?就为了膈应林某?” “签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好胆怯的不敢接状吧,你好歹也是梁城捕头,难道还怕了我这个乡下来的?”林季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飞。 不知不觉的,吴飞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发汗。 他倒不是怕林季,他第三境巅峰的实力,即使是第四境的高手他自认为也能过几招,你林季一个乡野出身的散修,实力又能强到哪去? 但是他却被林季咄咄逼人的态度所震慑,也才突然意识到,大家都是捕头,虽然他高林季半级,但这些伎俩对于林季来说,还真没有什么用处。 就是看准了林季脾气好又没什么来头,所以才上去欺辱。 要不是出了斩杀鬼王儿子的这茬子事说不定他就是新任梁城总捕了。 为了抢夺功劳反而惹出祸事,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吴飞有一肚子的气。 但是这能怪林季吗? 可不怪他能怪谁,总不能真的怪自己吧? 吴飞抬起头,看向林季那张年轻的脸,愈发的觉得这小子可恶。 对你做什么你就得老老实实的受着,他吴飞堂堂府城捕头,还收拾不了你个乡野捕头? “既然你找死,我自当奉陪!” 接过毛笔,在生死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吴飞冷冷的看着林季:“什么时候打?” “现在,烦请吴捕头找个方便动手的地方。”林季没想到吴飞还真签了,看来自己升任梁州总捕的事情展大人还没宣传出去。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晋级第四境,接任梁城总捕的事情宣传出去了,他吴飞也不敢来找茬。 一众人离开了云来客栈,林季落在最后面,给掌柜的递上了一锭银子。 “官爷,这...” “饭钱,拿着吧,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林季摆了摆手,然后快步走出客栈,跟在了吴飞一行人的后面。 吴飞带着林季来到了府衙。 从偏门进入府衙,又兜兜转转片刻,众人来到了一处不算太大的演武场之中。 “此处是我手下弟兄们平日里操练的地方,恰好正适合我们动手。” 吴飞一边说着,一边脱去外套,随手向后一丢。 正好有手下连忙接住,老老实实的将外套捧在手里。 他看都不看后面的情况,直接走到演武场中。 “林季,上来受死!” “这就来。”林季轻轻一跃,便进入演武场中,站在了吴飞对面。 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虽然有生死状在前,但我也只会废了你的修为,留你一条狗命。”吴飞冷笑着。 “今天必须让你明白,我吴飞能在府城混迹多年,凭借的可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虽然同为第三境,但你我之间的差距,却是云泥之别!” 林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吴飞。 “废话说完了?可以动手了?” “找死!” 吴飞脸色极为难看,想都不想便抽出腰上挎着的大刀,狠狠一刀朝着林季砍了过去。 这一刀颇具威势,至少在林季看来,这家伙真的没有丝毫留手。 “拿我立威吗?” 心中思忖着,林季却仍旧站在原处不动。 眨眼间的功夫,吴飞已经来到了近前,他心中也奇怪林季为何不躲,但刀锋都要落下了,他也懒得琢磨了。 要是林季真的死在了这一刀之下,那也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活该。 反正有生死状在前,死的又只是个下面县城中捕头,谁来也没法追究! 想到这里,吴飞的脸色又狠厉了几分,大刀重重落下,刀刃直指林季的脖颈。 可就在大刀落下的瞬间,林季终于有了动作。 他看都不看那大刀一眼,轻描淡写的抬起了脚。 “走你。” 林季这一脚看起来极慢,哪怕是旁边没有修为的普通捕快,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林季的动作。 可是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吴飞已经口吐鲜血倒飞而出,重重的跌出了十几米之外,身体还在地上弹了两下。 片刻之后,吴飞面如死灰的起身坐在地上。 身上的剧痛他不曾理会,唯独捂着挨了一脚的小腹,眼中满是震惊。 足足十几个呼吸过去,他才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狠厉,死死的盯着林季。 “你...你破了我的丹田?!” “就像你说的,废了你的修为,留你一条狗命。”林季笑着来到吴飞面前。 看着林季靠近,吴飞却早已被怒火充满胸膛。 “你怎么敢?!我是府城的捕头,你怎么敢这么做?!” “都签了生死状了,有什么不敢?大家同为妖捕,就因为你在梁城任职,就高人一等?你能废我,我却不能废了你?” “不然呢?!” 吴飞爬起身子,但因为腹部剧痛,只能佝偻着,但却还是对林季怒目而视。 “你完了,此事知会展大人之后,我丹田被废了又如何?敢对梁城捕头动手,你也好不了!” “等着吧...” 听到这话,林季愣了愣。 “你说展大人会为了你,惩罚我?” 林季指了指演武场的一侧。 不知道什么时候,展乘风就在那边静静的看着。 “你们继续,不是生死战吗,林季,动手啊。”展乘风坦然的表现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大人您...”吴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展乘风看到吴飞,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大半。 “林季,既然是生死战,就该有头有尾才是。” 林季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动手。 就这性格,怪不得上一任总捕会被直接弄死。 第五十五章 梁城新宅 见林季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展乘风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失望。 可惜了,没闹出人命。 就在这时,吴飞却连忙找上了展乘风。 “大人,您要给我做主啊!” “滚到一边去,事情的起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展乘风可不是林季,不管你是不是受了重伤,抬手一巴掌就把吴飞给打懵了。 刚刚来到这里之后,他顺便就从一旁的捕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一群普通捕快面对着镇府官,哪敢有半句假话。 也正因为如此,知晓事情由来的展乘风,才对吴飞颇感厌恶。 “展大人。”林季也来到了展乘风身旁,打了声招呼。 展乘风看像林季,问道:“如何,手下人这份见面礼,你可还满意?” “再满意不过了,等我上任之后,这群捕快一个都别想留下。”林季笑道。 这群跟着吴飞整日厮混的捕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季倒也不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性格。 他唯独接受不了的,是利用身上的官皮来作威作福,除此之外你爱怎么着怎么着,过分了再收拾就是了。 在青阳县,他的手下可没人敢吃饱了撑的跟老百姓过不去。 但在这梁城。 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仅从今天那客栈老板战战兢兢的样子,林季就能差不多知道,这群跟着吴飞厮混的捕快,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 展乘风微微点头,这些小事他不管,等林季上任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林季,你可知道吴飞针对你的缘由?”展乘风突然笑眯了眼。 “下官不知,还请大人解惑。” “你当日去京城述职的时候,斩杀鬼将之后,是否遇到了吴飞奉我的命令,前去探查?” “确有此事。”林季思忖着点了点头,不解的看向吴飞。 难不成是因为他越俎代庖,在梁城的附近弄死了鬼将,让这位脸上无光了? “这小子回来之后,说是自己斩杀了鬼将,你从旁协助。” 吴飞的脸上一下子毫无血色,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早就被展乘风看穿了。 林季则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抱歉...” 看向吴飞,林季脸上带着揶揄:“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这事也不怪你,谁能想到一只鬼将,都能引出如今的麻烦事呢。” “只怪他心术不正,贪心不足!” 展乘风冷冷的看向吴飞:“林季已经突破第四境了,在青阳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因此不久前本官已经将他的名字给京城递了上去,作为梁州总捕的候选。” “第四境?总捕?他?!”吴飞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季。 信息量太大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他来梁城,便是准备填上总捕的缺,统领监天司在梁州一州的大小事宜!吴飞,你有错在先还以下犯上,本该查你一个重罪,但念在你修为被废,就只革掉官职,滚回去种田吧。” 展乘风三言两语便宣判了吴飞的下场。 随后,他又看向林季。 “总捕这位置颇为重要,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你明日就上任吧。” “之前总捕的宅子,就赠与你了,府上管家和下人还在,你随便使唤便是。” 话音落下,不等林季回应,展乘风就不见了踪影。 林季看向一旁如丧考妣的吴飞,什么话也没说,施施然转身就走。 这点事情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 离开了府衙,林季跟着展乘风的手下,一路来到了前任总捕的宅院。 这宅院就在梁城之中,四开的大门,青砖红瓦,门口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单单是看这大门,林季觉得,此处甚至不比京城的宰相府差多少了。 “这就是梁州总捕,区区六品官的宅院?先前吴飞的狗腿子说我是土包子,还真没说错。” 林季走进宅院之后,展乘风的手下便离开了。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管家迎了上来。 身后还跟着莺莺燕燕十几名面容姣好的丫鬟。 “老爷,小的李应,您府上的管家...” 说这话的时候,李管家颇有几分尴尬与忐忑,不知道这位新来的老爷会不会留下自己。 林季向来是个懒得麻烦的人。 既然展乘风敢把这些人留下,那就证明他们没有问题,林季也就懒得折腾了。 反正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李是吧?我姓林,与你的前任老爷一样,梁州总捕。” “恭喜老爷...” “别拍马屁了,府上一切照旧,然后你现在去给我置办点吃食,就这样吧。” 三言两语将管家打发走,林季便自己在宅院中转了起来。 走进大门便是影壁,影壁之后却是花园,花园的尽头是一处大堂,应当是主人会客用的。 两旁还各有小路通向别院,整个宅院都笼罩在各色的花卉之下,早着晚春的季节里,赏心悦目。 “够奢侈的。”林季不由得感叹着。 没过多久,管家老李就快步找到了林季。 “饭备好了?”林季眼睛一亮。 “老爷,有客人来访。” “客人?”林季皱起眉头,他在梁城可不认识什么朋友。 “应当是知道了您前来上任总捕的事情,上门道贺的。”老李低头解释道。 林季这才了然,然后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统统不见。” 话音落下,老李却并未挪动脚步,只是一脸苦笑。 “老爷,来人不简单,可不好得罪..您还是去见一面吧。” “有多不简单?”林季扭回头,有些好奇。 “城中几大家族都派人来了,这些家族都有人在城中占据要职,又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所以...” “所以我不见他们,他们还敢为难我?”林季冷笑道,“那便让他们为难看看吧。” 见林季铁了心不给面子,老李只能无奈的去回话了。 林季则压根不在乎那所谓的几大家族。 他在青阳县虽然和手下、百姓都比较随意,但不代表着他是怕事之人。 吴飞几次挑衅,他就敢直接废了他的修为,这梁城之中的家族又能如何。 他是第四境的修士,监天司梁州总捕!在这偌大的梁州,除了展乘风,没人能使唤的了他,即使那些大宗门大世家,他也可以不给面子。 “大家相安无事最好,若是平白无故的来招惹...那就别怪我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你们头上了。” 第五十六章 盘龙山 京城郊外,盘龙山。 此处是大秦皇族秦家的祖地,千年前秦家统一天下,建立大秦王朝。 而这原本的祖地,就成了真龙蛰伏之地,因此才得名盘龙山。 盘龙山并不算高,也未有山脉连绵,仅仅是一座孤峰伫立在京城之外,与京城遥遥相望。 山峰陡峭,仅有一条青苔斑驳的石阶一路向上。 此时此刻,一道身影正缓缓的顺着石阶,向山顶走去, 这人白发白须,看起来已有几分古旧腐朽的老迈,但偏偏中气十足,目光更是炯炯有神,正是监天司当今掌舵人高群书。 他顺着石阶走上了半山腰,没有丝毫停顿。 可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淡然缥缈的声音。 “直接上来吧,无需遵守旧规。” 这声音萦绕在高群书耳旁。 “祖宗之礼不可废弃。”高群书微微躬身,面无表情的应道。 这是大秦皇族的规矩。 任何人上盘龙山,都须得一步一步的上,但凡多迈了一阶台阶,都算是对秦家祖地的不敬。 “呵,既然如此,那便走快些。”山上的声音中泛起了几分无奈。 “是。” 又走了足足半个多时辰,高群书才终于踏上了山顶的平台。 周遭有房舍环绕,这是秦家人原本的住处。 在山顶平台的最深处,则是一栋雕刻着龙纹的祠堂。 此时此刻,就在祠堂的前面,一位穿着麻布衣服的老者,正笑着看向高群书。 高群书快步迎了上去,然后跟着老者的指引,来到了悬崖边上。 这里有石头制成的桌椅。 刚刚坐下,空气中突然凝结出一团水球,然后又落在了一旁的茶壶中。 茶壶中早已备上了茶叶,老者将茶壶拿起,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壶中的水赫然已经沸腾。 看到这一幕,高群书却摇头。 “不必了,这地方我不适合久留,说完话便走。” 老者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何至于此呢。” “如果是你,哪怕是沛儿也说不出来半句不应允的话。” 老者口中的沛儿,便是当今天子,大秦新任皇帝。 但高群书却像是没听到老者的话一般。 他的目光从山顶看向东方,透过数之不尽的云雾,隐隐能看到一座高塔伫立。 “梁城那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有镇妖塔的阵眼为引子,不怕谋划此事的人不露面。” 高群书如此说着,脸上却带着几分不确定。 “此番若是顺利,后续的谋划就可以顺利进行。” 老者目光深邃。 “定魂降魔杵啊...世人只当镇妖塔被破是为了让大秦的江山乱起来。谁又能想到,真正的起因,却是这来路不正的佛门至宝呢。” 听到老者的话,高群书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话老者说得,他却听不得。 此时听到,都算是僭越了。 世人都知道京城是大秦王朝的龙脉之首,却不知道镇妖塔就镇压在这条龙脉之上。 镇压的不仅仅是龙脉,而且还是大秦帝国的国运。 但是,镇妖塔与降魔杵却是西方佛门的宝物。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高群书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隐隐约约曾听说过,大秦皇位来的不干净。 但皇子皇孙之间,尚且同室操戈争权夺利,这偌大王朝的建立,怎么会干干净净。 老者看向高群书。 “你刚说此事顺利...那要是不顺利呢,你当如何?” “若是不顺利,那便带着定魂降魔杵回京,重启镇妖塔,将这乱世平定下来。” 说到这里,高群书脸上泛起冷笑。 “对方花了大力气才有如今的局面,我不信对方在破开镇妖塔之后,还会眼睁睁看着我们重新将镇妖塔重启,况且就算能重启,那些被释放的妖魔崽子终归还是跑了。” “如果在京城动手...”老者微微眯眼。 “是,对方如果敢在京城动手,我反而更加担心。” 高群书坦然道:“梁城不比京城,对方若是敢在京城现身,那就说明...他们真的有把握将朝廷闹个天翻地覆。” 说到这里,高群书顿了顿,看向老者。 “到时候若真的事不可为...” “老夫不会看着秦家千年的基业分崩离析的。”老者斩钉截铁道。 话音落下,老者又问道:“对了,你们选的那个年轻人什么来头。” “一个小县城的捕头。”高群书提醒了一句。 “怎么选了他?” “身世清白,资质卓绝。” 高群书眼中泛起了些许笑意:“那小子在书库中翻看了两眼,就学会了引雷剑诀,本身修的功法还是浩气诀。” “有趣。”老者有些意外。 无论是功法浩气诀,还是引雷剑诀,都是监天司公布出去却绝难修习的功法。 没人指点就能学会,这悟性自然不必多说。 高群书继续道:“镇妖塔之事后,监天司本就有考核下面的年轻才俊,提拔一批嫡系的打算,那林季就在名单之上,位列第十一位。” “这般的天赋,又身世清白,怎么才十一位?” “因为身世太清白了。”高群书冷笑道。 老者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两声。 “所以排名前列的那些...” “世家出身、宗门暗子不计其数。或是本就隐藏的极深,或是贿赂了下面的人才添上的名字...总而言之,此事办的群魔乱舞,难看得很!” 老者点点头,却又道:“这还不够。” 高群书明白,老者说的是将降魔杵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林季这样一个小辈的手中。 “此事也是天机老道提议的。”高群书解释了一句。 “那位号称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天机?” 老者一扬眉毛,讶异道:“这老怪物不是从不掺和朝廷之事吗?我还在位的时候,就曾数次请他出山,那老怪物却丁点面子都不给我。” “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只留下了青阳县三个字,然后便离开了。” 高群书直言道:“若不是他,考察名录上,青阳县捕头林季丁点背景没有,不会榜上有名。” “原来如此。” 老者沉吟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此,高群书起身就要告辞。 不过刚走了两步,老者突然从后面叫住了他。 “慢着,若是我没记错,那天机老道转世重修数次了,今世用的什么身份?” “四十岁出头的邋遢道人,道号平心。” 高群书随口应道:“当时我也问起此事,他说他这辈子的脾气太差,但自从得了平心的道号之后,却再也没有动过一次怒。” “平心静气的平心...哈哈。”老者忍俊不禁。 高群书则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第五十七章 出手 梁城,深夜。 林季原本正在房间中安心修炼,可是没过多久,管家老李就在外面敲门了。 “老爷,衙门来人了。” “衙门来人?”林季清醒过来,有些不解。 大晚上的,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快步来到前厅,一名捕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等候。 林季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出此人应当是梁城的妖捕。 “总捕大人,在下朱瑜,梁城妖捕。”年轻人起身行了一礼。 “何事寻我?”林季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总捕大人刚来,或许有所不知,如今的梁城每天晚上,城外都会有鬼物攻城,虽然数量不算多,但却斩之不尽,因此每天夜里,弟兄们都须得去城门口把守着。” 听到这话,林季一拍额头,都被白天平静的景象给骗了,他又是从南门进城,南边的鬼物近期都被行痴大师给清理了不少。 因此,林季倒是忘了如今梁城的麻烦事。 “我与你同去,前面带路吧。”林季没有丝毫耽搁的起身,取了自己的长剑之后,便离开了家。 跟着朱瑜一路向北,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梁城北门。 此处就是当初林季出城前往京城时走的方向,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梁城可没有宵禁的说法,大晚上的城门也从来不关。 可此时此刻,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到了城门口,见到的却是重兵把守,以及城外时不时响起的喊杀声与轰鸣声。 林季心念一动,神识已然探出城外。 此时此刻,单单就在林季神识范围之中,不过距离城门数百米左右的范围内,单单是鬼将他都发现了三只。 其中有两只鬼将被几个三境妖捕缠着,另有一只潜藏在暗处。 除此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厉鬼,不断朝着梁城的方向冲击。 如果不是许多修士在竭力抵抗,兴许此时的梁城城中,也得来一场百鬼夜行了。 “这么多?”林季心中微微惊讶。 两人一道登上了城墙,此时城外的情景已经一目了然了。 放眼望去,数之不尽的鬼物,如潮水般的涌向梁城,单单是这声势,就让城墙上的士兵们吓得浑身发抖。 林季也被这一幕给震慑了,他当日经历的百鬼夜行,都没有此时壮观。 “梁城每天夜里都是这般?”林季有些震惊的看向朱瑜。 “刚开始并非如此,也是最近有不少鬼将挣脱了鬼王的掌控,因此局势才乱起来的。” 朱瑜低声解释道:“城中都说,那梁城鬼王要完了,连手下都收敛不住,以鬼物的本性,兴许哪天他就得被手下给阴死。”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切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您教训的是。”朱瑜微微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这幅做派反倒让林季有些不适应。 在青阳县待久了,他这个捕头跟手下的人相处的都不错,因此也没有架子与隔阂什么的。 但到了梁城,单单从这朱瑜的身上,林季都感觉到了等级的森严。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是总捕,大了可不止一级。 说话间的功夫,就在林季与朱瑜前方的不远处,一只鬼将突然吞噬了身边好几只厉鬼,一时之间鬼气大盛。 这变化也让与鬼将交手的那名修士措手不及,一下子被鬼气入体,倒在了地上。 “不好,是孙捕头那边!”朱瑜脸色大惊,就想跳下去救人。 但林季却在一旁将他拉住了。 “你是第二境?”林季随口问道。 “大人慧眼如炬...”朱瑜一边应着,目光却始终盯在那直奔着梁城而来的鬼将身上。 “那鬼将吞噬了不少鬼气,少说有第四境了,你去找死吗?”林季摇头说着,又问道,“对了,那被鬼将伤到的,也是梁城的捕头?” “是梁城副捕头孙海,卑职就是孙捕头的手下。”朱瑜答道。 与此同时,那鬼将鬼气大涨之后,击败了孙海却不动手,而是直奔着梁城而来。 下面受伤的孙海面色大变。 北门只是一方面,东西两侧的情况也如这边一模一样。 城中的修士早就尽数出城抵御鬼物,唯独展大人坐镇城中。 要是让那鬼将进了城,片刻之间就能伤到不少百姓,即便最后被斩杀,但终究是他的失职。 “鬼将凶猛,小心躲开!”孙海大声喊道。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已经纷纷退去,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大家都有经验了。 “总捕大人,要不我们...”朱瑜看向林季,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林季已经长剑出鞘。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林季低声的喃喃之语落在了朱瑜耳中。 下一刻,林季赫然已经一跃而起,冲出了城墙。 那鬼将也看到了林季,顿时调转方向,携着滔天的鬼气朝着林季袭来。 紧接着,便是雷霆炸响,将周遭的黑暗照亮了一瞬。 那鬼将直接被天雷打得魂消魄散,周遭的鬼气也被极端的高温给彻底消弭。 “那是谁?!”孙海瞪大了眼睛,颇为惊异的看着那陌生的年轻修士,一剑便斩杀了将他重伤的鬼将。 与此同时,朱瑜也来到了孙海身旁,搀扶着孙海起身。 “那是新来的总捕大人。”朱瑜解释道。 “就是那之前的青阳县捕头?县里出来的捕头这么厉害?没听说过啊!”孙海难以置信。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林季的身影却不断在鬼物周遭穿梭着。 他所到之处,无论是厉鬼还是鬼卒,全都一剑斩杀。 几个呼吸之间,他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只鬼将的面前。 那鬼将显然也看到了先前同伴的惨状,知道眼前这人厉害,因此就想逃跑。 但天雷之下,区区鬼将哪里逃得掉。 林季又是一剑送出,引落雷霆,将这只鬼将灭的干干净净。 远处还剩最后一只躲藏着的鬼将,林季抬头看天,上方也只剩最后一道天雷引而不发了。 最后那只藏得颇有些远。 林季心念一动,神识便已经将周遭覆盖,也锁定在了那鬼将的藏身之处。 “雷来!” 一声暴喝,林季直接将长剑狠狠的扔了出去,剑锋裹挟着青芒,狠狠的钉在了百米开外的一处石头旁边的阴暗角落里。 鬼气升腾,但还不待成形,天雷便已经落下。 前后不过片刻,三只鬼将便已经尽数被斩。 “第四境与第三境,还真是天壤之别。”林季思忖着,四境之后,这引雷剑诀比之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威力倍增。 回头来到了朱瑜身旁,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孙海, 林季拍了拍朱瑜的肩膀。 “回头帮我将长剑捡回来送到我府上。” “您要去哪?”朱瑜下意识的问道。 林季摆了摆手没有回应,自顾自的离开了。 总不能说自己要回去休息吧。 第五十八章 副手文书 卯时,天微亮,林季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连续闭关了许久,一出关就被叫来了梁城,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身体并不疲惫,但是精神上却总是在连轴转着。 昨晚动用引雷剑诀消耗了不少体力,但是回府之后,睡的却意外的香甜。 走出房间来到正厅,厅外的花园里,管家老李正指挥着几个丫鬟打理花草。 这活一般来说,应当是由有经验的老花匠来做的。 但是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个妙人,除了统领府上事情的管家之外,其余的下人全都是如花似玉的大丫头。 “骄奢淫逸这是占全了啊,哪怕被弄死了,也活够本了。”林季不由的感慨一声。 管家老李见林季已经起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老爷,没想到您起的这么早,早膳还未备下...” “那就快去呗。”林季打发走老李,又长长的打了个呵欠。 过了没多久,林季就听老李说早膳已经备好了。 来到餐厅,桌上正中间摆着一锅海鲜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在一大锅粥的旁边,四个凉菜四个热菜,都用精致的小碟呈着,有荤有素。 林季突然觉得,自己颇以为傲的地道讲究的驴肉火烧,真是见了鬼了。 “平时府上的早膳,就吃这些?”林季看向老李。 “您要是觉得不够,后厨还备着呢。”老李连忙说道。 林季沉默片刻,颇有些厚着脸皮的问道:“这一顿得不少银子,这银子也得我出?” 虽然他在青阳县,因为宋大的孝敬,也攒了不少银子。 但他那可怜的家底,花了几年才攒下的一千多两银子,按照这个消费水平,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老李低头道:“回老爷的话,您的前任死的突然...家眷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是衙门的人带走的,因此府上还有两万多两银子的预备,足够支撑个几年了。” 说到这里,老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林季一眼。 “有什么话就说。”林季一边喝粥一边说道。 “是。” 老李连忙点头,问道:“小的斗胆问一句,上一任总捕大人,应当不是死在城外的鬼物手中的吧?” “嗯,你猜的不错。”林季笑道,“府上的银子没支走也是正常,他的家眷现在估计都到了云州了。” 云州,九州极北之地,北临雪域。 朝廷发配犯人家眷的时候,就喜欢把人往云州送。 反正林季曾听人说起,那边的土豆种的不错。 听到林季的回应,老李不敢再多问,低着头离开了。 用过了早膳,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下了原本的棉布长衫,换上了绸缎制成的长袍,林季便离开了家,来到了梁城府衙。 虽然只是第一天上任,但很明显,林季的相貌已经被传了出去。毕竟是折腾废了吴飞的狠人,这种消息很难藏得住。 在进入府衙,过了两三道内门之后,林季就被人拦住了。 这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带着股书卷气,脸上总是噙着几分笑意。 “总捕大人,在下田文亮,是上任总捕的副手文书。”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田文亮便带着林季来到了总捕办公的地方。 这是衙门中的一处偏厅,一处会客的小厅,一处书房,仅此而已。 林季打量了片刻,都在书房中四处看了看。 还不等他在书桌后坐下,田文亮却突然又道:“林大人,总捕统领一州各处的事宜,各地妖捕晋升、捕头考核还有难办的案子都需由您来经手,请您移步...卷宗库。” “卷宗库?”林季愣了愣。 一件大案记载下来,也不过几张纸罢了,青阳县三年的案件汇总成卷宗,也不过一本书本的厚度。 这还需要库房? 可是当林季跟着田文亮来到卷宗库之后,他却沉默了。 这是一个面积颇大的房间,三十六个书架,上面满满的累放着数之不尽的卷宗。 “每一处书架上,都对应着梁州下辖的一处县城,最深处的书架则是梁城的卷宗。” 田文亮不急不缓的解释道:“林大人,身为总捕,应当对下面各处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吧?” “嗯...理当如此。”林季下意识点头。 田文亮却笑了。 “那就烦请您先将这些卷宗尽数通读吧,不然以后下面的人来办事了,您却一问三不知...这丢的可就不是您一个人的脸面了。” 听到这话,林季却看向田文亮。 “这些卷宗,我全部要看?有许多不是最近的吧?陈年旧案,我也要看?” “要看的。”田文亮点头。 林季微微眯眼看着田文亮。 他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了。 “上一任总捕,也都全部看过这些卷宗?” “看过的。”田文亮。 林季随手抽出一本被积压在书架下面的卷宗。 翻开看了两眼。 “这是先帝刚登基没多久,勉帝三年的卷宗!都过去多少年了?” “前后几十年,你告诉我前任总捕是怎么做到把这些卷宗都看完的?” “您的前任在任近十年,自然有时间...”田文亮低着头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打了个呵欠。 “田文亮,你做总捕的文书多久了?” “有七八个年头了。” “那想必你跟着上一任总捕,对这些卷宗也如数家珍吧?” 不等田文亮回话,林季冷笑道:“三日时间,将这些卷宗给我全部精简一遍,我这个总捕把什么事情都做了,要你这手下做什么?” “三日?”田文亮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林季。 “做不到就滚蛋,我不介意换一个文书,我先走了,你就在这卷宗库里待着吧。” 全然不顾田文亮难看的脸色,林季扭头就走。 不过刚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脚步,转身拍了拍田文亮的肩膀。 “少给人当枪使,我知道我这空降的总捕会让许多人心头不快,但让你来找我麻烦,是不是太不把我林某人当回事了?” 话音落下,林季便大笑着离开了卷宗库。 回到偏厅,刚刚走进书房没多久,就有手下的衙役来报。 “林大人,孙捕头来了。” 林季顿时想起昨晚打了个照面的孙海。 “让他进来吧。” 第五十九章 又见平心道人 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片刻之后,孙海就带着朱瑜走了进来。 林季就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 他本想装模作样的拿本书看看,头也不抬的跟这两人说话。 但想想还是算了,这架子拿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林大人。”孙海与朱瑜躬身行礼。 “以后不必如此,都是监天司的同僚,我一个六品总捕,没那么多讲究。”林季摆手推脱道。 说是这么说,但是林季还是感觉到了总捕与捕头的截然不同。 捕头七品,也是有官职在身了。 但是之前可从来没有人叫他林大人,他自己也没觉的自己是个官。 如今上任总捕,只是升了一品,林季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对自己小心翼翼起来了。 虽然兴许有他人刚来,还不熟悉的缘故。 但是总归是不如青阳县那般自在了。 “找我什么事?”林季随口问道。 “林大人,孙某此番一是来道谢的,昨晚若没有您在场,让那鬼将进了城,恐怕要出大乱子。” “职责所在罢了,道谢就不必了。”林季摇头,“总捕虽然不似捕头捕快,什么事都得亲自出马,但是碰上了却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孙海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是笑的实在难看。 朱瑜却嘟囔道:“上一任总捕可不这样...” 话还没说完,朱瑜就被孙海狠狠的瞪了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孙海则说道:“原本昨新任总捕已经到了,是下面县城捕头破格提拔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满来着,还请林大人莫怪。” “还有这事?难道孙捕头之前也盯上了这总捕的位置了?”林季颇有些好奇。 孙海却摇头。 “梁州总捕的位置不可能落在我头上,我毕竟只是一个第三境的副捕头,上面还有吴飞,要么是京城来人,反正绝不可能是我。” “嗯,那刚刚孙捕头说一是来道谢,那还有别的事?” 孙海直言道:“吴飞被废,梁城的新捕头,该由林大人提名决定了。” “那就由你顶上去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好决断的。”林季随口说道,“你之前是副捕头,现在也理应由你提任。” “多谢林大人。”孙海来见林季,为的就是这个,梁城不比青阳县,副捕头也不止他一个,能有资格转正捕头的大有人在。 此时得偿所愿,他明显的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事还要展乘风过目,但展大人日理万机,很少管这方面的事情,何况林季还是他新任命的总捕。 等到孙海和朱瑜离开之后,林季推开了书房的窗户,看向外面的景象。 府衙之中实在算不上清静,在偏厅的不远处就是过道,常常能看到不少明显不是衙门差人的人物,出出进进的。 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下面的衙役一个个面色紧绷着,当差的时候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这让林季想起青阳县县衙的那几个衙役。 偷奸耍滑,拄着棍子当枕头都是常有的事,那棍子是用来当杀威棒的,但青阳县屁大点地方,压根就用不上。 尤其是守夜的那个衙役,听说上次守夜被小贼摸去了钱袋,回去跟家里的婆娘大吵了一架,他婆娘非说他夜里风流去了。 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怎么样了。 随即他又想起了鲁聪,没有人在他耳旁絮絮叨叨那些琐事了。 还有那个神经粗条的钟小燕,不知道她的傲娇大小姐脾气有没有收敛点。 “还是青阳县舒服呐。”林季长叹一声。 目光扫过摆在桌上的总捕大印,林季想了想,提起笔写了一张任命状,让郭毅接他的位,当青阳县捕头。 盖上印,叫来下面办差的手下递过去。 忙完这些琐事,此时才刚到正午。 但林季却坐不住了,拍怕屁股就离开了衙门,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一进大门,管家老李就连忙迎了上来。 “老爷可是回来用膳的?我这就吩咐...” “不必了,我自己来。”林季摇头,“厨房在哪,前面带路。” 跟着老李来到厨房。 厨房中正有三五个丫鬟戴着围裙,坐在一旁歇息着。 见到林季来了,丫鬟们连忙起身行礼。 “怎么不做饭,她们也要在厨房待着?”林季看向老李。 “这是之前的规矩,之前的老爷吩咐了,下人们就得随时伺候着老爷。” “以后没有这些规矩了,该干嘛干嘛去。” 林季摆摆手,又道:“留下两个给我帮厨的,剩下的回去歇息吧,平日里没事出门走走也行,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丫鬟们听到这话,一时之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新来的老爷竟然要亲自下厨? “老爷,这...” “我说的话不管用?”林季一扬眉毛。 老李不敢多说了。 “还不快谢谢老爷!” “谢谢老爷!”丫鬟们连声道谢。 林季被这群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叫的有些飘了。 打发走丫鬟们之后,让留下帮厨的两个洗菜切菜,林季则在一旁收拾起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不到半个时辰,厨房里就传出阵阵香气。 林季拿着炒勺站在大锅前,忙的热火朝天的。 可正忙着的功夫,老李却又来了。 “老爷,有客来访。” “又是城里那些家族的?统统不见。”林季头也不抬,眼睛盯着锅里的肉。 “是一个道士,说是您的朋友。” “道士?什么模样的?” “四十岁出头,看着挺邋遢的,很瘦。”老李描述着。 “把他带去餐厅候着,等会一起吃饭。”林季哑然失笑。 想不到才来梁城,平心道人就又找上门来了。 这老道不是才从梁城逃去的青阳县吗,怎么又自己跑回来了? 真是奇怪。 过了没多久,林季端着刚出锅的回锅肉,身后跟着两个端着小菜的丫鬟,来到了餐厅。 “林捕头...不,如今该叫林大人了。”平心道人起身行礼。 “哟,你还讲这些规矩了?吃饱了再说。”林季笑着招呼道。 天大地大,没有吃饱事大。 第六十章 三生钱 对于林季的说法,平心道人显然深以为然。 饭菜上桌之后,他倒是丁点都不见外,荤素不急的胡吃海塞起来。 见此,林季也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了。 总不能自己做了一桌子好菜,都落入被人的肚子里了。 于是林季也开始闷头干饭。 期间,林季还不得不打发着管家去酒楼里买了两只烧鸡回来,这才勉强吃了个心满意足。 饭后,有丫鬟伺候着上茶,林季也乐得享受。 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随口对平心问道:“道长上次离开之后,又去往何处了?” “在梁州各处走了走,贫道闲云野鹤一只,自是走到哪算哪。”平心道人笑道。 “所以就又回到梁城了?” 林季微微眯起眼睛。 他才刚来梁城,这道士马上就上门了,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巧合。 “如果林某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青阳县见面的时候,道长可是说起过,这梁城没法待了,才逃出去的,怎么如今又自投罗网,回来遭罪了?” 平心道人微微一笑,似乎对于林季的盘问早有准备。 “贫道是来报兄台在青阳县的一饭之恩的。” 说着话的功夫,平心却又苦笑起来,再道:“谁曾想上次的恩情还未报了,今天又吃了兄台一顿,这可真是...真是...” “别真是了,几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直说吧,道长找林某什么事?”林季没心情跟平心道人在这打机锋了。 平心道人却依旧脸上挂着笑容。 他手伸进破破烂烂的道袍里,摸出来了五枚铜钱,放在桌上。 “烦请兄台抛上一抛吧。” 看到这一幕,林季愣了愣。 “你还真是来算卦的?那不是你的骗人把戏吗?” 林季还记得当初在青阳县见到平心老道的时候,这位道人可不老实,闭着眼睛装瞎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活脱脱一个神棍。 要不是知道这位有修为在身,这套把戏多半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如果是一般的江湖骗子,林季早就让手下收拾了。 可谁曾想,此时的平心道人却并未说笑。 “烦请抛上一抛吧。”平心道人微笑着重复道。 林季深深的看了平心道人一眼,笑道:“那林某就算上一卦,看看你到底算的准不准。” 话音落下,林季抓起桌上的铜钱,随手朝着天上一抛。 铜钱很快滴便落下,在桌上不停的打着转,片刻之后才将将停下。 但其中一枚铜钱,却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桌上远处不起眼的凹陷处,半倒不倒半立不立的,看起来颇为碍眼。 林季也看到这一幕,摇头道:“这算个什么事,我再重抛一次吧。” “不必,一切皆是缘法。”平心道人却止住了林季的动作,目光始终停留在桌上的几枚铜钱上。 林季也不打扰,就在一旁等候着。 时间足足过去了一刻钟,就在林季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平心道人才终于开口了。 但却不是解卦。 “兄台可知道我这五枚铜钱的说法?” “不知。” 平心道人轻笑着说道:“我这几枚铜钱颇有些来历,但看兄台颇有些不耐烦了,因此贫道也便不赘述了...兄台莫急,且放下茶杯!这铜钱名曰三生钱。” “三生钱?” “两枚算过去,两枚算现在,两枚算未来。” “那不该是有六枚?怎么只有五枚?”林季好奇问道。 平心道人却不解释,只是看向桌上的铜钱卦象。 “前世四平八稳,但却夭折半途...” 林季怔了怔,沉默不语。 “未来只有一枚铜钱,算不得准...但那铜钱恰好落在现在与过去之间,这倒是有趣。” “该作何解?”林季追问。 平心道人笑了两声。 “这种卦象并不少见,但常出现在那些转世重修,又或者夺舍重生之类的人身上。前世并未斩断,又再启今生,因此未来是两者相连,前途不明。” 林季深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平心道人也说道:“当然,只是一枚未来钱,这卦准不准还两说。” “那现在呢?”林季再问。 “本该平平稳稳,但又起波澜。”平心指着那落在凹陷处,还在摇晃的铜钱说道。 可是当林季的目光看去的时候,那铜钱不知怎么的,突然停止了摇晃,平稳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平心道人也有些意外。 他继续道:“五枚铜钱的位置,隐隐暗合如今的天数,兄台有大气运加身。” “又是大气运。”林季哑然失笑。 这话行痴大师也说过。 他的大气运,不就是因果簿吗。 可正当林季以为平心道人会说什么恭维之类的话的时候,平心道人却摇了摇头,话锋一转。 “成也天道败也天道,兄台的气运与天道暗合,本该是天人下凡。若是为官,则位极人臣;若是从商,则富甲天下;若是修炼,则修为滔天!但...” “但?” “如今天道变数已生,这是大势...兄台这气运夹杂在大势之中,却不似盛世中的天人下凡那般了。” “怎么说?” “大势如狂风骤雨,你我乃至于天下苍生,都不过是这狂风骤雨之下的浮萍罢了。兄台福缘深厚,但在大势之中,也就是多了丁点根基而已。” 听到这话,林季却笑道:“有了根基,总比旁人没有的好吧。” “狂风骤雨中,有根之萍与无根之萍,又能差多少。”平心道人轻叹一声。 “所以道长这是让我随波逐流,然后听天由命?”林季反问道。 “如何选择,都看兄台自己。” 林季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道长算得不准。” “如何不准?”平心颇有些好奇。 “我有根在,不敢说迎着风雨成长,但总归也能寻一处避雨的地方巍然不动。” 林季手指轻点桌面。 “监天司看似风雨飘摇,可背后还有朝廷掌控着天下,还能有什么地方比监天司更适合避雨?” “有点道理...”平心沉思起来。 林季又道:“朝廷倒了,天下震动,有没有根都无所谓了,不过是覆巢之下的局面。” “可若是朝廷没倒...” 第六十一章 梁河县大祸 平心道人抬起头,看向林季。 林季的话没说完,但是平心道人似乎已经听懂了。 若是朝廷没倒,他这有根之浮萍,自然要比无根浮萍更容易迎头向上。 平心的意思是林季应当审时度势,方能安身。 但林季给出的答案,却是要么成,要么败。 平心大笑了两声,起身对林季打了个稽首。 “未来如何是未来事,今日兄台的解卦,倒是让我这个算卦的开了眼界。” 说话间的功夫,平心道人右手一翻,又出现了一枚铜钱。 他将铜钱放在桌上,又将先前的铜钱尽数取走。 “这一卦加上这一枚铜钱,便算是贫道两顿饭的饭资吧。” “贫道在此祝兄台前程似锦,告辞!” 林季下意识的拿起桌上的铜钱,这铜钱与之前算卦的五枚铜钱一模一样。 只是有铜钱样式,但上面却并未有任何字迹,而是留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凹凸不平。 林季不懂算卦,看也看得出,这枚铜钱,应当就是先前平心道人口中少了的一枚未来钱了。 想到这里,林季抬起头想要叫住平心道人,问个明白。 可突然,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头晕目眩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 但紧接着,林季就感觉,仿佛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这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如果不是修炼了六识归元诀,林季未必能有这种感应。 “发生了什么...” 正在林季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心慌心悸。 像是风雨前的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又像是地震前的兽走鸟惊。 ... 一处密林之中。 一道穿着白袍的身影,正骑在一只山中猛虎身上,悠然自得的前行着。 突然,他坐起身子,看向身后的方向。 极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梁城的城墙。 片刻之后,他又躺了下来。 “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左右,就沉不住气了吗?” “也不知道监天司借了谁的气运,能掩盖住定魂降魔杵的踪迹,这么久了都没人算得出降魔杵的下落,真是不简单呐。” “应当是朝廷中任职的某位?在梁城...展乘风吗?不然气运不与大秦的国运相连,又怎么降的住那邪佛的至宝呢。” “应当不会是别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总不能随便丢给监天司里的哪个妖捕吧,哈哈。” “若是有机会的话...” ... 阴冷的山洞中。 血腥气极为浓郁。 黑袍人端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鼎炉正在炼着什么。 他的身旁,一具足有数十米长的森森白骨,正被盘绕着摆放在一旁。 他骤然睁开眼睛。 “藏了这么久,现在突然露出马脚,可疑,多半有诈。” “可惜道爷我志不在此,哈哈。” “算计谁也算计不到道爷我的头上。” “从来都只有道爷我算计别人的份!” 喃喃自语声落下,黑袍人重新闭上了眼睛,专心祭炼着眼前鼎炉中的事物。 隐隐约约间,山洞中有龙吟声回荡。 ... 京城,监天司。 正伏案疾书的高群书骤然抬起头。 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天空中一片晴朗。 “已经要开始了吗?” 高群书放下手中的狼毫,快步走出书房。 恰好在这个时候,书房对面的一个房间中,一位面容年轻,两鬓却已经斑白的高瘦男人也走了出来。 “天机解开了留在定魂降魔杵上的手段。”高瘦男人沉声道。 高群书微微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没必要再利用那小子的气运去遮盖降魔杵的下落了。万事俱备,若是此番梁城的谋划失败,那对方也不过是区区藏头露尾之辈,无须再理会了。” “本就该如此的。” 高瘦男人点点头,“监天司何时须得如今这般委曲求全!放任梁城数十万百姓饱受苦难,只为揪出那幕后的鼠辈...这代价太大了。” “哎,今时不同往日。”高群书轻叹一声。 “你也该去梁州了。” ... 林季睁开眼睛,心中的烦躁已经退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看向手中那枚奇怪的铜钱时,先前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会隐隐约约出现。 “这铜钱还有那平心道人,都不简单。” 林季思忖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管家老李突然走进了餐厅。 “老爷,昨天夜里的那位捕快又来了,说是衙门里有事。” 闻言,林季起身来到正厅。 朱瑜果然已经等候在此。 “什么事?” “梁河县出事了,下面县里的文书送到了衙门,展大人叫你前去商议此事。” 林季闻言不敢耽搁,匆忙跟着朱瑜一道前往衙门。 一直来到展乘风的书房,书房大门敞开着。 林季刚到,展乘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直接进来吧。” 林季走进书房,朱瑜则退了下去。 展乘风则没有丝毫耽搁,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指着手中的文书说道:“梁河县出了大事了。” 林季接过文书,扫了两眼之后,猛地抬起头。 “死了数千人?!” 梁河县拢共不过三四万人,一下子死了这么多。 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滔天的大案,足以让京城来人处理了。 “就昨天夜里的事情,消息刚刚才传过来,是梁河县的一位妖捕连夜赶路送来的。” “那妖捕人呢?”林季问道。 “累晕了。” 展乘风目光渐冷,厉声道:“之前已经问过话了,说是一个黑袍人下的手,梁河县的捕头已经死在他手上了。” “那送信的妖捕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是那黑袍人并没有特意追他,似是只是为了杀人而去,但这事肯定不简单。”展乘风说道。 林季沉吟片刻。 “下官刚上任,许多事还不清楚,以往下面发生了这种祸事,梁城这边应当如何应对?” 展乘风说道:“城中能抽得出人手就让城中的人去;抽不出人手,就从下面别处的县城调动。” “下面处理不了呢?” “该由总捕带人下去查看,再不行,本官亲自前去。” 听到这话,林季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我去不了,大人您也去不了。” “我怒就怒在这里!”展乘风此时也咬牙切齿了起来。 “真是挑的好时候!” 第六十二章 往北 从展乘风那里离开之后,林季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偏厅。 在书房中坐下,心中想的都是梁河县的破事。 “这梁河县真是...前有装神弄鬼的河神作祟,又被梁城的鬼物波及,听说也死了几百人,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此时此刻,林季才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着实不好坐。 若是过去也就罢了,天下太平,哪有这么多破事出现。 可如今这世道一乱,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了。 “趁着梁城被鬼物堵着,知道监天司抽不出人手,才这么胆大包天吗?” 林季轻叹一声,再想下去也毫无用处。 他不是心系天下的人,从来都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这种惨事,寻常人听了也少不得泛起几分同情。 更何况林季坐在总捕的位置上,他却只能安安稳稳的待在梁城。 “无奈啊。” 想到这里,林季越发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发烫。 他坐不住了。 起身跟几个衙役手下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了府衙。 ...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之间,已经是林季来到梁城的第七天了。 一大早,林季在家中用过了早膳之后,便带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赶到了府衙。 前几天梁河县的事情已经没了下文,不曾听说展乘风有什么举措,也不曾见到那来送信的梁河县妖捕。 这事就这么被搁置了。 对此,林季这几天几次见过展乘风,也不曾再提起。 今天倒是难得,刚刚走进偏厅,林季就碰到了行色匆匆的田文亮。 上次让田文亮三天时间,整理卷宗库里的文书,这位也没了下文。 之后几天林季不曾来府衙,因此也与他并未照面。 林季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田文亮。 田文亮本是打算沉默不语的混过去的,但看到林季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林大人。” “卷宗整理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才整理了一小半。”田文亮低头道。 林季点点头,又问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田文亮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在衙门?是本官说的话不管用?六品总捕,管不了你个没有官职的小小文书?”林季微微眯起眼睛。 “大人,小的我...” “不必解释,我也不在意那天是谁指使你来为难我的,滚吧。” 林季打发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然后便走进了书房,全然不顾田文亮那难看委屈到极点的神色。 赶走了田文亮,林季在书房中泡上了一杯茶,然后便靠在椅子上,哼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小曲,颇有些悠然自得。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林季也并未回府,而是打发衙门里的手下,随便准备了些食物,填饱肚子了事。 然后便又在书房里悠然自得。 一直到了傍晚。 “林大人,展大人叫您。” “知道了。” 林季拿起包袱,掂量了两下,然后便快步离开了书房。 在府衙后面的花园里,林季见到了展乘风。 行痴大师也在。 两人正坐在花园当中的凉亭里。 “展大人,行痴大师。”林季行礼。 “坐吧。”展乘风指着一旁的石凳说道。 等到林季坐下之后,行痴大师笑道:“小友似是并不担忧?那鬼王城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想通了,便不担忧。”林季应道。 老早之前就预料到有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这么久了什么后果都想过了,林季已经十分坦然了。 他也想明白了。 鬼王城又如何,又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不然又何必把他安排到总捕的位置上?难道就为了安他的心,让他乖乖听话? 总捕官职不高,却前途极广。 想找个听话的送死鬼,什么好处不能许诺,非得是总捕吗? 所以林季很坦然。 “小友心性极佳,这是好事。”行痴大师笑眯眯的。 展乘风则在一旁直言道:“今晚子时你出城,顺着官道向北走二十里,再一路往西。” 林季点头,他知道这是鬼王城的所在。 “往北,路上的鬼物不少,其中也有厉害的,该如何应对?”林季一边问着,又看向行痴大师。 难不成行痴大师又把北边的鬼物也清了一遍? 可南边距离鬼王城远,北边的鬼物可是源源不断的。 “就用定魂降魔杵。”展乘风直言道,“此物对鬼物由为克制,你有第四境,再加上降魔杵,鬼将不是你的对手。” “那若是遇到鬼帅呢?”林季再问。 “不会的。”展乘风摇头,却并未解释缘由。 林季也没有再问。 “有降魔杵开路,到了鬼王城,自然能见到那梁城鬼王。见到之后,将监天司的条件告诉他。” “什么条件?” “放了洛相女儿的魂魄、收拢手下远离梁城、再将鬼王城搬走。”展乘风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顿时苦笑了起来。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若是鬼王不应允怎么办?” “随机应变便是。”行痴大师在一旁笑道。 林季沉默片刻,他原本的信心满满,此时受到了动摇。 等了半天,展乘风与行痴大师都并未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季。 林季有些头皮发麻。 “没有别的要交代的了吗?” “没了,你要做的就这么简单。” 展乘风脸上泛起笑容,说道:“若是都记下了,便去准备吧。” “那...下官告退。”林季行礼,心中打鼓的转身出门。 等到林季离开之后,展乘风这才看向行痴大师。 “无论事后如何,这梁城的僵局,总算有个着落了。” “展施主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行痴大师笑道。 展乘风摇头。 “此事结束,我还得去一趟梁河县,那边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几天,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 深夜,梁城北门。 林季站在城楼上,身后跟着孙海和朱瑜。 “林大人要出城?这个时候?”孙海指着下方打得火热的景象说道。 “没办法,身不由己。”林季耸了耸肩。 “若是事情顺利,梁城的麻烦兴许能够到此为止。” “万一...” “闭嘴,没有万一。” 话音落下,林季便一跃跳下了城楼,无视城门外的鬼物,直奔北方而去。 第六十三章 鬼王城 林季自己也想不到,两个月之后,他又走上了这条官道。 进京述职的时候,他就是在这条路上跟着洛小姐,点破了那糊涂的孤魂野鬼。 如今再走旧路,竟然跟这件事还有牵连。 “所以当初我不多嘴,会不会就没有如今的这破事了?” “也不对,早在那时离开青阳县之前,行痴大师就找上我了...呵,还说什么见我福缘深厚,不入空门可惜了,还送我佛门宝物。” “等等!” 此时再回想,林季却突然心中一惊。 他骤然意识到整件事情中,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时间对不上! “若是这降魔杵落在我手上,就是让我去鬼王城走一遭的话...那这降魔杵被行痴大师交给我的时候,我还并未离开青阳县,鬼王的倒霉儿子也还没死!” “难不成如今这鬼王围城,也在上面的算计之中?” 林季越想越觉得可能。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什么?梁城鬼王...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可惜的是,林季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 如今这官道,可不比两个月前那般的太平。 几只鬼将施展了鬼域,林季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 “想的太入迷了,真是麻烦。” 林季的脸色一下子垮了,直接将定魂降魔杵从包裹里取了出来,灵气催动,朝着神识感知中鬼气最浓郁的地方砸了过去。 一阵金光之后,鬼域顿时散去。 几只鬼将也被打的魂消魄散。 “鬼将最强不过第四境,我有降魔杵在手,还敢来找死。”林季摇了摇头,继续前进。 一路上,又斩杀了不少找死的鬼物。 前进了约莫二十里之后,林季转向西方,一头扎进了路旁的密林之中。 林中的鬼物相比于官道上,反而少了许多。 不仅如此,林季一路上见到了许多灵智未开的鬼卒,但这些鬼卒分明察觉到了林季身上的生气,却并未发起攻击。 “还被约束着吗?所以外面闹事的那些,果然是鬼王失去了掌控的手下。” 林间的小路反而比官道上顺畅了不少。 一个时辰之后,林季已经前进了五十里的林间路。 此时此刻,周遭的鬼气已经变得浓郁了起来,甚至于压的他有些呼吸不畅。 林季知道,这是已经进入鬼王城的范围了。 鬼王城,便是梁城鬼王的鬼域所化。 鬼物在这鬼域之中是如鱼得水,但这地方,却是生人勿进。 别的不说,单单鬼王若是将这鬼王城搬去梁城,只需得片刻,城中的百姓就得死伤大半;侥幸不死的,也得生一场大病,少说坏了脑子,变成废人。 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绝对会遭受监天司最铁血的追杀。 监天司会不顾一切代价,竭尽全力的调集强者,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击杀。 渐渐的,周遭的鬼气已经化为雾气,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林季看到有不少鬼物在周围来往,在这鬼域之中,他们活的像是生人一般。 有交谈声,谈论着山间何处有野兽,可以去弄死。 也有嘀咕林季这个生人为何出现在此的。 但唯独没有鬼物阻拦林季,也没有鬼物对他下手。 在这鬼王城之中,厉鬼们似乎能克制住自己的本性,鬼将们也更是如此。 也唯独在这鬼王城之中,这些鬼物们才能得到安宁。 “难怪鬼王逃出镇妖塔没多久,就能创下偌大的鬼王城,收拢数万手下...原来这里对于那些鬼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对于鬼物是好地方,对于人却截然相反。 “难怪要我第四境才能来,此时我竟然已经须得用七八分的灵气抵抗鬼气的侵袭,这还只是鬼王的鬼域而已...” 就在林季脸色难看,不知道前路还有多远的时候,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生人?胆子倒是不小,敢出现在此处,莫不是以为我们不攻城,便不食生气了?” 林季抬起头,发现眼前的是一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 面容姣好,肤色却是一片惨白。 如果不是神识告诉林季,眼前这位美人体内尽是鬼气,林季甚至用眼睛分不出她和活人的差别。 “姑娘是...?” “玲珑。” 林季怔了片刻,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眼前这女人,绝不是区区鬼将之流。 “鬼帅?” “有点眼力见。”玲珑捂嘴轻笑,神态像极了大家闺秀。 “你来此处何事?若是不想死的话,便尽快退去吧,此处生人久待不得。” “在下梁州总捕林季,奉命前来面见鬼王。”林季行了一礼。 “鬼王大人谁也不见,若是为了梁城的事,那你还是请回吧。” 玲珑有些惋惜道:“梁城之事,在鬼王城中也颇有些反对意见,毕竟监天司以前威名赫赫...罢了,总之此事你们展大人先前已经来交涉数次,还被鬼王大人打伤过,所以这事你一个小小的总捕来了,也毫无用处。” 闻言,林季直接取出了定魂降魔杵。 降魔杵一拿出来,周遭的鬼气顿时散去了不少。 玲珑也微微退后一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林季手中的降魔杵。 “这是何物?” “定魂降魔杵,镇妖塔大阵的阵眼。” 林季说道:“有了此物,足以见鬼王一面了吧?” “候着吧,我去通报一声。”玲珑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开时的背影,林季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他还是第一次玲珑这样的鬼物,鬼帅至少也是第五境甚至第六境的实力了。 这等强者,竟然对他好言好语,颇有礼数。 真是奇怪。 等候了没多久,玲珑就回来了。 “一直向里走,你自然会见到大人的。” “多谢。” 林季点点头,也不收起降魔杵,就拿在手中,这样他能少费点力气在抵御鬼气侵袭上。 一路向前,只是走了几步,身后的玲珑就不见了踪影。 林季的神识察觉到,此时他每走一步,至少向前了数十米,而看起来却只是正常的前进。 “鬼王的手段吗?” 走了不过片刻,当林季又一步迈出之后,他却已经出现在了一处幽暗的大殿之中。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唯独尽头的台阶上,有一处同样空荡荡的王座。 鬼气缓缓的汇聚成了一道身影,在王座上坐下。 当那身影看向林季的时候,林季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梁城鬼王,驾到! 第六十四章 梁城鬼王 林季事先想象过无数次,凶名赫赫的梁城鬼王会是怎样的形象。 但此时此刻,那个静静的坐在王位上,栩栩如生如活人一般的中年男人身影,还是打破了他的想象。 身上穿着的,不过是鬼气幻化而成的绸缎长袍,甚至于林季自己身上穿的没什么差别。 头发披在背后,看不清面容,但唯独一双眼中只是黝黑的鬼气,颇为显眼。 林季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鬼王。” 鬼王并未张嘴,兴许是林季看不到。 但声音却在林季耳旁响起。 “这般年轻的总捕?第四境的修为,还算不错...体内隐有雷霆之力,这是修了引雷剑诀?眼中清明,元神凝实..才第四境就能做到这一点,应当是学了某种元神功法。” 只是见了一面,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林季的老底子看了个大半。 林季静静的与鬼王对视着,一言不发。 “监天司让你来,不怕我宰了你,平白无故损失一个天才后辈吗?”鬼王语气中泛起了几分嘲讽。 “梁城之事已久,上面让我来传话,为此事做个了结。”林季思忖着说道。 “让你个小小的第四境传话?看不起我?” “展大人来过数次,都被你打了回去。”林季此时倒是不害怕了,侃侃而谈,胡编道,“监天司若是来更强者,少说也是第七境,鬼王你未必放心将这等强者放入鬼王城,可再弱的,不到第四境连面都见不到,更是于事无补,因此才由我带着降魔杵前来。” 林季举起手中的定魂降魔杵。 “此物鬼王不会陌生,你也说了,我这般的天赋,在监天司也是颇受重视的,再带着降魔杵来,也是表示监天司和谈的诚意,因此无论如何,在下出现在这里,都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这番解释说的林季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 是真的想到哪就编到哪,最后还能自圆其说。 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他少说都得喜上眉梢的自得一会。 片刻的沉默之后,鬼王微微点头。 “监天司的条件呢?杀我儿子的凶手寻到了么?不给我儿子偿命,此事绝不算完!” 话音落下,一股近乎凝为实质的杀意,穿透整个大殿。 林季浑身僵硬。 一是被这杀气震慑的,二是被鬼王的话给吓的。 他隐隐觉得,这股杀气就是在针对自己。 直至杀气散去,林季才长舒一口气。 “凶手的事在下并不清楚,但此事监天司一定会给鬼王一个交待。在下只是来传话的,还请鬼王不要再为难了。” 鬼王摆了摆手。 “说吧。” 林季如蒙大赦。 “第一,将当朝宰相洛玄一女儿的魂魄放回,任由其转世。” “继续说。”鬼王不置可否。 “第二,收拢手下,不再侵扰梁城。” “呵。” 林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第三,将鬼王城搬走。” 话音落下,林季半天等不到鬼王的回应。 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现鬼王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只有两三米的地方。 林季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但又止住了心中毫无意义的惊惧。 这里是鬼王的地盘,他除了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 “监天司的条件便是如此,鬼王觉得如何?” “监天司就这般看不起我吗?”鬼王突然来到了林季的身后。 阴恻恻的声音让林季屏住了呼吸。 不等林季开口,鬼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镇妖塔中被镇压了数百年,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管你在外面如何的修为滔天,进去之后,面对的却是没有尽头的一切,入眼的全是虚无。” “你尝试过时时刻刻被业火内焚的感觉吗?” “就是熄不掉的火焰,在你的体内缓缓燃烧,不致命,甚至不会痛,只是单纯的燃烧着。” 林季沉默,他哪知道这些。 鬼王继续喃喃着。 “就这么燃烧了几百年,你会感到自己一点一点的被业火消融掉,如果不吞噬别的鬼物,就会被在这漫长无尽头的折磨中,缓缓的消散。” 鬼王来到了林季面前,与林季对视着。 “镇妖塔十八层,我在的那一层,关押的全是鬼物,少说也是鬼帅。” “而我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听到这里,林季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数百年的折磨的确可怕,若是寻常的人,只需要关进一处见不了光的房间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没有时间概念,没有空间概念。 永久的虚无,的确足够折磨。 但那业火内焚,和吞噬同类才能活下去,怎么看怎么像养蛊。 而眼前这位鬼王,就是镇妖塔千年以来养出来的。 不过就在林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感受到鬼气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监天司真够可笑的,见我让手下收敛,就真以为如今的事情还有商讨的余地?” 林季猛地睁大眼睛,他感受到了鬼王身上传来的,赤裸裸的杀意。 “小子,临死前告诉你一声,我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罢了。” 林季说不出话来,鬼气已经将他侵袭。 如果不是手中紧紧握着降魔杵,帮他抵挡了些许压力,此时他兴许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早晚,我都会亲临梁城,让梁城的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唯独此事,没得商量!” 鬼王脸上泛起狞笑,就要动手。 可就在这时,大殿之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鬼王且慢,杀这小子不打紧,可那降魔杵与他陪葬却是浪费了。” 说话间的功夫,一个白袍人突然从王座方向走了出来,来到了鬼王面前。 “这降魔杵你拿着也没用,不如给我,如何?” 林季此时无能为力,只能怔怔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白袍人。 他不是鬼物。 身上的白袍,怎么看怎么眼熟。 与此同时,鬼王扭回头,看向白袍人。 “这等小事,说一声便是了,还专门跑出来。” 话音落下,狂暴的鬼气骤然凝聚成鬼王的一只阴森鬼爪。 鬼爪却洞穿了白袍人的胸膛! 林季只觉得鬼王的桎梏消失了,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是鬼王却面色骤变。 “慢!” 第六十五章 游天官 林季对于眼前的景象一头雾水。 这白袍人难道不是跟鬼王一伙的吗?怎么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鬼王竟然对白袍人出手了。 随后林季就注意到,鬼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紧接着,还不等林季有所反应,一只纤长的右手突然出现在了鬼王与那白袍人之间。 鬼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但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白袍人,看着那只纤长的右手,掐住了白袍人的咽喉。 “傀儡?”一道声音带着些许诧异响起。 “呵呵,原来如此。”白袍人嘴巴没有动作,但声音却在在场众人的耳旁响起。 话音落下,那只纤长右手的主人现身了。 那是一个面容较为年轻,双鬓却已经斑白的男子。 此时这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白袍人身上,也不曾松开手,只是静静的与他对视着。 看到这名男子现身,白袍人..或者说那傀儡的脸上,浮现出了极为人性化的惊讶,随后惊讶又变成了然。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白袍人轻笑着,“不是说你们被拖在西边抽不出身吗?是监天司放出去的假消息,还是麻烦事已经解决了,所以抽出空子来梁城这边?” “监天司二品游天官方云山!哈哈哈,不过区区一梁城鬼王,都能让游天官亲自出马...不,看这样子是来对付我的,有趣,太有趣了!” “还真是承蒙监天司的大人们看得起,我这见不得光的宵小鼠辈,也值得方天官亲自跑一趟!” “你是谁?”方云山冷冷的问道。 “方天官,你这等大人物,应当不会如此天真的。”白袍人依旧笑着,语气中满是得意,“我一具傀儡身,没了也就没了!可若是真实身份暴露了,那在这大秦的疆土之上,可就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话音落下,白袍人又看向梁城鬼王。 “原来鬼王大人从一开始就并未上钩,而是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想要钓我这条小鱼!死了儿子都能忍住,在下佩服!” 鬼王那儿子,可是他在镇妖塔中几百年的唯一寄托。 这般都能忍耐,不由得白袍人不佩服。 “你可不是什么小鱼。”鬼王阴仄仄的说道。 随后,鬼王又看向方云山,带着几分埋怨道:“方云山,你出来的太着急了。” “你已经动手,我出不出来都不重要了,机会只有这一次而已。”方云山倒是满不在乎,脸上看不到几分沮丧。 “即便如此,监天司答应我的,也不准反悔。”鬼王又道。 “放心。”方云山随口应道。 此时此刻,林季已经爬起身子,但也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装作小透明。 听不太懂,也不太敢问。 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好像鬼王从一开始就是监天司这边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白袍人的局? 看不懂,太高深了。 方云山松开了手,放开了白袍人。 “之前你与鬼王接触时,都是用的真身,此番为何用傀儡?”方云山随口问道。 既然拿这白袍人没办法,那还不如随便聊聊,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降魔杵现世不正常。”白袍人也不在意此时的诡异气氛,坦言道,“自镇妖塔大阵被破,降魔杵不知所踪,这段时间无数人算了又算,都找不到降魔杵的丁点痕迹。你们监天司都下令去查!如今这东西突然现世,还在一个小小的总捕手中,谁想不到其中有诈?” “我虽然贪,但并不傻。” “天机啊...”方云山长叹一声。 一想到那活了不知道多久,转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天机道人,即便是如方云山这等人物,也只是头疼。 此番的谋划,监天司也借助了天机的手段。 降魔杵牵扯着大秦国运,是天机在其上施了法,借助了林季的气运,才将之掩盖下来。 这也是因为林季本就是监天司的人,还有官职在身,与大秦国运也有牵连,这才能够做到。 可几日前,天机没给监天司打招呼,便将降魔杵上的手段给解开了。 导致降魔杵再也藏不住,连远在京城的高群书和他方云山都能察觉到,更遑论眼前这个居心叵测之辈了。 一想到这里,方云山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目光扫向一旁那满脸假笑的白袍人,他伸出一只手。 “无胆鼠辈,不久之后监天司将迎回降魔杵,重启镇妖塔!此番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重启镇妖塔之时,便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方天官不再问话了吗?兴许多问两句,我可能失言透露了些什么呢。”白袍人笑眯眯的说道。 “不必了,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还不在本官眼中。” 话音落下,方云山单手握拳。 眼前白袍人的傀儡身被一阵灵气席卷,彻底化为齑粉。 解决掉了白袍人傀儡,方云山又看向梁城鬼王。 “收拢手下,退去兖州吧,只要你不做的太过分,监天司今后不会对你出手。”方云山平淡的说道。 但梁城鬼王听到这话,脸色却是微变。 “兖州?那地方鱼龙混杂,便是你们监天司都管不过来,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地方?!” 天下九州,青州、兖州位于极西方,朝廷鞭长莫及,监天司也束手无策。 这两州的疆土上,佛道之争持续了数千年,要比大秦王朝还久远。 不仅如此,妖魔横行,割据四方。 说是朝廷的疆土,但监天司在青州兖州的名头,未必能有多管用。 镇妖塔一事惹得天下大乱,但唯独青州兖州没什么变化,因为已经不能再乱了。 听到鬼王的质疑,方云山却冷冷一笑。 “以你的能耐,便是去了兖州也能混的风生水起,而在这梁州,你还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天手下招来祸事,连累着你一起出事。” “但我本就是梁城人士。” “都死了几百年了,你会在乎这些?”方云山嗤笑着伸出手,“将洛小姐的魂魄交出来,然后带着你的手下走人吧。” “切莫贪心不足!自从镇妖塔被破以来,单单是死在本官手上的邪祟,只算第七境的,也有六七位了。” 鬼王脸色微变,却不再反驳。 “既然如此,那便去兖州吧。” 话音落下,鬼王随手扔出一团魂魄,紧接着便不见了踪影。 第六十六章 大秦国运 在鬼王身影消失不见的同时,林季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鬼气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 但片刻之后,林季又在心中暗暗摇头。 “不,不是简单的消散。”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神识探查了片刻,林季这才恍然。 是鬼王走了,带着整座鬼王城离开了。 紧接着,林季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个呼吸之后,他脚下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鬼王城大殿,而是荒凉的山林之间。 “这就走了吗?那外面那些厉鬼与鬼将...” “没了鬼王城作为后盾,这点鬼物,你们还解决不了吗?”方云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季这才回过神来,这位游天官还在呢。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方天官。” 方云山轻轻点头,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向梁城方向走去。 林季不明所以,但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片刻,方云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先前你的戏演得不错,那番辩驳鬼王的话,我听了都信了大半。” “大人别取笑我了。”林季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颇有急智,但现在知道鬼王只是配合监天司在演戏,林季就愈发的觉得尴尬。 方云山却微微摇头。 “不必妄自菲薄,那种情况下还能有这般的口才,在年轻一辈之中,你算不错了。” “大人过奖。” “不是过奖,本官从不过奖。”方云山轻笑道,“当初天机那厮在京城留下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与高大人还觉得奇怪,定魂降魔杵何等重要,怎么能落到区区一无名小卒的手上?” “后来特意让人查了你的履历,这才发现监天司中,竟然还有你这等有趣的人物。” “留下我的名字?”林季不解。 方云山解释道:“当初镇妖塔被破,高大人与那破阵的歹人一番交手之后,定魂降魔杵不知所踪。” “当然,只是对外的说法...在击退了那歹人之后,降魔杵第一时间就被监天司寻回。” 说到这里,方云山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镇妖塔落在京城外已有千年,监天司何曾没想过今日的局面?那定魂降魔杵上早有手段,想丢都丢不了!” 林季听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不解的看向方云山。 “我们不想让旁人知道,这定魂降魔杵已经被找回来了。” 听到这话,林季思忖了片刻。 又想到之前那白袍人说,监天司三位游天官在外被拖住,结果方云山却出现在这里。 一系列事情联想起来,林季这才意识到。 监天司这是在营造一种虚弱的假象。 钓鱼执法啊! “所以才将这东西交给我?”林季恍然。 “是。”方云山坦然点头,“你的名字就是天机递上去的,一番考察之后,监天司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因此才有行痴前往青阳县,与你结识的事情。” “没有更合适的人?” “不错,想要隐瞒降魔杵的下落,就须得借你身上的大气运来设下手段。你本就是监天司的妖捕,自身气运与国运隐隐相连,如此则更加合适。” 方云山笑道:“其实我等修士,但凡修为高深了,哪个没有大气运?可正因为我们身居高位,才太过显眼,反而藏不住。” “有些事情与你说了也无所谓,想来你也猜到了,我们费这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给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个出来找死的机会。” 林季苦笑两声。 这话说的还真是霸气外露。 方云山继续说道:“如今的监天司,早已不是千年前刚成立时那般的纯粹了。” “宗门势力、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下到地方的小小妖捕勾结地方为非作歹,上到我们三位游天官都未必是同心同德。” “监天司这棵大树看起来枝繁叶茂,但是根子已经开始烂了。” “您这等游天官都?”林季瞪大了眼睛。 二品游天官,论官位,已经是位极人臣!六部尚书也不过二品官。 论修为,林季不知道游天官有多强,但刚刚那少说第七境的鬼王,在方云山面前,显然也没多少底气。 这是绝对的监天司的核心高层。 但此时听到方云山的话,林季这才意识到,如今的监天司是个什么局面。 “呵,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高大人已经在位很多年了,虽然威名不减当年,但监天司司主的位置,总是要空出来的。”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林季不敢再问,方云山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说回到梁城的事情上。 “梁城鬼王之事牵扯颇多,这万鬼围城,从头到尾都只是鬼王演的一出戏而已。” 林季苦笑两声,说不出话来。 方云山则解释道:“我们只是将计就计,那白袍人便是谋划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可知洛小姐来梁城的缘由是什么?” 不等林季回应,方云山便面露嘲讽:“没有缘由!” “不是说探亲?” “洛相一家都是京城人士,在梁城哪来的亲戚!”方云山冷声道,“可洛小姐来梁城之事,哪怕到了现在,若是没有人点醒,洛相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邪祟手段?”林季又想起了被人炼成变婆的洛相夫人。 方云山点头道:“洛相是当朝一品大员,他出了事,必将牵连国运。” “那为何不直接对洛相出手?” “在京城,谁也动不了当朝宰相!哪怕是施展手段算计洛相的妻女,出手那人也绝对付出了大代价。” 说到这里,方云山却微微叹息了一声。 “但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恐怕都是值得的。不仅仅是镇妖塔与洛相的事情,在暗中还有许多监天司并未发现的手段。” 方云山看向林季。 “如今的大秦国运,已经被动摇了。” 林季不懂这些国运的事情,这对于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但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出来,前前后后,包括方云山说了与并未说的。 似乎监天司与那暗中敌人的博弈,都是围绕着大秦的国运。 一方想要颠覆大秦王朝,一方则严防死守。 而此时此刻,监天司似乎并不占上风。 谈话到这里,方云山伸手将洛小姐的魂魄递给了林季。 “此事因你而起,便也由你送她去转世吧。” 林季接过魂魄,发现洛小姐只是被简单的阵法困住了而已。 可还不等林季说什么,再抬头时,方云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林季手中的定魂降魔杵。 第六十七章 怎么会是邪物? 林季随手解开了洛小姐魂魄上的禁制。 那两个月前才见过的女鬼又一次出现在了林季面前。 “香囊我已经送回去了,你可以安心转世了。” “谢恩公。”洛小姐深施一礼,魂体缓缓消散。 很显然,她很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什么都没有多问。 等到洛小姐的魂魄消散之后,林季顿时感觉自己一身轻松。 这是这桩因果了结的缘故。 但是这种轻松并未让林季感到愉悦。 虽然刚刚方云山前前后后的话有不少掩盖的不详之处,但林季还是很明显的听出了方云山的焦虑,以及如今监天司的麻烦。 或许监天司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么虚弱,连梁城鬼王围城两个月这种大事,都因为人手不够而不得不放任。 但如今的监天司,情况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国运到底是什么...”林季皱着眉头。 他隐隐约约能猜测到,这所谓的国运,便是大秦屹立至今的关键所在。 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不过方云山的话倒是的的确确给林季解开了不少疑惑。 降魔杵会落在他手上,是因为他来历清白,与宗门世家都没有任何牵扯,而且身上还有大气运。 更重要的,是那位天机的推荐。 种种缘由相加,才让林季这个名不见经不转的小小捕头,落入了监天司高层的眼中。 而且林季也终于明白了之前自己的疑惑,为何这降魔杵与梁城鬼王的事情,时间对不上。 因为从一开始,监天司只是想借他的气运来隐藏降魔杵的下落。 后来白袍人谋划上了鬼王,想要让鬼王将梁州闹得乱起来。 但被鬼王识破,还暗中跟监天司联手,将计就计。 这才有了之后,行痴大师找上门来,说让林季第四境之后,去鬼王城走一趟的事情。 “原来这第四境,不仅仅是让我有能力走到鬼王面前,也是给监天司拖延时间,让他们趁着这段时间收拾那些四处惹事的邪祟和心怀鬼胎之辈。” “这是让我当诱饵,引那白袍人上钩?是了,在我这里看来,是展大人让我用降魔杵开路...可是在外人眼里,却是展大人几次被鬼王逼退,但鬼王之事又不能不解决,因此不得不让我这个手下的总捕去鬼王城和谈。” 林季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外人眼中,这降魔杵落在了林季手中,又被林季暗中隐藏,贪墨了下来。 直至他倒霉的被派往鬼王城去和谈,才不得不拿出降魔杵这件宝物。 可以解释为保命,也可以解释为投名状。 至于为何林季这个小小的总捕,都能知道这降魔杵的来历... 就像刚刚才听说的那般。 林季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此番他回去再查监天司最近两个月的消息,其中绝对有让人暗中寻找降魔杵下落的命令。 甚至于还会明里暗里透露出降魔杵的来历云云。 只有他这个愣头青被蒙在鼓里。 总而言之,只要‘合理’的让降魔杵出现在鬼王城,就不怕那白袍人不上钩。 而整件事情唯一的纰漏,就出现在了那位天机道人身上。 “平心道人吗?天机又是怎么回事。”林季轻叹一声。 此时事后诸葛亮,再看他与平心道人的三次相遇,哪能看不出端倪来。 第一次是在通天镇,天机点出了前方鬼王因为死了儿子,所以才让林季起了绕路的心思。 让林季绕路是假,让降魔杵远离梁城才是真。 第二次是在青阳县里,那次天机就是摆出了一副算命的架势。 结果被林季拉去吃饭,后面又经历了梁脑袋的事情,于是便不了了之。 再就是几天前,天机道人去到他府上。 硬是给他算了一卦,还解开了降魔杵上的手段,让降魔杵再次落入有心人的视线之中。 “按照监天司的谋划,降魔杵上的手段自始至终都不该被解开的。如果是由白袍人在鬼王城大殿中才发现,他未必会警惕到用傀儡现身。” 一想到这里,林季又联想到他与平心道人在府上解卦时的谈论。 “难怪当初他让我随波逐流,原来他本身就是这么做的。” “明明帮监天司谋划,可最后却又主动出手破坏谋划。” “两不相帮?那他一开始为何又要掺和?” 林季想不明白,连天机这个名字他都只是刚刚听说的。 “罢了,此事与我还太远,不想这些了。” 远处林季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梁城,索性摒弃心中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 天微微亮。 在京州与梁州的交界处,方云山被一个白发老人拦住了去路。 “高大人怎么亲自来迎?”方云山有些意外。 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降魔杵。 高群书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降魔杵带回来了?”高群书随口问道。 “是。”方云山了然的轻笑了起来。 高群书也跟着笑了起来。 “感觉如何?” “意外。” 方云山一边说着,又随手将降魔杵丢给了高群书。 “这东西烫手,难怪不让我等保管,旁人如何谋划我不管,反正我是碰都不愿意再碰了。” 高群书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显了。 “就是怕坏了你的修为,我才亲自来迎。” “多谢。”方云山躬身行礼。 两人一道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原本方云山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多嘴的,但此时此刻,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降魔杵怎么会...” “怎么会是邪物?” 方云山点头。 “大秦的龙脉,怎么会用邪物来镇压?” “哈哈,何止这降魔杵,便是那镇妖塔也...” 高群书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方云山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但也正因为如此,方云山的脸上终于泛起了震惊之色。 “国运堂堂正正,怎么会...怎么能用邪物镇压?” “本就是窃来的国运,又有何不可?”高群书轻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方云山屏住了呼吸。 “秦家千年前本来也只是九州中的修炼家族罢了,他们能得天下,别的家族为何不可?” 说到这里,高群书深深的看了方云山一眼。 “如今那些暗中之人,说不得就有当年秦家的苦主呢!” 第六十八章 北极功 回到梁城之后,林季直接来到府衙。 今晚的事情总该给展乘风汇报一声。 可是一路找到后花园,都不曾见到展乘风的身影。 反倒是行痴大师一直在凉亭,足足等候了一整夜。 “展施主已经前往梁河县去了,昨夜又有消息传来,梁河县那边还不太平。”行痴大师苦笑道。 林季默然。 “事情如何?是否已顺利解决了?” “不知道算不算顺利,反正幕后之人识破了算计,只是一具傀儡现身。” 林季简单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之后,才说道:“但鬼王已经离开,梁城应该没事了。” 相比于上面那些来来回回的谋划,林季觉得此时的结果其实也可以接受。 管他天塌与否,自然有高个子顶着,对于梁州总捕而言,梁城的麻烦事解决了才是真的重要。 闻言,行痴大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施施然离开了。 林季也没在衙门继续待下去,疲惫了一夜,他得回府上好好休息休息。 ... 离开了府衙之后,林季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走进大门的时候,林季才看到,自己的府邸正门的牌匾已经被换了,换成了‘林府’二字。 “有点高门大户的感觉了。”林季暗暗笑着。 回到家中,管家老李便连忙吩咐人准备早膳,他还只当林季昨晚又出城去斩杀鬼物去了。 “老爷,您说这梁城外的鬼物,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老李见林季态度和善,也敢在旁边念叨了。 “已经到头了,就这几天的功夫。”林季随口说道。 剩下的丁点鬼物,最多也就是鬼将之流,虽然不弱,但也难入鬼王之眼。 如今鬼王城都搬走了,剩下的这些鬼物,只需花费一番功夫就能清理掉。 用过了早膳之后,林季回到房中。 直至此时,一股倦意才涌了上来。 昨晚先是赶路,又得费尽力气抵御鬼气,最后还被鬼王的鬼气侵袭入体。 虽然并无大碍,但种种事情叠加下来,饶是以林季这般的第四境修士,哪怕没有真正动手,但也累的够呛了。 林季倒在床上,片刻之后,鼾声便响了起来。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直至下午,林季才终于醒过来,也恢复了精力。 起床之后,他正准备出门去吃点东西,可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却发现脚下地板似乎有点小松动。 若是在青阳县,林季可能就没当一回事,但是现在是在梁城,梁城总捕的府邸,做工应该不至于这么粗糙。 他下意识的看向脚下。 那是一块青石地砖,并不起眼,只是周边的缝隙稍微大了一点。 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同。 但林季却就是隐隐感觉到了些许不自然。 蹲下身子,伸手去掰那块地砖的边缘,几乎没有用力,林季就将这地砖取了出来。 下面竟然是一处暗格。 “上任总捕藏的?”林季扬起眉毛,有些意外。 打开暗格,首先入眼的是一沓银票。 一千两一张,林季大约的数了数,有一百多张。 “十万两银子,还真不少。” 林季倒是谈不上多兴奋,但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钱,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 可紧接着,林季就看到了银票下面藏着的一本书籍。 看着那书籍封面上的大字,林季深吸了一口气。 “北极功...是太一门的神通功法吗?上任总捕是太一门出身,应该没错了。” 想到这里,林季也不饿了。 太一门号称天下第一,其门中功法神通自然不会简单,想来这门秘籍上任总捕应该是近期在修习,并且还没完全修成,不然不会藏在这里。 林季将这北极功翻开,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两个时辰。 直至夜晚,月上树梢的时候,林季才终于将整本功法通读了一遍。 “太一为天之中心,又称北极...…群星环绕。” “这功法是借星辰之力的手段!这等借助天威的功法,恐怕不下于引雷剑诀。” 林季越想越心惊。 两个时辰的细细研读,他已经对这北极功颇有些感悟。 这功法与引雷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修士自身为媒介,借助天威施展。 只是与引雷剑诀不同的是,星辰之力要比天雷柔和太多。 修炼引雷剑诀,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反噬,也就是林季因为因果簿的原因学什么会什么,因此才敢修炼,肆意施展。 换做旁人,哪怕真的入了门,又有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这北极功则不然,虽然入门也颇有难度,但是学成之后,却可以引星辰之力入体。 相比于引雷剑诀这种杀手锏,这北极功恰好弥补了林季的短板。 平时他动手时,只能将灵气化作剑芒出手,如今倒是有了新的手段了。 “这北极功恰好适合我...等等。” 林季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便是我完成了洛小姐的因果,所得到的馈赠?” “可是只是送个香囊而已,何至于给我送来一本恰好合适的功法神通?” 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应当是洛小姐的事情,掺和在了监天司的谋划之中。我虽然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但也出了力,所以才有这超乎寻常的馈赠。” 想通了这些,林季也就坦然了。 天道的馈赠来的方式五花八门,林季倒是不觉得这巧合奇怪。 将银票收好之后,林季也不出去吃东西了,直接就在屋里开始了修炼。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林季才从修炼当中醒来。 此时这北极功已然入门。 林季睁开双眼,心中念头微微一动,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便萦绕在了他的身周。 “这北极功中只包含了北斗七星,每引落一颗星辰的力量,都会增强差不多一成的实力。” “此时我只引落了天枢星的星辰之力,但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了极限。” 林季很快就散去了身周的星辰之力。 “又是一门高深的神通,我这第四境都只能入门。” 想到这里,林季双眼一亮。 又多了门厉害的手段,林季多少还是有些兴奋。 ... 结束修炼之后,林季走出房间,用了早膳。 然后便施施然来到了府衙之中。 走进偏厅,刚在书房坐下,外面就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厉捕头,您容我通报一声!” “通报个屁!” 紧接着,书房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壮汉走进书房,冷冷的看着林季。 “你便是青阳县来的新任总捕林季?!” 第六十九章 质问 林季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人。 壮汉身上穿着一件长衫便服,但是腰间却挂着一块银色的令牌。 那是属于捕头的斩字令。 “你是何人?”林季微微眯眼问道。 “厉无双,梁城副捕头!”壮汉冷笑道。 林季却打了个呵欠,不再用正眼去看厉无双。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区区副捕头。”林季懒洋洋的说道,“怎么,这梁城的府衙就这般的没规矩,不知尊卑,以副捕头敢闯梁州总捕的书房?” 厉无双的面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还不等他开口,林季便嘲讽似的问道:“姓厉的,你今天是来递交辞呈的吗?” “什么辞呈,不过是想见见新任总捕是何方神圣罢了,这也算个事?!” 厉无双不屑道:“别拿着个鸡毛当令箭,你先前也不过是下面县城里的小小捕头,如今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上了位?” 这番辩驳反倒把林季说的哑口无言。 特么的我县里来的怎么了?看不起乡下人? “直说吧,来寻我何事?”林季不想与手下的人斗嘴失了身份,直接问道。 “梁城四位副捕头,你为何偏偏将捕头之位给了孙海?那小子他也配?” “我怎么不知道梁城有四位副捕头?”林季微微挑起眉毛。 这事他当然知道,当初前往京城的时候,在梁城落脚时,他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是之前他刚刚上任,因为还有鬼王城的事情并未解决,因此他也就无心去处理这些琐事。 而梁城的几位副捕头,除了孙海之外,其余三位连跟他打声招呼都没有。 人家摆明了不给面子,林季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林季装出了一脸惊讶,问道:“既然梁城有四位副捕头,那怎么只有孙海来晋见了本官?厉无双,你与另外那两位,连这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吗?” “我...” “是不是要说城外鬼物猖獗,你等都忙着在夜夜守护梁城平安,白日里又因为疲惫抽不出空,所以才没来面见本官?” 听到这话,厉无双顿时眼睛一亮。 可还不等开口,林季便随口说道:“孙海怎么抽得出时间?” 厉无双直接哑口无言。 林季则继续道:“孙海主动请缨要当捕头,本总捕看他勤勉努力,这位置自然就给了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如果有什么不满,你去找展大人吧,展大人要是没同意,也不会盖印。” 一番话下来,厉无双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展乘风。 因此,只能愤愤的瞪了林季一眼,转身就要走。 “慢着!”林季却叫住了他。 厉无双回头,却发现林季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你?!”厉无双心中一惊,以他第三境后期的修为,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然后他就看到林季抬起脚。 紧接着,一股剧痛便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厉无双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塌了偏厅的墙壁,整个人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 林季则站在书房门口,冷笑道:“这是罚你擅闯我的书房,再有下次,打断你的狗腿!” 砰! 书房的大门被关上了。 厉无双捂着胸口起身,掀开衣服,胸口上已经一片淤青。 这还只是外伤。 隐隐约约之间,一股不属于他的灵气就盘旋在他的胸口处,让他的心头如火烧一般的心神不宁。 厉无双知道,起码这几天,他别想修炼,更别提跟别人动手了。 旁边有不少衙役与当差的都看到了这一幕,各自都暗暗心惊。 但见到厉无双捂着胸口起身之后,众人又纷纷挪开目光,不敢看他。 直至厉无双铁青着脸离开之后,才有窃窃私语响起。 这位在梁城可是个狠茬,平日里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新来的总捕大人真够厉害的,一脚就把厉捕头给收拾了,够霸气。 …… 林季并未将厉无双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他的桌上,摆放着梁州下各县城发来的文书。 有已经处理的卷宗等他过目,也有不少求援的消息。 林季刚刚就翻到了梁河县最新的消息,那黑袍人又出现了,又杀了不少人。 不过这一次不在城中。 而是半路截杀想要逃离梁河县的百姓。 展乘风便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季大概的翻了翻,其实其中有许多事情都是小事,如哪里出了妖怪害人,哪里又有邪修惹事等等。 单单是看描述,林季都能知道这些事情,当地的捕头基本可以解决。 之所以还把求援的消息发上来,多半是求个有功无过。 若是解决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没解决,也可以推脱说早有自知之明,是梁城这边的支援未到云云。 不仅如此,大部分的文书,都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之前梁城道路不同,下面的县城里,也不是各个都有如青阳县传讯符那般的手段。 因此,他们还是得靠着人力来传递消息。 梁城不通,消息也被堵在了半路上。 如今再看到的这些麻烦事,大部分都已经被解决了。 或者干脆闹事的邪祟已经跑到别的地方去惹是生非了。 林季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苦不堪言。 又翻了几张文书,林季突然看到了青阳县发来的消息。 他总算来了几分精神。 文书是郭毅的字迹,林季熟的不能再熟了。 内容大抵就是青阳县一切安好,他当了捕头,定当竭尽全力云云。 说是上表的文书,但却有几分信件的意思。 其中还说了说鲁聪等人的近况,又说林季的小院有人打理,让他不必挂念等。 原本林季还看的津津有味。 可是在文书的末尾,却明显换了一种字迹。 是钟小燕质问林季,为何不让她当捕头。 林季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翻出一张白纸,提笔写下‘滚蛋’二字。 封上了信封,叫来门外的衙役,吩咐他给青阳县寄去。 做完这一切,林季才长舒一口气。 一时之间,心情都好了不少。 可这份好心情却并未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后,就有衙役敲响了门。 “进来。”林季随口道。 衙役推开书房的大门。 “林大人,大堂那边有人报案!” 第七十章 郑家怪事 听到衙役的汇报,林季却并未起身。 总捕的职责的统领梁州的监天司大小事务,梁城里的案子自然有城里各捕头接手。 不然要那些捕头副捕头做什么? “怎么找到我了?孙海呢?” 衙役面露苦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孙海能解决的话,怎么可能来麻烦总捕大人您哪? 见此,林季也只能无奈的起身,一路来到了衙门大堂。 走入堂中,林季便看到了一个五十岁出头的锦服男子。 手上带着玉扳指,身上的衣服颇为精细,应当是上好的布料。 “你是何人?”林季随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在下郑云轩。” 林季下意识的看向跟在身旁的衙役。 这衙役也颇为机敏,有意巴结林季。 “是郑家的家主。” “郑家?” “来梁城没多久,在城中经营着裁缝铺的生意,有七八间铺子。” 林季打量了这衙役两眼。 “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泛起喜色。 “回大人的话,小的周赢,我爹好赌,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嗯,这名字不错。”林季拍了拍周赢的肩膀。 再看向郑云轩,林季的心中至少有点谱了。 “郑家主,你家住在城中哪边?” “在城西。” “城西归哪位副捕头管?” “归厉捕头,但他不管,说是城外的鬼物都杀不完,哪有时间管郑家的小事。” 林季愣了愣,这厉无双还真行。 “厉捕头不管,其余几位副捕头也不管?” “楚捕头找不到人。” 林季看向身旁的周赢。 “楚秦,是宗门里出来历练的,具体的事情小的也不知道。” 一听是宗门下山的,林季心中顿时有谱了。 宗门弟子就是这般,明明入世修行,却非得装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在青阳县的时候,郭毅还就罢了,刚来时的绫音,也是这幅态度,整日里没有案子就修炼,别的事情一概不管,也很少跟别人有来往。 林季又看向郑云轩。 “孙海呢?他已经是捕头,你怎么不找他?” “找了,孙捕头说城西是厉捕头的地盘,他不好插手。”张云轩苦笑连连,“而吴捕头也已经...已经...” 林季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怎么这梁城这么邪门,明明这么多位捕头,竟然连一个办案都没有?一个个的理由倒是不少。” 单单是从这三言两语之中,林季就能感觉到梁城的复杂。 但是他可不怕得罪人。 “城中还有别的副捕头没?” “还有一位田久峰田副捕头,但田副捕头管得城南,而且...”周赢在一旁低声道。 “而且什么?不必顾及。” 周赢说道:“而且田副捕头本就不管事,是田家的人。” “田家是城中的大家族?”林季想起了被他打发走的田文亮。 周赢点头。 林季懒得再问,看向郑文轩。 “说说吧,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下面的捕快不管用,得找到妖捕头上来?” “是一棵树。”郑云轩一说起这件事,脸上顿时浮现出恐惧。 “树?”林季愣了愣。 郑云轩则说道:“那是一个月前,我家老爷子觉得宅子里的一颗大树碍眼,于是准备将其砍掉,谁曾想麻烦就从这里开始了...” “那树砍不掉!用了斧头、锯子,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分明能砍断,但那大树就是断而不倒。” “断而不倒?说下去。”林季来了几分兴趣。 “每次砍树,那树都会流出血红色的树汁,可树汁流到地上之后,却又不见了踪影,也未见将地面染红,奇怪的紧。” “即便如此,你们还要砍?”林季扬起眉毛问道。 郑云轩连忙摇头:“当然不敢!” “可是在第一次砍树之后,我们家中就再也不得安宁!每每到了夜晚,家中的人都会做噩梦,第二天醒来之后,浑身虚弱,冷汗连连。” “一开始还好,还能承受。可就在前几天...我爹娘便被那树害死了,死不瞑目。” 一边说着,郑云轩的眼睛已经红了。 “死人了?”林季这下也笑不出来了。 先前还只是听热闹,觉得是树木成精。 可是听到死了人,这事情无论如何也开不起玩笑了。 林季起身说道:“走,去你家看看那棵树。” 郑云轩连忙点头。 林季又对一旁的衙役周赢说道:“去把城里的几位副捕头都给我叫来,去郑家宅子见我!” “遵命。”周赢连忙应道。 跟着郑文轩一路来到郑家。 还在宅子外面,林季就看到了在后院那颗高耸的大树。 足有二十几米,这在城中着实罕见。 来到宅子的后花园,林季顿时感觉到了这大树身上弥漫着的灵气。 “果然是大树成精。” 动物启灵为妖,植物启灵则为精。 精怪的数量其实并不比妖怪要少,但大多数都在深山老林之中。 而且相比于妖怪的难缠,精怪却是修士眼中的宝物。 抓来炼丹进补最合适不过。 似这般在城里成精,还敢害人的,林季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大人,便是这里了。”郑文轩站在花园门口不敢进来。 林季却不管这些,直接走进花园,捡起地上的斧头,朝着那大树走了过去。 “你不害人我不管你,你敢害人,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落下,林季扬起斧头砍向了大树。 斧头颇为锋利,一下子就没入了树干。 鲜红色的汁水流了出来。 “果然有怪。” 林季微微眯眼,继续挥舞着斧头。 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片刻之后就被林季砍了个对穿。 但大树却仍旧纹丝不动,仿佛并未折断一般。 “还不现身?” 林季一脚踹栽了树干上,踹的树梢的叶子不断晃动,但偏偏大树仍旧不倒。 看到这一幕,林季顿时来了脾气。 正准备再踹。 突然,耳旁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嗓音。 “进来吧!” 不等林季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一变。 他竟然已经身处树干之中。 周遭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他整个人都被木头紧紧的包裹着。 仿佛他是从树干里长出来的一样。 渐渐地,周遭的些许空隙也消失了,木头积压在他的身上,压力愈发的明显。 “这是想将我活生生挤死啊。” 第七十一章 小小精怪 被困在树干之中,林季微微皱着眉头,却并不着急破开目前的困境。 这精怪的确有几分本事,若是当做修士来看,少说也是第三境的修为,但对现在的他来说,造不出什么伤害。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这等精怪已然不弱,即便本体是一颗大树,也可以带着自己修炼而来的草木精华,自顾离去便是,为何偏要在城中害人? 要知道这等精怪在城里危险系数大的太多,而在山林之中随便再找个地方扎根更加安全不说,还有益于修炼。 民间常说在深山老林碰到的什么人参娃娃之类的传闻便是如此。 小小人参成了精,都可以拔腿就跑,动辄还遁地隐形,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算这只第三境的精怪是在城里诞生的灵智,按说也应该早点离开人群聚集之地,可这精怪却反其道而行之,它图什么? “精怪不去山林之中修行,反而在城中害人?”林季本能的觉得这事不简单。 渐渐的,周遭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了。 林季的思绪被这股压力打断,心中泛起了些许不满。 “找死。” 心念一动,林季体内的灵气便开始转动,隐隐约约间与天地产生了些许共鸣。 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一股纯净的力量便围绕在了他的身周。 “北极功,天枢星力。” 刚刚学会的功法,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林季感觉到自己仿佛力大无穷,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只是稍稍尝试着动了动,就明显听到周围的木头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小小精怪,本就不善争斗,还敢出来惹事生非。”林季嗤笑着,抬手就准备破开这桎梏。 可还不等他动手,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已经被那精怪给放了出来。 不仅如此,林季还敏锐的察觉到,这郑家花园中的灵气正在急速的朝着大树的根部汇聚着,而且还在缓缓移动。 林季眉头一挑,他看出来了,这精怪是想跑。 “跑得掉吗?” 长剑出鞘,剑芒跃于剑锋之上,一股锋锐之气席卷四周。 以往的剑芒是林季的浩气诀灵气所化,如今这剑芒却还要多上几分星辰之力。 至于威力强了几分,林季觉得用这精怪来试手再合适不过了。 林季手腕一翻,变为反手握剑,随后猛地将长剑丢了出去,直奔神识探查中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啊!” 林季一步踏前,再度将长剑握在手中。 不过就在他正准备继续出手的时候,一个绿油油的小人却从土里钻了出来。 “大人饶命,前辈饶命...” 看到这绿油油的小人,林季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精怪的本体来着,以前都是从鬼怪志异上了解的。 而且精怪很少出现在山林之外的地方,因此并不常见。 眼前这小人,大约只有半米高,身上的衣服是叶子跟树皮粘合在一起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脸上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只是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留在圆滚滚的脸蛋上。 脑袋光溜溜的,头顶也顶着两片叶子。 这精怪怯生生的背靠大树看着林季,佝偻着身子,时刻准备着跑路。 林季将长剑抵在了这精怪的脖子上。 精怪吓得都开始发抖了,嘴唇泛白,身上虚弱得很。 这小东西看起来没有外伤,但是刚刚林季那一剑,已经伤了它的本源,不然也不至于吓得它连忙出来求饶。 “便是你在这花园中作祟,害死郑家的两位老人?”林季冷声问道。 精怪连忙摇头。 “大人!前辈!不是...”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花园入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道带着几分熟络笑意的声音,传进了林季的耳朵里。 “这位便是新来的总捕林大人吧?下官副捕头田久峰,见过林大人。” 林季扭回头,看向来人。 “田久峰,管城南的副捕头?”林季打量了对方两眼,随口问道。 “正是下官。” “一旁候着吧。”林季扭回头,准备继续对这精怪问话。 可田久峰却快步上前,来到了林季身旁,对着那精怪说道:“孽畜!我说你逃到哪去了,竟然敢来郑家害人!” 林季明显发现,那精怪在看到田久峰之后,脸上的惧怕愈发的明显了。 可还不等他问起,田久峰就连忙解释道:“林大人,这精怪是我田家豢养的,本是用它打理家中的灵田,谁曾想不久前,这小东西竟然逃了出去。” “第三境的精怪,你们田家养的住?”林季一挑眉毛。 “回大人的话,这精怪是从京城买回来的,买来时身上便有禁制。”田久峰下意识的回答道。 林季又问:“既然有禁制,它怎么逃出来的?” “这...这...”田久峰一时语塞,半天给不出个说法。 林季懒得理会他,伸出手一把揪住了精怪头顶的两根树苗,将它提了起来。 “是不是你田家的都无所谓,这小东西害了人,此事自然不是你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田久峰脸色微变。 “林大人,这精怪价值不菲,我们家也是花了大价钱...” “让田家出两个人给郑家二老偿命,我便将这精怪还给你,如何?”林季冷笑道。 “这怎么能行?”田久峰算是看出来了,林季根本不好说话。 他索性将目光放在了郑云轩身上。 “郑家主,此事田家愿意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就请你不要再追究了,如何?” 听到这话,郑云轩沉默片刻,下意识看向林季。 却发现林季也在看着他。 “你敢点头,我马上给你按个勾结邪祟的罪名将你宰了,再留十万两银子给你的家人,如何?” 郑云轩连忙挪开目光,不敢言语。 林季则看向田久峰。 “田副捕头,以势压人这套在本官这可不好使!此事还有蹊跷,本官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林大人,你这是何必?”田久峰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林季嘴角扯出了个敷衍的微笑。 “在本官这里可没什么民不举官不究,此事我看不到便罢了,可我看到了,又没人管,那只能我来了。” 说话间的功夫,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 林季扭过头去,发现是孙海带着另外两位副捕头赶到了。 一个是已经见过面的厉无双,另一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 想来便是宗门出来历练的最后一位副捕头,楚秦了。 上任总捕这么多天,林季直到此时,才终于把城里的几位捕头认全。 第七十二章 立威 孙海一到现场,就看到林季抓着一只精怪,当下便笑吟吟的道:“原来林大人已经解决了。” “嗯。”林季敷衍着点点头。 这事他对孙海也有看法,虽然梁城不比青阳县,在青阳县,一个捕头管所有。 而在梁城,城区太大,四个方向各自分了四个副捕头,再由之前的捕头吴飞统领。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不是自己的地方,就推诿责任完全不管? 可这事就算孙海管了,厉无双又能说出什么废话来。 难不成报复孙海?大家都是第三境,你孙海就那么害怕他们那些人背后的势力? 说到底,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 这个态度换做任何人都可以,却不该在妖捕身上出现。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季也没那么大的脾气去斥责别人,顶多只是心中不满罢了。 他的目光越过孙海和厉无双,落在了那位楚秦楚捕头身上。 谁曾想,还不等林季开口,楚秦却率先说道:“就这一只小小的精怪,便要让几位副捕头都跑一趟?” “你有什么不满吗?” “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修炼,浪费时间!”楚秦冷冷的看着林季。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站住!”林季难得的提高了嗓门。 看着楚秦顿住脚步,林季却反而不理会他,转身看向孙海。 “这小子哪门哪派的?” “落凤山,落羽宗的。”孙海答道。 说起自家门派的名头,楚秦脸上顿时泛起几分骄傲。 林季却看他不顺眼。 “落羽宗啊,梁州的大派了,名头不小。” “这是自然!” “可这与你有何关系?”林季话锋一转,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秦,目光中透露着几分不屑,“门派的名头与你何干?你不过落羽宗一普通弟子,在这装什么天才呢?” “你说什么?!” “怎么,说不得了?”林季嗤笑道,“你年纪应该比我还大吧?可你现在只是我的一个下属。” 一句话,怼的楚秦满脸通红,死死的盯着林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林季脸上的嘲讽更甚了几分,正眼都不去看楚秦,而是对一旁的孙海说道:“搞得跟落羽宗多厉害一样,让落羽宗来跟监天司来叫板试试嘛。” 孙海一时之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看得出来他憋的很辛苦。 监天司监管天下,自然不是一家宗门能比的。 但也正因为监天司管得地方太广,因此在地方上,却未必比宗门强多少。 也从来没人拿某一家宗门跟监天司比过。 林季这算是开了先河了。 看到楚秦那难看的脸色,林季却没有半分给他留面子的打算。 “楚秦是吧,既然你这么喜欢修炼,那便回山上去,别占着副捕头的位置了。” 林季又对孙海说道:“孙海,你现在是捕头,这小子是你的手下,你等会发一封文书去落凤山。” “就说...就告诉落羽宗的人,既然他们的弟子这么喜欢修炼,那以后就别下山了。” “楚秦,你觉得这样如何?你可以回去安安心心修炼,我也能找个不那么废物的新副捕头,两全其美。” 看着林季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楚秦咬牙切齿着,却半不出一句话来。 看到这一幕,孙海在一旁提醒道:“还不给林大人道歉?” 林季也不开口,就静静的看着楚秦,似乎是默认了孙海的说法。 楚秦沉默了良久,才终于低下头。 “林大人,我...” “滚蛋,少在我面前碍眼。”林季却一摆手,看都不看楚秦。 楚秦的脸色一下子涨红,扭头就走。 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 一旁的厉无双看到这一幕,心中竟然有几分庆幸。 他只是挨了一脚而已,养两天也就好了,但楚秦今次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田久峰也在暗自心惊,心说这新来的总捕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莫非是隐藏了身份吗?若是这样,那就惨了! 孙海在一旁苦笑道:“林大人,那楚秦终究是落羽宗的弟子,您这样落他的面子...” “我没动手已经是脾气好了。”林季看向孙海,话却不止是说给孙海听的,“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但偏偏心眼极小,报复心极强。” “敢惹我,若是我惹不起的,那自然算你厉害,我肯定自认倒霉躲得远远的!可若是我惹得起...” 林季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捕头。 “我是上面亲点的梁城总捕,监天司在梁州除了展大人就是我。你们说在这梁城,能有几个我惹不起的?” 此言一出,却仿佛是点醒了众人一般。 孙海怔了怔,深深的看了林季一眼,微微躬身之后,站在了林季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厉无双沉默不语。 田久峰则面色难看。 直至此时,这些梁城的地头蛇们才突然意识到,林季这个乡下县里来的空降总捕,也是总捕! 没有根基又如何?监天司便是他的根基。 没有势力又如何?坐在了总捕的位置上,有的是人想要巴结他。 先前他们还以为林季只是走了狗屎运,运气好占了总捕的位置,根本不放在眼中。 可是如今林季摆明车马,对他们处处刁难之后。 这些地头蛇们才骤然意识到,这事不好办了。 见几人都不说话了,林季心知这次立威也算颇有成效。 “这精怪我带回去审问了,这案子既然你们不管,那就由我来管到底。”林季揪着精怪头上的两根嫩芽,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话音落下,林季便带着精怪离开了郑家花园。 剩下的三名捕头各自面面相觑。 “这林大人...”田久峰率先打破了僵局,“未免也太严苛了些。” “呵,还不是你们不给他面子在先?新官上任三把火,田老弟,此事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吧!”孙海随口说道。 “怎么是我?”田久峰皱眉。 “此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孙海摇头失笑,同样离开。 田久峰又看向厉无双。 “别看我,城西的事是我的失职,我回头就领罚去。” 厉无双一摊手,无辜道:“除此之外,这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田兄,你还是赶紧回去想办法吧。” 有些事情无需多说,城里的几位自然看得清楚。 田久峰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第七十三章 规矩太大 林季离开郑家之后,却并未再回府衙,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坐在后花园里,林季随手将精怪丢到了面前。 “说说吧。”林季面无表情。 “大人..”精怪一脸的惧怕。 “有什么说什么,从你怎么出现在郑家开始。”林季居高临下,目光中带着审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身上分明还有禁制在!” 先前田久峰提起这件事之后,林季就暗中用神识探查了这精怪一番。 果然,身上还留有禁制的痕迹,但是禁制却已经被破开了。 这小小精怪虽然有第三境,但是这等草木灵精,哪里懂得什么高深的手段。 就凭它也想破开禁制? 不可能的事。 “是田家人说..说..” “说什么?”林季逼问道。 “说让我去郑家等候着,只管惊扰郑家人。再等官府的人来管之后,让我收拾了官府的人。”精怪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季。 “就这?就凭你能收拾的了谁?”林季一挑眉毛。 这话一出口,还不等精怪回应,林季突然反应了过来。 刚刚那田久峰是来的最早的,兴许他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这事从一开始,田家就没打算指望这精怪如何,他们多半只是想看自己吃瘪罢了。 “是了,我这在梁城什么根基都没有,突然占了总捕的位置,还收拾了那个田文亮,总会有人看不过眼的。” 林季一下子就想通了大半。 他是监天司的总捕,哪怕是田家在梁城根深蒂固,却也绝对不敢暗害总捕的性命。 此事是必然会被追查的,而且是追查到底那种。 但...不敢害他林季的性命,让他丢一把大脸总是可以的。 新任总捕,上来就被一只小小的精怪戏耍。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林季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遍整个梁城。 到了那个时候,他总捕的威信没了不说,总捕的位置恐怕也未必坐的安稳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林季却愈发的心生不满。 他最烦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算计,弄不死人却恶心人。 但这还是小事。 “你在郑家可不止惊扰,你还害死了郑家二老,此事总做不得假吧?也是田家的人让你做的?” 一听这话,精怪连忙摇头。 “大人!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说?” “我在郑家的后院里,就待在那棵树上都没挪过地方。惊扰他们也只是一点小把戏,顶多让他们做做噩梦罢了,他家死人的事与我无关。” “那郑家二老怎么都死了?” “不知道。”精怪两只小短手不停的摆动着,“反正我只看到那两个老人就在花园旁边的房子待着,没出去过,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没出去过?你是说人没死,郑云轩对我撒谎?” “死了。”精怪说道。 “那你又说你不知道?” 精怪连忙解释道:“大人,前辈...那两个老人的确是在我去了之后死的,但我真的没对他们做什么。” “这倒是奇了怪了。”林季摩挲着下巴上才冒尖的胡茬,颇有些疑惑。 这精怪不像是在说谎,看它这胆小如鼠的样子,估计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但郑家的二老的确都死了。 “难不成还有别的邪祟?” 一时之间,林季百思不得其解。 再问精怪别的,精怪也只是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见此,林季则将它丢到了自家的花园里,让其帮忙打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 他并不担心这精怪跑了。 这小东西身上的禁制还在,虽然已经被破开了,但找它在什么地方却并不难。 它要是敢跑,绝对会再次落到田家人手里。 想来这也是田家人敢主动破开禁制,放它去郑家害人的底气所在。 反正只要这小东西不见了,林季就去田家找麻烦,准没错。 时间一晃来到了傍晚。 林季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正准备用晚餐的时候,老李却带着一群人从餐厅前面路过了。 “慢着!”林季叫住了老李。 “老爷。” 此时此刻,老李身后的那群家仆打扮的下人,挑着不少大箱子也停住了脚步。 林季走近之后,随手打开一个箱子。 满箱子的金元宝。 再开另一个。 “好家伙,灵气扑面,全是百年份以上的药材,不少都能拿去炼丹了。” 林季关上箱子,看向老李。 “这东西哪来的?” “是田府送来的。” “你也不问过我就收?”林季的语气严厉也一些。 老李怔了怔,连忙躬身到底,说道:“回老爷的话,以前的老爷从来不过问这些,都是让小的去收的。” “所以你前任老爷死了,全家都被发配云州去种土豆了,懂吗?”林季冷声道。 一听这话,老李连忙跪倒在地。 “小的知错了。” 身后的丫鬟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林季颇为无语,这规矩还真不小。 “行了,起来吧。”他看不得老头跪在自己面前。 将老李拽起来之后,林季说道:“这些东西哪来的送回哪去,以后无论谁来送东西,一概不准收,懂吗?” “是,我这就去办。”老李连忙点头,带着田府的下人们离开了。 林季又看向身后跪着的丫鬟们。 “说了,我这规矩没那么大,都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的。” “是,老爷。”丫鬟们纷纷应是。 林季轻叹一声。 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他却没什么胃口了。 “这些菜我还没动,你们吃了吧,我出去走走。” 丫鬟们却都没有动作。 “吃!就在这吃,给我吃干净的!” 林季恶狠狠的怒斥道:“等我回来,这盘子里有一点油水,我要你们好看!” 话音落下,林季也没心思跟这些唯唯诺诺的丫鬟们置气了,快步离开了自家府邸。 在梁城的街上走着,林季心中却琢磨着,总得给自家这些下人们的毛病改过来。 他实在习惯不了这些。 晃悠之间,不知不觉,林季又来到了城西。 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面摊坐下,要了半斤汤面。 正等着的时候,林季突然被邻桌的谈话声吸引了注意力。 第七十四章 蛇鼠一窝 那是两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下人,胳膊上带着白布,就坐在林季旁边。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躲不过林季的探听。 “你说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呢,老太爷八十多了,还遭这么大的罪。” “谁说不是呢...活生生把人给饿死了,我去收尸的时候都看到了,老太爷夫妻俩都瘦的干巴巴的。” “也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妖怪解决了没,这事闹得哎..” “那妖怪闹了那么久都没事,还是咱们老爷太心狠,那可是亲爹亲娘啊。” 听到这里,两人似乎意识到了林季在一旁,下意识看了林季一眼,纷纷闭嘴。 林季却不准备罢休。 “你们两个是郑府的下人?”林季走了过去,直接开口问道。 那两个下人对视一眼,起身就要走。 “站住。”林季将自己的令牌拍在了桌上。 两名下人自然是不认识总捕的金斩令的,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官差老爷。 “大人,我们两个的确是郑家的家仆。” “你们刚刚说...郑家二老是怎么死的?”林季微微眯眼,心中泛起了些许难以置信。 “这事我...不...知道。” “大胆,当本官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如不从实招来,小心我把你们羁押到衙门去治罪。” “大人,是饿死的...我们家后花园出了妖怪之后,老爷就吩咐全家人都搬出后花园,唯独留下了二老还住在后花园隔壁。”二人终于有点害怕了,如实说道。 “还有呢,老爷还不让我们给二老送饭,也不让二老离开后花园,说什么已经招惹了妖怪,不能让他们害了更多人什么的。” 两名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听到这里,林季长舒一口气,丁点吃面的胃口都没有了。 “跟我去衙门一趟吧。”林季起身就要离开。 两名下人顿时脸色大变。 “大人,我们可没犯事啊!” “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刚才我们都如实说了。” “不是拿你们问罪,别废话了,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林季一瞪眼,两名下人顿时不敢二话,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林季身后。 很快,林季便带着两个郑家家仆来到了府衙。 让衙役安排了房间给两个郑家家仆住下,林季一头钻进了自己在偏厅的书房中。 郑家的事情,此时他大概已经理清楚头绪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那草木精怪说自己并未害人,原来二老并不是精怪害死的,而是他们的儿子郑云轩活活饿死的!” 那两名家仆断然没有说谎的可能,他们起先根本就不知道林季在听他们谈话。 “将自己的父母活活饿死,真是丧尽天良...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季皱起眉头。 若是说穷苦人家,实在养不起父母了,这般做法还有些蹩脚理由。 可郑家绝不是穷苦人家,城里七八间铺子,住的也是大宅子,怎么会养不起两个老人? “除非...郑云轩很清楚自家后院的事情,知道那是田家人的手笔!” 一想到这里,林季的思路豁然开朗。 “没错,就是如此!想来之前那田久峰第一个到场,兴许就是郑云轩在来府衙报官之前,就已经去通报了!” “田家是幕后主使,郑云轩是田家手里的枪,而我就是目标。” 林季总算将事情理清了。 有了这个前提,郑云轩害死自家二老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好狠的心!田家既然让郑家帮忙,断然不会让郑家死人...毕竟那只是一只草木精怪,田家一开始也没打算弄出人命!” “先前周赢那小子也说,郑家是刚搬来梁城不久的。” “所以郑云轩是故意害死自己的父母,为的就是给田家人看,给田家办事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或者说是为了更进一步的攀附田家?”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林季脑海中再浮现出郑云轩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时,却下意识的一阵胆寒。 不是惧怕,而是震惊。 好狠的人物。 “蛇鼠一窝,真是欠收拾。”林季微微眯眼。 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轻松结束,田家敢算计他,他自然要报复回去。 如今也只是多了个郑家而已。 “来人!”林季冲外面喊了一声。 “林大人。”几名衙役走了进来,周赢也在其中。 林季看到周赢,随手将自己的令牌丢了过去。 “这是我的金斩令,拿着这令牌去田家拿人!”林季冷声道。 周赢瞪大了眼睛。 “大人,田家?” “就是田家。” 周赢缩了缩脖子,但看到林季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也不敢多废话。 “大人,拿谁?” “田家家主叫什么?” “田泽川。” “就他了,抓回来丢进大牢里,明早升堂审问。”林季大手一挥。 此事不小,周赢虽然有心攀附林季,但也得问清楚了。 “大人,升堂是不是要向按察使通禀一声?” 梁城为梁州府城,城中的案件一般来说,都由按察使来审讯,再上表刑部。 林季自然知道这些规矩,他虽然基本上不跟监天司以外的官员打交道,但这种常识还是清楚的,但要是案子涉及到妖怪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不必,田家涉及指使精怪害人性命,此事不归按察使管。”林季摇头道,“展大人不在,城中出了这种事,自当由我亲自审问。” “快去拿人吧。”林季催促道。 “遵命。”周赢连忙行礼,带着一干衙役离开。 ... 田府。 大堂内,家主田泽川正坐在主位上,面色不虞。 他的身旁是弟弟田泽明,下位则坐着梁城副捕头田久峰。 大堂之中只有这个三人,而在堂中的空地上,几口箱子正被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那林季当真好大的威风,我田家主动示好,他还敢这般回绝?莫不是以为一个六品总捕,就能在梁城只手遮天了?”田泽川狠狠的拍着椅子的扶手。 田家二爷田泽明却摇头道:“大哥,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被人抓了把柄...” “那又如何?”田泽川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敢借题发挥?” “我看林大人是真的敢。”田久峰轻叹一声,起身对两位长辈微微一礼。 “父亲,二叔,此事绝不能怠慢了,那林季与之前的总捕不同,并非贪财好色之人,不是好惹的主。” “久峰,怎么连你也...”田泽川话说到了一半,外面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周赢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 “田家主,林大人的命令,请您去衙门走一趟吧。” 第七十五章 抓人 一群衙役的出现,明显让田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但紧接着,当田泽川反应了过来之后,便勃然大怒。 “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旁的田久峰和田泽明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赢脸上泛起些许苦笑。 “田家主,是林大人的命令,我只是领命办事,还请不要为难我。” “林季?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也敢让人来抓我?” “父亲!”田久峰皱着眉拦住了田泽川,转而看向周赢。 周赢对着田久峰拱了拱手,说道:“田捕头,还请别为难我们。” 田久峰摆摆手,直言道:“是林大人让你们来的?因何缘故要来抓我父亲?” “指使精怪在城中害人。” 田久峰皱起眉,辩驳道:“都说了,那只精怪是自己逃脱出去的,此事怎么...” “田捕头,这话您跟我说没用,得跟林大人说。” “抓人审问也该由按察使来下令。”田泽明在一旁皱眉说道。 梁城的按察使与田家颇有交情,这也是他们敢肆无忌惮的底气之一。 这次不等周赢回答,田久峰便轻叹道:“此事涉及精怪,并非寻常案件,该由监天司来查。” “那展大人...”田泽明还不死心。 “展大人不在,这梁城的监天司,如今是林大人说了算!” 即便不在当面,有外人在场,田久峰也不敢再直呼林季的姓名。 今天他见识到了林季的难缠,此时的事情更是说明了那位林大人不是好惹的主。 在监天司任职的田久峰,比自家长辈更明白监天司总捕意味着什么。 田久峰再次看向周赢。 “田家也是城中大族,在田家拿人太过难看。能否通融一番,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家父去府衙面见林大人。” 周赢没有开口,只是将林季的金斩令拿了出来。 看到这金灿灿的令牌,田久峰也无话可说了。 “父亲,您还是跟着这些官差们走一趟吧。” “我若是不呢?”田泽川深深皱眉。 田久峰摇头道:“若是林大人亲自来了,这事恐怕会更加难办。” 看到自己儿子这幅为难的样子,田泽川此时心中愈发的愤怒。 前任总捕还在时,城中的家族与府衙关系半根错节,断然不会出此时这种破事。 “哼,去就去,我倒要看看那六品的官能把我怎样!” 田泽川起身,看向周赢。 “怎么,还不带路?难不成要给我戴上铐子?” 周赢连忙摇头,吩咐两个衙役将田泽川看着,然后便向田府外走去。 等到田泽川被带走之后,田久峰这才对田泽明说道:“二叔,此事还须得早作打算,那林季敢这般拿人,便意味着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该怎么准备?”田泽明微微皱眉。 “放那精怪离开是谁做的?”田久峰问道。 “当时咱们商议完,要落落那林季的面子之后,是我让府上管家去办的。” 田久峰沉默的看向自己二叔。 田泽明恍然。 “我等会亲自动手。” “与此事有关的人,都不能放过。”田久峰又交待了一句。 “行,我有数了。”田泽明点点头,匆匆离开。 ... 府衙之中。 “林大人,人带回来了。”周赢敲响了林季的书房大门。 林季此时正脸上盖着一本书,半梦半醒。 听到外面的话,他懒得起身,一边打呵欠一边说道:“带回来就丢到牢里去,怎么,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遵命。”周赢应了一声。 可就在这时,田泽川却突然说道:“林大人,此事还有误会,能否出来一见?” 林季知道这是田家主的声音。 “明天在大堂上自然会见面的,田家主不必急于一时。” 说着,林季又吩咐道:“周赢,给他找最差的牢房,最好屎尿没清理干净的那种,谁敢给他半点优待,我亲自去算账!” 周赢连忙应声,带着手下的衙役将田泽川押了下去。 没过一会,周赢就回来复命了。 “大人,人已经关进去了。” “你再去郑家一趟,告诉郑云轩,让他明天在府衙候着。” “是。”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林季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身。 推开书房的窗户,外面已经月上树梢。 又打了个呵欠,林季离开了府衙,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 “好戏明天才要上演呢。” 心中带着几分期待,林季施施然睡去。 ... 第二天。 东边刚刚有了些许明亮,林季便已经起床了。 见时间还早,他却并不着急出门,而是在花园中洋洋洒洒打了套太极拳。 原本林季还觉得,兴许带着这兴趣之下学的太极拳来到这个世界,也能变成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之类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真的太极拳如何他不知道,但是林季学的前世广场大爷们打的太极拳,不如说叫太极体操更为合适。 这体操真的软绵绵的,以柔克刚都是扯淡,用这玩意对敌,连老头都打不过。 打完拳法,林季走进餐厅。 丫鬟们早就将早膳备上了。 又是海鲜粥。 粥里的鲍鱼,足有半个巴掌大了。 “哎,太奢侈了。”林季感叹一声,将粥里的鲍鱼海参之类的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将碗一放。 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中,已经有丫鬟等候在这里了。 林季只管张开双臂,丫鬟便用纤细的小手,伺候着他更衣。 一边享受着,林季心中也带着几分负罪感。 “堕落了,我不该如此的。”林季颇有些痛心疾首。 这才几天,他都快被腐化了。 “老爷,好了。”丫鬟俏生生的说道。 “嗯,你下去吧。记得中午备上饭送到府衙去,我不回来吃了。” “老爷中午想吃什么?”丫鬟似是知道林季的脾气,说话也放松了不少。 “就按四菜一汤来。”林季随口说道。 打发走丫鬟,林季将自己的长剑挂在腰间。 又到花园里找到了两根嫩芽,一把从土里揪了起来。 “大人,你这是要干啥...” “跟我走一趟吧。”林季随手一挥,灵气便将精怪覆盖住。 有修为的人自然瞒不住,但普通人就看不见它了。 走出府邸,门口已经有轿子备上了。 “哪来的轿子?”林季看向身后的管家老李。 “老爷当官,总该坐轿的。”老李低头解释道,“前几天是我们这些当仆人的疏忽了,但...” “别但了,轿子撤了吧。” 走的死慢还晃悠,林季对轿子可没半分兴趣。 第七十六章 审问 梁城府衙。 当林季走进大堂的时候,城中的几位捕头都已经候着了。 “林大人。” “都来了,在一旁看着吧。”林季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让衙役搬了把椅子来,林季坐在高台之上,却没有坐在正中间,而是将椅子放在了右边。 中间是展乘风的位置,即便展大人不在,林季也不能僭越。 坐在高堂之上,林季咳嗽了一声,看向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周赢。 “升堂。” 没有像前世电视上的一样衙役高喊威武,这倒是让林季颇有些遗憾。 他还挺期待来着。 “去把犯人带上来吧。”林季说道。 周赢应了一声,很快就将田泽川押进了大堂。 此时的田泽川,哪还有半点田家家主的威严,身上的锦袍上满是污秽,脸上也带着几分狼狈,整个人都散发着恶臭。 田泽川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修为,只不过在一次修炼当中走火入魔,只有散功才能保命,从此他便成为了普通人,专职打理田家的对外事宜。 看到田泽川如此,在场的几位捕头脸色各不相同。 楚秦依旧面无表情,他来只是给林季面子罢了,或者说不敢不给面子。 厉无双微微挑着眉毛,似乎有些惊讶。 孙海苦笑连连。 田久峰微微眯着眼,却是看向了林季,明显带着情绪。 与此同时,走进大堂的田泽川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眼,紧接着看像林季,冷哼一声。 “哼!监天司六品总捕,好大的威风!空口无凭就敢拿人,办案是假,公报私仇是真!今日之事你若不给个说法,我田家便是去京中告御状,也要讨个公道回来!” 林季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田泽川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大段。 “开场白不错,昨晚在牢里琢磨了挺久的吧?”林季好奇的问道。 “哼!”田泽川又哼了一声,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林季却不管这些。 “今日几位捕头都在这里,田泽川,你指使精怪害了郑家二老的性命,这罪你认不认?”林季的声音陡然拔高。 “一派胡言!”田泽川冷笑道,“这般莫须有的罪名,就别拿出来惹人笑话了。” 林季闻言,先是看向旁边的几位捕头。 没有人搭茬。 林季轻笑道:“莫须有?田捕头,我在郑家后花园抓到的那草木精怪,你曾亲口承认是你们田家的,对吧?” “确有此事,但林大人,下官也曾明言,那精怪是自己跑丢的。”田久峰倒是不卑不亢。 林季点点头。 “草木精怪不善争斗,更别提自己破除身上的禁制。”林季看着田久峰说道。 “天下之大,总有些超出寻常的事情,那草木精怪也有第三境的修为...” “哈哈,你别说你不知道,精怪的修为全拿来增寿元了,斗法它能有什么本事?草木精怪没个几百年的道行,敢出来惹事?” 草木精怪的修为,在修士眼中,是最补的补品。 若是在山林之中,草木精怪不善争斗,却极其能藏,而且奇怪的手段的确不少,因此倒也颇为难缠。 哪怕是林季这个第四境,也未必能在山林中轻易奈何昨天抓到的那精怪。 但在城中,这精怪的本事大半都使不出来。 “还是那句话,天下之大何奇不有。”田久峰说道。 “好,有备而来。”林季笑了两声,伸手虚点了田久峰两下。 然后他伸手向胯下一拽,从一开始就被他塞在桌子底下的精怪,又被提溜了起来。 林季抹去自己的灵气,让精怪在众人眼中显形。 主要是在田家家主眼中显形。 “昨天你怎么告诉我的,现在原原本本再说一遍。”林季对精怪说道。 精怪忙不迭点头。 “是田家人让我去郑家的花园里待着,说等来了官府的人,我再出手将之收拾了。” 林季笑眯眯的看向田泽川。 “如何?” 田泽川不说话。 田久峰在一旁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精怪的话大人你也信?小东西犯了事,兴许知道自己过不去这一关,于是血口喷人拉几个垫背的。” “回答的倒是挺快,早有腹稿啊。”林季笑道。 他哪能看不出来,昨晚将田泽川抓了,田家必然在家中商议了许久,很多事情都已经有了准备。 林季又看向精怪。 “说说,是谁解开你身上的禁制,放你去郑府的?” “是田家的管家,平时也是他管着我给田家打理药田。”精怪如实说道。 林季闻言,却是轻笑了两声。 “田捕头,总不能你们家管家也找不到人了吧?” “回大人的话,府上的管家旧疾骤发,已经去了。” 闻言,林季深深的看了田久峰一眼。 “真够狠的。” 相比于田久峰的虚与委蛇,林季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掩饰什么。 从来都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冲着捅破窗户纸去的。 但田久峰一直到现在,都还装作听不见林季的讽刺似的。 养气功夫颇深。 “精怪的话不能信,相关的人又已经死了,这案子...还真是难办。”林季摩挲着下巴。 “什么案子难办,分明是你胡搅蛮缠!此事我田家必有后报!”田泽川见林季似乎束手无策了,顿时底气十足。 听到这话,林季一拍大腿。 “说得好!周赢,去把郑云轩给我叫上来!” 片刻之后,早就在府衙里候着的郑云轩快步走上了大堂。 “林大人,几位捕头。”郑云轩小心翼翼的行礼。 “郑云轩,我且问你!精怪在你家后院害人,是不是田家与你一并谋划的?”林季冷声道。 “大人何出此言?”郑云轩瞪大了眼睛,一副迷茫的模样。 “林大人,我的老父老母都被那精怪害死,此事怎么可能有我在其中谋划?” 听到这话,林季却哑然失笑。 “郑家主,你的父母真是被精怪害死的?” “千真万确。” “那我怎么听人说...是你将父母逼着住在后院不准出去,又不给二老食物,才活生生将二老饿死?!” 郑云轩顿时脸色大变。 不等他再开口,林季冷笑道:“贵府上的两名下人,此时就在府衙后面等着,要不要我把人叫上来对质?” “此事你藏不住,除了那两个下人,我不信你府上没有别的人知道!” 话音落下,林季目光扫过堂中的众人。 目光每每落在一处,无论是谁被他看到,都会下意识的低下头。 林季看向郑云轩。 陡然拔高嗓音。 “郑云轩!” “是田家人与你暗谋精怪之事,结果精怪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怒火攻心,来府衙报案作证...” 话锋一转,语气一变。 “还是你与田家暗谋,心存攀附田家之意,于是你大逆不道的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就为了让田家看到你的付出,好将来讨要更多的好处?” “我且问你,是哪一条?!” 话音落下,林季狠狠将惊堂木砸在了案牍之上。 郑云轩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他看向身旁的田泽川,又看向站在前方的田久峰。 两人眼中都有浓厚的威胁之意。 但此时此刻,他哪顾得上这些?谋害自己的父母他万万不敢承认。 “是...是第一条!” 第七十七章 好谋划 “你...你放屁!”田泽川终于慌了,他伸手指着郑云轩,眼中满是惊怒。 田久峰也站不住了,连忙拱手看向林季。 “林大人,此事...” “你闭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林季呵斥道。 呵斥完田久峰,林季起身走到堂中,来到了郑云轩面前。 “说吧。”林季双手背在后面,冷声问道。 郑云轩跪着,额头触地,整个人缩成一团,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然。 没开口也就罢了,还顾及着田家。 但此时已经开口了,那开弓自然没有回头箭。 “回大人的话,是田家找上我,以城中三处商铺为条件,让我将精怪藏于家中。” “你胡说!”田泽川怒吼道。 郑云轩浑身一颤,显然被田泽川吓到了。 林季看向田泽川,微微眯眼。 属于第四境的威压,怎能是田泽川这么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 田泽川顿时后退了两步,狼狈的坐倒在了地上。 田久峰快步拦在了田泽川身前,苦笑着对林季抱拳。 “林大人。” “哼。”林季冷哼一声,对郑云轩道,“你继续。” “上一任总捕出了意外,位置空了出来,城中不少家族都有所觊觎。但大人您一来就占了总捕的位置,让不少人的谋划都落空,因此城中的许多家族都对大人颇有不满。” “监天司的总捕也是旁人可以谋划的?异想天开!” 林季的目光扫向一旁的田久峰。 “田捕头,你说是还不是?” “是..是...”田久峰低下头。 事情已经超出掌控了。 “郑云轩,你继续说。” “在大人您来了之后,田家就找上了我,说是借用那精怪作祟,引大人您去探查此事...” “我一开始听说是谋划总捕大人,心中胆怯,不敢答应!但田家人却说精怪无害,顶多是有几分诡异,他们也无意害..害您的性命。” “这是自然!监天司的总捕要是被人害死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总捕只是区区六品官,却能执掌一州的事宜。虽然上面还有一位镇府官把关,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区区六品官就是用来历练新人的! 能坐上总捕的,都是入了高层的眼的人物。 只要不夭折,将来在监天司前途无量。 死在邪祟手上也就罢了,那算是死得其所。 可若是被人害死... 监天司的高层第一个不会答应。 郑云轩狠狠的磕了两个头,连忙继续道:“田家人与我说,只需放任那精怪在花园里,然后去报案就行了,城中的妖捕不会来管,最终还是得轮到林大人亲自出马。” 此言一出,林季骤然看向旁边的几位捕头。 “连你们都有份?!” 楚秦脸色骤变,摇头道:“我修炼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管这些事?” 林季看向孙海。 “城西是厉捕头的地盘,我不好插手。”孙海苦笑道。 “我夜里都在城外斩杀鬼物,此事与我无关。”厉无双连忙说道。 “你们倒是理由不少。”林季哑然失笑,摆摆手让几人别紧张。 然后林季又看向田久峰。 “田捕头,此事...你说我还该继续问下去吗?” 田久峰沉默不语。 林季冷笑着踹了踹郑云轩,示意他继续说。 “到时候精怪让总捕大人丢了脸之后,此事再宣扬出去,自然...自然...” “我自然坐不稳总捕这个位置了!真是好谋划!”林季忍不住鼓起掌来。 啪...啪... 掌声响起,田久峰与田泽川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季笑道:“真是厉害!环环相扣,兵不血刃,就让我滚蛋。” “原来你们也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我这个第四境的总捕,被一个小小的精怪戏耍了一番。此事传出去却未必如此。” 林季思忖着说道:“新任总捕是个酒囊饭袋,连只精怪都收拾不了...不,这个说法还是太轻了。” “说我得位不正,是靠着走了关系才坐上了总捕的位置!” “或者干脆说我胆小如鼠,又视财如命云云...” “反正怎么离谱怎么来!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谣言更可畏!到时候再将我的容貌传出去,百姓们都认得我了,以后在街上见了我,少不得在背后唾弃我两句。” “如此长久以往,我若是脸皮薄了,自然就辞官走人!若是脸皮厚了赖着不走,上面也总归会对我有几分意见,我前途就此断绝,兴许还会被调往他处...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林季踱步到了田久峰面前。 “等到那个时候,你就有机会了!田捕头,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大人,您...您...” “别您了。”林季嗤笑一声,转身回到高堂之上。 坐下之后,一砸惊堂木。 “田家郑家合谋指使精怪害人,此事有因有果,确凿无疑!” “本官大人有大量,因为此事并未落实,我只当未遂,便不追究了。” 听到这话,田久峰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林季。 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轻拿轻放? 田泽川则面露笑意,只当林季终究还是顾忌城中家族的影响。 可就在这时,林季却又道:“但害我的事不追究,郑家二老的死却不能放过!” “大人,郑家的二老是郑云轩害死的!”田久峰连忙辩解。 “放屁!”林季怒极反笑,“滑天下之大稽!哪有人会这般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害死自己的父母?此事分明是那精怪所为!” “郑云轩,是也不是?!” “是,是精怪害死我父母。”郑云轩连忙应道。 一时之间,堂中的众人看着林季,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开口反驳。 “田家指使精怪害人性命!田久峰,我且问你,这罪过该如何责罚?” 田久峰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林季,又看了看一旁的田泽川。 “回大人的话,指使精怪害人,视情节严重与否,理应...” 林峰摆手打断道:“你说的是旧法,我问你新法!” 自镇妖塔之事后,监天司的刑罚已经有了变化。 简而言之,乱世用重典,从严从重。 田久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死死的盯着林季。 “你当真不给我们田家一点颜面?” “你不说?那我来说!”林季目光中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哼,给你颜面?谁给我颜面? “指使精怪害人性命,与邪祟无异!主使者斩立决,家眷流放!” 惊堂木再度落下。 嘭! “田泽川,这判决...你服不服?!” 第七十八章 拿捏(求追读) 林季的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件事会被借题发挥到这种程度。 田家在梁城是大族,家中有不少人在官府任职,把控着城中不少重要的位置。 就连监天司,都有田久峰这么个楔子插了进来。 除此之外,田家在城中也有不少生意。 官商勾结,愈发势大。 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以为林季此番只是拿田家立威。 立威之后,轻轻放下。 此事也就过去了。 哪怕是被抓进牢中的田泽川,都还觉得顶多是吃点苦头,第二天就能回去了。 田久峰的谋划,也只是希望事情不要闹大,草草收场便是。 但是谁也想不到,林季竟然真的说出了‘斩立决’三个字,不仅如此,看他的架势,似是真的准备按律办事。 堂中无一人开口。 田泽川已经被吓得连连后退,又被田久峰搀扶住。 面对林季的质问,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不说话?证据确凿,不说话本官也能判你!” 话音落下,林季伸手抽出了案牍之上的令签,想都没想都朝堂下丢去。 监天司可没有戏言,说斩立决,那便要斩立决。 令签落地,一切都成真。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枚令签缓缓落地。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伸出手将落在半空的令签紧紧的握住。 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令签落地,田泽川人头得落地,田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算上家仆得有数百,全都要被流放出去。” 林季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没有丁点意外。 “你是何人?” “田坤。” 老者应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将手中的令签插回了签筒。 “爷爷。”田久峰连忙叫了一声。 田坤却不理会,只是站在堂下,微微摇头与林季对视着。 “第五境?”林季轻笑着,果然真正主事之人出现了, “不错。”田坤点头,冲着林季微微行礼,“林大人,气你也出了,田家的脸面也已经丢尽,此事能否到此为止?” “前辈,我若是重拿轻放,如何立的了威,压得住别人?”林季反问道。 “今日之事,衙门中有不少各个家族的眼线盯着。今日之后,这梁城中恐怕无人敢与大人你为难。” 林季哑然失笑,这他当然知道。 摆这么大架势升堂,就是给别人看的。 但林季却不准备就此罢休。 “前辈,若是我执意要判呢?这案子证据确凿,已是铁案。” “那老朽便要去京城走一遭,告大人一状公报私仇了。”田坤微微眯眼。 听到这话,林季却笑了出来。 “不错,没有拿你的修为压人,还算心里有数。” 城中大族,连个晚辈田久峰都是第三境,家中怎么会没有别的修士?林季早就心里有数。 “前辈或许不知道本官的性格。”林季微微摇头。 “愿闻其详。” “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旁人给我一分面子,我就得还回去两分,因此在朋友之间还颇有些人缘。” “但若是有人招惹了我...我惹不起那便躲开,毕竟小命要紧!可若是我惹得起,就得想尽办法给弄死,有一个弄死一个,有全家弄死全家,以绝后患!” 田坤面色微变。 “前辈说要去京城告我的状?只管去便是!即便你不去,这案子办下来,卷宗之中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清楚!” 林季的语气陡然强硬。 “我就说此事是我有意闹大,为的就是立威!为的就是公报私仇!” “指使精怪是真,死了人也是真!你们田家胆大包天,暗中谋划监天司总捕还是真!” “田坤,我且问你,此事我原原本本的报上去,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堂中又一次陷入了寂静。是啊,又能如何?如果全都是真,田家被流放已成事实,而他林季,也最多革去总捕的职位罢了。 反正他人一个,卵一条,怕他个鬼。一个总捕的职位而已,若是被人处处拿捏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总捕,他还不想当呢。 但是田家那么大的家族,怕是不划算。 林季坐回到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田家老祖。 这位一出来就波澜不惊的老东西,此事脸上终于泛起了几分慌乱。 他看着林季,眼角微微抽搐着,良久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田家做错了事,但田家绝无谋害林总捕的事情,纵然小辈冒犯,也绝无害人性命的念头,望林大人海涵。”说着田坤深深朝林季一躬到底。 “爷爷!” “爹!” 田久峰与田泽川瞪大了眼睛,他们眼中的老祖宗,什么时候给旁人这般行礼过? 田坤不理会两个晚辈,只是低头问道:“此事...林大人给个章程吧。” “现在知道要章程了。”林季轻笑着摇头,起身走向堂外,一边走,一边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番便放过你们一回吧。总该让你们知道,我自称与人为善,并非虚言。” 再继续下去的话就真的不死不休了,没必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为了让田家低头认错,好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世家知道,想赶走他这个总捕,总要付出代价。 田家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季。 林季却只管往外走。 “这案子尚有不详之处,还须得再细细查探,因此便暂时压着吧...” 顿了顿,林季回头看向田家的三人。 “案子压着,你们却得想办法给我个交代,总不能真让人觉得是我怕了。” “至于怎么交代,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落下,林季已经走出大堂,只留下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 田坤长长的叹息一声,带着田久峰和田泽川离开了。 郑云轩见没人理会他,小跑着逃了。 剩下的三位捕头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 “林大人可真是..真是..”厉无双喃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孙海苦笑道:“大开眼界了,以后两位都小心着点吧,别不小心将大人招惹了。” “他以前只是下面县里的捕头?”楚秦怔怔的问道,“监天司这般藏龙卧虎的吗?” “所以林大人是总捕,而我等只是捕头。”孙海摇了摇头。 他原本只当林季是因为修炼天赋颇高,才被提拔上来。 毕竟二十岁出头的第四境通慧,放在哪都是个人物。 可经过这次的事情,孙海才意识到,林季何止是修炼厉害。 这等人物不去考科举,才真是可惜了。 颠倒黑白,睁着眼睛说瞎话,循循善诱,咄咄逼人,真是大开眼界。 最后还重拿轻放,却又给足了田家人压力。 还什么案子有不详之处,要细细查探,先压着。 那不摆明了就是拿捏着把柄,日后再敢招惹,他直接旧事重提,给田家人按死吗? “两位,你们说田家会给出什么样的交代?”厉无双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 “反正肯定不敢糊弄大人就是了。” 第七十九章 四菜一汤 林季离开大堂之后,便回到了偏厅自己的书房中。 沏上一壶茶,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放松了下来。 一早上没人来打扰,就连外面过道里,平日的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今天都清静了不少。 到了中午,府里一个名唤秋香的丫鬟送来了饭菜。林季之所以记得住这个丫鬟的名字还是因为她名字蛮特别,当初多看了几眼。 果然是四菜一汤。 秋香送来了菜就要走,却被林季叫住,一起吃。 看着秋香那颇有些紧张的样子,林季笑道:“早就说了,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伺候我,我给你们发月钱,就这么简单。” “老爷,这..这不合规矩。”秋香怯生生的,小脸通红。 “我说了,没那么多规矩!”林季无奈扶额。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等级森严。 林季无力改变这世道,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 他虽然享受府上这群莺莺燕燕的伺候,但同样也不习惯处处可见的尊卑。 以前在青阳县,一个人住着,来往的也都是熟络的朋友邻居同僚。 因此还不觉得。 可来到了府城梁城。 在外面也就罢了,他随波逐流就是。 在家中还得处处端着,他不习惯,也不喜欢。 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自己府上的丫鬟了? 饭后,看着秋香小心翼翼的收拾碗碟,丁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林季却是懒得再说了。 这是一场持久战,三言两语很难改变这些丫鬟们的习惯。 目送着秋香离开。 没过多久,周赢就在外面通报。 “林大人。” “进。” 周赢走进书房,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看向林季的目光中都带着光。 “大人,您今天可真够威风的!” “要是拍马屁就滚出去,威不威风我自己不知道吗?” 周赢连忙赔笑,心中却暗道自己的眼光真是准,一巴结就巴结上了真大腿。 心中想着,周赢连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帖子。 “这是什么?” “田家送来的。” 林季愣了愣,接过帖子翻看了两眼,脸上泛起些许笑意。 “这份交代还算不错。” 一个上午的时间,田家在城中任职的大小官员全部辞官。 城中的商铺卖了许多处,都是折价卖的。 家主田泽川被贬为家仆,送去其他地方了。 田久峰也辞去了副捕头的职务,离开了梁城。 仅仅一个中午的功夫,在城中根深蒂固的田家,势力至少去了八成。 除此之外。 田家还给林季的府上送了不少东西,有金银珠宝,也有修炼用的资源。 总而言之,如今的田家选择了自断其臂。 至于饿死父母的郑云轩。 田家自然会报复,郑云轩会有报应,林季无需去管。 “还是有聪明人的,只要人在,什么都可以徐徐图之;要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林季将帖子合上。 “大人,田家这算是倒台了吗?”周赢好奇的问道。 这问也有学问。 一是真的好奇,二是隐晦的拍马屁。 偌大的田家,被林季给整倒了,总归有些成就感的。 这样一问,问的就是林季的得意之处。 这便是马屁的精髓所在。 果然,林季的脸上泛起笑意,但却又摇了摇头。 “不算倒台,人都还在,田家还是那个田家,有钱又有人,去哪里都是一股势力。” 顿了顿,林季长舒一口气。 “但这般的壮士断腕,却是给城中别的家族一个前车之鉴。” “我看今后他们谁还敢招惹我。”林季扬着眉毛笑道。 “大人英明。”周赢连忙说道。 “说了拍马屁就滚出去!”林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周赢连忙低头要走。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后面林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接着!” 周赢下意识伸手一接,是一张银票揉成了团。 一百两! 这是林季得了前任总捕的遗产之后,随手抽了几张留在身上的。 此时正好拿来打赏。 “赏你的,带你的弟兄们出去吃顿好的吧。” “谢大人赏赐!”周赢喜笑颜开的退了出去,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够他好几个月的饷银了。 打发走了周赢,林季在府衙中待着也是索然无事,本来准备回府上要么睡觉要么修炼的。 可突然,他察觉到书房外有异动。 还不等他开口,书房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竟是那倒霉的草木精怪。 “咦?你怎么来了?”林季看到这精怪还愣了愣。 “我在大堂等了半天,人都走完了...”精怪颇有些扭捏,“我又不知道去哪,只能来找你了。” 林季没忍住笑出了声。 草木精怪珍贵的很,狠心的抓来炼丹,少说能修为大进;知道可持续发展的,就扔去种田,保管灵田里的灵药长势喜人。 这样的稀罕东西,竟然被忘记了,还自己找上门来。 林季起身,一把揪住了精怪头顶上的两根嫩苗。 “没地方去,以后就在我府上给我打理花园。” “行行行,你能不能别揪我的头发?”精怪挣扎着,两只小短腿在空气中一顿乱蹬。 “你管这叫头发?”林季下意识的一提手。 结果手上一轻,竟是将两根嫩苗拽了下来。 “这...”林季看着手中的嫩苗,有些不知所措。 精怪则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捂着头顶,愈发的委屈了。 “还能长出来吗?”林季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能的。” 精怪点点头。 松开手,头顶的嫩苗又冒了出来,与林季手中的一模一样。 林季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发愣了。 想了想,林季也懒得问了。 丢掉手中的嫩苗,又拽住精怪头顶新长出来的。 任由这小东西胡乱踢踹,林季一概不管,就这么提溜着它离开了府衙。 回到了府上。 林季终于松开了手。 “我也不给你下禁制了,自己的处境,你应该心中有数。” 精怪忙不迭的点头。 它就是怕被人捉去弄死,才重新找上林季的。 至少林季看样子不像是会弄死它的人。 “在花园里待着吧,不准作妖吓人,老老实实给我种花。” 交代完之后,林季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小调。 “鬼物散去,又在城中立了威,以后麻烦事少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降魔杵不在我手上了,这事与我无关了!” 想到这里,林季心中一阵轻松。 如在青阳县时一般摸鱼遛鸟的好日子,总算要来了。 第八十章 陆昭儿 清晨,林季从睡梦中醒来。 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推开窗户,外面的花园里,在东边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艳多彩。 “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了。”林季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叹着。 晚春时节,寒意退去了大半,暑气却还没到。 从床上爬起来,就穿着内衬的衣服来到院中。 一把揪起将自己埋在地里,只露出两根绿芽的精怪,嘱咐它该开始干活了。 再然后,早就候着的丫鬟们就莺莺燕燕的围了上来。 有端着水盆的,有拿着脸帕的,甚至连马尾制成的牙刷都递了上来。 林季只是简单洗了把脸,并未用拿鱼骨打孔制成的,看起来就膈应人的牙刷。 身为修士,身上若是脏了,只需灵气涤荡一番便可。 所以他就连洗脸也只是做做样子。 在院中有模有样的打了一套太极体操,然后林季便一如既往的来到餐厅。 果然,早膳已经备好了。 今天吃的羊肉汤。汤色奶白粘稠,丁点膻臊味都闻不到。 接过小丫头秋香递过来的装了肉汤的碗,林季轻轻的抿了一口。 鲜! 羊肉上的膻臊味被去除了大半,只留下丁点,不仅不膈应,还反而增添了几分风味。 一碗下去,口齿留香。 再用筷子夹起桌上早已切得大小均匀的上好羊肉,沾了沾料汁。 嫩! 这羊肉入口之后,便是纹理丝丝分明,烂又不纯烂,火候恰到好处。 稍稍咀嚼,便细碎的整个口腔都是肉味。 用过早膳,心情大好的林季走出餐厅,管家老李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 “什么事?” “老爷,之前您让送回去的那些礼物,田家又给送来了。”老李小心翼翼的说道。 “药材什么的送去府衙吧,就说是田家的一片心意,金银珠宝留下,作为府上的花销。”林季摆了摆手。 这点小事,他懒得去管。 至于那些能作为修炼资源的药材,林季暂时也用不着。 他昨晚压根就没修炼,今早起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修为又有些许长进,根本用不着啃药。 反正按照林季估计,就算他不去斩妖除魔刷因果馈赠,按班就位的过个一年半载的,他照样能再次突破。 忙了这大半天的,也到了该去府衙的时候了。 以前在青阳县的时候,只要没案子,林季去不去县衙都没区别。 可如今当了总捕了,却远远不如以前自由了。 虽然林季还总是迟到早退,但总归每天都要去露个面的。 晃晃悠悠的来到府衙。 刚刚到了大门口,看门的衙役便连忙行礼。 “见过林大人。” “嗯。”林季敷衍着应了一声,没当回事。 可在府衙中才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每一个与他打过照面的人,都会主动顿住脚步,让开道路。 非要躬身行礼之后,等到他走远,那些人才会离开。 林季只是心中一想,便知道应当是昨天田家的事情起效果了。 这帮看不起他这个乡下人的城里人,现在也知道怕了。 这是好事。 在府衙的书房中,林季渡过了一个迷茫的上午。 打发走田文亮之后,林府的副手换成了个经验丰富的老师爷。 是昨天晚上才被安排过来的。 这位老师爷听说了田文亮的事情,不敢怠慢,连夜将最近的事情整理了一番。 一大早,一份汇总了梁州各处县城文书的精简版本,就被放在了林季的桌子上。 林季花了半个时辰就看完了。 简而言之,下面各处除了梁河县,都是风平浪静。 安宁的不像话。 “欺上瞒下。”林季放下文书,打了个呵欠。 他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道道。 下面人办事,只要是能兜住的,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坚决不给上面添麻烦。 要是兜不住了。 那就大家一起完蛋嘛,谁也别想好过。 想起梁河县的这个案子,林季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展乘风都去探查好些天了,一直没有音讯传来,这说明这个案子非常棘手。 “莫不是展大人都被困住了吧?”林季想到这里,心情不由的沉重起来,要是连第六境的展乘风都被困在了梁河县,那事情就非常糟糕了。 “算了,反正我只是个第四境的基层捕头,出了事自然有总部的人来处理,我瞎操心什么。” 这时,周赢焦急的敲响了书房的大门,打断了林季的思绪。 “什么事这么着急?”林季皱着眉问道。 “大人,您去大堂那边看看吧,上面来人了。” “什么上面?”林季一下子清醒了,皱着眉追问道。 “我..我也说不清楚,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周赢颇有些语焉不详的。 带着一头雾水,林季快步走出书房,来到了大堂之中。 此时此刻,孙海等人已经在大堂之中了,却只是苦笑着站在一旁。 还有衙门里的文官,也都被打发着待在旁边。 而在大堂的正中间,则是一名穿着一身白色劲装,颇有些英气的年轻女子。 女子大概双十年华,长发扎成马尾垂落身后,一双眼睛明亮却又隐隐带着逼视一般的威严。 那双眼睛不断的在堂中的每个人身上扫过,直至落在林季身上的时候,才终于停下。 林季微微皱眉。 “请问姑娘来自哪里?不知道这是梁州府衙吗?还让几位大人和城里的捕头...”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那令牌看起来颇有些陈旧,银灰色的,上面只有一个‘游’字。 但林季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背面,那令牌上当有星辰点缀。 女子就将这令牌举着,对准了林季。 “我是陆昭儿。” 林季想都没想便躬身行礼。 但并非全礼,只是微微躬身。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陆游星。” 林季识得这令牌是监天司游星官的身份令牌,领五品官职。 游星官行走天下,斩妖除魔,平不公事,查贪官污吏。 林季一边行礼,心中却已经撇嘴苦笑了起来。 怎么好日子才过了半天,就有游星官上门了,这帮子灾星,没有大事一般是不肯露面的。 就在林季腹诽的时候,陆昭儿却已经来到了林季的面前。 林季嗅到了一股香风。 然后就听到了他绝对不想听到的话。 “只有你是第四境,跟我走吧。” 话音落下,陆昭儿也不管林季是何反应,转身就往外走。 第八十一章 梁河县 林季也没法子,就这么一头雾水的跟着陆昭儿离开了府衙。 刚刚来到大街上,陆昭儿便问道:“你的兵器呢?” “在家。” “去带上。” “是。” 林季老老实实的前面带路,带着陆昭儿来到了自己的府邸。 刚刚走进大门,陆昭儿却顿住脚步,微微眯眼,冷冷的看向林季。 “你一个总捕,每月俸禄能有多少,住得起这样的宅子?” “这宅子是展大人赏我的。”林季随口应道。 一边引着陆昭儿向里走,但林季实在忍不住,又说道:“陆游星,即便这宅子是我自己买的又能如何?我一个通慧境的修士,还住不得大宅子了?” “只要钱来的正,自无不可。”陆昭儿随口说道。 林季暗暗摇头,心说这位游星官也太轴了。 到了花园,林季回房取了自己的长剑,刚刚从屋里走出来,就看到那倒霉蛋精怪被陆昭儿揪着头上的芽,身体悬空,不停的颤抖着。 陆昭儿看向林季。 “你还养精怪?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阿绿。”林季随口起了个名字。 “哪来的?” “自己上门的,可能见我长得帅,它非要跟着我吧!”林季瞎扯道。 “哦?”闻言,陆昭儿竟然还特意的盯着林季看了几眼。 被盯着头皮发麻的林季懒得搪塞了,直言问道:“陆游星到底有何要事,须得我带上兵器?” 陆昭儿松开了阿绿的头发,任由它逃似的钻进土里。 “我为梁河县的事情而来,展大人不知所踪已有数日,此事上面也在关注,让我下来查探。” 听到这话,林季皱起了眉头。 “陆游星也是第四境?” “第四境巅峰。” “那也还是第四境。”林季不知道自己第几次撇嘴了,无奈道,“展大人日游境修为,他都处理不了的事情,你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起码得探明发生了什么。” “那又何必找上我?”林季愈发不解了。 陆昭儿面无表情,重复着林季之前的说法,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展大人第六境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这个第四境巅峰自然也解决不了,若是我一个人去,难免遇上危险。” “我去就不危险了?” “嗯...”陆昭儿点头,坦然道,“有人分担风险,总归比一个人独自冒险要好。” 林季语塞了。 这姑娘怎么回事,这种破事都能说的坦坦荡荡的。 “那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了呢?” “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就逃。” “要是我遇险了呢?” “能救就救,救不了...” “拉倒?” “我会将此事上表,你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孩子会有最好的前途。” “那还不是拉倒!”林季无语至极。 陆昭儿难得的抿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笑容,不细看都瞧不出来那种。 “若是我也遇险,你无力去救,便该由你这般去做了。” 林季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梁河县离梁城不近呢。” “你不推诿了?”陆昭儿反而被林季的干脆搞得有些惊讶了。 “我是梁州总捕,你出了事,这麻烦终究还是得落到我头上,逃避一时能有什么用?” “不错,还有几分胆色。”陆昭儿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出了城,朝着梁河县的方向赶去。 一直到了傍晚,他们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梁河县的轮廓了。 远处的梁河之中,一轮明月随波摇摆,轻风拂过林季的面庞,带着些许血腥气。 林季微微皱着眉头,看向陆昭儿。 陆昭儿也一同看了过来。 “怎么了?” “你闻不到血腥气吗?”林季有些诧异。 第四境通慧,五感增强,神识开启。 他都能闻到,陆昭儿这个第四境巅峰怎么闻不到? 但陆昭儿还是摇头。 “闻不到。” 林季摇了摇头,没有再深究,只管向着梁河县前进。 “是六识归元诀的缘故吗...因为我第三境就入门了这功法,因此到了第四境,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如此。” 有了陆昭儿作为对比,林季才发现,这六识归元诀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上几分。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走进了梁河县。 进入县城之后,林季的第一感觉,就是寂静。 分明才刚刚入夜,大秦又没有宵禁的传统。 梁河县这距离梁城并不远的县城,四通八达,来往便利,按道理夜生活比青阳县还要热闹几分,可如今,入眼的只是家家户户挂挽联。 夜风萧瑟吹过街道,卷起散落在四周的白色纸钱。 百姓们甚至连油灯都不敢点。 “去县衙吧。”林季微微摇头,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梁河县的事情他知道,但纸面上的死了多少多少人,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那妖人屠了城中百姓上万!”陆昭儿在一旁咬牙说道。 “哎。”林季以一声轻叹回应。 两人来到了县衙,也是县城中唯一一处敢点灯的地方。 若是连县衙都害怕惹来妖人,那百姓们就真的没有奔头了。 县衙的门口,负责守夜的就是梁河县仅存的一名妖捕。 林季和陆昭儿刚刚走近,那妖捕便一脸警惕的握着刀柄。 “你们是?” “梁城来的。”林季将自己的金斩令取了出来。 “总捕大人,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妖捕面色一喜,但紧接着又长叹一声,“大人,这梁河县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 林季点点头,神识探查了一番,却发现整个县衙都只有眼前这名妖捕有修为在身。 “县里其他的妖捕呢?” “捕头被那妖人杀了,还有一个弟兄去梁城送信,然后就没回来,剩下的都逃了。”这妖捕苦涩的说道。 “你为何不逃?”陆昭儿在一旁问道。 林季瞥了一眼陆昭儿,心想就你这情商怎么混上游星官的。 妖捕无奈道:“父母妻儿都在,老父亲七十有三,下面的孩子才刚刚满月,我经得起长途跋涉,他们又哪承受得了颠簸?” 林季上前一步,拍了拍妖捕的肩膀。 “展大人不是已经亲自赶到梁河县了吗?我们也是为此事而来,你见过展大人了吗?” 妖捕连忙点头。 “见了,展大人那日来了之后,在城中问了几句话,然后便沿着梁河一路向南去了,可之后便没有了任何消息。” “沿着梁河?” “是。” “兄弟辛苦。” 林季与陆昭儿对视一眼。 “现在去还是等天亮再去?”林季问道。 “事不宜迟。”陆昭儿转身就走。 林季只能无奈的跟上。 第八十二章 万人坑 梁河县便是因为紧邻梁河而得名。 林季与陆昭儿出了县城。 但才刚刚沿着梁河走了没多远,林季就顿住了脚步。 陆昭儿也看向林季。 “我闻到了。”她说的是先前的血腥气。 林季点头,低头看向脚下。 地面是褐色的。 血迹干涸之后,与泥土浑浊在一起的褐色。 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明明靠近河边,手中的泥土却干巴巴的。 “尸体在河底。”陆昭儿突然走向河边说道。 林季连忙走了过去。 明月皎洁,河水清澈。 被胡乱堆砌着的尸体,数不清有多少,在河底静静的待着。 时常有鱼虾咬上一口,有些尸体已经被啃得能见到骨头了。 没有明显的血迹,应当是已经被冲刷走了。 好在梁河是活水,尽头入海。 “是那些被妖人们吓破了胆,想要逃离梁河县的百姓。”林季低声道,“想来应当是结伴而行,数量还不少。结果被妖人盯上,这才有了第二次,也就是咱们眼前的这般。” “继续前进吧。”陆昭儿抿着下唇,脸色更冷了。 两人继续往前,却都没有了开口的心思。 一路上,只是沉默着,寻找着展乘风可能留下的痕迹。 就这么前进了两个时辰。 到了深夜,两人已经走了百余里,梁河再向前,就已经到了青山山脉的范围。 青山山脉,横贯梁州。 梁河的其中一段又经过了山脉的范围。 山中妖物数不胜数,听说山脉深处还有相当于修士第七境第八境的大妖。 反正林季估摸着,自己这第四境,也就能在山脉外围晃荡了。 “要进山吗?”林季看向陆昭儿。 “进。”陆昭儿点头。 但她显然也知道进山的风险,因此又道:“先前在你府上说过的话,我并非是在开玩笑。”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林季有些奇怪。 “我这人最烦优柔寡断,若是你真的遇险了,如果事不可为,我绝对会当机立断的逃命。” 陆昭儿一字一顿道:“反之,若是我遇险你救不了,便不要浪费时间,保命要紧。” 林季笑了笑,这气氛太严肃了。 “放心,我逃得肯定比你快。” “如此最好。”陆昭儿却没笑,只是当先顺着梁河的河道走进了山中。 林季颇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嘟囔着:“这种性格可真够冷的。” “我能听见!”陆昭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季一拍脑门,连忙跟了上去。 忘记这位也是第四境了,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脚下快了两步,林季很快就追上了陆昭儿,与她并肩前进。 进了山林之中,一股草木腐朽的潮湿气息便将周遭的一切充斥。 每每落脚,都会感到地面一阵塌陷。 是经年久月的落叶,又长期人迹罕至才会有的情况。 在林中前进了约莫半个时辰。 林季随手捉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裤腿上的蚂蟥,将之捏死之后,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劲。” “什么?”陆昭儿顿住脚步。 “太安静了,不该只有虫鸣声的。” 一听这话,陆昭儿也反应了过来。 “是了!这山林之中,夜晚正是猛兽活动的时候,怎么半个时辰了,丁点兽吼声都不曾听见?” “我一进山就在用神识探查,周围没有活物...当然,虫子除外。” 林季所说的没有活物,是连枝头上的鸟也算在其中的。 陆昭儿连忙探查了一番,发现果然如林季所说的那般。 她思忖了片刻,迟疑道:“山中鸟兽也知道趋利避害,兴许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而且那事情才过了不久。”林季接口道。 但无论如何,两人还是得继续前进。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 那空地之中,一个巨大的深坑显现在两人眼前。 两边尽是拦腰折断的大树。 林季与陆昭儿连忙加快脚步,来到了深坑的旁边。 “是修士的手段,应当是展大人出手?”陆昭儿看向林季。 “不错,旁边的大树,断口都还新鲜,不见风蚀雨打的痕迹,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一边说着,林季又跳进深坑之中。 可刚刚双脚落地,就是一声脆响。 咔嚓。 “什么东西?”陆昭儿听到声音,也跳了下来。 “不知道。”林季用脚拨开泥土。 伴随着泥土一道被拨开的,还有一根已经腐朽了的森森白骨。 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林季又用剑鞘挖了片刻,只是向下了两掌的深度,泥土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之不尽的白骨骷髅。 “这是埋尸地。”林季深吸了一口林间的泥土腥气,继续挖掘。 一旁的陆昭儿也开始帮忙。 片刻之后,一个足有七八丈长宽的豁口被挖了出来。 一副副枯骨显露了出来,被胡乱的堆砌着,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林季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埋死人的地方?而且看这些枯骨,应当死了很久了...难怪这片地方的树长得茂盛,树根都伸过来了。” “是千年前的万人坑。” “什么万人坑?”林季不解的问道。 “梁州地界千年前本叫做梁国,为大秦所灭。”陆昭儿缓缓说道,“此处,应当就是当年的灭国之战后,其中一处埋骨之地。” 一边说着,陆昭儿还指着坑中骷髅身上已经腐朽的衣服。 “有大秦士兵的衣服,也有梁国士兵的衣服,不会错了。” “这样啊。”林季恍然。 “当年士兵们战死,都是这般匆匆掩埋的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能找个地方挖坑埋了都算是不错了。”陆昭儿说道。 “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林季点点头。 两人重新将深坑埋上之后,便继续向前赶路。 沿着河道再走了没多久,前方却是一处岩壁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那岩壁不算高,只有几十米罢了,梁河却绕开了岩壁,朝着另一个方向流去。 而在岩壁的中间,有一处黑黢黢的山洞。 “闻到了吗?”林季又一次看向陆昭儿。 “闻到了。”陆昭儿死死的盯着那山洞。 先前在河边嗅到的血腥气味,不及此处万一,很明显,血腥气味都是从此处散发出来的。 第八十三章 神秘大鼎 岩洞不过十几米高,两人只是轻轻一跃便落入了洞中。 刚刚进洞,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便逼得两人双双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林季与陆昭儿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 这得是何等浓重的血腥气,才能逼得两位第四境修士险些承受不住! 山洞之中的面积并不算太大,林季随便扯下来身上长衫的下摆,找了个树枝捆上,生起了火把。 借着火光,洞中的一切引入眼帘。 一个蒲团,一个大鼎。 仅此而已。 整个山洞干净的不像话,甚至林季用手在地面上拂过,都不曾沾染半点灰尘。 陆昭儿则已经站在了那大鼎之前。 “血腥味就是从这鼎中传出来的。” “小心,别掀盖。”林季连忙提醒了一声。 陆昭儿却扭头看向林季,目光中带着几分诡异的打量。 “我在你眼中很鲁莽吗?这点小事用得着你说?” “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林季扯了扯嘴角。 仅仅是山洞中的血腥气,都逼得两人不得不动用修为来抵挡了,鬼知道那鼎中到底祭炼过什么东西。 “先前梁河县百姓的尸体,兴许都被人取了血,落在了这鼎中。”陆昭儿推测道。 “什么东西须得用万民之血来祭炼?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我也不知道,但此事显然不是你我能追究的了。”陆昭儿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林季欣然赞同。 又在山洞中探查了片刻,实在找不出别的线索之后,林季才问道:“将鼎带回去?还是放在这里,继续去找展大人?” 这大鼎足有两人高,若是想将鼎带回去,他们两个必然不能继续前进了。 可还不等陆昭儿开口,一道声音却在洞口响起。 “不必寻我了,这大鼎也不必带着,就留在此处吧。” “展大人!”林季与陆昭儿回头,颇有些惊讶的看向展乘风。 “你没事吧!” 此时的展乘风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也带着疲惫。 他先是冲着林季微微点头,随后目光越过林季看向了陆昭儿。 “我没事。陆昭儿?你怎么来了?” “京里的任务,我领了。”陆昭儿说了一句废话。 “他们舍得让你来?这事挺危险的。” “我想来便来。”陆昭儿惜字如金。 展乘风点点头,也不再追问,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两个先出来,我设下禁制将此处封了,然后一道回梁城吧。” 林季和陆昭儿连忙来到洞口。 然后就看到展乘风单手掐诀,口中喃喃不止。 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金灿灿的元神赫然出窍,在山洞中一阵比划。 反正林季是真的看不懂。 但是等展乘风的元神回到身体之后,山洞之中隐隐一阵金光亮起,紧接着林季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探查不到里面的情况了。 “这只是简单的禁制,此处不简单,回头还得让上面再派专人来处理。”展乘风轻叹道。 处理了这山洞中的事情,三人一道朝着山外的方向走去。 路上,林季实在忍不住好奇,但又不太敢问。 陆昭儿却直接问道:“那黑袍人可曾追上了?” 展乘风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追了他两天三夜,我都快出了梁州了!那杂碎跑的是真快!” 林季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展乘风骂人的。 可见是真的气不过。 这次不用追问了,展乘风直接说道:“此事还有蹊跷之处,那黑袍人的实力很强!说实话,若是他与我正面交手,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连您也不是他的对手?”林季讶然。 陆昭儿也忍不住看向展乘风。 “那黑袍人修为如何我不知道,但他有伤在身,却还能屡屡甩开我,修为自然不会低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被什么事情牵扯着,因此才只想着脱身,没想过跟我交手。” “他现在去哪了?”陆昭儿又问道。 “已经出了梁州了,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上面传讯了,想来梁州周边的几州都会收到消息,此事暂时与梁州无关了。”展乘风长舒一口气道。 一直到了天亮时分,三人才终于赶回梁城。 陆昭儿同展乘风一道离开了,林季则回到了自己府上。 一直到坐在了餐厅里,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竟然只吃了一顿饭。 “早餐完了又是早餐。”林季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只是觉得忙了一夜,最终却什么都没干。 真是滑稽。 然后他又想到展乘风提到的黑袍人。 林季突然想起他在青阳县时,也是在梁河边上,曾经同样见过一位黑袍人。 那黑袍人弄死了装神弄鬼的猪龙,还说什么不方便动手,不然就要顺手弄死林季等人云云。 “不会那黑袍人就是在梁河县作妖的那位吧。” 一想到这里,林季心中顿时泛起几分胆寒。 他竟然直面过这等凶人? “对了!”林季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又想起在鬼王城的时候,见过的那位白袍人。 那白袍,当时他就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 如今倒是对上了! 白袍黑袍。 除了颜色不一样,那白袍人身上的袍子,和林季当初在梁河边上见到的那位黑袍人身上的袍子样式,没有丁点区别! 林季不准备继续想下去了。 丢了一块切得薄厚均匀的白肉进嘴。 这事太大了,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第四境总捕能掺和的。 用过了早膳,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林季又想起之前山洞里的情况。 “陆昭儿与展乘风竟然认识?真是奇怪...” 但这只是小事,这点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抛到脑后了。 眼睛一闭一睁,已经来到了中午。 林季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拨弄着阿绿的头发。 正优哉游哉的时候,管家老李却快步走了过来。 林季只觉得头皮发麻。 “又出什么事了?” “老爷,衙门来人了,让您去一趟呢。” “还能不能让人安心待会儿了?!” 林季怒而起身,穿好衣服,快步朝着府衙赶去。 牢骚照发,但去还是得去的。 第八十四章 陈年旧案 林季来到府衙之后,走进大堂,却发现压根没人。 抓过衙役问话,衙役也一无所知。 带着些许迷惑,林季来到偏厅,准备在这里候着。 可是刚刚走近书房,就听到里面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就只有这些了?你们林大人呢?还没来?” 是陆昭儿的声音。 林季皱着眉推开书房的门,可紧接着就愣住了。 书房里,陆昭儿手中正拿着林季昨天才看过的精简版文书,在她的对面,则是周赢小心翼翼的回应着。 而在另一边,展乘风竟然也在。 “展大人?”林季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了。 “陆游星要查梁州的陈年旧案,此事我拦不住,就交给你了。”展乘风拍了拍林季的肩膀,作势就要离开。 林季连忙随着展乘风一道走出书房,顺便把门带上了。 “大人,什么情况?”林季连忙问道。 展乘风一脸无奈:“那丫头吃饱了撑的,游星官又确实有监管之责,因此我也不好说什么。” “有是有这么回事,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真有那个游星官下来干这种粗活的啊。” 林季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加入监天司这几年,从未见过游星官下来查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游星官的管束范围极广,其中就包括九州各处的陈年旧案。 如果遇上了,那查也就查了。 但这也得遇上啊。 是上面的命令太少了,还是嫌各处的乱子还不够多? 满天下的邪祟作乱你不去斩,来查这事? “这丫头从小就这性格,你多担待着点。”展乘风难得的放缓了语气。 “大人,这位什么来头?” “姓陆,京里来的。”展乘风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季。 林季还愣了愣,他对京城压根就不熟来着。 可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展乘风所说的那个陆。 “镇国公陆广目?” “就是那个陆,所以接下来就靠你了,别让这丫头真上京里去闹腾。” 话音落下,展乘风的脚步明显加快,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林季无奈之下,只能回到书房之中。 看着书桌上又被新摆上了一堆卷宗,陆昭儿正仔仔细细的看着,林季也不好打扰。 但走也不能走,这书房是他的,他能去哪。 因此,林季只能沏上一壶茶,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静静的看着陆昭儿。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直至林季目光都有些涣散,早已神游天外的时候。 陆昭儿的声音突然将他的魂拽了回来。 “林大人?” 林季抬头,瞳孔重新聚焦。 “陆游星看完了吗?梁州实在没有经年旧案给你查。” “卷宗上没有,但未必是真的没有。” “下面人想瞒,你去了也没用,那帮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那也得去了再说。” 听到这话,林季沉默片刻。 “陆游星不会是想亲自走一趟吧?梁州的县城有几十处,若是真的去查,少说得几个月。” “所以就不查了?”陆昭儿一歪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林季。 此时的陆昭儿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微微歪着头看着林季,神态说不出的可爱。 但林季却并不因此而如何。 他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陆昭儿。 “陆游星来梁州之前,在何处办差?” “先去襄州,再到扬州。” 襄州在梁州以北,京州以东。 扬州则是九州最南,江河径流,接临大海。 “所为何事?” “京里的差遣,游星官办差,大多是因为京中所派。” “办差之后呢?也如此时梁州一般的自讨没趣了?”林季再问,直言她是自讨无趣。 陆昭儿却并不恼怒,只是轻轻点头。 “都如此时这般,去自讨没趣了。” “结果如何?” “每到一处,多有抗拒少有配合;也如你所言那般,无论何事都阻碍重重。下面的人想瞒,确实是满嘴胡言,让人摸不着半点头绪。” “即便如此,也还查?”林季继续问道。 “查。” 说到这里,陆昭儿嘴角弯了起来。 这是林季第一次见她展颜而笑,没想到还有几分惊艳,让林季一时看的有些呆了。 是白色的劲装与长久的冷漠表情,掩盖了她的容貌,其实陆昭儿本就长的美。 “你笑,是因为这是你得意的事?”良久后林季问道。 陆昭儿颇为讶异的看向林季。 “你猜的到?” “猜得到。” 陆昭儿点点头。 “曾几何时,有太多人劝我不必白费苦工,然后我便将我办下来的大大小小的案子说与他人听。” 林季接口道:“说完之后,再质问对方,这怎么会是白费苦工?” “正是如此!”陆昭儿颇有些兴奋在其中。 林季知道,这是一腔热血。 陆昭儿继续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一个县一个县的去查,费尽功夫,受尽刁难,还未必有收获...” 她看向林季,眼中带着光。 “可若是人人都嫌麻烦,人人都因此而不去做,那这事该谁去做?” “难不成就靠着三年一次的妖捕进京述职,就掌控天下了?” “还是靠着吏部的那些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的老爷们?年年吏部考功,上去的都是托了关系托了人的。” 话音落下,陆昭儿重新坐下,坐的还是原本属于林季的位置。 “我看不惯这些,又坐在了游星官的位置上,所以我要管。” 迎着陆昭儿那熠熠生辉的目光,林季长舒了一口气。 起身,微微躬身行礼。 “陆游星要从何处查起?” 陆昭儿嘴角又弯了起来。 “梁河县去过了,你从青阳县来,先去青阳县。” “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明日一早,我在南门候着。” 言罢,林季嘴角噙着些许笑意,走出了书房。 外面已是月上树梢。 ... 第二天一大早,林季便在南门候着了。 没等多久,陆昭儿就骑着一匹白马出现,手中还牵着一匹黑马。 “还骑马?”林季挑了挑眉。 没修炼之前,他哪都去不了。修炼之后,他去哪都靠双脚。 骑马他还真没有过几次。 而且马会累,他赶路却一般不会累。 至少比马的体力好,速度还快。 “骑上吧,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陆昭儿说道。 林季上了黑马,不解的看向陆昭儿。 “去下面办事,得端着架子,臭着脸。” 林季哑然失笑。 “经验之谈?” “没错。” 第八十五章 青阳县见闻 青阳县距离梁城,并不算远。 临近中午,林季和陆昭儿就进了县城。 下了马之后,还没走两步,林季就被人拦住了。 “林捕头,听说你升官去了梁城?”有街坊拦路。 “是啊。”林季笑着应道。 “那你欠我家铺子的饭钱...” 林季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拦路这人,这才一拍脑门。 是县里摆摊卖馄饨的老板。 “欠了你多少?” “有三两多了。” 林季掏出几两碎银子递了过去,馄饨老板笑着接过之后,还招呼林季再来。 给了钱,林季在颇有些尴尬的看向一旁的陆昭儿。 他还以为陆昭儿会发火,毕竟这姑娘看起来挺轴的。 结果陆昭儿却并未如此,而是问道:“你跟青阳县的百姓似乎关系不错?那馄饨老板敢这样拦你的路要钱。” “他们是百姓,我也是百姓出身,何苦端着架子?”林季笑道,“我又不必四处去办案,与街坊们熟络点挺好。” 两人继续在县中走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与林季打招呼。 陆昭儿又问道:“你没有威严,遇到事情了该怎么办?” “不听话就打断腿,就这么简单。”林季坦然道,“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林捕头吃软不吃硬。” 说话间的功夫,路过了如意楼。 恰好宋大就在一楼坐着,见到林季之后,讪笑着拱了拱手,然后一瘸一拐的换了个角落的位置。 陆昭儿看向林季。 “那就是被我打断腿的,城里的混混头子,三教九流都归他管。” “混混头子?那你怎么不抓?” “抓了一茬又来一茬,管不过来的。不如留个懂事听话的,还能让那些混混们老实一些。” “有理。”陆昭儿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到了菜市口。 林季看到宋二抓着一个小贩,带着一群捕快路过。 “宋二!” 宋二扭过头,看到林季之后,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被抓着的小贩顿时就想跑,但看到林季之后,却又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林季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子就是在菜市口卖菜缺斤少两那个。 “林捕头,您怎么回来了?”宋二笑着打招呼。 “他犯什么事了?”林季冲着小贩扬了扬下巴。 “这小子往别人家院子里倒粪。”宋二颇有些无奈。 “怎么回事?”林季看向小贩。 小贩还一脸委屈。 “林捕头,我不就卖菜短了点斤两吗?那是我的称有问题,不是故意的。” “说重点!”林季踹了小贩一脚。 小贩吃痛,不敢耍滑头,连忙说道:“就是上次跟我打架那王八蛋,三天两头让人故意来我这买菜,只要查出缺斤少两就是一顿毒打,我气不过,就往他家...” 林季扶额,摆摆手让宋二赶紧把人带走。 等到宋二离开之后,林季才无奈的对陆昭儿说道:“县里就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多。” 陆昭儿轻轻点头,眼中含着几分笑意。 两人一起来到了县衙。 提前回来的宋二显然已经打过招呼了。 县令李诚竟然就在堂前候着。 “下官李诚,见过林大人。”李诚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林季顿时无语至极。 总捕六品,梁城的官。 县令七品,县城的官。 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以前还互相不对付。 这位县令大人真是想升官想疯了。 “起来吧,我只是六品官,身边这位是五品,你拜也拜错了。”林季摆手道。 一听这话,李诚抬头看了看陆昭儿,又要再拜。 林季却将他扶住。 “去把县里的卷宗都取出来吧,陆游星要过目。” “遵命,下官这就去。”李诚小跑着离开了。 林季则苦笑两声。 就在这时,郭毅带着鲁聪来到了县衙。 “林捕头。”郭毅拱了拱手,又冲着一旁的陆昭儿点了点头。 鲁聪则笑道:“头儿,你走了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需要郭毅解释,林季又抬腿踹了过去。 “你是没地方混吃混喝了吧?” “嘿嘿。”鲁聪挠了挠头。 与熟人们打过招呼之后,林季琢磨了一会,对鲁聪说道:“去买菜去。” “头儿要开火了?我这就去!”鲁聪眼睛发光。 “别急,如意楼切两斤酱牛肉,酱驴肉也要,你也去跑一趟。” “再去老李家买点烧饼回来。” “老李中午不开张。” “用你说?去他家给我把他拽起来,就说我回来了,让他给我新烤一炉...不,多烤几炉,我走的时候带上。”林季说完,递给了鲁聪一锭银子。 “成,我这就去。”鲁聪咧嘴一笑,小跑着走了。 林季又看向郭毅。 “老郭,中午把嫂子叫上,我家吃饭。” “没问题。”郭毅笑着点头。 随后,林季才看向陆昭儿。 “陆游星赏脸,今天中午我做东,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客随主便,在这青阳县,自然听你的。”陆昭儿欣然同意。 来到青阳县之后的见闻让她颇感新奇。 她去过了太多地方,但从未见到哪里的捕头如林季这般的,普通老百姓并不怕他,反而那些达官混混,有点敬而远之的味道。 “先去我家坐坐吧,都到这里了,卷宗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不如先休息休息。” 陆昭儿自无不可。 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来到了林季家的小宅子。 院门紧闭着,林季上前一推便推开了。 将院子里的椅子搬了一把招呼陆昭儿坐下。 林季正准备去厨房生火的时候,隔壁的墙上突然探出来了一个脑袋。 “好哇,我还以为隔壁进贼了,原来是你这厮回来了!”钟小燕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左看右看。 林季刚想答话,钟小燕的声音接着又响起。 “够可以啊,去梁城没几天就带回来一个相好的,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胡说什么呢,我招惹你了吗?” “你走了,为什么不让我当捕头?”钟小燕怒气冲冲的问道。 林季扶额,他想起之前在梁城收到的青阳县文书了。 里面钟小燕就曾问起过这事,而他回了个‘滚蛋’二字。 “你收到我的回信了吗?”林季问道。 “你说呢!”钟小燕愈发的愤怒了。 要不是知道林季是第四境她打不过,此时她都已经翻墙过来了。 “现在也是一样,滚一边儿去,等会饭菜好了再过来吃饭。” “哼,才不稀罕!”说完,钟小燕扭头离开了。 第八十六章 山远县怪事 钟小燕还真没来吃饭。 林季也不知道这妮子哪根筋又搭错了。不来就不来吧,也好,清静! 午饭之后,众人散去。 李县令已经差人将青阳县近几年的案子卷宗都搬到了林季的小院里。 原本属于林季的躺椅被陆昭儿霸占了,她就躺在椅子上,借着阳光,时不时拿起一份卷宗细细查看。 林季则在一旁泡上了茶,翘着二郎腿扇着扇子。 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下午的阳光还是有几分火热的。 “第四境修士寒暑不侵,林大人怎么还扇扇子,是害怕我查出什么吗?”陆昭儿随口问道。 “你说的没错,我怕的要死。”林季打了个呵欠。 他在青阳县当了三年捕头,但凡遇到了邪祟作乱的事情,哪次不是矜矜业业? 无论有没有解决掉,递上去的案卷中都不会有丝毫隐瞒。 反正他尽力了,只是个小小的第三境修士,上面也无法太过苛责。 因此,林季自然是问心无愧。 一个下午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陆昭儿时不时问起卷宗中记载的案件细节,林季对答如流。 终于,陆昭儿放下最后一本卷宗。 “青阳县真是难得,做事干净利落,卷宗也记录的井井有条,看不出什么隐瞒之处。” 一边说着,陆昭儿又拍了拍旁边放着的另一堆卷宗。 这些上面记载着没有解决掉的悬案。 “这些悬案...” “邪祟为祸,大多数都并没有原因。”林季摇头道,“并非是我不想破案,关键对方随手杀人,杀了就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陆昭儿点点头,起身之后伸了个懒腰。 一下午都躺着,终归还是有几分疲倦的。 “走吧。”陆昭儿看向林季。 林季不解:“去哪?” “继续向南吧,这青阳县不错,你是个合格的捕头。” 说话间的功夫,陆昭儿已经走出小院,朝着县衙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两人的马就放在县衙。 “这么晚了,不在县里过夜吗?” “不了,几天不睡觉也没什么。”陆昭儿随口应道。 闻言,林季只能无奈的跟了上去。 在衙门取了马,跟朋友们招呼了一声之后,林季就跟着陆昭儿一道离开了青阳县。 出了县城之后,迎着皎洁的月光,林季还是有些意难平。 “我还以为是明早才出发,因此让李老头烤了烧饼,准备明早才去取的。” 陆昭儿充耳不闻,只管骑马前进。 没人搭茬,林季也没了说话的心思,沉默的与陆昭儿齐头并进。 ... 从梁城向南,过了青阳县之后,再走百里左右,便是另一处县城。 骑马走了一夜,大约在天明时分,两人前方的道路便已经豁然开朗。 “前面就是山远县了。”林季随口说道。 陆昭儿看向林季。 “青山山脉横贯梁州,但在青阳县外的地方,却拐了个弯,延伸向另一个方向。” 林季看着前方已经出现的县城轮廓,介绍道:“那山脉拐弯的地方,便是青城派所在。而前方的山远县,则因为距离青山太远,离梁河也远,才因此得名。”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唯独这山远县,山也不靠水也不近。 “青城派?用符箓的那家?” “不错,青阳县捕头郭毅就是青城派出来的。” 闲聊的功夫,两人已经骑马进了县城。 他们也并未下马,只是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山远县不比青阳县,在这里,林季就要跟着陆昭儿一起摆架子了。 可是,刚进城没多久,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天已经亮了,若是放在青阳县,眼下这个时间,百姓们已经出来劳作了。 但在这山远县,却是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有些不对劲。”林季微微皱起眉头。 陆昭儿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直至天光大亮之后,才有百姓们在县城中活动。 不少百姓们看到林季与陆昭儿骑着马,连忙让开道路。 但也有不少人频频看向陆昭儿。 “怎么这里的百姓很多都面黄肌瘦的?梁州不曾缺粮吧?”陆昭儿问道。 “当然不缺。”林季摇头。 梁州有山有水,土地肥沃。 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百姓们一口吃的。 就连接济乞丐们的粥铺里施舍的白粥,都浓稠的快赶上干饭了。 “那此处的男子怎么会这般的虚弱?看着好几个都有气无力的样子。”陆昭儿不解。 “去衙门问问就知道了。”林季恶意揣测着,“兴许是此处的官老爷官商勾结,鱼肉百姓呢?” 反正他已经过关了,同僚们死不死,林季不怎么在乎。 听到林季这般说道,陆昭儿却没说什么。 因为不无可能。 又走了一会,前面已经能看到县衙了。 林季却又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说道:“陆游星,街上好像没几个女人溜达啊。” 陆昭儿神情一滞,四处看了看。 果然如林季所言,街上没有一个女的在外露面。 难怪刚刚不少百姓奇怪的打量着陆昭儿,合着有这个原因。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县衙门口。 门口的衙役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见到林季二人之后,却还是主动站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敢在衙门口骑马?” 林季二话没说,将自己的金斩令掏了出来。 那衙役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 “金子做的?不错,小子懂规矩,有前途!” 话音刚落,另一名衙役却连忙抱住了这迷了眼的同僚。 “你疯了?晚上泄了多少火,把脑子也泄出去了?那是金斩令!” 随后,这衙役一脚踹翻了自己的同僚,连忙在林季的马前跪下。 “见过总捕大人。” 林季和陆昭儿下马。 “将我们的马匹好生看管,你们县令在不在?” “在,就在里面,我去给您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们直接进去就是。” 打发走衙役,林季与陆昭儿一道走进了山远县县衙。 过了大堂,到了后面的后堂。 一个中年胖子正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神态自若。 见到了林季二人,他还愣了愣。 “你们是何人?谁放你们进来的?” “梁州总捕林季。”林季再次将令牌取了出来。 胖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下官山远县县令马儒,见过林大人。” 林季越过马儒,直接在副位上坐下。 陆昭儿则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上。 看到这一幕,马儒脸上的冷汗又多了些。 林季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 “说说吧,县里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一个个都精力透支的样子,天天晚上没睡觉吗?” 第八十七章 蒋家 马儒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问的是...?” “你说呢?”林季微微眯眼。 “是是,下官明白。”马儒连连应声,“大人问的应当是县里的百姓为何各个萎靡不振?” “嗯。” “此事我也说不清楚,让县里的捕头来说吧。” 见林季并未阻拦,马儒连忙唤来衙役吩咐了两句。 没过一会,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壮汉便出现在了后堂之中。 “山远县捕头常怀,见过总捕大人。” 常捕头躬身行礼之后,目光又落到了陆昭儿身上,迟疑着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陆游星。”林季随口介绍道。 “游星官?”常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监天司下面当差的,哪个不知道游星官的威名?平日里见不到也就罢了,若是见到了,那必然是出了京里都在关注的案子。 常怀再度行礼之后,才低声问道:“敢问林大人,陆游星,可是山远县要出什么大事?” 陆昭儿懒得理会,只是看向林季。 “与你无关。”林季懒得废话,直言道,“县里百姓们,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林季微微眯眼,又用神识暗中探查了一番县衙的情况。 可结果却大出林季的预料。 “咦?怎么连你们也是如此?” 林季起身,来到马儒与常怀面前,近处打量了半天,在惊异道:“一个第三境修为,一个有官职在身,被大秦国运护佑...怎么连你们都一副精气缺缺的样子?” “这...”常怀苦笑了两声,“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是县里有邪祟惹事。” 林季坐回到位置上。 “细说。” 常怀点头道:“此事已经有近一个月了,但那怨娘并未害人性命。” “怨娘?”林季一挑眉毛,看向陆昭儿,“你可曾听说过?” “不曾,鬼怪志异中也未曾记载。”陆昭儿答道。 常怀则说道:“大人,这怨娘,来自于我们山远县中的传说。” 林季看向常怀。 “山远县民风保守,县里的各家各户,都不喜欢与县外的人来往,婚丧嫁娶都在县中,少有外人。” “大概在一个月前,县里蒋家的公子蒋长青带回来一个女子,要与其完婚...但在婚后的第二天,那女子便得了急病死去了。” “第二天就死了?”林季冷笑一声,这事没鬼才怪了。 林季示意常怀继续说。 “我们县里有传说,说是外嫁的女子,进了山远县之后,若是在县里夭折,鬼魂会化为怨娘,给县里引来报复。” “那怨娘是如何报复的?”林季颇有些好奇。 一个月了都没死人,却把全县的百姓都搞得精气丧失。 这是什么奇怪手段。 常怀听到林季的话,却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昭儿,有些难以启齿。 “直说!”陆昭儿说道。 常怀苦笑道:“春梦。” “春梦?!”林季的声音猛然拔高。 一旁的陆昭儿却红了脸。 常怀点头道:“是,县城里的男人只要睡着,必会做春梦,梦里的女子看不清长相,却极尽婀娜,让人夜夜都睡不安稳。” “又不死人,这事不算坏吧?”林季摩挲着下巴说道。 “下流。”陆昭儿瞪了林季一眼。 林季充耳不闻。 “大人,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可夜夜如此,谁也顶不住啊。”常怀无奈道,“每天醒来,都会浑身虚弱,精气丧失,这般下去少说也要折寿啊。这还是我,换做那些百姓...” “这倒也是。”林季了然,什么事都有个度,过了只会反受其害。 “这么久了,为何还没解决?”林季接着又问道。 “我们也想去解决这个事情,可是一直摸不清头绪,这不拖到了现在。” “一个月都没解决此事,为何不上报梁城?” “我也想过上报,可那会梁城不是也自顾不暇,况且...”常怀有些心虚。 “况且还没闹出人命是吧?硬是要死了人才会引起重视吗?”话说到这里,林季知道追究下去也没什么用,直接站起身,说道,“此事你说是因为蒋家而起?那便带路,去蒋家走一趟吧。” 常怀连忙应是。 ... 跟着常怀,林季和陆昭儿一道来到了山远县蒋家。 山远县不似青阳县,因为保守闭塞,县里大户人家不多,蒋家正是为数不多的大户人家之一。 进了蒋家,蒋家家主蒋松已经在堂中候着了。 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黑着一张脸。 不等林季开口,蒋松便冷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不必再问了!” 他显然已经知道常怀来这里的目的。 常怀低声道:“老蒋,这是梁州的总捕大人。” 外人不晓监天司中的官职,因此总捕的名头,比游星官还要响亮一些。 但蒋松却仍旧黑着脸。 “老夫又没犯法,只是家中出了混账事罢了!怎么...梁州的总捕大人,也要管老夫家里的家事吗?” 常怀有些无奈的看向林季。 林季则直言道:“你们的家事我自然管不着,可此事已经影响了整个山远县,早已不是你们一家的家事。” “那又如何?” 林季眯着眼睛,缓缓道:“你若是不配合,我便以邪祟同党的名义将你们抓了,杀几个,剩下的全部发配,如何?” 陆昭儿下意识看了林季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意外。 “你敢?”蒋松一下子站了起来。 林季只是冷笑,笑容中的威胁浓郁到了极点。 蒋松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怕了。 “此事...是家门不幸。” 蒋松看向一旁的下人,摆手道:“去将那不孝子叫出来。” 下人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一个颇为俊郎的年轻人便走进堂中。 他便是蒋长青了。 蒋长青出来之后,微微低着头,佝偻着身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下人刚刚显然已经在后面交待了一些事情。 因此蒋长青在对着蒋松行礼之后,便直接看向了林季。 “大人,我那妻子染病而死,此事没有别的蹊跷了。” 林季皱眉,正准备再问。 蒋长青却又道:“再说了,她已经嫁入蒋家,是死是活也是我们蒋家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蒋松也在一旁冷声道:“听到了吗?事情就是如此!如今这县里的怪事,是不是她所为都还不知道!” 听到这话,陆昭儿想开口逼问,但是却被林季按住了胳膊。 “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 林季起身就走,陆昭儿和常怀也跟在后面。 出了蒋家之后,陆昭儿才问道:“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话?蒋家明显在隐藏些什么。” 林季摇头道:“蒋家人要是肯配合,也不至于这么久了常捕头都理不出头绪。这样问是问不出来的,总得将证据摆在桌上,话才好问。” 第八十八章 入梦 入夜,县衙的客房里。 林季躺在床上,陆昭儿则坐在一旁,一脸无语。 “这就是你的办法?与那邪祟梦中相会?” “不然呢?连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只凭三言两语怎么办案?” 林季打了个呵欠,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 “劳烦陆游星守夜了,要是有什么异状,将我喊醒。” 陆昭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可不是矫情的小丫头,还忌讳孤男寡女这些。若不是听常怀说,县里的女人并未被那邪祟缠上,陆昭儿都想自己去睡,让林季帮她守着了。 没过多久,林季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陆昭儿全神贯注的戒备着,生怕林季出什么意外。 一夜时间就这么过去,并没出什么状况。 直至第二天早上,天光大放的时候,林季才终于悠悠转醒。 起身之后,他伸了个懒腰,又长长的打了个呵欠。 紧接着,他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别人在,连忙看向陆昭儿。 “劳烦陆游星了。” “你睡的到是挺香啊,事情如何,见到了吗?”陆昭儿迫不及待的问道。 林季抿着嘴,思忖了半天。 陆昭儿忍不住:“你到底是快说啊!” “遇到了。” “然后呢?” “嗯...”林季摩挲着下巴上的几个胡茬,思忖了半天。 “怎么说呢...久旱逢甘霖?” “什么意思?” “枯木逢春,不亦乐乎。”林季又换了个说法。 这下子,陆昭儿听明白了。 “下流!你就是这样办案的?” 林季也委屈。 “那邪祟化为一年轻美貌的女子,上来就口称相公,将我的骨头都喊酥了!还不等我回应,她便又褪去了衣裳将我抱住,这一时便忘记了这是个梦...” “大意了!”林季摊了摊手,那梦中女子容貌身段竟有几分仓老师的风采,那可是他前世的启蒙老师啊,叫他如何忍得住? “你...!”陆昭儿气的灵气外溢,这是要出手了。 “别急动手啊,拿纸笔来。”林季不敢开玩笑了,“那邪祟别人或许记不住样子,但我却颇有印象,我已经将她的长相记下了。” 听到这话,陆昭儿狠狠的瞪了林季一眼,这才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她才带着纸笔回来。 林季拿起纸笔就画,只是不到一刻,一张惟妙惟肖的美人肖像图便被画了出来。 仓老师的样子林季画起来还是得心应手的。 再叫来常怀,将画像递了过去。 “你看看。” “这是蒋家那新媳妇?”常怀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没错了。”林季点头,“证据确凿,再去蒋家问话吧,他们还敢语焉不详,直接抓人。” 三人一道前往蒋家。 再次走进昨天的大堂,还不等蒋松开口,林季就直接将画像往桌子上一拍。 蒋松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昨夜本官亲面邪祟,将她的容貌记了下来!”林季冷声道,“此女是邪祟,也是你们蒋家的新媳妇!蒋松,证据确凿,你再给本官打马虎眼试试。” 林季将腰间的长剑往桌上一拍。 “前因后果细细说来,有半处隐瞒,你们蒋家便是邪祟帮凶。” 蒋松脸色变了再变,下意识的看向常怀。 常怀却摇头。 “老蒋,我也只是协助办案,别看我。” 听到这话,蒋松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 “造孽啊。” “大人,我那儿媳名为黄翠,是长青在外游历时认识的。”蒋松苦声道,“一个月前,长青带着那黄翠回来,说什么非她不娶。” “山远县向来封闭,少有人外嫁进来,这事不合传统。因此我当时勃然大怒,不肯应允。” “然后呢。”林季追问。 他没心思去管县里的民风如何,他只想知道黄翠是怎么死的。 “黄翠嫁进你们蒋家第二天就死了,这话说出去谁能相信?” 蒋松却摇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黄翠将我儿迷得神魂颠倒,因此我才不得不应允这桩婚事。可谁曾想大喜之后的第二天,长青就慌慌张张的来说,说是..说是..” “说什么?” “说黄翠昨晚与他同房时,行房行了一半便昏了过去,然后就断了气。” 蒋松说到这里,起身苦涩道:“大人,有的女子体弱,此事并非个例。” 林季抿着嘴,看向陆昭儿。 这事倒是真有可能,但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陆昭儿则直言道:“尸体呢?你们将黄翠埋到哪去了?” “外嫁来的女子死在县里,会给县中招惹灾祸,因此我们不敢将黄翠的尸体埋在县里的坟地。” “我问你们将尸体埋在哪了?”陆昭儿的语气严厉了些,这个时候还在语焉不详。 “因为黄翠嫁入蒋家不合规矩,因此也不能入蒋家祖坟。” 听到这话,林季拔剑一斩,将面前的桌子斩断。 蒋松终于怕了。 “我们将她抛尸荒野,然后便不再管了。” “好狠的心!怎么说也是你蒋家的儿媳!” 陆昭儿听不下去了,铁着起身向外走去。 林季则一把揪住蒋松的衣领,将他拖拽了起来。 “大人,我...” “别废话,找得到尸体也就罢了,若是尸体找不到,你说的话没了证据,便是一派胡言。” 林季冷声道:“在监天司面前作伪证,下场如何,不必我与你详述了吧?” 此时的蒋松,哪还有昨天那般的硬气。 “当时谁丢的尸体?” “我儿长青。” 林季看了一眼一旁的常怀。 常怀会意,片刻之后就将蒋长青压了出来。 “抛尸的地方还记得吗?”林季冷声问道。 蒋长青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死狗一般被人抓着,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点头。 “记得记得。” “带路吧。” 松开蒋松,林季又对常怀说道:“我们去找尸体,你就在县里看着,别让蒋家人跑了。” “遵命。”常怀应声。 林季又对蒋松说道:“你当我听不出来的话中的不详之处?本官办案只凭证据,此番找得到尸体还好,验了尸之后真相大白!若是找不到...” “哼,有你好看,别以为本官那么好糊弄。” 林季拍了拍蒋松的肩膀,带着蒋长青快步离开了蒋家。 第八十九章 黄翠 林季与陆昭儿带着蒋长青出了县城。 蒋长青指明了方向,三人一路向西,进了县城外的密林之中。 “蒋长青,抛尸这主意是谁出的?”林季随口问道。 “是..是父亲。”蒋长青畏畏缩缩的。 “你是黄翠的丈夫,不曾辩驳两句?那姑娘愿意跟你回家成亲,死后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她说?” 蒋长青低着头没有应声。 “窝囊废。”陆昭儿在前面冷冷的说道。 林季颇为讶异的看了陆昭儿一眼。 这事似是引起她的共情了,兴许是同情那黄翠的遭遇,也兴许是愤慨于蒋家冷漠。 但无论如何,林季这还是第一次见陆昭儿这么明显的情绪化。 三人一道在林中行进了几里路,蒋长青率先顿住了脚步。 “大人...”他战战兢兢的看向林季,然后又四处打量,脸色愈发的苍白。 “怎么,到地方了?”林季一挑眉毛。 “是...” “尸体呢?” “不见了。”蒋长青低声道。 林季与陆昭儿对视一眼。 “现在该怎么办,这窝囊废看起来不像有撒谎的胆子,看来尸体是真没了。”林季问道。 陆昭儿沉吟片刻。 “今晚你再去跟那邪祟在梦中见面吧...但这次不准再流连其中,把该问的话都给我问了!”陆昭儿带着几分警告意味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林季点点头。 两人又一同看向蒋长青。 “大人,那我们回去?”蒋长青小声问道。 “回去之后,你们蒋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牢里待着吧。”林季拍了拍蒋长青的肩膀,面色渐冷,“这案子不结,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蒋长青吓得腿软,顿时坐在了地上。 林季却不管这些,抓着他的衣领就往回拖。 到了中午,三人回到了山远县城。 陆昭儿一声令下,蒋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丢进了县衙的大牢。 ... 夜晚。 县衙的客房里。 “今次你若是再敢...”陆昭儿带着几分怀疑看着林季。 “放心,我只办正事,绝无二心。”林季不等她说完,就大义凛然的摆手。 上次是他没有准备,再加上禁欲太久,又徒然梦到酷似少年时代的启蒙老师,所以才在梦里放肆了一次。 反正只是梦而已,丧失的那点精气,林季多呼吸两口就回来了。 但这一次绝不会了。 “那你睡吧。”陆昭儿点点头。 在她看来,林季还是靠谱的。 林季应了一声,倒头就睡。 就在他的意识陷入沉寂的前一刻,昨晚的梦境果然又出现了。 “还真是来得快。”林季只是心念一动,在梦境之中便已经清醒了过来。 前方一片氤氲,是一张云床,看起来柔软至极。 一位美娇娘便躺在那床上,妖娆的身姿被云雾环绕。 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明明看不真切,却更引人入胜。 “官人...” 酥软的娇声响起。 “上次不是相公吗?”林季问道。 那美娇娘舒展身体的动作明显顿了顿,显然没想到林季会搭茬。 整个县里的男人,哪个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如发情的猛兽一般扑上来的? 谁还能分心说话? 而林季则再次开口了。 “黄翠,本官梁州总捕林季,为你的死因而来。” “监天司?”声音中的娇媚不见了。 下一刻,周遭的氤氲气息也消散了。 云床变成了一张木床,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林季。 “你是来让我罢手的?” “不仅如此,也为了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林季坦言。 说话的功夫,林季却感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神识早早就开始探查了,但是却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感受不到半点鬼气。 这黄翠不是已经死了吗?鬼魂作祟,哪怕是入梦,总得动用鬼气。 就像是修士动手,会动用灵气一般。 这梦境本就该是鬼气所营造的。 可此时此刻,林季却探查不到半点异样,甚至于直至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入梦的。 “我的公道,我自己会讨。”黄翠的声音冷冰冰的。 “害你的是蒋家人吧?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牵连全县。” “在我看来,山远县的男人都该死!”黄翠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 听到这话,倒是让林季有些意外。 “介意说说吗?” 黄翠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你真想听?而不是想办法抓我?” “我说了,与你见面,是为了还你一个公道。” “那便说与你听听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环境再起变化。 是阳光明媚的下午,繁华的城池,一条河流在城中经过,河上有船。 “这里是哪?”林季有些好奇。 “扬州府城金陵,我便是在此处与蒋长青相识。” 林季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游船上。 穿着黄色长裙的妙龄少女,正一脸仰慕的看着青衫墨客与友人吟诗作对。 那青衫墨客就是蒋长青。 黄裙少女,应当就是黄翠了。 看面容,黄翠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 “我与蒋长青在金陵城相会,一见钟情,互道衷肠之后,约定相守一生。” 木床上,带着面具的黄翠低声道:“于是,我便随他来到这山远县。” 林季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 有金陵城的夜晚,才子佳人互相依偎。 有大雨磅礴的下午,两人在亭中嬉笑。 崇山峻岭之间,蒋长青与友人观山有感,吟诗赋词,豪情万丈。 又或者林间的溪流旁,蒋长青小心翼翼的背着黄翠,蹚过泥泞。 终于,画面停留在了两人结伴来到山远县的时候。 “蒋公子怎么带个女人回来了?” “不行,这事要去跟蒋老爷说说。” “这女子丁点礼仪不懂,穿的这般暴露,蒋家真是门风败坏。” 几乎每个见到黄翠的人,都是一脸的厌恶。 仿佛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是多大的罪过一般。 而就在黄翠身旁的蒋长青,却不曾替黄翠说过一句话,只是低头掩面。 看到这一幕,林季又抬头看向黄翠。 黄翠则笑了笑。 “接着看下去。” 第九十章 怒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黄翠来到山远县之后所受的刁难。 她每走到一处,都有人在背后暗骂。 说什么外来的女人会给县里招来灾祸云云。 不止骂她,也骂蒋长青不懂事,竟然把外边的女人带回来。 到了蒋家,蒋松出现了,拿着拐杖将黄翠打了出去。 蒋长青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敢求情。 黄翠离开了蒋家,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县里的客栈也不留她。 走的时候,蒋长青说了一处县城外的凉亭,让她在那等着。 画面到了这里,黄翠的声音响了起来。 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语气中却尽是凄苦。 “他说让我回金陵。” “将你千里迢迢的带回来,又让你走?”林季难以置信。 黄翠点头。 “我以死相逼,他怕了,才说让我留下。” 说话间的功夫,周遭的画面又一变。 是蒋家大喜的日子。 说是大喜,却没有张灯结彩。 只是蒋家后院里的一处小院子,门上贴了个喜字便算了事。 来的客人也只有蒋长青在县里的好友。 到了傍晚,喜宴散去。 小院的厢房里,烛火透过红色的喜字,终究还是映照出了几分新婚的气氛。 黄翠带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小脸上满是紧张与喜悦。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 感到被人揭开了盖头,她的身子开始颤抖。 她被人推倒,一切都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她终于将自己交给了喜欢的人。 突然,林季眼前的画面天旋地转。 是事后。 黄翠睁开眼,蒋长青揭开床被,却发现并未见红。 “这是怎么回事?”蒋长青面色铁青的质问。 “我对天发誓,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那这又作何解释?” 黄翠一脸不知所措,也不知所然,因为她确信这是她此生的第一次! “贱人!”蒋长青一改过去的软弱,一巴掌甩了过去,然后摔门而出。 只剩下掩面而泣的黄翠孤零零的坐在床头。 没多久后,房间又进来了一个人,如前面那般推倒了黄翠。黄翠昏沉沉的还以为是蒋长青又进来了。 事后,黄翠才看清趴在身上的并不是蒋长青,而是今天婚宴上,蒋长青的一个朋友。 她脸色苍白,无地自容,连忙推开那个男人,卷起被子将自己包裹住,除了掉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如死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外嫁来的残花败柳,你相公都同意了,玩玩怎么了?”那人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走了。 然后就是蒋长青出现了。 蒋长青像是知道了此间发生的事情,一个劲的骂贱女人。 黄翠此时已经哭不出来,不过还是奋力蒋长青赶了出去。 她将衣服穿好,不是婚服,而是她从金陵穿来的黄色长裙。 擦掉了脸上的脂粉,拔掉了头上的凤簪。 婚服被扯碎了,腰带系在了房梁上。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黄翠那双昏暗的眼睛,透过面具看向林季。 “如何?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林季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沉默以对,有一股郁气卡在胸口,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报复他们,过分吗?” “我不知道。”林季摇头。 良久的沉默之后,又是黄翠先开的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戴着面具吗?” 林季抬起头。 “其实我还没死。” “没死?” 木床上的黄翠抬起手,一只黑黢黢的虫子尸体,出现在她的手心上。 “同命蛊救了我一命,我是维州黄家的人。” 黄翠的声音很平静。 “黄家养蛊,每一位嫡系后辈,从小都会在心口养一只同命蛊。若是有了性命之忧,这同命蛊便会代替主人死一次。” “但即便如此,我上吊之后,还是陷入了三天假死,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吗?” 黄翠摘下了面具。 右脸很美,满是青春的气息。 左脸则是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但还能隐约看到几分血肉。 “我被蒋家人当野狗一样丢在山野之中,醒来的时候两只真正的野狗正在啃我的脸。” 林季努力着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却没有半点消解。 他只能强忍着不去看黄翠的脸,低下头。 “所以这入梦,也是蛊虫?” “是,几百只蛊虫被我丢进县里,只要被咬过的男人,夜里就会入梦,被我操控梦境。” 黄翠的指间出现了一只小虫子。 与蚂蚁差不多大小。 谁会去在意一只蚂蚁的叮咬呢。 “他们不是传说外嫁的女人死在县里,会有名为怨娘的邪祟来报复吗?那么就如他们所愿好了,我就是怨娘,他们谁也别想逃脱。” 林季长叹一声。 “你这么做,会引来监天司的追查的。” “我不在乎,你当我还想活着?”黄翠声音平淡,“我当然知道监天司会来!我甚至已经预备着,当我抵挡不了的修士将我抓到之后,我该怎么自裁!” 林季抿着嘴。 “你还年轻,未来还长,你不该为了几个人渣而丧命。” 黄翠沉默摇头。 林季继续道:“我向你保证,你的事情我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 “你的脸不是没得治,监天司就有断续丹,断肢尚且能痊愈,何况你脸上的伤势?” “留一条性命,将来总会有所为。你的仇我帮你报了,只求你现在收手。” “你是梁州的总捕,你会帮我?”黄翠看向林季。 林季却点头,又摇头。 “我首先是个有良知的人,然后才是梁州总捕。” 一边说着,林季单手握拳,青筋暴起。 “这蒋家人真是太没人性了,该死!” “为什么帮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几个人渣而丧命,你现在的做法,即便我不管,也会有别人来管!趁现在你还没闹出人命,收手吧。” 见黄翠又不说话,林季继续道:“我身旁就是京城来的游星官,我们两个就在查你的案子,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来还你公道。” “一天?”黄翠抬起头。 “一天。”林季斩钉截铁。 黄翠从木床上起身,笑了笑,重新带上了面具。 “一天之后,我在城外的凉亭等你。” 林季脑海中又泛起了之前看到的画面。 下一刻,梦境散去。 林季睁开眼睛,直接坐了起来。 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如何?查清楚了么?”陆昭儿连忙问道。 林季看向陆昭儿。 “蒋家人真该死。” 陆昭儿愣了愣。 “什么意思?” “我答应了一个姑娘,要帮她报仇。我不想她死,所以我替她动手。” “黄翠?” “是。” 林季将梦中的事情给陆昭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陆昭儿也沉默了。 “此事...该将涉及的人都抓起来,以律法审判。” “大秦律例管不到这些人渣头上!” 林季烦躁的摇了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不是什么事,都得按照规矩来的。” 第九十一章 交代 离开县衙之后,林季久违的取出了因果簿。 翻开空白处,简单的添上了黄翠二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 他不想回忆起黄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 梦中那些画面里的人物,林季都清清楚楚的记着。 他先是来到了大牢里,见到了蒋长青。 “大人可是来放我出去的?”蒋长青连忙问道。 “说你是窝囊废,还真是看得起你!”林季一脚踩在了蒋长青的脸上,将他整个人踩在了地上。 “你与黄翠新婚那夜,你为何把一个陌生男人放进你的婚房?那里面可是你的新婚妻子啊。” 蒋长青顿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开始战栗着颤抖起来。 这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知道? “你就算不信黄翠,你也不该如此的凌辱一个爱你的女人!况且你怎么知道黄翠说的不是真的?谁告诉你女人的初夜一定要见红?” “算了,懒得和你说这些,我且问你,那人叫什么?” 林季脚下力气重了几分,已经能听到蒋长青颅骨碎裂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与死亡的恐惧让蒋长青挣扎了起来。 “祁进!他叫祁进!” 林季点点头,冲着牢外喊道:“牢头呢?” “大人。”牢头连忙迎了过来。 “会上刑吗?”林季问道。 “会。”牢头连忙点头。 林季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蒋长青。 “就他了,有什么来什么,只要不死,其余的你看着办。” 一边说着,林季又冷冷的看着牢头,将牢头看的心里发慌。 “大人还有什么事?” “我要是回来还能看出这小子是个人模样,我拿你是问!顺便把蒋松也拉过来,一起上刑,这父子俩人真不是人。” “遵...遵命!” 林季点点头,转身就走。 刚刚走到大牢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蒋长青的惨叫声。 走出大牢,林季却看到了陆昭儿。 林季不理会她,陆昭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在林季身后。 在县衙里找到常怀,问过祁进住哪之后,林季便直接来到了祁进家中。 踹开门,祁进就在家里,看着林季一头雾水。 “常捕头?你们这是...” 林季一句废话都懒得说,一巴掌打掉了祁进满嘴的牙齿,如拖死狗一般的将他拖了出去。 同样丢进大牢里,让牢头上刑。 “大人已经查明黄翠的事情了?”常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只管看着,什么也别问。”林季冷声道。 常怀顿时不敢多嘴。 此时此刻,蒋家父子与祁进,已经被折腾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牢头也不敢上刑了,生怕把三人弄死在牢里。 打发走牢头,林季来到三人面前。 “因果报应就是如此,以为你们不说,就能瞒天过海?” 听到这话,三人哪还不知道一切都被查清楚了。 “你查清了又能怎么样?黄..黄翠是我..是我蒋家的人,你没权利问我的罪。”蒋松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看着已经有进气没出气的。 “大人饶命。” “饶命...” 蒋长青和祁进还在求饶,他们竟然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 “我知道大秦律例管不到你们头上,而我也不是用大秦律例管你们。” 林季语气平缓。 “像你们这种人渣,拉出去砍头都便宜了!我若是黄翠,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们几个满门屠尽,人畜不留!” 说着,林季却又摇头。 “不,你们本就是畜生,哪有人。” 话音落下,林季抽出长剑。 陆昭儿面色微变,连忙想要阻拦。 但林季出手却很快。 只是一道剑光闪过,三人的人头便已经与脖子分了家。 后面的常怀与老头都吓了一跳。 “去找三个盒子,把他们的脑袋装起来。”林季说道。 常怀小跑着离开了。 陆昭儿则皱眉看向林季。 “此事瞒不住,即便我有心帮你瞒着,但这么大的事,山远县绝不敢隐瞒,你的前途...”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上面能让我回青阳县当个小捕头。” 林季长舒一口气,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我知道这该死的世道,处处都是这般狗屁倒灶的糟心事!可我只是个小小的第四境,我哪里管得过来?” “但是我现在碰上了,就得管,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 “至于其他的,我管不了,我还不能躲起来吗?” 林季扭头看向陆昭儿,眼中带着血丝。 陆昭儿说不出话来,其实她内心也有几分共鸣,只是没想到林季会这么决绝,反应甚至比她这个游星官还激烈,要知道她过去一年走查探访不少案件,冤假错案丛出不穷,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坚持去各州各地来探查这些陈年旧案。 她要尽自己的能力,给那些冤死的灵魂一个交代。 可若每次翻案都如这般违反大秦律例杀人的话,她这个游星官做不做的下去还两说,至于这些陈年旧案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多时,常怀就将盒子拿过来了。 将三颗人头装好,林季与陆昭儿一同走出大牢。 “你在青阳县当差的时候,没遇到过类似的案子吗?”陆昭儿突然问道。 “当然。”林季看向陆昭儿,“青阳县哪有山远县这般腐朽。” 两人并肩走着,来到了县衙门口。 “这是我第一次破例。”陆昭儿接着又道。 林季顿住脚步。 “我以往办案,从来都是按律办事,绝不会有半点逾越。” 陆昭儿看向林季,与他四目相对。 “唯独这一次,我知道你在犯法,我知道蒋家父子不该死,按照律法来说,甚至就连祁进都不该死。” “但我却只是看着,因为我内心却认同你的做法。” “谢谢。”林季勉强的笑了笑。 “我都快有点不理智了,这不是个好兆头。”陆昭儿摇了摇头,接着又问道,“今晚你要去凉亭见黄翠吗?” “是,我答应了要给她一个交代。” “我跟你一起。” “好。”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身后。 那是一处角落的阴影。 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林季和陆昭儿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寂寞我独走说 今天早点更了,连着看可能更顺畅一点。我现在也在纠结是白天一更晚上一更还是双更一起发。 第九十二章 给自己的理由 深夜。 山远县外的凉亭里。 亭子当中的石桌上,三个锦盒被摞了起来。 林季与陆昭儿谁也不曾开口,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坐着等候。 约莫子时,天上飘起了小雨。 远处的泥泞地面上,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林季与陆昭儿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道曼妙而又熟悉的身影,身材比林季在前世小视频上见过的还要高挑几分。 淡黄色的裙子,脚上踩着一双已经沾染了几处泥点的绣花鞋,脸上则仍旧是那副素色的面具。 抛去容貌不说,光这身材也是百里挑一啊,真弄不明白山远县这帮人的审美。 真是暴殄天物! 看到黄翠出现,林季竟然一时云游天外。 “林大人?” 一道声音拉回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季。 “这是我给你的交代,蒋家父子以及玷污你那人,人头都在这了。” 林季目光熠熠生辉,透过面具与黄翠那双暗淡的眸子对视着。 此时此刻,兴许是因为林季的话,又兴许是因为桌上的三颗人头,那暗淡的目光之中,总算有了些许明亮。 黄翠走进凉亭里,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 她坐下,就坐在林季与陆昭儿对面。 “白天的时候,我就跟在你们后面。”黄翠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话,林季与陆昭儿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这个交代,你满意吗?”林季问道。 黄翠沉默片刻,摇头。 “我不满意,是因为无论如何报复,都终究回不去了。” 林季默然。 黄翠则继续道:“但你能为我做这么多,我也已经知足了。” 一边说着,黄翠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恰逢天边雷霆闪烁,将漆黑的凉亭照亮一瞬。 那半张绝美半张狰狞的面容,也在林季与陆昭儿的眼前一闪而过。 “黄翠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二位来自监天司,却能为我这以修士手段犯禁之人做到这种程度,可怜我也好,主持正义也罢,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咄咄逼人,纠缠不清了。” 闻言,林季下意识看向陆昭儿。 陆昭儿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季再看向黄翠,他知道对方已经准备罢手了。 “黄姑娘之后准备去哪?” “不知道,可能回黄家,也可能会四处走走吧。”黄翠的谈兴不是很高。 可就在这时,陆昭儿却突然抬起了头。 “我们帮你报仇,是动了恻隐之心,但也因此犯了大秦律例。” 林季与黄翠一道看向陆昭儿。 “你想说什么?”林季微微皱着眉头。 “此事该给她的交代已经给了,但她也总该给监天司,给其他无辜的山远县百姓一个交代。”陆昭儿一边说着,却下意识不敢看林季的眼睛。 “陆游星要抓我吗?也是...虽然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总归还是殃及无辜了。” 黄翠笑得很坦然。 “陆游星要抓便抓,我不抵抗。” “抓什么抓,你又没害死人,罪不至此!”林季不干了,自己忙活半天,不就是还黄翠一个公道吗? 此言一出,倒是让黄翠愣住了,心说你们两个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陆昭儿则对林季横眉冷对。 “你说什么?!” “法也该容情,此事既然你前面说过已经破例,也赞同我的做法,那索性彻底一些,这事一切后果我来负责。” 一边说着,林季又朝着黄翠摆手,示意她快走。 黄翠愣愣的不明所以。 “快走啊,等什么呢?”林季低声说道,“记得以后擦亮眼睛,别再犯傻了。” 黄翠点了点头,有些奇怪的打量了林季和陆昭儿两眼,随后带上了面具,施了一礼之后,悄然没入雨夜之中。 直至黄翠不见了踪影,林季这才重新看向陆昭儿。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才像是我的上司?”陆昭儿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不满看向林季。 “陆游星说笑了,在您面前,我不过是一乡野妖捕罢了,不值一提。” “油嘴滑舌。”陆昭儿白了林季一眼,没继续追究。 “林大人,你说这案子若按照大秦律例来办,会是个什么结果?” “你知道答案的,大秦律例你比我熟。” “我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陆昭儿加重了语气。 林季摇头失笑。 他知道,这是陆昭儿在找理由,在为自己徇私放走黄翠找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很显然,身为女儿身的陆昭儿也是同情黄翠的。 “按大秦律例,蒋黄氏即使死在蒋家,官府管不着。” “管不着?” “管不着。”林季重重点头,“嫁入蒋家之后,黄翠..不,蒋黄氏是死是活,是被蒋家人拉去卖了,还是在家里天天挨打,都是蒋家自己的事。” “似这次的禽兽之事,蒋家只要不报案,即便做的再怎么人神共愤,官府也无法插手。” 陆昭儿长舒了一口浊气,她起身,走出凉亭,走进雨夜。 并未用灵气使得雨水不沾身,她任由晚春的迷蒙小雨落在自己身上。 似是想借着这带着几分清凉的雨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足足在雨中站了半个时辰。 林季就站在亭子里,静静的看她看了半个时辰。 被雨淋透的陆昭儿,原来身材竟也这么好,不在黄翠之下啊! “想啥呢,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林季一拍脑门,不再想这些杂念。 良久后。 “或许你做的对。”陆昭儿回头看向林季,“走吧!” “去哪?”林季不解。 “下一个地方。”陆昭儿答道。 林季无奈扶额。 “陆游星,又是这般夜晚赶路?还迎着雨?” “难道林大人身体虚弱的受不得半点折腾,这丁点的雨水都能让你染上风寒之症不成?” 男人就听不得被女人奚落。 “那便走,回县里取马,继续往南。” “不取了,山远县这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了。”陆昭儿却摇头,自顾自朝着南方走去。 林季只能跟了上去,脚下快了几步,与陆昭儿并肩前行。 两人都没有再提黄翠的事情。 只是才走了没多久,头顶上突然有了些许动静。 那是一只鸽子,带着几分灵动的气质,落在了陆昭儿的肩膀上。 “信鸽?”林季扬起眉毛,有些意外。 “这是监天司养来传讯的灵鸽。”陆昭儿解释道。 “这安全吗?这种鸽子第二境的修士都能捕获吧。” “捕获了又能怎么样?”陆昭儿将自己的游星令取了出来,在灵鸽面前晃了晃,“它们只认监天司的令牌,别人捉住了也没用。” 那灵鸽果然张嘴,吐出了一张小纸条。 林季在一旁看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写的什么?” 第九十三章 京城来讯 陆昭儿将纸条看过之后,递给林季。 按理来说,无论消息重要与否,这么做都是不合规矩的。 但是陆昭儿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林季也不觉得僭越,接过纸条,却发现上面只有‘速速回京’四个大字和一个印章。 “召你回京?是又有案子要你去查?”林季将纸条递回去。 可是当他看向陆昭儿的时候,却发现陆昭儿眉头轻轻皱着,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 “不对劲。”陆昭儿微微摇头,“我出来的时候,京中还在处理各地的麻烦事,似我这等游星官都在外办差...” “然后呢?” 陆昭儿看向林季。 “林大人有所不知,游星官之所以叫游星官,便是因为常年在外,如那漫天星辰一般。按理来说,我在梁州尚未回京复命,这种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在我头上的。” 陆昭儿思忖着,继续说道:“在外领命办差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临时指派,是京城派出灵鸽,灵鸽再循着游星令的指引,到地方之后就近找人办差。” “似这般传讯回京的,我做了一年多的游星官,这还是第一次碰上。” 听完这番解释,林季下意识说道:“应是京中有大事发生,因此才急着召集你们回去。” “很有可能。”陆昭儿点头道,“这纸条上的落款也有讲究,是郑大人的印章。郑大人总领监察调度之责,一般的差事不会由他亲自来办!这次又只是印章并未落款,显然是不止召回我一个,因此纸条都是制式的。” “是郑立新郑大人?”林季想起了他之前去京城述职,见到的那位冷面文书。 “是。”陆昭儿微微点头,看像林季,“看来只能劳烦林总捕到这里了,命令来得急,我不能耽搁,即刻就要出发。” “陆游星一路顺风。”林季拱手施礼。 “借你吉言。”陆昭儿点点头,转身就走。 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又扭回头看向林季。 “山远县的事,我会原原本本的上报。你的知法犯法,我的徇私舞弊,我都会写成卷宗递上去的。” “理应如此。”林季点点头,反正他也志不在此,只求无愧于心。 见他这么坦然,陆昭儿也笑了。 “林季,我此番来梁州,最大的惊喜便是与你相识了。他日你若是来京里,定要来陆府寻我,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镇国公的府邸,我这小小六品官怎么去得?” “让你去就你去,哪那么多废话!”陆昭儿横眉瞪了林季一眼,随后却又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眨眼间的功夫,她便不见了踪影。 林季目送了陆昭儿许久。 直至雨势愈发磅礴的时候,他才哑然失笑,这妮子可算是走了。 在回梁城的路上,林季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想京城的事。 “连游星官都召了回去,京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 林季突然想到了镇妖塔。 定魂降魔杵已经回到了京城,难不成是监天司准备重开镇妖塔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的确不是小事。” “但这又与我何干呢?我只是个小小的总捕罢了。” 林季轻笑了两声,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还轮不到他来担心。 ... 回到梁城,林季在府上休整了一番之后,换了身衣服,来到了府衙。 一路应付着衙役们的招呼声。 林季来到自己的书房之后,刚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林大人。”周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林季打了个呵欠。 周赢推开门,却并未进来,只是半躬着身子说道:“林大人,展大人传您去说话。” 一听这话,林季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知道了,我这就去。” 既然是展乘风的意思,林季自然不敢耽搁。但他在心中也奇怪,自己才刚回来,在书房里屁股都没坐热,怎么展乘风又有事找他。 一路来到府衙后花园,展乘风并未在自己的小院里,而是在池塘旁边的厅中,行痴大师也在。 林季到了之后,微微行礼。 “展大人,行痴大师。” “坐。”展乘风示意林季坐下,又亲手给林季倒了一杯茶。 林季连忙双手虚迎。 “展大人,这可折煞下官了。” 展乘风摇头,让林季不要废话。 倒过茶之后,展乘风放下茶壶,看像林季。 “此番跟陆昭儿在下面走了一趟,感觉如何?” “有点累。”林季坦言,“陆游星风风火火的,这才走了两三天,我们连山远县都去了。” “哈哈,那丫头就是这样。”展乘风不禁莞尔。 展乘风显然已经知道京中召回游星官的事,因此并未奇怪林季回来的这么早。 他起身,冲着行痴大师点点头,然后才看向林季。 “我也要离开几天了,我不在的时候,监天司在梁州的大小事宜,林季你不可马虎,给我多盯紧点。” “下官明白。”林季应道。 展乘风可不同于陆昭儿,林季还不至于多嘴到问他去干什么。 “走了。”展乘风笑了笑,又冲着行痴大师拱了拱手,然后便快步离开了。 林季又看向行痴大师。 “大师与展大人好像私交颇深?” 行痴大师点头,又笑眯眯的问道:“林施主来梁城多久了?” “有一段时日了。”林季随口应道。 虽然行痴大师也是高人,但偏偏林季与他相处的时候,倒是能放开不少。 喝了一口茶水,没什么特别的。 镇府官亲手倒的茶,也就这样。 行痴大师脸上笑容更甚。 “林施主,你说到了这梁城,有什么地方值得一去?” “大师便是梁城人士,怎么问我?” “林施主随口说说就是。” 闻言,林季也真就随口应付。 “梁城外好山好水,值得一览。” “还有呢?” 林季思忖。 “城外北方有一高塔,直插云霄,值得一去。” “那高塔在何处?” 林季正准备作答,却突然愣住了。 他深深的看了行痴大师一眼,随后拱手告罪。 “来梁城许久,还不曾去大梁寺拜访,是我失礼了。” “若无事,我明日便去拜访。” 行痴大师失笑起身。 “那贫僧便在寺里恭候大驾了。” 寂寞我独走说 求票! 第九十四章 弥大师 大梁寺立寺比大秦王朝还要久远些。 梁州千年前本是梁国,而大梁寺,便是梁国的国寺。 至于为何前朝的国寺,在秦王朝还能延续至今,众说纷纭,没个准话。 有说早在梁国灭国之前,大梁寺就已经投靠秦国的;有说大梁寺在秦国进攻时闭寺不出,才得以保存的。 总而言之,说法很多,但问起根由,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无论如何,大梁寺的底蕴,终究深厚的不像话。 ... 梁城以北。 一座无名山上,大名鼎鼎的大梁寺便坐落于此。 林季走在登高的阶梯上,并不着急登顶。 在两旁,常常能看到城中的百姓上下来往。 看起来香火很旺的样子。 这让林季不由想起之前在青阳县的时候,在明花楼里偶遇行痴大师。 那时行痴大师曾提起,之所以离开梁城,就是因为鬼物围城,大梁寺却毫无办法,因此香火不旺,才逃出去躲避麻烦的。 如今再看,才知道百姓们的记忆是何其的短暂。 “盛世佛门,果然有几分道理。”林季在心中暗暗想着。 一路登高,来到了大梁寺前。 在寺庙门口,有小沙弥拿着扫把打扫着一尘不染的路面。 地上分明连落叶都没有,这些小沙弥却扫的极为认真,那一丝不苟的模样看起来多了几分刻板,少了几分圆滑。 “路上这么干净,小师傅你在扫什么?”林季驻足问道。 “回施主,师父说这是修心。”小沙弥回应道。 “修心不参禅吗?”林季又问。 “禅也参,地也扫。” 林季哑然,不再问,而是微微行礼道:“在下林季,来寻行痴大师。” 听到林季的话,小沙弥放下了扫把。 “施主请跟我来。” 显然小沙弥早就得到了交代。 带着林季一路走进大梁寺,越过了前面最热闹的大殿,来到了寺庙后面的静修之地。 小沙弥带着林季在一处厢房外驻足。 “行痴师祖,客人来了。” 厢房的门被推开了,露出了行痴大师那张始终含笑的胖脸。 “林施主,请进吧。” 林季应声,小沙弥则行礼告退。 进了房间之后,林季找了处地方坐下,有些好奇道:“那小沙弥口称师祖?大师在大梁寺辈分不低啊。” “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总要有个称呼的。”行痴大师笑着回应道。 林季暗暗摇头,跟和尚打交道就这点不好,说什么话都喜欢装的高深莫测的。 他不喜欢这些弯弯道道。 “大师让我来大梁寺,不会真的只是要我来参观景色的吧?”林季直接问道。 “是有人想见你。”行痴大师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谁想见我?”林季有些好奇。 他在大梁寺除了行痴大师之外,谁也不认识。 可还不等行痴大师回答,厢房的门就已经被推开了。 来的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年纪比行痴大师略大,身形稍稍有些佝偻,但看起来却精神抖擞。 推开门之后却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走进房间。 “师父,请进吧。”行痴大师笑着唤了一声。 “阿弥陀佛。”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这声音,林季耳朵动了动,下意识的觉得有些熟悉。 紧接着,他就看到门口的和尚被行痴大师搀扶着走进了厢房。 “老衲章弥,见过林施主。” 林季双手合十还礼,又看向行痴大师。 “这是我的师父,大梁寺主持章弥大师。” “见过大师。”林季连忙又行了一礼,但心中却不免觉得奇怪。 章弥这法号怎么听怎么怪,除此之外,这方丈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耳熟。 但是林季怎么想,都想不起在哪听到过。 他也很确定自己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章弥大师。 似乎是看出了林季的诧异,不等他开口发问,章弥大师便主动说道:“我俗家名字便是章弥,百年前来到这大梁寺挂单,用的也是这名字。” “挂单?”林季愣了愣。 挂单说的是行脚僧在寺庙里挂靠,对于寺庙来说,相当于是外人。 大梁寺怎么连个外人都能当主持了,并且一挂就是百年? 等等?百年前?这和尚活的够久啊! 尽管林季疑惑颇多,但无论是行痴还是章弥都未曾回应。 行痴大师在章弥来到之后,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站在后面,将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了章弥。 林季见两人不说话,因此也不深究,转而问道:“大师要见我?” “是。”章弥笑眯眯的点头,这神态倒是与平日里的行痴大师有几分相似。 不,该说行痴像章弥。 林季又问道:“还请大师明言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到一位老友提起林施主,又听说了最近的一些事情,才临时起意,想要与林施主见上一面。” “老友?” “平心道人。” “天机?!”林季的声音陡然拔高。 自从鬼王城事件,又见过游天官方云山之后,林季对于平心道人,早就已经心有忌惮。 几次与平心的相遇都带着算计,这样的人,林季不想招惹,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此时又得知章弥大师竟然也和天机有所联系,一时之间,林季也不想再在这大梁寺待下去了,生怕又陷入什么惹不起的算计里面。 “大师,我忽然想起展大人交代给我的事情还没办完,若是没有别的事,请容在下告辞。” 不等章弥回应,林季起身就走。 而章弥与行痴都没有阻拦,只是双手合十,与林季道别。 等到林季离开之后,行痴这才看向章弥。 “师父,林施主他...” “福缘深厚,可堪造就。”章弥大师笑眯眯的说着。 行痴却摇头。 “我并非问的这个。” 章弥大师了然。 “他脱不了身的,那降魔杵...还得落在他手上。” 章弥看向行痴,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天机的算计,向来都是有始有终的。即便是棋子,也会物尽其用,而不是用完便不再理会。” 听到这话,行痴大师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事是福是祸?” “躲不过的。”章弥答非所问。 行痴却明白,这是师父不让他多问了。 但这一次,行痴却不想这么糊涂。 “师父,此事涉及的太广,牵连的也都是些大人物,甚至于牵扯到皇家...” 行痴所说的皇家,便是当今大秦王朝的皇室,千年前的世家秦家。 章弥却摇头,他明白行痴的意思。 “下棋的只会在乎整局的得失,先前便说了,棋子要的是物尽其用。” “若是足够聪明,那便选择成为制胜的那颗棋子吧。” 听到这话,行痴默然,下意识看向屋外。 路的尽头,林季的背影恰好消失不见。 第九十五章 鼎不见了 林季几乎是逃着离开大梁寺的。 他修炼了六识归元诀,除了五感比旁人敏锐太多之外,第六感也同样如此。 在见到了章弥之后,林季的心中便开始悸动。 慌乱?紧张? 他不清楚。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又是天机,又是天机!怎么鬼王都退走了,这事还没完!” 下山路上,林季的脸色极为难看。 每一次见到天机,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亏得当初林季还热心的亲自下厨请他吃饭,真是后悔啊! 鬼知道这一次听到这个该死的名头,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我只是个区区第四境的捕头,没什么上进心的监天司小吏罢了,你们要算计什么,要谋划什么,别再牵扯我了,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行不行...” 带着杂乱的念头,林季回到了梁城。 来到府衙,刚刚走进书房没多久,就有衙役来报,说是展大人有请。 “展大人不是昨天才走吗?怎么就回来了?”林季下意识问了一句。 衙役自然不清楚这些,只是低头不语。 林季摆摆手将其打发,连忙来到了府衙后院。 展乘风就在自己的小院里,一如林季刚来梁城时那般,拿着本卷宗看个不停。 不过这一次,见到林季来了之后,他却放下了卷宗。 “展大人回来的这么快,可是事情办的顺利?” “顺利个屁!”展乘风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黑了。 林季愣了愣,他还未曾见展乘风如此失态过,但也不准备追问。 何苦触霉头呢。 但展乘风却直接问道:“林季,你还记得上次山洞里见到的那个大鼎吗?” “当然记得。”林季连忙点头,随后就反应了过来,大惊道,“大人,莫非是那大鼎出了变故?” “那鼎不见了,有人破开了我的禁制。” 展乘风黑着脸,语气不善道:“我昨天离开便是为此事而去,原本只是准备将那大鼎处理了,谁知道去了山洞才发现,有人偷天换日,竟然没有触动我的禁制,就带走了大鼎,留了个丁点用没有的假货在原处。” “是那个黑袍人吗?”林季问道。 “不清楚,但除了他还能是谁!”展乘风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敢在梁州祭炼万民血,此人的肆无忌惮当真是亘古罕见!而这么大的事,我竟然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林季默然,这时候不开口才是对正确的,老老实实的听上面发牢骚就是。 但与此同时,林季心中也想起了上次见到那黑袍人的场景。 梁河河边,黑袍人斩杀了猪龙,还放话说之所以不杀监天司的人,是因为某件事正处于关键时刻,不便过早被监天司的人盯上。 难道就是指这件事吗? 与此同时,展乘风似乎也将牢骚发完了。 他看向林季,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 直至将林季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他才似笑非笑的说道:“山远县的事,你胆子不小。” “您就知道了?”林季愣了愣。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是陆昭儿发来的消息,山远县之事她汇成卷宗,一份带去京城,一份留在梁州。” 展乘风摇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清楚了,这事你办的大快人心,但不合大秦律例。” 听到这话,林季就知道展乘风不准备拿这事为难他了。 “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但总归要有个章程。” 一边说着,展乘风突然起身回到房间里,片刻之后,他拿着一个木盒子走了出来。 “按规矩,你升任总捕之后,可以去监天司的密库里选一件宝物防身的,但因为山远县之事,这个奖励自然是没有了。” 林季静待下文。 展乘风将木盒子递了过去。 “虽然监天司的奖励没了,但你解决了鬼王城之事,上面不给你奖励是上面眼瞎,我却不能让自己的手下受委屈,拿着吧。” 林季接过木盒子,打开后,发现是一件内甲。 入手冰凉,尝试着灌入灵气,内甲上顿时泛起了些许光芒。 “琉璃软甲,这是我当年升任总捕时,在京城的密库里抢出来的。”展乘风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抢?”林季愣了愣。 展乘风点头笑道:“那时的京城镇府官便是方云山方天官,他与我一同去密库,见我选了这件宝甲之后,却又想反悔。” “说什么这东西贵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云云...反正我只是硬着脖子说看见了就是我的,监天司也要耍赖不成?” “方天官拗不过我,最终被我取了宝甲。但也因为此事,原本的京城总捕位置丢了,将我丢去了云州。” 听到这番话,林季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宝甲。 “这宝甲有什么讲究?” “谈不上讲究,只是第五境以下的攻击能抵消大半。第五境以上的也能抵挡,但效果却不算理想。” 展乘风说道:“此物现在对我无用,但对于你来说,却是正好。” 林季也不矫情,当即将外衣褪去,换上了内甲。 在穿上这琉璃宝甲之后,林季惊异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运转似乎也快了些。 “看来你已经发现,此物的珍贵不在对敌,而在能帮助修士修炼,以你第四境的修为来看,修炼速度快个两三成不是问题。” “多谢大人赐宝。”林季躬身行礼。 而与此同时,林季心中隐隐觉得,什么事情好像消失了一样。 这种感觉一出现,林季顿时明白了过来。 “是黄翠身上的因果,原来此事的馈赠落在了这里。” 原来这件事想要因果了结,还得由监天司知晓之后才算。 也是,此事犯了律例,上面的处罚不下来,终究是有头无尾。 林季重新将外衣穿上,准备告辞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展乘风就又说道:“东西你拿了,接下来该你去办事了。” “什么事?”林季一时之间有些欲哭无泪。 真就是劳碌命吗? 展乘风将一封文书放在了林季面前。 “临川县发来的,先前你去了大梁寺,临川县的妖捕来的急,下面人就将文书直接递给我了。” “本就是你分内的事,须得妥当处理,另外我再赠你两枚百愈丹,这丹药能治伤,也能解毒,是从你前任身上搜来的。” 话音落下,展乘风丢给林季一个小瓶子便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林季收好瓶子,拆开书信,只是看了两眼,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百足君 不敢耽搁,林季连忙离开府衙后庭,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周赢!” “大人。”周赢连忙来到书房里。 “临川县来的妖捕还在不在?” “就在偏厅候着呢。” “把人叫来。” 没过多久,一个面色如土的妖捕便走进了书房。 林季用神识扫了对方一遍,第二境的修为,算是不错。 看年纪三十出头,头顶上的头发却已经没剩几根了。 “临川县妖捕沈力,见过林大人。” 林季微微点头,手中还拿着文书,又看了两眼之后,才问道:“文书里说,临川县里已经有十几户人家的孩子被掳走?” “不止小孩,还有女人。”沈力连忙解释道,“失踪的小孩都在八岁以下,女人则以年轻的居多,大多都是尚未婚配的。” “这事多久了?” “半个月前便有人来报案,我们查了,但查不出头绪。”沈力低头,“后来捕头让我们在县里守夜,才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说。” “是山里的妖怪所为,那妖怪化为人形,但身上的妖气却遮掩不住...我们捕头跟着那妖怪一路出城,时至我离开临川县时都没有回来,只知道他们进了青山。” “你们捕头是第三境?” 沈力点头。 “第三境就敢跟着妖物进青山?回不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青山山脉,即便是林季也只敢在外围晃荡罢了。 一个捕头这么鲁莽,被他活着回去才是奇怪。 但这捕头终究是因为办案而死。 “回头此事结束之后,我会在递上去的卷宗里给你们捕头添些功劳...他还有后人吗?” “妻儿都在临川县,被妖怪掳走了。” 林季神情一滞。 “难怪了,性情中人啊!” 让沈力在一旁等候着,林季拿起书桌上摆放着的名录,开始不断翻找。 这名录便是梁州监天司名录,所有的捕头妖捕,都在这名录上有记载。 包括修为境界、履历、功绩、惩处等等,都一应俱全。 翻看了片刻,林季说道:“沈力,你来梁城之前,不曾向临川县周边的其他县城求援?” “去了,都不敢管。”沈力苦笑道,“如今这世道,各处都是自扫门前雪,谁还有心思管旁人的死活。” 闻言,林季长舒一口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总捕的位置看似肥缺,实则要多坑有多坑。 若是以前还好,梁州风平浪静,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下面出事了,只需要发号施令,便可以稳坐梁城,岿然不动。 可如今这乱世,下面人早已经是焦头烂额,各处连自己的麻烦事都处理不完,压根就分不出精力去别处帮忙,一旦出了他们解决不了的,他这个总捕就得去各县到处救火。 “临川县离梁城多远?”林季看向沈力。 “三百里。” 林季推开窗户,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现在就动身,明日午时之前能赶到。”林季起身,看向沈力。 “我亲自陪你走一趟吧。” “多谢大人。”沈力连忙躬身行礼。 林季却连忙将沈力搀扶了起来。 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 傍晚,林季与沈力一同出城。 临川县在梁城的东南方,林季照顾着沈力的脚程,因此也放缓了速度。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了临川县。 到了地方之后,林季直接来到了县衙。 一听说是梁州总捕到了,临川县令还想设宴迎接,但直接被林季骂了回去。 稍稍休整了片刻之后,林季直接问道:“沈力,你们捕头追着那妖怪,从什么地方进的青山?” “不知道。”沈力摇头。 林季再问别的几个妖捕,也都一问三不知。 一时之间,林季想要去追都没地方去。 没办法,青山山脉太辽阔了,横贯梁州。 但就在林,季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有妖捕主动开口:“大人不用去追,只需要在县里等着就好。” 林季猛地抬头。 “怎么,那妖物害死了监天司的捕头,还敢来惹事?” 几名妖捕一起苦笑。 “每天夜里都来。” “你们不出手阻拦?”林季皱眉。 “拦不住,如果不是那妖物似乎无心伤人,看起来好像忌惮些什么的话,我们几个妖捕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听到这话,林季微微眯起眼睛。 原本只是以为是妖物作祟,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有隐情。 “确定是每夜都来吗?” “是。” “今晚我守夜,你们就在县衙里待着吧。”林季摆摆手将妖捕们都打发走。 临川县不像是青阳县那样,除了捕头还有宗门出来历练的第三境修士。 甚至还有个第三境的钟小燕。 其实按理来说,临川县这样的才是正常的县衙,青阳县那般已经是超出规格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真碰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捕头都死了,这些妖捕也很难帮上大忙了。 “还是乱世惹的祸,以前哪有这么多糟心事。”林季轻叹一声。 ... 入夜。 林季坐在县衙的房檐之上,长剑放在手边。 没过多久,林季的神识就察觉到几分异常。 远处有妖气袭来,速度不算太快。 甚至林季能感觉到,那妖气似是只有第二境左右的程度。 “奇怪...若是大张旗鼓,就不该收敛妖气。可如果真的只是第二境,县里的妖捕们自己就收拾了,还用得着去梁城求援?” 但不管是什么来头,对方既然来了,林季就得去迎着。 林季直接将长剑出鞘,朝着那妖气的方向赶去。 片刻之后,他就已经拦在了妖怪进入县城的方向上。 “何人拦路?找死!”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何方妖物敢在县城中作恶?找死!”林季不甘示弱的回应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那妖怪的全貌。 人形,却顶着一颗虫子的脑袋,看起来狰狞至极。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胳膊不是胳膊,而是虫子的腿。 浑身上下长满了腿。 “蜈蚣?”林季微微挑眉。 “你大爷我是百足君!” 话音落下,那妖怪竟然扭头就跑,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 “这就跑了?”林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但他心中也警觉了起来,这事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第九十七章 遍体生寒 林季朝着百足君追了过去,浑身灵气已经在经脉之中流转。 但即便他已经用了全力,身形几乎化为残影,却仍然只能吊在那百足君身后,无法拉近距离。 “那百足君也是第四境,不至于不敢一战吧,它跑什么?”林季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一人一妖在追逃之中,很快就来到了青山山脉之外。 林季想都没想就追了进去,反正要是真的追的太深,他就直接撤出来便是。 可是才进入山中没走几步,林季突然看到脚下出现了断肢。 那是小孩子的胳膊,就孤零零的被丢在地上,上面已经爬满了令人作呕的驱虫。 看到这一幕,林季面色骤变。 “掳去的孩童都已经被你吃了?!” “快滚,再追老子,要你的命!”百足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那你便来试试!” 林季一咬牙,单手掐诀,心中一阵清明。 一股星辰之力震荡而出,夹杂着浩气诀的浩然之气,他的速度又凭空快了三分。 这是学了北极功之后,北极功与本身修炼的浩气诀互相交汇后的结果。 “煌煌天日,妖邪散尽!” 灵气被灌注在手中的长剑之上,剑芒陡然长了三寸。 一剑斩出,化为剑气,直奔那百足君的后背而去。 那百足君不得不停了下来,扭回头的时候,剑气已经到了它的面前。 它来不及抵挡,只能伸出身上数不清有多少的虫子腿挡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火光四溅。 数不清的虫子腿被剑气斩断,四散飞了出去。 “啊!痛死老子了!”百足君的惨叫声响起。 它愤恨的看着林季,怒道:“要不是老子不想再被抓进镇妖塔,你这监天司的狗东西今天一定要死!” “你来自镇妖塔?!”林季心中一惊。 百足君却不答话,转身又想跑。 但既然已经停下来了,林季断然不会让它再轻易抽身。 只见林季单脚踏地,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长剑在前,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百足君面前。 见此,百足君张嘴就咬。 又是一声脆响。 它那满嘴的牙齿咬在了林季手中的长剑上,剑锋锐利,将它的嘴巴伤得不轻。 “该死!” 话音落下,不等林季再变招,一股黑烟就将他的视线给彻底遮盖。 当被黑烟包裹之后,林季明显的感受到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传来了些许刺痛。 “黑烟有毒?幸好我有北极功的星辰之力加持在体外,不然还真要中招。” 心中想着的时候,那百足君的身体陡然拉长,变成了一只足有十数米长的大蜈蚣。 它直接张着嘴朝着林季咬了过去。 林季被黑雾遮挡视线,连神识都有几分迟钝,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百足君的狰狞大嘴已经到了近前。 此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了,林季侧身一步,然后奋力一击斩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百足君的大嘴咬在了林季的身上,锋利的牙齿却只是扯破了他的外衣。 才得到的琉璃内甲,帮林季抵消了这一击的大半伤害。 百足君也瞬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意识到了不好。 而与此同时,林季的长剑也已经落下。 剑锋锐利,落下之后,直接将百足君的身体贯穿,如果不是它扭动了两下,这一剑足以将他两断。 但即便如此,大量的腥臭黏液,夹杂着乳白色的汁水从它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落在地上,草木枯萎,黑烟四起。 “好毒。”林季目光微凝。 百足君强忍着疼痛,还想逃跑。 先前是游刃有余,以为林季也是第四境拿它没办法,因此还有心思出言威胁。 可此时此刻,短暂的交手之后就已经元气大伤,它还哪敢停留。 但百足君想跑,林季怎么可能放过它。 一边追上去将它缠住,林季又问道:“你是从镇妖塔中来的?看你实力,也不过初入第四境,想来被抓住丢进去也没几年吧?” 百足君不说话,满脑子想的是逃命。 林季继续道:“被你抓走的女人小孩去哪了?如实说来!” “吃了!” “还敢找死...不好!” 正准备呵斥的时候,林季突然面色一变。 只见那百足君竟然主动斩断了自己的伤处,紧接着,那断掉的半截身子里,竟然又爬出来了一只蜈蚣。 还不等林季反应过来,那新出现的蜈蚣就张开大嘴,又是一阵黑雾吐了出来。 “这次的毒比上次还要浓烈。” 林季低头,自己手臂上已经开始渗出鲜血,那血液一沾染黑雾,立时化为黑烟。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气还在不断消耗,甚至出现了些许头晕目眩。 百足君的声音响了起来,两只说的话一模一样,重合在一起。 “老子分一次身就要损十年的道行,小子,你今天不死也得死!” 话音落下,一股巨力便将林季打飞了出去,撞断了后面三四棵大树才堪堪停下。 “是因为中毒,所以迟钝了不少吗。” 林季捂着胸口,即便是有琉璃宝甲帮他抵挡了不少伤害,但刚刚那一击还是让他五脏六腑都被震动。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又被黑雾所沾染。 “第四境?老子才不是第四境!要不是镇妖塔那该死的地方,老子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被你这个小子追杀至此!” 百足君愤恨的怒吼着,两个身子一同朝着林季冲了过来。 眼看着那百足君越来越近,林季握紧长剑,凛然不惧。 如今之计,只能靠引雷剑诀出其不意的一击必杀了,同为第四境,料这百足君挡不了他两剑天雷。 眨眼之间,几十米的距离便被百足君跨越。 它已经来到了林季面前,以至于林季甚至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雷来!”林季找准时机,一剑斩出。 天雷随着剑锋,直直劈在了两只百足君的身上。 随着一道惨叫声响,两只百足君全身焦黑的倒在了地上。 “好小子,竟然还会引雷剑诀,果然这次监天司是有备而来...” “少废话,那些孩童被你掳去干嘛了?还有没活着的?” “想知道答案?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告诉你。”百足君趟在地上虚弱的说道。 “你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这时,林季突然察觉到有人影往这边赶来。 林季暗暗警觉,冷眼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两只百足君。 几息过后,一道寒光突然闪过。 林季看清楚了,那是一柄长剑。 长剑不是朝着他而来,而是直接将两只刚挣扎着站了起来的百足君一同穿透,去势不减,带着它的两截妖身,死死的钉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两截百足君就像是被人穿了串串一样,挂在树上。 林季转身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尚未死透的百足君咳出了一口血水,满脸不可思议:“怎么是……” 话还没说完,那长剑之上陡然剑芒四射。 百足君立时被四分五裂,死透了。 做完这一切,那人看向林季,拱手道:“在下太一门侯淼。” 林季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是面无波澜的回礼道:“在下监天司林季,多谢道友相助。” 寂寞我独走说 感谢不羁的鸟人锕的1500币打赏,也感谢各位投月票推荐票的书友。 第九十八章 心头血 看着面前四分五裂的百足君尸体,林季此时心已做好苦战的准备。 来人是敌是友,暂时还说不好,但就这一手剑诀,其修为实力还在自己之上。 “原来是监天司的林大人。”侯淼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百足君的尸体处,拔起钉在树上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归入剑鞘。 接着侯淼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瓶子,说道:“林大人好像中毒了,这是太一门的百愈丹,能解百毒。” “谢过侯兄,解毒丹在下手中就有,刚才忙着诛杀此妖,都差点忘记解毒了,不过这点毒不打紧。”林季说着,从怀里摸出展乘风送的瓶子,但并没着急服用。 接着他微微皱眉看向侯淼:“太一门远在襄州南方,距离此处何止数千里,候兄怎么会来这里?” 侯淼收回瓶子,解释道:“这百足君为我所养,谁曾想几日前竟然挣脱了身上的禁制逃了出来,一路吃人,从襄州祸害到了梁州。” 说到这里,侯淼脸上又泛起了几分内疚与苦笑:“我一路追它而来,若不是林大人将它拦下,我还不知道要追多久。” “原来如此。”林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侯淼拱手笑道:“诛杀了此妖,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说完,侯淼转身就走,片刻之后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林季并没放松警惕,过了好一会后,确认侯淼是真的离开了,然后才赶紧打开瓶子,一口把两枚百愈丹都倒进了嘴里。 刚才哪是忘记了,根本是没有给他服药解毒的时间! 丹药入口即化,化为清凉的液体,钻进了林季的身体里。 片刻后,他原本有些郁结的胸口便顺畅了,身上的外伤也不再疼痛,灵气也恢复了大半,体内的毒素也被消弭了许多。 林季此时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现在就算侯淼回来撕破脸皮,他也有一拼之力。 “万幸...万幸那侯淼来的不算早,并未听到百足君之前暴露了自己的来历,否则,自己还真可能被他蒙骗了过去。” 刚刚侯淼斩杀百足君那一剑,少说也是第四境巅峰的修为。 林季全盛时期都没把握胜他,何况刚刚已是中毒之身。 出手诛杀百足君是为了掩盖真相,而给他解毒丹药则是出于试探, 但凡刚才他有一丁点支撑不住的样子,侯淼肯定会向他出剑。 “分明是镇妖塔中逃出来的妖物,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自己豢养的...” “所以那百足君在临川县掳走的女人小孩,是受了那侯淼的指使?可路上看到的断肢又是怎么回事?” 林季微微皱眉,思索着刚刚的细节。 “侯淼也专门说起,百足君吃人...吃人未必是假,但百足君刻意从县城中抓人来吃,却未必是真!” 越是撒谎的人,越喜欢在编造出来的细节上强调。 那侯淼说的随意,但林季却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路上的断肢,是百足君刻意留下,或者说是被刻意留下的?” “侯淼抓女人小孩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季直至走进了临川县城,都未曾想明白这一点。 既然百足君已经死了,他只能将这些事情上报给展乘风,再让展乘风去处理了。 ... 青山山脉。 一处悬崖之上,被人凿出来了一处山洞。 山洞中弥漫着腥臭的血气,一只大鼎就被放在山洞的最深处。 侯淼走进山洞,眉头紧紧的皱着。 深入了几十米之后,他看到了坐在大鼎前方的黑袍人。 “大师。”侯淼躬身行礼。 “东西呢?带来了没?”黑袍人嘶哑的声音响起。 侯淼不敢耽搁,连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瓶子。 瓶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的是鲜血。 “八岁以下孩童的心头血,这一小瓶便是一百名孩童的血。” 黑袍人抬起头,却依然看不清他的容貌。 只见他一招手,侯淼手中的瓶子就落在了他的手中。 将瓶盖打开,他嗅了嗅,紧接着微微皱眉。 “数量不够。” 侯淼连忙低头。 “今日那百足君被监天司的总捕拦下了,它身上本来还有在临川县收集的一些...但我为了不让监天司的人继续追查此事,只能将它斩杀了,因此那些心头血也并未收回来。” “监天司的总捕?”黑袍人的声音中出现了几分讶异,“你为何不杀了他?” “我没把握,他会引雷剑诀。” “哦?他是不是叫林季?” “大师您认得那小子?”侯淼有些惊讶。 黑袍人却笑了起来,声音沙哑的难听至极。 “哈哈哈,区区第四境的小子,竟然坏了我那老朋友的好事!说起来,我曾在梁河边见过他,早知道这样,当时拼着被监天司察觉,我也得将他宰咯!” 说到这里,黑袍人又无奈摇头。 “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谁曾想无意间放走的一只小蚂蚁,竟然真敢张嘴咬了上来,而且这一嘴咬的狠呐!我那老友可是气得不轻,哈哈哈。” 侯淼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他听不懂黑袍人的话,也不想听懂。 他是被人指使来的,帮黑袍人办事也是迫不得已。 因此,在黑袍人的声音落下之后,侯淼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师,您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请容晚辈告辞。” “告辞?你要去哪?” “回太一门静修,不再出山。” “我这山洞不比你那太一门清静?留在此处修炼,我还能时不时指点你一番,不比你在太一门闭门造车要好?” 侯淼低着头。 这黑袍人太过神秘,每次看到他,侯淼都觉得心惊胆战的。 留在他身边修炼,绝不是可以选择的选项。 “大师,请容晚辈告辞。” 见侯淼去意坚决,黑袍人那嘶哑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你来的时候,那老东西不曾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侯淼不解的抬起头。 可是他刚刚抬头,就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连连后退,以至于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在他尚未察觉的片刻,黑袍人竟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黑袍人那张苍老煞白的面容。 紧接着,侯淼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黑袍人狞笑着,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被送到我这里,就是为我所用的,还想着回去?真是愚蠢至极。” “孩童的心头血不够,便用你的补上吧。” 第九十九章 闭关 在临川县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林季便马不停蹄的回到梁州。 第二天一早,林季就已经出现在了梁州的府衙之中。 没有任何耽搁,他直接来到了府衙的后花园,展乘风的小院外。 恰逢展乘风正好在院子里面,顺便朝着林季招了招手。 “一大早就回来了,看来临川县的事情并不复杂?” 林季摇头,很快就将昨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林季的叙述,展乘风的脸色也凝重了不少。 “我这一大早的好心情,可是叫你这消息给坏的干干净净了。” “大人,那候淼背后明显还有人,此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要想再查下去,还得...” 不等林季把话说完,展乘风就摇头将他打断。 “不查了,百足君死了,这案子结了,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话,林季微微皱眉。 “大人,那百足君绝不止仅在临川县作案,侯淼来自太一门,又驱使妖物作祟,这后面恐怕还牵连着不少大案。” “我知道,但是不查。”展乘风仍旧摇头。 这一次,林季看出些什么来了。 展乘风并非是尸位素餐之人,以往有这种案子,他少不得要亲自跑一趟。 上次梁河县的事,他都能追那黑袍人几天几夜,这次事情明显不小,若不是有重要的理由,他绝不会这般放任不管。 林季低头思索了片刻,迟疑道:“大人,是京城那边的事?” 展乘风有些意外的看了林季一眼。 “陆昭儿连这事都给你说了?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林季没吱声。 展乘风也不深究,点头道:“镇妖塔即将重启,此事涉及九州未来的平安,因此在这段时间里,各州都被交代,要平稳,不要节外生枝。” “此事涉及到太一门,不管是太一门高层谋划,还是门下的弟子出了败类,都不会简单。” 说到这里,展乘风指间轻轻敲击着石桌,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 “所以,这件事只能暂时压下,等京城那边解禁了,再做打算。” 林季了然,起身行礼。 “下官告辞。” 离开了府衙,林季却有些无奈。 这种明知蹊跷,却被种种事情牵制而不能探查的感觉,让他犹如一口浊气在胸膛淤积着一样。 “罢了,回去安心修炼吧,这事我力有未逮,再多想也没用。” 回到府上,交代下人们不要打扰之后,林季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了修炼。 来到梁城之后遇到的种种事情,让他愈发的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以前在青阳县,不说事事游刃有余,但总归能跟妖邪碰一碰。 可到了梁城,兴许是单纯的倒霉,他碰到的,大多都是他无法处理的麻烦事。 “不能再懈怠下去了。”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到盛元元年七月初三。 在林季闭关的这段时间里,梁城倒是平静了下来。 林季期间也出关过几次,去府衙处理下面的事情,结果却发现这段时间整个梁州都显得极为平和。 不知道是真的如此,还是下面瞒着,上面也不追究。 但无论如何,起码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林府。 林季盘腿坐在床上,一口浊气吐出,身周的灵气散去。 “琉璃宝甲果然厉害,我的资质只能算是一般,原本只是靠着没有瓶颈才能进展迅速。可是有了这琉璃宝甲,这月许时间的修炼,竟直接将我推到了第四境通慧中期的地步。” 突破通慧才没多久,他就又一次突破。 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恐怕用不了一年,他就有机会突破到第五境夜游境。 除此之外,他才学会不久的北极功,也有了进展。 北极功对应北斗七星,每每与一颗星辰感应,都能引落相应的星辰之力。 原本他只是入门,刚刚与天枢星感应。 此番修炼之后,林季已经能隐隐约约察觉到第二颗星辰天璇星了。 虽然只能稍稍引动天璇星的丁点力量,但有了开头,之后自然是水到渠成。 ... 出关之后,林季来到府衙,准备处理最近积压的一些事情。 结果不出所料,果然下面各县的文书都是风平浪静,仿佛不久前在各处作祟的妖魔鬼怪们,都一起放假了一样。 “罢了,以后再追究这些吧。”林季放下文书,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鼻梁。 府衙无事,他便回到了自己府上。 种花观鸟,时不时遛一遛阿绿,这日子也算清闲。 但这份清闲并未持续多久。 在林季出关的第三天。 一大早,林季刚刚起床,原本准备打一套拳法之后,便去用膳的。 可谁曾想刚刚摆了个架子,一只纯白色的鸽子就落在了花园的大树上。 若是寻常的鸽子也就罢了,偏偏那鸽子是妖身,林季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监天司的灵鸽?怎么会找上我?”林季有些奇怪。 监天司灵鸽一般只有游星官乃至于更高的官职才会用到,似他这种六品的地方总捕,由镇府官直接指挥就够了。 心中带着疑惑,林季取出了自己的金斩令。 果然,见到了金斩令,那灵鸽顿时吐出了一张纸条。 林季接过纸条。 打开之后,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速速来京。’ “召我去京城?”林季瞪大了眼睛。 如今的京城正是是非之地,如果有可能,林季是万万不想踏足的。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总捕,这个时候让我去京城?” 林季心中不解,连忙带着纸条来到府衙,找到了展乘风。 谁曾想展乘风的回答更加干脆。 “让你去你就去。” “大人,这不合规矩。”林季有些不情愿。 展乘风却似笑非笑的指着林季手中的纸条,说道:“你在这纸条上,可曾见到落款?” “不曾。”林季摇头。 但经展乘风提醒,林季倒是想起来了。 上次陆昭儿手中的纸条就是有落款的,是京城的郑立新大人的印章。 想来类似的纸条都会有落款。 林季不解的看向展乘风。 “大人,没有落款意味着什么?” 展乘风接过纸条,饶有兴致的打量了片刻,又还给了林季。 “在监天司,灵鸽传讯留款是死规矩,为的是留一份记录,将来若是有什么波折,也好细查责任。” “能够不留款召唤人的,只有一个人。” “谁?” 展乘风冲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 “司主高群书大人。” 第一百章 京城旧案 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林季颇有些感慨。 他上次去京城时还是第二月底,一转眼,便到了盛夏。 小半年时间,他从第三境突破到了第四境,从青阳县捕头升到了梁城总捕。 这半年时间,比他以往数年的监天司生涯还要充实一些。 虽然这种充实,林季宁愿不要。 顺着官道走了十几天,在清晨的时候过了通天镇。 如今的通天镇没有官兵拦路了。 来往的客商有许多都在此处休整,也有进京离京的游人,经由此处各自远去。 林季也未曾在通天镇停留,一路继续向北。 在中午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了京城。 因为一路上来的并不算着急,林季也不觉得疲惫,因此进了京城之后,他直接来到了京城府衙。 “站住,什么人?”府衙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梁州总捕林季,领命进京。”林季将金斩令取了出来。 监天司的令牌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卫兵不敢阻拦,将林季放了进去,然后又小跑着去通报了。 在京城府衙的偏厅里等候了没多久,就有衙役来传话了。 跟着衙役在府衙里兜兜转转,片刻之后,林季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府衙的后堂。 这里一般是镇府官的住所。 他一个梁州总捕进京,值得镇府官亲自出面? 带着浓重的疑惑,在后堂中等了片刻,一个剑眉星目的中年人便走了进来。 果然是孙河崖。 “孙大人。”林季连忙起身行礼。 上次见孙河崖还是在洛相的府邸,但当时两人也没说几句话。 林季心里有些好奇,洛相夫人的案子,到底有没有解决。 “坐下说话吧。”孙河崖冲着林季点点头,自顾自在主位坐下。 等到林季也落座之后,孙河崖才直言道:“让你来京是高大人的意思,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但你有第四境的修为,不久后镇妖塔重开,你总归能帮上些小忙的。” 听到这话,林季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孙河崖。 “孙大人,镇妖塔之事不该是隐秘吗?” 孙河崖却只是摇头,明显兴致不高。 “此事是隐秘,但你是梁州总捕,还用不着对你保密。” 林季还想再问多一点,不然心里没底。 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就被孙河崖摆手打断。 “不必多问了,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也不想说。” “是。”林季无奈的应了一声。 后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季看到孙河崖拿起茶盏,还以为是他要送客,起身正准备告辞。 孙河崖却笑了一声,说道:“急什么,我只是想喝口水,你且坐下。” “是。”林季能说什么呢。 过了一会,孙河崖才放下茶杯,问道:“林季,上次你来京里述职,郑大人是不是曾提起让你留在京城?” “是有这件事。”林季点头。 “你上次为何拒绝?留在京城比你在梁州更有前途。” “下官出身青阳县,土生土长,不想背井离乡。”林季说的很坦然。 “你倒是实诚!” 孙河崖又问道:“那此番要是我再开口让你留下呢?你来之前,我特意看了看这半年来你的经历,不得不说,你是个称职的捕头。” 林季却摇头。 “大人,下官才刚刚上任梁州总捕,总不好撂挑子,况且,展大人还想着我能回去。” 若是想要往上爬的人,此时早就顺着孙河崖的话选择留在京城了。 林季这么说,孙河崖自然明白其中的拒绝之意。 “既然如此,那便顺着你的意思吧。” 孙河崖点点头,又看向后堂外面。 “来人。” “孙大人。”有衙役候命。 “去将雷豹叫来。” 没过多久,衙役就领着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壮汉走进了后堂。 “见过孙大人。”名为雷豹的壮汉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然后又看向了林季。 “这位是?” “梁州总捕林季。” 孙河崖又指着雷豹说道:“这位是京州总捕雷豹,此番你来京城,便让他安排你的去处。” 林季起身冲着雷豹行礼,然后又推脱道:“大人,下官去驿馆便是了。” “堂堂一州总捕,哪有在驿馆下榻的说法。”雷豹似乎是个自来熟,一把抓住了林季的手腕,笑道,“林老弟,只管跟我来就是了。” 林季只能跟着雷豹,一道离开了京城府衙。 ...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雷豹总算松开了手。 “林老弟来京城所为何事?” “公干,不便透露。”林季随口回应道。 听到这话,雷豹也不再追问,他懂规矩。 两人并肩而行,一直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小院外。 这地方颇为寂静,周围俱是深宅大院,唯独这小院比林季在青阳县的院子大不了多少。 “这是我在城里的一处宅子,林老弟在京城这段日子,就在此处歇脚吧。”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林季自无不可。 这宅子虽然小,但是却五脏俱全。 两间厢房,厨房都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上面已经结了不少果子。 “你看看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我再带你看别处。”雷豹咧着嘴笑道。 “满意,多谢雷大人了。” “客气。”雷豹满不在乎的摆手,“等会去酒楼定一桌,给老弟你接风!之后在京城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只管找我便是。” 闻言,林季正准备道谢了。 谁曾想竟然有人闯进了院子。 来人穿着妖捕的衣服,神色有些慌张。 雷豹一回头,发现是自己的手下,顿时脸色黑了不少。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魏尚书的夫人回来了。” 一听这话,雷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季,才继续问道:“如何?” 妖捕只是点头。 一旁的林季看到这一幕,连忙开口道:“若是有公事,雷大人只管去办,不必理会我。” “不,林老弟,这事跟你也有点关系。” “嗯?”林季不解。 雷豹却长叹一声。 “几个月前洛相府上的变婆案。” 一听这话,林季猛地瞪大了眼睛。 “莫非此事不止一人被害?!” 第一百零一章 又见变婆 “何止一人。”雷豹面色有些难看,沉默片刻,又道,“既然林老弟赶上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走。”林季当然想去了解一下。 两人一道离开了小院,林季跟着雷豹,问道:“魏尚书是?” 他对朝中的官员不算太熟。 “户部尚书魏元生。” “二品大员啊。” “没错。”雷豹点头,“自从上次你点破洛相夫人的事情之后,监天司在城中排查了一番,才发现受害者远远不止洛夫人一人。” 雷豹沉声道:“足有十几位官员的家眷被人所害,手段都是将活人炼制成活死人,也就是所谓的变婆。” “这事也让京城各级官员人心惶惶,整日里担惊受怕。” 林季不解道:“京城是龙脉之地,又正值新帝登基,龙气翻腾邪祟不侵,怎么会...” “这就是此事怪异的地方!那些被害的人离开时,各个都有理由,无论说的话多么荒诞,除非事发,不然根本没人发现。” 雷豹目光变得诡异,看向林季。 “林老弟可曾记得当时洛夫人离京,是怎么说的吗?” 林季思忖了片刻,说道:“我记得说是洛夫人出城探亲。” “洛相夫妇都是京城人士,并未有亲眷在外。” 一提起这事,林季顿时想起来了。 当初在梁城鬼王的事情结束之后,游天官方云山也曾这样说起过。 “是被人施了手段?” “不错。”雷豹阴沉着脸,继续说道:“因此在那之后,我们已经下了严令,不允许官员的家属出城。” “事关自己的性命,自然没人敢违背这命令。但...终究是没有千日防贼,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就是魏夫人了吧?”林季恍然。 “是。”雷豹点头,“几日前,魏夫人出城说是要祭拜父母,下面的人不敢阻拦,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出城去了。” “我再去追,但是只找到了魏府的轿子,轿夫丫鬟都已经死了,唯独魏夫人不见其踪。” 听到这里,林季长叹一声。 没跑了,多半是被害了。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魏府。 跟着雷豹一起走进府中,已经有不少妖捕在场了。 在大堂里,一块门板被放在地上,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贵妇人被绑在门板上,不断的扭动挣扎着。 一旁的主位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雷豹带着林季走进大堂,先是冲着那老者微微行礼。 “魏大人,节哀顺变。” 魏元生手紧紧攥成拳头,冷声道:“几日前夫人离开时,我还不信你们所言,可此时此刻...哎!” 雷豹又行礼,道:“下官要查验魏夫人的情况,失礼了。” “请便吧。”魏元生摇了摇头。 雷豹应了一声,又看向林季。 “林老弟,你来看看,与当初洛相夫人的情况有没有差别。” 此事林季也十分好奇,自然不会推脱。 一番查验之后,林季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雷豹。 “身上有尸斑,口不能言,生气郁结在体内,与当日洛夫人的情况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魏元生看向林季,对雷豹问道:“雷总捕,这位是?” “梁州总捕林季,当初洛相府上的事情,就是这位发现的。” 魏元生了然,冲着林季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确定了魏夫人已经没救之后,雷豹直接吩咐人将魏夫人带走。 对此,魏元生一句话也没有说,雷豹也没有解释。 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离开了魏府之后,林季终于忍不住,问道:“雷大人,几个月时间,这案子都没有头绪吗?” “没有,对方害人根本不在城里,也不知道是如何在城中迷惑这些官员的家眷出城的。” 说起这件事,雷豹的脸色难看得紧。 “对着官员的家眷出手,这是要坏大秦的根基!但又不敢对付官员本人,说明对方还是心存忌惮,又或者此时只是开胃的前菜。” 雷豹看向林季,目光中带着精光。 “前菜都这般丰盛了,若是正餐上来,那可该如何是好?” 林季默然,心中却已经警惕到了极点。 他又一次想起了与方云山谈话的那次。 方云山说,算计洛相,是为了动摇大秦的国运。 洛相位高权重,身上国运加护,邪祟不侵,自然不好对付。 但他的家眷却未必如此。 动了他的家眷,牵连到洛相本人,自然也能牵连到大秦国运。 “或许洛相一人还不至于让大秦国运凋零,但如今看来,受害的何止洛相,对方这是有备而来的。”林季在心中暗道。 出了这档子事,雷豹也没心思给林季接风了。 互相客气了几句之后,雷豹便匆匆离开了。 林季则回到了小宅子里,顺便休息一阵再说。 …… 傍晚,天色近暗。 林季正在床上睡的半梦半醒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没人应声。 林季无奈的走出房间,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得体的长衫,脸上带着些许微笑。 见到林季后,这人躬身行礼。 “可是梁州来的林大人?” “是我。” “我家老爷请林大人上门赴宴。” 一边说着,这人又递上了一张请柬。 林季接过请柬,打开之后,却发现请柬上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只是说请林季上门一叙,连个落款都没有。 “你们家老爷是谁?” “姓陆。” 林季愣了愣,紧接着反应了过来。 “镇国公?” 中年人轻笑着点了点头。 林季讶然失笑,将请柬收下。 不用想了,那娟秀的小字,定然出自陆昭儿之手。 这姑娘消息够灵通的,他白天才到京城,晚上就来请客吃饭了。 “等我换身衣服吧。” 一边说着,林季又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轿子都备上了。 麻利的换了身还算得体的华服长衫,林季坐上了陆府的轿子。 一路颠簸,不过片刻之后,轿子就停了下来。 “林大人,到了。” “这么快?”林季走出轿子,双脚站在地面上,回头看去。 在目光的尽头,他甚至能隐隐看到他原来住处小院子里的那棵大桃树。 “就这么点距离还用得着坐轿子吗?”林季颇感无语。 第一百零二章 镇国公陆广目 问过才知道,原来城东住的都是京城的达官贵人,除了镇国公陆广目的府邸之外,周围的大宅子,大多数都是朝中重臣的府邸。 中年人是陆府的管家,自称老金。 跟着老金走进陆府,越过影壁便是花园。 天色已经黑暗,看不清花园中的花团锦簇。 但跟着老金在陆府里走着,林季这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的坐井观天。 亏得他还觉得自己在梁城的宅子已经算不错。 可此时陆府单单是花园,就快比得上他梁城整个宅子的大小了。 足足越过了四五处小院,过了七八条甬道,老金才终于顿住脚步。 “老爷,林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起。 林季下意识的抿起了嘴,心中带着几分紧张。 “林大人。”老金看向林季。 林季微微点头,走进了眼前的厅堂。 刚刚迈入厅堂,林季就感受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他的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就承受住了这股压力。 入眼的是一张长长的餐桌,两旁有丫鬟候着,这压力似乎只针对他而来。 每向前一步,林季都会感到自己的身体沉重一分。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爷爷!” 压力顿时消散。 林季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紧接着他就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陆昭儿应当是长发盘起,穿着劲装,不苟言笑的。 可此时此刻,眼前那轻施粉黛,身着白色长裙,长发披肩的美人,却着实将他的印象就地推翻。 “陆游星?”林季几乎有些不敢相认了。 “在家里叫我昭儿就好。”陆昭儿嘴角微微弯起,幅度很小,但林季还是看出来了。 “哼!”一声冷哼响起。 林季这才又看向坐在餐桌主位上的那个白发老人。 “梁州总捕林季,见过镇国公。” 陆广目目光幽深,打量了林季许久之后,才微微点头。 “模样不错,一表人才,坐吧。” 林季被丫鬟引着入座。 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三人,陆广目坐在主位上,陆昭儿坐在副位,而林季则坐在了陆昭儿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林季脸上满是无语。 一肚子的槽不知道从何处吐起。 早知道陆昭儿说的招待是这样招待,他死都不会答应来陆府 等到林季坐下之后,陆广目摆摆手道:“人到了,开席吧。” 丫鬟们连忙应声,片刻之后,数不尽的珍馐美味被搬上了餐桌。 有两个丫鬟分别站在林季身旁两侧,一个倒酒,另一个夹菜。 林季最见不得这些,彬彬有礼的拒绝了丫鬟的招待。 另一边的陆广目已经开吃了,一言不发,满桌的山珍海味都不动,唯独偶尔夹起面前小碟里的咸菜。 见此,林季也不再谨小慎微了,吃个饭而已,怕个屁,正好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勾起了他的食欲。 只是刚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陆广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林季,你今年多大了?” 林季连忙放下筷子。 “二十二了。” “通慧境是吧?”陆广目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审视。 “是。” 陆广目微微点头道:“你修炼的时间很晚,又没有宗门世家的帮助,全靠着自己在监天司打拼...能有今天的成就,还算不错。” 闻言,林季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的陆昭儿。 这情况不对啊,这是查过我? 陆昭儿微微抿着嘴冲着林季笑了笑,压根不开口,完全跟在梁州时像换了个人般。 陆广目又道:“你父母呢?” “他们在维州。”林季如实说道。 是的,他的前身有父母,并不是孤儿。 只是他穿越而来之后,来往少了些,毕竟有些不习惯。 在加入监天司之后没多久,林季过的也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为了避免连累他们,也为了让他们过的安生些,便将这具身体的父母送出了梁州,送到了维州。 他父亲本来年轻的时候在维州讨生,迁居维州也是他父亲的意思。 而且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一笔钱,足够他们过普通富足的日子了。 根据每次父母那边发来的书信看,他们在维州过得不错。 父亲有钱了想要娶小妾,却被母亲给拒绝,还把钱都收了起来自己保管,断了父亲的念想。 除此之外,老两口在维州似乎还做了点小生意。 之前的信件里母亲还说他们钱多的花不完,让林季不要再寄了,让自己攒下来娶媳妇之类的。 只是这些家事林季从来都不对外说罢了。 听到林季的回答,陆广目有些诧异。 “你有官职在身,又不缺钱,怎么不将父母留在身边赡养?” 林季摇头。 “监天司不是安生的地方,我若哪天死在二老面前,又该如何?” 陆广目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林季则继续道:“不如早早将他们二老送远一点,给足银钱让他们养老。再想生一个也好,不生也罢,总归感情淡些,将来我若是出了事,二老知道了也不会太过伤心。” 这是林季的心里话。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与父母不太熟悉的缘故。 毕竟是半路来的。 陆广目点点头,又看向陆昭儿。 “这丫头的父母也不在身边,在云州镇守边关。” “镇国公满门英雄,林季佩服。”林季说道。 陆广目却摇头,冲着一旁的丫鬟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赶走了丫鬟之后,陆广目给了陆昭儿一个眼神。 陆昭儿了然,起身将大门关上。 看到这一幕,林季心中顿时有些紧张,这是搞的哪一出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 果然,等到陆昭儿重新坐下之后,陆广目又开口道:“林季,有一件事要托你办,你答不答应?” 林季怔了怔,看向陆昭儿。 陆昭儿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与他对视。 “敢问镇国公,何事要我一个小小的地方捕头去办?” “昭儿说你办案有条理,此事落在你手上最合适不过。” 陆广目起身,深深的看向林季:“莫要觉得我这镇国公位高权重,站得高了,才觉得如履薄冰,处处都是掣肘。” “昭儿,你与他说吧。” 话音落下,陆广目便缓步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陆昭儿和林季。 看着今天打扮的分外精致的陆昭儿,林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游星,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我都有点...” “说了,私下里叫我昭儿便是。”陆昭儿眼角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很满意林季的窘迫模样。 但这笑意很快就散去。 “爷爷说的事...算了,你先跟我来吧。”陆昭儿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林季只能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跟在陆昭儿身后,嗅着她身上的香风,林季的窘迫总算得到了几分缓解。 一路来到陆府最深处的小院外。 陆昭儿顿住了脚步,看向林季。 “这地方就是我父母的住处,平日里连下人都不让来。” 林季没听明白。 但当陆昭儿带着林季走进小院,推开厢房的门时,林季的脸色终于变了。 厢房之中,一名中年妇人正静静的躺在床上。 林季用神识探查,这妇人分明还有生机在,却没有鼻息,像是活死人。 这样的情况,他白天才刚刚见过! “变婆?连你们陆府都...?!” 陆昭儿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床上的妇人。 “这是我小姨。” 林季闻言,下意识的走近了两步,随后他才发现,床上的妇人似乎并未完全死去,胸中的生机也并非全是生前被锁住的。 “还有救?”林季有些惊讶,没想到被炼成了变婆竟然还有活命的机会。 “小姨姓秦,我母亲也姓秦。”陆昭儿说道。 林季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天花板。 “那个秦?”林季更加惊讶了。 “是。”陆昭儿点头,“小姨很早就搬来家里住,三日前,她跟我母亲突然结伴出城,之后立时就被监天司发现,然后连忙寻找,最终却只找到了小姨,我母亲还不知所踪。” “怎么会?”林季一挑眉毛,可紧接着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父母不是在云州吗?” “他们几个月前回来过,我母亲嫌弃云州太苦,所以准备在京城多住些时日,但又不想让外人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连下人都不让来,刚刚镇国公要说正事的时候,也支走了丫鬟们,想来你们府上有不少别人的眼线?” “是。”陆昭儿承认的很干脆。 “沛帝刚刚登基,提拔了一大堆新臣,朝堂之上又有洛相与我爷爷分庭抗礼,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我爷爷是武官之首,各家大臣的眼线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陆昭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两声。 “刚刚爷爷说的并非是假话,越是站得高,才越发的如履薄冰。” “你能想象这种生活吗?每天伺候我起居的丫鬟们,甚至可能会把我今日穿了那件亵衣都透露出去。” “镇国公不管?”林季有些惊讶。 “怎么管?将下人们赶走再找一批?新找来的又怎么确定没问题?” 林季恍然。 是了,敢往镇国公府里安插眼线的,自然不会是简单人物。 伪造个清白的身份并不算难。 这种事要查,真是没完没了,看谁都不对劲。 “其实母亲在京中的事也早就被透露出去了,但我们不说,也没人敢真的拿这事造次,只是她自己想得太多罢了。” 林季却不明白。 “只是晚几个月去云州而已,这事也会被人拿起来说事?” “我母亲是陛下的姐姐。” “嗯...”林季有些无言以对,这么说陆昭儿还是大秦皇帝的外甥女。 这就是王公重臣,皇亲国戚吗。 长见识了。 “旁人想要拿这事做文章,只需要拿我父亲母亲分居两地的事情胡搅蛮缠乱说一通,便能让谣言四起。” 听到这话,林季顿时明白了。 事关沛帝的亲姐姐。 这事传出去,哪怕沛帝也知道是假的,但有辱皇家的名头,总归会对陆家有几分意见。 而这就足够了。 至于将这事捅出去也会得罪沛帝,那根本就不是需要考虑的。 敢这样谋划的人物,谁手下没几个替死鬼。 “言归正传,监天司的人找回我小姨之后,我母亲却不见了踪影。”陆昭儿看向林季,“我想你帮我查。” “此事监天司已经找回来了一个,怎么不让他们继续再找?而且你小姨跟你母亲竟然不在一处?” “监天司查不到,或者说不愿意再查了。”陆昭儿摇头道,“我去找过高大人,他说...镇妖塔之事前,不能再节外生枝。” “怎么不去找你舅舅?”林季问道。 高群书不找人,难不成沛帝也不找? 陆昭儿却只是摇头。 “我从小和我那个舅舅没见过几次面,关系并不亲近。” 陆昭儿一副不想细说的样子,林季也没有再问,只是脸上泛起了几分为难。 “监天司不愿再找,我一个小小的总捕,还是梁州的,怎么去找?” “只管尽力便好,将活人炼成变婆需要七天时间,算算日子,还有四天。” 陆昭儿显得很坦然,说道:“从母亲失踪那一刻,我和爷爷就当她已经遇害了,此时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我爷爷是武官之首,掌着京城的兵权,因此他绝不能动。我想亲自去找,监天司却不敢让我冒险,爷爷也不允许。” “并且我的身份在京城有些显眼,并不适合追查此事。” 听到这话,林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真是如陆广目说的那样,站的越高,掣肘越多。 明明权倾朝野,可出了事,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有心无力,真是令人绝望的为难。 “只有四天,我未必能查出什么。” “你不必有压力,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四天之后,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我和爷爷也会领你这份情。” 闻言,林季沉吟片刻,终究点头。 “好吧,这事我应下了,但不敢保证什么,而且需要监天司的配合。” “谢谢。” ... 深夜,离开陆府的时候,林季是被陆昭儿送出来的。 两人走得很近,几乎都要挨着了。 感受着身旁的阵阵香风,林季心中却半点旖旎都没有。 刚刚走出陆府,林季就察觉到门外远处有几人路过,但分明看向了这边。 “别家的探子。”陆昭儿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林季琢磨了一会,突然说道:“陆游星生的闭月羞花,又家世显赫,想必上门提亲的人有不少吧?” “叫我昭儿。”陆昭儿顿住脚步,低笑了两声。 “原来你看出来了。” “我还真成了挡箭牌了。”林季哑然失笑。 林季摆了摆手就准备离开了,可刚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顿住回头。 陆昭儿果然在目送他。 “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 “你母亲出了意外,你好像并不是很难过?”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陆昭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一百零四章 猜测 离开陆府回到家里,明明已经是深夜,但是林季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想起陆昭儿的母亲,作为帝王家的公主殿下,和陆府关系真能融洽吗? 连皇家的公主都敢下手,谋划此事之人必定筹划了很久吧? 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今京城里的各种古怪。 “变婆此妖,口不能言,全凭被害之前的记忆以本能行事...但唯独不能见水,水属阴,其身上本就没了生机,全靠生前锁在体内的那些,见了水,生机立时就要被消耗一空。” 林季有些想不明白。 有人想要通过谋害大秦的重臣来动摇国运根基,此事几乎已经成了定论。 唯独变婆这个手段,让人匪夷所思。 京城是天子脚下,龙脉之首,邪祟不侵之地。 而且还有皇家的高手,监天司的总部在此,城中哪有人敢胡乱作为。 但偏偏,就有人做到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接近半年时间了还没被抓到。 “有这样的本事,何苦与用变婆这种麻烦手段呢?又要找极阴之地,又要将人骗出城,而且至少也得七天时间。” “我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城里动手,要么直接杀人了事,若是不行,也总该有别的办法!” 林季觉得,兴许是暗中黑手不想让自己的谋划太快暴露,因为变婆体内的生机一旦耗尽,立时就要身上长毛手掌变成爪子,成为妖物。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第一时间受害的,必然是各个大臣府上的人。 而且就如当初的洛夫人一样,若不是林季点醒,即便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也不会敢去查。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但还是说不通。” 林季深深皱着眉头。 “这种说法在之前站得住脚,可此事已经这么久了,京中的大臣们人人自危,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监天司都会亲自上门,可那暗中黑手还在用这种手段害人,到底是为什么?” 思忖了许久,林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因此,只能像以前一样,将对方的动机暂时放下不去理会。 “炼制变婆,要远离水,又要极阴之地。” “明日去监天司,先讨要一份京州的地理图吧。” 心中有了打算,林季抬头看天,明月高悬,已然深夜。 索性不睡,就在桃树底下盘膝修炼。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眼,已经是清晨。 林季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从修炼状态中退出来,打开小院的大门,结果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陆府的管家老金。 “林大人,这是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老金递上来一枚玉牌,玉牌晶莹剔透不是凡品,在其正面刻着一个‘陆’字。 “这是?” “这是老爷的一件信物,林大人凭着此物,可在监天司畅通无阻。” 林季了然,收下了玉牌。 等到老金离开之后,林季便也离开了小院。 只有四天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四天一过,人必然救不回来,再查也就没了意义。 ... 监天司府衙。 因为昨天已经来过的缘故,这一次门口的衙役倒是没有阻挡。 进入府衙之后,林季随便抓了个衙役问了两句,得知了雷豹的所在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他。 书房里,雷豹坐在书桌后面,桌上摆满了京州各处的文书。 而他则迷迷糊糊的靠在椅子上,直至林季走近书房,才清醒过来。 这一幕让林季有强烈的既视感。 他在梁州也是这样。 “林老弟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林季苦笑道:“不怎么样,接了桩麻烦事。” “嗯?是老弟来京城的差事?” “不全是,算是个意外吧。” 林季将刚刚到手的玉牌拿了出来。 看到这玉牌,雷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但脸色也变得严肃了些。 “林老弟,是镇国公找到你了?” “我与陆昭儿认得,昨夜她设宴在陆府款待我,我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事。”林季无奈的解释道。 雷豹长舒一口气。 作为京州总捕,城中监天司处理的案子,没有理由不会过他的手。 这小半年以来,京城里大大小小十几起变婆案,都是他亲自处理的。 “你知道镇国公府上失踪的那两位的身份吗?”雷豹又问。 “听说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 “不必听说,就是如此。”雷豹面无表情的说道,“林老弟,此事连监天司都不再查了,你还有什么好查的。” “推脱不掉。” “把话说死了吗?”雷豹又问。 “没有,只是说尽力。”林季答道。 “那还好。”雷豹松了一口气,“你拿着镇国公的信物来了,这事我没办法拒绝。此事我京州府衙不出人,但除此之外你要什么有什么。” 林季点点头,这事他来之前就知道了。 “京州的山川地理图,最好是那种灵气汇聚之地,阴气汇聚之地都详细标注的。” “准备从极阴之地入手?”雷豹点点头。 见雷豹并不意外,林季问道:“先前你们找回了一位,是不是也是这样做的?” “没错,就在城外的一处乱葬岗里找到的,土都是新埋的,没费多大功夫。”雷豹坦然承认。 “那为何剩下一位,不循着这个线索找?” 雷豹却不说话了,脸上同样浮现出了几分无奈。 林季顿时明白,这是不愿意出人手了。 相比于镇妖塔重开的事情,别的一切都是旁枝末节。 哪怕涉及到皇帝的亲姐姐。 ... 林季很快就拿到了京州的山川地理图。 与雷豹道别之后,他便离开了府衙,然后一路出了京城。 第一站就是找到陆昭儿小姨的乱葬岗。 神识探查之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唯独发现了几只躲在棺材里的小鬼。 林季懒得理会,顺着地图朝着下一处阴地走去。 只是在赶路的时候,林季心中却还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再怎么如临大敌,也不该连跑腿的人都找不出来,镇妖塔这么大的事,游星官以上都要留守京城,那游星官以下的妖捕呢?” “只是顺着地图找极阴之地罢了,这么简单为什么不查?” 这事里面透露着古怪,尤其是刚刚雷豹的态度,也让林季心中多出了几分疑惑。 雷豹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却没法明说。 “罢了,先找人再说其他吧。” 第一百零五章 皇家陵墓 京州府衙里。 林季离开之后,雷豹在书房里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起身。 一路来到府衙后堂,找到了孙河崖。 “孙大人。”雷豹躬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孙河崖有些意外。 “是镇国公府上的事。” 孙河崖顿时皱起眉头,厉声道:“不是说了,此事不再去查吗?” “是林季。”雷豹苦笑道,“林季与陆小姐相识,昨夜里他去陆府了一趟,然后一大早就带着镇国公的信物来找我。” 听到这番解释,孙河崖沉默了良久。 他突然起身走向堂外的小院里,雷豹也连忙跟在后面。 “这事颇为复杂,其中的隐情连我都不敢胡乱揣测。” 雷豹抬起头。 “大人...” “雷豹,你知道当时你带着手下在城外找人,我为何要将你召回来吗?” 雷豹又低下头,他在京城混迹了多年,别的不会,唯独懂得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只管按照上面的命令办事,别的一概不管。 哪怕心里有所猜测,但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属下不知。” “是总衙那边的命令,郑大人亲自来传话。”孙河崖微微眯着眼睛,抬头看天。 “我这么说,你应当明白吧?” 雷豹不说话,但是他当然明白。 监天司总衙,统领天下九州的一干事物。 总捕之上的五品游星官、四品掌令官乃至于三品镇府官二品游天官,都由总衙来管。 那里是监天司司主高群书的地方,而郑立新,则是总衙文书,高群书的副手。 三品文职,却连游天官也不敢怠慢。 因为郑立新郑大人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监天司权势最大的那位。 一想到这里,雷豹的头低得更深了。 孙河崖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还不够呢。” “你想想,涉及到皇亲国戚,这事情如果没上报陛下,这命令也不敢随意下来。” “大人当我没来过吧,下官告退。”雷豹不敢细想下去。 “哈哈哈,这就怕了?” 雷豹躬身行礼。 孙河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其实...我也挺怕的,京城的水太深了,深的即便是我都得小心翼翼的。” “不入第七境,终究也跳不出这偌大的棋盘啊。” 看着雷豹那逃似离开的背影,孙河崖微微摇头,心中却想的是自己。 “我已经在日游境巅峰困顿了十年,到底何时才能入道?” “到底什么才是道?” 第六境日游,第七境入道。 如天堑一般。 ... 两天后。 京城百里外的密林中。 林季就站在方圆百里最后一处极阴之地前。 一无所获。 “已经到头了,再远的时间上来不及,此事只能如此了。” 方圆百里十几处极阴之地,如果不是各自相隔不远,林季也没办法这么快查完。 分明没有任何收获,但林季却不知道为何,心中隐约有几分庆幸。 离开极阴之地周围,在几里外才有林间的溪流。 林季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密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尽力去查了,没查出来也怪不得我了。” 休息了片刻,林季从石头上起身。 兴许是站得高的缘故,他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 那是一座孤峰,林季估摸着,那孤峰距离他少说有百里以上了。 但偏偏相隔这么远,林季都能隐约看到那山峰接连天地的宏伟景象。 “那是...盘龙山吧。” 林季思忖了片刻,心中就有了答案。 那里是皇家的祖地,听说在秦家起势之前,秦家人就都在盘龙山上居住修行。 想到这里,林季突然怔住了。 他连忙将地图取出来,循着记忆一处一处的对照着。 再三确定他已经将方圆百里全部的极阴之地都探查过了之后,林季收起地图,深吸一口气。 “不会吧...” 监天司的山川地理图详尽之极,就如林季脚下的溪流,不过两三米的宽度,都被在地图上记载了下来。 但这么详细的地图,唯独有一处没有标记。 “皇家陵墓。” 皇家的事向来都是禁忌,地图上不标出来属实正常。 但方圆百里,除了皇家陵墓,不会再有别的阴地了。 “要么陆秦氏被掳走了百里之外,要么...就只会在皇家陵墓之中了。” “但是那歹人怎么敢胆大包天至此?皇家陵墓必然有人守卫,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我想错了,陆秦氏的确被带去了更远的地方?又或者说直接被杀了抛尸荒野?” 林季下意识的觉得不太可能更远了,百里已经是极限。 若是单纯的被杀了,林季觉得还能接受。 可是如果还是要被炼成变婆,那百里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 再远,变婆自己没法回到京城,甚至于百里都很夸张了。 “头疼,先回去再说。” 这件事林季已然尽力,接下来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是他能掺和的了。 ... 深夜,林季回到了京城。 他直接来到了陆府,将玉牌递上去之后,很快就见到了陆广目。 两人在大堂中坐下。 陆广目直接让下人们离开,随后才问道:“如何?” “我查了方圆百里的极阴之地,一无所获。”林季摇头,又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 不见陆昭儿。 “那丫头去监天司办差了。”陆广目看出了林季的心思,随口解释了一句。 然后,他就捏着自己的玉牌,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这两天辛苦你了,此事就当我陆家倒霉,就此作罢吧。”陆广目沉声道。 林季犹豫了片刻,终究开始开口道:“还有一处极阴之地,我没查。” “哦?”陆广目抬起头,等待林季的解释。 “皇家陵墓。” 听到这四个字,陆广目虎目一瞪。 “怎么可能?!” “在下只是猜测,毕竟极阴之地找遍了不见踪影,唯独皇家陵墓有可能。”林季如实说道。 “当然,也有可能陆夫人已经被害...但幕后之人费尽手段将人弄出城却只是为了杀人,何苦多此一举呢。” 闻言,陆广目沉默良久。 他突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林季,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曾查过,回去待着吧,多谢了!” 话音落下,陆广目的身影已经快步消失了。 第一百零六章 勉帝 监天司,总衙。 此时分明已是深夜,但总衙深处的一间书房里,却灯火通明。 高群书正伏案写着什么,聚精会神的。 突然,书房外响起一声呼喊。 “高群书!” 高群书怔了怔,他当然听出了那声音是谁。 不等回应,书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看着陆广目那面色严肃的样子,高群书不得不放下了笔。 “陆大人怎么来了?” “为我儿媳妇的事而来。” 高群书并不意外,只是说道:“此事陛下亲自下令,说是不必再查了,镇妖塔重启在即,监天司没有人手去追查这事的幕后之人。” 陆广目却摇头:“我这两天已经安排人查了,方圆百里的极阴之地都已经查过,唯独一处没有去查!” “此事没个结果,我心意难平。” 听闻此言,高群书有些意外。 但也没有深究,只是问道:“何处?” “皇家陵墓!” “皇家陵墓?!” 即便如高群书这般人物,听到这个猜测也忍不住震惊起来。 但是他却只是深深的看着陆广目,压低了声音,沉声问道:“你确定方圆百里的极阴之地都查过了?” “确定。”陆广目也不管林季有没有遗漏,只管点头。 闻言,高群书思忖了片刻。 “既然如此,那我便陪你去盘龙山走一遭吧。” 身为监天司的司主,很多禁忌在高群书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 夜愈发的深了。 林季离开陆府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他一点睡意都没有,回来之后,就直接在屋里开始修炼。 在梁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力不从心。 这乱世当中,他坐在总捕的位置上,第四境已然显得有些不够。 如今监天司的规矩,有许多还是旧时的规矩。 前后不过几个月,偌大的监天司想要临时去改,岂止是难,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林季才刚刚修炼了没多久,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还不等林季走出房间,轻盈的脚步声就落在了院子里。 林季走出小院,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陆昭儿。 “你怎么来了?” “刚从总衙回来,路过你这里,发现你在,于是就来看看。”陆昭儿随口说道。 今天的她又恢复了在梁城见面时的打扮。 长发盘起,劲装在身,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即便以林季前世见多了美颜后的各式美女相比,这姑娘素颜都毫不失色,还什么风格都能驾驭。 “已经有结果了?”陆昭儿随口问道。 林季点头,将先前给陆广目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林季的解释之后,陆昭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竟然敢往皇家陵墓上想,这可真是...” 沉吟了半晌,陆昭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林季。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一声巨响。 林季与陆昭儿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盘龙山的方向?”陆昭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她看向林季,目光中满是震惊。 林季此时也好不到哪去。 竟然真被说中了! …… 盘龙山上。 皇家陵墓的入口处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两名第五境的皇家侍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直至烟尘缓缓消散,才显露出了刚刚抵挡住了爆炸的四人。 三位老者,一位年轻人。 “趁着本帝闭关那会的功夫,竟然把手伸到了盘龙山,简直是胆大包天!” 说话的是一眉须皆白的老人,他身上穿着麻布衣服,身周气势震荡,隐隐约约有虎啸龙吟之声回荡着。 他护在了在场唯一的年轻人身前,面色铁青。 他是当朝天子的亲爷爷,真名秦勉。 他也是上上任的大秦王朝的天子,世人称勉帝。 而他身后护着的年轻人,便是听了消息之后非要亲自前来的,当今圣上,秦沛帝! 另一边,高群书与陆广目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好高明的手段,当今天下会用阵法的世家宗门,有哪几家?”陆广目问道。 “会用阵法的不少,但冠绝其道的,唯独阵道宗。”高群书回应着,又无奈道,“但阵道宗也是庞然大物,没证据的话也不好查。” 就在这时,勉帝却摆手道:“这都是后话,先去找我那孙女!” 四人一道进了皇家陵墓,这所谓的禁地对于在场的几位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没过多久,在皇家陵墓的外围,一处不起眼的棺椁中,几人找到了陆秦氏的身体。 “竟然真的在...”勉帝深吸一口气。 哪怕是先前被阵法阴了一手,他都不觉得真的有人敢在皇家陵墓作祟。 “连本帝都能瞒过,那暗中之人到底是谁?” 陆广目此时已经取出了疗伤的丹药给陆秦氏服下,吊住了她的性命。 “已经被阴气侵袭,万幸我这儿媳有第二境的修为在身,还有救。” 暂时保住了陆秦氏的性命之后,四人离开了皇陵。 高群书突然说道:“我倒是觉得,此事不必忧虑至此。” 他指着皇陵说道:“皇陵机关重重,外围只是两名侍卫把守罢了。那歹人并非手段滔天,不然的话,也不会只是暗中施展手段进了皇陵,而对于有机关的地方连碰都不敢碰。” “有理。”勉帝微微点头。 无论如何,这事终究只能暂时放下。 四人谁也没提起再追查下去的事情。 在四人中,最年轻的沛帝突然问道:“高爱卿,镇妖塔之事如何了?” “日子定了,八月一日。”高群书行礼回应道。 对待勉帝,高群书只是恭敬,但却不必谨小慎微。 可是面对沛帝这位在位的皇帝,即便是高群书,也得注意礼数。 无关修为,这是身份所致。 听到两人的对话,勉帝突然皱起眉头。 “定魂降魔杵不是已经取回来了吗?直接重启镇妖塔便是,难不成被破坏的大阵还未修复?” 沛帝说道:“早已修复了,但是孙儿此番为的是震慑天下宵小。” 说完,他又看向高群书。 “可否万无一失?” 高群书却不说话,只是躬身行礼。 看到这一幕,在场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化。 最终,还是沛帝再开口。 “此事,必将万无一失。” 第一百零七章 初见高群书 清晨,天微微亮。 林季在桃树下坐着,心绪不宁。 修炼了六识归元诀,他的感知本就比寻常的第四境修士敏锐很多。 自从到了京城之后,他就一直心绪不宁,隐隐约约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镇妖塔重启绝不会简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许多暗中的手段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监天司与幕后黑手都在见招拆招。” 林季细细回想着这半年以来的事情。 从他来京城述职发现洛相的事情,到梁城鬼王数月围城之中的博弈,再到如今对方几乎将害人两字摆在了监天司的脸上。 肉眼可见的,在林季所能看到的地方,双方的纠缠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关头。 “黑袍人与白袍人到底是谁,暗中谋划的是否又只有他们两个?会不会再蹦出来几个别的袍子?” 这个问题,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仅凭两人,就敢谋划监天司,谋划大秦王朝? 天方夜谭。 这些事情,其实根本就不是林季可以插手的,但他就是忍不住的要去想。 因为他就在京城,这种等级的漩涡,哪怕只是将他稍稍擦到,都难免伤筋动骨。 甚至一个不小心,都要万劫不复。 “越想,便越发的心神不宁了。”林季的眉头紧紧的皱着。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被推开了。 林季抬头,发现来人是昨晚已经离开的陆昭儿。 “情况如何?”林季问的是盘龙山上的事情。 昨晚盘龙山上发生巨响之后,陆昭儿便说要去打听,然后就离开了。 陆昭儿面色微凝,“我母亲已经找回来了,如你所言那般,还真是在皇家陵墓里找到的。” 林季深吸一口气,静待下文。 “去我家说吧,我爷爷也想见你。” 林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跟着陆昭儿一道来到陆府,这一次林季被引到了陆昭儿父母所住的小院里。 陆广目就坐在院中,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壶茶。 茶烟冉冉,他却连一点碰的意思都没有。 见到林季来了,他也只是点点头道:“坐。” 陆昭儿与林季在桌子的另外两侧坐下。 “林季,此事多亏了你的提醒,不然我们根本都不曾往那个地方去想,秦家的祖陵竟然被人动了手脚。”陆广目沉声道。 林季没有开口,这事他虽然好奇,但却不是他能详细问的。 果然,陆广目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又道:“此事已经被陛下列为禁忌,你们两个绝不可与他人说起。” “林季明白。” 陆昭儿也点头。 陆广目微微点头,对林季说道:“此事有你的功劳,我早上回来时高群书曾提起,让你去总衙一趟。” “高大人要见我?” 这一次林季是真的惊讶了。 堂堂监天司司主,要见他这么个小小的总捕? “不是坏事,你只管去就是了。” 陆广目又看向陆昭儿。 “你母亲和小姨已经被宫里的人接走了,这事你也不要再追究,你母亲那里你也不要再去探望,自会有人照看。” “爷爷?”陆昭儿有些不解。 人都找回来了,她本就没打算继续追究。 但连探望都不让,这就有些奇怪了。 “按我说的做。”陆广目没有解释,只是语气强硬了几分。 见此,陆昭儿也只能点头。 说完这番话之后,陆广目终于拿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茶杯里倒了半杯。 看到这一幕,林季起身。 “在下还得去总衙走一趟,这便告退了。” 陆广目微微点头。 陆昭儿却明显想说什么,但是脸上闪过几分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林季发现了这点古怪,但也没有深究。 在来的路上林季就想明白了,如今可不比在青阳县,他就应该少管闲事,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 监天司,总衙。 离开陆府之后,没走多久,林季就来到了这里。 这只是一处不起眼的院子,若是论华贵,甚至比不上陆府的万一。 门前常有百姓路过,远处更是车水马龙。 若是没人说起,谁也想不到,堂堂监天司的最高机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总衙门口并没有安排侍卫,大门敞开了一半,像是任由出入一样。 可是当林季从侧门进入总衙的时候,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至少有三股神识从他的身上扫过。 “肯定还有我没发现的。”林季心中暗暗心惊。 第四境才有神识。 而在这总衙里,第四境也只是拿来看门而已。 “虽说这里是京城重地,但这种规格也未免太夸张了些。” 刚刚走进总衙没两步,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人。 来到林季面前之后,他先是恭敬行礼,随后主动指引。 “烦请林大人这边来。” “还未请教?” “在下沈涟,总衙里打杂的罢了。”年轻人自谦道。 林季却不敢小瞧此人。 跟着沈涟一路来到总衙的深处,一处不起眼的书房之外。 沈涟轻轻敲了两下书房的门,然后便悄然退去了。 林季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过了片刻,门里才有声音响起。 “进来吧。” 林季推开门。 只是一间大一点的普通书房罢了,甚至不如林季在梁城的书房气派。 门里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道’字的术法,右边则摆着一张书桌。 一位白发老者就站在书桌后面,手上拿着笔,在面前的纸上挥斥方遒。 几个呼吸之后,笔停。 那老者抬头。 “林季,你看看我这字如何?” 林季凑近前,发现桌上的纸上,写满了中规中矩的小字。 再仔细看,发现这些字像是某种功法里的,因此也不敢再细看了。 “下官看不懂。”林季如实说道。 “哈哈,旁人见我写字,懂与不懂,都难免夸上两句。”老者脸上难掩笑意,“敢直言不懂的,林季,你还是第一个。” 林季低头口称不敢。 老者又问道:“你知道我是何人?” “司主高大人。”林季应道。 他虽然并未见过高群书,但并不妨碍他能猜出来。 毕竟是高群书把他从梁城叫来的,现在又在总衙这最深处的书房里。 不是司主还能是谁。 高群书缓缓点头,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 “监天司赏罚分明,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第一百零八章 天罡剑 林季有些不解的抬起头。 堂堂司主,叫他这个梁州总捕来问话,就只是为了这个? 要是单纯的给赏赐,直接让手下人传话不就行了吗? 林季想不明白。 高群书似是看出了林季的疑惑,笑道:“怎么,没有别的事,便不能叫你来说话了吗?” “不敢。” 高群书摆摆让林季不必行礼,又起身道:“走吧,带你去总衙的密库看看。” 林季连忙跟了上去。 跟在高群书身后,刚刚走出书房没几步,林季却突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不对劲。”他被吓了一跳。 可是当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一处陌生的房屋之内。 林季心中骇然,这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将他带到了密库之中? 这种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或者也可以说是自己孤陋寡闻。 抬起头,高群书就在前方,目光含笑的打量着他。 “不错,反应的挺快。你在梁州与方云山见过面吧?方云山初次来这密库时,可是足足用了五个呼吸才回过神来。” “我用了多久?”林季下意识问道。 高群书却不答,只是自顾自顺着脚下的路向前走去。 林季连忙跟上。 这房间看起来不算太大,但是每走一步,前方又总会多出一段路。 而路的两旁则会出现像货架一样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放着不少东西,每一件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只是简单的阵法罢了,不是什么高深的手段。” 高群书这样说,林季却不会信。 监天司总衙的密库,只用简单的障眼法遮掩? 这话给三岁小孩说,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一路跟着高群书向前走,林季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大人叫我前来,真的只是为了赏赐我?为陆家变婆案?” “不止,还有你在梁州鬼王城的功劳。” “鬼王城的事,展大人已经赏赐过下官了。” 高群书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季。 “怎么,展乘风赏得,我赏不得?” “是下官失言了。”林季连忙躬身。 高群书哑然失笑,继续在前面带路。 “林季,你可知道在几个月前,监天司曾列出过一份考察名录?” “不知。”林季听都没听说过。 高群书也并不意外,这事虽然不是什么隐秘,但知情的也不会胡乱在外面说起。 “那是镇妖塔被破去大阵之后不久,因为监天司压力骤增,因此才准备挑选一批优秀的人才提拔,以应对这乱世。” 高群书看向林季。 “你在这名录上,排第十一。” 林季面无表情的微微低头。 他并不想在监天司太过引人注意。 升官是好事,但在现在这种时刻升官,却未必是好事了。 见到林季沉默不语,高群书似是将他看透了,笑道:“我知道你对于升官并不热衷,以你的天赋与能力,若是想要向上爬,也不可能在青阳县待上三年之久。” “且放心吧,这份名单列的有些蹊跷,事情办的偏离了初衷,因此已经被废除了。” 高群书随口说道:“乱世有乱世的办法,该提拔的,就应当不拘一格。非要搞份名单出来,是不是后面还要再比试一番?” “比试之后呢?难不成全看实力来提拔?又或者说有人动了歪心思上下打点,又该如何?” 听到这里,林季眉头一皱,出声说道:“大人,下官上任梁州总捕才几个月。” “哈哈,别担心,我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高群书大笑了起来。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站在了一处兵器架前面。 高群书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问道:“林季,你主修的功法是浩气诀吧?” “是。”林季点头。 高群书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长剑,递给了林季。 “拿着吧,既然你不选,我便替你做主了。” 林季接过长剑。 刚刚入手,便觉得心中一阵悸动,体内的灵气也被引动着有些活跃。 紧接着,他根本控制不住,一股浩然之气便从身周激荡开来。 可就在这时,高群书却突然抬手,按在了林季的肩膀上。 刹那间,林季险些控制不住的灵气,便消散不见了。 林季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看着手中的长剑。 银白色的剑鞘,上面没有任何装点。 将长剑出鞘一半,也分明只是普通的长剑,除了锋锐一些之外,并无别的异样之处。 可刚刚的情况又做不得假。 林季不解的看向高群书。 “这剑,便是将浩气诀留在监天司的那位大人的配剑。”高群书轻声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憧憬。 林季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了浩气诀的来历。 “是千年前,监天司的首位司主大人?” “不错。”高群书点点头,“功法也会影响修士,修炼邪法之人自然会阴邪无比;修炼正派功法之人,也自当正气凛然。” “此事虽然并不绝对,但随着修为境界愈发的高深,功法的影响也会越重。” 高群书又拍了拍林季的肩膀。 “修士便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道而修炼的,或许每个人踏入修炼的缘由都各不相同,但最终,却都是殊途同归。” “这话你现在未必能理解,可是当你到了第六境之后,想来应该就不难明白了。” “这剑名为天罡,希望你不要堕了它的名头。” 林季摩挲着平平无奇的剑鞘。 “天罡斩邪吗?” 就在这时,高群书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你也该离开了。之后你便听孙河崖的命令,在京里留一段时间吧。” 林季抬起头正准备行礼,可紧接着,先前的头晕目眩又再次出现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书房的门外。 但书房的大门却只是半掩着,林季向里面看去,还能看到高群书已经重新站在了书桌之后。 “行了,回去吧。” “下官告辞。”林季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就走。 直至林季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高群书才突然抬起头。 在书房的后面,一个穿着邋遢道袍的人走了出来。 高群书看向这邋遢道人。 “为何偏偏是他。” 天机,或者说平心道人微微笑着。 “是机缘巧合,也未必不是天意注定。” 第一百零九章 因果簿猜想 天罡剑比林季原本的配剑不仅要长不少,也重不少,因此不方便挂在腰间,他只能将之背在身后。 离开监天司总衙之后,林季心中就一直泛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某种牵挂消失不见了,又像是某种事情妥善解决了。 这种感觉林季并不陌生,每次他在因果簿上记录下来的事情,在完成之后,都会有这种感觉。 是天道的馈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他手中之后的感觉。 一件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 解决了因果,获得了馈赠,才算圆满。 “但我分明没有将陆府变婆案记录在因果簿上。”林季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牵扯太大,涉及到大秦皇族,林季并不想过度的参与进去,因此才并未在因果簿上记载。 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却做不了假。 不仅如此,由这一件事,林季又联想起了许多。 他这半年修炼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他本身资质并不算好,虽然因为因果簿的缘故,每一次突破都是水到渠成。 但是,累积的过程却十分漫长。 从突破第三境接任青阳县捕头的职务,到突破第四境。 林季用了三年时间累积。 虽说这样的速度已然不慢。 但是相比于如今突破第四境之后,几个月时间就又突破到第四境中期。 这两者之间的速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琉璃宝甲我才拿到没多久,我修炼速度的事情落不到这上面。” 林季思忖着,下意识抬头看天。 又将因果簿取出来,仔仔细细的翻阅着。 “难不成即便是没有记载的事情,但只要完成了,也有好处。” “只不过这种好处是潜移默化的,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但时间一久,就变得很明显了。不然的话,解释不了我修炼速度变快的事情。” 只要是在因果簿上记录的事情,一旦完成,那么第二天必然会有馈赠。 这是林季早就摸索出来的规律。 但他没想到,即便不曾记载,因果簿好像也在暗中悄然影响着他。 “所以记录并非是必须的条件,这个条件或许应该落在...功德?” 林季又看向手中的长剑。 他的这番联想,便是因为这天罡剑而起。 拿了天罡剑,像是拿了天道的馈赠一样。 “所以变婆的事,即便没有记录,也大到足以让老天爷给我降下馈赠了?” 林季微微眯起眼睛。 剑是好剑,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这种反常,让他愈发的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首任司主大人的佩剑,肯定是品阶不低的上乘法器,高大人怎么就这么赏给了自己?” …… 一处阴暗的山洞里。 黑袍人盘膝坐着,嘴中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奇怪的字词。 他的面前,大鼎被炙热的火焰包围着,整个鼎身都在微微晃动,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倒下的感觉。 片刻之后,火焰渐渐散去。 黑袍人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振奋,将大鼎的盖子揭开。 一股浓郁到极点的腥气扑面而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如何?”白袍人带着几分好奇。 按理来说,他不该好奇的,这天下很难有什么奇事能让他好奇了。 但是此时黑袍人的举动,却吊足了他的胃口。 黑袍人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鼎中的物件。 那是一具骨架,足有十数米长。 “不够完美,但也足够了。”黑袍人的语气中终于多出了几分轻松之意。 闻言,白袍人也笑了起来。 凑近大鼎,朝着里面看了两眼。 但他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就凭这东西,你就敢去京城送死?” “若是事情不成,我再转世重修便是。”黑袍人看向白袍人,咧开嘴笑着,“可若是成了...秦家千年前欠我的,我可是要连本带利取回来的。” 听到这话,白袍人深深的看了两眼黑袍人,长舒一口气。 “所以才说打虎不死后患无穷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呵呵,是秦家不守信用在先。成事之前说的冠冕堂皇,成事之后便翻脸不认。天下好事都让秦家占去了,一占就是千年,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里,见白袍人不搭茬,黑袍人也没了继续诉苦的心思。 “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黑袍人问道。 “我留在皇陵的大阵被破了。” “现在才发现?”黑袍人有些惊讶。 白袍人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是啊,我也没想到,秦勉那老东西估计闭关闭糊涂了吧。” “该留的手段都留下了,该布置的也都齐备了。那大阵本就只是障眼法,祸引东水的伎俩罢了。” 黑袍人点头,又问:“盘龙山上...如何?” 白袍人沉思片刻,脸上的笑意终究散去了不少。 “无愧于盘龙山之名。” 这个回答并不让黑袍人意外。 “秦家掌控天下九州千年之久,底蕴深厚一些也不奇怪。不过我们又不是为了那九五之位才谋划的,也不必硬碰硬。” “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跟你同流。”白袍人说道。 听到这话,黑袍人却忍不住笑了两声。 兴许是因为动作太大了,他头上的兜帽掉到了脖子后面,显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眉须皆白。 唯独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戒疤的痕迹。 “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想与不想罢了,何必说的这么自谦!你太一门为天下道门之首,这般的地位还要屈居与王朝之下。换了我,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白袍人连忙摇头摆手。 “休得胡言,我可不是什么太一门的人。” 黑袍人似乎来了兴致,苍老的脸上满是邪异的怪笑。 “相识这么久,你却从不愿意显露真容,如今事到临头了,还不愿意摘下帽子吗?” “当初我们合谋的时候便说过了,不会探寻别人的身份。”白袍人摇头。 “但你已经见过我的脸了。” “你跟天机一般,我都不知道这是你的第几世重修,见与不见有区别吗?” 黑袍人却摇头。 “不,有区别的。以前或许没有,但如今却有了。” “什么意思?” 黑袍人走到山洞门口,目光望向远方。 那里是北边的方向。 “这一世,不止我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深宫 一晃眼,距离林季来到京城,已经过去了十余日时间。 处理陆家变婆案之后,林季难得的闲暇了下来。 每日里只是在京中游玩闲逛,又或者寻觅美食,到了夜里,便安心修炼。 这是他难得的轻松日子。 自从上次见了高群书之后,林季便去了京州府衙找孙河崖,但孙河崖却只说让他在京城待着,有事自然会找他云云。 对此,林季自然没什么意见。 盛元元年,七月三十日。 清晨,林季刚刚从修炼中醒来。 正准备出门觅食,可还没走两步,就发现有不少官兵在街上来回巡逻。 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今日也难得的萧瑟起来。 唯独偶尔见到的几个行人,也各自行色匆匆。 有官兵拦住了林季的去路。 “站住,这几日京城封城,闲杂人等回家里待着,别出来乱逛!” 林季将自己的金斩令取了出来。 官兵一见令牌,连忙让开了道路。 “原来是监天司的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林季收起令牌,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下官也不知道,我等只是领上面的命令办事。”为首的官兵连忙回应道。 林季将这些官兵打发走,心中却已经泛起些许紧张感。 京城封闭,必然是要有大事发声。 而在这个关口,大事还能是什么? “终于要来了吗?”林季举目看向城外的方向。 在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座高塔的塔尖。 那便是镇妖塔,镇压天下九州龙脉,让大秦安稳了千年的镇妖塔。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在京城外伫立了千年的高塔,隐隐约约已经能够被当成大秦王朝的象征了。 “千年以来,但凡是捉到的第四境以上的妖邪,都会被丢到塔里面封禁...有妖邪却不斩,只是关起来,这可真是...” 林季心中思忖着。 “妖、精或许肉体和妖丹还能有些用,但鬼、魔能有什么用呢?为何要关押?” 这件事他始终想不明白,但人微言轻,也不敢去问。 一个区区六品小官,还没资格指责大秦千年以来的传统。 而且林季很清楚,绝不止是他一个有这样的想法,但千年以来,大秦都从未变过,显然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上次见鬼王的时候,那鬼王说镇妖塔里虚无一片,唯独吞噬别的妖邪才能活下来,养蛊一样的情况。” 就在林季心绪混乱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一个壮汉小跑着来到面前。 正是京州总捕雷豹。 “林老弟,孙大人找你。” “在衙门?” 雷豹点头:“我与你同去。” 两人一起来到府衙,一路上,林季什么都没有问。 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棋子为好。 到了府衙大堂,孙河崖就高坐在大堂之上。 见到林季出现,孙河崖也没有废话。 “明日正午,监天司会重启镇妖塔大阵!此事已经告知天下九州各处,为的是震慑妖邪宵小,重振朝纲。” 林季低头听着,心中却带着几分疑惑。 震慑妖邪也就罢了,重振朝纲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连朝廷里都乱了? 这话兴许只是孙河崖随口一言,但是此时此刻,林季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孙河崖显然不知道林季的心思,继续道:“林季,今夜子时,你便跟着雷豹去城外镇妖塔前候着,作为大典之守卫。” “下官领命。” 林季躬身行礼。谷 离开了府衙大堂之后,林季看向雷豹。 “雷大人,重启镇妖塔不是小事,难不成只有你我二人作为守卫?” “当然不是,监天司总衙已经召回了十数位游星官、斩令官...罢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等到了地方,我再与你细说吧。” “那我今夜便在府衙门口候着雷大人了。” “好。” 与雷豹告别之后,林季便回到了城东的小院里。 心中的烦躁愈发的明显了。 直至此时,他对于重启镇妖塔之事,还只是一知半解。 谁来做,怎么做,一无所知。 他唯独知道的,就是在这几天时间里,城外搭起了一个祭坛,仅此而已。 “要不要去找陆昭儿问问?以她的身份,应当知道不少。” 心念及此,林季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去陆府,多半也见不到陆昭儿。 连他这个六品总捕都被安排了差事,陆昭儿作为五品游星官,此时更不可能闲暇下来。 ... 监天司,总衙。 书房里。 高群书就坐在书桌后面,但却是正襟危坐,难得的带着几分肃然。 在他的身旁,二品游天官方云山默然而立。 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和尚。 “章弥大师...”高群书抿着嘴,脸上带着几分震惊,“你所说的,句句属实?” “出家人不打诳语。”章弥大师双手合十,面色平静的说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章弥却只是默然摇头。 看到这一幕,高群书与方云山对视一眼,各自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难以置信。 高群书坐不住了,起身在书房里踱步。 片刻之后,他顿住脚步,再次看向章弥大师。 “此事牵扯太大,我要进宫面圣。” 章弥大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嘴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方云山却微微皱眉。 “高大人,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此时再进宫又能如何?” “这么大的事,总该给陛下通报一声的。” 说话的功夫,高群书已经走出了书房。 但刚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脚步。 “在我回来之前,监天司按兵不动。” 方云山愣了愣。 “大人这话何意?” “我的意思是,在我回来之前,城中出了任何事,监天司通通不管,不能节外生枝!”高群书加重了几分语气,随后快步离开。 方云山皱着眉看向章弥,章弥却仍然只是低头。 “如今这个关口,城里还能发生什么事?” 带着几分疑惑,方云山与章弥大师一道离开了书房。 刚刚走到外面的小院里,他就又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人。 平心道人只是笑着,目光落在章弥身上。 “秃驴,你怎么来了?是大梁寺容不下你了吗?” “阿弥陀佛。” 章弥双手合十,微微行礼。 “多年不见,你这牛鼻子还是这般的令人厌恶。”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雨欲来 深夜,皇宫中。 沛帝站在大殿前,目光始终停留在天空中的明月之上。 高群书就站在沛帝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脸上看不到几分恭敬,但也沉默不语,与沛帝一同赏月。 “皇陵之事...怎么会露出马脚?”沛帝突然问道。 “是镇国公心系公主殿下,托人去查,才有这么一遭。”高群书轻声应道。 听到这话,沛帝微微皱起眉头。 “他去找你,你拦不住?” “我即便拦住了,他也会独自去闯皇陵。” 沛帝沉吟片刻,显然也认可了这个说法,又问:“除了监天司,谁敢查这事?你是监天司的司主,却管不住手下?” 这话带着几分责备。 若是寻常的大臣,此时早已经跪在地上,高喊臣罪该万死之类的客套话了。 但高群书却反而嘴角微微弯起。 “陛下说笑了。” 沛帝回头,静静的看向高群书,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高群书也丝毫不惧,与沛帝对视着。 “事出之前,我已经下令京州府衙,不再追查此事,没想到镇国公另外找了人。” 沛帝默然片刻,又问道:“这事是谁查的?” “梁州来的一个总捕,名叫林季。” “多管闲事。”沛帝抿着嘴,却也只是这么一句。 就在这时,后宫深院突然响起一声嘶吼声。 那嘶吼声中气十足,分明是妖邪的怒吼。 高群书与沛帝一道回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陛下...” 沛帝长舒一口气。 “我姐姐...去了。” 看着沛帝那脸上装出来的悲伤,高群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沛帝是高群书看着长大的,甚至于他能上位,也有几分高群书的功劳。 虽然早就知道皇家的龌龊,但此时此刻,看着沛帝那眼底的平静之色,即便如高群书这般的人物,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万幸,他并非是皇家之人。 心念至此,高群书突然有了几分好奇。 “那两位被送回宫中之后,陛下可曾前去探望?” 此言一出,沛帝顿时回头,冷冷的看向高群书。 “这是朕的家事,你不必管了。” “臣只是有几分好奇而已。” 闻言,沛帝目光幽深的打量了高群书片刻,又扭回头去,看向天上的明月。 “到子时了,高爱卿该去准备了。” 高群书却没动。 “陛下不留我再说说话吗?城中应当还没消停下来。” “呵。” 沛帝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便再等等吧。” …… “吼!!” 一声嘶吼声,打破了城东的寂静。 刚刚出门的林季顿住脚步,扭回头看去,发现那声音并不算远。 “怎么回事?刚刚那吼声中带着几分妖气,分明是妖物所为!可这个时候,城中怎么会有妖物?” 林季觉得难以置信,脚下快了几步,赶到了吼叫声传来的地方。 竟然是之前他才去过的魏尚书的府邸。 此时,魏府大门紧闭,但是林季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不断响起的惨叫声。 是妖物在害人! 林季不敢耽搁了,抽出天罡剑就准备出手。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突然按住了林季的肩膀。 “是谁?!”林密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是一个蒙面人。 穿着黑色的夜行服,头上裹着头巾,脸上蒙着面纱,唯独露出了一双眼睛。 林季认得这双眼睛。 但对方这身打扮,却让他不敢相认。 “你是何人?!”林季厉声又问道。 “梁州总捕林季?”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 林季微微点头。 “你的差事在府衙,闲事休管。” 说话间的功夫,黑衣人手一翻,一张游星令便出现在了林季面前。 “原来有游星官大人在此,下官越俎代庖了。” 林季躬身行礼,快步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直至林季走远之后,黑衣人旁边突然有出现了几位一样打扮的人物。 “陆游星,此事不合规矩,上面说了...” 不等对方说完,陆昭儿突然摆手打断。 “那是监天司梁州来的总捕,是自己人,也要杀?” “可...” “有什么事,等明天过后让总衙来说,现在只管办差。” “那好吧。” 呵退了同僚,陆昭儿重新隐匿身形,就在魏府之外静静的守候着。 她的神识早就将府中的情况探的一清二楚。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心中才会感到无比的胆寒。 “怎么会这样...” ... 府衙门口。 林季见到了早就在此等候的雷豹。 雷豹见到林季出现,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未深究他为何晚了片刻。 两人并肩而行,一道出城。 路上,林季又在城中听到了几声惨叫。 他看向雷豹,却见雷豹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雷大人...”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上面不让管。”雷豹抢先说道。 闻言,林季面色微凝,又想到了自己刚刚的经历。 在陆昭儿出面阻拦之前,已经有数道气息将他锁定,那是暗中窥探,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 林季当时拔剑,不仅是为了应付魏府里的妖邪,也是为了应付暗中窥探之人。 “刚刚我路过魏府,如果不出意外,魏府此时已经满门被灭了。”林季低声说道。 雷豹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城中有变的,都是之前半年里出过变婆案的。” 这事林季心中早有猜测。 此时经雷豹的嘴说出来,也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所以变婆只是幌子,那幕后黑手其实还另有手段?” “应当是如此了。”雷豹点头,看向林季。 林季也看向雷豹。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没有人是傻子,他们都想到了更深的东西,只是不敢诉诸于口罢了。 若真的只是幕后之人的后手奏效,城中这么多从各地召回游星官斩令官,为何不管? 游星官五品,少说第四境。 斩令官四品,少说第五境。 区区妖邪,抵得过京城的煌煌天威? 他们又是怎么进的京城?龙脉之首,龙气汇聚,天子脚下。 这般的森严,他们又是怎么出现的? 林季此时此刻,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借刀杀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借刀杀人 东方,已经泛起些许明亮。 城外高耸的镇妖塔旁,一座足有数十米高的巨大祭坛迎着朝霞的照映,静静伫立在林季面前。 在祭坛旁边守卫的远远不止林季与雷豹二人。 就在不久前,天还未亮的时候,林季就看到陆昭儿出现了。 她换上了游星官的制服,脸上带着几分英气,腰间挎着一把大刀。 这还是林季第一次见到陆昭儿的兵器。 一柄足有一米五六的宽刃大砍刀。 这么一个好看的女子配着一把大刀,真是违和。 不仅仅是陆昭儿这个游星官。 四周各处,明里暗里,还有许多林季发现或者并未发现的人物。 因为修炼了六识归元诀的缘故,他的神识与六感要比寻常的第四境修士敏锐太多。 但凡能被他发现的,只算第四境修士,至少已经有十几位。 还有些神识探查不明的地方,分明有异样的,应当就是第五境以上的高手了。 至于林季完全发现不了的,肯定也有。 “戒备森严啊。”林季长舒一口气。 有这么多人在,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他顶在前面吧。 就在这时,林季突然注意到远方的一个身影。 光头,穿着僧袍,胖呼呼的。 是行痴大师。 行痴大师明显也看到了林季,他脚下快了两步,来到了林季面前。 “阿弥陀佛,见过林施主。” “行痴大师怎么也来了?”林季有些好奇。 虽然知道行痴大师似乎跟展乘风一起谋划了许多事情,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远在梁州的行痴也会来到京城。 行痴大师轻笑了两声。 “奉命而来罢了。” 一听这话,林季顿时心中一惊。 “章弥大师也来了?” 林季可是隐约记得,那章弥大师说话的声音,有点熟悉,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与当初在梁河边上见到的黑袍人有些雷同。 那黑袍人可是在梁河县屠了上万百姓,又把展乘风溜了一圈的狠人。 虽然他也不敢确定二者之间会与会有什么关联,但秉着安全至上的原则,林季对于章弥大师,心中是带着无比忌惮的。 行痴大师双手合十,并不答话,只是躬身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见此,林季也没有再追问。 等到行痴大师离开之后,林季的目光又落在了祭坛对面不远处的观礼台上。 “雷大人,重启镇妖塔时,还会邀人前来观礼?”林季随口问道。 “是,天下九州数得着的门派,还有明着的暗着的各路神仙,都会有人前来。”雷豹微微点头,“本就是为了震慑天下,才有此番之事,既然如此,这些人当然不会放过。 雷豹看向林季,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 林季能感到,此时的雷豹也是如履薄冰的。 一州总捕说出去威风。 但究根结底,还是脱不了捕头的范畴。 区区六品官,第四境修为,在这种场合。 小喽啰罢了。 ... 皇宫中。 高群书陪着沛帝在大殿门口站了一宿。 “城中的事差不多结束了。”沛帝随口说道,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惋惜。 高群书默然。 这种惋惜的语气,被他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讽刺。 多少国之重臣,栋梁之材。 就这样没了,没的不明不白。 大秦的国运,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间,被削弱了三成有余。 国运关乎天下平安,关乎王朝安稳。 而这些大臣们,又各自占据着朝廷的重要职务,各个都与大秦国运相关。 倒了一个都不是小事。 何况昨晚那般成片的倒。 “臣也该去办事了。”高群书躬身行礼。 “去吧。”沛帝点点头,也不看看高群书,转身走进了大殿。 看着沛帝离开的背影,高群书脸上泛起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微笑,但又很快一闪而过。 这天下,哪有真的大公无私之人呢。 “微臣告退。”高群书冲着沛帝的背影,又一次深深行礼。 ... 监天司总衙。 当高群书回到这里的时候,章弥大师与平心道人已经都离开了。 只剩下方云山还留在书房里,眼中带着血丝。 第七境的修士,不过一夜没睡,眼中竟然会出现血丝。 高群书默然不语,自顾自走进书房,无视了方云山的目光。 但方云山却不会这样罢休。 “高大人!高大人!” 连喊了两遍,高群书却仍然不理会。 方云山质问道:“高大人可知道,昨天夜里城中的情况?!” 高群书此时已经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配剑,看向方云山。 “自是知晓的。” 方云山又问:“早便知晓了吧?” “早便知晓了。”高群书坦然点头。 “所以昨日见了章弥之后,去皇宫禀告是托辞?” “是...也不是。” “是沛帝借刀杀人,排除异己,方便此事之后掌控朝堂?” 旁人眼中的忌讳,对于方云山这等人物来说,却未必会怕。 祸从口出,也是分人的。 高群书点点头,又摇头。 “是...也不是。” 说话间的功夫,高群书微微眯眼,打量了方云山两眼。 他看出来了,方云山气息有些萎靡,身上灵气运转不畅。 “你是监天司的游天官,也是躲不过去。” “自然躲不过去!国运消减,似我这等与大秦国运相连的人物,哪里躲得过去?!” 方云山颇有些咬牙切齿。 “若是那些没有修为的王公大臣也就罢了,可我等修士,看自身气运比什么都重要!国运凋零,我的气运也跟着削弱,昨夜若不是我及时稳住心神,此时未必还能维持在第七境!” “高大人!半年前镇妖塔被破,你不是也一样受到牵连,从巅峰跌落至如今这般吗?这个道理你比我懂,为何昨夜让我们按兵不动?!” “你可知道,昨天夜里,七八位朝中大员来求我出手,我却只能看着他们满门被灭。” 听得出来,此时此刻,方云山心中的愤懑已经止不住了。 但高群书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直至方云山的话音落下,他才终于开口。 “被牵连的不仅仅是你,我是监天司司主,连你都修为受损,我怎么躲得过去?” “那你为何...?”方云山唯独想不明白的,就是这里。 监天司不仅仅是监管天下,也因为俱是修士,加入监天司便与大秦国运相连。 因此,监天司还有一条并非明文的规矩,那便是防备着人扰乱朝纲。 哪怕是帝王,也要被监天司约束。 修士从来都不是大公无私的。 他们借大秦的国运修炼,自然也要维持大秦的太平。 大秦国运若是飘零,监天司也未必会上下同心。 高群书轻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他只是拿着自己的配剑走出书房。 “云山,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启镇妖塔 城外,祭坛处。 到了巳时,已是天光大亮。 但远处却乌云密布,而且那阴暗愈发的接近。 天的明暗被井井有条的分离。 似是一场大雨在靠近。 林季与雷豹就站在祭坛外围,在他们的不远处,便是观礼台。 此时此刻,观礼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唯独的几位老者都坐在前排的位置上。 “除了那些暗着的,明着的各门各派以及世家未必想来,但总不好公然驳了朝廷的面子,因此才派各家的晚辈来。”雷豹在一旁低声解释着。 “他们这么做,不怕朝廷心生不满?” “以前或许会如此,但如今这世道...朝廷自顾不暇,他们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雷豹压低声音,轻叹道:“林老弟在梁州,那地方是天下粮仓,被朝廷死死把控着,因此还好。若是在边境的几州,监天司名头虽然响,但听调不听宣的事却也屡见不鲜。” 说到这里,雷豹又看了看周围。 “哪怕是在京城,这天子脚下,也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怎么说?”林季微微挑眉。 “如今朝里的大臣,大多数都是历年科举上来的,天下九州,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哪些是从那世家宗门出来的?虽然朝廷有规定,文官不准修炼,但...以那些宗门世家的能耐,找几个暗子安插上来,不是轻而易举?” 文官不准修炼,是大秦自古以来的规矩。 修炼者境界高深了,动辄活个一两百岁。 这样的人物占据着朝廷里的重要职务,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结党营私都是小的。 怕的是乱了朝纲苦了百姓,伤了国运动了根基。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身旁不远处的观礼台上,那个天下九州宗门世家的客人们,突然起身,朝着祭坛上躬身行礼。 林季连忙朝着祭坛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高群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祭坛之上。 “见过司主大人。”观礼的修士们躬身行礼。 “辛苦各位远道而来,且坐吧,不必多礼。”高群书摆了摆手。 等到各门各派的修士们重新坐下,林季与雷豹才放松下来。 “高大人在天下修士的眼中地位很高。”雷豹说道。 林季微微点头。 这事他也有所耳闻。 朝廷归朝廷,修士不满朝廷,主要还是不满被普通人把控着各处。 但似高群书这等修为高深的修士,大多数人见了,都要口称前辈。 而且无论如何,谁也不能否认,监天司的确为天下的安危做了太多的事情。 不管为的是什么,但这份功绩谁也不能否认。 因此,天下修士们或许会看不上大秦皇族,却少有人会对高群书不屑。 不知不觉间,远处的祭台前方,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游天官,方云山大人。”林季低声说道。 “快到午时了。”雷豹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旁边的观礼台上已经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 太阳已经到了林季的头顶上,但一同而来的,还有刚刚远方的乌云。 雨水开始飘落。 先是毛毛细雨,但仅仅片刻之后,就便是了瓢泼倾盆般的大雨。 林季和雷豹就在雨中淋着,谁也没用修为去阻挡。 观礼台上的客人们也淋着,但分明在大雨之中,却各个稳如泰山,雨水也难以打湿他们,只是落在他们身周,又或者在接近时直接不见了踪影。 “变天了。”雷豹喃喃自语着。 铛! 铛! 铛! 突然,三声钟声响起。 钟声仿佛直接从心底响起,让人不得不提起精神。 钟声是在不远处的盘龙山上传下来的。 “要开始了。”林季心中暗道。 …… 祭坛之上,高群书站在最高处,面无表情。 在他的身前摆着一个小台子,小台子上摆着的,便是那把降魔杵。 前方,方云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子时到!” 话音落下,方云山退后两步,而高群书则站在了前方。 他沉默片刻,随后冲着观礼台方向躬身一礼。 “高群书见过诸位同道。” “见过高前辈。”观礼台上无论老少,都起身还礼。 礼毕。 高群书来到了祭坛最前方。 “自陛下登基以来,有歹人心怀不愧,谋窜逆之事,坏我大秦国运。” “镇妖塔大阵,镇压九州龙脉,为天下安稳之根源所在。” “今日重启镇妖塔大阵,为的是拨乱反正,肃清妖邪!” 说到这里,高群书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份黄绢布。 “宣陛下圣旨。” 此言一出,观礼台上的人尽皆默然,各自稳坐不动。 但林季等在场的监天司官员,却全都朝着祭坛方向躬身行礼。 修士可以不跪。 “着高群书重启镇妖塔,钦此。” 说完,高群书却跪下了,双手将圣旨合上,恭恭敬敬的端着。 “臣高群书,接旨。” 祭坛上,高群书起身之后,将圣旨收了起来。 正准备再开口,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呵,堂堂第七境巅峰,都快道成的人了,竟然跪人间帝王。” 第七境入道,第八境道成。 都已经是修士中最顶尖的人物了。 即便是帝王也难以约束。 所有人都抬头看天。 那是一穿着白袍,看不清面容的人物。 “白袍人...”林季微微凝神。 这声音,正是他在鬼王城见过的那白袍人。 只是上次见到的是傀儡,如今却是真身了。 高群书对于那白袍人的出现,显然没有任何意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白袍人声音中的嘲讽愈发的浓厚了。 “若真是如此,青州兖州这般极西之地,怎么朝廷的手伸不进去?” “若真是如此,云州怎么连年被北方的蛮族烧杀抢掠?” “天下九州,又并非只有九州!” “尚且连中原都未能完全掌控,说什么莫非王土,只是徒惹人笑话吧!” “秦家在千年前倒行逆施,得罪了天下修士!如今千年过去,这笔债也该清算清算了!” 话音落下,只见那旁白袍人突然挥手。 天空中的乌云愈发的密布。 “高群书,听说你受了伤?让老夫看看你还剩下几分本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乱局 “这雨竟是那白袍人的手段?”林季目光中带着震惊。 小范围的呼风唤雨并非是什么高深手段,但这般程度的雨水,林季从未想过,会是被人力引来的。 眺望远方,方圆百里之内,都已经被阴云遮盖。 “这般的天威,竟然是人力所为?难以置信。”雷豹语气中也带着震惊。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戒备!” 孙河崖面色严峻,四处打量着周遭。 与此同时,祭坛周围的山林之中,已经不断有打斗声响起。 那白袍人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监天司安插在各处的护卫,也已经开始阻拦敌人。 林季与雷豹就在观礼台的不远处,因此还尚未受到波及。 可林季突然注意到,观礼台的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名女子。 那是一穿着紫色长裙的美艳女子,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冷意。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观礼台前,面对着各门各派修士们的目光,不动如山。 “紫晴大人。”雷豹有些惊讶。 林季挑眉:“是三位游天官大人中,唯一的那位女修士?” 监天司司主之下,便是三位二品游天官。 这是监天司里顶了天的大人物了。 雷豹微微点头。 “紫晴大人在此之前并未露面,我都以为三位游天官大人只有方大人回来了,毕竟西方和北方都还乱着,游天官大人先前都被派遣了出去。” 雷豹压低声音。 “若是紫晴大人在,那最后那位,应当也回来了。” 林季唯独不知道三位游天官的最后一位是谁。 方云山与紫晴,都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在监天司里办差的,哪怕接触不到,平日里也能常常听到这两位的传闻。 但唯独最后一位,林季连听都没听说过。 雷豹也没提起,不知道是不愿说还是也同样不知道。 …… 祭坛前方。 方云山已经与白袍人交上手了。 “上次被你用傀儡骗了,你这无胆鼠辈竟然还敢露面,真是不知死活。” “方天官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如今才是开场,你就亲自出手了。” 白袍人的身形很灵活,只是不断的闪转腾挪,不断的躲避着,但也被方云山缠住。 仅仅是片刻,他的身上就出现了不少伤口。 方云山的兵器是一副手套,洁白无瑕。 他出手之间的每次拳脚,都带着极为锋锐的气息,让白袍人颇有几分狼狈。 但即便如此,哪怕自己已经被逼的连连后退,身上也出现了些许伤势,但白袍人却始终没有出手,只是躲避着。 “怎么,不敢出手,怕我看出了你的来历路数?”方云山脸上带着冷笑。 “正是如此。”白袍人显得很坦然。 “这天上的大雨是提前在暗中布置了阵法吧?消弭灵气,削弱在场的修士?”方云山冷着脸,“阵道宗来的?” “你只管猜。”白袍人即便处于下风,语气中却还带着笑。 方云山也被白袍人这软硬不吃的态度弄得恼火,手上又凌厉了几分。 ... 观礼台上。 见形势混乱,有些胆子小的年轻人想要离开了。 可是刚刚起身,就迎来了紫晴的凌厉目光。 “坐下,待着!”紫晴冰冷的声音响起。 她的目光扫过观礼台上的每一个人,丝毫没有半点害怕得罪人的心思,冷声道:“监天司早有布置,本官在此便是证明!你等只管等候监天司斩杀宵小,继续观礼。” “谁敢走,便是对监天司不敬。”谷 此言一出,想走的几人顿时重新坐下,但也如坐针毡。 可就在这时,一道流光突然闪现,直奔紫晴的后心要害而去。 只见紫晴猛地转身,挥手之间一条飘带骤然变宽,挡在了面前,也挡住了那流光。 轰隆隆! 仅仅是流光的余威,就让紫晴脚下的地面龟裂,观礼台的周围更是飞石四溅。 “何人寻死?” “紫天官好威风,让老夫来会会你!” 来人一身灰袍,同样看不清长相。 紫晴微微眯眼。 “又是藏头露尾之辈,你等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从一开始便毫无胜算!” “哈哈,有没有胜算,打过才知道!”灰袍人仰天大笑。 “既然你着急去死,那我便送你一程。” 话音落下,紫晴的飘带再度变长,朝着那灰袍人飘了过去。 “来得正好!” ... 眼看着紫晴与那灰袍人越打越远,林季颇有几分心有余悸。 他目光扫过旁边不远处。 刚刚观礼台上有石头飞下来,就在他身旁的近处砸出了一个足有七八米宽的大坑。 这还只是余威,就已经是他远远无法抵挡的了。 形势还不仅如此。 在另一边的远处,阵阵灵气波动传出。 虽然林季看不见那边的情况,但是那佛号他却听得清楚。 “行痴大师都开始跟人动手了...行痴大师应该是第六境日游境,对方却能势均力敌。” 林季心中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周遭似乎都混乱了起来,各处都有人交手,时时刻刻都有人殒命。 唯独他和雷豹所在的地方,兴许是靠近观礼台,偏偏能暂时安宁,没有被袭击。 但就是这种安宁,让林季颇感诡异。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中突然冲出来了几人。 最前面的正是略显狼狈的陆昭儿!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几处破损,脸上带着几分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林季快来帮我!”陆昭儿显然是冲着林季这边来的,相隔甚远已经开始呼喊。 林季与雷豹对视一眼,连忙迎了上去。 后面,敌人蒙着脸看不清长相,只是手持一柄长剑直勾勾的冲了过来。 哪怕林季已经将陆昭儿护在身后,他也没有丝毫胆怯。 “监天司的狗,死来!” 林季心念一动,天罡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一剑迎了上去,北极功运转,两颗星辰之力悄然加身。 “那人是第四境巅峰!”陆昭儿在林季身后喘息着说道。 话音落下,林季已经与蒙面人撞上了。 两柄长剑对碰,那蒙面人的长剑应声折断。 “什么?!”蒙面人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 但林季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脚下踏前一步,天罡剑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确定眼前的对手彻底死了,林季回头看向陆昭儿,却见陆昭儿已经开始盘腿坐下,运转灵气疗伤了。 “林老弟小心!” 就在此时,密林之中突然又冲出来几名蒙面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袍现身 很显然,监天司在周围的防线,已经被冲破了。 另一边的雷豹也被人缠住脱不得身。 林季护在陆昭儿身前,面色严峻。 “怎么回事?” “监天司里出了叛徒,本该妥当的布置成了笑话。”陆昭儿言简意赅。 片刻之后,她服下一枚丹药,重新起身。 林季看着不远处冲过来的四名蒙面人,两个第三境两个第四境。 已然不算弱,这还只是他这里一处。 “你还能坚持吗?” “不行也得行。”陆昭儿咬着牙说道。 “自己小心一点。” 林季率先迎了上去。 那四名蒙面人显然也目睹了同伴被林季一剑斩杀的情况,见林季冲了过来,连忙喊道:“这小子兵器不凡,小心!” 先前林季能一剑斩杀那个第四境的蒙面人,全靠天罡剑的锋利以及出其不意。 当时林季也没想到,天罡剑被修炼了浩气诀的人使用,会这般的厉害。 那蒙面人也是吃了这个亏,才死的不明不白。 但此时此刻,被人知晓了其中的厉害,自然就不会如先前那般轻松了。 两名第四境缠上了林季,虽然他们时刻都小心着林季的天罡剑,因此并不敢逼得太死,但终究也是两个同境界的修士,林季也不敢有丝毫小看。 另外的两名第三境则缠上了有伤在身的陆昭儿。 除此之外,在四面八方,都有蒙面人出现,又被监天司的修士们阻挡。 但被人冲到了祭坛周围,监天司在第一阵上显然已经败了。 ... 祭坛之上。 高群书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乱局。 天空中的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 高群书的神识探查四周,能明显看出监天司的人被这诡异的雨消弭着灵气。 程度很轻微,若是不管,其实也没什么。 但如今的形势,显然是一场久战。 那些蒙面人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不仅没有被这雨影响,反而灵气还在隐隐的恢复着。 此消彼长之下,终究还是有些麻烦的。 “这雨并非是阵法手段,雨本就是要下的,是被人借用了。” 高群书心中揣测着。 即便以他的见识,也知道这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大雨,绝不是人力所谓。 至少他这个第七境入道境的人绝对做不到。 可若是真有第八境道成境的修士出手,那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借天威布阵,果然是阵道宗的手段吗?除了太一门,又有一家大派要跟朝廷作对了啊。” 想到这里,高群书的目光却落在了眼前的降魔杵上。 定魂降魔杵,镇妖塔大阵的阵眼。 他只需要将降魔杵丢进镇妖塔大阵的范围,早已修复的大阵立时就可以重新运转。 到了那时,无论蒙面人们有什么谋划,都万事皆休。 若不是沛帝执意要在天下人的眼前重启镇妖塔,哪有如今这么多破事。 “你觉得呢?陛下是不是多此一举?”高群书说道。 他的身后并无一人,但偏偏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问我我问谁?皇帝小儿是你侍候的,你自己想不明白,来问我这个反贼?”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直奔高群书的身后。 高群书骤然回头,目光如电,注视着那道黑影。谷 他突然抬手,一掌迎了上去。 黑袍人也同样出掌,与高群书的手掌碰撞在了一起。 一道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圆心,像周围波及而去。 周遭的树木倒了一片又一片。 高群书退后了半步,脸上带着几分隐晦的笑意。 “上次也是在这里吧。” 黑袍人脸上却带着讶异。 “不错,就在沛帝登基不久,也是在这镇妖塔旁!你眼睁睁看着我破开镇妖塔大阵,却只是在我要拿走降魔杵的时候才阻拦!” “而且...” “而且你刚刚竟然退了半步!即便镇妖塔大阵被破,你的修为被大秦国运牵连,身上有伤!但几个月时间了,你竟然还未恢复吗?” 说到这里,黑袍人忍不住口吐鲜血,显然刚刚与高群书对了一掌,让他受了些许伤势。 但他神情却愈发的振奋。 “高群书,你第七境巅峰怎么会这般不堪?是昨夜里的事情?我那老友的谋划竟然还真成了?以至于牵连了监天司的你们?” 黑袍人说的不止是高群书。 还有正在与白袍人纠缠的方云山,以及与灰袍人交手的紫晴。 “你们三个情况都不对,昨夜里京中死了不少王公大臣吧哈哈哈哈。” “成也国运,败也国运!修士借国运修行,本就是这般的可笑,哈哈哈哈。” 黑袍人的笑声仿佛止不住了似的。 高群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你的废话向来都这般多吗?” “不...只是眼见你们倒霉,忍不住开心罢了。” “千年前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废话多,才让秦家看你不顺眼,因此反悔?”高群书突然又道。 黑袍人的笑声顿时止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高群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唯独这件事,是高群书绝不该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黑袍人却不信这鬼话,思忖片刻便有了答案。 “是梁州那秃驴来了?他怎么敢来京城?他不是应该躲着我吗?”黑袍人想不明白,“他就不怕被我宰了?” “你就不怕被他宰了?”高群书反问道。 黑袍人却笑。 “不怕,他杀不了我,他谁也杀不了!而且即便可以,他也不会动手。” 闻言,高群书却哑然失笑。 “谁说出家人清心寡欲的,大家都是自私之人,手段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说什么善恶之分,这世间哪有泾渭分明的善恶!如你这般的人物,也同样如此。” 话音落下,高群书转手,拿起了定魂降魔杵,耐人寻味的说道:“降魔杵就在这里,你要进去吗?” 黑袍人看着高群书手中的降魔杵,沉默片刻,却是突然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看着黑袍人那光秃秃的脑袋和头顶上的戒疤,即便早知如此,高群书还是忍不住面露惊叹。 “竟然真有如此手段。” 见黑袍人不说话,高群书又问。 “弥章,你不想进去吗?” “你不拦我?” “不拦。” “哼,去就去。” 话音落下,黑袍人转身就走,一头钻进了镇妖塔大阵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首之地(求正版订阅) 黑袍人刚走半步,空气中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朝着他的后背打去。 但黑袍人却管都不管,身形直接没入了镇妖塔大阵。 与此同时,高群书却一跃而起,拦在了那大手前方。 “高大人,高群书!”方云山的身影显露,身上带着伤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云山,你回来了,那白袍人已经退走了?” “高群书,你为何放那歹人入阵?!”方云山愤怒的直呼高群书的名字质问道。 “降魔杵就在我手中,我若是不想放过他,只需要将降魔杵丢进大阵之中,他立时就要被困住无法脱身。” 高群书轻笑道:“上次是他提前破坏了大阵,如今这大阵可是完好无损的。” 方云山却不吃这套。 “你分明知道那镇妖塔之下到底是什么,他哪怕被困在阵中,但若是稍稍动些手脚,大秦国运,天下形势……” 不等方云山说完,高群书却突然摇头。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方云山顿时怔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从高群书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这绝不该是他这个监天司司主,为大秦王朝殚精竭虑数十载的高群书说出来的话。 看到方云山那愣在原处的样子,高群书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 “那便不对吧。”高群书显然并不打算说服方云山,这世间总要有几个赤诚之人的。 若是都如他这般,那这天下还要再乱下去。 “高大人,为什么?”方云山还是想不明白。 高群书长舒一口气,看向这位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老部下。 “云山,我在第七境已经太久了。” “我不明白。”方云山摇头。 “监天司从千年前依托大秦国运而建立,修士们为了借国运修行加入监天司,大秦也借助修士们的手平定天下妖邪。” “然后呢?”这些方云山都知道。 “你可曾听说,有哪位监天司的修士,修炼到第八境的?” 一句话,将方云山问住了。 他说不出来,即使当初的第一司主好像也未曾突破吧! 高群书摇头道。 “成也国运败也国运,越是修为高深,越是在监天司站得高,才越受牵连。” “第七境入道,说的是修士有了自己的目标,感悟等等,道太玄妙,无法一概而论。但在监天司,修士的道却被固化了,不以天下为己任,就无法突破第七境,一辈子也无法入道。” “这就是为何监天司那么多人停留在第六境巅峰却不得寸进,他们的心还不够干净。” 听到这话,方云山皱眉看向高群书。 “你的心也不够干净。” “所以我修为跌落,内伤难愈。”高群书并不否认。 “大秦国运被坏,对你没有好处。”方云山说道,“你是监天司司主,这谁与国运牵连最深,除了大秦皇族就是你。” “所以...才要斩断啊。” 方云山瞳孔骤缩。 “你要破而后立?” 高群书笑着点点头。 “你当沛帝那黄口小儿,有魄力一连害死十几位朝廷重臣?若是没有我给他兜底,就凭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敢吗?” 方云山简直难以置信。 “这么说来...那几天前皇陵那事?” 高群书笑而不语。 …… 观礼台旁边。 林季终于将两位第四境的对手斩杀。 但也动用了引雷剑诀,此时体内的灵气消耗了大半。 另一边,陆昭儿也解决了对手。谷 两人背对背靠坐在地上,喘息着。 “祭坛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方大人已经回来了啊。”林季皱着眉说道。 他只希望这件事赶紧结束。 陆昭儿脸上也带着几分疑惑,但并未开口。 雷豹也回来了,身上带着血迹,坐在了林季对面。 他颇为怪异的看了一眼紧贴着的林季与陆昭儿两人。 “怎么,林老弟是要成了镇国公府上的良婿了?” “雷豹,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陆昭儿的声音响起。 雷豹笑着摇了摇头,又对着林季使了几个眼色。 林季全当看不见。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人走过来了。 “阿弥陀佛。” 林季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行痴大师。 “林施主,跟我来。” 林季起身,不解的问道:“大师何事寻我?” “只管来便是。” 话音落下,行痴大师转身就走。 林季看向陆昭儿与雷豹。 “同去。”雷豹说道。 陆昭儿也点头。 见行痴大师并不阻拦,三人一道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了一旁的密林里。 不仅仅是行痴大师,林季又见到了两位老熟人。 “平心道人?章弥大师?” 林季心中一突,他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都来了。 章弥大师道了声佛号,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平心道人笑道:“林季,有一事须得你亲自出手了。” “何事?” 平心道人指了指身后,那里有一处洞口,直指地底。 “去一趟龙首之地,平一桩麻烦事。” “龙首之地?”林季不解。 平心道人解释道:“龙首之地便在镇妖塔下方,镇妖塔镇压着龙脉之首,这并非是虚言,而是确有其事。” 林季心中警铃大作。 “这般重要之地,我如何去得?” “有人要盗大秦国运化为己用,若是不去阻止,这天下立时就要纷乱四起。” 林季不想听这话,头皮发麻。 “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吧,我才通慧境啊。” 平心道人却笑容不减。 “林大人可还记得那定魂降魔杵的来历?” “说是镇妖塔阵眼。” 平心道人点头道:“如今镇妖塔大阵已修复,只需降魔杵归位,便可重启大阵。” “降魔杵不在我手上,此事我爱莫能助!”林季直接拒绝。 “降魔杵不在,还有别的在。” 话音落下,平心道人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枚铜钱。 看到那铜钱,林季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三生钱?” “过去,现在,未来。” 平心道人笑着点头。 “有一枚未来钱,就在你的手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变 林季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了与平心道人手中铜钱一模一样的另一枚。 这是当日在梁城的时候,平心道人给他算完命之后留下的。 那时林季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但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因此他几乎都快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此时又被平心道人提起,林季心中剩下的唯独三分胆寒七分怒意。 这帮人是不是脑子有病,算计一件事能算计这么久。 那时梁城鬼王的事情还未结束,这该死的平心道人,该死的天机,就已经算到此时此刻了? 是早有预料,还是干脆随便留下的后手此时有了作用? 林季看向平心道人。 “平心老道,你我见面数次,我可曾亏待过你?” “不曾,林大人每次见面都好生招待贫道,贫道感激万分。”平心道人轻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你何故要坑我,硬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林季脸色泛黑。 平心却摇头。 “此事与你有大功德,如何算是坑你?” “大功德也得有命享受才行。”林季阴沉道,“敢谋取大秦国运的,能是什么小喽啰?特么的让我这个第四境捕头下去,与让我去送死有何区别?” 听到这话,一旁的章弥大师却笑了。 “原来施主担心此事...还请林施主放宽心,老衲会陪同你一道下去。” “章弥大师也在这事里掺和?”林季微微皱眉。 “并非是老衲想多管闲事,只是这事不管不行。” 章弥大师双手合十,又是一礼,然后指着地上的地道入口。 “林施主,没多少时间耽搁了,请吧?” 林季却回头看向了陆昭儿与雷豹。 此时此刻,陆昭儿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但是却并未开口,只是一直看着林季。 显然是并不想干涉林季的决定。 雷豹则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刚刚的事情一样。 林季抿了抿嘴,又看向了平心道人。 “平心老道,若是我不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大秦国运被窃,九州局势更乱几分。北方战事再起,西边妖邪祸世。” “说具体点。” “如今的九州境况再恶劣十倍,应当差不多了。”平心道人像是事不关己似的,笑容不减,“国运凋零,意味着大秦王朝走向末路。” “试想一下,千年王朝毁于一旦,监天司也不复存在...世界妖邪、野心勃勃之辈、被压制了千年的宗门世家等等。” 平心道人还想再说,却被林季抬手打断了。 “意思就是我不下去,这世道就要完犊子了是吧?呵呵,我一个区区第四境的小小修士,六品的梁州总捕,竟然也会这般的重要?” “此乃天降大任,说明你气运不浅。”平心道人解释了一句。 林季翻了个白眼,这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长舒一口气后,林季又问道:“未来钱该怎么用?” “此物借你之手,沾染了定魂降魔杵的几分气息,足以将镇妖塔大阵维持半个时辰。” 平心道人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说道:“带它去龙首之地,大阵自启之后,章弥和尚会解决那企图偷天的人物,你只管自保便可。”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偏偏是我?”林季想不明白。 “因为此事借了你的气运,旁人带着未来钱下去了,也无法启动大阵,唯独你可以。” 林季沉默了片刻。 “要去吗?”身后的陆昭儿问道。 林季扭回头。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谷 他是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又看向平心道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但这该死的牛鼻子早早就盯上了我,而且也不说一声!到了此时此刻,不去也得去了。” 闻言,似是被林季影响,陆昭儿也狠狠的瞪了平心道人两眼。 “你自己当心。” 陆昭儿没说什么要一起去的话,她并非是鲁莽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自己去了也只是拖后腿。 “放心吧。”林季宽慰了一句,又冲着雷豹点点头,然后便朝着地道口的方向走去。 可他刚刚迈开腿,身后突然有劲风袭来。 “小心!”陆昭儿的惊呼声响起。 紧接着,林季就看到雷豹手持一柄大刀,朝着他狠狠的砍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他躲闪已经来不及。 另一边的平心道人和章弥大师也面色微变。 “贼子大胆!” 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章弥大师即便修为高深也来不及了。 就在大刀即将落下的时候,陆昭儿突然出现在了林季面前,要替林季挡这一刀。 “让开!”林季脸色骤变。 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刀已然狠狠的落在了陆昭儿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与此同时,一直在暗中戒备的行痴大师终于反应过来,一掌印在了雷豹的后心上。 “啊!” 雷豹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了。 林季去看都不看他一眼,抱住了倒地的陆昭儿,眼中微微泛红。 神识探查伤势之后,才发现雷豹出手突然来不及蓄力,虽然外伤严重,但是陆昭儿并没有性命之威。 一时之间,林季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何必呢。” 陆昭儿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扭捏挣开了林季的搂抱,盘腿坐在了地上。 “你有大事要办,我伤总比你伤要好。” “傻丫头...” 林季想说,他有琉璃宝甲当做内衬,雷豹那一刀未必伤的了他。 但是看着陆昭儿身前血迹斑斑的刀伤,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这句废话,转而看向行痴大师。 “烦请大师照看她片刻了。” “分内之事。”行痴大师微微点头。 又冲着陆昭儿点点头,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雷豹,林季这才转身走向那地道入口,深吸一口气之后,一头钻了进去。 章弥大师道了声佛号,紧随其后。 地道一路向下,黝黑无比。 刚刚进入地道时,林季原本还有些紧张。 可是随着愈发的深入,当身后入口处的亮光彻底消失不见时,林季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章弥大师。” “林施主?” “在下面的,可是黑袍人?”林季突然问道。 章弥大师明显愣了片刻,才有些意外道:“林施主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一次。”林季当然不能说他本来还怀疑章弥就是那黑袍人,“能给我说说大师跟那黑袍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施主既然好奇,那老衲便简单说说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善恶 “底下的黑袍人,叫弥章。”章弥大师一开口,就让林季下意识顿时住了脚步。 “章弥?弥章?那你们...” “可以说他便是我,我便是他,当然也可以说他是他,我是我!” 林季没听明白,不过还是继续向前,静待下文。 章弥大师继续说道:“一千多年前的九州,世家林立,宗门盘踞。那时的秦家在九州上虽然颇有名气,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一听到牵扯皇室,林季就有点不想听了,但八卦之心已经被点燃,又如何熄灭的了。 “那是一次偶然之间的机会,老衲我从西域来,到九州传教,与那时的秦家老祖相识。” “大师活了千年?”林季忍不住问道。 章弥却摇头,也不解释,自顾自道:“我与秦家老祖一路从南出发,循着九州龙脉,来到了如今的京城,这所谓的龙首之地。” “秦家老祖见到龙首之后,见老衲我孤身一人,因此将秦家举家搬迁道盘龙山上,汲取龙脉气运化为己用。” “最开始只是借气运修炼,可是后来...秦家借着龙脉愈发的壮大,连太一门,阵道宗这等传承数千年的大宗,也不敢轻易招惹。” 听到这里,林季有些明白了。 “贪心不足。” 章弥脸上却泛起了几分自嘲之色。 “若非老衲,他们也未必会起势。” “那时老衲就在盘龙山上居住,秦家借助龙脉修炼,老衲又何尝不是?可龙首虽然在此,但九州龙脉的气运,终究是被偌大中原九州所分去大半,因此...我贪心不足,秦家老祖也贪心不足。” “这便是大秦王朝的由来?” “正是如此。”章弥点点头。 林季知道,章弥说的简单,但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情。 千年王朝的建立,怎么会如此简单,如此儿戏。 章弥的声音继续响起。 “龙脉滋养着九州的百姓与修士们,老衲与秦家老祖想要将龙脉独占,自然得有几分手段布置。” 听到这里,林季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难怪大秦王朝道家昌盛,但镇国之宝镇妖塔却听说是佛宝。 “镇妖塔?”林季带着几分笃定问道。 “镇妖塔是老衲从西域佛门带来的,本是邪佛至宝。” “邪佛?”林季有些好奇。 “没错,老衲我便是那传说中的邪佛。”章弥平淡的说道。 但这话却惊得林季浑身上下汗毛倒立。 …… “黑袍人乃是千年前的弥章邪佛转世,那时已经是大秦王朝初立,四海皆臣的年代了。到了秦家履行约定,将龙脉气运分给弥章的时候。”高群书静静的说道。 方云山脸上带着震惊。 “秦家反悔了?” “不仅反悔,还设计弥章,意图将他斩杀,若是不成也要永久镇压。”高群书脸上泛起了几分讥讽之色。 “按理来说,能从一个世家起势,成为王朝的,那时的秦家老祖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鼠目寸光!那弥章在西域横行多年,号称邪佛,死了活活了死,不知道蹦跶了多久,偌大的佛门尚且拿他毫无办法,区区初成气候的秦家,怎么敢这般鲁莽。” “龙脉动人心。”方云山摇头道。 “正是如此。”高群书脸上的讥讽之色愈发的浓郁了。 “那时秦家已经足够看得起弥章邪佛了,几乎动员了整个王朝的力量,单单是数十位第六境,八位第七境,还有借着龙脉已经突破至第八境道成境的秦家老祖,这么多人合围弥章邪佛!” “却还是让他跑了?” “算不上跑,弥章死了,但并未死透。” 高群书轻叹道:“佛门有一邪法名为双身法,可将自己炼成善身恶身,善恶泾渭分明。” “此法的本意,是善身剥离恶身再度化恶身,以此完成大善,立地成佛。但功法归功法,落在弥章手里,这却成了他逃命的手段。” “被合围之前,他早早就预料到了秦家未必会信守诺言,作为后手,他将恶身放了出去,留下善身赴约!此事之后,弥章恶身便成了秦家的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群书突然愣了愣。 目光远眺,看的却是观礼台的方向。 “已经开始了啊。”高群书喃喃自语着。 …… “所谓双身法,以善身度化恶身,成就大善,立地成佛。”章弥语气平淡的说着,“修行之道,唯独苦修而已,从来都没有什么捷径。” “双身法本就是邪法,善身如何斩的了恶身?斩不了,那便是高僧变成邪僧,善身独善其身,恶身为祸四方。” 林季听到这里,再次忍不住问道:“所以双身法根本就不是捷径,而是骗人入邪的手段?” “正是如此,我的恶身留我被秦家众人围攻而死,他则逃得不见踪影。” 章弥看向林季,轻叹道。 “这是孽,一时贪念,换来的却是生生世世的折磨。” “我不亲手斩断恶念,他便会永远存在,除非我死。” “但若是他不亲手将我这善身斩了,我也会一直转世重修,除非他死。” “就这般的循环往复过了千年,我还是我,他还是他,谁也奈何不了谁。” 说到这里,章弥平静的表情中,终于出现了几分波澜。 “阿弥陀佛,这世间哪有泾渭分明的善恶,修炼了双身法,便如同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般,再也不得安宁。” 话音落下,林季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 前方已经不再向下,十几米之外,是一处地底石窟。 石窟被氤氲的紫色气息笼罩着,一颗巨大的石雕龙首就在岩壁之上威严伫立。 一道与章弥大师一模一样的嘶哑声音,从那龙首方向传来。 “怎会是不得安宁呢?你杀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这般循环往复,你我不是长生不老吗?那传说之中的陆地神仙,尚且有寿元将近之时,而你我却与天同寿,岂不美哉?” “你我二人只要不同时死去,那便会一直转世重修,这等好事求都求不来!” “阿弥陀佛。”章弥道了声佛号,脸上无悲无喜。 “时刻不断的心魔幻象,弥章你受了千年,还不够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猪龙骨,万民血 龙首之下的弥章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和章弥大师一模一样的脸。 他咧嘴一笑,道:“自然是早就受够了,我是恶身,性情本恶,心中却时刻向善!每每作恶,想的却都是世间之善良美好,我之肮脏龌龊!这般的折磨,我怎么会受不够?” “所以我只能借龙脉一用了。” 弥章长舒一口气,似乎刚刚那几句话,让他吐露出了心中的郁结一般。 “章弥,此事对你也有益,你不会阻拦我吧?” 章弥大师双手合十,看向林季。 “施主。” 林季了然,从怀中取出了未来钱。 当未来钱出现在林季手中的刹那间,周遭突然开始地动山摇。 石窟顶部不断有碎石落下,脚下的地面也颠簸的几乎难以站立。 但偏偏,这般的动静,石窟却不见崩塌。 周遭的紫色氤氲化为灵气漩涡,片刻之后便消散的不见踪影,但同样的,在这石窟的四周,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屏障。 另一边,弥章邪佛的脸色,在看到林季手中那枚未来钱的时候,便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那是天机的未来钱?小子,天机借你气运盗了降魔杵的气息,留在了这未来钱上?!” 弥章一眼就认出了林季。 当初在梁河边上见过面,后来林季又坏了白袍人的好事。 他知道定魂降魔杵曾经落在林季手上,也知道鬼王城之事有天机插手。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从那时起,天机竟然已经算到了今天这一步。 看着弥章那阴森的表情,林季悄然退后几步,来到了大阵边缘。 后面便是来时的地道,但是林季隐隐约约能察觉到,若是他敢再后退触碰大阵,立时就要身消道陨。 “镇妖塔大阵已经被重启了,虽然只是暂时的。”林季心中暗暗泛冷。 从此时此刻起,他的小命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与此同时,章弥大师则向前一步。 “弥章,千年过去,成佛已是奢望,该收手了。” “放你娘的狗屁!” 此时此刻,弥章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章弥,你我同出一身,你为何非要跟我作对?让我取了龙脉压制心魔,你我便是这世间唯二长生不老之人!” “阿弥陀佛,此乃妄想。”章弥低声道。 闻言,弥章脸上的激奋愈发明显了。 “怎么会是妄想?双身法让你我受了千年折磨,可若是不死,那便是长生不老!一旦心魔被龙脉镇压,你我重归自由身!到那时,我们便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去修行,去悟道!” “我想知道第八境道成到底是何意,我想知道传说中的天人境是怎样的天人合一,我想知道那五衰之后的陆地神仙,又是真是假!” “章弥!老秃驴,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心愿!” 话音落下,弥章不再理会章弥大师,转而拿起了放在手边的一条长长的白色骨架。 看到那骨架的时候,林季顿时就反应过来,那应当就是当初梁河边上猪龙的骨架。 “猪龙?”林季忍不住出声。 “哈哈哈,正是那条猪龙!那猪龙被我从东海捉来丢进梁河里,装作河神受尽了百姓们的香火,已然有几分地神的模样。” 地神便是妖物受了香火,与地脉相连之后的情况。 亦可称作山神,土地公等等。 邪佛弥章大笑道:“而后,我又杀了这尚未成形的地神,再用给他香火的百姓炼成了万民血,以万民血祭炼这有龙族血脉的猪龙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章弥大师闭上眼睛说着,脸上满是怜悯。 他是善身,天生为善。 因此他才为那死去的上万百姓而悲恸不已。 “混账,滥杀那么多无辜百姓,真是该死!”林季愤怒不已。 但是他又不解,不解邪佛为何要这么做,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太高深了。 “章弥大师,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的是偷天换日,他炼成了伪龙脉,想要以此替换中原九州的真龙脉。”章弥大师解释道。 “不错,大秦为了龙脉背信弃义反悔杀我,那我拿走该属于我的东西,天经地义!”邪佛弥章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疯狂。 章弥大师轻叹道:“收手吧。龙脉变动,九州崩塌,天降灾祸,百姓民不聊生。” “与我何干?这是大秦欠我的!” “龙脉是九州之物,妄想独占,会遭天谴。” “我受了千年折磨,还怕天谴?此事不成,我宁死!” 说到这里,邪佛弥章突然怔了怔,他看着章弥大师,眼中骤然暴起精光。 “哈哈哈哈,章弥!你说的冠冕堂皇,可下来这么久了却不曾出手阻拦,是不是心中的邪念在作祟?” 一听这话,林季下意识的看向章弥大师。 却见章弥大师闻言之后,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此!你这善身行了千年善事,心中却觉得做善事恶心至极,你巴不得为恶,却又无法作恶!就像我想要行善,却又不能行善一般!” “这种斩不断的心魔,即便是你也早就承受不了,想要摆脱吧?你此时心里是不是在想,我的谋划若是成了,心魔顿解,那时你再出手斩了我,让龙脉归位?” “又或者说,我成事之后你斩不了我,但我被天谴诛杀,带着你一并身消道陨,未尝也不是一种解脱?” 听闻此言,林季骤然反应过来,连忙看向章弥大师。 却见章弥大师面色悲苦,紧闭着眼睛,双手合十。 偏偏不动手! 未来钱只是沾了少许降魔杵的气息,大阵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这个时间一过,邪佛弥章立时可以退走, “大师!没时间耽搁了。”林季出言催促道。 章弥大师不言不语。 另一边的邪佛弥章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猖狂了。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他不会出手的!相比于我,他甚至更想解脱,更想死!” 话音落下,只见邪佛弥章一伸手,一股紫色的气息便从那石壁的龙首上浮现,缓缓落入他手中的猪龙骨上。 仅仅几个呼吸时间,那猪龙骨仿佛活过来了一般,自动漂浮在半空中,不断的盘旋着。 林季面色微变,继续道:“大师!龙脉被窃,九州崩塌,这是你说的!这般的天灾,怕是要死无数人,您忍心看下去?” “有何不忍心!”弥章邪佛大笑着,“我若是成了,他的心魔顿解,我俩都可以逍遥天地之间!我若是败了,我俩都要死在天劫之下,立时从这千年的苦海中解脱。” “无论是成是败,这中原九州,天下百姓,与我俩何干?!” 邪佛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金光突然从章弥大师身上暴起。 一只佛掌凭空出现,朝着邪佛的方向印了过去。 “就这最后一步了,死秃驴你还要坏我好事?!”邪佛顿时气急败坏了起来。 “这也是坏你自己的好事!” 章弥大师终于睁开了眼睛,念头已然通达。 “老衲想死,但却不愿拉上天下苍生陪葬。” 第一百二十章 因果簿现威 就在那巨大的佛掌即将落下的时候。 邪佛同样伸出一只手掌,一掌印了出去。 一只暗色的佛掌骤然出现,两只佛掌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整个石窟都开始剧烈的颤抖。 “死秃驴,你我同根同源,谁也杀不了谁,何苦白费力气?!” 佛掌的余威落下,在满天尘土中,显现出章弥大师与邪佛弥章的身影。 章弥大师微微抿着嘴唇,又是一掌打出,这一次,他身上金光大放,整个人都膨胀了几分。 “怒目罗汉身!” 他身上的袈裟被膨胀的身体撑破了,整个人变得足有三米多高,如山岳一般的朝着邪佛碾压而去。 “你说的不错,老衲的确想解脱!刚刚你真的险些将老衲说服!” 一边说着,章弥脸上的怒意愈发的明显。 邪佛不断的躲避着章弥的进攻,又不解道:“险些?” 章弥大师的速度越来越快,拳脚之间带着劲风,每每一拳落下,都会引起石窟的颤动。 “但你这该死的秃驴难道忘了,当年在西域之时,我们最讨厌的是什么!” 此言一出,邪佛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这秃驴,就为了这事?你便要阻拦我?” “你还叫!” 章弥大师的速度陡然加快,一张大手抡了出去,直接将大意的邪佛狠狠攥在了手中。 “老衲平生最恨别人叫我秃驴,即使我自己也不行!” 章弥手上猛地用力。 邪佛被捏的面色扭曲,但是却并不喊叫,只是眼中带着几分迷茫。 “只因为这个?你也应当知道,我最喜欢叫别的和尚秃驴!” 邪佛的身子突然瘪了,像是漏气似的,从章弥大师的手中溜了出去。 刚刚落地,他的身躯又恢复了原样。 “看来今日你我非要决个生死了...也好,在取走龙脉之前,将你这附骨之疽除去,我也好少一心腹大患。” 话音落下,邪佛的身躯也陡然膨胀起来,变得与章弥大师一般大小。 两人一同出手,拳头碰在了一起,又一同各自退了三步。 远处的林季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着眉头。 刚刚章弥大师与邪佛弥章的对话,让他琢磨出了一些意思。 所谓秃驴之说,多半只是借口而已。 林季一直在一旁待着,也听明白了不少。 邪佛弥章分为善恶两身,善身行善心中却有恶意,恶身作恶心中却有善意。 这般矛盾的心魔缠了他们千年。 非得有个了断才行。 “先前章弥大师犹豫了那么久,兴许就是心中的恶意在作祟...这所谓秃驴的说法,多半只是他借题发挥罢了,他并非是为了阻拦邪佛而出手,更可能是想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怒意。” “又或者说,他借着这股怒意,达成了出手阻拦邪佛的目的。” 想到这里,林季又抬头看向两人交战的地方。 依旧是势均力敌。 就在这时,章弥大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林施主,去将猪龙骨取走。” “你敢!”邪佛有些极其败坏的喊道。 章弥大师却不理他,一边将他死死缠住,一边对林季说道:“将三生钱放到猪龙骨上,龙脉真伪立时就要显现!” 林季不敢耽搁,现在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 他连忙朝着猪龙骨的方向跑去。 可直至此时,一直在石窟边缘的他,才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于九州龙脉,大秦国运的威压。 周遭的紫色氤氲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只是一两个呼吸,林季体内的灵气就开始暴动起来。 “唔!”他闷哼一声,身上的皮肤上开始渗出血迹。 “这便是龙脉之威吗?我连靠近都这么勉强。” 林季步履蹒跚的一步步向前。 没走两步,旁边突然有劲风传来。 还不等他躲避,章弥大师的身影就挡在了劲风之前。 轰隆隆! 章弥大师一掌将邪佛击退,头也不回道:“你只管去,他伤不了你!” “章弥,你清醒一些,这是你我唯一的机会了!” “你有本事先杀了我再说!” “啊!真是老糊涂,气煞我也!”邪佛咬牙切齿。 章弥很快就将邪佛逼到了另一边。 没了邪佛的干扰,林季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一步一步的向前,终于来到了猪龙骨面前。 到了这里,先前的压力骤然减弱。 看着石窟墙壁上的龙首中,不断有紫色氤氲被传进猪龙骨中,林季也不耽搁,直接将未来钱放在了猪龙骨上。 刹那间,不停流转的紫色氤氲气息突然停滞了。 章弥大师和邪佛也下意识的停手,怔怔的看向林季这边。 可是,这停滞不过持续了几秒。 突然,一声脆响。 咔嚓。 林季面色骤变。 那猪龙骨上的未来钱,竟然应声断成了两截。 紫色氤氲重新开始不断朝着猪龙骨上汇聚。 另一边的章弥大师与邪佛也面色各自不同。 章弥大师脸色难看至极。 “不好,未来钱上的气运不够,维持镇妖塔大阵已经消耗了大半...” 此言一出,仿佛为了印证章弥大师的话一般,石窟周围的大阵开始显现,又缓缓的变淡。 大阵要消失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邪佛脸上写满了兴奋,谁也想不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耽搁了太久吗?”章弥大师轻叹一声,他已然尽力,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在猪龙骨前方的林季也听到了章弥大师的声音。 “是气运不够?” 听到这话,林季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他这人什么都缺,但有因果薄在身,就是不缺气运。 既然那枚未来钱是借了他气运伪装成降魔杵,那他干脆再借一些又能如何? “就这一遭,拼了!” 林季一咬牙,向前一步,想要伸手抓向在猪龙骨上断成两截的未来钱。 可是越靠近猪龙骨,他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他的手越来越近,可是在距离猪龙骨仅剩一寸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前进了。 “该死!” 林季的面色难看至极,此时此刻,他已经感受到,身后的镇妖塔大阵已经消散了。 紫色的氤氲气息开始重新遍布石窟,隐隐约约还要向外散去。 突然,林季心中一动。 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了他的因果簿。 将因果簿卷成一卷,朝着那猪龙骨一递。 这一次,林季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拦。 就在因果簿接触到猪龙骨的一瞬间,石窟中的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猪龙骨不再漂浮在半空中,而是落在了地上。 另一边正交战在一起的邪佛与章弥大师也再次停下了攻击。 “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袍人! 因为角度的缘故,章弥大师和邪佛都只能看到林季的背影。 在这龙首之地中,神识早就被压缩到了极限,因此他们唯一能察觉到的,就是林季身上的气运不断向着猪龙骨涌去。 更准确点说,应当是气运落在了未来钱上。 “林施主,大阵已然破开,带着猪龙骨赶紧离开石窟!”章弥大师连忙喊道。 “小贼你敢!” 邪佛摆脱掉章弥,如发了疯似的朝着林季冲了过去,章弥大师连忙阻拦,但是邪佛却根本不管不顾。 章弥大师狠狠一掌落在了邪佛身上,邪佛口吐鲜血,身形踉跄了两下,反而距离林季更近了。 “林施主小心!”章弥面色骤变。 与此同时,林季已经重新将因果簿收了起来,并且直接将失去神异的猪龙骨扛在了肩上。 没有了龙脉的影响,这猪龙骨...或者说伪龙脉,早已没有了刚刚的神异与威压。 听到身后的声音,林季头也不回的就朝着来时的通道飞速跑去。 因为他很清楚,章弥大师能拦住的话,他自然会安然无恙,若是章弥大师拦不住,他也根本没办法在第七境的邪佛手下挣扎。 刚走出去两步,身后便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股气浪将林季推出去了七八米远。 林季只觉得自己后心一痛,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直至此时,林季才终于敢回头。 当看到邪佛在距离自己刚刚的位置不过两三米的地方,被章弥大师拦下来之后,林季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 来不及耽搁,林季就抱着猪龙骨冲进了通道里。 另一边,邪佛与章弥都目送着林季离开。 至此,章弥大师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的谋划失败了。” 听到章弥大师的话,邪佛怔了怔,紧接着脸上竟然没有多少愤怒。 “败了便败了吧,受了千年的折磨,我早就活够了。” 邪佛长舒一口气,目光从通道口落在了章弥大师的脸上。 “到了今天,你我也该做个了断了。” “正有此意。”章弥大师微微点头。 不过就在两人正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身后的通道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林季不断后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两人眼中。 “嗯?”邪佛愣住了。 章弥大师也皱起眉头。 “林施主,你怎么回来...” 话还没说完,章弥大师和邪佛的脸色尽皆变得难看无比。 因为一个有些削瘦的白发人,缓缓的从通道进入了龙首之地,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高群书。”邪佛面色阴沉。 刚刚打得兴起,忽略了不少事情。 直至此时,邪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高群书放进来的。 从始至终,谋划成与不成,都落在高群书的手上。 “高大人。”章弥大师双手合十,脸上的表情尽皆退去,面色平淡的行了一礼。 林季则有些不知所措,高群书每向前一步,他就只能抱着猪龙骨后退一步。 明明高群书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林季只想远离他。 与此同时,在高群书走进石窟之后,却是看都不看邪佛与章弥一眼,只是平静的向着林季伸出了手。谷 “大人?”林季不解。 “猪龙骨,给我吧。” 闻言,林季迟疑片刻,终究是承受不住高群书的压力,将猪龙骨放在了地上,然后自己退到了一边。 高群书对着林季微微点头,然后便来到了猪龙骨旁边。 他看向邪佛,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 “多谢。” 邪佛面色难看至极。 “你谢我做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自己似乎给高群书做了嫁衣,但是邪佛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谋划只是别人眼中的棋子。 挫败感太强了些。 高群书脸上笑容不减。 “这么多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我当初眼睁睁看着你破坏镇妖塔大阵,费尽心思的帮你隐瞒行踪让你遁走,甚至于连你祭炼万民血都不管...” 此言一出,邪佛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之色。 “你是白袍?!” 高群书眼中带着几分讥讽。 “一群见不得光的鼠辈,真当监天司监管天下千年,发现不了你们的蛛丝马迹?外面引走了紫晴的灰袍便是阵道宗那位老不死的吧?另有几人此番并未现身,但到底是谁我也有数,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 一旁的林季屏住呼吸,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白袍是高群书? 难怪! 难怪当初在鬼王城,白袍只是个傀儡。 当初的说法,什么降魔杵突然现世太过离奇,如今看来,压根就是扯淡。 白袍人是傀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其本尊是还在京城的高群书。 他瞒过了所有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邪佛忍不住问道。 此时此刻,若不是他还有几分养气功夫,说不得就要找高群书拼命了。 高群书微微一笑,看向脚旁的猪龙骨。 “我在监天司太久了,被桎梏在第七境巅峰也太久了。” “大秦国运愈发昌盛,与大秦牵扯颇深的我,瓶颈也就愈发的牢固...大秦若是不衰败,我想要挣脱这份桎梏,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承受不起。” “所以你想让大秦国运衰败?大秦国运与九州龙脉息息相关,你坏了九州龙脉,那天谴你承受得住?” “承受不住,所以才有如今这场面。” 高群书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他抬起脚,狠狠的踩在了面前的猪龙骨上。 刹那间,猪龙骨整个碎成了粉末。 庞大的紫色氤氲气息喷涌而出,充斥了整个石窟空间。 “龙脉气运不在龙首之中,却又没有远离龙首...这般下来,只要镇妖塔大阵重启,用不了多久龙脉就会恢复。” “但此时此刻,就是大秦国运最薄弱的时刻!” 话音落下,高群书突然口吐鲜血,整个人变为极为萎靡。 甚至于一旁的林季都能察觉到,高群书身上的气息在以极快的速度衰败着,但到了某个节点之后,衰败又停了下来。 “只剩下第六境后期的修为吗?整整跌落了一个大境界,但...划得来!”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什么监天司司主高群书。” “我与大秦的缘分,到此为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 高群书的脸上泛起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此时此刻,他分明因为斩断了自己与大秦相连的气运而身受重伤,修为跌落。 但他脸上却尽是开怀。 “林季,走吧。”高群书看向一旁的林季。 林季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的章弥大师。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章弥大师轻声道。 闻言,林季松了一口气,来到了高群书身旁。 目的达成了,就没有必要对他动手了。 高群书对着林季微微点头,然后又看向章弥大师。 “大师,麻烦你了。” 章弥大师长叹一声,又泛起了些许笑意。 “千年了,总算要结束了。” 他又看向邪佛。 “你觉得呢?” 邪佛的目光不断在在场几人的身上扫过,足足几个呼吸之后,他也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是该结束了。” 高群书微微点头。 “走吧。” 林季连忙跟在高群书身后。 两人来到通道口之后,高群书单手一翻,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林季无比眼熟的东西。 定魂降魔杵。 高群书轻轻将定魂降魔杵朝着石窟内一抛,当那降魔杵进入石窟范围的时候,却并未落地,而是转而消失不见。 紧接着,先前已经消散的大阵再次出现,比之前要凝实了无数倍。 被大阵笼罩其中的章弥大师和邪佛对视一眼之后,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开始继续交手,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为止。 镇妖塔和定魂降魔杵,就是他们从西域带来的。 因此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大阵只能从外面破开。 从此时此刻开始,无论他们谁胜谁败,亦或者不分胜负。 只要没有第二个人从外面破开镇妖塔大阵,那他们就永远出不来了。 看到这一幕,林季心中有些戚戚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高群书却在一旁笑道:“皆大欢喜,不是吗?” “皆大欢喜?”林季不解。 两人一道走进了通道之中。 高群书轻笑着,显得十分轻松:“他们两人斗了千年,如今有个地方逼着他们了断对方,这不是好事吗?” “邪佛谋划九州龙脉,想要夺取大秦的气运。如今他谋划失败,但也求仁得仁。” “章弥大师也同样如此。” “我为了斩断与大秦的关联,不得不坏了大秦的国运。但如今镇妖塔重启,气运都还在大阵里,龙脉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而我也达成了目的。” 高群书看向林季,问道:“这不是皆大欢喜是什么?” 林季默然。 两人一路向上。 兴许是谋划达成的缘故,高群书没了往日的威严。 他似乎急着想找人说说话,倾诉心中的畅快。 “你为何沉默不语?” “高大人...” “我不是高大人了。” “高前辈。”林季抿了抿嘴唇,“您真是邪佛口中的白袍人?” “是...也不是。”高群书说道,“白袍人是太一门的太上长老,但已经脱离了太一门。” “我不明白。”林季一头雾水。 “此事的谋划从数年前就已经开始,我早早就将白袍人杀了,僵桃李代。”高群书冷声道。 闻言,林季轻叹一声。 “京城里的变婆案?” 高群书看向林季,他有些明白林季的意思了。 “是我做的,包括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大臣们施展手段,也是我。” 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监天司的老大是内鬼,这谁能拦得住? 难怪京城那龙气翻腾,邪祟不侵的地方,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作乱。 难怪盘龙山上的皇家陵墓,也会被人施展手段。 身为监天司司主,高群书位高权重,手段太多了,多到即便是皇室也防不胜防。 “梁城鬼王?”林季又问道。 “也是我。”高群书嘴角微微弯起,“总要让梁州乱起来的,猪龙被邪佛养在梁河里,不能让展乘风腾出手来。” “而且天下九州乱其一州,也能让国运凋零不少,与我暗害朝中大臣的目的一样,一举两得。” 林季恍然。 “所以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你觉得已经足够了。于是就让我带着降魔杵去鬼王城,算计白袍人是假,收回降魔杵是真。” “为何偏偏选中我?”林季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问这个问题了。 “因为降魔杵是邪佛之物,寻常人碰不得,非要以气运镇压。”高群书解释道,“气运对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至于为何是你,我也不知道,是天机选了你。而监天司里我信得过又有能力镇压降魔杵的,没人愿意碰这个烫手山芋。” 说到这里,高群书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谁又能没点私心呢?” 林季默然。 他估摸着,应当是因为因果簿的存在,才让他不觉得降魔杵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先前我要去龙首之地的时候,雷豹突然对我出手...” “和我谋害那些大臣一样,一点迷惑人的手段而已。”高群书打开了话匣子,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我知道天机在你身上留了后手,但不知道是什么后手。” “你当时不想让我下来?” “是,我怕节外生枝,但转念一想,有章弥与你一起对付邪佛,我倒也乐得轻松。” “雷豹就这么白死了。”林季忍不住说道。 高群书却哑然失笑。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能看到上方出口处的光亮。 “总要有人牺牲的,就像是城里的王公大臣们,梁城抵御鬼物而死的修士们,梁河县被邪佛斩杀的百姓们。” 高群书直接道出了林季的心中所想。 他显得很坦然。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为了一己私欲,做到这个地步,高大人,高前辈!您的心中当真没有一点愧疚吗?” 林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 高群书却无视了他眼中的怒意。 “你还是太弱了。” 高群书看向林季,与他对视。 “等你到了第七境,有了属于自己的道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那种明明道成境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抵达的痛苦。” “我用了数十年时间才下定决心。但也因为我下定了决心,所以哪里会愧疚?” 林季深吸一口气。 “这世间并非只有修炼,只看修为。” 高群书却摇头。 “不,在我眼中,这世间只有修为,若不成道,又有何意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伤(本卷终章) 高群书走了,刚刚离开通道,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的颇有几分狼狈。 “嘿,他也怕。”天机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林季转过目光,这才发现平心道人和陆昭儿还在原处。 雷豹的尸体也在。 “下面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龙脉被破,大秦国运飘摇,我才终于看出了高群书身上的端倪,但即便如此,也太晚了。”天机脸上带着几分苦笑,“这家伙隐藏的太深了。” “原来天机也有算不了的东西。”林季语气中带着些许挖苦。 你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不只是被别人利用。 天机没有辩驳什么。 自从认识他以来,林季在他脸上看到的从来都只有从容不迫的笑容。 因此,此时见到天机脸上带着几分窘迫,原本林季有些苦闷的心情也开怀了不少。 “你刚刚说高群书怕了,他怕什么?” “他怕皇室来找他麻烦。”天机答道。 一听这话,林季才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皇室高手如云,怎么一直不见踪影?” “因为他们比高群书陷得更深。” 闻言,林季恍然大悟。 这便是成也龙脉,败也龙脉了。 秦家借着龙脉成了九州之主,但一旦龙脉有任何问题,他们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单单此番龙脉变动,秦家的高手少不得要陨落几个,修为高深的也得被重创。”天机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林季微微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在下面没受伤吧?”陆昭儿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 “没有,万幸有惊无险。”林季微微摇头。 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后心有些疼痛。 紧接着,疼痛骤然剧烈起来,他脑海中一下子变得空白。 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在了地上。 “林季!”陆昭儿惊呼出声。 天机也脸色微变。 …… 祭坛之上,方云山盘膝运功。 他伤的很重,但高群书终究是高群书。 大家都是第七境,但方云山却根本不是对手。 如若不是高群书最后手下留情,方云山觉得,自己此时未必还能活着。 没过多久,一道紫影在祭坛上闪过,正是赶回来的紫晴。 “你的伤势如何了?” “没有大碍,他手下留情了,但也须得静养月许。”方云山轻叹道。 紫晴脸上泛起些许复杂之色。 “怎么会是高大人,怎么可能是高大人。”紫晴直到现在都难以置信。 “再不可能,事情也已经发生在眼前了,由不得你我不信。”方云山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之色。 并非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自己敬仰的人,做下了这般的祸事。 将心中的烦躁暂时压下,方云山又问道:“将你引走的那灰袍人呢?” “被我打伤,逃了。”紫晴说道,“他被我逼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我猜是阵道宗的人,应当是多年不出关的几个老不死之一。” “意料之中,敢这般作乱的,要么是活不长的,要么是被瓶颈困得太久的。” “皇室那边呢?”方云山又问道。 “盘龙山上已经有消息传下来了,让你暂领监天司,等沈龙回来,再说其他。” 沈龙,便是监天司三位游天官中的最后一位。 高群书一走,监天司司主之下三位游天官最大。 不出意料的话,下任司主也将从他们三人当中选出。 闻言,方云山站起身子,长舒一口气。 远处的观礼台上,宾客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龙脉震动,皇室要孱弱一阵子了,而且这天下九州...还不知道要起什么波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紫晴面无表情。 方云山看向紫晴,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你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紫晴微微皱眉。 方云山迟疑了片刻,苦笑了两声。 “紫晴,你说高大人他,说的那些是不是对的?” “你什么意思?” “我们借着大秦国运修炼,却也跟大秦牵扯太深了。”方云山目光看向远方,“是不是真的要斩断与大秦的关联,才能有机会更进一步?” 紫晴微微眯眼,神识刹那间将四周探查的一清二楚。 确定没有人在暗中窥探之后,她才冷声道:“这话下次别再说了。” 她转身就想离开。 方云山却不依不饶。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 紫晴却摇头。 “我不知道。” 她走出去两步,却又忍不住顿住,回头看向方云山。 “但至少高大人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紫晴脚步骤然加快,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方云山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看似已经过去。 但有些想法一旦生根,就再也无法消弭了。 …… 京城,皇宫。 沛帝寝宫。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沛帝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一脚踹翻了前来禀告的太监,不停的踱步。 他静不下来。 当听到高群书叛变远走,龙脉动摇的消息之后。 他便慌了,彻底慌了。 暗害朝中大臣是高群书为他背书,残害手足亲眷,也是高群书在背后谏言。 这段时间,朝堂上早就是风风雨雨。 都是高群书替他挡了下来。 可此时此刻,高群书竟然走了? 那让他怎么办? “来人!来人!去将高群书给我找回来,将他给我找回来!” 话音刚落,沛帝突然觉得脸上一痛。 他被打得退了两步,正准备发怒,然后便认出了闯进来的人。 “爷爷,如今...如今该怎么办才是?” 秦勉脸上毫无血色,正准备开口,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掌心上多出了些许血迹,但又被他隐去。 “你这般孱弱无能,哪有半点帝王之气?没了高群书,大秦便不是大秦了吗?” 沛帝沉默不语。 “朝堂乱不了,这天下也乱不了!” “大秦,还远远不到末路。” 秦勉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一般。 沛帝被震得浑身一颤,但紧接着,心中的担忧竟然散去了。 他躬身一礼。 “爷爷教训的是,沛儿知错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秦勉反问道。 秦沛思忖了片刻。 “重整朝纲,提拔亲信,掌控朝堂。” 秦勉微微点头。 “此番也是你的机会,自己好好把握吧。” “沛儿明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林游星 林季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陆昭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季怔了怔,扭头看向她。 “我...怎么了?”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昏迷倒地之前。 陆昭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但紧接着突然抽回了放在林季手心的柔荑。 林季也是此时才意识到这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昭儿低下头,起身道:“我去将天机道人叫来。” 她逃似的离开了房间,但没过多久,又跟着天机一起回来了。 一看到天机,林季就忍不住问道:“我之前怎么会晕倒?” “你在龙首之地受伤了。” “受伤?我怎么不知道...等等!” 林季回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就在他带着猪龙骨准备逃走的时候,后心突然一痛。 那时他没当回事,回头又看到章弥大师挡在了邪佛前面,所以便以为有惊无险。 林季连忙想要脱掉衣服看看伤势,但刚刚脱了一半,又想起陆昭儿还在房中。 “我早就看过了,你的衣服都是我换的。”陆昭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林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先前的衣服。 再看向陆昭儿,她虽然面无表情,林季却总觉得她好像在强绷着。 不过终究是从现代社会来的,陆昭儿都不在乎,林季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小节。 直接脱掉衣服,然后他就看到心口上一片乌黑。 又用神识内视。 那是一团黑气,从他的后心处贯穿了整个胸膛,看着恐怖,但现在他却没感觉到什么疼痛。 “这……”林季心里有些发麻,看向天机,等待答案。 “这是邪佛弥章的手段,我无计可施。”天机摇头道。 林季面色微变。 又用神识探查了片刻,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股黑气在吞噬他的生机,而且速度并不算慢。 “你晕倒之后,方云山也来看过了,他同样束手无策。” 道:“你应该庆幸,这黑气似是某种怨念所化。若是常人被这黑气贯穿心脉,绝对活不了一时三刻!但偏偏你却能抗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抵挡一般,隐隐之间这黑气吞噬你生机的速度,并不算快。” “这有什么可庆幸的?只是暂时抗住没死罢了,还不是一样?”林季微微皱着眉头,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天机思忖着,又道:“当然,若是你能在一年内突破到第五境夜游,能增长个百十年寿命,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这黑气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彻底解决?”林季沉声问道。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暂时没想到办法。” “那我就只能等死?” 天机却摇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从来都没有完全绝对的事,哪怕是邪佛也是如此。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再者,说不定等你突破境界之后,这黑气便不足为虑了,也犹未可知呢。” “希望如此吧。”林季长叹一声。 将衣服穿好之后,他下地活动了片刻,又运转了几周天功法。 万幸,这黑气只是吞噬他的生机,并未影响他灵气运转。 还能修炼,还能跟人动手,这就足够了。 “镇妖塔的事,到此就算结束了吧?”林季问道。 “暂时吧。”天机又捋起了下巴上的胡子。 “什么叫暂时?” “以邪佛的宝物,镇九州的龙脉,这不合天数。”天机笑眯眯的说道。 林季不由得眉头一皱。 倒不是因为这事还有后续,而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机又开始打哑谜。 谜语人令人作呕。 但是经天机这么一说,林季倒是想起来了。 当初见到梁城鬼王的时候,梁城鬼王就提起,他是吞噬了一整层的鬼物,才有鬼王的修为。 那时林季就觉得镇妖塔不对。 堂堂国之重宝,怎么跟养蛊的邪物一样。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林季心中闪了片刻,便被他抛在了脑后。谷 再有什么事,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在解决心口的黑气之前,他什么都不想掺和了。 林季看向陆昭儿。 “你的伤没事了吧?” “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我这次睡了多久?” “三天。” “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 “陛下提拔了不少亲信,填补先前被害的大臣的位置,如今朝堂算是稳定下来了。”陆昭儿答道。 “监天司呢?” “是方天官在主持大局。” “我去一趟监天司总衙。” 起身之后,林季又顿住脚步,冲着陆昭儿深深一礼。 “多谢陆游星这几日的照顾了。” “说了,私下叫我昭儿便是。”陆昭儿低头道。 林季抿了抿嘴唇,又是一礼,然后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房间。 最难消受美人恩。 何况他现在身上有恙,在解决隐患之前,他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 监天司,总衙。 当林季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总衙门口竟然有侍卫站岗。 两名第三境的修士。 以前的监天司总衙,可是没有这种架势的。 “看来形势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不过也是,高群书离开,监天司立时群龙无首。 虽然方云山顶了上去,但是相比于高群书,方云山终究还是差了点。 递上金斩令之后,侍卫转身进去通报。 只是等待了片刻,便有了回信,说是方云山在里面候着。 这一次倒是没人带路了。 但林季来过一次,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原本属于高群书的那间书房。 书房的大门敞开着,方云山就在里面。 不等林季敲门,方云山便抬头道:“进来吧。” “方大人。” “你身体如何了?”方云山问道。 林季微微摇头。 见此,方云山轻叹一声。 “我也束手无策,邪佛手段诡异,很麻烦。” 方云山又问道:“你来寻我何事?” “下官来辞职,为求活命。” 方云山点点头。 “也是,你身上的隐患不解决,估计你也无心办差。” 闻言,林季直接将金斩令放在了书桌上,躬身行礼道:“多谢方大人,草民告退。” 还不等他挪步,方云山却无奈的笑出了声。 “你改口倒是够快,我允你卸任梁州总捕,又没允你退出监天司。” 林季愣住了。 “大人,那我...” 不等他说完,方云山便丢了一张令牌过去。 林季一接,发现竟然是一张游星令。 “游星官巡游天下,你就顺便去天下各处走走,看能找个什么方法治病吧。” 方云山起身,来到林季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游星,你可千万要活的长久些。” 林季默然片刻,躬身行礼。 “下官..尽力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邪佛印(求全订) 离开监天司总衙之后,林季独自一人站在大街上,心中有些迷茫。 手中拿着游星令,从今天起,他就是五品游星官了。 行走至九州各处,慢说是各县县令,便是府城的总捕,见了他也得恭敬行礼。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些,我不是只想在青阳县混吃等死的吗?怎么这才半年,就五品了。” 林季发现,如今的情况与他曾经的想象完全不同。 他本就没想着当大官,修炼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这半年的种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硬是将他推了上来。 “罢了,不想这些了。身上的隐患不解除,给我皇帝的位置我都坐不住。” 带着几分惆怅,林季来到了城东的小院外。 说起来,这小院还是雷豹给他安排的。 想起雷豹,林季心中顿时又泛起了几分唏嘘。 虽然与雷豹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这人林季并不反感,对于豪爽之人,他也很难反感。 但就这样一位放到那里都算得上是人物的京城总捕,却死的不明不白。 林季又想到了那日高群书离开之前所说的话。 “在高境界的修士眼中,似我、似雷豹这般的,也只是信手就可以按死的棋子吗?” 当日高群书那满不在意的模样,着实给林季心中留下了太多的阴影。 不该是这样的。 即便是修士,也不该仗着修为肆无忌惮。 这个道理高群书不可能不懂!因为这规矩是监天司给天下修士立下的,作为监天司司主,高群书怎么可能不懂? 可他就这么做了,仗着自己修为滔天,做的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做的坦坦荡荡。 讽刺至极的坦坦荡荡! “直到现在,监天司都不曾发出关于高群书的通缉令,呵呵。” 很显然,当目标超过了某种界限,即便是监天司也会选择忍气吞声。 在此事之前,林季还很天真的觉得,因为监天司的存在,这世间未必以修为为尊,再厉害的修士,总该受到约束。 可如今,林季却发现自己错的太离谱了。 “归根结底还是修为,我若是有第七境,谁敢再算计我?” 想到这里,林季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是寻找身上黑气的解除之法,二则全力提升修为。 他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被人算计的感觉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小院中响了起来。 “林施主何故面带愁色?” 小院的门被推开了,行痴大师就站在院子里,笑眯眯的看着林季。 林季怔了怔,四处扫了两眼,确定自己没走错路。 “大师怎么在院子里面?” “在等候施主。”行痴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林季走进小院,却见行痴大师连茶都泡好了。 这般的不请自来,一时之间让林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师寻我何事?” “道谢而来。” “何故道谢?”林季有些不解。 “为家师之夙愿了结。”行痴大师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看到这一幕,林季心中有了几分明悟。 “章弥大师已经...?” “是,就在昨日,家师已经与那邪佛同归于尽了。” “节哀。” 行痴大师却摇头:“这是家师千年以来的夙愿,如今夙愿达成,这是好事。” 林季默然,心中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按行痴大师的说法,章弥大师的死还算得上是喜丧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林季也不想再追问什么。 不过看到了行痴大师,林季倒是顿时想起自己身上的情况了。 自己身上的黑气是弥章邪佛的手段,章弥与弥章同出一身,行痴又是章弥的弟子。 “大师,当日我在龙首地被邪佛下了手段,您看...” “贫僧已经知晓了,这也是贫僧来此的第二件事。”行痴大师轻叹一声,“那是邪佛印。” “邪佛印?”林季一挑眉毛。 行痴大师闭上眼睛,回忆着说道:“此事师傅曾给我说起过,大概是百多年前,那时他还在襄州游历,也是为了追踪邪佛的踪迹,然后两人在一处名为雷云寺的寺庙相遇。” “雷云寺?邪佛印出自这里?”林季连忙追问。 行痴大师微微点头:“我师傅赶到雷云寺的时候,雷云寺满门上下已经被邪佛屠灭,后来在于邪佛交手之中,他才知晓邪佛是为了邪佛印而去。” 说到这里,行痴大师看向林季。 “邪佛印截取人的生机为己用,算得上是邪法中的邪法。” “可邪佛不是已经死了?”林季不解。 邪佛都死了,他的生机去哪了? 行痴大师却摇头:“我也不知道,此事师傅也不曾说起太多,若想知道细节,施主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襄州了。” “可雷云寺不是已经被灭了吗?” “被灭是真,但未必没有当年的幸存者,毕竟雷云寺在襄州也算是颇有名气,总不可能真的被一个不漏的灭掉。邪佛是为了夺宝,并非为了灭门。” “有道理。”林季恍然。 虽然已经过去了百年,但有些传承却不会轻易断绝。 无论希望有多大,但这总归是个线索。 看来襄州是非走一趟不可了。 就在这时,行痴大师突然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了一枚小珠子,递给了林季。 林季不解的接过珠子。 “大师,这是...?” “师傅的舍利。” “章弥大师的舍利?”林季猛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章弥大师不是跟邪佛在龙首地同归于尽了吗?有镇妖塔大阵在,即便死...西去,这舍利你也带不出来吧?” “并非这一世的舍利。”行痴低声解释道。 林季还想追问,但看到行痴那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便作罢了。 舍利子入手之后,林季感到身上似乎轻松了些许,以神识内视,发现心口的黑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这舍利能助施主抵御那邪佛印的侵袭,这也是贫僧唯一能做的了。” 这算是林季醒来之后,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如此便足够了,多谢大师。” “不,是贫僧该多谢施主才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承诺 行痴大师走了,说是要去云游四方。 他说他前半生修佛,为的都是师傅的夙愿,因此心境不够圆满。 他的道谢,并非只是为了师傅完成夙愿而道谢;也是为了因为林季,让他恢复了自由身,从此再无牵挂而谢。 对于这种说法,林季是不懂的。 虽然常常听人说起什么道心、佛心之类的话,但他一路修为都未曾见过瓶颈,很难理解这些真正大修们的心境。 兴许是他的境界太低了也犹未可知。 总而言之,用行痴走时的话来说,大概是此生都很难再相见了。 他要去西方,看看那大名鼎鼎的佛国是什么样子。 说要去看看在那西域佛国,是不是真的人人修禅,处处都是口吐莲花的高僧、功德加身的活佛。 虽然在林季看来,这种说法和前世的传销未必有多大区别。 若是西域佛国真那么安稳,也不至于许多妖邪歹人犯了事都往西边跑。 佛教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估计荤素不忌,照单全收才是真。 但林季也没有专门去科普谣言之不可信。 总不好坏了别人的念想。 告别了行痴大师之后,林季也准备离开京城了。 襄州还在梁州南方,是中原九州的腹地。 他准备一路向南,刚好途径梁城与青阳县,与友人们各自道别,然后再前往襄州。 “有了这舍利延缓我身上的麻烦,先前说的少则一年多则三年要作废了,我起码有三年时间...哪怕三年都找不到解决邪佛印的办法,但我突破到第五境也能增长寿元。” 寿命便是生机,林季虽然迫切的想要解决邪佛印的麻烦,但这件事还远远不到火烧眉毛。 且不提他修为增长的速度,这世间单单续命的宝物就有不少。 “只希望这邪佛印不要再出变故,就维持现状便好。” 带着几分思绪,林季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只是一个小包裹,带着三两个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以及两件备用的长衫罢了。 不过就在他收拾齐全,刚刚从卧室走出小院的时候,却见到陆昭儿早已坐在院子里,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就是先前行痴大师给他倒的那杯茶。 “你要走了,准备去哪?”陆昭儿随口问道。 “去襄州,行痴大师刚刚来,说我中的是邪佛印,这手段来自襄州雷云寺。”林季坦然说道。 闻言,陆昭儿微微点头。 “有线索就好。” 话音落下,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开始陆昭儿放下茶杯,又道:“我也刚从总衙那边回来,将游星令递了上去。” “什么意思?”林季微微皱眉,“你要退出监天司?” “我爷爷让我第五境之后再说其他。”陆昭儿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愁容。 “原本爷爷还催着我赶紧找个人嫁出去,可自从我加入监天司之后,这事他也不再提了,兴许也是知道逼我也没用吧。” 林季在陆昭儿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但此番的事情太大了,高大人他...哎,总而言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爷爷担心我的安危,方大人那边也同样如此,这才有了让我暂时卸任,安心修炼的说法。” “你毕竟是镇国公的孙女,也是秦国的郡主。”林季对此并无意外。 似如今这样的时候,像他这种毫无背景之人,才是最该出力的。 而像陆昭儿这种,自然会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哪怕她自己也并不愿意如此。 “我原本还想借着职务之便,陪你走一趟的。”陆昭儿轻叹道。谷 林季微微摇头。 “我的麻烦还不知道要去何处解决,如今的我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只知道一个襄州罢了。” 陆昭儿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林季话语中的婉拒之意。 她深深的看了林季一眼。 “我在监天司当了三年游星官,林季,你是唯一一个我看着比较顺眼的。” 林季抬起头。 陆昭儿则低下了头,自顾自道:“那时我去梁州,其实便是在总衙看到了你的档案,看到你治下的青阳县,看到了展乘风对你的评价。” “嗯?”这倒是林季不知道的,“档案里怎么说?” “说你虽然疲懒,但却恪尽职守,对百姓友善,是难得称职的捕头。” “呵,难得称职。”林季哑然失笑。 “公私分明,知大义而不拘小节。” “倒是公允。”林季微微点头。 ”“与人为善,从不曾欺压乡里,鱼肉百姓。” “不屑为之。” 陆昭儿看向林季。 “我走遍了数州之地,见过何止上百位捕头,什么样的人物我没遇到过?但唯独你这般的,我倒是少见。所以我不信,才要亲自来看。” “看过之后,便信了?” “信了,也知道了那档案再详细,也道不尽然。”陆昭儿继续摇头,“如那黄翠的案子,若是我来办,断然不会如你那般的冲动,但也同样的...我会办的公正严明,且事后我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我那时说那是我第一次破例,并非虚言。若不是有你在前面挡着,我断然不会对你的做法视而不见。” 这话很矛盾,但是林季却听懂了。 “哈哈,但是的确大快人心对吧?” 闻言,陆昭儿难得的笑了。 “是啊,大快人心。分明不是所有人都非死不可,但我知道他们必死之后,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却舒畅的无以言表。” 笑过之后,两人又一次相顾无言。 片刻,陆昭儿放下了一个锦盒。 “这是?” “爷爷让我带给你的,是为我母亲的事道谢。” 林季将锦盒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两粒丹药。 “龟元丹,大补之物。服下之后能增进修为,也能续命十载。” “续命才是关键吧,替我多谢镇国公。”林季也不扭捏,直接将锦盒收下。 陆昭儿起身,突然对着林季行了一礼。 林季有些不解,连忙起身还礼。 这是同僚之间的礼数。 “林游星,下次再见面时,我应当是夜游境的修为了,听说你天赋惊人,希望到时候不要被我落下太远。” 顿了顿,陆昭儿又目光深沉的看着林季。 “不要那么早的死了。” “我觉得我们肯定还能再见面。” “这算是你的承诺吗?” 沉吟片刻,林季看向陆昭儿的眼睛。 “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九州局势 得到了林季的承诺之后,陆昭儿转身便走。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又顿住脚步,背着林季挥了挥手,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像是逃似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林季下意识的又坐了下去。 他从来都不是蠢笨之人,当然能感受到陆昭儿那若有若无的情谊。 兴许并非是情谊,只是同僚好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那不舍却不是作假。 按理来说,陆昭儿并非是肤浅之人,她出身豪门大家,母亲更是皇室公主,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她更不是深闺里的小姐,当了几年游星,走了太多的地方,办过太多的案,见过太多的人。 她不该这般容易动情的。 “呵,是我与这世界太格格不入了吧。”林季脸上泛起些许自嘲。 兴许正是见过了太多的肮脏龌龊,才偏偏让她碰到林季这么个大部分时间尽职尽责、偶尔摸鱼、良心未泯的普通人,都会被大为触动的缘故吧。 林季暂时将心中的些许悸动按下。 因为身份的天差地别,也或是自身生死未知的原因,总之他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想这些事情。 拿起行囊,走出了小院。 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院子里那颗已经结了果的桃树,他沉默了片刻。 是在回想在京城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片刻之后,他哑然失笑。 “我不过是这京中的过客罢了,哪还有什么未了事。” “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这京城,我倒是再也不想来了。” 想到这里,林季将小院的大门关上,脸上带着几分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笑意,朝着南边走去。 …… 监天司,总衙。 不过暂领监天司几天时间,方云山的须发都已经灰白了大半。 不坐上这个位置还不觉得如何,真坐了上来,他才知道什么是泰山压顶。 在书房里,郑立新正拿着一卷文书,一丝不苟的汇报着。 “方大人,镇妖塔之事后,天下九州各处镇府官的文书已经递上来了。” 郑立新站的很直,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文书上,脸上带着几分缺少血色的苍白。 看着这位同僚,方云山长叹一声。 郑立新虽然只是文书,但却是原本高群书的副手,在这监天司中,他的话与高群书的话几乎没有区别。 以往,便是如方云山这般的游天官见了郑立新,也要礼待有加。 如今突然看着这样的人物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方云山只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有些位置,真不似看上去那般好坐。 “郑大人坐下说话。” “礼不可废。”郑立新显得很执拗。 方云山心知,兴许是高群书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些,以往的郑立新虽然刚正不阿,但总归有几分人味。 哪似如今这样的顽固。 见规劝无用,方云山只能摆摆手。 “你...算了,说吧!” 郑立新点点头。 “自镇妖塔之事后,天下九州纷乱四起,高大人..高群书叛离监天司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了。” 闻言,方云山揉了揉眉心。 “这是早晚的事。” “唯有京州、梁州还算安稳。” “只有这两州安稳?其余的呢?”方云山的声音猛然拔高。 这消息未免也太坏了些。 郑立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襄州有太一门在,监天司本就势弱,如今那边的消息传来,说是宗门势力颇有些明目张胆了。” “只要不是妖邪作乱,便不管。”方云山微微摇头。谷 这个时候可不是说什么朝廷掌控力的关口,局势稳定才是一切。 什么事都能徐徐图之,可天下若是乱了起来,那才是真的麻烦。 郑立新继续道:“维州在西方,有金山寺坐镇,情况与襄州相似。” “青州、兖州极西之地,群魔乱舞,监天司形同虚设。” “扬州最南,朝廷鞭长莫及。文书上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那里世家盘踞,文书不可信。” “徐州沿海,海中妖族泛滥,妖邪祸事最多,但也因此,有不少游星官斩令官被派去,所以倒还稳得住局势,但情况也不理想。” “云州有朝廷屯兵,也因为气候恶劣,唯独北方的蛮族需要注意,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变动。” 听完这些话,方云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么说来,朝廷唯独能掌控京州、梁州二地?其余的地方各有各的麻烦?” “正是如此。” “这还是大秦吗?”方云山忍不住问道。 郑立新默然不语。 这话没法接,也犯忌讳。 方云山也不指望郑立新会回答什么。 “郑大人,你先回去吧。” 郑立新行礼之后,默然离开。 等到郑立新离开不久,在书房后面的房间里,一个邋遢道士悄然走了出来。 正是天机道人。 方云山看着天机老道,脸色几经变换之后,终究只是长舒了一口气。 “先前几次见你从后面出来,还总觉得你与高群书密谋了什么。” “如今呢?”天机笑着问道。 方云山无奈扶额。 “如今才知道,你来监天司只是来看热闹的!也是如今才知道,这书房后面的小屋,竟然是高群书专门为你设下的。” “哈哈哈,唯独监天司里的麻烦,个顶个的有趣。”天机颇有些得意的笑着。 “道长道法高深,也会幸灾乐祸?” “贫道就是一俗人罢了,唯独爱美食、爱吹牛、爱看热闹。” 闻言,饶是以方云山的心性,都险些怒意横生。 他深深的看了天机道人一眼,尤其在他脸上那含着些许笑意的表情上盯了许久,才问道:“热闹总不好白看,如今中原九州这局势,道长觉得该如何解决?” “无解。” “无解?!”方云山的声音猛然拔高。 若是旁人这般说也就罢了,唯独天机这么说,他不敢错过。 天机轻轻点头。 “你当镇妖塔的事已经结束了?之前你去宫里面见沛帝时,他是怎么交代的?” 方云山愣了愣。 “与过往一般,捉拿妖邪,丢进镇妖塔里镇压,平定乱世...” 说到这里,方云山有些回过味来了。 天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过去也就罢了,如今这乱世,对妖邪还是能捉就不斩,这规矩不奇怪吗?” 方云山的面色严肃了不少。 “道长,那镇妖塔...” “以邪佛宝物镇压国运,说得好听。” “大秦国运是建立在九州龙脉之上的。九州龙脉,又岂是区区邪佛宝物镇压的了的?” “这里面还有名堂?”方云山连忙追问。 “名堂大着呢!” “还请大师细说。” “天机不可泄露。” 一听这话,方云山手中的笔突然折成了两半。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天机道人当场斩杀的冲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乡 十余日后,梁城,府衙。 林季坐在展乘风对面,看着展乘风亲自动手,给自己倒茶。 若是放在以前,此时的他早已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毕恭毕敬的端着茶杯了。 可此时此刻,他就大剌剌的坐着,身上连丁点阿谀奉承都看不到。 即便是展乘风也觉得奇怪。 放下茶壶之后,他颇有些好奇道:“虽然明知你小子的恭敬大多数都是表面功夫,可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回来,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再做了?” “莫不是见了京城的大人物们,再回来梁州,已经看不上我这三品的镇府官了?” “展大人就别取笑下官了。” 林季苦笑了两声,递上了早已写好的辞呈。 展乘风接过辞呈之后,只是看到信封上的两个大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脸不悦的看向林季。 “辞呈?什么意思?林季,本官自忖待你不薄,也从未苛责过你...” 林季连忙摆手摇头,将自己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到林季的叙述,展乘风眉头皱的更深了,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探查了片刻。 “还真是...这便是那邪佛的手段,连京中都找不到救治的办法?”展乘风忍不住问道。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下面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三品的镇府官,却不会被瞒着,也没人敢瞒。 毕竟镇府官已然是监天司高层,任何一人都掌控着一州之地,除了不管民生之外,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兴许京中有人能治,但我却请不到。”林季微微摇头。 连方云山都束手无策,再想尝试,恐怕就得找到皇家御医,或是皇族中的前辈高人了。 但在没有沛帝的允许前,皇家御医却绝不会为了他一个小小的五品游星官出手。 而沛帝也不会专门为林季下旨。 至于皇室秦家? 在京城待了许久,林季甚至根本没见过几个秦家人,大秦的皇子王爷高贵得很,一般不会轻易露面,更难得与庶民同行。 这般眼高于顶的家族,林季更不会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知道了林季身上的麻烦,展乘风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挽留的话。 他只是有几分惋惜。 “你一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由谁来顶上总捕的缺。” “我看孙海不错。”林季随口说道。 梁城的几位捕头里,唯独孙海让林季能高看几眼。 “孙海不行,他父亲曾专门给我传讯,让我压着这小子。”展乘风却断然摇头。 “孙海的父亲?”林季愣了愣。 “你应当见过,便是京州镇府官孙河崖。” “孙大人是孙海他爹?”林季瞪大了眼睛,这消息可够离谱的。 林季突然想起,当初初见孙海的时候,孙海也曾说唯独他不可能上任总捕。 那时林季还没细问,只当这小子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谁曾想,竟然是来自亲爹的压制。 “这事老孙让我守口如瓶,你也别往外说就是了。我也是看你快走了,才随便提一嘴。” 说是这么说,但是展乘风脸上分明带着几分诡异的畅快。 那是分享之后的喜悦。 看得出来,展乘风似乎被这个八卦憋了许久了,如今才算是不吐不快。 又说了几句闲话,林季便起身告辞了。 他在梁城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在府衙里找到了孙海,告别之后,又见到了自己的狗腿子周赢。 随手递上去一千两银票,让周赢另寻差事。 一个普通人干捕快,只能是生活所迫。 既然不能修炼,不如拿着钱去当个富家翁。 对此,周赢在知道林季已经卸任之后,也答应的很干脆。 显然是个聪明人。 将梁城的事草草了结之后,林季便离开了梁州,继续一路向南。 …… 在天色昏暗的傍晚,林季已经远远能看到青阳县的轮廓了。 “终于回来了。”他长舒一口气。 唯独看到青阳县,能让他那颇有些飘摇的心绪,得到几分安宁的慰藉。 就像是外出的游子回到了故乡一般。 兴许是因为天色已经昏暗的缘故,林季走入县城的时候,小贩们都在忙着收摊,没有人理会到他。 他并没有着急去县衙,而是沿着熟悉的街道,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推开院门,林季却并未着急进去,而是顿住脚步看向了隔壁。 隔壁漆黑一片,神识探查过去也没有任何动静。 像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爆喝。 “何人在此窥探?!” 这声音耳熟之极,林季脸上泛起几分笑意。 可是刚刚回头看到身后那人,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大半。 “头儿?”鲁聪有些惊喜的看着林季,但紧接着,又下意识的侧身。 林季脚下快了两步,来到鲁聪身旁,看着他想要遮挡的左边。 鲁聪还是如往常一般壮硕高大,唯独左臂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 “怎么回事?”林季脸色难看的问道。 鲁聪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几分从容。 “之前有妖怪在县里害人,刚好让我碰见了。” “头儿,你别看我少了个胳膊,那妖怪第二境的实力,被我活活打死了。” 鲁聪只是第一境炼体境的修为,能越境击杀第二境的妖物,的确值得称道。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闻言,林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便是监天司的妖捕。 相比于那些死于非命的同僚,鲁聪能活着已经算是幸运了。 沉默片刻,林季取出了包裹里的锦盒,取了一枚龟元丹。 “将这枚丹药服了,试试突破第二境吧。” “这丹药,很珍贵吧?”鲁聪虽然神经大条,但是也看得出这丹药的不凡。 “别废话,给你吃就吃。“林季把龟元丹递了过去,接着说道,”少一条胳膊也不是大事,监天司有断续丹,将来你若是能有所成就,未必不能向上面讨要一枚。” “嘿嘿,这我可不敢指望。”鲁聪傻笑着接过丹药,直接丢进了嘴里。 嚼了两下之后,顿时脸色通红。 “回去修炼吧,不必管我,我等会就走。” “刚回来就走?” “放心吧,等我忙完事情还会回来,好生修炼,回去吧。” 目送着鲁聪远去,林季心中回到青阳县的轻松感已经消散了大半。 终究是跟了他好几年的手下,遭此大难,林季不可能心中毫无波动。 “这该死的世道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车夫 原本林季还打算在青阳县留宿几日的。 但见到了鲁聪的事情之后,他却没有这个心思了。 来到县衙之后,他很快就见到了闻讯赶来的郭毅。 从郭毅口中得知,钟小燕前段时间似乎收到了家里的消息,然后便辞职离开了。 如今的县里,只剩下郭毅主持大局。 万幸梁州还算安稳,青阳县距离梁城也不算远,因此倒也没有多少麻烦事。 至于鲁聪,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了解了情况之后,林季就准备离开了。 “不住些时日吗?” “公差在身,不能耽搁。”林季搪塞着。 他用的是去襄州办差的借口。 离开县衙之后,婉拒了郭毅相送的好意,林季独自一人继续向南。 …… 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辐射到了中原九州的各个角落。 本就因为镇妖塔被破而混乱的大秦九州,已经明显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这种脱离,不是实际上的造反,而是在百姓们心中,大秦朝廷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 再加上各地宗门、世家明里暗里的宣传鼓动。 如今在百姓们眼里,已然到了改朝换代的边缘时候。 这是龙脉引起的动荡。 是一个处理不好,大秦便要万劫不复的动荡。 ... 盛元元年。 十月初九。 在从梁州前往襄州的官道上,一列车队正在缓缓前行。 这是由十辆货车,两辆马车组成的商队,马车的车轿前挂着‘百里’的旗子。 百里镖局,梁州颇有名气的镖局,在江湖中也有几分脸面,因此也常常被商队雇佣,来往于梁州与别处。 天空中飘着小雪,雪花落在人身上之后便化开了,现在还不到天寒地冻的时候。 护卫们,车夫们身上都湿漉漉的。 有人在暗中抱怨老天爷不开眼,十月便飘雪。 也有人偷奸耍滑,悄悄坐在了押送货物的马车上,让本就辛苦的老马负担又重了几分。 还有疲惫不堪,闭着眼睛只管向前走路的,每走几步就要晃悠两下,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前方,然后再将眼睛闭上。 押镖从来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两辆马车被护在车队的中间。 后面的马车要精致一些,纸糊的窗户上还贴着剪纸,是一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在车轿内暗淡烛火的映照下,颇有几分灵动。 而前面的马车则有些陈旧了,行进之间,总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似是车轮出了点问题。 在车轿的前面,一身灰白长袍的年轻人,正倚坐在车前,手中的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拉车老马的屁股上,他本人则闭着眼睛,似醒非醒。 突然,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让马车颠簸了一下。 年轻人顿时被惊醒,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异常,于是又准备闭眼休息。 可就在这时,车轿的门帘被掀开了。 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林先生,到哪了?” “快出梁州了。”林季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扫了两眼,打着呵欠说道。 说着,林季又扭回头看向车轿内的中年人。 运通商会的吴管事。 那日离开青阳县之后,林季一路向南,走的是官道,恰好就遇上了这运通商会的车队。 于是他便毛遂自荐。 在收拾了百里镖局的几名镖师之后,他顺利成为了运通商会的一名临时车夫兼镖师。 前往襄州的路上总算不孤单了。 吴管事见林季似乎不想说话,也没有再打扰,只是让林季停下车,自己则离开车轿,向后面的马车走去。 来到贴着兔子剪纸的车轿旁。 “小姐,天色晚了,要不要找地方扎营?这十月飞雪的天气,弟兄们走了一天也不容易。” 车窗被推开了,露出了里面主人的真容。 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美娇娘,丹凤眼,天生有几分媚态。 她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疲惫,即便是坐在车轿里,这连日的赶路总归是不轻松的。 “就按你说的办吧。”程美凤沉吟片刻,又道,“再给弟兄们发些赏钱。” “小姐,这荒郊野岭的,有钱也花不出去...” “又不是一辈子都在这荒郊野岭了,手下们这般辛苦,总不好亏待了他们,就按我说的办吧。” “是。”吴管事应了一声。 车队很快就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扎营,吴管事也安排人手挨个给大伙发钱。 一人一两银子。 即便是林季这临时搭伙的人都没落下。 一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然不算少了。 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也不过三五两而已。 林季道着谢将银子收了起来。 然后他找了一些柴火,暗中用灵气将湿气去除,堆在面前生起了火堆。 营地的各处都已经开始生火了,但因为雪天潮湿,不少人都来林季这里借火种。 一时之间,车队赶了一天路的暮气沉沉,终于消散了一些。 帮着别人升起火堆之后,林季打开自己的行囊。 取了三个早早备好的烧饼,又将装着胡椒、孜然、盐等等作料的瓶瓶罐罐备好。 用树枝将烧饼穿起来架在火上,用天罡剑当做匕首,在烧饼上划了几刀来入味。 先刷油,等烤出香气之后,再撒作料。 片刻之后,烤馍的香气已经遍布整个营地。 车队里的伙食只是简单的大锅烩菜,加上被冻得梆硬的干粮。 相比之下,林季这边的烤馍实在是降维打击。 有人忍不住嘴馋前来讨要,被林季无情拒绝。 开玩笑,我这烧饼可是花了代价的。 你我素不相识,想吃我的饼?没门! 有人仗着高大威猛,试图对林季威逼,然后被他一脚踹的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过了一会,又有人来到林季这边。 “林先生。” “吴管事啊,坐。”林季露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 吴管事蜷缩着身子坐在了林季身边。 夜里风有些大,吹得面前的火堆歪歪扭扭的。 说话间的吐息都带着白气。 吴管事看着林季不理会自己,只是自顾自吃着烤馍,他心中多少有几分无语凝噎。 但正事要紧。 “林先生,您是...修士吧?” 闻言,林季瞥了吴管事一眼。 “什么事?” 吴管事抿了抿嘴,差不多是个什么意思。 “刚刚我问过了,前面再走几十里,就是青山山脉的尽头。” “没错,三十里一线天,过了一线天,便是襄州地界了。” 第一百三十章 马匪出没 梁州与襄州的交界处,走官道的话,便会看到两座大山拦路,唯独当中的峡谷可以通行。 三十里一线天,险峻之地。 山上常有落石,动辄数人合抱的大小,万一被砸中了,少不得一个血肉一滩的下场。 峡谷中也偶有妖物出没,大多数都只是山中的精怪,不会轻易害人。 但也架不住有例外的妖。 除此之外,因为一线天地处两州交界处,分明地势重要,但偏偏梁州不管襄州也不管。 常有山贼马匪在峡谷中拦路。 即便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林季,也曾经听说过一线法。 什么前路一挡后路一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们商队要去襄州,这些不是应该早有打算?现在来问我算怎么回事?”林季敷衍着说道。 “当然有准备,百里镖局的名头足够了,有镖局的人,江湖上的人应该会给几分面子,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季打了个呵欠。 “不必在我这里买安心,我只是个顺路的人,顺便赚点盘缠罢了。什么修士不修士的,你见过哪个厉害修士似我这般穷困潦倒的?” 吴管事苦笑着拱了拱手,他显然被林季说服了。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连一两银子都会收下,还窝在角落里烤馍,的确不像是修士的行径。 目送着吴管家离开,林季咬了一口烤馍,轻叹了一声。 叹的是民生艰难。 即便是他这不愿忧国忧民的咸鱼性子,在见多了底层讨生活之人的疾苦之后,也难免心生怜悯。 他看到有人衣着单薄,手脚都起了冻疮,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 他看到有人干粮舍不得吃,揣在怀里,看着别人自己则暗暗吞咽唾沫,分明干粮是商队里发的,不值几个钱。 “我还是站得太高了,看不得这些。”林季暗暗摇头。 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人物。 可如今看来,莫说是五品游星官,便是六品总捕、七品捕头、不入流的妖捕捕快,日子都远远要好过这些真正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 “我还总说别人不识人间疾苦,呵。”自嘲的笑了笑,林季不再去看这些。 生命本身并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可当降临这个世界之后,却很自然而然的区分开了。 到了深夜,天上的雪终于停了。 营地里也陷入了寂静。 林季抱着天罡剑,双手怀抱胸前,蜷缩在背风的角落里。 帐篷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在意。 吴管事邀他去马车里过夜,他也婉言拒绝。 他作为通慧境的修士,寒暑不侵,在哪过夜没什么区别。 …… 第二天清晨,林季从睡梦中醒来。 天还是昏暗的,但东方已经有些许光亮。 营地里已经忙碌起来,生起了锅,锅里煮着白粥。 帐篷也已经收起来了,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车队里的人们似乎终于恢复了几分精力。 唯独天上的雪又开始下了,比昨天还要大几分。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车队再次启程。 林季依旧坐在吴管事的马车前面,充当车夫。 今天的吴管事似乎有几分心事重重,他也没在车轿里坐着,而是坐在了马车前面的另一侧,林季的身旁。 “林先生。” “说。” “你这头发...” 林季手中挥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鞭子又轻轻的落在了拉车的老马身上。谷 不像赶车,像是解闷一样。 “我身上有隐疾,不解决的话,头发事小,我的小命事大。”林季随口说道。 没什么好隐瞒的。 邪佛印在身上一个月,就已经吞噬了林季不少的生机。 如今还只是些许白发罢了,林季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月,他头发就要变成白发居多了。 估计不到半年,他也要像高群书一样,一头银发了。 “只希望等我的头发全都白了之后,不要掉发就好。年纪轻轻的,我可不想秃顶。”林季难得的说笑了一句。 吴管事愣愣的看着林季。 “林先生并非是在开玩笑?是真有性命攸关的隐疾?” “有人会随便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林季反问道。 “你不怕吗?” “怕有用吗?”林季一歪头。 吴管事神情一滞。 是啊,怕没用,可没用也会怕啊。 一时之间,吴管事心中林季的形象,愈发的奇怪起来。 这是一个怪人。 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算慢,到了正午时分,远处已经能看到两座大山横在前方,阻断了道路。 “那里就是一线天了吧。”吴管事问道。 “你是商队的管事,你不知道?” “这是我们运通商会第一次去襄州走商。” “哦,没错,那就是一线天了。” 没有营养的对话进行了一路,林季早就已经习惯了。 没过多久,车队就已经来到了峡谷的入口处。 百里镖局的镖师将旗子在每一辆货车马车上都挂了一副。 镖局这边的领头叫韩进,一身横练的功夫。 以林季的眼里来看,这人练了一辈子功夫,隐约之间气血能比得上第一境炼体修士了,着实有几分本事。 在进入一线天之前,韩进专门找到了林季。 “等会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事,还请林先生出手相助。” “怎么,连你们镖局的名头,都镇不住路上的宵小?” 韩进却只是摇头。 “总有不要命的。” 林季哑然,又点头道:“若是有万一,我会出手。” “多谢。” 毕竟是亲眼看到林季收拾了自己好几个得力手下,韩进对于林季的实力也有几分信心。 麻烦事交代完之后,车队便继续前进。 缓缓的,两边都已经被岩壁所遮挡,唯有抬头时才能看到一条狭长的光亮。 峡谷中的道路不算平坦,比之于官道要颠簸许多。 而且肉眼可见的,在进入一线天之后,车队里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事实证明,他们的戒备的确有几分道理。 在车队进入一线天,前进了几里地的时候,前方的道路被一块巨石隔断了。 车队的后方则响起了马蹄声。 “戒备!”韩进的声音响起。 片刻之后,数十名骑着马的抢匪,便将车队的退路牢牢堵住。 为首的抢匪甚至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两句。 “小的们,男的宰了女的留下,东西全带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名小卒 车队里的众人一听到马匪的话,脸上明显泛起了慌张之色。 韩进连忙来到车队后方,众人的前面。 “英雄且慢,在下百里镖局韩进,这里是五百两银票,还请英雄给几分薄面,高抬贵手...” “百里镖局?那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听说过吗?”马匪头头狞笑着看向自己的手下。 “二当家的,我们都没听说过。”喽啰们大笑着回应道。 那个被唤作二当家的马匪头头也笑了起来,看向韩进:“哪来的无名小卒,也敢跟大爷要脸面?小的们,上!” 话音落下,数十名马匪骑着马,直接朝着车队冲了过来。 韩进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连忙大喊出声。 “躲开!” 若是寻常的山匪,车队里还有不少护卫,即便是硬碰硬也不怕什么。 可马匪却不同,数十骑往车队里一冲,车队立时就要自乱阵脚,死伤惨重。 听到了韩进的话,车队里的众人连忙东躲XZ。 但山谷狭小,退路又被巨石阻断,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躲藏的地方。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被称作二当家的马匪已经冲到了近前,他手持一把大砍刀,提刀就朝着韩进的脖子上砍了过去。 铛! 韩进提起长剑挡住了刀刃,但巨大的冲击力也将他逼着倒退了三四步,险些摔倒。 “咦?有两下子!”二当家见韩进能挡自己一击,顿时来了兴趣,一个翻身就下了马,与韩进缠斗起来。 只不过是三五招,韩进身上就已经被留下了刀伤,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斩于刀下。 与此同时,车轿这边。 “林先生。”吴管事脸色苍白至极,他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林季无奈摇了摇头,拿着长剑起身。 恰好已经有马匪冲到了他的面前,那马匪猖狂的笑着,狠狠一刀朝着林季砍了过来。 林季却懒得理会这家伙,挥了挥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剑,剑鞘就落在了这马匪的脑袋上,直接将他从马上打了下去,跌落在地上一抽一抽的,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另一辆马车里的程美凤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也顾不得小姐的矜持了,连忙说道:“还请林先生救我们!” “事后记得加钱。”林季敷衍着点了点头,继续朝着车队后方走去。 他每路过一处,只要有马匪冲到了附近,那就是剑鞘敲头,敲一个死一个。 凶神恶煞的马匪在他手中,比襁褓里的婴儿强不了多少。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当林季如闲庭散步般来到车队后方的时候,刚刚的数十名凶神恶煞的马匪,此时只剩下二当家一人了。 也唯独二当家因为对付韩进没有冲出去,此时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二当家早就看到了自家手下的惨状,此时他心中早已胆寒无比,早知道这车队里有高手,他哪敢下手。 就是踩点的手下说车队里尽是些菜帮子,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 可是现在再想这些也晚了,踩点的刚刚也被人收拾了,他连找人算账都不知道找谁。 “你是何人?敢拦我黑熊山的好事?”二当家色厉内荏的呵斥着,但是却越打越向后退,摆明了准备跑路。 韩进此时也心中大定,身上虽然有好几处刀伤,但因为二当家胆怯,他反而越战越勇。 “林先生好本事!” 林季摆了摆手,目光却看向了上方。 天空的视野被两座大山阻拦,唯独一条狭长的白线直至远方。 林季看的却是山顶上,那里有一道人影,目光正在与他对视。 对视了片刻,林季收回目光。谷 他轻轻一跃便来到了二当家面前,一脚将韩进踹到一旁,然后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掐住了二当家的脖子。 “黑熊山的?黑熊山算个什么东西,你听过吗?”林季看向韩进。 “黑熊山就在襄州境内,颇有名气...” 韩进的话刚开个头,就被林季不耐烦的打断。 “你应该回答说没听过,什么无名小卒,也敢出来找死!” 韩进愣了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这是林季在回应先前二当家的那些话。 与此同时,二当家被林季掐着脖子,他双手都扒在了林季的手上,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撼动那如铁钳一般的手指。 他被举着双脚离地,两条腿不断的挣扎着,试图踹向林季,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缓慢的窒息感已经让他恐惧到了极点,他的脸色已经成了酱紫色,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英雄,饶..饶了我。”二当家拼尽了全身力气求饶。 林季脸上却泛起嘲讽之色。 “不是男的宰了女的带走吗?你不是男的?我可是按照二当家你的命令行事的。” “我...我...”二当家的眼中泛起绝望。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半空中响起。 “道友,给我几分薄面,将他放了吧,此事是我黑熊山有眼无珠了。” 林季扭回头,就看到先前在山顶上的那人落了下来,站在了一旁。 这人约莫四十岁出头,留着络腮胡子,脸上带着几道伤疤,看起来颇为狰狞。 他冲着林季拱了拱手,但眼中却含着几分歹毒,几分威胁。 “你是哪位?”林季一扬眉毛。 “黑熊山大当家的,黑狼。” “绰号还是真姓黑?”林季随口打着岔。 黑狼明显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的答道:“绰号。”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银光突然在他眼前闪过。 黑狼面色骤变。 “杂碎,敢偷袭!” 黑狼脚尖点地,整个人如利箭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倒退。 但那银光却更快,快到他避无可避。 噗! 长剑入肉,黑狼口吐鲜血。 但直至长剑的剑身彻底没入他的身体之后,却仍旧去势不减,直至将黑狼钉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腹部的剧痛让黑狼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大半,但他更绝望的,是这一剑刚好钉在了他的丹田上! “你..你竟毁了我的修为!”黑狼绝望的声音响起。 咔嚓。 林季随手扭断了二当家的脖子,像随地扔垃圾一样,将尸体随手一丢。 然后他才缓步来到了黑狼面前。 抽出天罡剑,剑身上的鲜血不断的从剑尖滑落,片刻之后,剑身上便又变得一尘不染了。 长剑归鞘,林季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黑狼。 “黑熊山算什么东西,哪来的无名小卒,也敢来跟我讨要脸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黄岭县 黑狼喘着粗气,捂着腹部的伤口,心中已经惊惧到了极点。 刚刚还没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林季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 早知道就不管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林季已经踩住了他的脸。 “第三境修士?这般修为已然不弱,为何要到这当土匪?” 黑狼咬着牙,不说话。 “带着修为去投监天司,即便当不成捕头,也能混的人模人样的,不比你去当土匪强百倍?” 黑狼咬着牙道:“我这点修为敢跟妖邪作对,活不了几天。” “那你当土匪碰到了我,你觉得你能活到什么时候?”林季问道。 黑狼又不说话了。 林季打了个呵欠,挪开脚,转而抓住了黑狼下巴上的络腮胡子,将他整个人拖着回到了车队里。 “林先生!”程美凤目光熠熠生辉,始终停留在林季身上。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路上随便收下的临时车夫,竟然会这么厉害。 若是没有林季,今天车队无论如何也不过不了这一劫。 一想到自己一介女儿身被马匪抓去的下场,程美凤心中除了后怕,更多的是对林季的感激。 “不必谢我,记得加钱便是。”林季摆摆手说道。 一句话,顿时让程美凤满腹感谢之词憋着说不出来了。 林季则拖着黑狼来到了自己的马车前。 “要杀便杀,你要带我去何处?”黑狼被人拽着胡子在地上拖行,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 “将你送官,先前我不是问你,你觉得碰到我能活多久吗?给你个答案,等我到了最近的县城的第二天,我亲自送你上虎头铡。” 抓了为非作歹的修士,总该是要过一下堂再斩的。 这是一份功绩,以往林季不会在意这些,如今他却不会放过。 离开青阳县的这段时间,林季心中对于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几分打算。 一则是找雷云寺的线索,二则是提高修为,在监天司中向上爬。 就如当初林季跟展乘风说的那般,他不信京中没人能解决他的麻烦,之所以离开京城,还是因为人微言轻。 他死了便死了,对于那些达官贵人,无所谓的。 所以他要站的足够高,变得足够重要。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是雷云寺找不到,起码还有第二条活命的方法。 林季看向早在一旁小心等候的吴管事。 “吴管事,进了襄州之后,最近的县城是何处?” “回林先生的话,是黄岭县。”吴管事连忙躬身说道。 看到这一幕,林季顿感无奈,他就知道一旦出手,便是这样的结果。 但被林季拖在手中的黑狼听到了黄岭县,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韩进已经将前方挡路的大石头破开了。 “出发吧,一线天不过三十余里,不要再耽搁了。”林季带着几分烦躁摆了摆手。 他也没说什么让吴管事别对他这么恭敬的话,因为无数次类似的经历让他明白,这话说了也没用。 解决了马匪之后,车队继续前进。 过了一线天之后,前方的道路一片坦途,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空气中泛着泥土潮湿的清香,让经历了梁州风雪的众人终于轻松了不少。 “只是一座山脉相隔,便让两地的气候完全不同了。”林季颇有些感慨的看着后面愈发渺小的青山山脉。 终于到襄州了。 车队继续前进,官道也变得愈发宽敞。 又走了一段路,路上已经能时常看到行脚商赶路,又或者游人纵马前行。 终于,赶在了傍晚时分,车队进入了黄岭县。谷 程美凤下了车,第一时间找到了林季。 “林先生接下来还与我们同行吗?” “你们去哪?”林季问道。 “去襄城。” “那便不同行了。”林季微微摇头。 处理了黑狼的事情之后,他就准备开始在各处县衙查找关于雷云寺的消息。 各处县衙里的卷宗库中,总该有所记载的。 实在找不到,他才准备去襄城查询。 因为县里最高不过是七品捕头,他还能轻易的指使。 但到了襄城,有镇府官在,他的话就未必管用了。 何况还是查卷宗库,谁知道你是真的找线索,还是查襄州各处的问题。 林季可不像陆昭儿,他没有背景,鬼知道襄州的镇府官是个什么态度。 所以能不去襄城,就不去。 闻言,程美凤脸上泛起些许失望,但也一闪而过。 随后她取出了三张银票。 “这里是三千两银票,还请林先生收下。” 林季愣了愣,三千两可着实不少了。 “程小姐,你们这一趟行商,利润是多少?” 这话问的有些忌讳,但程美凤思忖片刻,还是直言道:“当有万余两吧。” 一听这话,林季二话不说就将银票收下了。 之前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看来,这运通商会着实不简单。 告别了商队之后,林季便带着黑狼来到了黄岭县县衙。 “站住,什么人?”县衙门口的衙役见到林季,顿时出言呵斥。 这倒是比青阳县那几个看门的倒霉玩意要强多了。 林季也不说话,直接走到旁边的衙鼓旁边,拿起鼓槌重重的敲了几下。 “大胆!”衙役见了连忙呵斥,想要阻拦。 但林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他吓得不敢动弹。 “我击鼓也是大胆?怎么,黄岭县县衙不管事的?” 衙役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这陌生人,他却不敢再去阻拦了。 衙门口,林季能听到里面的不少动静,县令似乎已经在呵斥手下,准备升堂了。 林季看着被拖着的黑狼,咧嘴一笑。 “先前在一线起黄岭县的时候,你笑什么?” 黑狼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 “你与这黄岭县有勾连吧?到了这里,你觉得你能活命?” 黑狼低下头,身上已经开始哆嗦起来。 他终于怕了,没几个人能不怕死。 他没想到只是瞬间的表情,都能被林季捕捉到。 林季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又在他耳旁响起。 “你绝对会死,我向你保证,谁都拦不住的。” 与此同时,衙门里走出一名劲装男子。 “何人击鼓鸣冤?” 第一百三十三章 勾结 林季神识一动,便看出眼前这人有第三境中期的修为。 应当是黄岭县捕头了。 “是我,我在路上捉了个土匪头子,特来送官。”林季单手将黑狼抓了起来,晃了晃。 紧接着,林季就注意到,眼前这人看到黑狼之后,目光中明显泛起了几分惊讶,但又很快被隐没下去。 他又看向林季,抱了抱拳。 “在下黄岭县捕头李飞。道兄好手段,这黑狼是黑熊山上的大当家的,在襄州边境为患已久。” “林季,梁州过客。”林季还了一礼,又随口问道,“李捕头认得这黑狼?既然他为患已久,为何不抓?” “这...”李飞迟疑片刻,解释道,“黑熊山地势复杂,这黑狼也有第三境的修为,又狡猾多端,不是不抓,而是抓不到。” 说着,李飞又让开了道路。 “还请林兄进来说话吧,县令已经候着了。” 林季拖着黑狼,一路跟着李飞来到了大堂外。 刚刚走进县衙大堂,上面的县令便狠狠砸了一下惊堂木。 “来人跪下说话!” 还不等林季开口,李飞便连忙小跑着去到县令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县令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梁州的英雄,这黑狼在襄州为患已久,如今总算是伏法了。李捕头,将黑狼待下去关押吧,再取五百两银子给这位英雄。” “遵命。”李飞应了一声,走向林季。 “林兄,将黑狼交给我吧,此事县衙会有决断。” 但是等李飞来到林季面前的时候,却看到林季抬起手。 “且慢。” 林季脸上带着几分玩味。 “监天司的新法下来还没多久吧?修士为祸作乱,应当如何惩治?” 一听这话,李飞与县令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见他们不说话,林季继续道:“两位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 “斩立决。”李飞只能说道。 “何为斩立决?”林季又问。 李飞和县令面色不变,但是看向林季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几分阴森。 “林兄明知故问?” 林季轻笑。 “斩立决便是今天判了,明天就斩。” “这黑狼作恶已久,我还未开口两位便知道他的身份,既然如此,为何不判?”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足足几个呼吸的沉默之后,县令才说道:“黑狼身上牵扯好几件大案,案子查清之前,还得留他一命!林先生,这个解释你满意否?还是说监天司办案你都信不过?” “信得过信得过。”林季点点头,终于松开了手。 黑狼跌倒在地上,又被李飞压着离开了大堂。 等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林季冲着县令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县衙。 ... 深夜,黄岭县的大牢里。 黑狼被关押在一处牢房中,躺在角落里闭着眼睛。 过了片刻,有牢头推着小车前来送餐。 一路来到黑狼的牢房前,那牢头放下几个窝头,便继续向前。 等到牢头走远之后,黑狼拿起窝头,然后就看到了下面压着的一串钥匙和一张纸条。 ‘今晚便走,再别露面。’谷 如果没有之前衙门口林季的那些话,黑狼或许已经欣喜若狂。 但此时此刻,黑狼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周围半晌。 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之后,他才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一路上,没见过任何狱卒,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了大牢。 但他却不敢耽搁,辨明方向之后,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黄岭县,又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找到一处溪流,靠在大石头上,他将整个脸埋进了溪流之中。 感受着溪水的清凉,他心中的恐惧才终于消散了一些。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头抬不起来了。 “怎么不跑了?”林季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出现在了黑狼的身后,然后伸手按着他的脑袋。 咕噜咕噜... 黑狼想要开口,但在水中,只能不断的呜咽着。 没了修为,他只是个身体强壮些的普通人,闭不了多久的气。 足足过去半晌,林季才终于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溪流中拉了起来。 “呼..呼...”黑狼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林季,先前的欣喜顿时化为飞灰。 “说说吧,你跟黄岭县什么关系?”林季随口问道。 黑狼沉默。 林季继续道:“你是觉得自己必死,所以不愿开口?” 见黑狼还不说话,林季冷笑一声。 “你莫不是以为,我林季行事颇正,循规蹈矩,便想这般搪塞与我?” “炼魂的手段我也是知晓几分的。将你弄死之后,趁着你魂魄未散的关口将魂魄拿了,然后怎么炮制还不是我说了算?你也有第三境,应当知道相比于肉体之苦,魂魄的痛才是无尽的折磨。” 黑狼的脸色明显变了。 他抬起头看向林季,看着林季脸上那愈发阴森的面容,然后极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黑熊山的后台,便是黄岭县的县衙。”黑狼开口了。 林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心中则长舒一口气。 他懂个屁的炼魂,不过是吓唬人的说法罢了,不过这招百试百灵倒是真的。 一旦开口,那便是心理防线的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大概是五年前,我被襄州通缉,在黄岭县被擒,正是李飞抓的我。”黑狼低声道,“那时我本以为必死,但李飞却告诉我,黄岭县地处襄州、梁州边境,来往行商众多,要不要跟他一起发财。” “于是便有了黑熊山?” “是。” 黑狼点点头,继续道:“这些年黑熊山抢来的财物,有八成都送到了黄岭县。” “这般的散财,你那群手下能服你?” “不过是一群普通人,不服杀了便是。” “这倒也是。”林季了然。 取出因果簿,找到空白一页,随手写下了黑狼二字。 送上门的因果,他没理由不要。 林季起身,抓起黑狼。 “等天亮了再杀你,等会先给你准备断头饭,你有忌口吗?” 黑狼说不出话来,心情复杂。 林季却不管这些。 “不说话就是不饿?行,你断头饭没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敢听吗 清晨,天刚微微亮。 衙门口的衙鼓就再一次被敲响了。 这一次,还不等衙役开口,林季就拖着黑狼直接来到了衙门大堂。 等候了没多久,县令便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何人击鼓?!” 话音刚落,县令就看到了大堂中的林季,还有被林季如拖着死狗一般拖在后面的黑狼。 县令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不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过多久,捕头李飞也赶到了大堂。 李飞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黑狼,紧接着,他便冲着林季投去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昨日林季的咄咄逼人,让黑狼和县令心中都已经有所预料。 此时再见到本应该逃走的黑狼,很显然,他们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 “林兄,这黑狼如何在你手中?” 说话间的功夫,李飞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黑狼在黑熊山当了五年土匪,说是有八成的赃款都送到了黄岭县县衙。”林季说道。 “血口喷人罢了,监天司岂会跟这般歹人同流合污?”李飞阴沉着脸,一边搪塞着,同时他也已经站在了大堂门口。 这是隐约间断了林季的后路。 “他说的言之凿凿,我不敢不信啊。”林季轻笑着。 “林兄信这歹人,不信我这监天司捕头?”李飞微微眯眼。 “这黑狼昨日被收押进大牢,半夜就有人送钥匙让他离开,这让我如何能信?” 说到这里,林季的目光又落在了李飞的手上。 “李捕头这是准备杀人灭口?灭我还是灭黑狼?亦或是都不准备放过?” “林兄说笑了。”李飞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我可没说笑,若是你们与这黑狼没有勾结,他被废了修为,如何能从大牢中逃脱出去?” 李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另一边的县令却说道:“姓林的!你坏了我们的大事!昨夜放他走便是引蛇出洞,准备抓他的同党,谁曾想竟然被你破坏!” 一听这话,李飞心中大定,义正言辞的顺杆爬:“什么时候,监天司办案也轮得着外人来指手画脚了?林季,你是不是与这黑狼有所勾结,将他擒回来也是怕引出同党?” “李捕头言之有理,将这居心叵测之徒拿下!”县令连忙喊道。 但话说出口,李飞却没有动。 他摸不清林季的底细,但能把黑狼收拾了,少说也是第三境。 这种人物,哪是说拿就拿的。 “林季,与监天司作对是什么下场你应当清楚,今日你若是束手就擒,此事还有的查,但你若是负隅顽抗,不日你便将被监天司通缉。” 李飞这话说的多少有几分色厉内荏。 林季却笑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算有几分急智,三言两语之间竟然真能颠倒黑白,着实有趣。” 看着李飞与县令两人一唱一和,林季脸上泛起了几分不屑。 “还想拿我?要是真被你们捉了,一顿颠倒黑白之下,林某恐怕真要小命不保。” “监天司岂会冤枉好人?”李飞说道。 听到这话,林季脸上的嘲讽愈发明显了。 “这话给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三番两次拿监天司的名头说话,李飞,你可真是够可以的。” “想出手便出手,哪那么多废话!若是你一个第三境的捕头我都对付不了,那我也愧领游星官一职。”谷 此言一出,李飞和县令的脸色大变。 紧接着,衙门就看到林季手中那枚游星令。 “真是游星官?!”县令惊呼出声。 李飞一时间也僵在原地。 游星官少说都是第四境,而且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先前几次想拿监天司的名头压人,可此时此刻再回头看,着实如同笑话一般。 “见..见过林游星。”李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既然已经掀牌,那必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林季身形一动,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李飞面前。 想都不想一脚踹了过去。 没过两招,林季便破了李飞的丹田。 李飞倒在地上,因为剧痛而挣扎着。 “你是监天司的捕头,应当还能多活两天。”林季咧嘴笑了笑,又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县令。 “文官我管不着,但你也跑不了。”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将灵气灌输进了游星令中。 只是等候了不到一刻,一只灵鸽便飞进了大堂,落在了林季的肩膀上。 监天司传讯用的灵鸽,唯独五品游星官以上才能使用。 只需用灵气催动令牌,只要附近有灵鸽,便会出现。 灵鸽也只认令牌。 灵鸽遍布九州各处,既能传讯,也是眼线。 林季拿起案牍上的纸笔,随手将这里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然后将纸团卷成小卷,递给灵鸽。 灵鸽张嘴,几下吞咽之后,纸卷便不见了踪影。 摸了摸灵鸽的小脑袋,将它打发走之后,林季又看向县令。 “县令大人,断案吧。” “林游星,断...断什么案?”县令此时已经面如死灰。 “黑狼案啊,昨日便说了,应当判他个斩立决。” 在林季的催促下,县令没法耽搁,三言两语之后,一根令签落在了地上。 “午时三刻,将黑狼斩首示众。” 话音落下,县令身子一软,瘫在了座位上。 黑狼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是他早有预料的结果。 至于李飞,此时正满脸阴狠的看着林季。 见到林季目光转到他身上,他也怡然不惧。 “你会有报应的,这襄州还轮不到你一个游星官肆无忌惮。” “都成废人了,还管不住你的嘴吗?” 林季正准备再去教训教训李飞,可刚走了两步,李飞又道:“不错,你说的都是事实!黑狼五年来劫掠了何止百万两,但无论是他还是我们,都不过是下面办事的人罢了。” “你当他一个七品县令,我一个小小捕头,敢养寇为患?你当襄州这么多年,为何擒不住黑狼?他也不过是个第三境而已。” 林季顿住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黑狼给你们的钱,送往何处了?” “呵呵,我敢说,你敢听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突破 能不能处理且不说,听又能有什么不敢的? 只要有人敢说,林季连皇帝昨晚睡了哪个妃子都敢打听,还怕这点事? 林季来到李飞面前,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说来听听。” “你...你不怕?”李飞反而迟疑了。 “我为何要怕?我又不归襄州管辖,我若是死在这里,京城立时就要来人探查,我怕什么?” 一听这话,李飞喃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也只是丧气的低下头。 见状,林季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废话不少,事到临头又怂了?” 不过既然李飞不敢说,林季也不愿意去深究。 他来襄州不是来办差的。 若是碰上了一些糟心事,他自然要管,可是碰不上,他也不会上赶着去自找麻烦,毕竟现在小命最重要。 很快的,就有黄岭县的其余妖捕赶到。 林季道明了身份,然后让这些妖捕们将李飞压入大牢。 “他若是死了或者逃了,你等视为同罪,明白吗?”林季威胁道。 妖捕们连忙称是。 收拾了李飞,林季也懒得再理会县令,普通人一个是跑不掉的。 没过多久,又有捕快和衙役将黑狼押往黄岭县的菜市口,准备问斩。 ... 午时三刻,林季将黑狼的头按在了虎头铡上。 看着黑狼那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的样子,林季撇了撇嘴。 “这五年来你杀了多少人?仅仅是因为你修士的身份,就得用上虎头铡?事后还不能亵渎尸体,真是荒谬!依我来看,判你个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林..林大人...”黑狼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当他扭回头,恰好看到那闸刀落下。 “尘归尘土归土,拜拜了。” 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林季久违的感受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感受出现在自己的身体中,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体内灵气的运转都快了几分。 “少有的直接感到修为增加的情况,这黑狼还真是罪大恶极。” 林季心中暗叹了两声,让在场的衙役妖捕们收拾残局,自己则独自一人来到了黄岭县的驿站。 他昨天离开县衙之后,便是在驿站下榻。 回到了驿站的房间之后,林季便直接开始修炼起来。 林季修炼的是监天司的高阶功法浩气诀,说是高阶,但其实并不难搞到,唯独难得是修炼。 这对于林季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除此之外,林季这半年间,还学会了六识归元诀与北极功。 六识归元诀为元神功法,虽然还未到第五境开启元神,但如今的林季也因为这功法而受益颇多。 他的五感要比同境界修士强许多,隐约之间的第六感也要明显不少。 第六感说来玄乎,但已经帮了林季不少忙。 起码每次都大事要来临时,他都能提前有所感应。 至于北极功,这本是太一门的神通功法,也是林季阴差阳错从梁城前任总捕的宅子里获得的。 北极功对应天上的北斗七星,每每引动一颗星辰之力,便能增强自身一成左右的实力。 在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这北极功便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谷 如今的林季只是能引动两颗星辰,增益尚且不算明显。 但北极功与六识归元诀一般,应当都是等修为高深之后才会显现真正的威力。 因此,如今林季的修炼,还是以运转浩气诀,增强修为为主,辅修功法放在一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一夜过去。 盘腿坐在床上的林季猛地睁开眼,双眼之中精光一闪而过。 “还差一点。” 斩了黑狼,直接将他才刚刚突破不久的境界又向前推了一大步。 如今的他已然站在了第四境后期的门口,只差临门一脚。 但那玄之又玄的感受已经消失了,体内的灵气也趋于平静,这临门一脚不太好迈。 林季却不甘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停步不前的道理。 想到这里,林季想起自己还剩下一颗龟元丹。 这龟元丹最重要的功效是增长十年寿元,但此时此刻,林季深受邪佛印的黑气侵蚀,增加寿元对他未必有用,还是吃了增进修为要紧。 林季将龟元丹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为一道清凉的液体,还不等他吞咽,便钻进了他的肚子里。 紧接着,便是四肢百骸都感到一阵冰凉,趋于平静的灵气又开始活跃起来。 这感觉自然比不上玄之又玄的馈赠,但在现在这个关口,却是雪中送炭。 林季不敢耽搁,连忙屏息凝神,又一次进入修炼状态。 这一次,足足从早上修炼到了傍晚。 体内龟元丹的药力已经被尽数炼化了,但林季却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经脉中出现了些许肿胀感。 突然之间,他猛地睁开双眼。 整个房间都隐约间震动了两下。 他体内原本已经因为经脉桎梏而有些滞瑟的灵气,如同泄洪的开闸水库一般,重新在经脉中奔腾起来。 “第四境,后期。”林季脸上泛起欣喜之色。 可是还不等他喜悦多久,他突然注意到,自己的丹田处,似乎多出了一些东西。 用神识内视,林季发现,自己的丹田之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浓稠状的东西。 似存在,似不存在。 林季将手放在小腹按压了片刻,毫无感觉,也能感受到那里还是丹田,并没有内视中所看到的东西存在。 但神识却不会骗人。 片刻之后,林季有些明悟了。 “这便是我的元神?可元神不是魂体吗?怎么在丹田里?” 林季有些想不明白,一路走来他也没有师父,全靠着因果簿给他的毫无瓶颈才走到今天的地步。 但是当林季看到了尚未成形的元神的时候,他心中却隐隐约约泛起了一些心思。 “元神的成形,似乎要比之前的修炼困难不少,我从第四境突破到第五境,应当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帆风顺了。” 这是没由来的感觉,但林季偏偏相信,第五境应当是他修炼中遇到的第一个门槛。 “果然,修炼哪有一片坦途。” 摇摇头甩去心中的念头,林季起身推开窗户。 窗外已经是皓月当空。 这一次修炼,足足耗费了他一天一夜。 “等襄城那边来人之后,便该离开黄岭县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里县的和尚 斩了黑狼,黄岭县的事情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李飞被废,黄岭县便没了捕头,这事林季断然不可能拍拍屁股走人。 万一这段时间黄岭县出了什么事情,若是林季不在,捕头又被废,那最终无论发生了什么,责任都会落在林季头上。 至于县令的事情,也要等襄州的官员做出决断。不过这是文官体系的事情,即便是一名县令的上任,也得经由襄州的知府点头,才能发落。 所以林季无须等待黄岭县令的下场,他只需要等新的捕头上任之后,确定黄岭县有监天司的主事人,便可以离开。 还是那句话,监天司与文官体系互不管制,这是大秦多少年来的规矩,谁也不可逾越。 所以林季可以毫无负担的废了李飞,却只能将县令的事情上报。 …… 这一等便是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林季都待在黄岭县衙门的卷宗库里,查阅关于雷云寺的消息。 三天之后,襄城派来了一名叫做李响的第三境修士,上任黄岭县捕头。 李响见到林季之后,先是痛斥了一顿李飞的恶行,又拿出了襄州镇府官欧阳轲的亲笔书信。 信中,欧阳轲明言李飞只是害群之马,让林季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又说此事他会上报去京城,林季的功劳跑不了之类的客套话。 看到书信,林季从通篇的文字中,读出了欧阳轲的言下之意。 大事化小,不要借题发挥。 一州的镇府官,三品大员,给他一个五品的游星官写亲笔信,这其中的意味,总是要琢磨琢磨的。 “若是没有先前李飞那些话,我倒是真要被搪塞过去了。可如今这小小捕头之事也要惊动镇府官亲自解释…呵,欲盖弥彰。”林季心中想道。 这信件除了解释,或许也有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官场就是这般,哪怕是监天司这个由修士组成的暴力机构,也一样脱不了俗套。 林季收起信件,目光却看向天上。 欧阳轲能坐上镇府官的位置,自然深谙官场之道,而林季身为游星官,当然也不是蠢笨之人。 一封书信,什么事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思忖片刻,林季苦笑了两声。 这襄州...离京城愈发的远,所以情况也愈发的奇特起来。 有些事情,似是连镇府官都被牵扯了进去。 “我是来想办法活命的,这些事情即使我想管,也没那个实力,人要有自知之明。” 想到这里,林季冲着新来的捕头李响拱了拱手,又道:“我来襄州有差事在身,要查阅黄岭县的卷宗库,烦请李捕头行个方便。” “林游星哪里的话。”李响连忙摆手。 林季点点头,告别李响之后,又一头钻进了卷宗库里。 打声招呼只是搪塞,他清楚李响不会阻拦。 只是先前衙门已经没了管事的人,自然是他想干嘛干嘛。但现在李响新官上任,他总该给几分面子,打声招呼,免得他心里不痛快。 …… 林季在黄岭县的卷宗库里又待了三天,查遍了百年前的档案卷宗。 关于雷云寺,档案中倒是有不少记载。 在百年前,雷云寺也是襄州的大寺,寺里的和尚常在各处行走,因此在黄岭县也留下过一些事迹。 但是除此之外,林季除了知晓雷云寺旧址在襄州以南之外,没有任何收获。谷 走出卷宗库,林季多少感到了些许气馁。 “罢了,本就预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继续南下吧。” 林季跟李响打了声招呼,婉拒了对方送行的想法之后,又要了一份襄州的地图。 拿着地图回到驿站,收拾好行李,林季便直接离开了黄岭县。 相比于梁州的大山大河,襄州的地势则是一片坦途。 也有山有水,但不似梁州那般,被山脉横贯,被江河分割。 这里和梁州一样,也是大秦的粮仓之地,据说每年这里产的粮食,足以供给两三个州的百姓,顺带再养着屯在云州的兵马。 傍晚时分,林季已经离开黄岭县足有百余里。 天色已经渐渐昏沉,前方再走十几里,便是另一座县城百里县了。 “百里县以距离襄城百里而得名,倒是有趣。” 林季所拿的地图上,不仅是襄州的地势与各处县城,其中还有不少注解。 说是地图,但其实与图志也差不了太多。 但看着地图上襄城的位置,林季心中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襄州比梁州还要大上不少,这才入了襄州两百多里便是府城,那再往南的广阔区域,该怎么管? 带着几分疑问一路向前,林季又走了片刻,前方隐约已经能看到百里县的轮廓了。 脚上快了几步,林季进了县城。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但县中却灯火通明。 道路两旁的小贩,各个摊位前都点着油灯,分明昏暗的不行,却不愿意收摊。 “在青阳县,这个时候县里已经安静了。” 林季感到了几分怪异,这个世界的百姓们,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 大晚上不睡觉的,除了公差之外,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就是喝花酒的、听曲的、赌钱的才会大晚上的不睡觉,动辄通宵达旦。 少有摊贩这个点还会做生意。 不仅如此,在百里县多走了两步,林季还敏锐的发现,这些摊贩频频望向县中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林季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候了片刻。 没过多久,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来了!” 林季朝着喊话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一群和尚。 “摊贩们在等这些和尚干嘛?”林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又不是西方,有佛门,但却也不至于兴旺至此吧? 紧接着,林季就看到那些和尚们分散开,随意的站在各处小摊的前面,双手合十,口称慈悲。 而那些被和尚找到的摊贩们,也都纷纷取出银两和自己贩卖的货物递上去,也学着和尚双手合十。 “被和尚化缘了还感激涕零的,这算怎么回事?” 林季原本对于佛门的看法是不好不坏,没特别喜欢,当然也没特别讨厌,毕竟不管是道门和佛门,有得道高人,也有斯文败类。 此时看到这一幕,却让他一头雾水。 这百里县,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第一百三十七章 襄城 奇怪归奇怪,但是他也没去过问。 晚上,林季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在客栈的房间里修炼了一整晚,直至第二天天亮,他才来到百里县县衙。 拿着游星令亮明身份,自然是畅通无阻。 他很快就见到了百里县的县令,然后县令又找来了捕头。 捕头名为何兴,第三境前期的修为,整个人看上去很瘦弱,眼中却带着贼光。 在得知林季游星官的身份之后,何兴的脸上明显泛起了几分厌恶,但又很快的隐藏了下去。 “林大人是有公差来百里县?” 林季自然注意到了他脸上表情的变幻,但也没当回事。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陆昭儿的时候,比这何兴强不了多少。 没办法,游星官权限太宽了,认真来说什么都能管,因此下面的人谁也不知道游星官上门,是不是查自己的。 “我来襄州查百年前雷云寺的消息。”林季直言道。 “雷云寺?”何兴愣了愣,有些奇怪的看向林季。 “怎么了?” “大人何时到的县里?” “昨天夜里。”林季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昨天夜里那些和尚大人可曾见到?” “难道他们就是雷云寺的?”林季的声音猛然拔高,“雷云寺不是百年前就被灭了吗?” “是被灭了,但又重建了,还在原处。”何兴解释道,“不过如今的雷云寺早不如百年前那般在襄州名声颇大,所以知道的人并不算多,恰好下官就是其中一个。” 林季深深皱起眉头,他脑子里有点乱。 所以雷云寺已经重建了?那他还费什么功夫,直接去上门就得了。 想到这里,林季原本有几分急切的心绪,倒是平缓了下来。 他微微点头,又随口问道:“雷云寺在襄州南边,那些和尚怎么来到北边化缘?这之间足有接近千里之遥了吧。” 何兴咧了咧嘴,脸上泛起了几分嘲讽。 “是有千里之遥了,不过那些和尚却不是化缘而来,而是来施舍的。” “施舍?昨天夜里我分明看到和尚拿了百姓们的货物和银两,这是哪门子施舍?” 林季愈发的想不明白了。 何兴则低声道:“用那些秃驴的话来说,他们不是化缘,而是施舍给百姓们积德行善的机会。” 这个说法林季倒是第一次听。 和尚化缘,竟然成了施舍的一方? “这帮秃驴这般的不要面皮?而且这话说出去还真有人信?” “林大人,昨夜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何止是有人信呐。”何兴低笑道,“若不是县令下了命令,让那些和尚们只能夜晚出门,而且只能在百里县城待一天的话,鬼知道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命令…那些和尚不反抗?”林季有些好奇。 何兴却摇头。 “这里是襄州。” 林季恍然大悟。 他忘了襄州是什么地方了,这里可是道门兴盛之地。 那道门领袖太一门,便在襄州。 这样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不会让佛门真的发展起来。 知道了雷云寺已经重建的消息,林季便不准备在百里县逗留了。 既然有了明确的线索,那就直接去雷云寺看看再说其他。 不过就在林季准备离开县衙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灵鸽,落在了林季的肩膀上。 看到这一幕,何兴愣了愣,紧接着面色微变。 灵鸽传讯,多半没有好事。 “林大人,我先回避。”何兴连忙退开了。 林季的神情也严肃了些,他将游星令取出,在灵鸽面前晃了晃。 见了游星令,灵鸽顿时张开嘴,一张小纸条落在了林季手中。 林季打开纸条,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速去襄城,见欧阳轲。’ 将纸条收起,拍了拍灵鸽的小脑袋将之打发走。 与何兴打了声招呼之后,林季便连忙离开了百里县。 明明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绕开襄城走的,可如今看来,他的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 离开百里县之后,林季走在前往襄城的官道上。 大约前行了三十多里地,原本清冷的官道上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断有修士从林季身旁掠过,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似是都急着赶到襄城一般。 林季从未见过这么多修士聚集,一般修士即便赶路,也会远离官道,选择深山老林。 这是为了不冲撞惊扰普通人。 但如今这般修士们肆无忌惮的,林季还是第一次见。 “襄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一路上的见闻,林季下意识的也加快了脚步。 还不到傍晚,他便已经来到了襄城之外。 高大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城墙外的两边房屋错落,鸡鸣犬吠声不绝于耳,似乎比城墙内还要热闹几分。 这却是与梁城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襄城还分内外城?”林季有些讶异。 以他的见识自然是能看出这情况的由来,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奇怪。 城门口,入城的队伍排出去了数百米。 有商贩、有百姓、有游人。 唯独没有路上见到的那些修士。 估摸着,修士进城应当是走别的路,反正总不至于直接翻墙进去。 林季自然是不用排队的,他直接找上了还在检查的官兵,在其开口呵斥之前,便用游星令堵住了他的嘴。 “大人请进。”官兵们连忙让开道路。 进城之后,襄城倒是与梁城没什么差别。 城中算不上冷清,道路颇为宽敞,两旁的房子都是青石建造的。 但奇怪的是,路上虽然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每每交谈之间,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压抑感。 如果说城外百姓们居住的地方,算得上是生活气浓郁,人声鼎沸的话。 这城中,则多少有些阴冷。 林季问明了前往府衙的路,一路来到府衙前。 递上令牌,只是片刻的等待之后,便有衙役出来传话,说是欧阳大人有请。 林季跟着带路的衙役走进府衙,一路兜兜转转,来到了府衙深处的偏厅之外。 “大人,林游星到了。”衙役站在偏厅之外,恭敬的说道。 “进来吧。”一道有些粗糙的声音响起。 林季冲着衙役道了声谢,走进偏厅之后。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坐在主位上的彪形大汉。 “下官林季,见过欧阳大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差事 这是林季第一次见到欧阳轲。 先前的书信之中,只看那颇有几分娟秀的字迹,林季还一直觉得欧阳轲兴许是个文质彬彬的人物。 但此时此刻,面前这个穿着马褂、坦胸露乳、胳膊比林季大腿还粗的形象,着实让林季有些始料未及。 就在林季打量着欧阳轲的时候,欧阳轲同样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季。 足足半晌过去,他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坐。” 等到林季坐下之后,他咧起嘴笑了笑。 “哪怕远在这襄州,你林季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一听这话,林季连忙欠了欠身子。 “大人此言何意?” “有些事并未传开,但上面却不会瞒着我等镇府官,京中镇妖塔之事,你一个第四境的总捕,能牵扯颇深,本事不小啊。” “大人别拿下官说笑了,都是身不得以罢了。”林季摇头苦笑,“但凡有可能,这种事情下官都要躲得远远地。” 这事完全是天机老儿强把他扯进来的,他躲都躲不过。 “哈哈哈,你倒是实在!”欧阳轲忍不住的又大笑了两声。 笑声落下,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收敛了一些。 “先前给你的书信,你看过了?” 林季怔了怔,他没想到欧阳轲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林季来时就不打算提起的。 但此时既然欧阳轲自己说出来,那他也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聊。 “看过了。” “有何感想?”欧阳轲又问。 “没什么感想,偌大监天司出几个害虫,算不得什么大事。”林季斟酌着说道。 但欧阳轲显然不满这个答案。 “你不是蠢笨之人,本官要你实话实说。” “大人真要下官实话实说?”林季抬头看向欧阳轲,与之对视。 “没错。”欧阳轲咧着嘴点头。 看到这一幕,林季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思忖着,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下官在信中看出了大人的回护之意,不愿让下官小题大做借题发挥。” “只有这样?”欧阳轲一挑眉,“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跟本官打哈哈。” 林季深吸一口气。 “下官从李飞口中得知襄州匪患还有幕后黑手,又见大人信中的言辞之间,颇有些含糊之处,因此猜测大人也与这襄州匪患有关。” 是欧阳轲要问的。 他不问,林季便不说。 但他偏偏问了,而且还要追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林季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在人家的地盘上,欧阳轲非要捅破窗户纸,他也拦不住。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听到林季的回答,欧阳轲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他又问道:“本官与襄州匪患如何有关?” “或是知情不报、或是力有未逮、或是同流合污。” 说完这番话,林季便抬头看向欧阳轲,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反应。 欧阳轲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变得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点头。 “襄州大小匪患数十处,年年的收成都有我一份。”欧阳轲沉声道。 林季沉默不语,静待下文。谷 “匪患背后是宗门势力,那些在襄州作乱的匪徒,大多都是些宗门弃子、叛徒之类的角色。”欧阳轲脸上又泛起了几分嘲讽之色。 顿了顿,欧阳轲拿起了桌上的茶碗,却只是端在手里。 “林季,你一直在梁州任职,在此之前可曾去过京州、梁州之外的地方?” “不曾。” 欧阳轲又将茶碗放下了。 “本官从匪患中所得的收入都在府衙里,朝廷也知道。但这笔钱却只能留在襄州,不能送往京城。” 听到这话,林季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欧阳轲这般的,是同流合污,但多半也是力有未逮。 于是才落得个身不由己的局面。 “宗门为何要扶持匪患?”林季问道。 “匪患多了,监天司管不过来,宗门再时不时冠冕堂皇的将那些作乱的匪徒收拾一顿,这便有了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林季了然,却也说不出话来。 这甚至称不上阴谋,是赤裸裸的阳谋。 但偏偏百姓就吃这一套,听风就是雨,说什么信什么。 宗门的根基便是弟子,弟子也是从百姓中来。 “襄州的宗门势力,说话比朝廷还管用?”林季问道。 “襄城周边还好,越往南,越是鞭长莫及。”欧阳轲稍稍低了些声音。 “毕竟...南边有个太一门啊。” 说到这里,欧阳轲又一次端起茶碗,这一次倒是喝了两口才放下。 “与你说这些是给你交个底,免得你在襄州行走时心中没数,误信旁人。”欧阳轲手指点着桌面,“那去接替李飞任黄岭县捕头的李响,两人同出一族。而李家又是太一门的附属。”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显,管中窥豹足矣。 欧阳轲又道:“之前的话算是给你个解释,接下来有一件事需要你处理,用灵鸽将你唤来,也是为此。” “何事?”林季问道。 “来时路上见了不少修士赶往襄城吧?” “是。”林季点头,他也奇怪这事呢。 “襄城外,白慈山上发现了一个未知上古修士的墓穴,你身为游星官,正好可以去一趟。” “那些修士是为了墓穴而来?里面有宝贝?”林季有些感兴趣了。 在监天司当差多年,他还未曾经历过这种事情。 欧阳轲点头,又摇头。 “宝贝自然是有的,但让你去不是为了夺宝,而是杀人。” “杀谁?” “太一门内门弟子,黄景。” 欧阳轲沉声道:“此人原本是监天司送去太一门的,但后来叛变,去了便不回来了,还透露了不少监天司在襄州的隐秘之事。” “从监天司叛变,他如何敢在外行走?”林季有些诧异。 监天司叛徒的下场,从来都只有死。 毕竟监天司又不管你要不要退出,不想干了走人便是,叛变算个什么事。 “此事并未挑明,他是暗中叛变,但监天司在太一门中也不止黄景一个眼线。” “总而言之,此番黄景会跟着太一门的人出现在大墓之中,你去将他宰了,但别用监天司的身份,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林季微微皱眉。 “大人,我在黄岭县百里县都露过面,先前进城也是用的监天司的身份。” 欧阳轲却满不在意的摆手。 “至少他现在不认识你,你只管去办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和尚 离开襄城府衙,林季心中多少有几分忐忑。 不让用监天司的身份,这话说的轻松。 可宗门势力在襄州势大,他先前又从未隐藏过身份,这事想查绝对不难。 但欧阳轲说的信誓旦旦,让林季不必烦恼这些,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骗人。 而要他去杀的这个人,按说是了解过他的实力的,说明那个黄景的修为也最多是第四境通慧境,可是对方是跟随太一门行动,要悄无声息的杀掉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先就按欧阳轲说的,当个散修混进去再说。 既然不能用监天司的身份,那林季在襄城下榻也就去不了官差的驿站,他只能找客栈住下。 在襄城中兜兜转转,片刻之后,他走进了一处叫做‘福来’的客栈。 走进福来客栈之后,林季才注意到,在客栈一楼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们,有不少都是修士。 想来应当是先前路上见到的那些。 开了间上房,将行李放下之后,林季也来到了大堂之中。 找了张空桌坐下,让小二上一桌厨子的拿手菜一壶好酒,然后他便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周围人的对话。 没过多久,酒菜便上来了。 三个下酒的小菜,半只乳猪。 乳猪的肉被切得大小均匀,每一片上都带着烤的焦脆的猪皮,旁边还配有干碟和料碟,让人只是看着便食欲大动。 一时之间,林季也没心思打听旁人说什么了,这大庭广众的,真有什么隐秘的事也不会在这里说。 不如先满足口腹之欲。 可正当林季准备吃饭的时候,在他的对面突然坐下一人。 林季愣了愣。 那是一个年轻的和尚,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看起来却有些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白里透红,眼睛很大,里面带着几分灵动的光彩。 脑袋上光秃秃的一点发根都没有,亮的能反光。 “施主,小僧饿了三天了。”和尚开口说道。 “与我何干?”看他白里透红的模样,林季要是信了才有鬼。 话音还未落下,林季就看到这小和尚张开了嘴,脸都快怼到那乳猪上了。 然后,便是一滴口水从他的嘴角滑落,滴在了林季早早就看中的,猪皮最脆,肉最紧致的那一块乳猪肉上。 “你特么…” “施主,你可知道饿了三天是何等滋味?”和尚打断了林季反而愤怒。 他起身,掀起了有些单薄的僧服,露出了他白净的肚皮。 看得出来他吸得很用力,努力想展现出前胸贴后背的情景。 这般的举动也引起周围不少食客的侧目。 迎着小和尚那带着几分恳求的目光,林季终于感受到了几分窘迫,连忙起身将他的衣服拉下去,又将他按在座位上。 “吃吧吃吧,都给你。” 林季自忖是个厚脸皮。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丢人。 这小和尚不要脸的境界,林季是自愧不如。 有了这么一遭,林季刚提起的食欲瞬间没有了,他就干坐着,一杯一杯的喝酒,看着桌上的菜被小和尚狼吞虎咽的吞入口中。 不到一刻钟,三盘小菜半只乳猪,再饶上三大碗米饭,就这么被小和尚填进了肚子里。 “嗝。”小和尚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身子微微后仰,捂着肚子,松了松裤腰带。 “饱了吗?”林季脸色不善的问道。 “嗝...勉强果腹吧,这家馆子的乳猪不错,别的菜却没什么花样,有失水准。” 说着,小和尚似是觉得有些冷落林季,总不好只他一个发表意见,连忙又回问道:“施主你觉得呢?” “我就闻了个味儿,你问我?”林季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谷 可就在这时,客栈外突然出现了四道身影。 那四人刚刚走进客栈,大堂里的不少人就连忙起身。 “见过徐师兄。” “徐先生。” 一时之间,招呼声不绝于耳。 而另一边,客栈门口的四人中,为首那人则风轻云淡的拱了拱手。 “见过诸位。” 等到那四人落座之后,大堂之中先前的嘈杂明显安静了不少,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似是怕惊扰了他们似的。 这一幕让林季看的奇怪。 就在这时,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对面坐在了林季身侧。 “你要做什么?”林季有些警惕的问道。 这小子不会吃了他的,还想跟他化缘要钱吧。 小和尚却说道:“那几位是太一门的。” “嗯?”林季面露惊讶,看向已经落座的四人。 三男一女,男的俱是青色长衫,女的穿着白色的长裙。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其余几人则要年轻一些,各个都气度不凡。 小和尚又道:“为首的便是太一门的亲传弟子徐定天,年仅三十五岁,一年前便踏入第五境夜游。” “其余俩人倒不如徐定天那么出众,但也都是第三境的修士。那女的叫李茹云,第四境,李家的小姐。” 小和尚的声音并未压低,因此也引来了太一门几人的注意。 “小和尚模样真不错,惹人心疼。”李茹云盈盈笑着,手半掩着嘴,颇有几分美艳。 为首的徐定天则拱了拱手。 “小师傅也是准备去墓中看看的?” “阿弥陀佛,小僧我实力卑微,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到些旁人不要的东西。”小和尚双手合十说道。 “小师傅太过自谦了,那墓中宝物有缘者得之,我看小师傅福缘深厚,此番应当有不少收获。” “小僧借施主吉言了。” 几句之后,太一门几人也就不再理会小和尚了。 而小和尚又看向林季。 “多谢施主请我吃饭,小僧这便告辞了。” 说着,小和尚就想离开。 但还不等他起身,就被林季按住了手臂。 神识一扫而过。 好家伙,第三境后期。 都开灵境了,还饿了三天三夜? 城墙根都比不上你脸皮厚! “小和尚,我与你一见如故,到我房间里叙叙旧吧。”林季强忍着怒气,温声说道。 小和尚愣了愣,明显有些不愿意。 “施主...你我今日初次见面,哪有旧可叙?小僧还有别的事...” “一见如故,见你便如见故人!既然是故人了,怎能没有旧叙?” 林季起身,拽着小和尚就往楼上走。 小和尚还不乐意,但他的力气显然没有林季的大。 “过来吧你!” 第一百四十章 三圣洞 客房里。 林季强行将小和尚按在椅子上,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说吧。”林季面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小和尚瞪着大眼睛,颇有几分无辜流露着。 “施主,您让小僧说什么?” “为什么找上我?你一开灵境修士,平白无故找我蹭一顿饭?我不相信。” 小和尚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直至扭捏了半天,才又张开嘴。 可还不等他说话,林季便又道:“你大可以试着随便搪塞我,只要不被我发现便无事;但凡被我发现了,少不了你好果子吃。” 砰! 林季一拳落在桌子上,吓得小和尚一个激灵。 “说吧。” 小和尚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 “施主,小僧我懂得趋吉避凶。” “什么意思?” “小僧我也说不上来,但...反正我从小就能感觉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不太好描述。” 小和尚思忖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季,缓缓说道:“我…我看到施主之后,觉得施主不是坏人,于是才去蹭饭。” “说明白点。”林季皱着眉头催促道。 这小和尚说话云里雾里的。 见林季不耐烦了,小和尚连忙道:“这不是城外白慈山出了个上古修士墓穴嘛,施主福缘深厚,想着能跟着施主应当有些收获,于是才去蹭饭。若是施主好说话能蹭上饭,后面我就想办法跟着施主您一起进那墓穴。” “那要是我不好说话呢?”林季一挑眉。 “那就不跟着了。”小和尚瘪了瘪嘴。 林季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眼前这小秃驴半晌,他总觉得这小子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说的趋吉避凶,是怎么回事?” “说不清楚,就是看到施主觉得顺眼。” “那要是不顺眼呢?” “躲得远远的。”小和山腼腆的笑了笑。 说到这里,林季已经有些明悟了。 这世界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天赋,不足为奇。 这小秃驴这起来玄乎,但究根结底,应当也就是运气好点罢了。 至于趋吉避凶的说法。 他林季福缘深厚,有因果薄加身,自然是上吉之选。 如果这小和尚没说谎的话,他找上自己倒也不是没可能。 “你叫什么名字?”林季又问道。 “俗世的名字忘记了,师傅起了个法号,叫悟难。”小和尚答道。 “悟难?这法号可不好听,寓意也不怎么好,领悟苦难?” “师傅说我从未经历过挫折,若是长久以往,向佛之心不坚。修为得来太容易,不利于修炼,更不利于参禅。”小和尚悟难舔着脸笑道。 “从未经历过挫折?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腊月就二十了。” “二十岁的第三境后期,没经历过挫折?你修炼呢?没瓶颈?” “没有。”悟难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腼腆,似乎这事让他很窘迫似的。 林季有些难以置信。 “那别的事呢?你参禅不曾有困惑?” “不曾,经书上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何必困惑?” “矛盾之处呢?” “不去管它。”谷 “对你心境没有影响?” 悟难不解道:“它矛盾是它的事,与我何干?” 林季语塞。 他也是跟和尚打过不少交道的,也知道佛门经法繁杂高深,常有矛盾之处。 有无数高僧都因为佛法各不相同,但又各有道理,于是便钻了牛角尖,再难有寸进。 道法之中也有类似。 但这小和尚这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季却不服,尤其看着悟难那理所应当的坦然,一股无名之火在他的心头烧了起来。 “你师傅总打过你吧?” “为何打我?他让我修炼我便修炼,他让我突破我便突破,他为何要打我?”悟难一歪脑袋,“念经也是如此,经书我念了,懂了,给师傅说一遍,不就行了?” 如果这是前世在网上聊天,林季已经一连串问号过去了。 林季还不死心。 “摔跤呢?你小时候总摔过跤吧?疼哭了吗?” 这已经是抬杠了,林季都记不清上次自己这么火大是什么时候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自打我记事起,摔过一次。”悟难说道。 “你看,这不就是挫折吗?” “我爬树摘果子,不小心跌了下来,被我师傅接住了,说我有慧根,于是收我为徒。” 林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片刻,终于压下了心中的郁结。 “不说这些了。”他咬着牙摆摆手,又问道,“你怎么对刚刚太一门的人那么熟悉?” 这才是林季专门把悟难带上来的原因。 “此番上古修士墓穴的探索,由太一门和三圣洞领头,我想在里面找点好处,当然要打听清楚这些。”悟难坦然道。 “三圣洞?”林季愣了愣。 太一门号称道门领袖,大名鼎鼎,林季当然有所耳闻。 但襄州其他的门派,他是真的不怎么清楚。 兴许在哪听过,但他也不怎么会放在心上。 “也是襄州的庞然大物,虽然不如太一门,但实力差不了太多,三圣洞和太一门之间也颇有竞争。” 一听能跟太一门掰手腕,林季心里就有数了。 林季又问道:“襄州有这两家在,这古修士墓穴我们还去做什么?他们两派的前辈出来,不是直接就包圆了吗?咱们去就只能喝点剩汤?” 悟难摇头,解释道:“施主,似这种不太重要的上古遗迹,各门各派的前辈都不会出手的。” “为何?” “为了历练弟子,也因为长辈出手容易失控。” 说到这里,悟难脸上明显泛起了几分忍俊不禁。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打了老的出来更老的。能称得上前辈的多半都是要几分脸面的人物,谁输谁赢都不好看,还容易结怨。” 顿了顿,悟难低声笑道:“谁家还没几个老不死的?万一朝廷也想分一杯羹,派过来一两位游天官,甚至大内的强者,那更加的麻烦。” “因此,像这种不怎么起眼的上古遗迹,一般都由弟子们领头。”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林季又问道:“既然人都已经到了,为何都还在城中聚集?不是说遗迹就在城外吗?” “遗迹外布有阵法,襄州的宗门请了阵道宗的高人来破阵,需要几天的时间。” “何时能破阵?” “不知道,小僧我本来准备等会就去白慈山候着的。”悟难摇着头道。 一听这话,林季也坐不住了。 “走,我跟你一道。” 这小和尚既然运气这么好,抓着他一起行动,总不会是坏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慈眉善目 白慈山就在襄城向西不到百里的地方。 林季带着悟难一道出城,大概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已经来到了白慈山的山脚下。 道路的坦途已是尽头,再向前便是密林的郁郁葱葱。 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本该是渺无人烟的。 但仅仅是站在山脚下,林季神识稍微探出,便已经察觉到了数十位在山中的修士。 不过这些修士大部分修为都不怎么样,以第一境第二境居多,不曾察觉到有别的第三境以上的修为。 收回神识,林季暗暗摇了摇头。 终究是在监天司里厮混久了,眼光也不知不觉的高了起来,总觉得自己这通慧境修士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可是,世间一半以上的修士都被拦在了第三境开灵境之前,第四境已然可以称得上是有本事的人物了。 “我们进山去等?”林季看向悟难。 “嗯,墓穴就在半山腰上,咱们随便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就行了。”悟难回应道。 来到这白慈山之后,兴许是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别的修士的缘故,悟难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的,似是胆怯了。 在林季看来,这小秃驴第三境的修为,在这众多凑热闹的修士中分明是个高手,何至于这么谨小慎微。 但他也懒得废话,带着悟难一道进入了山中。 沿着上山的小径走了不过几里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处平坦的阔地。 就像是在白慈山的半山腰挖出来的平地一般,颇有几分突兀。 平地上已经有上百位修士等候着,有三两成群的,也有形影单只的,在这些修士的脸上,倒是见不到几分紧张。 在平地的尽头,连接着的是岩壁上的石门,约莫两三米高,紧闭着。 有一个老头正拿着阵盘在石门前面摆弄着什么,而在他身旁,没有任何人敢去打扰。 “那应当就是阵道宗的高人了。”悟难说道。 林季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靠近石门处的空旷平地。 “这帮人怎么不去近处候着?” “那地方是留给太一门和三圣洞的,此番是这两家门派领头,他们若没先进去,即便是大阵开了,旁人也不敢入内。”悟难解释道。 “这么霸道?”林季挑眉。 “本就该这么霸道的。”悟难轻声笑着。 林季带着悟难在平地的偏僻处找了个地方,两人盘膝坐下,也学着旁人一般,静静的等候着。 很快的,天色就阴暗了下来。 林间的虫鸣鸟叫也愈发的令人烦躁。 这种无趣的枯等最是折磨人。 可就在林季安心修炼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他脸上带着几分怪异,看向悟难。 悟难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施主,小僧先前说勉强果腹,并非虚言。” “三碗米饭三盘菜半只乳猪,就顶一个下午?” 林季上上下下打量着悟难,这小秃驴怎么回事,饭桶吗? “小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容易饿。” “你第三境的修为傍身,怎么会饿?” “不知道,但饿着也没什么,除了胃里有点难受,其他的没影响,有时候饿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事,但就是饿。”悟难解释道。 对此,林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兴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又过了片刻,悟难似是坐不住了。 他起身就要往后面的林子里钻。 “你做什么去?”林季皱眉问道。 “去找点果子充饥。” 说话间的功夫,悟难的动作变的轻盈无比,几个垫步就钻进了密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林季也懒得管他,继续在原地盘膝修炼。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悟难就回来了,僧服的胸前兜的满满当当的。 “施主,吃不吃果子?”悟难从怀中取出一个浑圆通红的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带着几分献宝似的笑容,递给林季。 林季有些奇怪的接过果子,这果子刚一入手,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果子中竟然有灵气残留,虽然认不出品种,但这分明是灵果。 “你哪找的果子?”林季连忙问道。 “好心人给的,施主别问了,赶紧吃掉。”悟难催促着,又两口一个,将自己怀揣着的几个果子统统塞进嘴里。 看到悟难这幅作态,林季隐隐约约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不对劲也不是果子的问题,灵果可不常见,遇上了没理由不尝尝味道。 林季很快就将灵果吃了下去,味道醇厚甘甜,不似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味道不错。” “是吧。”悟难带着几分得意,笑眯了眼。 可就在这时,平地的另一边,一道怒吼声突然想起。 “老子带来辅助修炼的火蛇果呢?!” 只见一名穿着盔甲的壮汉,怒气冲冲的起身,严厉的怀疑目光扫过周围。 “谁特么胆大包天,敢偷老子的东西?那火蛇果三年才结九枚,老子带出来四枚是要辅助修炼,突破第四境的!” “不管是谁偷了,现在交出来此事还能作罢,若是让我查出来,少不了一个你死我活!” 悟难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壮汉四处发怒,跟在他周围的另外几波修士起了冲突。 但很快,他又感觉到身旁有一股怪异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施主,你看小僧做什么?” “那果子你说是好心人给的?”林季微微眯眼。 “是啊,那大哥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可不就是好心人吗?”悟难理所当然的说道。 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林季。 林季又看了看那边已经打起来的几人。 那壮汉黑脸络腮胡,眼睛瞪的跟铜铃似是,拿着大刀到处乱砍。 这特么叫慈眉善目? “你刚刚离开,是去偷东西去了?”林季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厉。 “施主,你就说火蛇果香不香吧?” 林季怔了怔,下意识点头。 “倒是挺香的,但...” 不等林季把话说完,悟难已经裂开了嘴。 “施主也吃了,此事就别再提了。” 一时之间,林季竟然颇有几分无言以对。 这算个什么事。 他就老老实实呆着,也成了盗窃的同犯了? 虽然那火蛇果味道的确不错,担点风险也不亏就是了...等等! 这不是亏不亏的问题! 林季微微眯眼看向悟难。 这事他没法追究,也没必要追究。 但这小秃驴,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佛门的无上疗伤丹 另一边的闹剧很快就结束了。 黑脸壮汉果然有几分本事,一柄银环大刀,砍得周围的修士叫苦不迭,纷纷败下阵去。 此时此刻,那壮汉就如同战神一般的站在远处,杵着大刀,不可一世。 “谁特么偷了老子的火蛇果?!” 没人应声,壮汉身周十数米的范围内,已经没有别人了。 林季有些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他自忖光明磊落,虽然说不上什么公正严明大公无私,但小偷小摸他向来是不屑为之的。 此时此刻这般的心虚,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林季又带着几分责备看向一旁的悟难。 “施主,别看小僧了,火蛇果的灵气充沛,此时应当专心修炼才是。” 话音落下,悟难已经率先进入了修炼状态。 林季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确感到丹田中有几分火热,因此也不想浪费这白白得来的药力,同样开始修炼起来。 转眼之间,两天时间过去。 林季与悟难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醒来的。 林季早早就将火蛇果的药力炼化了,此时他距离第四境的极限又更近了一步。 至于悟难,这小秃驴贪心连吃三枚,因此,哪怕退出了修炼状态,但他的脸蛋还是红扑扑的。 这是虚不受补的下场。 看到悟难那憋得有些难受的模样,林季心中竟然泛起了几分快感。 四枚果子就给他分一枚,活该你憋得难受。 至于两人同时醒来的原因,则是因为那墓穴的大阵终于被破开了。 早在昨天,在城中见过的太一门四人就已经到了。后面又来了一波修士,与太一门站的很近,但又隐约间有几分敌意,想来应当就是三圣洞的修士。 “那边是三圣洞的,站在最前面的女修叫耿冉,第四境后期的修为,厉害的紧。”悟难及时为林季补充情报。 就在这时,太一门的徐定天轻轻咳嗽了两声。 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平地。 一瞬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可是还不等徐定天开口,三圣洞那边就是一声冷笑。 “呵,徐师兄要是身体有恙,回去养病便是,何苦出来操劳呢?”耿冉调笑道。 “耿师妹说笑了,似你我这般早入门几年的弟子,总归是要带着师弟师妹们见见世面的,若是人人都只顾自己,那要宗门何用?”徐定天轻声回应道。 耿冉微微眯眼,却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见此,徐定天则转身,看向平地上的众多散修们。 “诸位,墓穴已开,大家各凭本事吧...太一门先行一步了!” 话音落下,徐定天转身便走进了石门之中。 另一边的耿冉也不甘示弱,带着几名三圣洞的师弟师妹,紧随其后进入了墓穴。 等着两大派的人进去之后,在场的散修和其余小门派的修士们也忍耐不住了,纷纷鱼贯而入。 反倒是林季和悟难,一直都在边缘处,结果落在了最后面。 但是两人都不着急。 悟难还有心思饶有兴致的四处打量着。 至于林季,他的注意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跟在徐定天身后的一名修士身上。 “刚刚跟在徐定天身旁的,是叫黄景吧?” “没错,他是太一门的内门弟子,有些名气。”悟难随口应着,见林季站在原地不动,又好奇问道,“施主跟黄景有仇?” “没仇,就是偶然听过他的名字。”谷 悟难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问道:“与施主相处了几天,还未曾请教过施主的名讳。” “姓林。” “原来是林施主,小僧悟难有礼了。” 林季微微眯眼看向悟难,迎着他那纯洁无瑕的目光。 “你来此不就是为了墓穴里的宝贝,现在墓穴开了,你怎么不着急进去?还有心思跟我在这说车轱辘话?” “施主不是也不着急吗?” 林季嘴角微微弯起。 “我听说这种墓穴遗迹什么的,里面少不了机关暗器。” 悟难也点头,笑眯了眼。 “有人探路,再好不过。” 一时之间,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又很快收敛。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谁也不着急,足足在墓穴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左右。 直至有人浑身是血,甚至是缺胳膊少腿的从墓穴中逃出来的时候,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拦住了那些逃命修士的去路。 “里面什么情况?”林季虎躯一震,第四境的气息展露无遗。 “回...回前辈的话,进去之后便是通向山体内部的甬道,甬道四面俱是机关暗箭。” “你走到哪了?” “走...走到甬道尽头了,前面有人拦路,我有伤在身不敢再深入,才逃出来了。” 打发走这着急逃命的修士,林季与悟难相视一笑。 两人一道进入了石门之中。 正如那逃命的修士所说一般,进入石门之后,一条向下的通道深不见底。 远处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哀嚎声。 两人一路向下,通道中的机关都已经被触发的七七八八,常常能看到有修士惨死在一旁。 各个脸色发黑,机关暗器上都淬了毒,伤就是死,只是早晚的差别。 林季眉头微微皱着,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多少有些胆寒。 而悟难每每看到死者,都要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再将死者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番。 林季也不着急,就等他慢慢搜刮。 路上也遇到了重伤不起的修士。 林季本想无视,但悟难却不,而是从怀里取出了小玉瓶,倒出了几枚黑色的丹药。 “施主,这是佛门的无上疗伤丹,你可愿散尽身家换性命一条?” “我…我愿意!” 眼看着那重伤的修士将自己的财物宝贝掏空,换了悟难手中的丹药,林季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是真的没眼看。 那丹药是先前在外面等候的时候,他亲眼看着悟难活了把泥搓的。 当时他还询问来着,悟难却怎么都不说。 一路走走停停,因为有替死鬼探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眼前是三条岔路,在岔路口的地面上还有血迹,似是有人在这里动手了。 但林季却管不着这些,而是带着几分看人渣似的目光,看着身旁的悟难。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者有份 悟难也看向林季,思忖片刻,拍了拍身后的布袋。 他扒了死人的衣服临时做成的布袋,里面是他一路搜刮的宝物财物。 “施主,俗话说见者有份。” 林季默然低头。 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放在了面前的岔路口上。 “走哪条路?” 话题就此揭过。 三条岔路,看不出什么不同。 林季看向悟难,悟难也看向林季。 “你觉得哪条路顺眼?” “施主想走哪条路?”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愣了愣,又哑然失笑。 片刻之后,两人又异口同声。 “走左边!” “左边那条!” 没有争议自然是最好的,两人一道走进了左边的岔路。 岔路不似先前的通道那般,四面都是砖头堆砌,脚下还有台阶。 这岔路反而像是天然的山洞一样,时常还能听到些许水滴落地的声音。 阴暗潮湿的气息让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林季没话找话。 “悟难,你先前的行径,可不像是修佛的人。” “如何不像?”悟难随口回应着。 “和尚不该是以慈悲为怀吗?你却不仅见死不救,还见利起意..” “人死如灯灭,宝物留在尸体上是明珠蒙尘,小僧这是对那些宝物心怀慈悲。”悟难一脸庄严的说着屁话。 “那些还未死去的人呢?” “众生苦,重伤更苦…还疼,小僧听他们哀嚎于心不忍,才助他们解脱。” 顿了顿,悟难又道:“而且那些受伤之人,不仅是外伤,还中了毒,小僧不管他们,他们也活不了了。” 听到这番话,林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先前你说你参禅看了就懂,我还有几分不信来着。” “现在呢?” “这般义正辞严的胡搅蛮缠,已然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嘴脸了,林某佩服。”林季煞有其事的拱了拱手。 “施主过奖了。”悟难笑眯了眼。 这种事情从来都没什么对错,因此林季心中也很难有什么负罪感。 来探索遗迹,便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 大家都是拿命搏个前程,赢了前途似锦,输了一命呜呼,本就该如此。 林季不是圣母,这帮修士自己选择要来墓穴,受伤死了,也是活该。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深入了山洞岔路之中。 渐渐地,前方的道路宽敞了一些,岩壁两侧出现了一些房间。 房间都是石门,门已经被破开了,里面有被搜刮过的痕迹。 “怎么墓穴里还有这种地方?”林季有些诧异。 悟难思忖着,说道:“我看着地方不像是墓穴,兴许是那位上古修士原本的道场所在,那位前辈坐化于此,才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埋骨地。” “上古修士的道场?那先前的墓穴之说从何而来?早就有人进来过?” 悟难却有些奇怪的看向林季。 “林施主以前不曾探索过类似的遗迹吗?”谷 “不曾...怎么,有什么说法?” 悟难笑了笑。 “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尚未探明的上古遗迹,一律以墓穴论处,哪处遗迹里还能没点机关,没几个死人了?” “这...这倒也是。”林季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还真是这个道理,遗迹可不就是墓穴吗?两者能差到哪去。 无非是专门修建和顺便之间的差别。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打斗声。 林季和悟难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放缓了脚步,缓缓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个拿着大砍刀的黑脸络腮胡,正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厉庄主,将那两本功法交出来,我等三人立刻退走!如若不然,厉庄主今天难免要陨落于此。” “放你娘的狗屁!东西到了老子手里就没有交出去的道理!来来来,赶紧弄死老子!几个油头粉面的小崽子,老子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拿你们垫背!” 厉大龙咬牙切齿的喊着。 他一堂堂第三境后期的修士,竟然被三个第二境的小崽子联手斗了个不相上下,太特么丢人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大刀山庄庄主的名头,可是要跌份不少! 这可如何了得? 来探索墓穴,还未进来便被人偷了随身带着的火蛇果,要是再没点收获,他怎么能善罢甘休? 不用对面那几个小崽子说,他厉大龙今天都要在这砍死几个才算消气! 四人越打越激烈,厉大龙终究是第三境后期的修士,对面那三人虽然合击阵法不错,但差着境界,终究是力有未逮。 他们被厉大龙逼的太紧,终于出现了破绽,被厉大龙一刀砍死了一个。 合击阵法破了一环,那便是兵败如山倒。 十几招之后,先前还大言不惭的三名修士,便成了厉大龙的刀下亡魂。 斩了这三人之后,厉大龙冷笑一声,将大刀抗在肩膀上,任由刀刃上的鲜血滴落。 他冷冷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那两人。 “怎么,你们也来找死?”厉大龙咧着嘴,脸上带着狞笑。 悟难顿时退后半步。 林季也不说话,只是将第四境后期的气息散出了些许。 厉大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得着什么好东西了,给我看看?”林季伸出手。 厉大龙抿着嘴,迟疑了半天,终究是将手伸进了怀里,取出了两本古籍。 林季接过古籍,却没着急翻看,反而拍了拍厉大龙的肩膀。 “见者有份,回头我会给你一份抄本。” 厉大龙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你不强抢?” 林季想说自己现在就是在抢。 但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于是只是摇了摇头。 “这东西是你得到的,我以修为逼你拿出来已经是不义,总归是要给你一份的。” 其实也是因为先前吃了你的果子,现在见面有些尴尬。 但林季的行径在厉大龙看来,却已经足够厚道了。 第四境的通慧修士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原本以为功法要丢,现在还能得到抄本,已然是意外之喜。 “兄台做事仗义,厉某佩服。”厉大龙连忙行礼。 林季点了点头,让他不要在意。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手中的两本功法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剑出鞘 “御风术?扶摇诀?”悟难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林季瞥了他一眼,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直接翻开了名为扶摇诀的功法。 简单的翻看了两眼,林季心中已经有数。 “竟然是上古身法,扶摇直上九万里,取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扶摇诀学成之后,修士便可以乘风而起,日行千里。 不仅如此,这功法之中还有诸多诀窍,似是可以在与人斗法的时候,身形也能轻便几分。 算是一本上乘的身法了。 “而且这扶摇诀修炼门槛并不算高,第三境便能开始修炼,第四境就可以乘风御空而行,这倒是不错。”林季挑眉说道。 不过这功法对于林季来说,却多少有些鸡肋了。 他已经是第四境后期,而且丹田之中,已经有元神雏形。 等到他突破到第五境,元神夜游之后,他本身就能借用天地灵气御空,因此这扶摇诀的价值对于他来说,已然是大打折扣。 将扶摇诀收起,林季又开始翻看另一本功法。 这功法名为御风术,看起来跟扶摇诀似乎有些关联。 可是等林季将功法翻看完之后,才知道这御风术跟扶摇诀八竿子打不着。 “这御风术竟然是斗法的神通,真是难得。”林季有些惊喜。 御风术一共三式,从第五境才能开始修行,看得出来这本神通颇为高深。 如果林季来这墓穴只是为了寻宝的话,此时的收获已经足以让他满载而归了。 “这两本功法都不错,回头我给你们二人一人一份抄本。”林季将两本功法收起。 厉大龙和悟难都没有意见。 此时三人的位置,已然是石洞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条笔直的岩壁通道,通道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光亮传来,但又看不真切。 林季看向厉大龙。 “我与这小秃驴还要再深入,你呢?” “我…”厉大龙有些迟疑不定。 他倒是有些不甘心就此退去,但他更不敢跟林季同行。 谁知道眼前这陌生的第四境修士到底是什么心性,万一前方再有重宝,他不见得还能这么大方吧? 厉大龙毕竟没有悟难趋吉避凶的天赋,他能走到今天全靠的胆大心细。 因此,思忖片刻之后,他拱手道:“有这两本功法,我已经满足了。两位,告辞。” 话音落下,厉大龙想都不想扭头就走。 林季与悟难目送着厉大龙离开之后,四目相对,各自都有些无语。 “原本他要是不走的话,总归是要带着他分些宝物,弥补那几颗火蛇果的。”林季有些惋惜的说道。 “缘分未到。”悟难倒是笑眯眯的,少个人分成是好事。 林季摇了摇头,也没有再想什么,与悟难一起朝着石洞尽头的方向走去。 只是片刻之后,两人便离开了石洞。 出了幽暗的通道之后,眼前便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巨大空间。 脚下是一片坦途,前方是被分割的井井有条的田地,上方足有数十米高,仿佛将整座山都掏空了似的。 “应当是这里主人原本的药田所在了。”悟难说道。 林季微微点头。 前方的田地里还有不少已经枯萎的灵药,而且这里的空气之中,也弥漫着浓郁至极的灵气,仅仅是呼吸之间,林季都觉得体内灵气运转的速度都快了几分。谷 “在山中种灵药,真是不敢想象。”林季随口说道。 “应当是布下了某种聚灵阵法吧,灵药成长需要大量灵气,若非如此,此处的灵气也不至于这般的浓郁。”悟难说道。 林季也觉得是这样。 “想来灵药枯竭,也是因为聚灵阵已经年久失修的缘故,倒是可惜了。” 看着眼前少说有数十亩地的药田,数之不尽的灵药都已经枯萎。 哪怕此行林季的目标并非是寻宝,但也感到了十足的痛心。 但凡这些灵药尚未枯萎,他只要将之带了出去,那可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务,即使展乘风这般修士看着也会眼红。 可惜了。 两人继续深入,片刻之后,他们就已经越过了药田。 在药田的尽头处,是一座不起眼的三层阁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但这阁楼看起来还是颇为精美,也见不到岁月腐朽的痕迹。 “药房?”悟难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跑着推开了阁楼的大门。 林季也紧随其后。 两人刚刚走进药房,就看到了在一楼最深处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是一座无名神像。 而在神像之前的供桌上,几个琉璃瓶子正静静的被摆放着,透过透明的瓶身,都能看到瓶子里装着的丹药。 林季与悟难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激动。 上古修士的丹药,虽然尚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是好东西就对了。 可是正当两人准备取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颇为嘈杂。 林季与悟难回头,当他们看到来人时,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竟然是三圣洞的那些人,为首的正是先前被悟难专门提起过的,三圣洞此行的领头,耿冉! “看来没戏了。”悟难小嘴一撇,垮起了个脸。 林季却微微眯眼。 “三圣洞的人似是分头行动了,耿冉后面只带着两个人,都是第三境。” 悟难愣了愣,眼中带着精光看向林季。 “你什么意思?” “你收拾那两个第三境,我对付第四境耿冉,未必不能跟她们碰一碰。” 大家都是第四境,林季一身的功法手段就没有弱的,同境界他不敢自称无敌,但也不至于见了面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至于三圣洞。 老子监天司的,还怕你? 想到这里,林季快步来到供桌前,将桌上的三瓶丹药尽数收了起来。 然后带着悟难来到了药房门口,就静静的看着三圣洞的三人靠近。 很快的,耿冉三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将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药房大门敞开着,刚刚林季的举动她们看的一清二楚。 林季的回应也很简单。 长剑出鞘,一道剑光直奔耿冉的面门而去。 与其废话,不如先试试拳头的硬度。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法器之分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剑光便已经飞掠到耿冉的面前。 剑气极为凌厉,以至于耿冉身后的两名第三境弟子面色大变,几乎承受不住那锋锐之感,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耿冉也面色微变,手上一翻,一对银环就出现在了手中。 铛! 耿冉双手各持一柄银环交叉在面前,挡住了林季的剑气,但自己也被剑气逼着退后了半步。 只是一招,她脸上先前的从容不迫便消失了大半。 “第四境后期?!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散修罢了,不值一提。” “都已经到了通慧后期,将入夜游境的地步,阁下便不要自谦了。”耿冉微微眯起丹凤眼。 耿冉的长相算不上温婉,反而有几分凌厉的气质。 五官端正,穿着劲装,长发系在脑后,称得上一声英姿飒爽。 “刚刚你们取了三个药瓶,交出两个,我们便走。”耿冉又说道。 林季却摇头。 “一个都没有,要打就打,别那么多废话!” 话音落下,林季暗暗运转北极功,两道星辰之力已然加身,整个人的威势又强了几分。 单脚点地,他整个人化为一道残影,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耿冉的近前。 一剑送出,逼得耿冉不得不全神贯注的防备。 “朋友好霸道,一言不合便要打生打死吗?”耿冉一边抵挡,一边说道。 “你一上来便想要我的劳动成果,要论霸道,还是你更胜一筹!”林季冷笑着回应道。 交手之前还有些没底,可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经互换了十几招,林季心中之前的忐忑已经化为泡影。 这耿冉也不过第四境后期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而且林季修的是顶尖的功法浩气诀,灵气储备不逊色任何人,再加上北极功的加持,此时他已然是大占上风。 轻易击败耿冉不敢说,但是却也绝对不会吃亏。 相比之下,耿冉则是越打越心惊。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面相,这般的年轻,比她还要小上几岁。 但是这实力却根本不容小觑。 襄州何时有这般的人物了? 又是数十招过去,林季越打越得心应手,耿冉则被他逼得后退连连。 可就在这时,另一边却响起了惨叫声。 “林施主救命!” 林季神情一滞,下意识的看向悟难那边。 可就是这一个走神的关口,却被耿冉敏锐的抓住了机会。 她脚下变得极快,几个闪身就来到了林季的面前近处,等到林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却微微躬身钻进了林季的怀里。 “不好!” 林季面色大惊,可此时此刻被手持银环的耿冉近身,他已然退无可退。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锐的银环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咦?”林季愣了愣。 “什么?!”耿冉则瞪大了眼睛。 林季的胸前,衣物已经被彻底破开了,露出了他穿在里面的琉璃宝甲。 银环落在了宝甲之上,激起了阵阵火花,却终究是无法击破宝甲的阻拦,伤到林季的身体。 巨大的力量推着林季倒退了几步,但也仅此而已了。谷 “宝器内甲?!”耿冉有些讶异。 “只是上品的灵器罢了。”林季长舒一口气。 这从展乘风手中得到的宝甲,平日里林季总不当回事,只是拿来修炼。 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这东西救命。 刚刚要是没有这内甲,林季此时少说也得受些不轻的伤势。 世间的法宝,分为法器、灵器、宝器、道器四个层次,至于再高如何,就不是林季能知道的了。 法器便是能承载灵气的兵器,如林季以前的斩妖剑,便是法器。 算不上珍贵,但对于低阶修士来说,也已经极为趁手。 法器之上便是灵器。 灵器不仅能承载修士的灵气,还能有所增幅。 林季身上能增快修炼速度的琉璃内甲,便是一件上乘的灵器。 而更在灵器之上的宝器,则已经不是能够轻易炼制出来的宝物了。 大多数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随身携带,经年累月之后,才能让灵器更上一层楼,成为宝器。 亦或是炼器师花费极大的心血代价,才有可能炼制而出。 宝器各自都带有不同的神异。 就如高群书交给林季的天罡斩邪剑,这本是监天司首任司主的配剑。 对付妖邪,天罡剑就是最好的兵器。 至于道器,林季也没见过,具体如何,林季也不怎么清楚了。 看到林季有上品的灵器内甲护身,耿冉的面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收起了兵器。 “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姓林。”林季见耿冉不准备再动手,也将长剑归鞘。 “林兄修为不俗,先前是我鲁莽了。”耿冉朝着林季拱了拱手,又看向另一边。 林季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三圣洞的两名第三境修士,把悟难按在地上一顿打。 有趣的是,那三人都没有动兵器,因此此时悟难虽然叫的悲惨,但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回来吧。”耿冉说道。 两名三圣洞的弟子得了命令,立时收手回到了耿冉身后。 悟难也爬起身子,脸上带着委屈,躲在了林季身旁。 “林施主,小僧被揍的好惨啊。” 林季回头看了一眼悟难鼻青脸肿的模样,然后捂住了额头扭回了脸。 强忍住了想笑的冲动。 你不是一直没遇到过挫折么?这下好了! 与此同时,耿冉开口道:“这遗迹深处还不知道有什么风险,若是再有见面之时,还望林兄忘了此时的不愉快,不计前嫌与我联手。” 林季没说话。 耿冉又道:“太一门徐定天是第五境,虽然只是刚入夜游,但只凭我一人也难以匹敌。” 听到这话,林季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何这耿冉说停手就停手了。 原来是想着太一门的劲敌。 不过林季的目标本来就是太一门的黄景,与耿冉目的虽然不同,但是目标却不谋而合。 大家都憋着坏对付太一门,联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放心吧,林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若是有机会,联手也未尝不可。”林季应承道。 耿冉满意的笑了,几声道别之后,才领着两名师弟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演武场 等到耿冉三人走远之后,林季看向悟难,有些好奇。 “你们为何只用拳脚?我可是看见那两个三圣洞弟子配着剑呢。” “要是动用兵器,小僧我现在就不只是鼻青脸肿了。” 悟难瘪着嘴,看到林季那探究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上去就跟那两位说好了,动手归动手,但不打生打死。” “他们能听你的?”林季挑眉。 “这不是有林施主您和那耿冉在吗?我们谁输谁赢都无关紧要,还是得看你们两个的胜负。” 这么一说,林季倒是明白了。 合着这悟难跟那两个三圣洞的弟子,就是逢场作戏打着玩来着? 双方都不闹出人命,留着底线,等他跟耿冉分出胜负? 也是,万一林季和耿冉真的分出胜负,他们这些第三境的也只能认命,抵抗不了。 如今这般倒是刚好,也没伤了和气。 不然的话,刚刚耿冉也没法说出后面有机会再合作的话。 “行了,别苦着脸了,再看看药房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吧。” 一听这话,悟难也来劲了,脸上的委屈一下子不见,小跑着重新回到了药房里。 片刻之后,林季和悟难就将三层阁楼搜刮了一遍。 除了供桌上的三瓶丹药之外,又找到了七八瓶认不出来历的未知丹药。 “供桌上的我拿两瓶,其余的对半分,如何?”林季问道。 “多亏了林施主,咱们才没被三圣洞的人给抢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悟难连忙点头。 即便林季再苛刻一些他也只能接受,此时林季厚道,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接过林季递过来的丹药之后,悟难笑眯了眼,脸上的淤青都变得活灵活现的。 两人离了药房,继续深入遗迹。 离开药房的路通往两个方向,刚刚耿冉等人走的是左边,林季与悟难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右边。 一边走着,林季又问道:“对于这三圣洞,你了解多少?” 悟难想了想,说道:“金顶山三圣洞,在襄州以西,传承久远不输太一门。” “能跟太一门分庭抗礼,有久远传承也不奇怪。”林季微微点头。 “太一门是道门,修的是各家道法,门内百花齐放。而三圣洞则不同,三圣洞尊天、地、人三圣,走的时候内外兼修的路子。” “天圣?地圣?人圣?”这还是林季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悟难微微点头。 “这三圣是上古时期的大能,具体如何,小僧也不清楚了。但三圣洞如今的路子,都是这三位大能传下来的。” “天圣主气运、地圣主体魄、人圣主道法。” “内外兼修,还顺带着气运,这三圣洞还真是一处不落。”林季哑然。 此时还能调侃两句,但林季很清楚,这种能传承无数年的大宗门,绝对不是悟难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这小秃驴知道的估计也只是一些皮毛。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离开了药园,又一次进入了石窟通道之中。 当他们再次离开新的石窟通道的时候,却是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演武场的地方。 与先前的药园类似,这里也是足有数十米高的密闭空间。 鬼知道这白慈山被挖成了什么样。 前方的尽头约莫有三四百米,场中有石人数十个,岿然不动。 演武场的两侧,石壁上都有着被开凿出来的房间,应当是用来闭关的场所。 “有些像是上古时期的宗门。”林季思忖着说道。 “应当是了,亦或是上古修士的道场,开辟出来这些地方容纳弟子修炼。”悟难也说道,“如果是宗门,不该这么隐蔽,也不该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宗门的标记。” “有道理。”林季微微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进了演武场中。谷 可是刚走了两步,他们又不约而同的顿在了原地。 林季屏住了呼吸,眼中带着几分惊恐,看向了悟难。 “你…看到了吗?” “看..看看看..看到了。”悟难比林季还要不堪更多。 就在两人刚刚踏入演武场范围的瞬间,那演武场中的石人动了。 当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石人便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刚才,林季分明看到那石人真的动了,看的真切! “傀儡?要不要这么老套啊。”林季心中吐槽着。 他在青阳县和梁城的时候也是翻过不少传记古籍的,虽然是初次探索遗迹,但是类似的经验却不会少。 突然,悟难戳了戳林季的胳膊。 “林施主,你看那里。” 林季顺着悟难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紧接着,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 那是距离两人大约百米的地方,地面上还残留着血迹。 血迹被拖行了很远,在演武场入口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还看不清楚。 可在两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却能清晰的看到在那血迹的尽头,堆着七八具尸体。 还带着余温的,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分明是和他们一样,来到这遗迹之中探索的修士们。 “是被傀儡杀了的?可怎么会被堆到一起?”林季心中有些胆寒。 “不知道。”悟难摇头。 他尝试着退后了半步,刚刚一退,两人数十米外的一具石人,便诡异的将头扭了过来。 那敷衍似雕刻在脸上的五官,此时此刻在两人眼中,却具有莫大的压迫感。 “别动。”林季连忙拉住悟难。 “应当是进了这演武场之后,这些傀儡就已经将我们锁定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耗在这吧。”悟难又一次瘪起了嘴。 林季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一时之间,他也没办法脱身。 而且也不知道这些石人傀儡到底有多厉害,他能不能对付得了。 更关键的是,林季也不敢尝试。 想了半天,林季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悟难身上。 “悟难啊…” “林施主?” “你说你能趋吉避凶?” 悟难神情一滞,连忙摇头。 “都是我胡诌的,林施主你别乱想!” 林季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觉得哪个方向比较顺眼?” “这...”悟难有些为难的随便指了指左边。 “这边好像顺眼一点。” “那你就走走看吧。”林季笑的和善至极。 见悟难还不动,林季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乖,听话,走走看,不会有事的。” “要是万一……”悟难害怕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趋吉避凶(求正版订阅) 正当林季和悟难僵持不下的时候,两人的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然后就看到三名不认识的修士顺着他们来时的路,同样走进了着诡异的演武场中。 就在五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悟难突然开口。 “林施主,这宝贝赶紧收好!” 林季一头雾水的看向悟难,然后就见到悟难煞有其事的把自己的两只手合拢在一起,递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新出现的三名修士却激动了。 “什么宝贝?!” “见者有份!” “小和尚,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三名修士迫不及待的上前几步,进入了演武场的范围之内。 紧接着,他们就同样注意到了开始向他们移动的石人傀儡,于是他们也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远处的血迹以及角落里的尸体堆,仿佛对他们发来了无声的嘲讽。 悟难则哈哈大笑。 “哈哈哈,哪有什么宝贝!若不是我装模作样这一遭,万一让你们看出不对劲,不敢进来了,那小僧岂不是要遭殃?” “小秃驴,你的心眼忒坏了!” “该死!” “若是让我脱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能脱困再说吧!”悟难对于那三人的辱骂丝毫不在乎,转而笑眯眯的看向林季。 “林施主,让他们来吧,小僧我胆小。” 林季一时之间颇有些哭笑不得,就连那诡异石人带来的压迫感都少了许多。 这小秃驴脑子怎么长的,确实太坏了。 但既然有了新的替死鬼,林季也没必要再让悟难去冒险试探。 “你们三个,朝着那边走走。”林季指了指刚刚悟难觉得顺眼的方向。 新来的三名修士自然不会听话,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愤怒。 “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不走?” “这小子跟那秃驴是一伙的,他的话不能信!” “大不了一起困死,谁怕谁!” 看着这三位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林季也不废话。 长剑出鞘,一道剑气落在了三人面前。 “要么走,要么死。”林季冷冷道,“莫以为相隔了十几米,我便拿你们没办法了!照我说的话做,咱们尚且还有生机!若是不听话…我未必会死,但你们绝对会死。” 其实即便这几个人真的不愿意赴险,林季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但吓唬人的话该说还是得说。 林季当了这么多年捕头,这种心理战他早就玩的炉火纯青。 要么马上死,要么不一定死,这个选择题傻子都会答。 看到面前那深深的剑痕,三人脸色都苍白了,连忙顺着林季所指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了三五步,距离他们最近的石人又动了。 于是他们连忙停下。 看到这一幕,林季却眼睛一亮。 他尝试着挪动脚步,但是刚刚走了半步,锁定他们的石人便开始朝他们靠近。 脚步一停,石人便停。 “似乎是某种阵法,进入这演武场中,便要跟石人交手,如果不想打了,就依照某种规律退出去。”林季摩挲着下巴说道。 他随即想起了悟难可以趋吉避凶,便转过头拍着悟难的肩膀说道:“指挥他们三个走出去。”谷 “好嘞。”悟难此时也轻松不少。 “你们三个!向左走!” “再向前!” “右边两步...再来两步!” 在悟难的胡乱指挥之下,片刻的功夫,新来的三名修士便走出了演武场的范围。 可是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先前将他们锁定的石人突然动了。 那石人傀儡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行动迟缓,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去到了那三名修士的面前。 石人傀儡抬手就是一拳。 三人连忙取出兵器抵挡,可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却像是纸糊的一般,刚刚与石人的手掌碰触便被折断,紧接着,那巨大的巴掌就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一掌下去,那人倒飞出去十几米,眼看着有进气没气出了。 见到同伴被干掉,剩下两人更是惊慌,沿着演武场的边缘逃窜起来。 看到这一幕,林季微微皱眉。 “悟难,带我出去。” “林施主,那石人锁定了目标之后,似是非要动手才罢休...”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看那石人出手的威势,应该也只是第四境的实力,即便是两尊傀儡我也能对付。”林季说道。 听到这话,悟难也不耽搁,直接按着自己心中觉得安全的方向,片刻之后便带着林季离开了演武场的范围。 果然,就如先前预料的一半,刚刚将他们锁定的那尊石人也追了出来。 林季想都没想就抽出了天罡剑。 北极功运转,星辰之力加身。 他浑身气势暴涨,灵气在天罡剑的剑锋上化为剑芒,狠狠一剑落下。 铛! 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那石人抡过来的拳头直接被林季削去了一半。 “林施主威武!”悟难兴奋不已,若是没有林季在此,这石人他绝对对付不了。 与此同时,林季又连出几剑,卸掉了眼前石人的两条胳膊。 但即便如此,这石人却还是不断的进攻。 林季微微皱眉,另一边的两名修士此时已经将要被逼到角落里了,再不去救他们,他们真的就活不了了。 “悟难,你来抵挡片刻,我去把他们救下来。” 交代了一句之后,林季便将没了胳膊的石人引到了悟难身旁,然后快步朝着另一边的方向赶了过去。 悟难赶鸭子上架,脸上的表情都皱到了一起,刚刚反应过来开始运转灵气,石人的脚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啊!” 一声惨叫,悟难被踹飞了老远,但又很快的爬起身来,愤愤不已的朝着石人又冲了过去。 “疼死小僧了!” 另一边,林季已经赶到了另一只石人傀儡的面前。 那剩下的两名修士已经被逼在了角落里,眼看着就要殒命当场。 林季脚下又快了几分,人还未至,天罡剑便已经脱手,直接穿透了那傀儡的两只手臂,连带着将它整个身体钉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呼,算你们命好。” 见两名修士脱险,林季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将天罡剑抽了出来,趁着石人傀儡还未反击的档口,将他的脑袋斩了下来。 石人傀儡顿时跌倒在地,没了动静。 但看到这一幕,林季却微微皱起眉头。 他总觉得这事还有蹊跷。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影 石人傀儡说是有第四境左右的实力,但是其行动多少有些呆板,有迹可循。 没过多久,悟难也解决掉了被林季斩下了两条胳膊的傀儡,然后来到了林季身旁汇合。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林季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什么不对劲?”悟难挠了挠头,“这些傀儡不是进了演武场之后才会锁定目标吗?我们不进去不就得了?出口就在那边。” 林季却抿着嘴,沉默不语,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个被石人傀儡打了一巴掌,此时已经咽气的倒霉蛋身上。 “你说那些尸体是怎么被堆进角落里的?”林季突然说道。 悟难神情一滞,紧接着脸上就泛起惊恐之色。 “你是说?” “这里除了演武场里的几十尊石人傀儡之外,或许还有别的...” 话才说到一半,一道黑影突然从几人的面前闪过。 那速度之快,几乎让林季都无法察觉。 就在林季惊骇的目光之中,那黑影停在了那倒霉蛋修士的身旁,略显僵硬的蹲下身子将尸体抓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拖进了角落里,堆了上去。 林季此时才看清楚了,那分明是个穿着黑袍的人形存在,之所以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人,是因为那黑影行动之间多少能看出几分僵硬。 但对于傀儡来说,又太灵活了一些,是人是鬼没法判断。 很快的,那黑影又再次出现了,手中拿着一条扫把,敷衍着清扫了地上的血迹,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中,林季等人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直至那黑影再度消失不见,林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黑影什么实力?”悟难迫不及待的看像林季。 林季却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没有生机、没有灵气波动、甚至不是生人!但那速度,即便是我也险些察觉不到,至少相当于第五境甚至于第六境修士了吧。” “是僵尸还是傀儡?” “无法确定,但如此实力的傀儡,如此精细的傀儡,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林季看向悟难与另外吓得不敢说话的两人。 “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几人都没有任何意见。 四人很快就顺着演武场的边缘离开,进入了一条新的石窟通道。 两名存活下来的修士见林季没有留他们的意思,连忙逃似的离开了。 “咱们在外面耽搁了半小时,他们怎么还在我们后面?”悟难随口问道。 “前面岔路的缘故吧,最外围的石窟通道像是迷宫一样,落在我们后面也不奇怪。”林季想了想答道。 “那他们应当有些收获。”悟难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林季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 “别太贪了,咱们已经害他们死了个同伴。” 悟难却嗤笑了一声。 “哪是什么同伴,那三人互相之间各自都防备着,而且人人身上都有股子邪劲,不是什么好鸟。” 听到这话,林季却有些奇怪。 “你还看得出这些?” “小僧正是看得出这些,才敢在施主面前显露本性。”悟难笑眯眯的说道。 林季有些好奇了。 “哦?那你看我是什么样子的?” 悟难沉吟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林季。 “施主是监天司的人吧?” 林季挑眉:“这你也看得出来?” “监天司的人与旁人不同。”谷 “如何不同?” 林季追问,悟难却不说了,只是摇头。 “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是有几分不同的。” 听到这里,林季心中却反而隐约有些猜测了。 这小秃驴能趋吉避凶,先前在演武场里的表现,证明他的天赋比他描述的还要夸张不少。 因此他所说的话应当不假。 至于监天司的人有何不同,应当就是与大秦王朝的气运相连了。 “望气吗?亦或是别的什么?”林季心中暗暗思忖着。 一边说着闲话,两人继续朝着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前方终于看到了一处光亮,应当是下一处场所了。 可是刚刚靠近几步,他们就听到了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 “应当是这遗迹的主殿了。”悟难揣测道,“以往的遗迹都是如此,殊途同归。” “不是墓穴吗?”林季却在在意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外面的时候称呼墓穴尚可,但一路进来有药房有药田有演武场,这分明是上古修士的道场,再称呼墓穴就不合适了。” 说着,悟难又有些怪异的看向林季。 “林施主这么在乎称呼做什么。” “没话找话罢了。” 话音落下的功夫,林季突然抽出长剑,朝着身后一剑斩去。 铛! 一阵火花四溅。 身后石窟的阴影处出现了一柄匕首,紧接着,便看到一个蒙着面的女人被林季逼了出来。 悟难这才瞪大了眼睛,他都不知道后面跟了人。 原来林季说车轱辘话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有几分本事,你怎么发现我的?”一道有些轻盈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季修炼了六识归元诀,比同境界修士的感知要强了太多。 当然这话他也没必要跟着蒙面女解释。 “你是何人,跟了一路了,有何图谋?”林季一边问着,又顺手收了长剑。 他感受不到这女人身上的敌意,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跟着。 蒙面女看到林季收起了长剑,于是也将兵器收了起来,说道:“先前在演武场外,我一直看着你们脱困,因此才跟了上来。” “你在后面的石窟里窥探?”林季有些惊讶。 “是,这小和尚天赋异禀,我想着跟在你们后面,兴许能找到一些好东西。”蒙面女很坦然的说道。 林季看了看悟难。 “你好像还挺抢手的。” 悟难却苦着脸:“施主,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说法林季是赞同的,悟难的天赋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这是轻易不能透露出去的事情,不然一定会被人盯上。 那演武场的局面,若是没有悟难在,一时半会林季很难脱困。 一两个第四境的傀儡林季还能对付,可万一被困在演武场里,一旦动手,鬼知道会引动多少个。 “前面好像就是这遗迹最后的祝甸所在了,里面人不少,你的打算落空了。”林季对蒙面女说道。 蒙面女也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 见她没有歹意,林季索性也不管她,带着悟难一道继续前进。 第一百四十九章 煽风点火 出了石窟,眼前便是一处恢弘的大殿。 数十根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的顶梁柱,分列两旁直至大殿深处,柱子上雕龙画凤,气势非凡。 脚下是不认识的光滑石砖,林季隐隐约约能在这石砖上察觉到些许灵气波动,可见这地砖也绝非凡物。 在林季的侧方,还有另外几个石窟的出口通向这大殿。 而在大殿前方,已经有数十人聚集在此。 看站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太一门与三圣洞的众人。 “咱们好像来的有点晚了。”林季说道。 “不晚不晚,他们好像被什么难住了,到前面去看看。”悟难倒是兴致勃勃的。 林季点点头,又下意识的扭头。 那蒙面女已经越过了他们,钻进了前方的人群里。 很快的,林季和悟难就来到了前方。 到了这里,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被人群遮挡住的画面。 那里已经是大殿的尽头,在几级台阶撑起的高台上,一副枯骨端坐在一个蒲团之中。 而在那枯骨的面前,还摆放着三件东西。 一把拂尘、一柄长剑、一件内甲。 “那应当就是这遗迹的主人了,能在上古时期盘踞一方的无一不是大能,那三件宝物,应当是他随身的东西。”悟难有些兴奋的说着。 这些事情不难看出,相信在场的几十名修士各自心里都有数。 林季却有些好奇。 “宝贝就在前面,这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悟难显然也想不明白。 但很快的,林季就看到了在最前方的地板上,有新鲜的血迹。 再顺着血迹,他又看到了几具尸体。 “死人了。”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徐定天突然开口了。 “诸位,此处有主人设下的禁制,先前几位贪心的朋友,下场诸位也看到了,这几名修士死的不明不白,这禁制非同寻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徐定天身上。 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我身上带有太一门的宝器破阵梭,破开眼前的禁制应当不难,但我也要明言在先,上面的拂尘与长剑,我太一门要了。” 没有人说话。 “我当是诸位默认了,别到时候又翻脸不认,那时我太一门可不会客气。” 徐定天的话中带着几分威胁。 见没有人反对,他又看向耿冉。 “耿师妹,你觉得如何?” “你在太一门还真受重视,破阵梭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你门里的长辈就不怕你出了意外,破阵梭遗失在外吗?” “这便不劳耿师妹惦记了,我先前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若是旁人不反对,我自然也不会反对。”耿冉倒是很敞亮,“太一门要了两件,那我三圣洞便取剩下的内甲吧。” 耿冉又回头看向在场的诸人,目光凌厉。 无论是谁被她的目光扫过,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不敢与之对视。 唯独看到林季的时候,耿冉愣了愣,然后又道:“当然,三圣洞会在事后送上补偿,总不至于让各位白来一趟。” 话音落下,耿冉又对着林季点点头。 林季笑了笑,算是有所回应。 见没有人反对,耿冉又看向徐定天。 “请徐师兄出手吧。” 徐定天颔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木梭,看起来普通至极。 但是当他将那木梭对准前方的时候,那木梭顿时从他的手中消失。 紧接着,众人前方突然出现了如波纹一般的屏障,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屏障便消失不见了。 破阵梭又重新回到了徐定天的手中,但其上分明多出了几道裂痕。 徐定天脸色微变。 “好厉害的禁制,破阵梭竟然有所损伤,要修复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材料。” 一边说着,徐定天又看向身后的众多修士。 “诸位,徐某这便去取宝了,还望各位有些修士的气节,莫要眼红反悔才是。” 见没人吱声,徐定天当先走出了人群。 禁制果然消失,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高台上之上。 先是对着枯骨行了礼,然后他便弯腰准备取宝。 可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宝物有缘者得之,凭什么你们太一门独占?!” 一道声音,顿时让安静的人群变得有些躁动。 高台上的徐定天猛地回头。 “是谁开口?” 半天没人应声,徐定天微微眯眼,冷声道:“敢煽风点火,却不敢露面吗?” 话音落下,徐定天又转身,手已经抓在了拂尘之上。 先前尖锐的声音又响起。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将他们弄死,谁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徐定天又回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声音缥缈,听不出方向。 他索性不管,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那长剑的剑柄。 “弄他!”先前拱火的声音拔高了数倍不止。 气氛已经渲染到这了,似是再不动手也不合适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贪心,率先朝着徐定天冲了过去。 有一个人动手,那就是所有人都不会闲着,场面一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在场的数十名修士,能走到这里,少说也是第三境的修士。 襄州又不单单是太一门与三圣洞。 小宗门中也未必没有天才人物,第四境虽然少,但也不至于罕见。 几乎只是呼吸间的功夫,就已经有人冲到了徐定天的面前。 徐定天面色阴沉,夜游境修为没有丁点保留,毫不留情的将之斩杀。 但是后面还有别的修士一拥而上。 耿冉也等不了了,连忙冲上了高台,直奔那内甲而去。 而在混战人群的最后面。 林季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死死的掐着悟难的后颈。 “你特么找死是吗?你知道刚刚要是被发现了,咱们俩都得完蛋。” 完蛋不至于,但是在襄州被太一门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悟难此时脸上竟然还有几分得意。 “小僧的腹语有七八种声音,借着佛门的传音法,他们听不出是谁开口的,放心。” “再说了,局面乱起来,咱们才有机可乘不是吗?”悟难笑眯眯的说道。 林季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扶额了。 这小秃驴,真够可以的。 第一百五十章 拦路 在心里将悟难狠狠的谴责了无数遍之后,林季的目光已经飘到了那高台之上。 此时此刻,太一门的几人已经都站在了徐定天旁边,抵挡着其余修士的围攻。 徐定天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初入第五境,虽然已然有了夜游境修士的威压,但是出手之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凌厉。 单单只是第三境冲到他面前,倒是三两招便能将之斩杀。 但此时他正面对着两名第四境修士的围攻,虽然他大占上风,但却也仅此而已了,一时之间似是分不出胜负。 太一门的其余几人也各自都有对手。 局势焦灼,但是很快的,除了徐定天之外,太一门的其余几人都有些难以支撑了。 “师兄,这群人已经疯了,在这里待下去只会被车轮战耗死,想办法脱身才是上策。”李茹云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她换了一身红裙,看起来颇有几分娇艳,但也偏偏如此,她被同为第四境的一名修士缠上了,还有几位第三境的在旁边帮手。 徐定天猛地一剑送出,暂时逼退了两名对手,又看向另一边的同伴。 “黄景,带着东西想办法离开!” “师兄,我这...!”黄景瞪大了眼睛。 这里这么多人,他如何走得开。 “你只管拿着东西逃出去,我给你断后!”徐定天一边喊着,同时直接将黄景的对手斩杀,又转身将拂尘与长剑一把塞进了黄景的怀里。 “跑!”徐定天猛的喊道。 黄景此时已然是赶鸭子上架,没得选择。很快的,徐定天就为他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路。 他不敢耽搁,连忙冲出了人群。 眼看着宝物被人带走,众人都纷纷追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只见徐定天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在身周。 他手中的长剑被挥舞成虚影,一剑斩出,他身后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把足有数十米长的长剑。 “是元神剑诀!”有人惊呼出声。 第五境夜游境,凝练元神,可在夜晚元神出窍,遨游天地。 出手之间,元神加持,威能倍增。 那庞大的长剑虚影直接落在了人群之中,肉眼可见的,被那剑锋所及的修士,浑身血肉崩溃,当场惨死。 即便只是被余威剐蹭到的,也个个双眼翻白,口吐鲜血。 这才是夜游境该有的威势。 如果说从第二境到第三境开灵是修士的第一道大坎的话,那凝练元神迈入夜游境,便更是天堑。 远处的林季也心中震撼,同时护在了悟难身前。 他的丹田处已然有元神凝练,虽然还远远尚未成形,但只是余威他却不会在意。 可悟难却不是如此,悟难只是第三境,刚刚那余威冲击过来的时候,他就险些站立不稳,若不是林季护着,他现在比那些口吐鲜血的修士们恐怕好不了多少。 “多谢林施主。”悟难回过神来,有些艰难的说道。 林季却微微摇头,目光始终盯着徐定天,看着徐定天护送黄景与他越来越近。 终于,在徐定天与黄景距离他只剩十几米的时候,林季站了出来,挡在了几人前面。 “只是一剑之威,在场第四境以下的修士便已经死伤大半,活着的也难以再出手。先前我还奇怪徐兄的夜游境修为似乎徒有其表,现在看来,是林某坐井观天了。” 徐定天微微眯眼。 “阁下要挡我们的路?” “东西留下,在下千辛万苦来到此处,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回吧。”林季咧嘴笑道。谷 “此时杂鱼已经没有几位,阁下就这般的不怕死?” 林季摇头。 “我当然怕死,但刚刚那一剑你付出了大代价,精气神都有损失,此时已不是你的全盛状态,我没理由不出手。” 徐定天眼中泛起杀意。 “茹云,斩了他!” 话音刚落,却是林季率先出手了。 他单脚点地,只是刹那之间,便已经来到了李茹云的面前。 一剑送出,李茹云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提剑挡在身前。 兵器碰撞之间,林季纹丝不动,而李茹云则连退七八步。 可还不等林季再追击,李茹云等睁大了眼睛:“北极功?!” 她分明感受到了林季剑上的星辰之力。 旁人认不出也就罢了,这北极功本就是太一门的上乘功法,她当然不可能不认得。 听到李茹云的话,徐定天面色微变。 林季感受到一股神识在自己的身上扫过,想来便是徐定天在探查自己。 “不必探查了,正是北极功。” “这是我太一门的功法,你从何处学会的?!”徐定天的语气中多出了几分凌厉。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季又调转方向,长剑直奔徐定天而去。 “找死!”徐定天眼中的杀意愈发浓郁,见林季朝着他攻来,他长剑再次出鞘,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 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战在了一处。 在旁人看来,只是两道残影不断的交错着,火光四溅。 但是很明显的,林季正在不断被徐定天击退。 “第四境后期,身上已然有元神雏形,还这么年轻...你到底是何人?襄州没有你这号人物。”徐定天冷声问道。 “一介散修罢了,不值一提。”林季咧嘴笑着,“不愧是第五境,即便精气神大损,灵气消耗了大半,还是这么厉害。” “不说?那你便去死吧!” 两个各说各话间,徐定天的攻势又咄咄逼人了几分。 终于,他抓到了林季的破绽,一剑刺向林季的胸口。 可正当他的剑尖即将正中目标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林季嘴角,竟然弯起了一丝弧度。 徐定天瞳孔微缩。 “不好!” 可此时在变招已经来不及了,徐定天的长剑狠狠的刺在了林季的胸口上,却只是刺破了衣服,然后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而林季则借着这股力倒飞而出。 他飞出去的方向,正是黄景所在之处! 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林季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干掉黄景! 半空中,林季便已经调转身形,将长剑飞速刺向黄景。 “黄师弟小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道 黄景看着林季越来越近,心中顿时一慌。 他只不过是初入第四境,而能跟徐师兄打的有来有回的人物,修为绝对在他之上,慌乱之间,黄景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这长剑是这墓穴主人的配剑,应当能挡住眼前敌人的剑锋吧。 心中如此想着,黄景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将长剑出鞘,迎向了林季的剑锋。 一个眨眼间的功夫,林季的天罡斩邪剑便跟那不知名的长剑碰到了一处。 这不知名的长剑,想必至少也是宝器级别,林季估计一剑解决不了,就准备再次变招,将黄景斩杀。 废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弄死这小子吗? “小子,让我经历了这么多麻烦,你也该死得其所了。”林季心中暗道。 可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两柄长剑碰撞的瞬间,脆响声之后。 黄景手中那不知名的长剑竟然应声而断。 而林季的剑也毫无阻碍的继续向前,直至穿透了黄景的咽喉。 “什么?!”林季瞪大了眼睛。 “黄师弟!”徐定天的呼喊声响起。 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都没有了动作,林季的剑还在黄景的脖子里,黄景已经生机全无。 但无论是徐定天还是李茹云,又或者是太一门另一位第三境弟子,以及悟难。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地上的断剑之上。 在那断剑的断口处,有一条绢布露出了一角。 “我去,传说中的倚天剑吗?”林季下意识的说着,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天罡剑。 “但我这也不是屠龙刀啊。” 带着几分疑惑与好奇,林季蹲下身子就准备拿出那张绢布。 可当他刚刚触碰到绢布的时候,身后便有劲风袭来。 “将断剑放下!” “你说了不算。”林季快速将断剑捡起,然后转身退到了一旁,与悟难汇合。 而徐定天也不追,只是隐隐拦在了大殿的出口前。 “我要这断剑,拂尘归你。”林季继续演绎着自己夺宝杀人的角色。 当然,其实也是他真的想知道这绢布上到底写着什么,估摸是应该是什么厉害的功法或者宝藏地图之类的。 “你杀我太一门弟子,这笔账怎么算?”徐定天微微眯眼,却也没着急动手。 “我来此只为寻宝,无意杀人,那位朋友死于意外,我们都没想到这剑是个银样镴枪头,一碰就断。”林季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甚至徐定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这剑不断,黄景作为第四境的太一门弟子,也不可能一剑都抵挡不了。 他信林季不想杀人,因为在襄州,太一门的人可不好杀。 但此时那断剑里的绢布才是关键。 “东西放下,此事太一门不再追究,我放你离开。” “让我先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再说。”林季说道。 他将绢布取了出来,断剑随便丢到了一旁。 徐定天也没有阻止,因为林季并不好对付,那绢布即便共享也没什么。 当然,若是林季只是个普通的第四境,那他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绢布上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穿着长衫,留着胡须的人影,站在群山之间。 周围是云雾缭绕,远处还有雨云似的描绘。 “画?”林季有些不解。 听到林季的自言自语,另一边的徐定天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动。 可就在这时,耿冉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若是画,那这画便不会简单了。” 说话间的功夫,耿冉已经来到了林季身旁,探着头看向林季手中的绢布。 两人靠得极近,林季甚至都能嗅到耿冉发梢的香气。 但他却没有丁点旖旎,这女人在蹭画看。 很快的,耿冉也收回了目光。 “我看不懂,但应当是某种道。” “真是道图?!”徐定天惊呼道。 林季听不明白,向耿冉投去询问的目光,等一个解释。 耿冉说道:“道有无数条,且最是虚无缥缈,以文字难以描绘。因此当前人想给后来者留下自己道的感悟时,便会用作画的方式。” “这画中带着道韵,若是什么时候能看懂了,那第七境入道境之前的阻碍便一扫而空。” 一听这话,林季再看手中的绢布,目光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能让修士直达第七境?” “哪那么简单,不过是给了一个门槛罢了,跨不过去的大有人在。” 耿冉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而且每个人的道都各有不同,即便是相同的道,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理解。”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 “总归是个入道的路子。”耿冉想了想,笑道,“只不过,若是借着这图上的道韵入了第七境,想要突破第八境道成,却还得从头再来。” “从来没有人可以借别人的道迈入第八境道成境,这东西开启了第七境的大门,却也几乎将第八境道成境的可能性彻底扼杀。” 林季听明白了。 这东西能助人突破第七境,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也弥足珍贵了。 但听耿冉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想以这个方式迈入第七境。 这女人野心不小啊! 可第七境在监天司已然有资格成为游天官,在世家之中,已经算得上是老祖的老祖。 即便是放在大宗门里,也有资格成为宗主,又或者少不了一个实权长老的位置。 要知道卡在第六境的人多了去了,能晋级入道,绝对是很多人毕生的目标。 “这东西能值不少钱吧?”林季下意识说道。 “值钱?这东西你卖给我们三圣洞,条件你只管提,不怕你狮子大开口。”耿冉语气一转道,虽然她抱负远大,但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道图的珍贵。 另一边的徐定天一听这话却不愿意了。 “耿师妹,这人杀了我太一门的弟子才夺得这道图...” “进了遗迹生死有命,出了遗迹不再追究,这是你们太一门定下的规矩!你们不是号称道门领袖吗?利益当前,便不要脸面了?” “这……”徐定天被架起来,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二副三生钱 这便是名声在外的坏处了。 你要给天下人立规矩,那你自己总得遵守吧? 总不能享受了名声带来的好处,然后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又自己反悔。 这般行事服不了众的。 徐定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的目光不断在耿冉和林季之间流转。 他看出来了,耿冉看似插一脚,实则是在给林季撑腰。 以势压人已然不可取。 想到这里,徐定天脸色几经变换,终于无奈摇头。 “这位兄台,若是想卖道画,太一门也不会亏待你。” 林季有些意外的看向徐定天。 这位倒是个人物,能软能硬,能屈能伸。 林季自忖,若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杀了自己的同伴,再大的利益当前,也不可能心平静气的再聊交易。 “这东西我拿着烫手,带出去之后消息藏不住。”林季的目光扫过耿冉和徐定天。 听这两位的语气,显然这道图弥足珍贵。 想想也是,这天下间哪的修士最多?可不就是这些大宗门之中吗。 多少困在第六境的修士,终生不得存进。 有了这道图,哪怕只是多出一两位第七境的修士,那也已经足以算得上大赚特赚。 反而这东西留在自己手里,却没什么用。 林季距离第七境还远,而且有因果薄在收,修炼以来暂时都没碰到什么困难,这道图他拿着用处并不算大。 这东西带着是怀璧其罪,送出去却能换不少好处。 没什么好犹豫的。 林季将道图折叠,却也不收起,而是拿在手里。 然后他看向耿冉。 “我若是说要用这东西换道器...” 耿冉愣了愣,斟酌片刻,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换什么道器得我们洞主说了算。而且道器少说也得第七境才能动用,给你用不了不说,反而是负担。” 林季摇头失笑。 “我也没打算换道器,就是想看看这东西到底能值多少,现在心里有数了。” 一听这话,耿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林兄倒是敞亮。” “明人不说暗话。”林季将道图递给了耿冉。 耿冉愣了愣,接过道图,有些不明所以。 “林兄这是何意?” “先前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一语之约,耿姑娘都能来帮我撑腰。”林季躬身一礼,“我信耿姑娘,因此这道图便给你了。” 闻言,耿冉脸上泛起明朗的笑意,躬身还礼。 “林兄想要什么,只管说便是。” “素闻三圣洞的炼体功法非同一般。”林季想了想说道。 “我会为林兄挑选一门上乘的炼体功法。”耿冉应承的很快。 “我剑法不甚精通,偏偏又喜爱用剑。” “上乘剑法,我会为林兄挑选一二。” 说到这里,不等林季再开口,耿冉又道:“炼体功法所需的丹药,我也会为林兄准备齐全,此外还会奉上几件法宝。” “足够了。”林季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东西的价值未必比得上道器,但却是对于林季来说最为需要的。 用一张对自己没什么大用的道图换这么多好东西,林季已经知足了。 两人愉快的达成了交易,另一边的徐定天只能看着,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等到耿冉将道图收好之后,他才说道:“耿师妹,一张新的道图意味着一条新的道,三圣洞总不至于独享吧。” “等我将道图带回去之后,再让长辈们自己商量吧。”耿冉摇头道,“这事轮不到你我做主。” 听到这话,徐定天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他吩咐师弟将黄景的尸体背了起来,然后便与李茹云一道离开了。 此番的收获徐定天并不满意,但耿冉和林季联合在了一起,他没把握对付。 特别是林季,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来历不明并且还会太一门的北极功,身上还穿着他夜游境修为全力一剑都破不了防的内甲,这至少是顶级宝器级别了,单打独斗他都未必能稳胜,更何况又多了个耿冉,只能作罢。 但收获了一并拂尘,总归还算说得过去。 等到徐定天离开之后,耿冉也向林季告别。 “林兄,答应你的东西,等我回三圣洞之后,便会差人送来。烦请林兄在襄城留候一段时间。” “那就多谢了。”林季拱手道。 “不必。”耿冉洒脱的摆了摆手,也带着师弟师妹们离开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又顿住脚步。 “林兄,若无旁事,也趁早离开这里吧。” 林季点了点头,黄景已除,监天司的任务完成,并且还多得了几门功法,此行收获颇丰。 等到太一门和三圣洞都走了之后,林季找到了悟难,然后又看向大殿之中。 在那高台之下,数十具尸体,无声无息的躺着。 大部分是被徐定天那元神一剑斩的,也有不少是死在了耿冉的手上。 还有一些活着的,大多数都是第四境修士,但也都身受重伤。 未必会死,但总归是元气大伤。 “施主,我们也走吧。”悟难突然说道。 林季看向悟难,却发现他脸上似是带着几分慌张。 “怎么了?” “小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说看。” “从始至终,咱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遗迹的信息,此处是何人道场,我们一无所知。” 林季怔了怔,下意识皱起了眉。 “还有先前那演武场里的黑衣傀儡,刚刚大殿里的禁制...这遗迹有古怪。” “而且刚刚耿姑娘也说让咱们赶紧走呢。”悟难又道。 听到这话,林季心中也泛起了些许胆寒。 “你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 很快的,林季便带着悟难,顺着耿冉等人离开的洞口,离开了大殿,一路向着遗迹外走去。 …… 在众人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大殿之中突然泛起了些许波澜。 先前被破阵梭破开的禁制,竟然又一次恢复了。 而此时还倒在高台前的众多修士,无论是生是死,都在禁制恢复的一瞬间,完全不见了踪影。 就连地上的血迹都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高台之上,隐约间几道红光闪过。 那副骨架愈发的晶莹剔透。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站在了禁制之前。 正是先前跟在林季身后的蒙面女。 她揭下了面巾,面巾之下的是挺翘的鼻梁和略带苍白的樱桃小嘴。 看着上方的枯骨,她深吸了一口气。 一步踏前,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禁制之中。 但那本该触之即死的禁制,却仿佛对她失了效。 她很快就来到了那枯骨之前。 看着那如玉质一般的枯骨,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与枯骨对视了片刻之后,她伸出了手,却是越过了枯骨,落在了枯骨的身下的蒲团上。 掀开蒲团,下面赫然是六枚铜钱。 “三生钱。” 小心翼翼的将六枚铜钱收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总算灿烂了些。 “过去、现在、未来。” “天机,此番帮你找到第二副三生钱,你该如何谢我呢?” 喃喃自语之后,她又看向了眼前的枯骨。 “任你修为滔天,最终还不是化作枯骨?留下这禁制,想要盗取后来者的生机,以求续命?” “这世间没人能长生不死,即便是天机,即便是那邪佛也不例外。” “你也不例外。” ---------- (最近订阅有些拉胯,大家来起点正版支持一下作者菌啊!°(°ˊД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照不宣 从遗迹中出来之后,东边的朝阳正缓缓升起。 “过去了整整一天吗。”林季微微眯眼,又扭回头看向遗迹入口的石门。 离开的时候,他们特意绕过了先前的演武场,因此又见到了几处如炼器房之类的地方。 这遗迹果然是上古修士的道场,或者说是宗门。 “但里面却没有一点关于这遗迹的消息,太奇怪了。”林季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一旁的悟难则没有这么多心思,他笑的都眯起了眼。 此番探索,他获得了几瓶丹药,两本上乘的功法,算得上是赚的盆满钵满了。 上古修士的丹药,总不会是凡品。 “林施主,我们回襄城吗?”悟难笑眯眯的问道。 “走,回襄城。”林季点点头。 来的时候,这白慈山热闹非凡,可离开的时候,这里却安静的只能听见林间的鸟兽声响。 实力差的都死在了遗迹入口的通道里,实力强点的,除了半路上夭折的之外,大多数都死伤在了太一门徐定天那一剑之下。 能活着出来的,如今算算,竟然十不存一。 “相比于遗迹,还是修士更危险一些。”林季暗暗摇头。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林季和悟难就回到了襄城。 悟难也在福来客栈开了间上房,就住在林季旁边。 他还要等林季给他御风术和扶摇诀的抄本。 而林季则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直奔襄城府衙而去。 在府衙门口亮明身份之后,他很快就见到了欧阳轲。 一见到欧阳轲,林季便开门见山。 “欧阳大人,黄景已经伏诛。” 欧阳轲微微点头,显得并不意外。 “将过程说来听听。” 林季很快就将遗迹里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欧阳轲脸上泛起几分笑意。 “这么说来,那黄景完全是死在意外之下?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觉得是意外?” “是,下官也没想到这事会这么顺利。”林季想起这事,也觉得好笑。 那‘倚天剑’未免也太离谱了。 欧阳轲又随便问了几句,得知林季将道图交给了三圣洞之后,他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这件事你完成的不错,且去吧,我知道你还有要事缠身,就不再差遣你了。” 听闻此言,林季起身行礼,然后转身退去。 可是刚走出两步,他又忍不住扭回头问道:“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 “何事?” “这事情并不算麻烦,为何大人让下官隐瞒监天司的身份?此事旁人要查,瞒不住的吧?” 欧阳轲咧嘴笑了。 “哈哈,不过是为了顾全面子罢了。” 林季有些没听明白。 “还请大人细说。” 欧阳轲笑道:“林季,若是有人奉命在你身边卧底,却又背叛...你敢用这人么?” “自是不敢的,敢背叛别人,就敢背叛我……” 说着,林季有些明白了。 “大人的意思是,黄景对太一门没了利用价值,随时可以把他当弃子。” “不错。”欧阳轲点头,又道,“不过若是他们明目张胆的把黄景当弃子给抛弃了,谁还敢再投靠他们?” 林季了然。 “所以这事从一开始,便是监天司与太一门心照不宣?” “正是如此,敢背叛监天司,只有一死。而太一门也看不上黄景,毕竟是天下第一门派,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去投靠,他们都得收下的。” 说到这里,欧阳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指间轻点着桌面。 “在监天司眼中,黄景这叛徒必须死;在太一门眼中,他们获得了情报后,黄景死了也少了一个麻烦;但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太一门的修士死于意外。” 林季哑然失笑。 “事情解决,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就是这样!” 思忖了片刻,林季又问道:“此事得益于黄景的身份是保密的,若是有监天司的人公然背叛,那又待如何?” “不会的。”欧阳轲却摇头,“没有哪家势力会跟监天司撕破脸皮,即便都有这个心思,但哪怕是太一门,也不会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至少目前是如此。” 闻言,林季躬身。 “是下官多言了。” 欧阳轲摆了摆手让林季不用在意,然后又端起了桌上的茶碗。 林季了然,行礼之后便悄然退下。 ... 离开府衙之后,林季面色阴沉。 因小见大,管中窥豹。 从这一件小事之中,他就能看得出在这襄州,宗门势力已经庞大到何种地步。 就连监天司都得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这事要是放在京州梁州,监天司断然不会这么讲理,而应当是你敢杀我的人,我就敢灭你的门这般。 “怪不得先前我行事并未遮掩,欧阳轲却信誓旦旦的让我不用担心暴露身份,原来黄景已经被太一门给抛弃了,这事说不定就连徐定天心里都有数。” 林季想起在遗迹里,黄景死后,徐定天勃然大怒,然后也仅此而已。 当时林季还以为是耿冉给他撑腰的缘故,现在看来,徐定天恐怕演戏的成分要更多,可能当时就已经怀疑他是监天司的人了。 他又想起之后徐定天当做什么没发生一样,跟他说道图交易的事。 现在看来,这家伙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大义凛然,反而心机颇深。 “是个人物。” 没过多久,林季就回到了客栈。 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他先是换了身衣服。 之前着急去给欧阳轲禀报,因此他穿的还是在遗迹里的长衫。 这长衫的胸口已经破损了一半,是被耿冉那对银轮留下的痕迹,另一边则破开了一个小洞,是徐定天的剑痕。 当时林季便是借着硬吃徐定天一剑,才顺势去到了黄景面前。 林季脱下衣服,取出了因果簿。 “不愧是因果簿,果然没看错你。” 林季早就知道因果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借着这玩意来当盾牌使,他还是第一次。 当时他另一边衣服破损的地方露出了琉璃宝甲,因此恐怕所有人都觉得是内甲挡住了徐定天的剑。 但只有林季自己清楚,琉璃内甲顶多也就挡挡第四境修士的进攻,断然抵挡不了徐定天全力的一剑。 若是没有这个因果簿,他未必能顺利摆脱徐定天,冲到黄景面前。 当然也未必能唬住徐定天,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 钟家 林季换了身衣服之后,将因果簿以及随身的一些小物件收好,然后便盘腿坐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深夜。 屋内突然刮起了徐徐微风。 林季盘腿坐在床上,面前则是已经摊开的扶摇诀功法。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隐约闪过一道蓝绿相间的光彩。 “起。” 林季轻声开口。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保持着盘腿的姿势,缓缓的从床榻上漂浮了起来。 只是离床两三寸不到,但却的的确确是浮空了。 林季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整个人又落了下去。 “不错,这扶摇诀虽然有些繁琐复杂,但我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一天不到,便已经将之学成。” 原本林季还觉得,这扶摇诀门槛颇高,未必能如之前的那些功法以及神通那样,看一眼就会。 但事实证明,以前用因果簿获得的气运加成,远远比林季想的还要强大。 林季翻身下床,推开房间的窗户,整个人一跃而出。 然后便是一阵轻风将他的身子托起,越飞越高。 御空而行的速度并不算快,还不如林季用双脚赶路。 林季在半空中兜了一圈之后,便没了兴趣,又回到了房间之中。 “看来还是得第五境夜游境之后,这扶摇诀才能显现该有的效果。”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扶摇诀更多的是辅助。 等到他突破第五境,本身就能御空之后,再施展这扶摇诀,速度应当能超越同境界修士不少。 而如今他用扶摇诀御空,这功法大半的效力都落在了将他托起之上,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很快的,林季又一次盘腿坐在了床上。 神识内视。 丹田处的元神雏形似乎凝练了一些,从原本的浑圆一团雾气,多出了五个凸起,整个元神看起来有了几分人形。 同时,林季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在经脉中游走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几分轻微的凝滞感。 这个感觉他很熟悉,这是灵气充盈,经脉将要难以容纳的情况。 “距离第五境越来越近了,只要等元神成形,我便随时可以突破,成为夜游境修士。”林季颇有些振奋的想道。 紧接着,他的神识又来到了心口处。 那一团黑气比之前似是膨胀了几分,消耗他生机的速度也更快了。 林季下意识皱起了眉。 “这邪佛印还会随着我修为的增长而变强?这么说来,我之前所想的,突破夜游境之后增长寿元来抵消其影响,可能会成为空谈?”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 但是林季估摸着,即便以现在的速度,他应当也还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才会被这邪佛印生生耗死。 不急,还不到刻不容缓的时候。 作为拖延症患者,哪怕是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也得事到临头了才会慌。 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情况之后,林季便下了床,将扶摇诀和御风术两本功法都取了出来。 又从楼下要了纸笔,开始抄写两本功法。 …… 第二天中午。 林季拿着两本功法的抄本找到了悟难。 “这是给你的,要不要用原本对照一下?”林季将抄本递了过去。 “嘿嘿,多谢林施主。”悟难咧着嘴将抄本收好,“对照就不必了,小僧信得过林施主的为人。” 他丝毫不担心林季会在抄本里动手脚。 林季对这份信任很受用,又问道:“那厉大龙呢?这两天你见他了吗?” “应当在楼下喝酒呢。”悟难想了想说道。 “就在楼下?”林季有些意外。 悟难点头道:“毕竟是两本上乘功法,谁也放心不下。那家伙昨天就找上门来了,也住在这客栈里。” “那就一起下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林季与悟难一道来到了一楼的大堂里。 果然,厉大龙就坐在角落,面前桌上只摆着一壶酒,整个人喝的醉醺醺的。 不过让他看到林季的时候,他连忙运转灵气,身上的酒意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辈。”他起身相迎。 “别叫我前辈,我姓林。”林季连忙摇头。 “林先生。”厉大龙改口改的很快,然后便眼巴巴的看着林季。 林季两抄本递了过去。 “这是答应你的,若是担心我在里面做手脚,我可以给你对照原本。” “不必了不必了,我信得过林先生。”厉大龙视若珍宝的将抄本收好,又连连道谢。 “多谢林先生慷慨,日后若是有机会,欢迎林先生来我大刀山庄做客。” 话音落下,厉大龙连连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林季和悟难则顺势坐在了他之前的桌上。 问小二要了一桌酒菜之后,林季对悟难问道:“悟难,之后你准备去哪?” “不知道,小僧本就是在九州各处游历,走到哪算哪。”悟难摇头,反问道,“施主呢?我看施主不是襄州人士,是来此办差?” “不是办差,而是一些私事。”林季摇头,“等耿冉来了之后,我便要离开襄城,去雷云寺。” “雷云寺?”悟难微微挑眉,“是那个在襄州南边,才重开不久的雷云寺吗?” “你也听过?” “嘿嘿,之前见过一些自称来自雷云寺的和尚,有趣得紧。” “是那些在各处化缘,并口称施舍的和尚?” “施主也见过?” “是啊,大开眼界来着。”林季忍不住笑出了声。 化缘便化缘,说什么施舍给百姓积德的机会,未免太不要脸了些。 每每想起这事,林季还是觉得荒唐可笑。 悟难却说道:“反正小僧也没有去处,不如同施主一道,去看看雷云寺吧。” 林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小秃驴的天赋确实离谱,虽然有些心黑,但林季到不怕他,带在身边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有几个人闯进了客栈。 那几人来势汹汹,一进来之后,二话不说便是一锭银子砸在了柜台上。 不等掌柜的说话,他们又贴了一张告示在客栈大堂最显眼的地方,然后便匆匆离开。 这一幕让林季和悟难都有些好奇。 看着掌柜的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林季冲着他招了招手。 “掌柜的,刚那什么情况?” 掌柜的手里还拿着银元宝,咧嘴笑道: “钟家的人,估计是又要嫁他们家那淘气的闺女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比武招亲 “钟家?”林季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耳熟。 紧接着,一个假小子形象就在他的脑海闪过。 对了,这里是襄城,正是钟家所在地。 钟小燕耍的一手离火,可不就是来自大名鼎鼎的襄州钟家。 林季顿时来了兴趣,钟小燕这假小子虽然总是跟他不对付,有时候还耍点傲娇的性子,但是这么久没见了,竟然还真有几分想念。 “掌柜的,详细说说。”林季一脸八卦的问道。 掌柜的似是也知道林季是贵客,而且又因为白捡了一锭银子的缘故,显然心情不错,因此聊性大发。 他坐下,又让小二拿来一壶酒,然后才说道:“这钟家也是咱们襄城的大家族了,里面的人物个顶个的厉害,就说钟家家主钟其伦,那可是第六境的大修士。” “家主都是第六境?”林季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掌柜的,你不是修士,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在这开客栈开了几十年,什么消息没听说过?嘿嘿,不是我吹,这城中的事情找我打听,一打听一个准。” 带着几分自傲,掌柜的继续道:“钟家以家传的离火传承着称,但这离火也是要看天赋的,钟其伦膝下无子,只有两个闺女。” “大女儿今年二十好几了吧,可惜没继承离火的天赋,于是被送到太一门去修炼,算算日子也有十来年了。” “二女儿倒是争气,天赋极佳,又继承了离火,可惜的是,这丫头从小就不怎么听她爹的话,九岁的时候就敢带着丫鬟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几个月。” “这么胆大?她爹不找?”林季好奇的追问。 “怎么没找?那年整个襄州都被钟家给闹翻了,您猜最后怎么着?” “怎么着?”林季适时捧哏。 “哈哈,最后在钟家后院的地窖找到了,那小丫头愣是在地窖里藏了两个月,最后被她爹一顿好打。” 林季抿住了嘴,强忍着笑意。 听起来像是钟小燕那丫头片子会做的事。 掌柜的又指了指大门处刚刚被贴上的告示。 “那告示我不看都知道,一定是钟家招婿的事情。” “哦?” 林季目光扫过告示,果然正如掌柜的所言,钟家要招上门女婿。 “这事一年前就发生过一次,不过那丫头又跑了,这事可是让钟家丢了好大的脸,听说前段日子才把人抓回来。” 掌柜的低声笑道:“希望这次钟家的人能看住那丫头吧。” 等掌柜的离开之后,悟难突然问道:“林施主认得那钟家的二小姐?” “算认识吧,她以前在我手下做过事。” 顿了顿,林季发现悟难满脸好奇,又摇了摇头。 “是一段孽缘。” “哦?能细说一下吗。” “你见过敢写信咒骂顶头上司的妖捕吗?那丫头就敢。”林季捂住了脸,“那时我已经升任梁州总捕,你说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胆?” “可能是她第六境的爹给她的吧。”悟难眯着眼说道。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林季翻了个白眼。 没过多久,酒菜就上来了。 吃饭的功夫,悟难又道:“那告示上说是比武招亲,那位钟家二小姐什么修为?” “当初见得时候,已经是第三境,如今应当有些涨进了吧。”林季想了想说道。 “多大?”悟难又问。 “大概十七八岁吧。” “这般的天赋,总不能找个年纪太大的。可二十多岁就第三境的修士,大有前途,谁会去给钟家当赘婿?” 林季一听这话,也笑眯了眼。 “这倒是,而且那丫头还会离火,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鬼将在她手里都吃了亏,一般的开灵境修士去了也打不过她。” 悟难眼珠子转了转。 “这事好像挺有乐子。” “是挺有乐子,到时候得去看看。”谷 林季与悟难相视一笑。 在客栈里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去看看热闹。 …… 三天时间,林季都待在客栈修炼。 待到钟家比武招亲那日,林季与悟难一大早便离开了客栈,结伴来到了襄城中央的广场上。 原本空旷的广场已经被搭起了擂台,此时还是早上,但是周围已经开始有人群聚集。 有钟家的下人在现场维持秩序,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瓜果点心给看热闹的百姓们。 到了正午时分,擂台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在人群的后方,突然一直骚动。 “来了,钟家小姐出来了!” 听到不知道谁的呼喊声,林季和悟难连忙回头。 然后他们便看到人群自动分割开,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当先走着,手中则抓着身旁姑娘的胳膊。 那姑娘一身红衣,纤腰一束,玉腿轻分,五官玲珑精美,身材珠圆玉润。 正是红衣薄纱如花艳,柳眉凤眼俏佳人。 不是钟小燕还能是谁! 林季还是第一次见钟小燕这样的女子打扮,以前这丫头总是一身男装,如今骤然见她描眉画鬓,轻施粉黛,身着女裙,一时之间竟然也感到了几分惊艳。 但是这份惊艳就快就被钟小燕的声音打断了。 “我不嫁,我谁都不嫁。” 钟小燕努力的挣扎着,但是胳膊被父亲给拽住,她无论怎样都难以挣脱。 “哼!我平日里对你还是太娇纵了!”钟家家主钟其伦对自己的小女儿横眉冷对。 “当年你说要嫁年轻才俊,偌大襄州数得上的年轻天才我都打了招呼!后来你又反悔,你可知道我差人赔礼,花了多少银子?” “这也就罢了,再后来你又说要比武招亲!老子钱也花了,阵势也摆出来了,你人却不见了!你让你爹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钟其伦生拉硬拽,硬是把钟小燕拖到了擂台上。 “比武招亲也是你之前说的,这次你好歹得给我找个贤婿出来!” 说到这里,见钟小燕憋着嘴,钟其伦又有些蚌埠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擂台下方的人山人海,然后压低声音。 “丫头你可行行好吧,咱家可就指着你传宗接代了,要是离火在你这断了根,你爹我怎么面对钟家的列祖列宗?” “那你再生一个嘛。”钟小燕气道,“我不介意你给我多找几个姨娘!” 钟其伦勃然大怒。 “混账!今次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嫁了!我就在这盯着,看你还能跑到哪去!” 话音落下,钟其伦不再管钟小燕,而是冲着擂台下方拱手。 “三十岁以下的,谁能打赢我这宝贝闺女,便是我钟家的贤婿,金银财宝、修炼资源一应奉上,诸位请了。” 听到这话,钟小燕在一旁撇嘴道:“那要是没人能打过我呢?” “那就继续打,天天打,打他十年二十年的!”钟其伦瞪着眼。 “之前便说了,你虚岁才十八,打到三十八老子都能接受!这二十年老子什么都不干,就天天陪着你在这招亲!” 擂台上的闹剧引得围观的人群阵阵发笑。 林季和悟难也忍耐不住。 “噗,有这功夫再生几个不就得了,何苦为难自己闺女呢。”悟难低笑着说道。 “兴许是力有未逮吧。”林季恶意揣测着。 “第六境日游境的修士也会如此?” “这玩意跟修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行房事的时候,还得将灵气聚集到那玩意上?” 听到林季这话,悟难却瞪大了眼睛,好奇道:“小僧未经人事,却是不懂这些,还请施主细细说来。” “额...还是看热闹吧!”林季扶额,连忙将目光转向擂台上,目不转睛,任由悟难如何催促询问,他都不再理会。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 一旁的悟难见林季半话,他有些着急了,追问道:“施主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施主也跟小僧一样未经人事?可施主又不是和尚,难道你也…”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林季猛地扭头,瞪了悟难一眼,又道,“我怎么可能跟你这秃驴一样?你去梁州青阳县打听打听,县里的明花楼,我可是常客!” “明花楼?” “青楼。” “哦?青楼啊,这个我也没去过,细说一下。” “说个屁,色即是空,你个小秃驴少打听这些。” 就在林季想方设法想要把悟难的破嘴堵上的时候,擂台上,已经有人上去挑战了。 “在下襄南段云飞,还请钟姑娘赐教!” “冥冥离火,焚!” 那段云飞的话音刚落,钟小燕已经手中掐诀。 一道火光骤然闪现,眨眼之间就将段云飞整个包裹进去。 “啊!!!” 痛苦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便看到在一旁刚刚坐下的钟其伦一个闪身来到擂台上手。 手掌翻动之间,萦绕在段云飞身周的离火尽数被他吸入手掌之中,但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段云飞就已经浑身焦黑,重伤不起了。 “死丫头,又不是生死战,下这么重的手!”钟其伦狠狠的瞪了钟小燕一眼,又连忙让下人将段云飞带下去治疗。 “哼,这点本事也想娶本姑娘。”钟小燕下巴朝天,不可一世。 她就是要杀鸡儆猴,不出手重点,什么杂毛都敢来试一试,她可没耐心一个接一个的交手。 钟其伦也拿这丫头没办法,狠狠的叹了两声气之后,又下了擂台。 但是场面并没有因为钟小燕下狠手而有任何冷却。 钟家在整个襄州都算是大家族,便是跟一些宗门势力相比也不遑多让。 而且钟小燕又生的如花似玉,让人看了就难以忘记。 这般的美人,谁不想娶? 尽管这个美人有点辣! 但娶了她,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获得钟家的修炼资源,辣一点又何妨? 对于并非世家子弟出身的修士来说,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在段云飞被击败之后,很快又有一名第三境的修士跳上了擂台。 这位比段云飞要强不少,钟小燕费了一番功夫之后,才将他堪堪击败。 但是还不等钟小燕松一口气,就又有人上台。 “等我休息片刻再打!”钟小燕气喘吁吁的说道。 擂台下。 林季和悟难都有些意外。 “先前还以为年纪轻轻便突破到第三境的修士,不会去当钟家的赘婿呢,可是如今看来,好像这帮人颇有些争先恐后啊。” 说着,悟难又有些不解的挠着头,“赘婿这名头又不好听,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这般行事?” 林季微微摇头。 “是我们错估了这帮人的底线,我以为他们都像咱们一样有骨气。” “施主所言极是,小僧羞于这些修士为伍。” “不错,一点男子气节都没有,这帮人这辈子估计顶天能到第四境就不错了。”林季重重点头。 就在俩人商业互夸的时候,擂台上钟小燕已经又一次动起了手。 这回上去挑战的,还不如之前那位。 虽然也是第三境,但是在钟小燕的离火之下,只是支撑了几分钟,就被烧成了黑炭。 钟其伦再一次上台救人,并且狠狠的瞪着钟小燕。 “你收敛点,离火厉害,也不是让你这样用的!” “哼。”钟小燕对着自己亲爹翻了个白眼。 “你...!”钟其伦重重拂袖,下了擂台。 连续击败好几位第三境的年轻修士,钟小燕愈发的气势高昂,颇有些睥睨的看向台下的观众们。 这一次,似是终于被钟小燕的凌厉手段震慑住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上台。 台下的钟其伦脸色有些发黑。 钟小燕则洋洋得意的看向自己的老爹:“爹,真正有本事的谁会来当上门女婿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让女儿我出去行走江湖,说不定就能碰上合眼缘的呢。” 为了能自由,钟小燕也拼了。 “到时候没准我回来的时候女婿孙子一起给你带回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混账东西,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钟其伦气的站了起来,怒吼道,“老子说了,你别想再跑,就是在擂台上打二十年,老子也等得起!我就不信了,这次非得给你这丫头定个婚配。” “哼!”钟小燕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再看自己的老爹,而是目光带着逼视与威胁,扫向台下的观众。 突然,她的目光停下了。 “施主,钟小姐好像在看我呢。”悟难没由来的有些兴奋。 林季没搭理他。 “啊不对,好像是看着你!”悟难情绪低落了下去。 擂台之下,林季被钟小燕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丫头八成憋着坏,好戏看不成了,咱们快走。”说着,林季就要拉着悟难离开。 可是还不等两人转身,擂台上便传来了钟小燕的声音。 “喂,林季?!” 林季想假装没听到。 “说你呢,那个有白发的。” 还没走几步,他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看向自己,没办法,自己这白发有点显眼。 得,跑不掉了。 林季硬着头皮看向钟小燕,一言不发。 “你个没良心的!” “我怎么个没良心了……”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便闪烁到林季面前。 “冥冥离火,焚!” 林季瞬间皱起眉头,抬手一巴掌就将面前的火光打散。 “周围还有普通百姓,钟小燕,你收敛点!” “有你在,怕啥?”钟小燕理所应当的说道。 还不等林季再开口,他突然感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扭头过去,发现竟然是钟其伦出现在自己身边,还亲密的按着自己的肩膀。 “这位小友...” 钟其伦看林季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似的。 “你与我那闺女认得?” “认..认得。”林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上去试试吗?”钟其伦语气中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您看我这白发,都…” “少年白发很正常,也没白多少,我钟家并不介意。” 林季还想再说,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手重了千斤。 来自第六境修士的威压,果然不同凡响。 擂台上,钟小燕面色一变,委屈着脸说道:“林季!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你知道我等你等的多苦吗?!” 此言一出,林季就感受到了几分凌厉如刀子似的目光。 是钟小燕她爹的目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咱爹说的没错 “你这丫头别乱说话!我有对不起你吗?”林季连忙反驳道。 然后又看向身旁的钟其伦,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解释道:“前辈,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其伦却不管这些,他眯着眼睛,目光阴冷的打量了林季片刻,直至将林季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之后,他手上突然用力。 紧接着,林季就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抛飞了起来,然后又轻飘飘的落在了擂台上。 直至在擂台上站定,林季这才回过神来。 连忙回头看向钟其伦,然后他就看到了钟其伦脸上那得意的笑容。 “凸(艹皿艹)!” 你就那么想把你女儿嫁出去?偌大的钟家还愁找不到个女婿?就非得赶鸭子上架? 林季站在擂台上,数百句不重样的脏话已经堵在了嗓子眼。 但是想到擂台下还有数之不尽的观众,一时之间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无可奈何的看向了钟小燕。 “钟…小姐。” “你以前都是叫我小燕的!”钟小燕噘着嘴皱着眉,眼睛都泛红了。 “在梁州青阳县的时候,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猪龙给吃进肚子里去了!还有百鬼夜行那一夜,事后我们都同住一间屋子了!林季,你当真要这么绝情?” 林季很明显的感觉到后颈一阵发凉,那绝对是因为钟其伦的目光。 正当他想解释的时候,他又看到钟小燕唇齿微动。 “帮我过了这一关,求你了。” 一时之间,林季也分不清钟小燕脸上那莫大的委屈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了。 “怎么帮你?”林季小声问道。 “我会放水的,打赢我。” “赢你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得着你放水?”林季一扬眉毛。 “简单?那你来试试!”钟小燕也一扬眉毛,脸上的委屈消失的干干净净。 “冥冥离火,给我烧他!” 说打就打,只见钟小燕单手掐诀,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团远超先前的火光直接出现在林季的身周。 灼热的疼痛感让林季瞬间清醒。 “死丫头,你玩真的!” “谁让你说打赢我简单的?就算你是第四境,我也不一定会输!” 林季虽然不似先前那几位那样,连片刻都抵挡不了,但是这离火终究是有几分神异,即便是他也不敢怠慢。 心念一动,北极功便悄然运转。 两道星辰之力萦绕在身周,先前的灼烧感顿时消散了大半。 “离火是厉害,但你还差点火候。”林季轻轻一笑,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钟小燕面前。 却不用剑,而是久违的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折扇当做兵器。 合拢的折扇直奔钟小燕的脑门而去。 “你才差点火候!”钟小燕一边回怼着,同时又快步后退。 刚刚闪过林季的折扇,又是一道火光闪现。 这一次,钟小燕似是发现离火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林季,转而控制着火焰在擂台上蔓延,仅仅是片刻之间,擂台上几乎没有了落脚之处。 灼热的高温让周围围观的百姓们都难以靠近,以至于连连后退。 林季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在火焰中来去自如的钟小燕,感到了几分棘手。 即便是以星辰之力阻挡,但他灵气的消耗速度也还是快了不止三成。 “哼,烧不死你也耗死你,让你小看本姑娘!”钟小燕得意洋洋的说道。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只持续了片刻就僵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擂台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歪风,卷的火焰齐齐歪头。 然后她就看到林季竟然踩着那股歪风腾空而起,脱离了离火的范围。 “你第五境了?!”钟小燕惊呼出声。 她自忖进境足够快了,但是这大半年时间,也只是让她来到了第三境后期,距离第四境还差临门一脚。 不到十八便有这般修为,钟小燕已经足以自傲了。 可后面见林季的时候,林季也刚第四境来着。 半年功夫,就第五境了? “还没呢,特殊的功法罢了。”林季摇摇头,又笑道,“丫头,你这离火不管用了,认输吧。” “那你也拿我没办法!”钟小燕怒气冲冲的说道。 林季颇感无语。 这丫头哪都好,唯独嘴硬。 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灭霸冲她打个响指,她都能剩下一张嘴在那喊‘不服’的硬。 林季也不想再耽搁了,先前给这丫头留着面子呢。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拖得越久越是麻烦。 心念及此,林季嘴角微微弯起。 脚下的风骤然消散,他整个人从空中跌落,重新落在了擂台上。 在他的双脚和擂台接触的一瞬间,他整个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钟小燕瞳孔微缩,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回头。 然后她就看到一柄折起来的扇子,距离她的额头越来越近。 咚! “哎呦。” 钟小燕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擂台上的离火也因为失去了控制而渐渐消散。 “小丫头片子,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林季得意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钟小燕,下意识的开始数落。 以前在青阳县,林季就喜欢数落这女扮男装的假小子。 可是还没数落两句,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好!!!” 林季被吓了个激灵。 然后他就看到钟其伦大笑着走上擂台,来到了自己面前。 “贤婿名讳?” 你之前不是听到了吗?钟小燕那么大嗓门叫我,你都听不到?! 腹诽了好一阵,林季才开口。 “在下林...林季。那什么,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季就看到蹲在地上的钟小燕捂着脑门抬起头,投来了胁迫的目光。 “你不是什么?”钟其伦也笑眯眯的问道,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对。 林季咽了口唾沫。 “没事。” 钟其伦满意的点了点头,抓着林季的手腕,看向擂台下的诸多围观群众。 “林季便是我小女儿未来的夫婿了,因为钟家的家事劳烦各位,实在是对不住,还请各位见谅。” “钟老爷客气了!” “哪里的话!” “有乐子不看白不看!” 钟其伦又笑眯眯的连连拱手致歉后,才拉着林季走下擂台。 钟小燕也起身跟在两个男人后面。 “我们这是去哪?”林季一头雾水。 “回家。”钟其伦理所当然的说道。 “回家?”林季无语凝噎,又看向钟小燕。 钟小燕也点头,脸上泛起几分坏笑。 “咱爹说的没错,不回家去哪?”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赘婿 林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丫头怎么回事,这就改口了? 可是当着钟其伦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狠狠的瞪了钟小燕两眼。 然后就被回瞪了。 林季无奈,只能自我安慰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三人一路来到钟府,早就有之前在现场的下人回来传了消息。 因此钟府的大门口已经有不少人等候着。 钟其伦总算松开了手,来到了大门口站在最前方的那名中年美妇的身旁。 “夫人,这是林季,咱们女儿的未来夫君。” 那美妇面无表情的打量了林季片刻,却是转身就进了大门。 “进来说话吧。” 钟其伦连连点头,又冲着林季和钟小燕招了招手,然后就跟在了美妇的身旁。 林季则是被钟小燕领进去的。 走进钟家大宅,进门的影壁上,是火焰的浮雕,还有一些林季看不懂的符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分,但是影壁之后的花园里,却开满了红花,反倒是不见多少绿色。 不愧是玩火的家族。 就在林季好奇地四处打量的时候,钟小燕突然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掐我做什么?” “等会应付我娘的时候,你好好表现,一定要帮我渡过这次难关。”钟小燕冲着林季扬了扬小拳头。 那拳头白嫩的可爱,对林季来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尽量吧。”林季耸了耸肩,接着又问道,“你爹好像很怕你娘的样子?” “不用好像,他就是怕我娘,家里也都是我娘说了算。”钟小燕说的理所应当,“只是在外面给我爹留着面子罢了。” “你们钟家让外姓人说了算?”林季有些难以理解。 似钟家这种大家族,这种情况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你们家里应当有那些更老一辈的人物吧?这些长辈都没意见让你娘当家?” “有意见。” “那……” “我娘比我爹都厉害,他们都打不过我娘。”钟小燕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 林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果然是大家族,失敬了。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钟其伦非要给钟小燕找夫婿了。 是有听说修为越高,越难有子嗣这个说法。 以前林季还觉得可能是以讹传讹,但现在看来,这说法应当是真的。 “你爹没考虑过娶个小妾吗?”林季有些好奇的问道。 钟小燕面无表情的看向林季,又冲着走在前面的钟夫人努了努嘴。 林季懂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难怪钟小燕会在擂台上说不介意钟其伦给她找姨娘,关键是她娘介意啊! 很快的,一行人来到了钟府的会客厅之中。 小心翼翼的坐下之后,林季便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钟夫人也没有直接找林季说话,而是看向钟小燕。 “小燕,你对他满意吗?” 钟小燕明显早有准备。 “娘,小燕先前离家出走,路过青阳县的时候,就是被林季救了一命,然后才留在青阳县当妖捕的。” “监天司的人?”钟夫人微微眯眼,看向林季。 林季只能尴尬的笑着。 钟夫人却摆摆手:“不必紧张,钟家向来不掺和那些破事,与监天司也没什么纠葛。” 林季点头。 钟小燕则继续道:“后来我们又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情,算得上是患难与共,自然而然便互生情愫了。” “那你先前说他不告而别?”钟其伦突然开口,然后又看向林季,等一个解释。 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林季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是这丫头胡诌的,我当时被调往梁城出任总捕。” “总捕?看来监天司对你很看重。”钟夫人微微点头,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二十三了。”林季答道。 “修为?” “第四境通慧境。” 钟其伦却在一旁摇头:“不止吧?第四境可没法轻易对付我闺女的离火。” “通慧境巅峰。” “这么说你快第五境了?!”钟小燕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哼,看看人家,你还好意思骄傲吗?”钟夫人虚指着钟小燕说道。 钟小燕说不出话来,在一旁偏头不理。 钟夫人继续问道:“父母呢?” “他们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加入监天司之后,被我送往别处生活了。” “为何?” “在监天司办差,指不定哪天就小命不保,少了来往也是想他们断了念想,以免哪天我身遭不测……” 和原先在京城陆府的说辞一般无二。 “不错,也少了麻烦。”钟夫人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了钟小燕。 “丫头,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对他满意吗?若是结为夫妻,便是一生不能反悔,我与你爹虽然希望你快些成亲,但也不至于真逼着你嫁给不喜欢的人。” 听到这番话,林季下意识看向钟小燕。 却发现钟小燕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钟小燕又很快挪开了目光。 她的脸颊红了些许,更添几分动人的美。 林季一时之间竟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娘,他是我亲自挑选的。” “你不委屈就好。”钟夫人脸上终于泛起几分笑容。 “林季,之后你便在钟府住下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这……”林季有些为难。 可还不等他开口,钟夫人又用毋庸置疑的语气继续说道:“婚事不着急,不过你以后就是钟家的人了,无须改名,但以后但凡是书面留名,须得冠上钟家的姓氏在前。” “钟林氏。”钟小燕在一旁低声笑道。 林季皱起了眉头,与钟夫人对视。 “钟夫人,请恕林某不能接受。” “这是赘婿的规矩。”钟夫人语气中泛起了几分严厉。 “即便是我要娶她,也是她嫁进我林家的门。”林季断然摇头。 不等她再开口,林季便直言道:“你们要钟小燕给钟家传宗接代,这我能理解,到时候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姓钟便是了,何必非要我上门?” “怎么,偌大的钟家容不下你?”钟夫人有些不满。 林季轻笑两声。 “林某在监天司自在惯了,现在好歹也是个游星官,并非林某自傲,你们钟家的这些修炼资源林某并不看在眼里,所以赘婿的事情,不必再提。”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逃跑计划 钟夫人也没发怒,只是微微眯眼,轻声道:“口气蛮大,我若是不允呢?” “那林某扭头就走,大不了以后想办法将小燕带走就是,我不信你们能关她一辈子。”林季也算是豁出去了。 此言一出,厅中的气氛顿时凝结。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半晌。 钟夫人深深的看了林季两眼,然后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厅中。 钟其伦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路过林季身旁的时候,他还压低声音说道:“小子,有种!” 等到爹娘走后,钟小燕这才松了一口气,两只手放在脸上揉了半天。 “有那么紧张吗?”林季看到钟小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可能不紧张?你刚刚怎么敢跟我娘对着干的?吓死我了。”钟小燕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她虽然不怕她爹,但唯独对她娘还是有些敬畏的。 “我都要被改姓氏了,总不能闷声不吭吧。” 钟林氏也太离谱了。 钟小燕却不满道:“又不是真的,你帮我应付了这一关之后走人就是了。” “然后你们钟家就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到处通缉我?”林季撇嘴。 “这倒也不至于,顶多就是以后别来襄城就是了。”钟小燕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季无奈的摊手,不想说这些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刚刚算是谈崩了吧,我现在可以直接走人?” “想什么呢?跟我来吧,有现成的房间给你住。” 钟小燕起身,带着林季一道来到了钟家的后宅。 两人在一处偏院外停下了脚步。 在圆形的拱门内,小院里鲜花遍地,似是没人打理的样子,但却偏偏乱中有序,颇有些凌乱的美感。 院子当中则是一处两层的小阁楼。 “我就住这,你晚上住我楼下。” “这不合规矩吧?你们钟家连客房都没有?”林季有些踌躇。 哪有第一次上门就往人家姑娘房里钻的?一栋楼也说不过去。 “总得做做样子,让我爹娘知道我非你不嫁。”钟小燕脸上泛起几分狡黠。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林季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我要住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 “这么久?!” “嗯,然后你再推脱个有差事在身的理由走人,反正你是监天司的人,理由一大堆。”钟小燕显然已经胸有成竹,“有你当挡箭牌,我爹娘肯定不会再拿婚事烦我了,以后我日子会好过很多,然后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我再找机会跑出去。” “到时候我就自由咯!” “计划的倒是挺周详的。”林季哑然失笑。 “这是自然。” …… 林季真的在钟家住下了,就住在阁楼一楼的偏房里,正好他也要好好修炼一番。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 钟家没有任何反应,除了每日下人给偏院多送一份饭菜之外,不曾有人理会过林季。 钟小燕似是在闭关,这丫头也是心大。 林季在钟家住的拘谨,也不能到处乱逛,于是只能白天在小院里晒太阳看一些阁楼书房里的杂书,夜里修炼。 半个月时间,他的修为已经难以存进了,丹田处的元神却仍旧只是雏形。 瓶颈。 林季第一次感受到了修炼的困难。 就如他预料的那般,第五境果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修为够了就水到渠成。 “元神凝练,有些麻烦啊。” 房间里,林季微微皱着眉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邪佛印带来负面影响。谷 连续几天修炼没有效果,让他感到有些烦躁。 他的元神每天都会凝实一些,但是距离成形还差一些。 关键是林季不知道元神要凝实成什么样子才算是成形,是有人模样,还是五官四肢都得齐备,甚至于更加苛刻? 对此他毫无经验,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罢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林季走出房间来到小院里,意外的看到了钟小燕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 “你出关了?”林季脚下快了两步,坐在了她对面。 此时的钟小燕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裙子,脸上不施粉黛,却更显清纯。 “嗯,突破不了第四境,可能是积累不够。”钟小燕有些苦恼的摇摇头,又问道,“这段时间我爹娘找你没?” “没有。”林季摇头。 听到这个回答,钟小燕却有些振奋。 “那就是默许了,你赶紧找个借口走人吧。” 林季无语至极。 “好歹上下同居了半个月,你就这么无情?” 还不等钟小燕开口,突然钟小燕的贴身丫鬟铃儿出现在小院门口。 “小姐,有人找林先生。” “找我?”林季愣了愣。 “是一个姑娘,说是把答应林先生的东西带来了。”铃儿答道。 一听这话,林季顿时有些振奋。 “是耿冉来了,快将人请进来。” 等到铃儿离开之后,林季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痛。 是钟小燕的小手掐住了自己腰部的软肉。 “你又掐我做什么?” “你说的耿冉,是三圣洞那位?” “你也认得?” “哼,襄州有几个不认得她的?她是这一代三圣洞在外行走的首席弟子,虽然只是弟子,但是在三圣洞里的话语权不下于一般的长老了。” 一边说着,钟小燕脸上又泛起不满:“钟家还没过门的女婿,就敢把别的女人带回来,你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跟我假戏真做吗?”林季嗤笑一声。 钟小燕顿时手上用力,将林季腰上的软肉拧了又拧,然后才松开。 “想得挺美,本姑娘就算是要嫁,也要嫁给真正的英雄。” “英雄?什么样的?” “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那样的。”钟小燕颇有些憧憬的喃喃道,“还有,人一定要风度翩翩,说话风趣,还有……” “别还有了,少看乱七八糟的民间故事。”林季没耐心听下去了。 这半月的闲暇之余,他都快把钟小燕书房里的书翻遍了,尽是些江湖大侠之类的故事。 俗套至极。 “你根本不懂!”钟小燕狠狠的瞪了林季两眼。 “我不懂?”林季真是被这丫头打败了。 说话的功夫,耿冉已经走进了小院。 “耿姑娘。”林季看到后连忙起身相迎。 耿冉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季和钟小燕,笑道:“半个月不见,林兄竟然成了钟家的乘龙快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林季连忙否认,又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耿冉闻言之后,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不管是赘婿也好,正常的女婿也罢,她对此都毫无兴趣。 她在林季对面坐下,看都不看钟小燕,而是将身后的包袱放在了石桌上。 “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炼体功法和丹药、两本剑法、一件法宝。” 耿冉将包袱打开,推向林季。 第一百六十章 道别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林兄得好生保管着。” 耿冉先是取出了一本功法和一瓶丹药。 “炼体功法真龙体,在三圣洞中也是顶尖的几本炼体功法之一了,是地圣祖师一脉传承下来的,修炼至第三重,肉身堪比真龙。” 听闻这话,林季却并未有多激动。 “听着厉害,但应当有一些限制吧?” “算不上限制,只不过这功法极难炼成,修炼过程中需要海量的气血补充,无论是气血丹药亦或者天材地宝都可以。” 说着,耿冉又指了指丹药。 “这是六颗龙血丹,一个月服用一枚,半年时间,应当足够你炼成第一重了。” 林季了然,将功法与丹药收起来。 耿冉又取出两本功法。 “七星剑诀,这剑诀暗合北斗七星,须得引动星辰之力才能施展。”耿冉脸上明显泛起了几分笑意。 林季微微挑眉。 “这剑法不是三圣洞的吧?” “没错,这是太一门的剑法,刚好与林兄的北极功相合。” 林季心念一动,就猜到了一些。 “是你们将道图与太一门分享了?” “是,他们还付出了不少代价,这门剑诀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耿冉点点头。 然后她又指向另一本剑法。 “舍神剑,是人圣祖师的传承,只有一招。” 听到这话,林季微微挑眉,随意翻开剑诀看了两眼。 “是元神剑法?” 林季顿时想起了半个月前在遗迹里,徐定天那惊天的一剑。 “没错,与徐师兄的那一剑相差不多,都是用来拼命的手段,施展时会耗尽大半的体力与灵气,就连元神都会萎靡一段时间。” “伤人伤己。”林季长舒一口气。 “总归是一张底牌。” 等到林季将两本剑诀都收起来之后,耿冉才将包袱里最后的一双靴子递了过去。 “本来想多给你几件灵器的,但是林兄的兵器不凡,内甲也颇为神异,因此再给别的估计林兄也用不上,因此我才挑选了这双靴子。” “这靴子什么说法?” “踏云靴,穿上之后,以灵气灌注,速度能提升三成,第五境之后御空,它也能有所助力。” 林季满意的点头。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名字太俗套了些。” “林兄想叫什么都行。” 等到林季将东西都收下之后,耿冉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林兄,交易算是完成了,若是日后有了闲暇,还望林兄来三圣洞做客,我扫榻相迎。”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的。”林季应承了一声。 耿冉又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等到耿冉走远了,钟小燕看到林季还在打量手里的宝贝,顿时好奇道:“你怎么跟耿冉认识的?什么交易,说给我听听呗。” “就是半个月前襄城外的遗迹,我得了点好东西卖给她了,就这么简单。” “什么遗迹?我怎么不知道?”钟小燕顿时来了兴趣。 “可能你爹娘怕你再跑出去,所以没给你说吧。”林季这才想起,上次寻宝并无钟家的人在。 他看向钟小燕,见她满脸失望,心中泛起了几分恶趣味。 “那遗迹凶险得很,但里面宝物遍地!当时足有数百位修士一起进入,场面壮观的很。”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钟小燕白了林季一眼,起身进入阁楼,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谷 林季哑然失笑,也带着刚到手的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 …… 一晃眼,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三天里,林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借着服下一颗龙血丹的气血,总算将真龙体入门。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坚韧了不少,相比于之前的肉身,这一次提升少说有两成有余。 这还只是刚刚迈过了真龙体第一重的门槛罢了。 “不愧是三圣洞的顶尖炼体功法。” 一枚龙血丹,仅仅三天时间,即便是林季也难以炼化。 虽然不至于像耿冉说的那样一个月服用一次,但少说也得隔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除此之外,兴许是因为近来实力提升不少的缘故,林季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北极功所描述的第三颗星辰了。 “天枢星、天璇星之后,天玑星也显现了。” 林季尝试着运转北极功,果然有三道星辰之力出现。 至于七星剑诀,难得其实是北极功,这剑诀只需要借着北极功的星辰之力,就能简单施展。 倒是舍神剑,以及从遗迹里带出来的御风术,还是得等到第五境之后才能修炼。 不过林季也不着急,他最近的进境已经足够快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收获之后,林季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便准备离开了。 在襄城停留了大半个月,他也该出发前往雷云寺了。 拿着行李离开阁楼之后,林季有些在意的看了一眼二楼紧闭着的窗户。 神识稍稍探查,便能发现房间里有一道平稳的气息。 “还在修炼吗。” 林季微微摇头,不准备打扰钟小燕了,转而拿着行李一路来到了钟家的会客厅。 “你要走了?”钟其伦坐在主位上,有些意外。 “承蒙钟家这半个月的招待,但在下还有差事在身,不得不离开。” 一旁的钟夫人微微抿着嘴。 “你当真不愿做我钟家的女婿?你若是点头,从此便可以辞了监天司的差事,安心留在钟家修炼。以你的天赋,别的不敢说,但一个第七境钟家还是供得起的。” 林季仍然摇头。 “恕难从命。” 钟夫人目光泛冷,又问道:“你这一走,我们若是将钟小燕嫁与旁人呢?” 林季轻轻笑了笑。 做戏要做全套,总不好在这个时候坑了那丫头。 “尚未成亲便带她私奔。若是成亲了,就杀了她丈夫,再带她私奔。” 话音落下,钟夫人与钟其伦面面相觑。 林季则躬身一礼,道了声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去。 直至林季走远之后,钟夫人脸上的冰冷突然消融。 “噗,倒是与你当年的混账模样有几分相似。” “夫人,这小子还是欠收拾,敢跟你顶嘴。”钟其伦讨好的笑着。 结果却反而被钟夫人白了一眼。 “少在这溜须拍马,方云山的回信昨天就到了,说这小子品性不错,闺女嫁给他应当不会受委屈。” 说到这里,钟夫人又随口问道:“小燕那丫头还在闭关?林季这都要走了,她也不出来送送?” “那丫头就是那样,我早上才去她的院外转了一圈,还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呢,估计这次是想一鼓作气突破第四境。”钟其伦说道。 “应当是被林季刺激到了,这是好事,这丫头总算不乱跑了。”钟夫人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就是看不惯 林季离开钟府之后,便直接回到了客栈里。 悟难还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 当林季走进客栈的时候,这小秃驴正在大堂里与人拼酒划拳。 “五魁首啊...六六六……林施主啊!” “林施主是个什么玩意?”对手一头雾水。 悟难却不耐烦的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小僧等的人来了。” 等到悟难来到林季近前之后,他眼睛一红,作势就要哭。 “少在我面前演戏。”林季打了个呵欠,催促道:“收拾东西,出发了。” “好嘞。”悟难脸上的委屈一下子消失不见,小跑着上了楼,然后又提溜着一个小包袱来到了楼下。 可就在林季准备带着悟难离开的时候,掌柜的却连忙叫住了两人。 “这位先生,您二位还没结账。” 林季一拍脑门,先前他被带去钟家的时候,还没在客栈退房呢。 估计也是客栈看悟难还在,房间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林季从怀里取出了一些碎银子,又看向悟难。 “愣着做什么,掏钱啊。” “小…小僧囊中羞涩。” 林季诧异道:“你没钱这些天怎么过来的?掌柜的,这秃驴这些日子都吃的什么?” “一天四顿,每顿四菜一汤,有鱼有肉有酒。”掌柜的应声道。 悟难有些尴尬的讪笑着。 “合着你从一开始就准备让我掏钱是吧?”林季没好气的瞪了悟难一眼,终究还是取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客栈在襄城算是数一数二的,连续半个多月有吃有住,林季估摸着要近一百两了。 “一百两够了吗?”林季将银票递了过去。 “够了够了,还能余十两,谢谢客官。”掌柜的接过银票之后,明显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结完账之后,林季就带着悟难出城了。 出了城墙,便是城外的居民区,相比于城里,城外反而还要热闹几分,更有些市井气息。 “施主。”悟难有些扭捏。 “怎么了?”林季不解。 “你真成了钟家的赘婿了吗?以后小僧是不是就要改口叫钟施主了?” “滚蛋。”林季一巴掌拍了过去,“我只是好心帮一下钟小燕,逢场作戏罢了,反正以后这襄城我是能不来就不来了。” 随便将钟家的事给悟难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悟难也恍然大悟。 “我就说施主断然不能这般的没有气节!” 林季瞥了这小秃驴一眼,懒得搭理他。 又向前走了片刻,眼看着要出城外的居民区了,林季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在两人前方的大路上,一个脸蛋白皙,五官精美的少年郎,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这个人好像有点像钟小姐,奇怪。”悟难挠了挠头。 “什么好像,她就是。”林季没好气的道。 “她怎么穿男装?” 林季懒得和悟难废话,脚下快了两步,来到钟小燕面前。 “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不是说要带我私奔吗?”钟小燕挺着小胸脯,一点没有露怯。 “胡说什么,我今天走的时候,还探查了你的房间,你不是在房里闭关吗?” “那是铃儿,哈哈。”钟小燕狡黠一笑。 林季顿时想起当初跟在钟小燕身边的,那个整天委屈巴巴的丫鬟。 钟小燕得意道:“就那天你跟耿冉见了面之后,我就把铃儿叫进房间里,让她装成我的样子闭关修炼,然后我自己趁着晚上的时候跑了出来。” “你在外面等了我三天?”林季无语至极。谷 “那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总不能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吧?”钟小燕这话说的很坦然,“你说了要带我私奔,可不能反悔。” “这是一回事吗?” “谁让你故意吊我胃口来着,那遗迹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夸张。”钟小燕插着腰道。 一听到这话,林季也气弱了几分。 “你就是因为这个跑出来的?” “是啊,莫非你还真以为我是来和你私奔的?” 林季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估计我让你回去,你也不干吧。” “当然不干,好不容易跑出来。”钟小燕理所应当的说道。 “那就跟着吧,但出门在外不似你在家里,你得收敛点性子了。” “我知道,我跑的地方可不见得比你少。” “行,你是老江湖,我自愧不如。” …… 带上了钟小燕,一行三人一路顺着南方的官道出城。 走走停停之间,时间已经来到傍晚。 林季手中拿着地图看了一会,说道:“这倒是奇怪了,从襄城向南,须得走出去三百里才是下一个县城?” 此时三人正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偏离了官道的大路,但能节省不少脚程。 “看来今晚是到不了下一个县城了,还有两百里地,找个地方歇息一宿,明日一早出发吧。”林季收起地图。 很快的,三人在林中找了一处靠近溪流的空地。 “我去捉鱼。”钟小燕打了声招呼就不见了踪影。 悟难则跟着林季拾柴生火,然后又坐在火堆旁歇息着。 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虽然襄州无雪,但即便是这茂密的林中,夜里总归还是有几分冷冽的风的。 没过多久,钟小燕就抓着两大一小三只肥兔子和两条鱼回来了。 “怎么捉了这么多?你不会把兔子窝一锅端了吧?” “没,留了两只小的。”钟小燕将兔子递给林季,“就按上次在梁州山洞里那样烤。” “你还记得啊。”林季哑然失笑,熟练地给兔子剥皮去内脏。 “当然记得,会随身带着盐巴孜然辣椒面的,只有你了。”钟小燕说起这事,笑眯了眼。 很快,林季便熟练的烤熟了一只兔子,钟小燕和悟难同时伸手过来。 “兔子是钟小燕打来的,先给她。”林季把烤兔递给了钟小燕。 “小和尚,你可是佛门弟子,还吃荤?”钟小燕咬了一口兔肉,朝悟难说道。 “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饿了的时候,小僧从不戒口。”悟难打了个哈哈。 “就看不惯你们这些酒肉和尚。”钟小燕鄙视道。 “林夫人…哦不,钟小姐,小僧可未曾得罪你吧?” “就是看不惯,哼!” …… 吃过野味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月光透过林间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大地上,将四处照的斑驳不堪,微风又更让这斑驳杂乱了几分。 悟难慷慨的脱下了身上的破旧僧袍,几番展开之后,竟然成了足有数米宽大的长布。 “我说你平时衣服怎么邋邋遢遢的,原来别有用处。”林季看的啧啧称奇。 用长布简单的做了个帐篷之后,林季将满脸不情愿的钟小燕塞了进去。 “我跟着你私奔,不是让你照顾我的!” “进去吧你,要不是看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林季怫然道,“还有,咱们这不是私奔,别乱说话。” 安顿好钟小燕之后,林季找了个大石头靠着坐下。 没由来的,一股寒风飘过,让他打了个寒颤。 “怎么阴森森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诡异 “林施主,快醒醒。” 林季是被悟难摇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小秃驴一脸惊慌的样子。 一瞬间,他困意全无。 下意识看了一眼帐篷,从开口处望进去,钟小燕还睡的安稳。 林季这才再看向悟难,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僧我一直没睡。” “你睡不着就打扰我?” “林施主,你是丑时睡下的,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那又如何...三个时辰?!”林季猛地起身。 他先是环顾四周,又抬头看天。 长夜如盖。 此时应当是清晨了才是,即便是冬季,也不至于丁点光亮没有。 天空中的皎洁明月依旧高悬,将柔和的光映照在大地上。 但安静的可怕。 丁点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与此同时,钟小燕似是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有些睡眼惺忪的爬起身子。 “什么时候了?” “该是天光大亮的时候。”林季应了一句。 钟小燕愣了愣,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出事了?” “嗯,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 此时林季倒并未有多慌张,类似的场景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当初去京城述职的路上,那梁城鬼王的倒霉儿子也玩了这一套鬼域笼罩,日月颠倒的手段。 可是当林季用神识探查周围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不是鬼域吗?” “灵眼,开!” 灵光在林季眼中闪过,久违的动用了灵眼,紧接着,林季就看到了周围隐隐约约漂浮着的,若有若无的鬼气。 “是鬼域,但神识却探查不到,非得加上灵眼才行。” 林季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是修炼了六识归元诀的,感知比同境界修士强了一个档次。 他如今是第四境巅峰,却还得这般才能面前察觉到这些鬼气,若是换了别的第四境来,恐怕根本无法探查。 这鬼域,怕是等级不低。 “你们试试开灵眼,看看能不能察觉到鬼气的存在。”林季看向悟难和钟小燕,想从他们身上验证自己的想法。 很快的,两人都一起摇头。 “看不出来。” “周围没什么不对的。” 林季深吸一口气,招手道:“这鬼域不简单,即便是我也只能勉强察觉。简单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先脱身再说。” 收拾好了之后,林季走在当先,用灵眼不断寻找着这鬼域的破绽。 想要破鬼域并不算困难,只需要一直往鬼气薄弱的地方走就是了,途中无论是发现自己在兜圈子,亦或是别的怪事,统统不要理会。 只是片刻间,林季就能明显的察觉到,周围的鬼气相比于之前那个地方,已经要淡薄了许多。 此时他们还在林中,似是没走远。 但林季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脱离这鬼域。 又走了片刻,前方突然出现了几道鬼影。 那鬼影几乎是在林季看到他们的同时,也一齐扭头看向林季三人。 然后,他们便席卷着鬼气,嘶嚎着朝三人冲了过来。 林季神识一探,心里已经有数。 “三只鬼将,两只第三境一只第四境,一人一只快点解决。” 隐隐约约之间,林季感到了些许心悸心慌,这是第六感在作祟。 不祥的预感愈发的浓厚了,需要尽快脱离这个鬼域才行。 三人各自出手。 林季当先迎向第四境那只鬼将,天罡斩邪剑本就对邪异极为克制,因此只是三两剑,那鬼将就已经魂消魄散。 悟难与钟小燕的情况也差不多。 悟难似是懂得专克制鬼魂的佛门功法,对付同境界的鬼将轻松至极。 钟小燕的离火则更是厉害,一团火焰过去,她的对手连个渣都剩不下。 “奇怪了,这些鬼将怎么没有一点灵智?”钟小燕收拾了鬼将之后,有些奇怪的问道。 此言一出,倒是让林季反应了过来。 “对啊,厉鬼之上的鬼物都有灵智,这些鬼将怎么没有,全凭本能?”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怪异之处的时候。 将这点异常抛在脑后,林季很快就带着悟难和钟小燕继续寻找鬼域的薄弱之处。 不到一刻钟时间,三人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横贯大地的光亮。 “应当是鬼域与外界的交界处了,这鬼域铺开的太大,边际却没法收拢自如。”林季心中振奋了几分。 管你鬼域里有多诡异,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三人连忙加快脚步,片刻之后,他们终于踏出了鬼域。 身后已然是黑雾一片,三人却已经被阳光笼罩。 “总算出来了,赶紧远离这里。”林季不敢怠慢,想要立刻远遁。 钟小燕和悟难自然没有意见。 可是最前面的林季还没有走两步,突然面色一紧。 “不对!”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钟小燕和悟难。 这两人的情况和他一样,都同样面色苍白,停步不前。 林季再次开启灵眼,然后他就看到自己身上,还有钟小燕和悟难身上,都缠绕着几道鬼气,极为稀薄,若不是仔细检查都难以发现。 而且林季身上的鬼气要比他们两人的还旺盛几分。 “怎么会被鬼气缠身?我们都是活人,这些鬼气离了鬼域不是该自然散去吗?”林季下意识说道。 可是还不等悟难和钟小燕回答。 他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紧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当他再回过神的时候,身周又是先前月光笼罩的林地,安静的可怕。 再回头,悟难和钟小燕也在。 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麻烦了。” 林季理解不了,到底是何等力量,才能将已经离开鬼域范围的他们重新拽回起点。 向左边看去,不过百米开外,便是他们先前落脚的空地。 “现在怎么办?”钟小燕有些紧张,下意识靠近了林季。 悟难则低头道:“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搞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意思?”林季微微皱眉。 悟难轻叹一声。 “小僧想知道,是我们离开鬼域又被拽了回来,还是刚刚的一切,根本就是幻觉?” 林季瞳孔微缩。 而悟难又面露忧色。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很诡异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鬼影 悟难的话给林季提了个醒,但也让林季愈发的忧心忡忡。 若是只是被拽回来还好。 但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那悟难和钟小燕是不是真的?如今他在幻境中还是已经脱困?若是在环境里,他的本体是否还在原处,亦或是已经遭难? 林季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悟难,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悟难愣了愣,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小僧蹭了施主的饭。” “为何蹭饭?” “想借施主的福缘。” 林季微微点头,又看向钟小燕。 钟小燕也不蠢,林季和悟难的对话已经让她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不等林季开口,她却率先问道:“梁河边上,那妖物是什么?” “猪龙。” “当时什么天气?” “下着雨。” “什么雨?” “毒雨。”不等钟小燕再追问,林季一口气说道,“毒雨是猪龙的天赋神通所化,我救了你跟铃儿,还在洞里避雨,给你烤了兔子。” 钟小燕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真的。” 林季无奈的苦笑两声,忍不住揉了揉钟小燕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乱。 “姑娘的头发不能随便碰,你这登徒子。” “你在我眼里只是小丫头片子。”林季断然摇头,“我也不是登徒子,也不曾说过着粉则太白之类的轻薄话。” 这只是林季胡扯的两句,压根是南辕北辙。 但偏偏钟小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气闷的瞪着林季,却没反驳。 林季心中好笑,也不说明。 倒是跟钟小燕斗了两句嘴,让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走吧,再出去一次,看看还会不会被拉回来。”林季当先走了出去。 钟小燕和悟难连忙跟上。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林季突然面色一变的转身。 “我察觉不到鬼气了。” “怎么会?”钟小燕意外道。 悟难也皱起了眉头。 “是这鬼域又有变化吗?先前我和钟姑娘开灵眼无法探查,如今又是林施主第四境修为也无法探查,这鬼域在变强?” “再强的鬼域,鬼气也不该这般奇怪。我是亲历过第七境鬼王鬼域的,那鬼王的鬼域也没有这里的诡异。” 林季当时在鬼王城,可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那滔天的鬼气,以至于他不得不时刻运转灵气才能抵挡。 可此时此刻,这里的情况却与鬼王城截然相反,更加诡异。 “那现在怎么办?”钟小燕问道。 林季却看向悟难。 “悟难,你来带路。” 钟小燕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却没有发问。 她知道林季不会无的放矢。 悟难也没有推辞,走在了最前面,走了两步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三人越走越远。 没过多久,他们又看到了远处那明亮的鬼域边际。 可就在他们准备继续离开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必尝试了,出不去的。” 三人一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棵树后,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修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你是何人?”林季拦在了钟小燕和悟难的前面。 “天工坊,刘史明。” “天工坊?”林季没听过这个名头。 钟小燕解释道:“是襄州的宗门,以炼器着称,也传承机关术,有些名气。” “兄台不是襄州人士?”刘史明有些讶异的问道。 林季却懒得回答,直接问道:“刘兄知道此地诡异?能否说来听听?” 刘史明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从我被困这几天的情况来看,此处应当是某种阵法形成的诡异之地,须得破阵之后,才能脱身。” “阵法?什么阵法会如鬼域一般被鬼气充斥?” 听到林季这话,刘史明明显有些意外。 “你能察觉到此地的鬼气?” 林季感觉到自己被神识扫过。 紧接着,刘史明讶然道:“第四境后期,元神已然有了雏形...难怪,算是半个夜游境修士了。” “刘兄是夜游?” “夜游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困在这鬼地方?”刘史明无奈摇头。 “我与同行的两位好友走散了,在此处等了三天都不见他们人影,尝试离开也始终回到原地,时常还会被鬼物侵扰。” 林季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刘兄确定此处是个阵法?” “自然确定,我虽然不修阵法,但我天工阁也有阵法传承,整日耳濡目染,总归是有几分见识的。” “既然是阵法,那找到阵眼便可破阵。”林季长舒一口气,总算有点线索了。 “呵,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这鬼域大阵诡异至极,恐怕便是阵道宗的人来了,也难以破阵。” “总归是要试试的。” 林季冲着刘史明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悟难和钟小燕又重新回到了林中。 悟难的天赋正好派上用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想悟难的天赋在外人面前暴露。 倒不是贪心,只是怕暴露出去,给悟难惹下麻烦。 等确定刘史明没有跟上来之后,林季煞有其事的冲着悟难抱拳行礼。 “悟难大师,接下来便靠你了。” 悟难也不管林季是不是给他戴高帽,只是很淡然的点点头,当然不让的走在了最前面。 先前他心中念叨的是走出这鬼域,此时想的却改成了找到这大阵的阵眼。 这一次,悟难走的方向与先前截然不同。 林季和钟小燕则跟在后面。 三人在林中不断的绕着圈子,几次路过了先前眼熟的地方。 但三人都闭口不言,只管向前走,没有一点犹豫与彷徨。 又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个水潭。 可就在悟难闭着眼继续向前的时候,林季却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悟难刚回头,就看到林季瞪大了眼睛,手指放在嘴巴上。 看到这一幕,悟难连忙点头,再回头看向前方。 在那前方不远处逇水潭旁边,赫然一道鬼影,悬浮在那水潭上方。 那鬼影一动不动,但仅仅是出现在林季三人面前,就让他们感受到了极端的恐惧。 这是没由来的恐惧,说不出原因,道不明理由,但偏偏忍不住害怕。 “那是什么鬼东西?”钟小燕极力压低着声音。 “不知道。”林季微微摇头。 可就在这时,在三人的另一个方向,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便是两个穿着与刘史明相同衣物的修士出现。 不巧的是,那两人出现的方向,恰好是鬼影所面对的方向。 当他们看向鬼影的那一刻,鬼影也正好稍稍扭头,看向他们。 在他们目光对视的瞬间。 那两名修士的脑袋,徒然跌落在了地上。 可就在这时。 还不等林季等人有所反应,那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鬼影,突然回头,恰好看向林季等人的方向! 甚至于,恰好跟林季。 四目相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地洞 当与那鬼影对视的刹那间,林季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怖。 不是单纯的畏惧,不是简单的害怕。 是他心中警铃大作,是他的胸口没由来的气短发闷,是浑身汗毛倒立般的毛骨悚然。 仿佛只是知晓眼前这黑影的存在,便让他心中难安一般。 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低头! 林季照做了,没有半点犹豫,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念头。 当他猛然低头的瞬间,一道阴风掠过了他的后勃颈,甚至将他翘起来的后领口削去了一截。 “走!” 林季想都没想,一把拽住钟小燕和悟难的手,朝着反方向逃去,他全力飞奔着,一直到见到了鬼域的边界,才堪堪停下。 “呼...呼...”林季有些脱力的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即便是被他拽着的悟难和钟小燕你也好不到哪去,两人都面色潮红,额头见汗。 “刚刚那是……”钟小燕声音中带着颤抖问道。 “不知道。”林季断然摇头,他根本不想回忆起刚刚那鬼影。 他从未想过,短短片刻的飞奔,就能消耗他体内大半的灵气。 足足过了半晌,三人才缓过来。 “林施主,刚刚发生了什么?”悟难开口问道。 除了林季,他和钟小燕还一头雾水。 “不能与那道鬼影对视,刚刚我跟它对视的瞬间,就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林季心有余悸道,“先前那两个道士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我及时直接低头躲了过去,我现在的下场也是身首异处。” 钟小燕惊的直接捂住了嘴。 悟难则微微皱着眉头:“那鬼影应当就是这鬼域的主人吧?我适才带路带到它面前,是不是它便是这大阵的阵眼?亦或者说阵眼就在鬼影身下的水潭里?” “如果是那样,咱们恐怕要被困一辈子了,如果那鬼影不会乱跑杀人的话。”林季低声说道。 即便是第六境第七境的修士,他也不是没见过。 他还直面过转世轮回千年的邪佛,那时候他也没至于像现在这般惧怕。 可唯独这一次,那鬼影真是让林季产生了此生不想再遇见的恐惧感。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之后,在三人警惕的注视下,刘史明从林中走了出来。 “你们还活着?”刘史明有些意外。 似乎是仗着自己是夜游境修士,刘史明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样子。 林季微微皱眉。 “刘兄知道我们碰见什么了?” “知道,林中的鬼影嘛。”刘史明在三人面前三四米处站定,也不靠近,而是说道,“几日前我便与那鬼影打过交道了,侥幸捡了一条命,那东西太可怕了。” 说话间的功夫,刘史明撩开了自己左边的头发。 他的左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窟窿和周围的血痂。 “只是看了它一眼,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吧。”刘史明摇头苦笑。 看到这一幕,林季微微眯眼。 “先前我们三人遇到那鬼影的时候,有两个跟刘兄相同衣袍的修士,被那鬼影斩了脑袋。” “应当是我的同门。可惜了,我让他们跟着我,他们却非不听,这便是刚愎自用的下场。”刘史明没有半点悲伤,眼中还带着几分不屑。 对于别人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林季没有半点探究的想法。 “刘兄敢这么说,应当是有破局之策?”林季试探着问道。 “谈不上,只是早来了几天,在这鬼域大阵里多转了几圈,找到了一个可疑之处。”刘史明坦然道。 “如何可疑?” “那是一处地洞,通往地下,洞中鬼气比外面浓郁不少。” 林季长舒一口气,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刘史明的意思了。 “刘兄是想让我们替你试险?” “小兄弟是聪明人。”刘史明笑着点头。 “先去那地洞看看吧,试险不试险且不提,总归是个线索。”林季看向刘史明,诚恳道,“在下林季,我们四人的目的都是离开这鬼地方,目标是一致的。” “林老弟。”刘史明拱了拱手。 大家都不是蠢笨之人,这种情况下,没有利益纠葛,自然是联手好些。 刘史明也没有认识钟小燕和悟难的意思,也不问他们的名字,当先在前面开始带路。 林季三人则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刘史明先是带着林季三人离开了密林,然后开始在鬼域外围的交界处开始兜圈子。 “是要绕开那鬼影吗?”林季问道。 “没错。”刘史明点头道,“那鬼影不会离开这密林,却未必如你们所见那般待在水潭上,这几天我已经在不同地方碰到那鬼影几次。” 说到这里,刘史明脸上适时泛起了几分惧色。 “万幸吃了第一次的亏,每次与鬼影碰面,我都是低头退走,它也不追。” “刘兄胆大心细,佩服。”林季赞叹了一声。 又在外围走了片刻,刘史明脚步一顿,紧接着就拐进了密林里。 “那地洞就在林中,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如果还能碰到那鬼影,那着实是倒霉了。”刘史明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又在林中走了片刻,不曾见到鬼影,也不曾见到别的鬼物。 很快的,一行人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只有一米见圆的地洞,地洞深不见底,其中的鬼气,林季甚至不用神识不用灵眼,都能察觉到。 这鬼气的浓郁程度,几乎要比得上当日的鬼王城了。 “就是这里了,这片鬼域大阵里,唯独此处怪异。”刘史明站在地洞旁边,没有一点要下去探索的意思。 林季带着钟小燕和悟难一起来到地洞前面,探头向下看,只是漆黑一片,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下面到底藏着什么?”钟小燕看的全神贯注。 悟难也同样伸长了脖子。 突然,一旁的刘史明突然嘴角咧起一抹冷笑,手中一晃,一道寒光直奔钟小燕而去。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得手的瞬间,一柄剑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铛! 兵器碰撞,火光四溅。 “什么!”钟小燕和悟难连忙退开。 林季则手中微微用力,用天罡剑的剑鞘,抵抗着刘史明手中的短刀。 “你早就防备着我?”刘史明有些意外。 林季冷哼一声,道:“你说鬼影会在林中各处出现,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是在水潭处遇到那鬼影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雕像 听到林季的话,刘史明脸色难看了几分。 紧接着,只见他收起了手中的短刀,轻轻向后一跃,与林季拉开了距离。 林季微微眯眼。 “怎么,夜游境修士,也会怕我这区区通慧吗?” “鬼影就在林中,那鬼东西会顺着鬼气找上门来,林中不能多待。”刘史明说道。 林季愣了愣,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鬼气是斩了林中鬼物留在身上的鬼气?”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第四境,竟然连这事都发现了。是先前被鬼气锁定,又被这鬼域大阵拉回林中,才有所猜测的吧?”刘史明轻笑一声。 不等林季再问,刘史明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在这林中,越是动用灵气,鬼气便会愈发的在身上附着。” 林季皱起了眉头,心中泛起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自相残杀?”林季冷声道,“这大阵断然不可能是你的手笔,既然如此,为何不合作脱困?” “现在不就是在合作吗?不过你们是冒死探路的,而我是坐享其成的。” 话音落下,旁边的密林中突然一声闷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吹向林季三人。 突如其来的狂风让三人没有任何准备,即便是林季也忍不住倒退了几步才稳住。 悟难直接被吹倒在了地上。 而钟小燕距离地洞口最近,脚步挪动之间,一脚踩空,整个人都落在了地洞之中。 看到这一幕,林季惊呼一声。 “小燕!” 他一步踏前,在钟小燕的身体彻底没入地洞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这洞里有吸力!”钟小燕惊恐的想要松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刻,林季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坠入了这深不见底的地洞之中。 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抓着的钟小燕的柔荑。 不知道下落了多久,林季慢慢感觉到周围的鬼气愈发的浓郁,浓郁到他至少得动用三成灵气,才能抵御鬼气的侵袭。 咚! 突然一声闷响,紧接着,林季就感觉到自己摔倒了一片柔软之上。 “怎么是软的?”林季还愣了愣。 “你说呢?”钟小燕有些气闷的声音响起。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前方是一处石穴,岩壁两侧的烛台之中,蜡烛自动燃了起来。 借着烛火,林季这才发现,自己的侧脸竟然躺在了钟小燕的小胸肌之上。 “我不是故意的。”林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钟小燕对林季横眉冷对,但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冰冷缓和了一些。 “不是说了让你松手吗?” “你喊晚了。”林季坦然道。 这个回答让钟小燕脸上明显泛起了几分怒意。 “哼,为什么救我?”她又问道。 “有什么为什么,难不成见死不救?”林季摇头道,“同陷入这般困境,弃同伴而不顾,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听到这话,钟小燕脸上的怒意消融了大半,她怔怔的看着已经开始四处探查情况的林季的背影。 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泛红,紧接着小嘴一撅。 “你别指望本姑娘会感激你,我可没求着你救!”扭捏了片刻,她又低声道,“大...大不了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也救你一次就是了。” “用不着了,我又没救成你,还把自己搭进来了,你大可不必感激。”林季头也不回的说道。 “哼,不识好人心!”钟小燕死死的瞪着林季的背影。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林季少说也已经千疮百孔了。 林季懒得跟她一般计较,专心的查看起四周的情况。 片刻之后,林季已经将周围探查了一圈,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里的烛台是怎么回事,有人来就自动被点燃吗?”林季有些好奇的喃喃自语着。 钟小燕却说道:“没见识,简单的机关罢了。” “这还简单?” “那刘史明不就是天工坊的人吗?天工坊里类似的机关多得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钟小燕撇着小嘴道。 林季扭头看向钟小燕。 “你的意思是这里跟天工坊有关系?” “那也不一定,但刘史明肯定知道些什么。”钟小燕推测道。 林季微微点头,抬头看向头顶的地洞。 悟难可还在上面呢。 “那小秃驴应当有自保的手段吧,毕竟有鬼影在,刘史明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出手。”林季心中有些担忧。 但紧接着,他又没由来的想起初见那小秃驴时,那小秃驴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从未经历过挫折之类的屁话。 以这小秃驴整日憋着坏的性格来看,这家伙当时多半是故意气林季的。 “自求多福吧。”林季暗叹一声。 现在自身难保,暂时也顾不上悟难了。 周围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林季只能带着钟小燕继续顺着前方的狭窄通道向前走。 两人顺着被烛火照亮的道路,走了不过百来米,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石门。 只是那石门已经被破开了一半,从那断面来看,这石门足有一米多厚,而且材质似乎也不一般。 林季尝试着推动并未被破开的半边石门,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好重。” 探究了片刻,林季又带着钟小燕,顺着被破开的半边石门,进入了一处并不算大的石窟中。 这石窟不过七八米的长宽见方,在石窟的最里面,摆着一张供桌。 供桌前面的地板上是两个已经落满灰尘的蒲团。 而供桌之上,则是一个比人脑袋大一点的黑色雕像。 在雕像的前方,分别是四个烛台。 四个烛台已经熄灭了三个,仅有一个烛台内还有小半截蜡烛在燃烧着。 诡异的是,那烛台内的烛火,是绿色的,以至于映照着整个石窟,都带上了几分阴森的气氛。 可就在这时,钟小燕突然拽了拽林季的衣袖。 “林季,快看。” “怎么了?” “你看前面那雕像,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鬼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冯芷若与老疯子 经过钟小燕这么一提醒,林季这才发现,那供桌上的雕像,确实有点像。 不对,分明是与先前见到的鬼影一模一样。 林季可是与那鬼影短暂的对视过的,他看的自然比钟小燕要清楚。 摩挲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林季又看向钟小燕。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几分猜测了。” “什么猜测?”钟小燕连忙问道。 林季带着钟小燕来到供桌前,这才发现在雕像旁边还垒放着一些蜡烛。 与那燃着绿火的烛台内的蜡烛,一模一样的蜡烛。 “先前刘史明说这鬼域是大阵,未必是在诓骗我们。” 林季指着那黑色雕像,低声道:“说不定真是如此,而这大阵,便是为了封印先前那鬼影的。” “所以说是封印松动了,让那鬼影跑了出去?”钟小燕瞪大了眼睛。 林季微微点头:“应当是如此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鬼影只是在林中活动,却不能离去。” 他指着桌上还未燃尽的蜡烛,说道:“很可能封印还未被完全破开,他想走也走不了。” 顺上了这个思路,林季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起来。 “这雕像与四个烛台应当就是封印它的手段!” “是了,那鬼影绝对是鬼物无疑,鬼物本就是魂魄,它的三魂七魄,定然还有一部分在这雕像之中!” 钟小燕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说那鬼影破封了,但没有完全破封?” 林季有些怪异的看了钟小燕一眼,脑子开窍了? “是这意思,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它毫无灵智!若是人失了三魂七魄的其中某些,便会昏迷不醒,其实这是灵智丧失,精气衰弱的缘故。” 两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林季有些耳熟的女声,接上了林季的话。 “但鬼物本就没有生机,更谈不上精气,因此只会丧失灵智。” 他和钟小燕猛然回头,然后就看到一个蒙面女手中提溜着垂头丧气的悟难,走了进来。 “悟难!”林季见悟难四肢和脑袋都耷拉着,以为他完蛋了。 谁曾想听到林季的呼喊声,悟难却抬起头,还咧嘴笑了笑。 “这位姐姐救了我。” 说话间的功夫,蒙面女明显的翻了个白眼,松了手,让悟难掉在了地上。 “这和尚胆小如鼠,让他与我一同下来还不愿意,只能将他生拉硬拽下来了。” 悟难小跑着来到林季身旁。 “上面什么情况?这女人怎么出现在这?”林季一边小声问着。 “那该死的刘史明想对我动手,然后这姐姐就来了。”悟难颇有些振奋道,“姐姐好厉害,两下就将刘史明吓跑了,然后她就带着我下来了。” 听到这话,林季有些意外的看向蒙面女。 看身形和声音,和当初在遗迹里见到的蒙面女一般无二,当初他还不觉得这蒙面女有多厉害,以为顶多是第五境,可这般轻易的打发走夜游境的刘史明,显然这位即便没第六境,也至少是第五境巅峰的修为。 “多谢姑娘了。” “不必,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蒙面女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林季等人身旁,站在了供桌前方。 她终于摘下了面巾,露出了盈盈小嘴与挺翘的鼻梁。 “姐姐好漂亮。”悟难的声音响起。 “我叫冯芷若。” “冯姐姐好漂亮。”悟难连忙改口。 林季鄙视的看向悟难,这小秃驴怎么回事。 不过他说的倒不错,冯芷若的确还算好看,五官都算不上出众,但拼凑到一起,却和谐至极,很是耐看。 她身上还带着几分出尘的气质,更添几分韵味。 可就在这时,林季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痛。 是钟小燕的小手。 “你怎么又掐我?”林季不满道。 “当着我的面看别的女人那么久,你还有理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为了你离家私奔,你就这样对我?” 林季简直难以置信,这妮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可还不等他反驳,他便看到冯芷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和钟小燕,然后又微微点头道:“这小姑娘挺漂亮的,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切不可做那见异思迁之人。” 听到这话,林季索性懒得解释了。 紧接着,他们又被冯芷若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只见冯芷若拿起桌上的蜡烛,点燃之后,对准着烛台滴了几滴蜡下去,然后再将蜡烛放入烛台。 “这是干嘛?”林季有些好奇。 “你先前的猜测没错,这烛台便是那鬼影的封印,按照原本的情况,这蜡烛换一次,本该燃烧三十三年才熄灭。” 林季连忙追问道:“一根蜡烛能燃烧三十三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鬼影是什么身份?” “一千多年前的一位邪修,名字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人称老疯子。” 冯芷若又拿起第二根蜡烛如法炮制,一边对林季说道:“老疯子是个为了修炼邪法,将自己眼珠子抠出来生吞了的人物。” “什么邪法要吃自己的眼珠子?” “一句玩笑话罢了,只是开这玩笑的时候那人说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而老疯子性格执拗,又爱较真。”冯芷若脸上泛起了几分笑意。 “吃了自己的眼珠子之后,发现这邪法是骗人的,于是这老东西就疯了。” “我觉得他决定扣自己眼珠子的时候,就已经疯了。”林季下意识的说道。 “噗,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冯芷若忍不住轻笑两声,又继续道,“从那之后,眼睛便成了他的忌讳,谁看他眼睛,他就觉得那人是在嘲笑他,于是便要将之斩杀。” “偏偏这老东西实力太强,打得过他的找不到他,找得到他的都是他故意被找到的。” 这话有些拗口,但是林季还是听明白了。 合着这老疯子专挑软柿子捏。 冯芷若已经拿起了第三根蜡烛。 “总而言之,若不是他的师父,当时傀儡门的老祖出手,这老疯子还不知道要在外逍遥多久。” “在被傀儡门老祖击败之后,发现这老疯子修了夺舍的邪法,因为生怕被他逃出残魂,因此才在这里设下了封印,将之肉身湮灭成雕像,魂魄永生永世封印在这里。” 说话间的功夫,冯芷若已经拿起了第四根蜡烛。 “将这最后的蜡烛替换掉,此事便算是结束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发了疯的鬼王 片刻之后,冯芷若将最后一个烛台内的蜡烛换成了新的。 就在蜡烛落在烛台上的一瞬间,供桌上的木雕之上,突然泛起了微微的光芒。 紧接着,便是一股狂暴的吸力。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石室中的鬼气便尽数被吸入了黑色木雕之中。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林季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庞然的鬼气顺着身后的通道涌进石室,然后尽数被纳入黑色木雕。 这一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突然,冯芷若一摆衣袖,将林季等人拦在身后,又退到了石室的角落里。 “低头!” 林季三人照做。 然后,林季的余光便看到了先前林中的那道黑影,伴随着鬼气飘进了石室之中,然后如被漩涡吞噬一般,进入了黑色木雕。 哒哒哒... 供桌上的黑色木雕开始颤动,声响并不算大,但是在这安静的石室之中,却格外引人注意。 终于,片刻之后,木雕安稳了下来。 烛台内的绿色烛火晃动了几下,然后也恢复了平静。 “结束了。”冯芷若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林季等人,说道:“走吧,此处不必再来了,之后会有天工坊的人来加固封印,这本就是他们的责任。” 听到这话,林季却心思微动。 “又是天工坊?先前那刘史明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觊觎老疯子魂魄的傻小子罢了。”冯芷若轻声道,“他应当就是被派来加固封印的人,只是动了歪心思,才搞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一个第五境,这么大胆?”林季难以置信。 “如果封印没问题的话,老疯子只是一个木雕罢了,总归有几分可能将之炼化的。” 说到这里,冯芷若目光中泛起了几分变化。 “你似是将要突破夜游境了,给你一句忠告,元神修炼只能依靠自身,千万不要打别人魂魄的算盘。” “什么意思?”林季愣了愣。 冯芷若沉声道:“元神是修士的第二魂魄,亦或者说是意识的延续,但本质上还是魂体。有的修士为了修炼元神,便去斩杀别的修士,炼魂夺魄,再以邪法炼化,增强自身。” 这还是林季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那刘史明就是这个打算?” “应当是如此了。”冯芷若点头,又道,“这样做元神进境固然快,但魂体这种东西,本就是最纯粹的存在,炼魂之法,只会让元神被玷污。” “下场呢?” “老疯子敢扣自己的眼珠子,便是因为他是以炼魂之法突破的第六境日游,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这里,冯芷若轻叹一声。 “他本是傀儡门的天骄,不过是在夜游境困顿了几年,听了些身边人的风凉话,于是才走上了邪道。” 说话间的功夫,几人已经离开了石室。 钟小燕跟在林继身边,在走出石门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奇怪了。” “怎么了?”林季下意识的问道。 却见钟小燕指着身后石室的供桌。 “烛台里的蜡烛,烧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人都神情一滞。 林季回头,这才发现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刚刚换上的蜡烛就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冯芷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色。 她快步回到石室里,细细的观察了片刻,紧接着面色大变。 “走!” 话音落下,她便当先离开石室。 林季三人连忙跟上。 四人一道从地洞回到了地面上,外面已经是天光大放,先前的鬼域大阵果然消失不见了。 但冯芷若却没有丝毫停顿,随便找了个方向便开始远遁而去。 林季三人跟在后面,虽然前面的冯芷若明显放缓了一些速度,但林季还是不得不拽上钟小燕和悟难,才能让他们跟上。 大概逃出去了三四十里地的时候。 身后突然一阵狂风,将林季吹了个踉跄。 前面的冯芷若顿住了脚步。 林季跟着停下,这才发现,那先前的狂风去势不减,将他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席卷,并且越去越远。 放眼望去,周围能看到的地方,仿佛地面都被完全掀开,树木折断,荒草漫天。 再看向先前那鬼域大阵的方向。 黑气已然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这是林季第一次无须神识探查,无须开启灵眼,便能直接以肉眼看到的鬼气。 “老疯子,竟然脱困了。”冯芷若面无表情的说道。 “怎么会?那封印不是...” “我也不知道,我本就是顺路来解决此事,那四个烛台不管用,我也无能为力。” 冯芷若解释着,又猜测道:“可能是那逃走的天工坊弟子做了什么手脚,天工坊的前身就是千年前的傀儡门,他能被派出来处理此事,应当是有传承的。” “那现在怎么办?”林季忍不住问道。 冯芷若微微摇头。 “不知道,但绝不要跟那老疯子碰面就是了。即便只剩魂体又被封印了那么多年,但这老东西少说也是个鬼王。” “第七境?”林季面色难看至极。 对于鬼王的可怕,林季可是深有体会的。 而且这还不是梁城鬼王那种怂货,梁城鬼王明显是被镇妖塔关怕了,才会对监天司忌惮不已。 但是这老疯子却不同,这是个敢扣自己眼珠子当零嘴吃的狠人。 被困千年一朝脱困,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冯芷若又看向林季。 “你也不必这么担心,太一门和三圣洞不会坐视老疯子霍乱襄州的,监天司应当也会差高手前来。老疯子实力大损,应当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但总归是个发了疯的鬼王。”林季微微摇头。 冯芷若轻叹一声,摆手道:“我走了,你们自己小心点吧。” “且慢。”林季叫住了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冒昧问一下,冯姑娘怎么对千年前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敢问冯姑娘出身何处?” “我以前是太一门的。” 冯芷若笑了笑,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除了身上的本事还是太一门传承之外,跟他们也没什么瓜葛了。” “如今的我,只是冯芷若,仅此而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转世隐秘 似是见林季还想再问,冯芷若摇了摇头,脸上泛起几分笑容,然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林季三人眼中之后,钟小燕才震惊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多久,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鬼知道呢,总不可能活了上千年吧?” “只是转世罢了。”悟难双手合十,脸上难得的泛起了几分严肃。 林季还没见过悟难这幅样子,有些好奇道:“悟难,你好像很不满?” 悟难点头:“转世是瞒天之法,有伤天理,更伤人和。” “你是为那些被鸠占鹊巢的婴儿而不满?”林季微微挑眉。 转世重生的人物,林季也见过好几位了。 邪佛的善恶身,天机道人都是转世活了一千多年的人物。 但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活到头了就去转世再活一生? 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不小的代价的。 听到林季的话,悟难再点头,然后又摇头。 “小僧是西方出身,又在维州行走了几年。” “答非所问。” “并非是小僧答非所问,而是转世之法在佛门在西方,并不算少见。”悟难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有几分沉闷。 “小僧不知道中原的转世之法是如何施行的,但是小僧却亲眼见过佛门的手段。” “哦?”林季有些好奇了。 悟难抬起头,看向林季,面无表情。 “将即将出生的胎儿从母亲腹中刨出来,刻画上转世的密纹,再将之放回去。” “等到母亲咽气,胎儿便借着母亲的尸体保留先天灵气,以此来确保转世之身的修炼资质。” 顿了顿,悟难轻叹一声。 “说起来只是三言两语,但其中之痛苦与凄惨,却是难以言表的。小僧见多了人间惨事,但唯独那一次,见到那位母亲之痛苦涕零哀嚎,让小僧不忍再看。” 听着悟难简单的叙述,林季心中却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你说的事情,不像是佛门该有的作风。” 悟难脸上却泛起几分嘲讽。 似是在嘲讽林季,又似是在嘲讽自己出身的佛门。 “将来施主若是去了维州,到了佛国,亲眼所见之后,应当就能明白小僧说的,不过是佛门恶行之万一。” “所谓佛,也不过是一张嘴,舌灿莲花。至于西方佛门,只是一群人罢了。有人在,便有纷争。有善有恶,有慈悲渡人的,也有让天下人渡己的,难以一概而论。” 悟难低声叹道。 “这西方的那些年,小僧佛经读了不少,但唯独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邪不压正,就是他娘的狗屁话。” 话音落下,悟难又双手合十,低头垂目。 “阿弥陀佛,小僧失态了。” 林季却笑了笑,他想起了行痴大师,当日告别的时候,行痴大师就说要去西方看看。 可如今看来,西方未必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佛门况且这样,道门呢? 也都不过是人罢了,是人便有善恶,一念之间啊。 …… 三人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到了傍晚。 直至远处那冲天的鬼气终于消散的时候,他们才拿出地图准备继续前进。 林季也抽空将疯鬼王的事,用灵鸽送往了襄城,至于监天司准备怎么处理,与林季就没有关系了。 巧合的是,三人逃遁的方向,恰好就是原本准备前进的方向,林季拿着地图看了半天才发现,距离前方最近的县城,只有一百多里了。 “全速赶路吧,今晚在前面的玉泉县过夜。” 林季实在是不想再露宿荒野了,还是在城里安全点。谷 直至此时此刻,他还想不明白,他们三个到底是怎么被卷到那鬼域大阵里的。 既然那鬼域大阵存在了几天,他们没理由在去的时候察觉不到。 可偏偏到了夜里才出事。 想不明白。 到了深夜,林季三人总算进入了玉泉县中。 找了间客栈开了三间客房,又吃过晚饭之后,林季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没有心思睡觉,而是开始修炼起来。 就在房间里以手代剑,比划着七星剑诀的前三式。 天枢、天璇、天玑三剑,他已经能轻易施展,而且威力颇为不俗。 他的引雷剑诀虽然杀伤力大,但消耗也大,不能作为常规手段使用,而这七星剑诀都是借着星辰之力施展,对林季的消耗很小。 他又用神识内视。 心口上的黑气又浓郁的几分,这黑气增长的速度比林季想象中要快了一些。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是过分乐观了,这该死的邪佛印似是在吞噬我体内的灵气增长,虽然吞噬的量小到我几乎察觉不到,但是它每时每刻都在增强。” “先前觉得我有章弥大师的舍利子来缓解,应当还有两年多时间,现在看来...却未必了。” 将心中的烦躁担忧压下,林季又内视自己丹田处的元神。 元神的四肢与脑袋已经清晰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只是五个凸起。 “奇怪了,按照之前元神增长的速度来看,不该这么快的。”林季微微皱眉。 这是好事,但是不同寻常的增长速度,却让他心中有些怀疑。 但是林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仔细观察了元神片刻之后,他收回神识,微微松了一口气。 “罢了,早点突破第五境不是坏事。” 修炼之中,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季便下了楼。 冲着小二要了一碗阳春面,三两个腌制小菜之后,他便在客栈一楼里坐着。 原本还准备在玉泉县停留一天,但是昨天夜里发现心口的黑气又增长了之后,林季却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他最大的隐患,一定要想办法早点解决。 正在林季吃面的功夫,悟难和钟小燕也下来了。 他们两个似乎休息的不错,精神都很好。 可就在三人围在桌旁吃早餐的时候,门口却匆匆走过去一队捕快。 那些捕快们面色紧张,其中还有两个捕快陷入昏迷,被人背在背上。 “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悟难随口说道。 钟小燕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见林季没动静,她也不好出去询问。 “你不去问问怎么回事吗?”钟小燕小声问道。 “玉泉县的事自然有他们的捕头和妖捕来解决,我何必插手?” 钟小燕似是有些不满,瘪起了嘴,却也没说什么。 林季吃完了面,放下了碗筷。 看着门外已经远离的捕快们,心中终究是有几分好奇的。 可是当他的神识探到那些捕快身上的时候,他的脸色紧接着就变了。 “咦?!” 林季的异样很快引起了钟小燕和悟难的注意力。 “林施主,有什么不对吗?” 钟小燕则瞪大了眼睛,期待的看向林季。 这种主持公道,行侠仗义的事,她怎么能错过? 林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这事不管不行了,想不到来到襄州,还能碰到老熟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见胡菲儿 林季当先起身走出客栈,钟小燕和悟难连忙跟上。 “怎么回事?什么老熟人?”钟小燕明显来了兴趣。 “我还不敢确定,但这事八九不离十,先去县衙再说吧。” 说话间的功夫,林季的手却下意识的放在了胸口处。 准确点,应当是隔着衣服,摸到了他从不离身的因果簿。 他能感受到因果簿似是也有些许反应。 很快的,三人来到了县衙。 林季二话不说将游星令挂在了腰间,然后便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大堂之中。 大堂里,众人正在检查着被放在地上的两名昏迷捕快的身体。 当看到有陌生人闯进来,玉泉县令正准备出言呵斥,但紧接着就被身旁的捕头拦住了。 “玉泉县捕头齐可,见过游星官大人。” “游星官?”县令猛地一惊,众多捕快们也吓了一跳。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林季挂在腰间的令牌。 还不等他们躬身行礼,林季就摇头道:“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 话音落下,林季便直接来到了两名昏迷捕快的旁边。 撩开衣服,伸手在肚子上按了按,然后林季就眯起了眼睛,嘴角泛起冷笑。 看到这一幕,捕头齐可问道:“大人知道我这手下是怎么伤的?近日县里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失踪,我这两个手下就是去探查此案才出事的。” 林季起身,看向齐可。 “失踪的孩子八成已经死了,此事应该是一只爱吃肝肾的狐妖所为。” “狐妖?!” 林季微微点头,面色愈发的阴沉。 “少了肝肾,又无外伤,这是青丘狐族狐妖的手段!胡菲儿,花婆婆!” 当初在青阳县的时候,林季眼看着就要将胡菲儿斩杀,最终却被花婆婆逼得,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它们安然离去。 此事在因果簿上还有记录,当日林季便咬定了,要为青阳县枉死的员外一家报仇。 如今再次遇到类似的案子,他如何能放过? 林季又看向齐可,问道:“狐妖在你们县里作祟多久了?可曾有目击者?” “有!有!”齐可连忙点头,又招了招手。 一个有些矮小的捕快站了出来。 “大人...” “把你看到的说来听听。” “回大人的话,大概是三天以前,小的我巡夜的时候,听到小孩的哭喊声,于是去探查。然后我就看到一道身影带着那被掳走的小孩出了城。” “只是一人?”林季再三确认。 “没错,我只看到一人。” 林季微微点头,又道:“此事你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交给我,无论解决与否,我都会给给你们一个结果,让你们好整理卷宗。” “麻烦游星大人了。”县令与捕头连忙行礼。 “不必,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 离开县衙,林季便带着钟小燕和悟难朝着玉泉县外走去。 “林季,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呗。”钟小燕忍不住好奇心探究道。 悟难在一旁也竖起了耳朵。 林季很快就将在青阳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林季又道:“少了肝肾,多半是那喜欢水木相生的胡菲儿所为,她当时不过刚刚化形第三境的修为,若不是有她娘在,她早已经伏诛。” “听那捕快说只有胡菲儿一人,她娘花婆婆不在,这次她跑不了了。”林季暗暗攥起拳头。 青阳县刘员外一家,再加上县里两个捕快的性命。 这笔账总要讨回来的。 悟难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胡菲儿在哪?” “我自有手段。”林季没有解释。 胡菲儿与花婆婆都是上了因果簿的,因此一旦接近到一定范围,林季就能从因果簿上得到些许感应。 就像是悟难那闭上眼睛反而能找到心想之路的天赋一样。 只要不是相隔太远,林季冥冥之中,就能隐约感觉到胡菲儿大致所在。 见林季不想说,悟难两人也没有再问。 三人一道出了县城,林季则按照心中的感应,顺着官道一路向前。 走了约莫三五里地,对面突然出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缓缓的向着玉泉县的方向走去。 林季原本还没当回事,只当是路过的行人。 可是当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季却猛地顿住了脚步,再回头。 恰好,那女子也似是认出了林季,同样在回头看。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意外。 “菲儿姑娘这是要去县里吃哪个小孩打打牙祭?”林季抽出了长剑。 “咦?是你?!”胡菲儿目光一凝。 紧接着,她转身就逃,直接钻进了官道旁边的密林之中。 “还想跑!” 林季眼中尽是杀意,单脚点地,整个人便飞掠而出,直奔胡菲儿而去。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就已经来到了胡菲儿身后。 心中默念北极功,三道星辰之力已然加身。 “天枢剑!” 一道青色剑光从天罡剑的剑锋处飞掠而出。 逃跑的胡菲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刚回头,便看到林季距离自己不过十几米了。 “怎么这么快?!”她吓得惊呼一声,然后就看到那剑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林季逼得太紧,她连躲闪都不敢,只能化为妖身。 一只庞大的三尾妖狐出现,但紧接着,剑光就落在了她背后火红的皮毛上。 “啊!” 胡菲儿一声惨叫,血溅四处,但她却强忍着疼痛,继续逃跑。 “你那时不过第三境,如今怎么这般厉害?!” “你别跑,我便与你细说。”林季又是一剑斩出。 胡菲儿根本避无可避,背上的剑伤有多一道。 “林捕头!你我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苦苦相逼?” “你杀了青阳县刘员外一家,杀了林某两名手下,这叫无冤无仇?” “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你也不过是第三境的小妖罢了,还能比人高贵不成?” 话音落下,林季身形再快几分。 脚下的踏云靴已经灌注了灵气,身上也隐隐被扶摇诀所带着的微风向前推进。 这般速度,即便是比之于夜游境修士,也不遑多让。 何况只是追一只三尾妖狐。 几个呼吸之后,林季已然来到了胡菲儿身后! 第一百七十章 今时不同往日 胡菲儿感受到了身后的劲风,她惊慌失措的回头,然后就看到那泛着剑芒的长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她惨叫出声,但再也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扭动身子。 一剑落下,狐妖的三根尾巴齐刷刷的掉在地上,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洒而出。 “我的尾巴!”胡菲儿的叫声愈发的凄惨。 青丘狐族的修为全在尾巴上,一根尾巴便是一层境界,三根尾巴被斩断,她浑身的本事再也使不出来。 但也没有时间给胡菲儿悲痛了,因为林季的第二剑直奔她的咽喉要害而来。 “林季,我要你死!”胡菲儿咬牙切齿的嘶吼着。 庞大的妖身陡然缩小成了只有普通狐狸的大小,她火红的皮毛被妖血染的更加鲜艳几分。 “咦?妖族燃血的手段?”林季微微挑眉,“不愧是青丘狐族,这手段我也是只是听说过,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到。” 胡菲儿逃命的速度快了三成有余,但林季却依然能紧紧跟在后面。 “听说妖族燃血之后会实力大增,但是代价却不小,能说来听听吗?”林季在后面随口问着,手中挥舞着天罡剑。 “天璇剑!” 又是一道七星剑气,但这次却被胡菲儿扭身躲了过去。 “灵活了不少。”林季嘴角抿着几分笑意,接连不断的斩出剑光。 前面的胡菲儿被逼的狼狈躲闪,但身上终究是又多了几道伤势。 但她却不回头,甚至不再惨叫,只是咬着牙逃跑,似是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活命。 一追一逃间,没过多久,胡菲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它喘着粗气回头,当看到身后那紧跟不舍,脸上含笑的林季时,它的眼中终于泛起了绝望之色。 “还要跑吗?”林季问道。 胡菲儿不应,再扭头,继续向前狂奔。 但此时此刻,林季已经没了耐心。 悟难与钟小燕早早就被甩在了身后,他不想再在胡菲儿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果没有别的手段,那便闭眼等死吧。” 话音落下,林季眼中的杀意再度浓郁起来。 脚下轻点,一个闪身就来到了胡菲儿的正上方。 胡菲儿发现自己被阴影所遮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就看到那剑尖距离自己只剩三两寸的距离。 “妈妈救...!” 它用尽所有力气嘶喊着,但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林季的剑从它的眼中没入,贯穿了咽喉,然后剑尖没入地面。 最终,只剩剑柄还在狐妖的头上,将狐妖的整个脑袋,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之上。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缓缓在林季身周升腾。 他取出因果簿,翻到胡菲儿那一页。 果然,胡菲儿的名字已经被划掉了,这一页上只剩下了花婆婆的名字还在。 林季感觉自己消耗了两成的灵气,被那玄之又玄的气息补足,紧接着,多出来的灵气却尽数没入了丹田之中。 他感到小腹有些胀痛。 灵气在经脉中行走已然有些滞瑟。 如果是以前,林季此时已经找地方闭关修炼,炼化这股天道的馈赠了。 但刚刚胡菲儿临死前的呼喊,终究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没一会后,林季便看到了拄着拐杖,缓缓出现的老妪。 这老妖婆竟然来的这般快! “原来是青阳县的林捕头。”花婆婆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季,又看向被钉死在地面上的胡菲儿妖身,并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谷 “我这女儿如何得罪林捕头了?看她身上的伤口,死前似是还受尽了折磨。”花婆婆手中的拐杖点了点地面,扬起几道尘土。 “杀玉泉县捕快,吃玉泉县的孩童,这算得罪吗?” “所以林捕头是多管闲事,让我这女儿惨死?”花婆婆表情逐渐冰冷。 林季却笑了。 当初在青阳县见到这花婆婆的时候,他觉得花婆婆妖气内敛,看不出修为,而当时他也才第三境的修为,自然是不敢造次。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此时的神识能清清楚楚的探查到,这花婆婆是一名第五境的狐妖。 五尾妖狐! 即便打不过,林季也有十足的把握脱身! 有扶摇诀在,又脚踩踏云靴,他不怕花婆婆来追,这老东西也不敢深追! 区区第五境妖物,厉害是厉害,可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敢在这襄州肆无忌惮。 这便是实力带来的变化!当初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妖怪,如今他却能从容面对了。 林季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花婆婆眼中已经泛起杀意。 “我笑当日我在你面前只能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眼睁睁看着你将胡菲儿带走,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杀我!” 林季笑眯了眼,咧着嘴道:“而此时此刻,我杀了你女儿,做了我当时想做却没办法做到的事!” “老东西,你当日何等的威风!可今天你却只能如我当时那般的绝望,和我一般的,眼睁睁的看着我将你女儿斩杀,然后又潇洒离开!” “此情此景,你让我如何不能发笑?如何不会发笑?!” 林季的话终于让花婆婆变了脸色,勃然大怒。 “混蛋,给我女儿偿命来!” 话音落下,狂风骤起。 这风中夹杂着花婆婆的妖气,席卷四周。 林季难以抵挡,忍不住退了两步,但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明显。 “只有这点本事吗?这可留不住我!” 本来还担心不知道花婆婆是什么修为,生怕胡菲儿身边有这老狐狸跟着。 可此时此刻见了面,林季心中哪还有半点担忧。 果然底牌只有在掀开之前才最有威慑力。 “老狐狸不必着急,只管施展手段,在我抵挡不住之前,我绝对不跑!”林季一边说着,一边擦着眼中的泪水。 他笑出来的泪水。 花婆婆被林季的话刺激的,头上的白发都炸了起来。 她一个闪身就来到了林季面前,抡着拐杖打了过来。 林季用剑抵挡,拐杖上的巨力让他后退连连。 但也仅此而已! 这一幕也让花婆婆目光一凝。 “难怪敢这般嚣张,竟然第四境巅峰了。” 说完,花婆婆重重的一杵拐杖,顷刻间妖气漫天。 林季眼中的阳光被尽数遮挡,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足有十几米长的巨大妖狐。 妖狐身后的五根尾巴上下摆动着。 林季甚至闻到了妖狐口中的腥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玩脱了 巨大的妖狐猛地挥舞着前爪,朝着林季抡了过去。 单单是前爪,都要跟林季整个人差不多大了,呼啸的劲风让林季脸上终于泛起了些许凝重。 笑归笑,但这第五境的青丘老狐,一个不小心,他恐怕就要重伤。 天罡剑掠过指间,林季用双手将剑横在胸前,硬挡住了这一爪,但这庞大的力量却再次将他推着倒飞而出。 还不等他落地,一股妖气就将他环绕。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当林季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粉色雾气环绕,看不真切。 “又是狐妖幻境?”林季神识探查四周,但是却又被妖气所阻碍。 他只能勉强掌握自己身周三五米的距离,再远,他便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狂风。 “天枢剑!” 萦绕着天枢星星力的剑光,与身后的狂风碰撞,紧接着消弭不见。 但林季分明能察觉到,剑光似乎还在与那狂风拉扯着。 “灵眼,开!” 林季眼中灵光闪过,他总算看到,自己斩出的剑光与那妖气汇成的狂风不断撕扯,最终双双化为无形。 原本林季还觉得有了神识之后,第三境的灵眼便用不上了,可现在看来,这灵眼还真不能放下。 “小杂种,再吃我这招!”花婆婆的声音响起。 听在林季耳中,却是探不明方位,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声音中似是带着某种力量,让林季没由来的心口烦闷。 下一刻,巨大的狐爪突然出现在林季面前! “不好,这老狐狸的声音能影响我的感知。”林季心中一惊,仓促之下,已经来不及安然抵挡。 勉强提剑护在胸前,紧接着,巨大的狐爪就带着庞然的威势落了下来。 林季只感觉胸前一痛,仓促的防御终究是力有未逮,一根尖细的指甲落在了胸口上,又狠狠的划了下去。 一道从肩膀到腰腹的巨大伤口出现在林季的胸前。 琉璃宝甲被彻底破开。 但也正因为琉璃宝甲替林季挡住了大半的攻击,此时他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但也只是皮外伤而已,连骨头都没伤到。 “展大人说的还真没错。”林季苦笑着看着身上破开的宝甲,想起了展乘风给他宝甲时的话。 还真是第五境之后就没啥大用。 “可惜这么一件灵器护甲了。” 不过现在不是惋惜宝物的时候。 吃了亏之后,林季再也不敢分心,小心翼翼的探查着周围的情况,目光也不断在四周扫过。 很快的,他便找到了妖气薄弱的地方。 脚步闪动之间,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妖气薄弱之处。 身后似乎响起了脚步声,应当是花婆婆追赶的动作。 但林季却不管,手持天罡斩邪剑,最终念念有词。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天罡剑之上泛起青芒,林季挥动长剑,周围的妖气顿时被那青芒破开。 他的神识能探查的范围又广了几米,而且愈发的敏锐。 妖气的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最低。 “但凡是幻境,只管找最薄弱处便是了。”林季轻松了口气。 而此时,花婆婆已经来到了身后,张着大嘴就咬。 林季却早有准备,躲闪到了一旁。 “你当我敢留下来,就没有防着你们青丘狐族的幻境吗?” “小杂种,区区第四境敢在老身面前大言不惭,当日就不该饶了你的狗命!”花婆婆咬牙切齿的怒嚎着。 她的速度愈发的快,但在林季的严防死守之下,一时之间竟然连碰都碰不到他。 “跟个泥鳅似的滑溜,你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没见识!”林季咧嘴一笑。 同时,他手中掐诀。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雷来!” 话音落下,一声轰鸣,震得整个狐妖幻境都晃动了两下。 “引雷剑诀?!” “怎么,你那倒霉闺女不曾跟你说起我的手段吗?” 林季冷笑一声,闪转腾挪之间,再度来到了妖气薄弱之处。 天罡剑向前一送,便是一道电光落下。 轰隆隆! 剧烈的雷声,伴随着刺眼的电光,将林季整个人都照亮。 周遭的粉色氤氲刹那间便消散不见,妖气被天雷灼烧着,化为阵阵白烟消散于天空之中。 一棵大树被劈的焦黑,猛烈的燃烧着。 那是林季引雷之处,幻境被破,天雷自然落在了林中。 破开幻境之后,林季微微一笑。 “跟这老狐狸玩了够久了,该走人了。” 林季怕再不走,钟小燕和悟难就该追上来了。 如果只是胡菲儿倒还罢了,但他们两个第三境,面对第五境的花婆婆,绝对只是拖油瓶。 所以林季准备原路返回,再带着她们两个一起跑路。 有扶摇诀的加持,带上两个人也慢不了多少。 “老狐狸,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谁杀谁了,告辞!” 林季畅快一笑,便要朝着来时的方向逃走。 可是刚走了两步,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林季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好!我体内还有之前斩了胡菲儿带来的馈赠没有炼化!” 先前打得兴起,虽然灵气在经脉中有些滞瑟,但林季都未曾放在心上。 可交手了这么半天,林季的经脉终于承受不住了。 噗!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林季神识内视,然后便发现自己的经脉已经开始有几分破损,丹田处也开始感到肿胀般的疼痛。 要遭! 就在这时,身后的花婆婆又一次冲了上来。 “大言不惭的小杂种,怎么不跑了?!”巨大的狐狸脑袋上泛起人性化的狞笑。 她猛地张嘴,狠狠的朝着林季咬了过来。 林季强忍着体内的疼痛,狼狈的朝地上滚了一圈,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巨大的狐狸脑袋撞击在了地面上,引起地面都颤动了几下。 林季的心也跟着颤动了几下。 感受着体内被狂暴灵气撑出来的伤势。 他脸上泛起了几分苦笑。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和这老狐废那么多话,早点跑掉就好了。 这下好像…… 玩脱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穷追不舍 花婆婆明显也看出林季身体出了问题,她虽然心中疑惑,但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先前林季的百般嘲弄早就让她愤怒至极,此时女儿的尸体还在一旁死不瞑目,她如何能忍。 “小子,这下看你往哪跑!” 说完,庞大的妖狐便再一次朝着林季冲了过去。 林季强忍着经脉中的阵痛以及丹田的肿胀感,勉强的躲开。 但是还不等他再站稳,便是数道劲风袭来。 是老妖狐的尾巴,席卷着破风声,如最严厉的鞭子一般,打向林季所在的位置。 每一条尾巴都要比林季整个人还要大上几分,这般的铺天盖地,林季根本退无可退。 他勉强的挪动脚步,只是刚走了半步,又感到喉咙一甜,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下。 此时的林季,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条尾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就在此时,就在林季心中暗骂自己脑残浪个锤子浪的时候。 他的身后突然泛起一道金光,那金光极为耀眼,霎时间几乎将他入眼所到之处照的一片金灿灿的。 然后便是一个脑门发亮的身影出现在了林季身前。 “悟难!”林季猛地睁大了眼睛。 可是还不等他再开口,狐狸尾巴便已经落了下来,将金灿灿的悟难整个人打飞了出去,撞断了数十颗老树才堪堪停下。 “疼...疼死小僧了。”悟难奄奄一息的说着。 “哪来的小秃驴!”花婆婆眼中泛起寒光,却是管都不管那被打飞的悟难,目光又一次停留在林季身上。 刚刚飞掠过去的狐狸尾巴换了个方向,再度朝着林季袭去。 与此同时,又是一道娇喝声响起。 “冥冥离火,焚尽万物!” 一道银白色的火光骤然浮现,极端的灼热让距离稍近的林季都忍不住连连后退。 他分明距离那银白色的火光还有三四米的距离,但他身上的衣物竟然已经开始自燃起来。 林季猛地扭头看向面色严峻的钟小燕。 “这才是真正的离火?!” “哼!早就告诉过你,要不是本姑娘放水,你未必能这般容易打败我!”钟小燕娇喝一声,手呈剑指状,指尖微动。 那银白色的火焰又旺盛了几分,将花婆婆的尾巴彻底包裹住。 “啊啊啊!” 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离火碰到了蓬松的皮毛,顿时燃的更加凶狠。 花婆婆的狐狸脑袋上呈现出人性化的惊惧与痛苦,巨大的妖狐连连倒退了数十米,又疼得不停在地上打滚。 妖气霎时间铺天盖地,环绕着妖狐,消弭着银白色的离火。 而趁着这个时候,林季强提一口气。 “快走!”林季一把抓住钟小燕的手,然后又跑到一旁将悟难整个人扛在肩上。 心中默念法诀,一道微风将他整个人环绕着托起。 仅剩的灵气尽数灌注在脚下的踏云靴中,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林季就带着钟小燕和悟难逃出去了百米有余,并且渐行渐远。 身后还隐隐能听到妖狐凄厉的惨叫声。 “林施主,那妖狐好…好厉害。”悟难任由林季将自己扛着,嘴里还时不时哎呦两声。 “废话,那老东西要是不厉害,我会这么狼狈?”林季强忍着体内的不适说道。 其实林季也知道,这事都怪自己太浪,自己弄死了胡菲儿扭头就走,花婆婆拿自己绝对没办法。 眼前的情况都是他咎由自取来着。 但是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出口,真当他林游星不要面子的。 钟小燕却噘着嘴,目光始终盯在自己被林季抓着的手上。 “那妖狐被我的离火重创,我们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将她干掉的。” 她的声音有些呢喃般的低沉,不似以前那般语气不善。 但此时此刻,林季却注意不到这些,他只管闷头跑路,头也不回的说道:“第五境中期以上的老妖怪,你一团离火就烧死了?她不来追杀咱们就不错了。” “啊?第五境中期?!”悟难和钟小燕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少说是这个实力,我也不是没跟第五境打过交道,太一门的徐定天不是这老狐狸的对手。”林季沉声道:“我现在受了伤,咱们就别想着能反杀了,还是溜之大吉吧。” 钟小燕虽然倔强,但也不是鲁莽之辈,听了林季的解释之后,她微微点头,但却又皱眉道: “溜也太难听了。” “走为上策?”悟难在一旁出谋划策。 “也不好,还不是逃嘛。”钟小燕摇头。 “那就叫暂避锋芒,另谋其他。”林季说道。 钟小燕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说法起码听上去没那么狼狈。” 林季翻了个白眼,大家伙现在是在逃命,说这些真的好吗。 他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参与投标,并且成功中标的事实。 可就在三人已经逃远,林季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关头。 天空突然黑了。 但紧接着,林季就意识到,这不是天黑,而是什么东西将阳光挡住了。 几乎只是瞬息之间,他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当先手上用力将钟小燕狠狠的甩了出去。 “你做什么...小心!”钟小燕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可她紧接着就看到了头顶上那从天而降的巨大妖狐。 她脸色大变,惊恐的看着那妖狐距离林季越来越近。 “林季,你快跑!快跑!” 她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几分嘶哑。 林季何尝不想跑,可是他此时已经是全速赶路,若是体内的灵气不暴动,他的速度倒是能快上不少,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早已经竭尽全力。 眼看着头顶的妖狐越来越大,林季狠狠咬牙,又将肩膀上扛着的悟难也丢了出去。 “林施主!” “逃!”林季喊了一声,然后便顿住脚步。 “老狐狸,你特么还穷追不舍了是吧!” “小杂种,我要将你剥皮生吞!”花婆婆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怒意,从四面八方响起。 滚滚音浪震得林季耳朵生疼。 “娘的,就算被你吞了,老子也要在你肚子里捅几个窟窿!” 林季猛地拔剑,浑身上下的灵气尽数汇聚在剑锋之上。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经脉出现了几处破损,但是剧痛却根本不能动摇他分毫。 他丹田中的灵气几乎要凝成漩涡,手中长剑上的剑芒延伸了足有丈许长度。 “跟你拼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钟小燕的侠义 舍神剑! 林季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斩出这样一剑。 在他挥剑出手的瞬间,那丈许长的剑芒威势更甚,不仅仅是自己体内的大半灵气,那一剑之中似是裹挟了周遭的天地灵气。 一时之间,狂风以林季为中心席卷四周,剑芒凌厉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即便是那将要落下的花婆婆,眼中也泛起一丝震惊,但是震惊之后,便是无尽的狠辣。 此子天赋异禀,断不可留! 这是此时此刻,花婆婆心中除了仇恨之外,唯一的念头。 她那比林季整个人还大几分的狐狸前爪上,锋锐的指甲探了出来,对准了林季的胸口,带着劲风,狠狠的踩了下去。 与此同时,林季的剑芒也落在了花婆婆的身上。 就在钟小燕与悟难紧张的注视之下。 锋锐的爪子狠狠的击中了林季的胸口,紧接着将林季整个人按在了地上,然后又去势不减,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十余米深,数十米长宽的巨坑。 地动山摇。 而同样的,林季那汇聚了全力的一剑,也落在了花婆婆的妖身之上。 那一剑斩在了她的腰腹处,鲜血如不要钱似的四处喷洒着,但是在破开她的皮毛之后,看起来却威势大减。 但即便如此,这一剑还是将花婆婆的庞大妖身开膛破肚,伤及内腑。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波动顺着剑芒飞掠而出。 两道雷光将周遭彻底照亮,然后才是雷鸣震彻。 滚滚尘烟漫天而起,在钟小燕和悟难眼中,眼前已经是一片黄土盘旋,只能在漫天烟尘中模糊看到那巨大的妖狐影子。 足足几个呼吸之后,尘烟终于渐渐消散。 “林季!”钟小燕急的眼睛都红了,泪水已然在眼眶中打转。 此时此刻,花婆婆就站在那巨大的土坑之中,地面已经被她体内的妖血染得一片通红,血腥气四处弥漫。 但她还是站着,林季就在她的爪子之下,没了动静。 看到这一幕,钟小燕微微张开了嘴,愣在原地。 她的目光中全然没有了那巨大的妖狐,唯独只有林季躺在坑中的身影。 她不知道林季是不是还活着。 但她从小到大,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的彷徨、悲伤。 悲伤到她几近失去了行动能力,仿若木头一般,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悟难在一旁闭上了眼,眉头紧皱着低念了几句佛号。 然后他才对钟小燕低声说道:“钟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 钟小燕浑身一震,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悟难。 “走?” “那妖狐已然被重创,这是林施主给我们争取到的逃命机会。”悟难眼中难掩伤感,因此也低着头,努力做着最正确的选择。 “要走你走吧。”钟小燕微微摇头,“我要和那老妖婆拼了”。 “钟姑娘!”悟难语气急促了些。 钟小燕却仍然固执摇头。 “他为了护我们周全才死,我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可总不能让林施主白白牺牲。” “本姑娘从小便立志做一个顶天立地、仗义恩仇的侠士,小秃驴,你知道何为侠士吗?”钟小燕突然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悟难。 “那不都是民间小说杜撰的吗?这世间哪有什么真侠士!”悟难愈发的焦急。 钟小燕却笑了,一边笑,泪水却再也忍不住,从眼中落下,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仿佛能听到声音似的。 “本姑娘出来行走江湖,待人待事皆以侠义当先,就算偶有出格之举,大多也只是旁枝末节。” “旁人如何看待侠之一字,我不懂,也不想懂。” “但在我看来,侠却很简单。” 顿了顿,钟小燕的眼中泛起银色的光芒。 “生死当前,舍生而取义也。” 话音落下,钟小燕已然朝着那巨坑冲了过去。 她的身周泛起银色的火焰,脸上带着决然之色。 “林季,你别想英雄救美!我心里的英雄可不是你这样的!本姑娘大不了陪你一起赴死,等到了黄泉路上,我再与你细说何谓英雄!” 她咬牙切齿的说着,身子已然冲进了深坑之中。 可是刚刚靠近,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林季,身子被狐妖的爪子死死的压着,整个人都已经被妖血糊满,身上散发着腥气,说不出的恶心。 但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甚至睁着眼睛,咧着嘴。 而那看似威风的巨大妖狐,却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 “怎..怎么回事?” “咳咳。”林季努力的扭头,看向钟小燕,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捡回一条小命。” 钟小燕身上的气势尽数消散了,她没好气的看着那还在发笑的王八蛋,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然后就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没死?”钟小燕颤抖着向林季伸出手,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扭过头擦了擦脸,等她再将脸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变的面无表情。 她尝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最终只能噘着嘴,狠狠的瞪向林季。 “这样都没死,你这家伙还真是命大,我还以为你被妖狐弄死了呢。” “哈哈...咳咳咳。”林季忍不住笑出声,但他每每发笑,就会咳个几声。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喊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说。”咳了一会后,林季突然又问道。 “我…我哪有,你一定是听错了。” “没有吗?我好像听到了你在喊什么英雄……” “你一定是听错了。”钟小燕信誓旦旦。 与此同时,悟难也来到了深坑中。 惊喜之后,他连忙来到林季身旁,替林季止血。 “先把这老狐狸的尸身推开。”林季勉强的说道。 悟难连忙点头,只是稍稍用力,那庞大的狐妖便倒向了一旁。 轰隆隆…… 又是一阵轰鸣声。 即便这妖狐已死,但悟难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的。 等他将林季身上的伤势简单处理好,才搀扶着他坐起来,问道:“林施主,怎么回事?” “嘿,我有一宝物护住了心脉,虽然肚子被开了个洞,浑身骨头碎了不少,但不过是外伤。我用灵气将伤势暂时稳固住了,等回去再慢慢养伤。”林季笑的愈发畅快,他手捂着胸膛,那里是他放因果簿的地方。 也是最锋利的那根爪子落下的地方。 “林施主,我问的是妖狐。”悟难追问道。 林季长舒一口气,瘫软的靠坐在身后的泥土上。 “我那拼尽全力的一剑,竟然带动了我尚未成形的元神。那小东西在我丹田上,像模像样的也摆了个挥剑的姿势。” “小僧不懂。” “小爷我临阵突破,现在是夜游境了。” “哦,这下懂了。”悟难点点头,随即又惊呼了起来。 “你竟然能临阵突破,果然不愧是小僧看中的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元神夜游 “瞎说个什么,快来给我搭把手。” 悟难伸手。 “你觉得你伸个手,我就能走吗?”林季不满。 “你不是要搭把手吗?”悟难不解。 “小和尚,他是要你背他。”钟小燕站了起来,绷着一张脸道。 “背?小僧从没背过人!”悟难不知从何下手。 钟小燕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林季身前,弯腰背起林季。 “你背我??”林季有点惊讶,这妮子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怎么?还怕我还背不起你么?我好歹也是半步通慧修士。”钟小燕红着小脸,挑眉说道。 “啊不,那就有劳了。”林季尴尬一笑。 即便经历了一场战斗,钟小燕身上的汗水却还是香的,让林季忍不住嗅了又嗅。 真的好想娶个老婆生几个崽,啥也不管整天吃喝玩乐啊。 “你在做什么?”钟小燕冷冰冰的说道。 “休息。” “你在闻什么?”钟小燕暗暗咬牙,问的更详细了些。 “没有闻。” “我都听到了。” “你听错了。” 说话间的功夫,她已经背着林季来到了妖狐的身旁。 悟难麻利的将妖狐火红色的皮毛尽数扒了下来,三折两折,竟然变成了一个比人还大的大包裹。 他喜滋滋的将狐皮包裹背在背上,又破开狐狸脑袋,取出了妖丹。 “第五境大妖的妖丹和狐皮,能值不少钱了。” 悟难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妖丹,但很快就注意到了林季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僧只是替林施主暂为保管。” “嗯。”林季平静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这些值钱玩意一样。 悟难不嫌麻烦,又顺着逃跑的方向,找到了胡菲儿的尸体,同样扒皮取丹。 忙活完这一切之后,三人才踏上回城的路。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官道上。 悟难带着东西,走得快些,而钟小燕则背着林季落在了后面。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 终于,在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玉泉县轮廓的时候,钟小燕率先打破了寂静。 “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明明如果不管我和小秃驴,你说不定能逃掉的。” “这话你之前在鬼域大阵里也问过一次。”林季闭着眼睛,下巴靠在钟小燕的肩膀上,随口答道。 钟小燕深吸一口气。 她哪能不记得那时,林季漫不经心的说着总归要尽力护她周全的话。 但说毕竟只是说罢了。 “林季,我是不是很没用,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怎么这么说?” “这才出来几天,我就被你救了两次。” “你不像是会自怨自艾的人。” “这并非是自怨自艾,而是觉得又欠你一次。” 钟小燕顿住脚步,扭头看向林季。 两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了,眼中更是近到出现了重影。 若是以往,钟小燕必然会快步退开,然后面露嫌弃,再唾弃林季两句。 但此时此刻,她却静静的与林季四目相对。 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我只有一条命,欠你的好像还不清了。” “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我只是做我觉得该做的,况且这一次,你和悟难若不来寻我,你们也不会碰到老狐妖。” “可是终究还是你救了我。” 林季哑然失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俏脸,他却将脸偏向了另一侧。 “在你冲下深坑想要同我共赴黄泉的时候,便没有什么所谓的救命之恩了。” “什么?!”钟小燕脸上一热,嘟着嘴巴道,“讨厌!你还说你没听清!” “哈哈,我刚才突然想起来的,所以严格来说,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钟小燕怔了怔,没再说话。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直至进了玉泉县之后,一路来到下榻的客栈,将林季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躺好之后,钟小燕才又道:“那猪龙那次呢?” “你非要算的这么清吗?”林季有些无语。 “欠人的感觉并不好。” “那你便难受着吧,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林季狠狠的闭着眼睛,有些勉强的抬起胳膊,指了指房间的大门。 这颐气指使的语气顿时让钟小燕眉毛竖了起来,不过这次可能是看着林季伤势不轻,没再反驳,而是留下一个白眼之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等到钟小燕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她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客房,心绪却已然飘远。 “为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我偏偏这么怕欠他的。” …… 与此同时。 在钟小燕离开之后,林季躺在床上,体内的灵气却在沸腾着。 斩杀了花婆婆之后,天道的馈赠再一次落下,那玄之又玄的气息,已经在修补他残破不堪的经脉,不然以当时那样的伤口,他很可能撑不到现在。 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浑身颤抖着。 每一次颤抖,又会带动身上碎的不像样子的各处骨头,痛上加痛。 偏偏恢复伤势时,伤口又会瘙痒难忍。 真是折磨至极。 窗外已是昏暗一片,客栈里也鸦雀无声。 先前林季如血人一般被钟小燕背回客栈的画面,已经吓走了客栈不少胆小的客人。 林季的神识扫过客栈,他能察觉到掌柜的正拉着小二躲在一楼的角落里,胆战心惊的说着他的事情。 分心总归是能让身上的难受减轻几分的。 神识四处探查了片刻,林季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外面夜幕已然降临。 他心念一动,一个半透明的小人便出现在了客栈中。 小人低下头,人性化的抬起手看了看,又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这便是我的元神吗...”元神林季抬起头,看向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的肉身。 元神出窍,着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像极了前世的电视剧里,人死了鬼魂飘在旁边看自己尸体的样子。 但不同的是,元神还能施展手段,并非是灵气,而是元神自身所带的力量。 这股力量很强,几乎不下于肉身之中的灵气。 但却很难恢复,比之于灵气的恢复要慢了数倍。 很快的,熟悉了元神之后,林季便飞出了窗外。 在夜晚之中,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元神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而且还开始隐隐有些许增长。 “难怪叫夜游境,夜晚能遨游天地,还能锻炼元神强度。”林季心中恍然。 林季的元神在玉泉县游荡了两个多时辰,直至感到了几分疲惫之后,才回归肉身。 好不容易摒弃掉的疼痛瘙痒,再一次开始了折磨。 但此时此刻的林季却无比的精神。 一则是因为元神夜游之后有所增强。 二则是因为,他终于突破第五境,称得上是强者了。 不过伤势太重,即便恢复了不少,林季却还是难以动弹。 他又用神识内视。 经脉的破损已经恢复了不少,而且经脉比之于之前,拓宽了少说五成有余,并且丹田也平息了许多。 再看自己的心脉。 “草,黑气又变强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解惑悟难 虽然林季早就有所察觉,这邪佛印留下的黑气,会因为他实力的增长而变强。 但是突破第五境,这黑气竟然还是丝毫不受压制的茁壮成长,终究是让林季有些不可接受。 在此之前,他还幻想着说不定突破之后,寿元增长,黑气又会被压制之类的。 可是现在看来,美梦还是得少做。 收回神识,林季已然感觉到了几分困倦,原本只是想着闭上眼休息片刻,谁曾想眼睛一闭,便昏沉的睡了过去。 当林季苏醒的时候,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三四成。 体内的经脉已经痊愈了大半,肚子上的创口以及体内碎裂的骨骼,也都已经愈合亦或者归位。 虽然尝试着活动身体还会感到阵阵痛感,但起码已经可以忍受了。 “你醒了?”钟小燕的声音响起。 林季怔了怔,扭头之后,才看到钟小燕就坐在自己的床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睡了多久?” “睡了三天了,这几天都是钟姑娘在照顾你。”悟难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在林季的房间里摆了个小炉子,炉子里正熬着汤药,气味难闻至极。 林季下意识皱起眉头:“你在给我熬药?” “是啊,药材都是县衙库房里的,你们监天司着实富有,这小小县城的监天司仓库,都有不少好货。”悟难笑眯眯的说道。 “怎么不出去熬,这味道也太难闻了。” “就是因为太难闻了,掌柜的才问我能不能回房间里熬药。” “为什么是我的房间?” “总不能在我房间熬吧。”悟难歪了歪脑袋。 林季语塞。 他也不是闻不得药味,只是小秃驴熬的药,味道真的已经有些折磨人了。 大抵相当于前世的时候,从冰箱后面找到的腐烂了十几天的死老鼠一般的味道吧。 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施主,忍忍吧,这是小僧师门的独门药方,见效快。”悟难又劝道。 林季微微点头,开始屏息,然后又看向钟小燕。 “这几天辛苦你了。” “应该的。”钟小燕低声应道,表情却很难看。 “怎么了?”林季皱眉问道。 钟小燕沉默良久。 “你心脉上的黑气,是怎么回事?你头上的白发,就是这黑气在作祟吧?” 林季神情一滞,下意识的看向悟难。 “小秃驴,是你说的?” 他记得自己给这该死的秃驴提起过这事。 “小僧并非多嘴之人。”悟难连忙摇头。 钟小燕轻叹道:“是我替你换衣服的时候,好奇你身体恢复的如何,用神识探查之后发现的。” 闻言,林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先前那沾满了血污的衣服已经不知所踪,此时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没见过的白色长衫。 但紧接着,林季面色微惊,连忙起身,顾不得疼痛。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枕头边上放着的因果簿。 无论是悟难还是钟小燕,仿佛都看不到这小小的册子一样。 因果簿依旧神秘,旁人见了也会下意识忽略,无论丢在哪,都会回到林季身边。 林季见因果簿还在,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衣服...” “裁缝铺买的。”钟小燕明显有些沉闷,“你还没告诉我,你心脉上的黑气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 “那黑气在吞噬你的生机,以你这夜游境修士,能活两百年的生机,都抵不住那黑气吞噬的速度!你还敢说这不是大事?”钟小燕突然激动了起来。 林季却笑着摇头。 “真不是大事,至少还得两年这黑气才能要我的命,而我来襄州,就是为了解决这事的。已经有线索了,真的。” 闻言,钟小燕脸色稍霁。 “你最好别骗我,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呢,在我还命之前,你不准死。” “这事谁说得准。”林季苦笑不已。 “我不管。”钟小燕伸出手狠狠地虚指了林季几下,又留下了威胁的目光之后,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钟小燕走远之后,悟难才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汤来到床边。 眼看他作势要喂,林季连忙爬起身子。 “我自己能喝。” 悟难将药汤递过去,又坐在先前钟小燕的位置上。 “这几天钟姑娘寸步不离你的床边,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了。”悟难笑眯眯的说着。 “呕。”药汤是真的难喝,比闻起来还要恶心。 但林季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药汤进肚之后,他的四肢百骸都在微微发热,伤势真的恢复的更快了些。 良药苦口,林季皱的满脸褶子,强忍着将药汤灌进肚子里。 “你想说什么?” 悟难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 “钟姑娘对你有意思。” “你个秃驴,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林季翻了个白眼,又躺回床上。 “施主不是青阳县明花楼的常客吗?小僧不曾见过男女之事,却好奇得紧,施主给小僧讲讲呗。” “这玩意有什么好讲的?男女之事,无外乎二字。”林季得意的咧开了嘴。 悟难瞪大了眼睛,探着头贴近了些。 “细说。” “有钱、模样过去的,便足够了。” 悟难眼睛瞪得愈发大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小小的疑惑。 “就这么简单?” “还可以更简单,长得丑也没关系,有钱便足够。”林季又道,眉飞色舞。 悟难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却又摇头。 “施主莫要诓骗小僧了,小僧说的是两情相悦,并非勾栏里的下流勾当。” “什么叫下流勾当,最终都是男欢女爱,如何下流了?阴阳交合是天数,如何下流了?你佛门还有欢喜禅呢,道家也有双修法!怎么,这都是下流勾当?” “这...这...”悟难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他往日里读经的机灵偏偏在这事上管不上用了。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一未经人事的雏儿,要懂得还多得很呢...嗯?你怎么又来了?”林季说着说着,就看到钟小燕端着几个菜碟,冷笑着站在门口。 悟难起身施礼。 “林施主的话太过深奥,小僧得回房去参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因果簿变化 等到悟难离开之后,钟小燕将饭菜放在了桌上。 “下来吃吧,玉泉县不似青阳县,美食不算多,唯独水晶肘子颇有名气。”钟小燕摆齐了碗筷,“我记得你在青阳县,下馆子的时候也喜欢点肘子。” “你连这事都知道?”林季微微挑眉。 下了床,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炖的烂乎乎的,猪皮上透着晶莹的大肘子,只觉得嘴里生津。 钟小燕眼中泛起几分笑意。 “林捕头在青阳县颇受爱戴,高升总捕离开之后,县里的同僚也还时常说起林捕头的光辉往事。”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显了。 “有什么好笑的?嗯!肘子不错!”林季一边吃一边问道。 “我笑林捕头吹牛不打草稿,自己还是个雏儿,也敢装老鸟欺骗人家悟难。” “噗!”林季刚塞进嘴里的白米饭,一口全都喷了出来。 万幸反应够快,只是喷到了地上,没有浪费一桌好菜。 “咳咳,你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林季对钟小燕横眉冷对,“那明花楼我整日去,我还不了解吗?” “可是那些在你手下办了好几年差的捕快们却不这么说。” 钟小燕笑眯了眼,突然粗着嗓子道:“头儿他什么就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些。有次破案之后,大伙去明花楼快活,人家姑娘都投怀送抱了,头儿他愣说自己不胜酒力。” 钟小燕学的太像了,从声音到神态都一般无二。 “鲁聪敢这么说我?”林季眉毛都竖了起来。 “走的时候狼狈得很呢,哈哈哈哈,人家姑娘在后面追都追不上。”这句话还是粗着嗓子的。 “反了天了!这般的污蔑我!”林季狠狠一拍大腿。 “一个人是污蔑,各个都是污蔑吗?”钟小燕笑道,“我再给你学孙二,他说的更是言之凿凿。” “不必了。”林季断然摇头,“不过是看我不在,背后污蔑我罢了。等他日回了青阳县,这帮崽子一个也别想好过。” “可他们说的处处详实,不像是杜撰的。”钟小燕不依不饶。 “我现在肚子很饿,不想说这些事情。”林季正襟危坐,专心干饭。 钟小燕已经笑弯了腰,手拍着桌子。 “别笑了。”林季一边扒饭一边说道。 “好好好,依你依你,不笑了。” “这事以后也别说了。” “那就看我心情了。” 林季面色一肃,放下碗筷。 “谣言最是可怕,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钟小燕不耐烦的翻着白眼。 “我求你以后别说这事了,尤其当着悟难的面。”林季再次败下阵来。 “好,依你。”钟小燕眉眼含笑,勉强点头。 饭后,钟小燕端着碗筷出去了。 林季回床上躺着,索然无事,顺手拿起了枕边的因果簿。 “想不到久不用这因果簿记录因果,反而是几次用这玩意保住了性命。” 自从开发出用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因果簿当底牌之后,林季觉得自己好像走歪了路子。 这东西应该不是被用来当做护心镜的...吧。 翻开因果簿,翻到花婆婆与胡菲儿那一页。 林季伸手轻轻抚摸着花婆婆的名字,紧接着名字叫就被划掉了。谷 他能感受到些许妖气泛出,应当是胡菲儿与花婆婆死后,被因果簿所收集保留的。 “青丘狐族的因果了结,两次的天道馈赠之后,应当还有奇遇才是。”林季想着。 以往他完成因果之后,天道馈赠会根据因果大小而出现,即便是没有也是常事。 但第二天的奇遇却从不缺席。 可是这一次,林季回来之后就昏迷了,三天过去,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奇遇。 但是这事他也没办法控制,因此只是在心中想想。 不过,就在林季随意翻了翻因果簿,然后准备收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刚刚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翻开因果簿一页一页的仔细查看。 终于,在黄翠那一页之后,他找到了新的文字。 并非是他主动记下的文字,而是这因果簿自动出现的。 ‘了邪佛恩怨,安大秦国运。’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说的是林季在京城所经历的事情。 在这一句话后面,还跟着一个林季看不懂的符号。 他仔细观察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于是不敢再看那符号。 这是第一次,因果簿出现自动记录因果的情况。 林季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因果簿有灵?可是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曾见因果簿显灵啊...” 想了片刻,林季下意识抬头看天。 “我很久以前就猜测,这因果簿会推着我做一些事情,之前被那破降魔杵算计来算计去的时候,我也感觉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我往前走。” “原本以为是天机道人和高群书那些神经病,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林季暗暗沉思着。 “我是因为因果簿才有的极佳的修炼天赋以及深厚的福缘。而我被天机道人盯上,也正是因为福缘深厚。” “不会这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吧?还是说只是因势利导?” 哪怕是这因果簿上自动出现的文字,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是会和自己记载的因果一样,事后会得到馈赠?还是因为事情关乎天下大事,所以才会被记载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 林季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事。 反正应当不会害他就是了。 再说了,以前的他只是第三境第四境,虽然这修为也勉强算是不错,但在大人物眼中终究只是棋子,顶多是稍微重要点的棋子。 但如今他已经第五境了,总归会有些不同的。 大不了要是再被算计,直接从监天司走人就是。 以前他没法选,现在他却并非如此了。 将因果簿收好之后,林季尝试着运转灵气。 虽然还是有些滞涩,但总算是勉强能修炼了。 “经脉的伤势还没好全,强行修炼不可取,还是先看看那几本还没学会的功法吧。” 林季取出了在遗迹里获得的御风术,以及从耿冉手中获得的舍神剑。 这两本功法,他可是眼馋许久了,特别是舍神剑,他原来刚入手的时候就研习过,只不过不得入门,以为真要到第五境才能修炼,没想到那日大战花婆婆,却莫名的使了出来。 这几日,他定要彻底炼会才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年与破庙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而此时林季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自从那日他发现因果簿的异变之后,他便一直在房中闭关修炼。 这日早晨,林季缓缓从修炼中醒来。 心念一动,一个透明小人便出现在眼前。 肉身眼中的灵动立时消散,变成灰白一片,而透明小人则手中拿着一柄同样透明的小剑,像模像样的一剑斩出。 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但还不等这股剑意造成破坏,元神又归入肉身之中。 床上的林季猛地睁开眼睛,一挥衣袖,元神之力便消弭于无形。 “舍神剑总算是炼成了。”林季轻笑了两声。 舍神剑只有一式,本就是消耗元神之力来拼命的,只是元神施展到不怎么样,若是以肉身施展,元神之力与灵气相辅相成,则威力倍增。 只是这一剑并不好学,如果不是那日和妖狐一战莫名的使出了那一剑,加之他还顿悟过一次,这半个月时间他未必能将这招剑法炉火纯青。 “莫非这次的奇遇便是顿悟?” 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因此林季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除此之外,这次顿悟也让他御风术也入了门。 御风术一共三式,分别是风起云涌、风卷残云、风虎云龙。 这三式都要引动天地之力,须得以元神作为媒介,难怪第五境才能修行。 如今林季也只是勉强能施展风起云涌,大抵是召来一片云刮起一阵风的状态。 对敌的话算不上太实用,但用来装神弄鬼回应百姓们的祈雨之类的事情,倒是可以做到。 不过林季也控制不了召来的是不是雨云,所以这道神通虽然不错,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实用。 不过总归是夜游境才能使的手段。 另外,便是林季原本以为,突破第五境之后,他就能引动第四道星辰之力了。 但是几番尝试之后,他才发现,在天枢、天璇、天玑之后的第四颗星辰天权星,并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引动的。 越往后越困难。 “北极功能直指第七境,果然不是那么简单修炼的。”又一次尝试失败之后,林季也不灰心。 这半个月的修炼,他已经收获的足够多了,不必再贪多。 反而林季觉得,或许也该将修为稳固一段时间了。 结束了修炼之后,林季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 叫上了钟小燕和悟难,各自收拾行李退房之后,三人一道来到了玉泉县县衙。 林季简单的口述了一遍胡菲儿与花婆婆的事情,又特地叮嘱玉泉县令在卷宗中注明,此事与青阳县的狐妖案有关,两案并查,可以结案的话。 忙完这些琐事之后,拒绝了县令和捕头挽留的请求,三人便一道离开了玉泉县,继续向南。 出了玉泉县之后,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钟小燕突然拽了拽林季的衣袖。 “怎么了?” “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 林季愣了片刻,轻笑两声。 “日子到是挺快的。” 钟小燕则叹道:“沛帝元年,对于大秦王朝来说,过得着实有些艰难。” “年号是盛元。”林季纠正道,“你该说是盛元元年。” “我已经不是监天司的人了,用不着顾着你们这些当官的破规矩。”钟小燕却不愿改口,“帝王又如何?身为修士,我尊天尊地尊父母尊师长,唯独不尊帝王。” “随你吧。”林季其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事。 但是身在监天司为官,总归还是要忌讳一些事情的。 直呼沛帝,被人听到了,总归是个把柄。 …… 盛元二年。 春节,大雪。 天空中的雪飘扬着,伴随着南风的吹抚,斜的整齐划一。 官道旁,破旧的山神庙内。 一男一女一和尚,围着火堆喝着酒,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 庙里不止他们三人,另外两边也有两处火堆,火堆前面也都聚着人。 有年关回家,却被大雪封路,无奈停下的路人。 有长途跋涉,在外行商的商人。 有借着火光,畏缩在母亲身旁取暖,手中还拿着书卷细细研读的学童。 有一脸恶像,背后背着大刀,一口酒一口酒往肚子里灌的江湖客。 南来北往的,都被这大雪困在了破旧的山神庙中。 破庙门上的窟窿被人用衣服堵住了,但是却堵不严实,总有寒风溜着缝进来,吹得众人缩着脖子打寒颤。 又是二两酒下肚,林季长长打了个呵欠,起身伸了个懒腰。 装模作样的紧了紧衣服,他又看向另外两伙避雪的人。 “林先生。”众人连忙想起身。 林季却摇头让他们老老实实坐着。 “大冷的天别折腾了,还是老规矩啊。” “没问题。”行脚商连连点头,从自己的货物里又取出了三坛酒。 亏的这人能把连马带车都塞进这破庙里。 更多亏这破庙足够宽敞,马车占据一个角落,除了味道有些难闻之外,倒也不显得拥挤。 至于气味,天寒地冻的,大伙鼻子都不怎么灵,也没人在乎。 另一边的悟难起身将三坛酒端到了自己这边的火堆旁边。 这是这几天山神庙里的规矩。 客商出酒,条件是将自己的马车货物带进庙里保存。 林季三人拿酒,然后去打些野味分给他们。 这点雪,林季三人自然是不惧的。 若不是看到这山神庙中聚集了这么多人,他们三人早就继续赶路了。 不过就在林季准备出去打猎的时候,山神庙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来得是一男一女,锦帽貂裘,看着就暖和,富贵逼人。 和庙里的一众苦哈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此时此刻,那一男一女脸上却都泛着苍白,嘴唇都有些干裂的。 若只是如此,林季本不会在乎的,无非是多了两张吃饭的口罢了,抓只野猪来也不差他们两个的。 但林季偏偏就是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那男的。 那男人也看向林季,眼中满是错愕。 “头儿?!” “周钱?!”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带着惊喜。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过紧接着,周钱就面色微变,当即拉着身旁的妻子小媚,扭头就往外走。 林季诧异的皱起眉头。 “喂,你走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周钱的生财之道 周钱根本不理会林季,拉着女人急匆匆的就要离开。 只是还不等走出山神庙,他就被林季用手按住了肩膀。 “老朋友见面,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林季有些狐疑的问道。 主要是钟小燕在玉泉县里说的话让林季十分在意,以至于见到青阳县的人就会疑神疑鬼。 明明周钱走的时候,钟小燕都还没到青阳县呢,但林季偏偏不放心,要多问一嘴。 周钱脸色有些难看:“头儿,你让我跟小媚走吧,我们两个惹麻烦了,留在这只会连累你们。” 闻言,林季微微挑眉,却不着急问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周钱几眼。 几个月不见,这小子似是更加富贵了。 身上的皮草袍子、头顶的皮草帽、手上的皮草手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摸起来更是如此。 “周钱,你别忘了我是在哪办差的,有麻烦说就是了,遇不见也就罢了,既然碰着了,我还能不帮你?” 林季硬生生将周钱和小媚拽到了火堆旁让他们坐下。 然后,他又冲着另一边的客商等人拱了拱手。 “抱歉了诸位,他乡遇故知,得饿诸位一阵了。” “林先生客气了。” “昨日的鹿肉还有剩下,虽然不够饱腹,但总归能垫上一垫。” “林先生只管叙旧,无须管我们。” 跟这群嗷嗷待哺的百姓们打过招呼之后,林季才在周钱身旁坐下。 接过钟小燕递过来的一坛酒,打开猛灌了一口,又将酒坛子递给周钱。 周钱犹豫了良久,终究还是将酒坛子接过,也如法炮制的灌了一大口。 放下酒坛,他一直紧绷着的神情似乎终于放松了些。 “说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林季再一次问道。 周钱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身旁的妻子小媚,苦笑道:“虽说自古财帛动人心,但我万万想不到,偌大的合欢宗,竟然也会觊觎我那点财产。” 林季诧异的皱起眉头。 “只是为了钱,就这点小事?” “林捕头,夫君的财产可不是小数目。”小媚有些不满与林季的轻视。 林季嗤笑一声。 “这小子能有多少钱?我记得他离开青阳县的时候是带了十万两吧?以这小子花钱大手大脚的性格,现在还能剩几个子?” “一百多万两呢。”小媚语气平淡的说道。 这个答案让林季怔了怔,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又看向周钱。 当他看到周钱微微点头的时候,一时之间,心里何止是翻江倒海。 “卧槽,这才几个月时间,你特么怎么赚钱的?” 周钱并不把林季当外人,因此也没有隐瞒的打算,直言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 “细说。”悟难在一旁耳朵都竖起来了。 周钱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悟难,他估摸着这小和尚是林季的同伴,因此也没有责怪。 “当初我加入合欢宗之后,就带着银票去了襄城。” “然后呢?”林季和悟难都听得聚精会神。谷 “我在襄城认识了一家大商会的老板,然后一拍即合,跟他合作,将食盐垄断。我出钱扫货,大商会囤货居奇,半个月时间,盐价涨了十几倍。” “盐商的生意你们也敢碰?”林季几乎难以置信,盐税一直都是大秦王朝的重要收入,因此大秦对于私盐的打击极为严厉。 抓住就是斩首。 审不审的出同伙都不要紧,突出一个抓一个杀一个。 但很快林季就反应了过来,周钱口中的大商会,恐怕就是襄州的盐商了。 这里终究不是京州、梁州二地,朝廷对襄州的掌控力,太松散了。 “跟我合作的,就是襄城最大的盐商,也是襄州最大的盐商。” 周钱继续道:“这一笔生意,我半个月获利二十万两。” “然后你又做什么生意了?”悟难在一旁连忙追问道。 周钱无奈的笑了笑。 “盘下了几家青楼,让合欢宗的师姐们下山来吸引贵客,因此我那几间青楼各个火热的不行。” “但几个月赚一百多万还是太夸张了。”林季想不明白。 周钱咧了咧嘴,道:“头儿是忘了我在青阳县的事了?勾栏之事,男人除了寻欢便是为了几分面子,只需要抓住这一点,想赚钱还不是信手拈来?” “细说。”这次是林季问的。 “我让合欢宗的师姐扮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倌人,然后在师姐来之前的半个月里,在整个襄城大肆宣传,什么大家闺秀家道中落之类的鬼话,搞的人尽皆知。” 林季明白了。 这特么是炒作,这什么鬼年代,你丫都会搞流量那一套了? 怎么,逛窑子也有饭圈文化了? 果不其然,周钱接下来的话和林季预想的一样。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我发出通告说是花魁已经到了,然后就广邀各路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前来。” “我那师姐美极,再加上早早就吊足了这帮傻子的胃口。因此一听说花魁还是完璧之身,想要从良嫁人,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 一旁的小媚痴痴的笑着,看向周钱的目光中满是骄傲。 林季不知道这种破事有什么好骄傲的。 “所以一名花魁就被你卖了上百万?” “当然不可能,不过一次不行多来几次就是了。”周钱耸了耸肩,“先前不是说了吗,男人去青楼,除了女人便是面子,襄城有钱的老爷可不少,我安排几个托,言语讽刺,又大肆抬价,不怕没人跟。” 听到这里,林季郑重的冲着周钱拱了拱手。 “真有你的,我算是涨了见识了。” 这个发财的法子不适合他,因此他也就没了太大的兴趣。 “说说你们合欢宗的事吧,合欢宗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宗门了,就为了这一百多万两,就要同门相残?” “一百多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周钱低叹一声。 “但堂堂修炼宗门,为了钱翻脸也太难了。” “合欢宗遇到了难题,若是有了这笔钱,合欢宗尚且还能坚持下去,但若是这笔钱不交给合欢宗,那合欢宗恐怕不出两个月就要分崩离析。”小媚在一旁说道。 林季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啊。 不过就在他准备追问的时候,山神庙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果然在这!”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合欢宗的麻烦 随即,四名拿着武器的女修闯进了山神庙之中。 各个身段婀娜,容貌上佳。 为首踹门那位,此时柳眉倒竖。 她看起来似是三十余岁,但是却保养的极好,皮肤滑嫩不输二八的小丫头,但却偏偏又带着成熟的魅力。 林季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后颈生寒。 “好看吗?”钟小燕的声音响起。 林季扭回头,一脸无辜。 “什么好看的?我都没注意,我看那几个女修的修为去了。” 听到这话,钟小燕愣了愣,紧接着脸色微红,以为自己冤枉了林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林季则冲着钟小燕笑了笑,再看向那几名女修,目光尤其在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的区域徘徊。 “真不小呢。” 与此同时,周钱与小媚却已经脸色大变。 “柳言长老,我们夫妻二人从未做过对不起合欢宗的事,你们何苦这般相逼?” 柳长老面色微寒,深深的看了周钱和小媚几眼,目光又扫过林季等人,不过却没把他们当回事。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周钱和小媚身上。 “将银子交出来,我放你们离开。”说着,柳长老又微微眯眼,“你们一个第二境一个第三境,便不要想着逃走了,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吧。” 周钱沉默不语,他加入合欢宗还没几个月,跟这群宗门长老属实不熟。 小媚却摇头道:“柳言长老,那钱都是我夫君凭本事赚的!他入门时便将家里带来的盘缠,分了一半五万两给宗门,这还不够吗?” 柳言抿着嘴唇不说话,手却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见此,小媚连忙又道:“我夫君之前也曾明说了,他对于宗主之位绝无觊觎之心,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罢了,根本无心争权夺利。” “娘子说的对!柳长老,我们两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物,怎么可能想当合欢宗的宗主?这事不过是老宗主临走前的一句戏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柳言似是自知理亏,目光下意识不敢与周钱与小媚对视,嘴中却又冷哼一声。 “哼!任你们巧舌如簧,今日也要...” 还不等柳长老将话说完,她就看着现在她并不在意的那名年轻男子,突然站在了他们双方中间。 柳长老顿时想要开口呵斥,可是当他看到林季那毫无波动的目光是,却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目光如电?!”柳长老被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看着林季。 她所说的目光如电并非指眼睛里有雷霆,而是说修为高的修士对于修为低的修士,拥有天生的压制。 尤其是第五境修士对于尚未开启元神的修士。 只是一个目光就让第四境的她险些承受不住,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绝对是第五境! 想到这里,柳言又有些诧异与惊骇。 若是出了这么年轻的第五境,应当早就闹得人人知晓了,但是眼前这年轻人她却看得陌生。 “这位小先生是...?”柳言恭敬的行了一礼。 “先生就先生,别加小字,容易让人误会。”林季撇了撇嘴。 刚刚在旁边用神识探查了半天,但是在林季验证之前,他却是有些不敢相信相信这群女人都只是第三境,领头的柳言也才区区第四境。谷  第四境就能在宗门里当长老了? 要是别的小宗门倒也还罢了,这合欢宗名声在外,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敷衍的。 连门里长老的职位都能凑活,那她们还有什么凑活不了的? “刚刚我在旁边听了半天,你们说的合欢宗掌门之位是怎么回事?”林季有些八卦的问道。 柳言沉默不语,这事事关合欢宗的名声,自然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小媚也有几分迟疑。 周钱却不管这些。 这小子是人精,他发现柳长老似乎害怕林季之后,虽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重新见到了笑容。 “头儿,合欢宗都穷的快要吃土了。”周钱咧嘴笑道。 此言一出,他顿时被柳言怒目相视。 “哦?怎么回事?” 周钱笑眯了眼:“合欢宗的宗门传承尽是些双修法、床笫之术,门内弟子不以修为见长,却各个都极会讨人欢心。” “合欢宗能屹立至今,也是因为宗门常常将自家弟子送给各大宗门联姻,一来二去,合欢宗在襄州的关系就盘根错节起来,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然后呢?”见到周钱闭嘴卖关子,林季赶忙捧哏。 周钱舒坦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一年多以前,合欢宗出了件大事,以前嫁出去的弟子,洗劫了她的丈夫家,一家二流门派,然后逃了。” “因为那弟子手段颇为残忍,此事轰动襄州,但也连带着取了合欢宗弟子的那些天才们,人人自危,生怕步了后尘。” 听到这里,林季已经有所猜测了。 “所以说,是各门各派都与合欢宗断绝关系了?” “何止,当时太一门已经放话了,不找回那名逃走的合欢宗弃徒,便要降罪给合欢宗。” 周钱指了指天上。 “从那以后,合欢宗处处的生意都直接被没收亦或者被破坏,除此之外,门下弟子除了青楼之外,在别的地方一分钱都赚不到。” “这么说来太一门还挺遵守承诺的,说降罪就降罪。”林季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对于别人家的倒霉事,林季向来是不会吝啬自己的幸灾乐祸的。 就在这时,柳言又对着林季微微一礼,但语气却严厉了些:“这位先生,此乃合欢宗自己的事情,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我在这,你还想对付周钱?”林季诧异的歪了歪脑袋。 这女人疯了不成,不弄死你不让我走? “我对你们合欢宗如何没有半点兴趣,但周钱我保定了,耶..谁来都动不了他,我说的!”林季斩钉截铁道。 闻言,柳言沉默良久,又道:“第五境也不能为所欲为,而且你护不了他们一辈子,此事合欢宗总是要个结果的。” 话音落下,柳言便带着人知难而退了。 等到她们走远,林季这才看向周钱。 “合欢宗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周钱只能报以苦笑,对着林季躬身行礼道谢。 第一百八十章 活靶子 刚刚有柳言在,很多话都不好说清楚。 此时已经没了外人,先前沉默不语的小媚也才终于开口。 “自从去年那件事之后,合欢宗的情形每况愈下。” 林季却摆断了小媚的话。 “我想不明白,银子这东西,修炼之人至于这么在乎吗?” 听到这话,小媚摇了摇头。 “林捕头...” “头儿升任总捕了。”周钱在一旁提醒小媚改口。 “林总捕...” 小媚刚刚改口,钟小燕又在旁边轻笑道:“是林游星。” 周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以至于有些震惊的看向林季。 “头儿你又升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不会是监天司哪位高层的私生子吧?” “滚蛋!言归正传,说合欢宗的事。” “是。”周钱和小媚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合欢宗出身的小媚来叙述。 很快的,她就将事情讲清楚了。 合欢宗距今已有四五百年的传承,也算是襄州数得着的大派了。 但是与其他门派不同,合欢宗却并不注重修为,她们修的是阴阳调和,为的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 也正因为如此,一群漂亮女人建立起来的门派,不被人觊觎才有鬼了。 于是才有了后来合欢宗与襄州各大宗门联姻的事情。 “合欢宗的女修说是联姻嫁人为妻,但其实与鼎炉也没什么分别,不过是助那些天才弟子双休的罢了。” 说到这里,小媚脸上泛起了几分自怨自艾的神色。 周钱则适时将她搂住,在怀里低声安慰。 见到这一幕,林季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钟小燕。 “你想什么呢?!”钟小燕冷哼一声。 “我在想如果我搂着你,你会不会也像小媚姑娘那样一脸娇羞。” “本姑娘会先踩你的脚,再扥着你的胳膊将你摔在地上,最后一脚把你踢飞出去。”钟小燕恶狠狠的道。 “太没有女人味了。”林季长叹一声。 在经过周钱的安慰之后,小媚的情绪好转了一些。 “即便是鼎炉,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那些大门大派一个个底气足得很,纵使我合欢宗的姐妹们各个貌美如花,但奈何那些天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哎..” 小媚微微摇头:“所以合欢宗一直借着联姻的势力在外经商,也是近几十年宗门的家底厚了些,给姐妹们的陪嫁多了不少,才让合欢宗的局面渐渐好转起来。” 听到这里,林季算是明白了大半。 合着合欢宗就是一群卖了自己还搭上票子,只求安全的女修? “就因为之前你说的,有合欢宗的人做了坏事,连累了你们整个宗门?”林季打了个呵欠问道。 “正是如此,近一年以来,合欢宗的所有经济来源都被掐断,宗门里的大半积蓄都赔给了那个二流宗门,而且也没有大宗门的人敢和我们联姻了。” “所以你们自己的宗门要抢你们的钱,就是好在卖自己的时候,多搭上点钱?”林季只觉得荒诞。 小媚却低下头。 “林游星莫要这要说,但凡有选择,哪有姐妹会愿意嫁出去受委屈?终究是迫不得已。” 听到这话,林季怔了怔,紧接着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是我多言,小媚姑娘莫怪。” “林游星不必放在心上。”小媚微微摇头,蜷缩在周钱怀里。 问完了话,林季就准备继续出去打猎了。 不过就在林季准备出发的时候,他却被钟小燕拉住了。 “悟难刚刚已经去了。” 林季这才发现,小秃驴不知道什么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在我身边跟久了,总算有点眼力见了。”林季对小秃驴的表现颇为满意。 居然有人打猎,林季索性回到火堆旁边,与周钱对饮,说些以前的事情。 不知不觉的,钟小燕已经靠在了林季身旁,两人几乎要挨上了。 林季浑然不觉,继续诉说着自己在京城里做得大事。 “就我这剑,高群书亲自给的!” “嘶。”周钱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几个月时间,头儿都混到这个份上了? 但周钱很快又一拍脑门:“不对啊头,高群书不是叛变了吗?他的通缉令都出来了。” 林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抱起自己的天罡剑,在剑鞘上擦了又擦。 很快的,半个时辰过去,悟难却还没回来。 “小秃驴会不会出意外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钟小燕感到有些奇怪。 林季狠狠将酒缸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 “我去找找...” 话音还未落下,刚刚装好的山神庙大门,又一次被人毫不留情的踹开了。 不,应该是被踢飞了。 林季就站在原地,看着来的几位不速之客。 之前见过的柳言此时却并非站在最前面了,她的身前还有一位老妪。 林季正准备开口呢,突然眉头一皱。 回头看去,却是刚刚被踹飞的大门砸在了角落里,砸倒了那匹本该幸运的马,也砸死了睡在角落里的那名行商的商人。 “你杀人了。”林季眉头皱的愈发得紧。 那老妪显然没料到林季会这样开口。 “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死了便死了吧。这位先生,老身此番前来...” “你杀人了,大秦律例,修士乱禁者,轻则杖毙,重则斩首。”林季一脸怒容,左手撩开长衫的下摆,露出了游星令。 “监天司游星官?朝廷的走狗?”那老妪面色骤变。 林季手中的天罡剑已经出鞘,剑身上面微微反着青芒。 “本来还想听你说说,看看能说出什么样的屁话来,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总归是难逃一死。” 林季也不再废话,直接持剑朝着老妪的胸前刺去。 他并非是见不得普通人死,只是见不得这些修士恃强凌弱,自认为高高在上不把普通百姓的命当一回事。 此时林季才突破第五境没多久,正是手痒的厉害的时候。 正好这个合欢宗的第五境修士在他眼皮底下杀了人。 这是活靶子。 林季一剑落下,那老妪仓促之间也抽出长剑抵挡,可是两柄兵器碰撞之后,那老妪却连连倒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 这一幕被柳言等人看到之后,她们的心,何止凉了半截。 请:m.biqiuge8.cc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当宗主的好处 “宋长老!”柳言担忧的看向老妪。 老妪却没时间理会柳言,因为林季一剑之后便再次出手,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眼看着老妪被逼的连连后退,柳言也抽出兵器准备动手。 可是她刚刚踏前一步,一道火光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 钟小燕落在了柳言面前,指间跃动着火光,眼中也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正好我也才突破第四境没几天,便用你来试试手吧。” 柳言面色微凝。 “这般控火...你是钟家那嫁不出去的二小姐?” 钟小燕神情一滞。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叫嫁不出去?本姑娘要是想嫁,排队的男人能从我家门口排到青阳县去!” “青阳县?” “那家伙就是青阳县的...呸呸,我在说什么。”钟小燕下意识指了指林季,但紧接着又恼怒的收回手,连连跺脚。 柳言神情愈发的凝重了,钟家是大家族,如今的合欢门得罪不起。 “钟小姐,此事是我合欢宗的私事,我们无意得罪您和林先生。” 钟小燕哪管这些,就在刚刚眼前这女人说她嫁不出去的那一刻起,这梁子就已经结下了了。 “得罪不得罪的,你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钟小燕便直接出手,不过倒没用之前对付花婆婆的银白色离火,只是赤色火焰,也算是留了几分余地。 但即便如此,柳言显然也有些难以抵挡,只能狼狈的四处躲闪。 没过多久,另一边的宋长老就被林季打掉了手中的剑,跌倒在了地上。 林季一步踏前,剑锋停在了她的咽喉之前。 “老身认输。”宋长老慌忙的喊道。 林季脸上泛起嘲讽之色:“杀了人,你觉得此事是认输能够解决的?” “老身愿意道歉并且赔偿,求林先生饶我这次。”宋长老连忙又道。 不同于青阳县那个不知悔改的道士,这一次,林季倒是迟疑了片刻。 回头看向还在庙里瑟瑟发抖的众多普通人。其中就有那客商的家人,就是那对母亲烤火孩子读书的母子。 杀人偿命固然痛快了,但这对母子却没了下文。 而且虽然林季很不想承认,但第五境的修士,在这个世界真的比普通人的命值钱。 就算他真的将这个合欢宗长老抓到襄城去,只是一条人命的事情,在还愿意赔偿道歉的情况下,此事多半也会不了了之。 沉吟片刻,林季收回了剑。 “若是那对母子不满意,林某手上少不了要多添一条人命,你明白吗?” “是..是..”宋长老连忙应声。 另一边,见到自家长老已经被击败,柳言也不抵抗了,而钟小燕也收了手。 “这样就放过她了?”钟小燕有些不满。 “不然呢?哎...此事说大,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但说小,也真的只是一条人命罢了。”林季无奈的摇了摇头。 毕竟这是在襄州,错综复杂,连镇府官都身不由己。 见钟小燕还想开口,林季却微微摇头道:“这事还不算完,给未亡人一个交代之后,合欢宗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了。” 闻言,钟小燕这才没再反驳。 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