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是朵黑莲花,重生改嫁嘎嘎杀》 第1章 重生即换亲 黎清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手中捏着一个羊脂玉佩,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时辰前。 “清浅啊,母亲也不是不疼你。那书生虽说穷了些,可也是生得不错,看着也是学识不浅,此次科考若能一举中榜,未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金玉院正堂,黎家主母柳氏正坐在主座上,苦口婆心地劝着跪在下头的黎清浅。 一副慈母般为黎清浅好的样子。 “所以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替四妹妹嫁给那书生?”黎清浅微微蹙眉。 “不行!”还不等柳氏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疾步声,下一刻,黎舒月的身影出现在正堂。 她看了眼一旁的黎清浅,一下跪了下来,对柳氏说道:“母亲,救下江公子的人是我,女儿已经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此生非他不嫁!” 柳氏见女儿如此不体面矜持,更是提着裙摆就直接跑了进来,顿时火气涌上心头:“这件事可不是你说了算!你姐姐已经答应替你嫁给那书生了,过些日子镇国公府就会来提亲,你只需安心等着嫁给沈世子便是!” 黎清浅挑了挑眉,看来这位继妹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因为前世也是在自己回到黎府这一天,她在船上见到落水的江凛,便跳下去救人。 彼时的黎舒月一脸嫌恶地看着她,鄙夷道:“姐姐救下这穷酸书生,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了,若是不嫁给他,全家的脸都会被你丢尽的!” “看来你注定是嫁给穷人为妻的命了。我便不同,过些时日镇国公府来提亲,我便能替你嫁去,从此以后就是高门主母,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可谁知,正是黎舒月眼里的这个“穷酸书生”,竟是当今圣上遗落在民间的九皇子。 他生得光风霁月,才识过人,连中三元,在殿试时与皇帝相认,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是在未来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而黎清浅救下他后便与他成了亲,夫妻恩爱,令人艳羡。登上皇位的江凛甚至为了她废黜后宫,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柳氏口中的镇国公府世子沈长昀,是黎清浅娘亲在世时为她定下娃娃亲。 娘亲去世百日后,父亲因贪图柳家的钱财,娶了儿时的青梅柳氏做填房,生下了女儿黎舒月。 在母亲柳氏的撺掇下,又抓住当年与镇国公府定亲的是“黎家嫡女”的漏洞,黎舒月费劲了心思想要从黎清浅手中抢走这门姻缘。 前世黎舒月如愿嫁去镇国公府,可惜并没能过上如她所愿的日子。 新婚前夜,镇国公府世子喝得酩酊大醉,纵马闹街,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圣上勃然大怒,却也念着沈家祖上是开国大将,又有几代的从龙之功,只是令他剃发出家。 镇国公夫人虽不喜黎舒月,但儿子做下如此不体面之事,也是镇国公府亏欠了新妇,于是早早就将中馈交由她管理。 可黎舒月自己是个不争气的,竟在镇国公府表少爷进京赶考时与之苟合,生下孽种。 被发现奸情后,镇国公府将其送去古青寺做姑子。 而父亲黎正康虽是当朝左相,可也恐这件丑事被朝堂之中的同僚嘲笑,于是与镇国公府合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黎舒月痴情难却,自请去了古青寺,盼来生与沈世子再续前缘。 彼时黎清浅身为大巍皇后去往古青寺为大巍祈福,祝祷甘霖。 见到雍容华贵的亲姐时,黎舒月妒意大发,以黎清浅生母真正死因为诱,将她骗去后山山崖,一把将她推下。 在挣扎之际,黎清浅紧紧攥住黎舒月的脚踝,拉着她一道坠崖,再一睁眼时,自己便出现在前世那艘船上,刚刚救下江凛。 黎舒月估计也一道重生,才会在回府后迫不及待将救下江凛的恩情揽在自己身上。 蠢货。 黎清浅在心中吐槽。 “夫人,夫人。”柳氏的大丫鬟玉萝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被柳氏呵斥道:“放肆!谁许你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 “外头传遍了,说是咱们四姑娘心善救人,那江公子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实乃一段佳话。江公子已经遣了媒人来提亲,说要为四姑娘负责。” 黎清浅心中诧异:这一世的江凛怎么动作这么快?前世他可是硬生生拖了三日才上门,后来才知道他是先去赴了某人的约。 柳氏心中大惊,一把抓住黎舒月问道:“是你往外传的?” “女儿匆忙回府,如何腾出手往外传?哎呀,母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黎舒月被喜悦冲昏头脑,连忙吩咐道,“快让人把媒人请进来,母亲稍后便去。” 柳氏气得头脑昏涨,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要翻白眼。 黎舒月连忙上前为她顺气,然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快被气晕过去的柳氏瞬间活了过来,双眼放光:“此话当真?” 黎清浅微微挑了挑眉,看来黎舒月这是将江凛的身世告诉柳氏了。 黎舒月用力地点点头,“女儿爱慕江公子,此生非他不嫁!” 柳氏这才喜笑颜开,一副无奈的神情道:“既然你喜欢,母亲便随你愿吧。”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黎清浅慵懒地起身坐下,“姐姐陪妹妹一块儿等着,也好沾沾妹妹的喜气。” 黎舒月不屑地瞥了一眼她。 前世是黎清浅运气好,才有机会嫁给江凛,成为皇后。 今生怎么也该轮到自己,只是不知到时候黎清浅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恨今天没能从自己手中抢走江凛。 黎舒月就在这样兴奋又焦急的心情下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柳氏满面喜色地回来了。 黎舒月忙不迭上前:“母亲,如何了?” “现在满京城都传你与那江公子乃天作之合,这门亲事,我哪有不应的道理?如今定下亲事,江家真正下聘时,再请吉日。” 得到答案的黎清浅微微勾了勾唇,对黎舒月说:“恭喜妹妹觅得佳婿,我便先回去,便不打扰了。” 在走出金玉院的一瞬间,黎清浅的脸上泛起冷笑。 黎舒月一心想做皇后,却不知,此时文弱不堪的江凛,会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前世,江凛的确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可他的皇位,却是黎清浅与两个兄长共同谋得而来。 可他在掌权后,却唯恐兄长们功高震主,同时也为了报复她。 竟当着她的面,将两位兄长一个五马分尸,一个剥皮抽筋,连年幼的小侄儿,也随着身怀六甲的嫂嫂一道,被江凛做成了人彘。 而江凛对她的万千荣宠也是假象,表面上与她恩爱,私底下却在成亲之后一直不肯与她圆房,将“无后不孝”的名声栽在她身上,让她受尽了文武百官冷眼,被大巍子民戳尽了脊梁骨。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当年落水,黎清浅将他救上来以后,他却恩将仇报地以为是自己为了嫁给他,故意设计害他落水。 因此,他与心上人错过,那位白月光也嫁作人妇。 江凛认为就算没有自己与两位兄长的辅佐,也能坐上皇位,于是在达到目的之后过河拆桥,将兄长、嫂嫂与小侄儿残忍杀害。 而那场所谓的祝祷甘霖的仪式,其实也是黎清浅的幌子,她暗自寻来西域巫士,想要给江凛种下蛊毒,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只是还未成功,黎清浅就被黎舒月推下悬崖。 如今重来一遭,谁还愿意嫁给那个魔鬼? 既然这个前世亲手杀害自己的凶手愿意把人渣当成宝,那自己便让给她。 第2章 定亲即打脸 黎清浅摩挲着那块羊脂玉佩,这是刚才沈长昀遣人送来的。 从前外祖在世时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娘亲也被接进宫中养过一段时间,自那时便与镇国公夫人交好。 镇国公夫人当年产下独子沈长昀后,娘亲送了这块刻着他名字的玉佩,如今再送回她手中时,也在背面刻上了黎清浅的名字。 黎清浅笑了笑,前世黎舒月母女盯着她这门婚事,一心想要抢走。 于是在三年前,黎清浅十二岁时,借着祖母生病的东风,带回来一位大师,指着她就说是黎府的灾星。 她父亲黎正康大惊,忙不迭地把她送到乡下庄子去。 祖母年迈,两个兄长也尚未建功立业,纵是百般心疼也无能为力。 今年年初时觉得她长大了,又愈发貌美,对他今后的官途、黎府未来的前程有了联姻价值,才又给接回来。 前世的黎清浅便觉得,有柳氏母女在,就算自己真的嫁过去了,也是麻得很。 她最怕麻烦,才在茫茫人海中相中了江凛。 黎清浅一眼看出江凛是读书的好料子,只要科考必定能中,自己只要好好辅佐他的科举仕途,也可为自己挣些地位拿捏江凛,省去后宅之中的糟心事。 其它也都一一如黎清浅所愿,唯一漏算的是,江凛是个十足十的白眼狼。 如今得上天垂爱而重生,镇国公府这门亲事,倒是比江凛好出太多。 依着前世的记忆,沈长昀会在新婚当夜喝得烂醉,然后摔下马,然后被圣上责罚出家。 以后便从宗族中过继子嗣,她既不用自己生孩子,也不用伺候夫君。 而婆母镇国公夫人会因面子上过不去,早早给她管家权。 娘亲与她在闺中便是手帕交,自己只要嘴巴甜些,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可就是有权有钱有闲没夫君的神仙日子!黎清浅光是想着就要笑出声了。 这时,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方才在江面,自己刚刚救下江凛,上船便对上对面船上的一双玩味且探究的眼睛。 那是沈长昀? 他今日穿了一袭红色锦袍,墨发高高束起,浑身带着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像是前世会纵马闹街,最后被圣上斥责剃发出家的样子。 他朝她说了句什么,照口型来看似乎是“别来无恙”。 黎清浅回过神来,看见装玉佩的锦袋里似乎还有张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合格的夫君,自然会让娘子远离口舌是非。怎么样,我此番做得好吧?” 黎清浅微微蹙眉,什么意思?难道外头那些舆论都是沈长昀散播出去的? 不对啊,前世自己回京之后便与他再无交集,今生他又是怎么自己何时回京,又是怎么恰巧在黎舒月抢走恩情之后把舆论传出去的? 而且这语气怎么有点像是在邀功呢…… * 金玉院内,此刻没了旁人,柳氏母女俩也不再伪装。 柳氏拉着黎舒月的手,再次确认:“你确定那江凛是皇子?莫不是你为了嫁他,故意这样说来诓骗我的?” “自然是真的,”黎舒月喝了一口茶,娇嗔地看着她,“难道女儿还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要不是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我才不会嫁给一个穷书生呢。” 柳氏这才放下心来,攥着帕子的手开心地紧了几分,“这便好,这便好!看来前几年那大师还真没说错,我女儿,生来就是凤命!” “对了母亲,”黎舒月想起一件事,“你可要盯紧了黎清浅的婚事,决不能出岔子,更不能让父亲在动上把她嫁给皇子的心。哼,人人都说她出身好、命好,我偏要让那些人到时候都睁大眼睛看着,她黎清浅就算是费尽心思做了高门主母又如何?以后见到我,终究要唤一句皇后娘娘。” 更要让黎清浅嫁去镇国公府,好好体会一番自己前世的苦楚! 柳氏笑着说:“你放心吧,你父亲把她接回来就是因着镇国公一月前便在暗示那桩婚事,岂会再考虑把她嫁去皇家?母亲也会替你看着,绝不让她有那个福分再往上爬了。” 黎舒月这才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母亲可要快些去办。江郎如今一贫如洗,你同舅舅说,让他多多给我备些嫁妆,也不至于以后过得清苦。” 柳氏已经被女儿规划的未来迷了心智,此刻她要什么不给? “你放心,咱们柳家虽不如她黎清浅外祖家显赫,却怎么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你舅舅那样疼你,如何不给你多多添妆?” 半月后,镇国公府和江家同时上门来议亲。 又是半月,镇国公府和江家同时上门来下聘。 短短一月,两家的差距便如同云泥之别,产生了惨不忍睹的对比。 对比其一,媒人。 镇国公夫人乃先帝云妃所出,虽说与当今圣上并非一母同胞,却是如今唯一一位留在京中的长公主,兄妹二人也因此感情极好。 此次镇国公夫人请了陛下身边伺候的李嬷嬷,她是陛下乳母,也是如今最受陛下敬重的人之一。 儿孙满堂,家中和睦,更是身份尊贵,请她来做媒人,可见镇国公府对黎清浅的重视。 而江凛是孤儿,又一穷二白,于是请了从家乡跟着自己来的邻居婆婆做媒人。 这位婆婆也是从小无父无母,早些年丈夫去世,生的几个儿子竟是一个也没留住,就连唯一的女儿,也在前几年生了重病去世了。 江凛幼年曾受她恩惠,如今便带来京中照顾。 婆婆本是个可怜之人,可是这些事情传入某些人耳朵里,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柳氏当晚发了好大的火,直道请无福之人做媒人,黎舒月如何能沾到福气? 对比其二,三书六礼。 三书:聘书,迎书,礼书。 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镇国公府的三书是由礼部尚书周大人亲自书写的,迎亲前五礼也是由他亲自出面到黎府的。 礼部尚书平时除了大巍皇家礼法与祭祀之外,也只管王公贵族的婚事,由他出面走三书六礼的仪式,可见镇国公府对黎清浅的重视。 而江家的三书则是有官媒之一书写,迎亲前五礼也是由官媒出面,对比之下,敷衍了不止一点半点。 若说前两样,柳氏就算有反悔之心,也能被黎舒月私下底劝住,倒也能忍。 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接下来的纳征! 纳征这日,镇国公夫妇亲自登门,一百八十八抬聘礼,绑着红绸,贴着囍字的箱子,如流水一般抬进黎府。 黎家空出一个大院子,十来个家丁,来来回回搬了一天才全部收拾妥当,且整个院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连一点空隙也没有。 镇国公夫人拉着黎清浅说了好半天话,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褪不去,临走前还从手上扒下一个镯子送给黎清浅,说是大巍开国之君赏赐给沈家祖上,一代代传给沈家新妇的,可见对黎清浅的疼爱。 而江家给黎舒月的聘礼,甚至从大巍婚嫁一般规矩的六十六物,直接缩减到了十六物! 柳氏原本也给女儿准备了个大院子,可是那点东西,就堆在一个角落里,甚至不及黎清浅的百分之一!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堆在那即将丢弃的杂物。 第3章 聘礼的异常之处 柳氏嫉恨地红了眼眶,盯着镇国公府给黎清浅那堆山码海的聘礼,双手紧紧攥住帕子,心中再也忍不住。 当晚便关上门来,在屋子里又摔又砸。 “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选的好亲事!真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柳氏大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地看着黎舒月,“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依娘看,不如到时候打发了个丫鬟替你嫁了,实在不行,娘把你和黎清浅的花轿换掉!” 黎舒月还怀揣着要做皇后的心呢,属实被这话给吓到了,“娘,这不行!江凛他是皇子……” “他纵是天子也不能如此羞辱你!”柳氏气急,已经是口不择言。 “母亲!”黎舒月怒喝,“你疯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冷静下来的柳氏也被自己刚才的话吓了一跳,但还是不甘心:“还未成亲,他便对你如此敷衍了事,叫娘怎么放心把你的余生交给他?” 想来想去,柳氏越想越后悔,那可是她与舒月谋划多年的镇国公府婚事啊,眼看就要到手了,如今却为了这么一个穷书生给丢没了,真是不该! 黎舒月却毫不在意,前世的江凛也是这样给黎清浅下聘的,自己还为此嘲笑过她好久,左相府嫡长女竟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穷书生。 可谁知后来那江凛成了九五之尊,或许正是因为前世黎清浅的不离不弃,这才换回江凛为她废黜后宫。 她给柳氏倒了杯茶,努力安抚道:“您想想,我都能在无意之中得知他是皇子,那他自己岂会不知?如今定是在考验我们,女儿更加不能嫌弃他,等他日后飞黄腾达了,才会想起,谁才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的人。” “况且是女儿主动救下他、引起他注意的,若是我们这时候抛弃他,日后他做了皇帝,能放过我们?” 见柳氏还在思量,黎舒月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说道:“母亲,若是日后黎清浅做了皇后,你觉得,她会放过害她生母之人吗?” 柳氏心中一惊,瞳孔微缩,这件事情,舒月是怎么知道的? 见她被自己唬住,黎舒月笑着握住她的手:“母亲与其担心这些,不如赶紧同舅舅说,让他赶紧多多备些丰厚的嫁妆。等来日女儿做了皇后,定不会忘记他如今的恩情。” * 静影居。 黎清浅和两个丫鬟云衣云裳,正在抄录聘礼单以作备份。 只听云衣一边抄录着,一边笑着说:“这镇国公府莫不是藏了座金山,一股脑儿地送来给咱们姑娘做聘礼?咱们三个人三双手,竟是从傍晚抄至现下深夜也没抄完。” 听了她的话,黎清浅骤然停笔,抬起头看向窗外。 已经是深夜了吗? 如今正是初冬,虽还未飘雪,寒风也是冻得人心底发慌。 “怎么了姑娘?”云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呼道,“呀,瞧奴婢这记性,想来姑娘是冻着了,奴婢这就把窗户关上。” 说完便走过去关窗。 黎清浅这才回过神来,“哦,不是。我只是在想,大哥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云裳为她添了些热茶,“西凉战事大捷,圣上便召大公子回京。不止是大公子,姑娘的婚事定在了二月二的好日子,二公子虽忙着三月春闱,也是会赶回来送姑娘出嫁的。” 黎清浅低下头去继续抄录,“我记得三年前离家时,二哥便已中了举,如今若过了会试,想必父亲也该为他相看姑娘家了吧。” 听了这话,云裳倒茶的手一抖,很快又不着痕迹地恢复正常,微微笑着调侃:“姑娘现下自己是定了婚事了,便开始琢磨起身边人的亲事。诶,等姑娘嫁去镇国公府可否多多留心云衣的婚事?奴婢时常见她对着铜镜练习喊公爹、婆母,她呀,想嫁人了。” 云衣恼红了脸,一把将她拉回来坐下,“你赶紧同我一道抄录吧,否则这么多东西,不知何时才能抄完呢!” 确实太晚了,黎清浅收了笔,“罢了,今儿先歇了,明日再抄吧。” 云衣云裳便起身为她宽衣。 黎清浅想着刚才的聘礼单,心中只觉疑惑。 那盏通透如镜的雪心玉琉璃,是北原的特产;西域来的永香珠如桃子一般大;南海的珊瑚,一个成年男子都不见得有它高。 还有大巍的珍宝——让宫中娘娘抢破了头的融雪缎,十年才得一匹的珍宝,足足有三丈之长。 以及那对难得一见的金丝雁,大巍与北原的交界地带,须得箭术精湛至极的猎者蹲守至少五到八年才能遇上的珍禽。 这些东西,有钱可不一定能买得到。 它们都是在自己被册封为皇后时,二舅舅遣人送来的贺礼。 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聘礼礼单中? 还有自己手腕处戴的镯子,前世二舅舅说,是从一个好友处低价买来的,如今,怎么又成了镇国公府的传家之物? 再一想到那张明显是沈长昀字迹的纸条,黎清浅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浓烈,最终添上了几分慌乱。 她一把抓住云衣的胳膊,“云衣,明日随我去见沈长昀。” 云衣面色有些纠结,“姑娘,这不大好吧?” 大巍民风虽然并不像前朝那般拘束,可哪怕是定下了婚期,高门贵女与未婚夫婿私下见面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云裳比她小些,便也大胆许多,“这有什么不好的?姑娘与世子定下婚约,若是相伴一同出去玩,也是理所应当的。” 黎清浅笑道:“我又不是约他出去遛狗斗鸡的,只是想与他一同去古青寺祈福,祈祷未来婚姻顺遂。” 云衣恍然大悟:“那我明日一早便去镇国公府传话。” 见黎清浅躺下准备休息,云衣云裳便下去了。 可她俩一走,黎清浅就有些后悔。 自己真是有点冲动了,明日见到沈长昀说些什么呢? 问他是不是也是重生而来,那么知不知道那位西域巫士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他们仨重生回来?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啊? 问他最近好不好,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废话,人家在盛京养尊处优的,不好才怪呢。 纠结完这个问题,黎清浅又开始纠结明日穿什么。 要不穿得素雅点?反正也是去寺庙祈福。 可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门,会不会显得自己不重视啊? 那好好梳洗一番,打扮得精致点? 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倒显得自己心急如焚似的。 啧,自己就多余提这一嘴。算了,明日起来便告诉云衣不必去找沈长昀了,来日方长。 在好一顿纠结之后,黎清浅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第4章 同乘一辆马车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时,云衣便来催她起床。 “姑娘,世子身边伺候的长随说,只要姑娘邀约,世子每日都有空。您还是赶紧起来,照例给老太太问过安,咱们就快些出门吧。” 黎清浅刚才还睡眼惺忪的,被她这话给吓醒了,“你腿脚这么快的?” 云衣会心一笑,“姑娘迫不及待见到世子,奴婢怎么敢耽搁?” 昨夜云裳可是和她说过,姑娘儿时便与世子相识,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又与世子有了婚约,定然是想见他想得睡不着觉。 这个月为定亲忙前忙后,姑娘心中定是等着急了,云裳劝她别耽搁,于是她起了个大早便去镇国公府传话了。 云衣云裳:定当为姑娘的爱情鞠躬尽瘁。 黎清浅:我想收回之前那句话…… 黎清浅万般无奈,也苦于的确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也不好让云衣白跑一趟,只好在害羞与紧张的复杂心情中起来洗漱了。 自从定亲之后,黎舒月最近倒是一反常态地经常来给祖母请安,为了向黎清浅炫耀自己的好亲事。 只是当她看见黎清浅手腕处那只精致华美的镯子时,瞬间坐不住,一下子站起身质问道:“这只镯子怎么会在你这儿?” 黎清浅淡然地笑笑:“那日镇国公夫人上门来时,便与我说这是沈家传给新妇的镯子,她给了我,很稀奇吗?” 黎舒月怎么会不知这是镇国公府的传家之物? 只是她不甘心,前世,镇国公夫人就没有把这东西送给自己。 后来有一次自己提起这件事时,对方也是轻飘飘一句“那东西已经交给本该是长昀妻子的姑娘了”,让黎舒月很是没面子。 明明那时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那传家之物却给了他人,真是想想都气得发抖。 不过转念一想,虽说这东西是镇国公夫人送给黎清浅的,可到底不是沈长昀亲自送给她的。 等到日后他俩成婚,沈世子却要她把镯子归还,再送给他那心上人,真是想想都让人解气! 想到这里,黎舒月心中更加得意。 哼,她黎清浅巴上了个世子有什么可显摆的?自己的未婚夫婿可是皇子,更是未来独宠她一人的天子。 到那时,自己才要黎清浅好看! 老太太身子不好,不喜吵嚷,黎清浅请完安便乖巧地离开了。 她一走,黎舒月待在那也没什么意思,更不消说就在老太太院里和黎清浅聊了几句,便给自己聊得一肚子气。 而黎清浅心情也不大好,满脸愁容地走出了黎府的大门。 沈长昀的马车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黎清浅抬头一看,他今日似乎饶有默契地穿了一身月白锦袍,与她的湖蓝冬袄倒是相得益彰。 他笑着站在马车边,朝她伸出手,“娘子,为夫扶你上车。” 黎清浅霎时红了脸,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让他扶着上了车。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行驶,她才想起来提醒对方:“你我尚未成婚,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沈长昀为她拨开额前的碎发,“我与未来娘子同坐一辆马车,天经地义。”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黎清浅的脸更红了,微嗔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我尚未成婚,出门在外,世子还是得唤我一声黎三姑娘。” “娘子之命,为夫不敢不听,”沈长昀笑得更加邪肆,“可是在这样只有你我二人的情况下,这样称呼是可以的吧?” 黎清浅默默低下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对了,方才我见娘子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 黎清浅叹了口气,“自我回京,祖母的身子总不见好,最近似乎愈发糟糕了。” 前世也是如此,直到自己坐上后位,请了无数的名医医治祖母,仍旧不见她好起来,更是在同年深冬时过了身。 今生,她回来这些日子,祖母虽然仍旧如从前一般疼爱自己,却也给柳氏和黎舒月落下了话柄,话里话外都在暗讽黎清浅是黎府的克星。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污名,只是担心祖母的身子,也担心……她会因此膈应自己。 沈长昀思索了一番,提议道:“不如你去找定安侯府二姑娘问问她有什么法子?” “宋二妹妹?”黎清浅疑惑地看向他,“我离京前便与她交好,她素来都是如同弱柳扶风一般,我如何去问她?” 沈长昀挠了挠后脑勺,“说来也奇怪,这宋二姑娘从前向来足不出户的,可自从前两年生了场大病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两年前除夕宫宴上,嫡公主突然发病,便是她给医治好的,这两年说是也没再病发。去年春日,汤州府不知是何原因爆发了瘟疫,也是她想了法子解了困境,还进宫去被圣上褒奖了一番。只是不知,她具体用了什么法子。” 黎清浅眉头微蹙,宋凝烟比她小一岁,前世与她关系不错,只是身子一直虚弱得很,在自己成婚半年后,她便去世了。 听着沈长昀的话,她心中的疑云更加浓烈。 如若他也是重生的,那宋凝烟又是怎么回事?这西域巫士居然这么牛,能让这么多人都重生? 自己前世还真是找对人了,今生还得再找一次。 反正自己知道江凛的生辰八字,她就不信了,难道重来一次,再下一次蛊毒还能不成功? 见她对着宋二姑娘的事思索着,还偶尔看看自己,又把头转过去,脸上甚至还有些愠怒之色。 沈长昀有些心慌,连忙解释道:“我跟宋二姑娘不熟,这些事情我都是从你两个哥哥那儿听来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盛京,哦不,全大巍的闺中女子都不熟,当然,除了娘子你之外。” 黎清浅听他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相信你,你不会和其他女子纠缠不清的。” 何止是现在不会纠缠不清,成亲之后甚至会剃发出家,又想到自己婚后的神仙日子,黎清浅脸上的喜悦之色愈来愈浓。 沈长昀这头,还以为是黎清浅为着自己做出的保证而感到开心呢。 但同时心中也对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娘子有些心疼。 她早年间没了生母,父亲不疼,继母不慈,祖母年迈,兄长也顾不上她。 就连与自己这门婚事,她那继妹从前也是虎视眈眈的。 沈长昀心想,自家娘子在黎府的日子定是痛苦难捱,才会因自己这点小小的承诺就欢喜成这样。 他日后定要千倍万倍地对她好,把她这十五年来被亏欠的爱意悉数补上。 第5章 为夫想要娘子的奖励 黎清浅心中怀揣着种种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娘子在想什么?” 她看着沈长昀好奇的神情,想起一件现在就可以问出口的事,“那只装着玉佩的锦袋里,你给我写了纸条?” 沈长昀有些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从我一上车就期待着娘子提起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现下终于要问了?” 黎清浅心中松了口气,看来问得很及时。 “其实打从年初时,我便同父亲说起过咱俩的婚事,上月他刚一去找你父亲商议后,我便打算遣人给你把这定情信物送去。” “但娘子与我三年未见,我实在太想你了,这才临时起意亲自护送你回京,然后再把玉佩交到你手里。谁知就在城宁江面,我看见你跳下去把那书生救了下来。我以为……” “以为什么?”刚才还在为沈长昀直白地表露而感到羞涩的黎清浅,此时又因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是刚好重生在把江凛救上来之后,要是沈长昀因为这个膈应自己的话,她此时也是百口莫辩的。 沈长昀眼眶微红,有些后怕地说:“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不想与我成亲才去与那书生有了接触的。娘子,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的,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所以才会在你妹妹宣称是她救了书生之后,让人在京中传播这事的。” 黎清浅一愣,原来沈长昀竟是这么想的吗? 前世的羊脂玉佩并未能送到她手上,或许是黎舒月那会儿嫌弃江凛,自己选择江凛之后,沈长昀就没了再送羊脂玉佩的必要了。 见她思索着,沈长昀心中有些慌乱,连忙说道:“此番举动的确有些不堪,我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了,若你现在觉得我并非良人,那我便同父亲说,这婚事作罢了吧?” 黎清浅摇了摇头,“传播这件事虽是你所为,但如若不是黎舒月在船上做出那番举动,你也没法传出去。世子心中记挂我这么多年,若是我因为这么点事就退婚,岂非辜负世子?” 况且,她那会儿正愁没法摆脱江凛,沈长昀这么做,倒是让自己顺利脱身。 自己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 “你……真这么想?”沈长昀有些小心地试探道。 黎清浅嘴角一勾,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腕处的镯子,“我既已收了镇国公夫人给的传家之物,岂有不嫁之理?况且,这件事情,世子做得很好。” 沈长昀这才放心地笑了笑,“既然是做得好,那娘子是不是该给为夫一些奖励?” “世子想要什么奖励?” 对方帮了自己,那定是要回礼的,可是送他什么呢? 黎清浅想,对方身为镇国公府世子,还是当今圣上的外甥,锦衣玉食,自然什么都不缺。 沈长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什么都行?”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爽朗道:“亲我一口!” 黎清浅顿时羞红了脸,有些犹豫。 见她如此,沈长昀也退了一步,“若是娘子不好意思,那便抱抱我吧。这段日子想娘子想得紧,已经好几夜没好好休息过了。” 黎清浅抬头,果然见他眼下发青,心中叹了口气,已经定过亲了,抱一抱也没什么吧? 下一刻,娇软入怀,沈长昀只是微微怔愣了一瞬,便用力将扑进自己怀中的美人紧紧搂住,心满意足。 明明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他身上却带着一股清冷的梅香,萦绕在黎清浅鼻尖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一世,自己不用被迫踩着亲人的血肉坐在后位上,不用终日维持着作为皇后的尊荣与体面,更不用在人前与自己的仇人琴瑟和鸣。 黎清浅心中泛起一个想法,她有些不想让沈长昀剃发出家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沈长昀薄唇漾着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眼底的柔情挡也挡不住。 看来自家娘子,还挺吃以退为进的苦肉计呢。 …… 古青寺是大巍盛京香火最旺的寺庙,即便寒风如此凛冽,也不乏京中贵胄来此祈福。 “来,娘子把手给我,”沈长昀先下了车,伸手准备扶黎清浅时却又想起她之前的嘱咐,“黎三姑娘,我扶你下车。” 看着他对自己的话时时刻刻记在心头,黎清浅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甜蜜,笑着把手塞到他手中,任由他扶着下了马车。 “听闻古青寺后山的腊梅开得极好,一会儿咱们上完香,不知三姑娘是否愿意同我一道去赏赏?” 听到“后山”两个字,黎清浅心中一惊,那是前世自己坠亡的地方,如今想起那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还是有些后怕。 但再是害怕,自己也是要克服的,否则若是为了这么点事就怕得不行,自己日后还怎么报仇?还怎么查出娘亲死亡的真相? 想至此,她扬起小脸甜甜一笑,“好啊。” 黎清浅没什么特别的欲望,只是在心中祈祷自己日后不管是报仇还是过日子都能顺顺利利的,于是只是拜了拜便起身了。 可一转身便看见身边的沈长昀似乎格外虔诚,不由地好奇问道:“世子求了什么?” “父母长健,国泰民安,以及,”他满眼柔情地看着她,“望三姑娘日日都能舒心、喜笑颜开。” “世子为何不为自己求些什么?” 沈长昀牵起她的手,“我早就为自己求得了最想要的。” 黎清浅心中的波动愈发汹涌,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她正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可此时沈长昀的长随却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沈长昀的神色顿时一沉,“知道了,我即刻便去。” 黎清浅担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长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我现下有些事情要办,恐不能陪三姑娘去后山赏梅了,抱歉。” 黎清浅也不是不懂事,点点头笑道:“世子去忙吧,如今正是初冬,赏梅的日子多得是。” 有些话,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那我把马车留下,一会儿让车夫送你回家?” “自我回京之后便一直忙着婚事,如今正巧有机会,一会儿我想一路走回去,仔细赏赏盛京风光。” 他在听完长随的话后脸色便不太好,黎清浅想,或许他有什么要紧之事,马车还是让他坐吧。 沈长昀从长随手中接过一束鲜艳的腊梅,递到黎清浅手中,笑着说:“一早便备好了,原想着送你回去后再送你的,如今倒是显得有些仓促。” 黎清浅笑着摇摇头,“世子的心意我明白,您先去忙吧,我再转转也就该回府了。” 匆匆道别之后,沈长昀便离开了。 第6章 奇怪的宋二姑娘 云裳接过她手中的腊梅,提议道:“姑娘,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咱们这便回府吧?” 本就是沈长昀提出的去后山赏梅,他现在走了,这么冷的天,自己带着云衣云裳去逛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日后来古青寺的机会多的是,也不急于这一时。 云衣便抬脚往外走,想要看看能不能找辆马车坐着回去。 “看来我真是来得不巧,黎三姐姐这便要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黎清浅回头一看,欣喜道:“宋二妹妹。” 是定安侯府的二姑娘,宋凝烟。 见到她的那一刻,云裳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抱着腊梅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和云衣一样俯身作礼:“宋二姑娘安。” “本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才要回府的,可现下遇上妹妹了,不如同姐姐一道去后山赏赏梅?” 宋凝烟会心一笑,与她并排着往后山走去,“是为着你祖母的事吧?” 黎清浅有些诧异:“你知道?” “我当然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你二哥托了关系,方才问过我关于你祖母的病情,只是这段时间我实在有些忙。不过治疗的法子我大概列了张单子,如今遇上你,不如一会儿我随你一道回去看看?” 阿凝与二哥相识?自己怎么不知道?黎清浅疑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云裳。 她与云衣不一样,当年柳氏为了监视自己,给自己另拨了丫头,与黎清浅一同长大的丫鬟中便只有云衣跟了去。 云裳则是自己留在祖母身边伺候的,这些年也在京中见识了不少事,怎的她没对自己说? 对上黎清浅质疑的眼神,云裳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姑娘有所不知,前两年定安侯便有意将二姑娘许给咱们府上的二公子,只是那时二姑娘身子孱弱不堪,老爷便给拒了。今年入夏,见老太太身子每况愈下,二少爷便托了关系寻二姑娘医治。” 她眼神有些闪烁,“姑娘回京便一直为婚事忙着,奴婢便没告知这件事,省得惹姑娘再操心。” 黎清浅打量了一下云裳,点了点头,“知道了。” * 二人在后山处随意逛了逛,扯了些家长里短的闲天,宋凝烟便邀请黎清浅坐自己的马车回府。 黎清浅四周看了看,惊叹于宋凝烟这辆马车的豪华,“我曾听世子爷说起,你如今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还赏了你一辆这样华丽的马车,你如今出行真是风光。” 宋凝烟微微笑了笑,“我解了圣上的心头大患,如若他不赏赐,我也是要闹的。” 黎清浅有些惊讶于她的大胆言语,于是笑着调侃:“如今你如此春风得意,想来你那嫡母与长姐也不敢随意为难你了。” 定安侯府原是公府,与镇国公府一样掌管着部分兵权。 只是前些年宋凝烟的生母去世后,她父亲竟妾抬妻位,把府中的一位姨娘抬成主母,犯下大错被圣上责罚。 这才被削了一爵,还被夺走了兵权。 前世定安侯之所以愿意为了这个庶女,把她生母抬为主母,是因为这个女儿风华绝代,莫说男子,便是女子见了也不由得多看几眼。 定安侯一心想要把这个女儿塞进东宫,为了让她顺利做成太子妃,以后位居中宫,愣是以被削爵夺权为代价也要给她个嫡女身份。 他的算盘打得好,即使现在定安侯府落魄了也没关系,以后等他的女儿做了皇后,如此美貌,只要在新帝耳边吹吹枕边风,不仅能重回从前的高位,更是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前世成为新帝的,是向来与太子不睦的江凛。 于是如意算盘落空的定安侯便把矛头转向当时身为皇后的黎清浅,指责黎清浅“独占后宫却无后不孝”的言论,也是从他那儿传出来并大肆传播的。 “不止是她俩,就连我那老爹,现在也是不敢随意亏待我的。”宋凝烟眼底闪过一丝仇恨。 “你父亲也对你不好?” 宋凝烟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摊上了个不着调的爹。不过你比我幸运些,方才我看那世子爷对你是真好,日后你也有了倚仗。” 说着,她又想起一件事,“诶对了,你当真愿意嫁给那沈世子,愿意把自己的婚姻交到别人手里?” 黎清浅不知怎么接她这话,倒是一旁的云裳,有些不满地开口:“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姑娘可不是那叛经离道之人,自然是家中父母让嫁去哪儿就嫁去哪儿的……” “云裳!”黎清浅微蹙着眉,有些不满地制止了她的话头。 云裳也发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便住了嘴。 宋凝烟看了看云裳,笑着对黎清浅说:“你这丫头说的是前两年,我大病初愈,我那老爹便上门和你父亲说起过我和你二哥的婚事。不过我不喜欢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婚姻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自己就给拒了。” 黎清浅心中对云裳这样没礼貌的话仍旧有些不高兴,自己是要拜托阿凝去给祖母看病的,云裳也是自己当年留在祖母身边的,若是此刻云裳的话与阿凝起了冲突,怎么都不好看。 接收到自家姑娘暗示的云裳也知道错了,规规矩矩地向宋凝烟道歉:“奴婢方才失礼了,还请宋二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宋凝烟笑而不语,黎清浅也不知对方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尴尬地笑着转移话题:“若说这婚姻之事,我原本也插不上什么话的。自从我生母离世,父亲娶了续弦娘子,我在黎府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所幸有娘亲生前为我定下的娃娃亲,也算是她为我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方才你定是也瞧见了,世子模样俊朗、谈吐幽默,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宋凝烟摆摆手,“罢了,你既喜欢,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况且有些话,就算我告诉你,以你受过的教育,也定是接受不了的。” 黎清浅微微蹙眉,她不知对方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她受的教育与自己不一样吗? 对于宋凝烟的怪异,黎清浅愈加怀疑对方也是重生而来,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若是重生,又怎么会与前世截然相反? 前世自己坠崖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黎清浅此刻不得而知。 只是自己从前与宋凝烟交好,如今又有求于对方,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想让对方被当作怪物,被世人浸猪笼或者直接烧死。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暗示道:“无论从前如何、将来如何,我都希望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你说对吧?宋二妹妹。” 她特意把“宋二妹妹”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就是希望对方能明白,无论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至少在人前一定要守好自己“定安侯府二姑娘”的身份,别叫人看出破绽来才好。 第7章 比当今圣上还尊贵的身份 黎清浅和宋凝烟在黎府前下了马车时,正巧看见她父亲黎正康下了朝回来。 黎清浅带着宋凝烟上前,面作乖巧地福了福身:“父亲安。” 宋凝烟:“黎相大人安。” 黎正康点了点头,然后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你今日邀约了定安侯府二姑娘?为何不乘黎府马车去接?” “今日原是女儿与镇国公府世子一道去古青寺祈福,途中遇见阿凝妹妹。世子曾同我说过阿凝医术精湛,便想着带她回来瞧瞧祖母的病情。” “嗯,你倒是有孝心,”黎正康点点头,对宋凝烟拱了拱手,“二姑娘的事迹,本相也是有所耳闻的。既你善心,家母的病也就拜托二姑娘了。” * 宋凝烟给老太太诊脉时,只留了黎清浅在一旁候着。 黎正康和柳氏以及黎舒月在屏风外的正堂坐着。 柳氏此刻是满脸焦急,攥着帕子的手也收紧了几分,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黎正康转头看向她,“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黎舒月听闻,也把目光从自己手腕处的镯子转移到了母亲脸上,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十分焦躁不安,“母亲,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就要说出来,正巧今日宋二姑娘也在,一并让她看了吧。” 他们的对话声量不小,黎清浅在一旁听着心里也窝火。 人是她找来给祖母看病的,黎舒月不管不顾祖母,竟还在人家正在给祖母看病时提出这种无礼要求。 宋凝烟再怎么也是正经侯府的嫡千金,还是受过圣上恩惠的,这黎舒月还真把人家当成街边医馆里的郎中了? 她对宋凝烟说:“阿凝,今日你帮我医治祖母,这份恩情算在我一个人头上,旁的人你不必理会。” 宋凝烟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也加大了几分声量,像是说给外头那几个人听的,“我虽是医术精湛,可就算宫里的娘娘要找我看诊,也是一诊千金的。你与我自幼便交好,如今医治令祖母,本就是看在你的情面上。若有人借此得寸进尺,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圣上?”黎舒月瞬间坐不住,冲到屏风内老太太的床边,揪起宋凝烟的胳膊就是一顿骂,“你这小贱人,竟然还敢拿圣上的名头出来作威作福?你一人说错话就算割了舌头也没什么,只是千万别把祸事往我们黎府栽!” 黎舒月不明白了,这个在前世就一直病恹恹,甚至没多久就该死掉的宋凝烟,为什么今生还这样康健?半点要死的模样都没有,还学了一身本事。 只是她决不允许对方在黎府大放厥词,自己可是要做皇子妃的,万一到时候圣上不高兴,让江凛把她休了怎么办? 见宋凝烟眼神微凛,像是有些不高兴了,于情于理,黎清浅都不会坐视不理。 眼下老太太还昏迷不醒,她只能压低声音朝黎舒月吼道:“放肆!谁允许你闯进来?出去!” 黎舒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又用目光扫了扫床上的老太太,拉着宋凝烟的手就打算往外走,“祖母这边也差不多了,你随我去瞧瞧我母亲。” 宋凝烟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神冷冷地说:“不去。” “你!”黎舒月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别以为搬出圣上的名头就能和我作对,你知道我母亲未来是什么人吗?” 黎正康在屏风外也被黎舒月这番话惊到了,“放肆!你给我住口!” 刚才还在为女儿的气场暗自叫好的柳氏也慌了神,“舒月,你别说了!我,我没事……” 黎清浅将宋凝烟护在身后,拽住黎舒月的胳膊就往外走,来到黎正康面前一把把她丢在地上,“父亲,女儿知道这么做有失体面,只是长姐就要承担起管教幼妹的职责。四妹妹如今胆大妄为,竟敢议论当今圣上!” 随后,她目光凛凛地看向一旁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白了脸的柳氏,“女儿竟不知母亲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比当今圣上还尊贵?只是今日还有贵客在府,还是请母亲回头将自己的来头告知父亲,黎府这座小庙,可不敢亏待母亲这尊大佛!” 柳氏被吓得瘫软在身后的椅子上,地上的黎舒月还一脸气愤地指着黎清浅的鼻子,“你疯了是吧?竟敢如此编排嫡母!” 黎清浅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过去,不仅把她的手打向一旁,还重重地擦过黎舒月的脸,“我不管你生母是何方神圣,只是就算是宫里的公主殿下,也断没有如此不敬长姐的道理。父亲,四妹妹如今当真是狂妄,你这当朝左相竟也管不住,看来母亲当真是有手段得很!” “不若您明日上朝,便把母亲也一并带去,向圣上请旨还她这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母亲尊荣,如何?” 不如何!这是黎正康心中的头一个想法。 何等荒唐?比圣上还尊贵的身份,那不就向天下人昭示黎府有谋反之心吗?这是要拉着全黎府的人去死啊! 只是他在愤怒之余还有些震惊,震惊于这个从小就唯唯诺诺的女儿,竟不知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威严,竟不输当今皇后分毫。 但看着她又头也不回地走回老太太床前,黎正康这才把她的怪异之处归为关心则乱。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是她祖母带着,如今请了人来给老太太看病又被黎舒月一番捣乱,如何不气? 躺在床上的毕竟也是自己的母亲,黎正康一脸怒色地和黎舒月的侍女说:“把四姑娘带回霜月居,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看着女儿被带走,柳氏总算舒了一口气,至少舒月算是守住秘密了。 可一对上黎正康冷冽的目光,柳氏又是心中一慌,“老爷……” “哼!”黎正康一拂袖,又转过身去等着宋凝烟给老太太看病的结果。 柳氏目光一转,愤恨的眼神瞪着屏风那边的黎清浅,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第8章 既然我不是灾星,那谁是? 宋凝烟这头也差不多完事,给了黎清浅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将一张方子塞到黎清浅手中后,低声道:“要不了多久你祖母就能醒来,你照着这张方子给她抓药,喝上两三月,也就大好了。” 黎清浅正要福身朝她表示感谢,被她虚扶了一把,“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只是阿浅,有些人,就是要趁她病,要她命。” 黎清浅点点头,“今日辛苦你了,其它的我自有分寸。” 她正想让云裳送宋凝烟出府,却忽而又想到什么,对身边的云衣说:“你去送送二姑娘。” 云衣应声送宋凝烟出了府。 黎清浅走出屏风,黎正康就焦急地问:“如何了,宋二姑娘怎么说?” “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女儿与父亲一道在这儿等着,”她的目光瞥向柳氏,“母亲也一并等着吧?虽说不知母亲如今是何身份,但正所谓入乡随俗,母亲还是遵守大巍的规矩侍奉一下婆母吧?” 柳氏心中恨意滔天,过了好久,才以极不自然的声音说道:“清浅这是哪里的话?母亲能有什么骇人的身份?方才是舒月见母亲不适,可哪晓得那宋二姑娘不愿来给母亲瞧病,这才心中着急胡言乱语的。” 可宋凝烟是黎清浅请来的,她不给柳氏治病,正好是一个诬陷黎清浅的好契机。 一句话,不仅掩盖了黎舒月现在不能启口的秘密,还倒打一耙,把不孝嫡母的罪名往黎清浅头上扣。 黎清浅冷笑:“哦?这样吗?女儿离京这些年,竟不知,官家女儿也能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胡乱攀蔑圣上?方才四妹妹那番话,分明是连圣上都瞧不上眼。” 柳氏心中大惊,黎清浅这话可太严重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断了舒月日后母仪天下的前程啊! “不、不,”柳氏一把抓住黎正康的胳膊,“老爷,舒月她不是这个意思,三丫头这番话,是刻意栽赃舒月啊!” “父亲!”黎清浅也绝不给她反咬一口的机会,“无论如何,这绝不能是四妹妹的意思!” “嗯?”柳氏正要反击,却被她态度突然的变化而不解。 黎正康也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黎清浅微微勾唇,说:“不知柳家给了母亲何等底气,但如此悖逆圣上之辞,母亲却教给舒月听,这分明是要把她柳家的罪行强行安在咱们黎家头上啊!” 柳氏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她父亲把自己给休了吗? 黎正康为官多年,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幸黎清浅是在送走宋凝烟之后才发作的,再加上宋凝烟与她交好,应当不会出去乱说,如若不然,一旦黎舒月今日这些言论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脚踹向柳氏,“你这个贱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柳氏捂住被踹疼的腹部,哭得梨花带雨地看着黎正康,“老爷,妾身冤枉……” 黎清浅心中冷笑,方才宋凝烟一把脉便对她说祖母并非寻常病症,而是被人下了毒! 再加上刚才柳氏神情不安的模样,她心中也大抵明白了几分,此事就算不是柳氏亲自动的手,只怕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冤枉?被人下毒、常年卧于病榻的祖母,和年幼丧母、被送去乡下庄子的自己才叫冤枉! 这时,云裳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脸欣喜地看着黎清浅:“姑娘,老太太醒了!” 黎清浅也顾不上柳氏这边,直接走到老太太床前,眼含热泪地跪下,握住她朝自己伸出的手,“祖母,您醒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笑着安慰道:“阿浅不哭,祖母好着呢。” “母亲,”黎正康也走了过来,一颗心落了地,“您可算是醒了,可有感到好些了?” 老太太又是点点头,“好多了。” “多亏了阿浅今日寻来了宋二姑娘,她妙手回春,您的身子终于有指望了。” 老太太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握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阿浅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那宋二姑娘的事,祖母也是听过的。你自幼与她交好,如今她帮了咱们,你可一定要备下厚礼,好好谢谢人家。” 黎清浅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此时的柳氏虽然心中为老太太的悠悠转醒感到惊慌,却也觉得自己不能只待在这儿,于是忙不迭上前,“婆母,婆母,您总算是好起来了,可把儿媳担心坏了。” 对于自己儿子这个续弦,老太太一向是不喜的,见她上前,也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见她过来,黎清浅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看向黎正康,“祖母如今醒来,女儿算是安心了,不仅能解了祖母的病痛,也是洗清了当年大师说的灾星之象。”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抹了把眼泪。 对于这个原配妻子的女儿,黎正康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当年因着老太太的缘故,本就亏欠了她,如今她找来宋二姑娘给老太太医治,也觉得自己不好再纵容这传言。 这时,老太太颤抖着声音说道:“什么灾星!我的阿浅当是这黎府的福星!” 黎正康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见黎清浅又担忧地握住老太太的手,“孙女知道祖母心疼我,只是那位大师是母亲当年特地找来的,应是备受赞誉。孙女也心疼祖母,可若是不把这府中真正的灾星找出来,便是日日夜夜担心得睡不着觉。” 柳氏心中一惊,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黎清浅余光瞥了瞥她,才又对黎正康说道:“不知父亲可记得,四妹妹是从何时不对劲的?” 黎正康这才皱着眉想了想,是啊,自从黎舒月定亲开始,就和从前那副乖顺的样子截然相反,难道…… “舒月不是灾星!”柳氏慌了神,连忙抓住黎正康的衣襟,“舒月只是近来为婚事操劳累着了,她不是……” “我何时说过舒月是灾星?”黎正康气得一把推开她,“我看,分明就是那书生不对劲!当时他上门来提亲我就反对,是你非要把舒月许给他,定是这样才把灾星引了回来!不成,这门亲事得退掉!” 黎清浅一挑眉,退掉?柳氏和黎舒月不会退掉的,江凛还有层皇子的身份,她们岂会甘心? 她也不说话了,因为她心中明白,黎正康越是反对这门亲事,柳氏和黎舒月心中便越是着急,在这样着急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谁也不知道。 柳氏乱了神,但为了女儿未来能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一咬牙,不甘心道:“是妾身糊涂,当年寻回大师的途中定是出了差错,这才造成了此番误会。” “哼!”黎正康一把甩开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如此办事不利,我瞧你的心思也该收收了!从今日起,你便禁足于金玉院内,没我的吩咐,不准踏出金玉院一步!” 柳氏心中失落,余光却瞥见黎清浅森冷的目光。 黎清浅嘴角勾起一抹笑,借力打力这招,自己也会。 第9章 镯子 柳氏被禁足,那黎舒月也就没了禁足的必要,翌日,黎正康早朝前便命人放她出来。 可她出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怒气冲冲地跑到黎清浅的静影居。 见到她满脸怒容,黎清浅心中便了然对方是为何而来,她笑着对黎舒月说:“四妹妹既然来了,那便坐下与姐姐一道用个早膳?” “吃什么吃!”黎舒月一把将她手中的糯米丸子打翻在地,“黎清浅你陷害我母亲,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吃饭?” 云裳护住黎清浅,一脸愠怒地看着黎舒月,“四姑娘,我们姑娘毕竟是你姐姐,你这样做,实在太无礼了!” “我无礼?你一个做奴婢的,敢对主子这副态度才叫无礼!”说着,便扬起一巴掌,准备打在云裳的脸上。 黎清浅目光一凛,眼疾手快地抓住黎舒月即将落下的手,故作好奇地问道:“妹妹手腕上这枚镯子不错啊,很漂亮。” 黎舒月连忙护住自己的镯子,一脸得意地看着她,“这是江郎命自幼照顾他的妇人送来给我的定情信物。” 虽说没有黎清浅那只镇国公夫人送的镯子精美华贵,却是江凛亲自命他带在身边照顾的婆婆给送来的。 比起黎清浅那随时会被沈世子收走的镯子,不知道要珍贵了多少。 想到这里,黎舒月心中刚才对于黎清浅的怒意都消减了不少,不屑地瞥了桌子上那些吃食一眼,“既然姐姐在用膳,那妹妹便不打扰了,多用些吧。” 说完便抬脚往屋外走去。 见她风风火火地走了,云裳才看向黎清浅,“姑娘您别往心里去,待您出嫁,便不用再受四姑娘的气了。” 黎清浅笑了笑,对云裳说:“你把那些点心什么的留下来,估计咱们这顿吃了,以后便得顿顿都去祖母那儿蹭了。” 云裳看了看黎舒月离去的方向,担忧道:“莫非,姑娘认为夫人和四姑娘会克扣咱们的吃食?” 黎清浅点点头,“她们算计我,却反跳入我的陷阱,岂会罢休?” 反正自己也是要常去祖母那儿看着她吃药的,祖母向来疼爱自己,也不差这几口饭。 只是黎清浅想起黎舒月手腕处那只镯子,目光变得玩味。 前世,江凛身边的婆婆也给了她这枚镯子,说是江凛给她的定情信物,不过是在婚后的几月才给的。 自己虽然向来认为夫妻和睦度日才是根本,并不理会那些繁缛的儿女情长,可江凛大婚那晚竟将自己丢在婚房。 黎清浅坐到后半夜起身去找他,却发现他独自坐在长廊下,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那时还以为江凛是不知道该怎么与自己相处,才让婆婆送来这镯子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后来才知,这只镯子是江凛原本打算送给他白月光的,只是后来白月光出嫁,这镯子也便没了送出手的必要。 而婆婆从前最大的心愿便是把自己的女儿许给江凛这个读书人,只是女儿早亡,婆婆便仇视一切占据江凛生命中重要位置的女子。 她将镯子送给黎清浅,也不过是要借着那位白月光的名头,让江凛彻底记恨上黎清浅。 如今换作黎舒月嫁给江凛,婆婆竟在婚前便忙不迭地把镯子送来,想来定是因为当日她上门来议亲,却被柳氏和黎舒月好一顿奚落,受了气,这才早早地就将黎舒月给记恨上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位婆婆被江凛唤作阿婶,可她在江凛心中的地位,可一点不低于寻常母亲在儿子心中的地位。 前世自己尽心尽力照顾她,都还落得个被陷害的下场,今生黎舒月这副作为,想必日后在她手中,有的苦头吃了。 * 中午的时候,云衣满脸欢喜地拿着一个锦袋回到静影居,把东西交给黎清浅,“姑娘,这是沈世子方才遣人送来的。” 随后看见桌子上的吃食,不由地皱起眉头:“云裳,这些东西都馊了,怎么还拿给姑娘吃?” “我方才去厨房拿吃食,谁知厨房的人竟口口声声说只有这些了,”云裳气得一跺脚,“这定是夫人的意思,姑娘回京不足几月,连小厨房也不给开,如今见自己的奸计落了空,便这般苛待姑娘!” 黎清浅打开锦袋一看,是一把钥匙,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问娘子安。为夫思来想去也想不到送什么礼物讨娘子欢心,这是为夫私库的钥匙,还望娘子笑纳。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黎清浅心中又是一阵甜蜜,脸颊也红了几分。 云裳也为她高兴,“姑娘还没过门,世子便这般珍重姑娘,又是送花又是送私库钥匙的。” 黎清浅又看了看案牍边摆放的红梅,对云裳吩咐:“那咱们便别辜负了世子的好意。父亲应当下了朝,你去同他说,我想让他同我一道去祖母那儿用午膳。” 云裳跟了老太太几年,也聪明,瞬间就明白了黎清浅的用意,提着裙子便出去了。 云衣虽然大两岁,却也老实,“姑娘,若是要找老爷揭露夫人的行为,又何必闹到老太太面前?”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她才不是为这么点吃的计较呢,昨日阿凝那番话她表示认可——趁她病,要她命! * 黎正康下了朝回府,黎舒月便缠着他,希望把自己的母亲放出来,而黎正康听着,只是满脸不耐烦。 他是贪图柳家的钱财,可也不想因为昨日黎舒月那番话惹怒圣上。 这时云裳急吼吼赶来,“老爷回来了,三姑娘想着老太太大病初愈,邀老爷一道去陪老太太用午膳。” “嗯,她是有孝心的,”黎正康点点头,转头对黎舒月说,“你也跟着一起去,好好跟你姐姐学学,省得一天到晚都让我不省心!” 黎舒月心想自己才不要跟黎清浅学呢,但碍于自己现在急切地想要救出母亲,还是跟着去了。 她一踏进老太太的寿安园,便扬声道:“祖母,舒月来看你了,舒月好想您啊!” 却在看见扶着老太太下榻的黎清浅后,瞬间沉了脸。 老太太虽不喜欢柳氏,也不喜欢吵嚷,但黎舒月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老太太对她也还算是和蔼,“舒月啊,阿浅毕竟是你姐姐,别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与她一道进来的黎正康也不满地瞪了黎舒月一眼。 黎舒月不服气道:“祖母有所不知,昨日孙女也是来瞧过祖母的,只是姐姐不喜欢舒月,把舒月赶了出去。” 黎清浅冷冷地看向她,“妹妹这话可真是有趣。莫不是又想与我辩论辩论,昨日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收走你的管家权 说起这个,黎舒月心中就是一股气,可偏偏自己只能一口气堵在心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吃的。 黎正康关心地问起老太太:“母亲今日身子可还好?”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我都好,阿浅早早便来守着我喝药,怎能不好?” 黎正康赞许地看了眼黎清浅,“那便好,有阿浅照顾着母亲,儿子便放心了。” 黎清浅笑了笑,顺势接过话头,“请父亲放心,方才世子爷送了他府中私库的钥匙来给女儿,药材上,女儿定不会短了祖母的。” 黎舒月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沈长昀还有私库?自己竟不知晓。 “他送了私库的钥匙给你?”黎正康皱眉,为世子对自己女儿上心而欣喜的同时,也有些愠怒,“可如今你尚未出阁,仍是我黎府的女儿。丞相府嫡长女还未出嫁,便动用夫家的钱财,说出去也是丢了黎府的脸面!” “就是!”黎舒月接过话头,“咱们家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姐姐竟如此不知羞耻。”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黎清浅红了眼眶,泫然若泣地说:“原本是不该的,只是我院里的丫鬟方才去厨房领吃食,却被分了馊掉的食物。女儿想如今府中仍是母亲执掌中馈,定不能冤了母亲,可如今她被父亲禁足,便遣人去金玉院问贴身伺候母亲的王嬷嬷,才被告知是因为女儿找了宋二妹妹来给祖母医治,药材又珍贵难寻而亏了公中银钱。” “想来如今府中中馈定是紧张难捱,可女儿也不能不管祖母,这才想到这个蠢法子,想来世子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连这点药材钱也不愿意施舍女儿……”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这件事抖给镇国公府。 黎正康怎会同意这番丢人之事? “荒唐!我黎府乃堂堂当朝左相府,岂会连点药材钱都出不起?” 黎舒月心中“咯噔”一下,原来自己早上去找母亲抱怨后,她竟给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老太太本就不喜欢柳氏,如今听到她拿自己的病情做文章,苛待自己最喜欢的孙女,瞬间怒气涌上心头,“若是柳氏管不好中馈,连这些银钱也算不明白,我看不如就收回她的管家权!” 黎舒月心中大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给老太太拍背顺气的黎清浅。 “母亲所言极是,”黎正康虽觉得她说得对,却也犯起了难,“只是收走她的管家权,又要交给谁来打理呢?” 府中的两个公子都还没娶亲,老太太年迈又病着,黎正康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黎清浅。 老太太点点头,“阿浅是府中嫡长女,又即将出嫁,这些管家之事早就该学。舒月的本事都是柳氏从前教过的,如今,阿浅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历练历练。” 黎舒月正要开口阻止,却被黎清浅抢先一步,站起身说道:“多谢祖母与父亲信任,阿浅定不负所望。” 见她答应,黎舒月瞬间脸色煞白,要是在她管家这段时间查出来母亲害死她生母的事,那自己的前程怎么办? 即便江凛是皇子,这大巍天下还会允许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成为未来的皇后吗? 黎清浅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把敌人逼得太紧,否则这么快就把对方逼疯了,也不便于自己复仇,于是微微笑着说:“女儿资历尚浅,也知这回只是历练,虽说母亲有苛待我的意图,但也还请父亲能网开一面,别把她逼得太紧。” 黎正康表示赞赏:“你是大度知礼的,也肯为黎府的将来考虑。既如此,那这管家权便先收走两年,待阿浅出嫁,便先由母亲代劳。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黎舒月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距离黎清浅出嫁也不到半年了,那件事情母亲做得极为隐秘,前世的黎清浅就算做了皇后也查不出什么,今生这么点时间,能让她找出什么? 等她出嫁,老太太年纪又大了,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母亲拿回管家权。 想到这里,黎舒月又安心下来,殿试过后,江凛皇子的身份就会揭晓,他又岂会让自己的亲岳母背上杀人的罪名?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黎清浅! 黎清浅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勾了勾唇。 她把管家权要来,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把如今凌乱无章的黎府好好整治一番。 其一,自己前世没人教过她管理家务,是在嫁给江凛之后从零开始一点点摸索的。如今趁着自己还对这些东西未生疏,再拿黎府这些事练练手,以待来日出嫁; 其二,前世自己出嫁没两个月,大哥便迎娶了大嫂。大嫂对自己向来是很友好的,如今把黎府管理好再交到她手中,不仅能报了前世的恩情,也能把年迈的祖母交由她照顾,也免得自己前脚刚出嫁,后脚柳氏就又对祖母下手。 一想到前世那样温柔端庄的大嫂,竟在身怀六甲时便被江凛做成了人彘,黎清浅心中的恨意又汹涌了几分。 目光看向此刻还一脸无畏的黎舒月,只希望这位妹妹能一直这么蠢下去,方便自己向江凛报仇。 * 黎舒月带着消息回到金玉院。 柳氏得知后又气又急,在房里不停摔砸东西,“黎清浅这个小贱人!和她那短命的生母一样该死!如今不过就是攀上了镇国公府,就这样肆意妄为,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黎舒月一边嫌弃地看着她,一边不耐烦地劝道:“母亲气什么?待来日女儿成了皇子妃,自然会替你收拾她。” 柳氏怒目圆睁地转过头看她,“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她抓起黎舒月的手,“你看看,这镯子能比得上黎清浅的分毫吗?如若不是你要嫁给那穷书生,如今倚仗着镇国公府的,就是你!” 黎舒月皱着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仔细护着镯子,“你懂什么?这可是江郎送我的,代表着江郎对我的情谊。” 况且前世黎清浅成为皇后,她也在对方手腕上看见过这只镯子,这可是意味着江凛废黜后宫只为一人的镯子! “你大哥就要回来了,此次他是带着功勋回来的,想必圣上也会为他赐婚,若是再娶回个高门贵女,管家权还能要得回来吗?” 听着柳氏这番盘算,黎舒月心中却是毫不在意。 前世那个大嫂自己也是见过的,对方是家中长女,顾忌着下头几个妹妹的亲事和名声,所以就算母亲如何拿捏她,她都不会反抗的。 柳氏的目光阴狠了几分,只要那人回不来,娶不了亲,自己就能捱到把管家权拿回来的时候。 到那时,自己的女儿也成了皇子妃,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皇后。 那不管是老太婆还是尚在读书准备科考的老二,自己想收拾就收拾,还用得着受她黎清浅的气? 想到这里,柳氏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拿笔墨来,我得给柳家传个信。” 第11章 云裳的心思 * 老太太喝完药后就有些困乏了,黎清浅侍候好她,便回到了自己的静影居。 “宋二姑娘给的药方真是好,老太太这才喝了几次,精神头比咱们刚回京那会儿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云衣笑着给黎清浅捏肩。 黎清浅看着那张药方,却发现上头的药材虽然昂贵,却也是大巍寻常官户会用的,也算是常见。 只是……她捏着宋凝烟给的一个小瓷瓶,放在鼻前闻了闻。 怎么有些像血呢?黎清浅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见她如此,一旁奉茶的云裳忍不住开口:“若是姑娘不放心,不如咱们便别再用二姑娘给的方子了,免得她用什么法子害了咱们老太太。以世子爷的手段,怎会寻不来这天下最好的医士?” 难道还比不上宋二姑娘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吗?云裳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世子爷能有什么法子寻来比如今宋二姑娘更好的医士?”黎清浅看向她,目光有些微寒。 不是第一次了,云裳对阿凝这样莫名的针对。 自己便是听了沈长昀的建议,去找了阿凝来给祖母治病。那就证明,即便是沈长昀,也寻不来比她医术更精湛的。 府中尚有对她和祖母虎视眈眈的柳氏和黎舒月,若是阿凝能医治好从小将自己养大的祖母,那即便对方是妖魔鬼怪,自己也绝对不允许身边的人对她如此大的恶意。 云裳的眼神有些闪烁,“姑、姑娘,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是怕姑娘受到伤害才如此这般的……” 撒谎! 黎清浅重重地将瓷瓶搁置在桌上,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怒火,对云衣吩咐道:“你去盯着祖母的药材,别让有心之人混点不该混的东西进去。” 云衣走后,云裳自知屋内气氛不对劲,下意识便想逃避,对黎清浅福了福身:“奴婢去帮帮云衣。” “你站住。”收好瓷瓶的黎清浅抬眸看向她。 “姑娘还有何吩咐?” “跪下。” 云裳应声规规矩矩地跪下。 “现下这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你便如实招来,到底为何对阿凝有如此大的敌意?” 云裳抬起头,眼眶微红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真的只是害怕姑娘受到伤害。宋二姑娘前两年大变了模样,咱们二公子私下底也曾查过,可她的的确确又是从前那个冷僻的二姑娘。奴婢便想,会不会是什么邪魔上了身……此事并非奴婢胡乱猜测,二公子对此也是有过怀疑的。” 所以,云裳是觉得阿凝是中了邪,而答应她医治祖母的代价或许是类似于吸走人精气之类的? 黎清浅微微蹙眉,那么云裳便也是忠心为着自己,自己也不好再揪她的错处,“罢了,你起来吧。” 在云裳起身的同时,黎清浅又想起刚才她说到二哥时的神情,那种眼神,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于是试探地问道:“云裳,你是不是,心悦于我二哥?” 云裳的身形一僵,面色极不自然,声若蚊蝇:“我,我……” 看来八成是了。 黎清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就比我和云衣小了两岁,若是对二哥心存爱慕,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云裳,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走吗?” 云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襟,红着脸不敢说话。 “二哥是什么性子我自是知晓,以他的心性,不一定会接受纳妾。尤其我这做妹妹的,也不好把自己的丫头送到他房中。” 云裳错愕地抬起头,眼中泛起一丝期待,“姑娘的意思是?” 黎清浅微微一笑,走到里屋的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信,“我许久不见二哥,你去把这封信快些送去锦麓书院给他。” 这封信中并未明示,她只是先试探一下二哥的心思。 云裳颤抖着手接过信件,脚程飞快地往外走去。 黎清浅深呼吸一口气,二哥性子向来高傲,前世甚至终身未娶。 她曾问过他原因,二哥也只是笑笑,说他此生唯一想娶的人是娶不到了,还说如若不是那个人,是谁都没意思。 前世云裳跟着自己进宫,只因犯了一个小错,便被江凛借题发挥杖毙了。 如若她便是二哥前世求不来的那个人,那自己也不想让他们再错过第二次。 锦麓书院离黎府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傍晚的时候,云裳带着另一封书信回来了。 黎清浅接过信件,打开一看,又不忍地看了看云裳。 二哥信中的内容同样含蓄,但…… “二哥说,等他明年过了殿试,便会请父亲同他上门去提亲。”黎清浅将信纸拿到烛台前,火光渐渐烧毁这张纸。 似乎寓意着某样东西也必须跟着消亡了,看着那张即将被烧毁殆尽的信纸,云裳的心脏猛然一揪。 她不是不明白黎清浅这话的意思,要过了殿试才去上门提亲,想必对方一定是一位高门贵女。 云裳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声音有些沙哑:“奴婢谨遵姑娘教诲。” 黎清浅看了看她,从床边的柜子下方取出一个小匣子,对云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本是从小在我身边伺候的丫头,又是在我离京时安排在祖母身边的,与其去给那些勋爵人户家做妾,倒不如等你和云衣到了年纪,我便寻两户读书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们嫁出去。” 听着她的话,云裳心中一阵颤动,“姑娘……不打算罚奴婢?” 黎府向来规矩严格,黎正康向来不允许两个儿子沾染上不良之风,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对二公子有心思,怎么也得打个十几大板,再寻个由头把自己打发出去。 黎清浅知道她在想什么,拉起她的手,笑道:“祖母怜惜我,给我选丫头的时候,选了你们两个家世清白的。我也怜惜你们,总不好叫你们落得个那般愁苦的境地,左右不过是动了些春心,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罚你。” 云裳的眼眶又红了红,眼中已经有泪水打转,“姑娘……” 黎清浅将她轻搂进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这些,都是我给你和云衣各备下的一份嫁妆,等我在沈家稳住了脚跟,就给你俩脱了贱籍,让你们作为正经良民嫁出去。” 说到这里时,她认真地看着云裳,“只是还有一事,云衣比你大两岁,而我在沈家那样的高门大户,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年时间缓和,等到那时她年纪也不小了。况且那三年,云衣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姑娘是想说,云衣的嫁妆会比我多一份,”云裳摇摇头,“姑娘知我心思,却也不罚我,还为我的将来做打算,奴婢心中已是感激。况且从前云衣就与奴婢感情甚好,奴婢又岂会嫉恨她?” 黎清浅点点头,云裳是个聪明的丫头,“若说给那些勋贵人家做妾,倒也算富足,只是我还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嫁给读书人家,我还能给你撑腰。当然,若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争取一些好日子。” 云裳眼含热泪,心中更是数不尽的感激,“姑娘如此为奴婢盘算,奴婢以后定当更加忠心于姑娘,至死不忘!” 黎清浅才又将她搂进怀中安慰。 如今云裳年纪还小,自己这番举动也算是让她彻底忠心,接下来整治鱼龙混杂的黎府也会轻松许多,这是黎清浅心中的算计。 只是除了算计之余,还有一些感慨。 前世自己从未考虑过云衣云裳的婚事,可她俩却从未对自己有任何不忠,这倒是让她更加愧疚。 只是偶然回想起,自己前世似乎从来只会爱己,不会爱人。 就算是面对江凛,也只有想让自己余生安稳的算计,没有一丝真情。 可今生回想起一切,自己明明是心疼云衣云裳和两个哥哥,以及嫂嫂和小侄儿的,可为什么前世的自己会那样冷漠? 第12章 还想对老太太动手? 这时,云衣也回来了。 并且是带着一包熬过的药渣,面带惊慌之色回来的。 “姑娘让奴婢盯着药材,果然出了问题,”她将那包药渣放在桌上,“奴婢本亲自熬着药材,不错眼地盯着,只是忽而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云霜姐姐来,和我说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让我去请姑娘你来。” “奴婢当时心下便觉得奇怪,要是老太太那儿出了事,云霜怎么也得第一时间来静影居直接找姑娘,为何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但奴婢不想打草惊蛇,只是悄悄躲在一边看。” 云衣将那包药渣拨弄开,“不知道那云霜鬼鬼祟祟地往里头放了些什么,这些药渣竟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可要是这些药材没问题,云霜又何必专门把奴婢支开?” 黎清浅看着那包药渣,微微蹙眉。 云裳脸上的泪痕未干,当即也反应过来,“云霜有问题?” “或许不止是有问题吧,”黎清浅轻轻启口,“云裳,云霜是什么时候跟在祖母身边的?” 云裳想了想,说:“是在姑娘离京之后,她比我们大几岁,行事也得老太太喜欢。而且,云霜眉眼间有三分像姑娘您,所以老太太格外喜欢她,也格外信任她。” “她是谁送到祖母那儿去的?” “这奴婢便不知了。奴婢那会儿年纪小,却也十分记事,”云裳心中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云霜像是突然出现在老太太院里似的,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头。” 黎清浅心中警铃大作,“祖母思念我,所以格外重用她。要是有心之人专门在我前脚离京,后脚就把她选中送到祖母身边,那么祖母这些年久病与榻,也就说得通了。” 云衣和云裳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姑娘是怀疑,柳氏?” “除了她还能有谁?”黎清浅眼中怒意翻涌。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夜幕已经慢慢降临。 “云裳,你是伺候惯了祖母的,比较了解她的起居习惯。去我库房,沈家送来的聘礼里应该能找到需要的药材,你去取来,再按照阿凝之前的嘱咐,去熬一碗新药给祖母送去。记住,务必要亲眼看着她喝下。” “云衣,你去把云霜找来,就跟祖母说,我好奇这丫头和我有多像。但千万别让柳氏发现。” 她俩应声各自出去后,黎清浅眼中的寒光乍现。 * 一刻钟后,云霜满脸不情愿地跟着云衣来到了静影居。 “不是我说,三姑娘这办的什么事啊?老太太如今还病着,便要从她身边把伺候的人给叫来取乐?” 云衣对她的阴阳怪气十分不满,面上却还是强忍着保持客气,“姑娘也是即将嫁人的,做事自有分寸,云霜姐姐,咱们做奴婢的在主子背后嘀咕,实在是没规矩。” “哼,”云霜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狗腿子模样!你家姑娘什么德行,别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德行?”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黎清浅的身影出现在院中。 云霜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却又不愿朝黎清浅低头,只是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高傲又倔强的样子站在院子里。 黎清浅并未在这件事上与她过多计较,直接朝云衣吩咐道:“云衣,把她给我拎进来!” 云霜正想梗着脖子反驳,说自己又不是一件物品,凭什么要用“拎”字? 可还没等她说出口,云衣就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子往正堂内走。 云衣那几年跟着黎清浅在乡下,手劲本就有些大,云霜被拖进正堂后,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可偏偏黎清浅还不说松手,而是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才朝云衣点了点头。 云霜恢复呼吸后,连忙大喘了几口气,找回自己的意识后,睁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向黎清浅,“三姑娘,你真是太放肆了!” “啪!”云衣一个巴掌呼在她脸上。 黎清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似乎并不打算训斥云衣。 “三姑娘,你就这么纵容她这般没规没矩……啊!” “啪!”又是一巴掌。 “三姑娘你……”“啪!” “三姑娘……”“啪!” 如此来来回回十几遍,云霜才不敢再放肆,哆哆嗦嗦地开口:“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三姑娘饶命!” 黎清浅这才放下茶杯,嘴角微勾,“我倒是很好奇,我离京三载,回府不到两月也一直在忙自己的婚事,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对我这么大恶意?” 云霜眼神躲闪地低下了头,未置一词。 “这是让你说话呢,你又不说了?”云衣站在一旁,板着脸说道。 罢了,既然她要问,自己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云霜一咬牙,将心中对于黎清浅的不满吐出:“三姑娘,那日本身是四姑娘带着人去城宁江接你回府,当时也有府中下人瞧见了,是您跳下江去把那穷书生救上来的。被毁去清白名声的明明是你,可这门寒酸婚事却落去了四姑娘头上,分明是你觊觎镇国公府的婚事,故意陷害四姑娘!” 黎清浅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当日,是黎舒月抢着认下这门婚事,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是什么都没做,可我就是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云霜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正义感,竟直接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凛凛地瞪着黎清浅。 “证据。”她不轻不重地说出两个字。 云霜当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神飘忽了一阵,随后坚定地重复:“我就是知道!你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哼,倒是有点意思。 “你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却又拿不出证据,那便是污蔑,”黎清浅看着她,嘴角微勾,眼底的危险之色却丝毫不减,“你一贱籍之身,胡乱污蔑官府千金,依照大巍律法,我可以直接拔了你的舌头丢出府去。” 第13章 预设恶意 云霜身形因为害怕晃了晃,又像是想到什么,冷笑道:“要是你这么做了,不就恰好证明你的确是个品行恶劣之人?” “恶意预设之辞,”黎清浅不慌不忙地说,“那我便告诉你,就算我这么做了,也完全是因你口出狂言所迫。家中出现刁奴,难道手掌管家之权的人还不能予以惩戒了?” “少拿鸡毛当令箭,你如今管事也不过是暂时的。你这副品行,怎么可能服众……啊!” 云衣抡圆了胳膊,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直接把云霜给打得又摔倒地面上。 还不等她坐直,只听黎清浅又说:“云霜,你是从什么时候跟在我祖母身边的?” 云霜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对于她这个反应,黎清浅微微蹙眉,又问:“是谁把你送到祖母院里的?是如今府中夫人吗?” 云霜的眼神近乎空洞,像是对柳氏的名头感到陌生。 不对劲。 黎清浅给云衣使了个眼色,云衣便将云霜的身形摆正,迫使她与黎清浅对视。 “你既不愿说,那方才你对我的那些不敬之举,所有的惩罚,你便悉数受着吧。来人!” 一声令下之后,正堂外的院子里就出现几个虎背熊腰的嬷嬷。 “拖出去,杖责二十!” 云衣应声把人拖了出去,可不到十大板,云霜便晕了过去。 黎清浅摆摆手,让嬷嬷们把她锁进柴房,看住了。 云衣叹着气给黎清浅捏肩,“也不知这夫人究竟交了些什么给云霜,她竟这般怨恨于姑娘。” 黎清浅轻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摇了摇头,“方才我问她时,她的第一反应不像是从柳氏手里出来的。” “那……是四姑娘?” 有这个可能,黎舒月也是重生而来,只是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也已重生,而在她眼里,自己前世就是抢走她一生荣华的罪魁祸首。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把这个想法否决掉。 她和黎舒月是刚好重生在城宁江的船上,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把云霜教得对自己怨气这么大。 况且云霜像是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黎府,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来的黎府,若是黎舒月的人,又怎么会对柳氏的名头感到陌生呢? 云衣见她思考得入迷,不由地蹲在她面前说道:“不管她是谁送来的,当务之急是要处理这府中要害老太太的人。云衣知道姑娘向来都是有谋算的人,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黎清浅看了看自己房中墙上挂着的那幅美人图,“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咯。” * 翌日,天蒙蒙亮时,黎舒月的院子里就传出一阵愤怒的吼叫:“你说黎清浅要审问下人?那为什么不审她院子里的人,跑到我院子里来发什么疯?” 云衣淡淡一笑,“四姑娘,我家姑娘的意思是,审问整个黎府的下人。别说是四姑娘院里的人,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昨儿也被请了过去。” 黎舒月重重地一拍桌子,“她还真以为自己拿了管家权就能在黎府呼风唤雨了?前脚父亲刚去上朝,后脚她就开始耀武扬威,怎么,当我母亲是死了吗?” “四姑娘慎言!”云衣脸上的笑容敛去,“大清早地诅咒自己生母,若是四姑娘这番话传了出去,怕不是要治个不孝大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黎舒月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要上前打向云衣,可云衣早就做好了准备,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 黎舒月扑了个空,还准备再扑上去,云衣就已经让嬷嬷们带上了她府里的几个丫头往院外走。 临走前,面作恭敬地朝她福了福身,“四姑娘莫气,也不是要把她们几个怎样,只是我们姑娘既拿了管家权,就得对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负责。奴婢奉三姑娘之命,提醒您,还请四姑娘莫要再口出狂言了,前两日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黎舒月浑身气得发抖,这贱皮子还敢拿自己前两日那番话来讥讽她?母亲就是因为这个被禁了足,还被收走了管家权! 云衣这贱奴不就是仰仗黎清浅才这般放肆吗?可偏偏自己想把她杖责了、打发出去,还得经手黎清浅。 都怪母亲,出的什么馊主意? 若是管家权如今还在母亲手里,自己也犯不着这么憋屈。 不对,冷静下来的黎舒月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刚才黎清浅带走的丫鬟里,有母亲昨天拨给她的玉萝! 母亲干的那些事,玉萝几乎无一不知。 难道黎清浅知道了她生母的事? 不对,前世直到死黎清浅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就连她都是出嫁三日回门时听母亲说的,不然也没法用这件事把黎清浅骗到后山山崖。 黎舒月心中大惊,下意识便要冲出去把玉萝给带回来。 但又想到前面和黎清浅的两次正面冲突,都是自己与母亲吃亏,此事事关自己的前途,直接关系到自己日后能不能做皇后,绝对不能莽撞。 想了想,还是决定像之前那样偷偷往金玉院去,找自己的母亲商量对策。 * 云衣带着一行人回到静影居,第一件事就是附在黎清浅耳边低声道:“姑娘,四姑娘果然偷偷跑去了金玉院。” 黎清浅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对外扬声道:“如今母亲尚在禁足,四妹妹便像是做贼一般往金玉院去。前有不顾祖母病重之举,后又不把父亲的命令放在眼里。” 本身站在正堂外,还对黎清浅一脸不屑的玉萝,在听到这话时,脸上浮现了一丝明显的慌张。 黎清浅还没问话,她便先开口道:“三姑娘莫怪,我们四姑娘是惦记着自己的母亲,关心则乱才做出这番举动。奴婢知道姑娘如今有了管家权,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四姑娘,毕竟……”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有意地抬了一下头,眼含讥讽地对着黎清浅笑了一下,“舐犊情深,三姑娘年幼丧母,定是没体会过了。”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玉萝,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玉萝低着头,有些纳闷地皱了皱眉,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按理说,三姑娘在这府中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一朝得势,眼里定是容不下沙子的。 自己这般出言讽刺,她不应该狠狠地罚自己一顿,以此自露马脚,夫人也就有理由把管家权收回来了啊。 可黎清浅心中并不把这当回事,前世在做皇后时,自己被文武百官痛批了多少年,呈给江凛的奏折里有多少明里暗里的咒骂,甚至还有江凛在阅后的一句又一句“爱卿所言极是”。 在当今世道下,那么多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黎清浅又怎么会把这些人对她本人的言语攻击放在心上。 “四妹妹与母亲感情深厚,是我羡慕不来的。母亲禁足这两天,四妹妹一定十分想念她。云裳,昨儿祖母刚拨了两个得力的嬷嬷给我,你与她们一道,带几个家丁去守在金玉院外,决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她们母女叙旧。” 云裳应了一声,便带着老太太昨天给的人去办事了。 玉萝这才慌了,“这不行!” 老爷可是下了命令禁足夫人,也不许四姑娘探视的,若是待老爷下了朝回来得知四姑娘去了金玉院,岂不要迁怒与四姑娘? 第14章 拿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 “玉萝,你说什么?”黎清浅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扫了扫。 云衣与黎清浅对视了一眼,便往柴房走去,不一会儿,把里面的云霜带了出来,揪着后领子,扔到了玉萝面前。 见她像是被杖责过后的样子,玉萝心中猛然一惊,“云霜,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莫不是被三姑娘罚过?可千万别说出些什么啊。 “你认识她?”黎清浅淡淡地瞥向在下头神色慌张的玉萝。 “不,不认识,”玉萝下意识否认,可话一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认,认识的……奴婢认识,这是老太太院里的云霜姑娘。” 见她如此表现,黎清浅笑着指着她眼前的云霜,道:“昨天我传这丫头来我院里,想问一下祖母近年来的情况,谁知这丫头竟像发了疯病一般出言顶撞我,这才让我给罚了。玉萝,你是在母亲身边做惯了事的人,难道也要学她这番做派吗?” 玉萝连忙摇摇头,“奴婢绝无此心。是奴婢方才出言鲁莽,还请三姑娘饶了奴婢。” 她跪了下去,却畏畏缩缩地微微抬起头,希望黎清浅再多说些关于云霜的事,比如,有没有把那件事说出去之类的。 可黎清浅却只是笑着,并未在这件事多说一句,反而指了指她耳边,岔开了话题:“你这副耳坠子,看着倒是精美。” 云衣瞧了瞧,顺势道:“这好像是上好的翡翠呢。” 玉萝摸了摸耳边,心中不解为什么会说到这个,“奴婢本身就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从前夫人管家时便最喜欢奴婢,给奴婢的月例也多,所以奴婢才买了它。” 黎清浅点了点头,“母亲治家向来是有方的。我这初次管家,也不知该从何下手,那便这样,今日在场的,接下来一个月的月例,一律按照玉萝她们的月例额度分发。” 底下的众人一听,眼睛齐刷刷地放光。 其中有一个年纪小的丫头,大着胆子问道:“三姑娘此话当真?” 黎清浅笑着说:“我还能诓你们不成?今儿一大早就把大家唤来,是我思虑不周,但也想着这些事情是拖不得的。我年轻,管理得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她本就是主子姑娘,如今有给他们的月例翻倍,他们哪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见这些人被自己打点好,黎清浅摆了摆手,让他们自己忙去了。 只有玉萝迟迟未动。 “玉萝姑娘,还有事吗?” 玉萝纠结了好半天,踌躇道:“姑娘方才是否听漏了?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才会有如此丰厚的月例,而如今姑娘给了这么多人同样的分例,只怕这个月府中的开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等待着黎清浅的下文。 而黎清浅则是轻轻一笑,“你放心,既然是我做出的承诺,定是从我私库中拨出银两。” 玉萝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三姑娘到底是年轻,只知给这些下人好处,却不知道欲壑难填。 她这个月给了这么高的月例,这些下人下月若是拿不到同样的钱,看他们还会不会替三姑娘办事。 “那姑娘,奴婢便去继续伺候四姑娘了?” 解决了第一件事,那自己当务之急就是要去带四姑娘离开金玉院。 黎清浅点点头,“去吧。” 可玉萝刚一离开静影居,她便面作后怕地捂住心口,“你说四妹妹为何如此大胆,明知父亲禁了母亲的足,还要偷偷摸摸跑去金玉院。幸好母亲身边的玉萝姑娘前来告知,如若不然,父亲责怪四妹妹可如何是好?” 云衣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姑娘,感情您方才都是装出来的?” 黎清浅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当然是装出来的,若是不装得像一些,又怎么降低敌人的警惕心呢?” “奴婢还以为您真的被唬住了,”云衣心中还有一件事,“不过姑娘,您真的要用私库里的钱,去给下人们发双倍月例。” “你姑娘我像是冤大头的样子吗?”黎清浅抬头看了看墙上画中的美人,“府中下人的月例,都是在我母亲在世时便定下了的。可柳氏为了使唤府中下人为她办私事,给自己的亲信更高的月例,而这些钱,便是从那些不愿听她差遣、或是差事没办好的人身上扣下来的。这些,都是在我忙着定亲这段时间打听而来。” “这个月,我给了平等的月例,但下月若是有人拿不到同样的钱,你猜他们会不会搞些小动作?” “哦!”云衣恍然大悟,“若是从前被克扣惯了的,定是习以为常,而恰巧就是这些人,都是对夫人心怀不满的。而那些替夫人办多了事的,可就不一定了。” 黎清浅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错,到时候就算是把后者都打发了,在府中重新培养咱们的人,也就方便多了。” 云衣眼中的崇拜光芒更甚,“姑娘是想借此机会在府中来一次大换血?那等云裳回来,便让她记下账,回头从公中支出?” 黎清浅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了,她柳家的祸事,可别想栽在我黎家头上。” “姑娘的意思是?” 黎清浅用盖子一下下地敲击着茶杯,“江家如今穷得叮当响,柳氏那样疼爱黎舒月,又怎么会让她嫁过去吃苦?想必早已给柳家去了信,让他们给黎舒月多多备下嫁妆吧。” 原来姑娘打的是这个算盘?可云衣却有些担忧:“可柳氏会同意吗?” 黎清浅抬头看她,笑着说:“你觉得,克扣下人用度、不敬先夫人的作风,以及纵容女儿无视父亲的命令,这三样,柳氏会认下哪一个?” “自然是都不能认,”云衣细细想了想,“可姑娘派人守住金玉院,表面上是让她们母女俩团聚,实则却是让四姑娘无法脱身。若非要在老爷面前认下一个,便也只能认下最后一条。” 毕竟只有最后一条,还能用“思念女儿”的借口让她们自己脱身。 “父亲本就不满意那江书生,若是黎舒月这头再犯点错,你觉得这些嫁妆还能半点不落地去到黎舒月手里吗?” 而她那父亲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除了需要柳家的财富打点上下之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挑衅他的威严——这便是黎舒月的错处。 第15章 三姑娘她抓了四姑娘 * 金玉院院内。 玉萝急得直跺脚,“我是夫人拨到四姑娘身边伺候的,你们快些让我进去接我家姑娘出来!” 守院的嬷嬷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道:“玉萝姑娘莫不是睡糊涂了,今儿早是三姑娘命我等守在这金玉院,老婆子我连四姑娘的影儿都没见着呢。” 旁边一个嬷嬷也附和:“就是,如今府中的二位姑娘都已定下亲事,四姑娘为了婚事也定是累极了,为何不在自己屋里休息?玉萝姑娘要是想见夫人,也别借着四姑娘的名头吧?” 玉萝的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都没辙,只能硬往里挤。 可她一个纤弱的姑娘,如何能挤得过这府里做惯了事的老嬷嬷? 两个嬷嬷都没使多大的力,一把将她推开,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玉萝姑娘还是快些走吧,再过些时辰,四姑娘起来见不到你,想必又要责罚了。” 这些见风使舵的老太婆! 玉萝愤恨地想,从前夫人管事的时候,这帮人无不连带着对自己也恭恭敬敬的。如今三姑娘才管事几天啊,就开始对她献殷勤了? 明明是三姑娘得知四姑娘来了金玉院才让这帮人来守这儿的,这不就摆明了要让等会儿下朝的老爷知道吗? 三姑娘管家也只是一时的,管家权早晚都会回到夫人手中,也不知惹了夫人和四姑娘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玉萝没了法子,只能在愤恨地瞪了她们一眼后,焦急地等在一旁。 还望三姑娘有点良心,顾忌点姐妹情分,能在老爷下朝回来之前放四姑娘出来。 两个时辰后,黎正康下朝回府,也不知得了谁的消息,风风火火地往金玉院赶。 玉萝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抢在两个嬷嬷前面,直接扑通一声跪在黎正康面前。 “老爷救命啊,三姑娘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病,您前脚刚去上朝,她后脚就把四姑娘抓来金玉院。您早便下了命令禁了夫人足的,三姑娘这样做,简直是不把您的话放在眼里!” 谁知黎正康在听完这番话后,竟一脚踹向她的肩膀,“放肆!你方才说谁发了疯病!” 玉萝刚想爬起来解释,却看到黎正康身后匆匆赶来的黎清浅。 黎清浅连忙上去,挽住黎正康的胳膊给他顺气,“父亲莫急,父亲莫气,这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这话虽是对黎正康说的,眼神却看向倒在地上的玉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玉萝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只见黎正康怒目圆睁地看着她说:“我且问你,四姑娘如今当真在金玉院里?” 看着黎清浅不怀好意的神情,玉萝几乎是下意识回答:“没、没有。” 黎清浅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却也只是闪过了一瞬,便又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玉萝姑娘,你方才不是同父亲说,四妹妹是被我抓来这金玉院的?莫不是为了诓骗父亲来金玉院见母亲,还要打着我的名头……”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眼中已经附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头可不是说着玩的,要不然三年前柳氏和黎舒月也不会忌惮这张脸蛋,把人千里迢迢送去乡下庄子里。 她这副泫然若泣的样子让黎正康突然想起原配妻子生前的模样,一时之间更加怒意滔天,“说!舒月是不是就在金玉院里?” 玉萝实在没招了,只好点头道:“是,四姑娘的确是在金玉院里……不过,她的确是被三姑娘清早抓来的,许多人都看见了,三姑娘一大早就让人把金玉院的下人都带去了静影居,定是在那时把四姑娘抓来这里的!” 黎清浅的身形晃了晃,还是云衣扶了扶才没摔倒,“你既说是我抓了人,你可有证人?” “从那些守着院子的人中随意抓出一个都能指证!”玉萝信誓旦旦地说。 反正三姑娘清早带去静影居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给夫人办惯了事的,如何能不帮着四姑娘说话?三姑娘算盘打得好,只可惜要落空了! 黎正康给身边的长随使了个眼色,那长随便进到金玉院内,抓了个嬷嬷前来。 黎正康正颜厉色地问:“是三姑娘让你们把四姑娘抓来金玉院的?” 玉萝用余光瞥了身边的嬷嬷一样,心中松了口气,这是夫人常使唤的嬷嬷,是信得过的。 可下一刻,嬷嬷便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是今早四姑娘偷偷跑来金玉院的。” 玉萝心中大惊,眼睛不由得睁大,直接瘫坐在地上。 站在黎正康身后的黎清浅,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勾起。 且不说这就是今儿早这些人看见、听见的事实,光是她给的多一份月例,就足够这些人为她说话了。 黎府向来以“清贵”之名自居,府中的下人多半都是只卖身到黎府,而非签下死契的,这些人只要银子到位了,管你主子好赖。 而从前柳氏给自己的亲信拨更多的月例,给这些偶尔办事的人,虽说也有打赏,却也并非固定。 可欲望一旦被点燃,就需要长期的银子来填补,否则时间久了,难免他们心生不平。 恰巧就是黎清浅今早这番举动,让他们觉得与其跟着夫人,倒不如倒戈向三姑娘,以后便能拿更多月例。 玉萝眼见嬷嬷这头不成,脑子里又闪过一个法子,“老爷,奴婢还有证据。云裳!三姑娘身边的云裳跟着来的,定是她受了三姑娘指使,把四姑娘抓来的!” 黎正康转头看向黎清浅,不由地皱眉,“阿浅,真有此事?” 黎清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身边的云衣说道:“云衣,去把云裳带来吧。” 眼看事情似乎有转机,玉萝心中又得意起来。 哼,三姑娘到底是年纪小些,也才这些工夫,就支撑不住了。 等着瞧吧,等此番夫人翻起身,看她们怎么整治她! 不一会儿,云衣便带着云裳回来了。 云裳规规矩矩地跪在黎正康面前,“奴婢问老爷安。” 黎正康看了看强忍着泪水的黎清浅,又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云裳,声音比刚才缓和了几分,“你是受了你家姑娘指使,把四姑娘抓来金玉院的?” 云裳摇了摇头,“不是。” 玉萝则是冷笑地反驳:“你是三姑娘的人,自然会为她辩白。可既不是你把人抓来金玉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清浅敛去可怜的小模样,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放肆!父亲还在问话,你就如此不恭不敬,当真是我黎府的好奴才啊?” 她护短,最看不得有人欺负她的人,尤其是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 黎正康在一旁听着,还觉得女儿是在维护自己呢。 三年前本就是自己做主把她送去乡下,本就亏了她,如今她还能不计前嫌地维护自己,黎正康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来人,玉萝不敬主君,掌嘴二十,”说完又看向云裳,“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云裳这才又开口:“其实从昨儿,三姑娘就已经开始着手管制下人了,第一时间就是去到老太太院子里找人来问话,这事就算老爷去问老太太,也是如此。今儿早想着金玉院如今在禁足,便先从四姑娘的霜月居开始问起,谁知,去找人的云衣前脚刚领了人出来,后脚就看见四姑娘着急地往金玉院这边来。” 第16章 父亲你还真是没威信呐 “被带去静影居的人中,就有玉萝姑娘,说是夫人禁足后拨去伺候四姑娘的。三姑娘便问她话,可玉萝姑娘坚持说是四姑娘思念母亲才做出这番举动。” 见云裳铺垫得差不多了,黎清浅上前朝黎正康福了福身,“女儿知道如今母亲正在禁足,本不愿纵容四妹妹这般。只是玉萝姑娘还说,母亲与四妹妹乃是舐犊情深,女儿自幼没了生母,所以也见不得四妹妹苦苦思念母亲,这才心软了。” 被掌完嘴的玉萝想说些什么,可是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因为这些的确就是自己今儿早亲口说的。 “女儿不愿父亲得知四妹妹违抗您的命令后动怒,这才遣了人来守着金玉院。只是这么久了,母亲与四妹妹怎么还没聊好啊?” 黎清浅的目光轻轻瞥向金玉院内。 黎正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又看向黎清浅,“胡闹,你刚开始学着管家,更要做好一个姐姐的职责。你妹妹如此胡闹,你就该好好管教,怎么还由着她胡来?” “可四妹妹想念母亲……” “为父又不是要关你母亲一辈子!”黎正康有些愠怒,“她若是想柳氏,直接来找为父,或者去问你祖母不成吗?好好一个闺阁千金,非要学这般不入流的做派。如今尚在闺中就如此没规没矩,以后出嫁还得了?” “是,女儿知错了,”黎清浅面作害怕地看了看他,“女儿身为长姐,没管教好妹妹是错,还请父亲不要责怪四妹妹了吧。她进去都几个时辰了,不如现下让玉萝去把四妹妹接回霜月居吧?” 黎正康面色一凛,已经进去这么久了?还真是全然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哼,我倒是想问问她们母女俩,究竟是有什么话要说这么久,”黎正康摆摆手,“这丫头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便带着长随朝金玉院内走去。 他走后,黎清浅才褪去伪装,让云裳拦住想要溜进去的玉萝,自己带着云衣,也跟了上去。 玉萝比云裳高了一个头,力气也比她大几分,黎清浅一走,玉萝瞪了她一眼,直接甩开她的手。 “玉萝姐姐,”云裳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塞到玉萝手中,“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姐姐收下。” 那羊脂玉的成色极好,玉萝瞧了一眼便双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只是她忍住了,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裳面带歉意地笑了笑,“姑娘知道方才委屈了玉萝姐姐,这是给姐姐赔上的礼。姐姐也听见了,老爷说了不会一直关着夫人,这管家权早晚会回到夫人手里的,到时候还请姐姐在夫人面前多多为我们姑娘美言几句。” 玉萝拿过镯子仔细瞧了瞧,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云裳,“哼,你倒是个忠心的,也会为你家姑娘兜底。” 云裳叹了口气,“我本在三年前就被姑娘派去伺候老太太了,在那儿待得好好的,谁知这三姑娘一回来就把我要回去。要回去就算了吧,竟还几次三番地跟夫人过不去。我……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盘算呐。” 玉萝浅笑着将镯子收好,上下打量了一下云裳,“我也听说了,三姑娘昨儿留了你一人在屋里,你出来时还红了眼眶。怎么,训你了吧?” 云裳面上浮现一丝恼意,“谁说不是呢。我和云衣都是从小跟着她的,可她从来都偏心云衣,昨儿把我留在屋里也不过是同我说日后将我和云衣嫁出去的事,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多给了云衣一份嫁妆。” 玉萝勾了勾嘴角,不屑道:“她一个在乡下待了三年的小姑娘,哪晓得什么驭下之术?你放心吧,如今你既懂事,等夫人翻起身来,我自会多多为你说话的。” 云裳笑着说:“那便多谢玉萝姐姐了。只是如今我还在三姑娘手下做事,还请姐姐体谅一下我,等四姑娘出来再跟她一块儿回去吧?” 玉萝本还想进去为黎舒月说话,但又一想,自己现在进去了也捞不着什么好处,况且云裳这话说得好听,自己就当施舍一下她,守在院外吧。 想到这里,她又拿出那只镯子仔细欣赏。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云裳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 姑娘没猜错,这柳氏果然在静影居安排了眼线,连自己被留在屋内问话这件事,玉萝都能这么快就知道,真是心机深沉。 不过,现下也正是好时机,待姑娘把这府中下人换掉一批,也就清净了。 * 金玉院正堂,柳氏正与黎舒月说着话。 “这便是舅舅给的嫁妆?”黎舒月看着密密麻麻的嫁妆单子,还算满意。 柳氏笑着看着她,“都说了你舅舅最疼你,给你的嫁妆自然是丰厚。如今咱们只是暂时困顿罢了,你父亲还指着柳家的钱财,还敢关我一辈子不成?” “你说什么?”正堂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黎正康怒气冲天的脸出现在母女俩面前。 “父、父亲,”黎舒月微微愣住,紧接着就看见他身后从容大方的黎清浅,怒气瞬间涌上心头,“黎清浅!是你把父亲带来的?” 柳氏反应更快些,一把拉住黎舒月,“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你姐姐,你岂可直呼其大名?” 黎清浅笑了笑,“四妹妹这话我便不明白了,你想念母亲会来看她,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想念她自然也会来看她了。” 黎舒月被怼得脸色涨红,可在黎清浅手里已经连续吃了好几次亏,此刻说什么都想吵赢她,“谁说我一定要想念母亲才来金玉院?” 这话里还有几分得意,因为舅舅给的嫁妆已经到手了,如今自己真的只需要等着嫁给江凛,然后在明年殿试后做皇子妃就行了。 黎清浅故作惊讶地半掩住嘴,“妹妹说什么,你不是思念母亲来的?” “这是母亲的院子,我想来就来!” 柳氏惊慌失措地拉住她,疯狂地给她使眼色。 她没见到她父亲的脸色已经不好了吗? 黎清浅看向身边的黎正康,“看来真是女儿会错了意,原想着是四妹妹思念母亲才让她来了金玉院,如今看来不是的。此事是女儿做得不够好,还请父亲责罚。只是……” 她又看了看柳氏和黎舒月,“女儿离京三载,竟不知道父亲如今如此没威信。” 第17章 再敢胡言乱语,我休了你! 黎舒月一头雾水,只觉得眼前的人好笑,“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高攀了镇国公府,连父亲也敢肆意编排了吗?真是大大的不敬!” 黎清浅则是摇了摇头,板着脸说:“不敬父亲的不是我,是四妹妹你。父亲本就禁了母亲的足,四妹妹不曾过问父亲和祖母的意思,甚至连我这个手掌管家权的长姐也未曾过问,便像是做贼一般地溜进金玉院。我这做姐姐的,本身好心派人来守着金玉院,免得父亲怪罪于你,你倒好,竟反咬我一口!” “什么?”黎舒月气急败坏,“那些人竟是你派来的?” 她方才想着父亲就快下朝,正想赶紧回霜月居,却被那些嬷嬷一把拦住不让出去。 这些替母亲做惯了事的人,竟一夜之间倒戈向黎清浅?也不知这贱人究竟给这帮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眼瞧着她高高扬起巴掌,就快要打向黎清浅,黎正康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一把抓住黎舒月的胳膊狠狠甩开,“你如今还想打你姐姐不成?柳氏,这就是你给我养的好女儿啊!” 柳氏出身商贾之家,从前面对黎正康时总会有一些敬畏,可此时她满心想着女儿就快成为皇子妃,连带着自己在黎家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眼见女儿受了气,也梗着脖子回怼:“这女儿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明明黎清浅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却只责怪我女儿一人。黎正康,你如今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 黎正康一瞬错愕,一向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柳氏,竟突然对自己有了这么大的怨气,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黎清浅也好心地给他拍背顺气,不至于让他一下气晕了过去。 “方才进来时,女儿便听见母亲在说着什么父亲惦记着柳家的钱财,不敢一直关着您。看来母亲当真是大有来头啊。” 又说起这回事了,柳氏便是伪装得再好,此刻也绷不住了。 “你这小贱人,还敢提这件事?父母长辈说着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三个字,又触到了黎正康的愤怒神经,“你骂谁是小贱人?你柳家一介商贾,若是没有本相在朝中的势力,你以为你柳家能过上如今这般风光的好日子?如今沾着本相的光,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你非但不知感恩,还敢肆意辱骂我与原配正妻的女儿?” 这番话让柳氏惊大了双眼,“你,你说什么?” 自己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他考取功名之后却转身娶了高门贵女为妻。 她为他苦苦等待,熬到了老家人人笑话的老姑娘的年纪,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原配身死。 她嫁来黎家十数年,为他生养女儿,用柳家的钱财为他的官途铺路,甚至早些年还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可自己凭着一腔爱意,从未对他有过怨言,如今他竟说出这番话来? 黎清浅心中冷笑,柳氏或许是头一回见识到这种事情,可自己却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这世上有一些人,尤其是吃惯了软饭的男人,一旦飞黄腾达,便觉得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这一切,而从前在妻子手中得到好处的这一行为,会被他们自动划为“卧薪尝胆”。 前世的江凛如此,如今的黎正康也是如此。 “感恩?我对你感恩什么?”柳氏肝胆欲碎,就连说话都已经有气无力,“若要说起感恩,也当是你黎正康对我柳淑娘感恩才对!若是没有我娘家这些年流水一样地往黎府送银子,你以为你能有今天这般风光?” 黎清浅心中微颤,她是头一次知道柳氏的原名叫柳淑娘。 不过,作为有过同样遭遇的女子,黎清浅或许会同情柳氏。但柳氏害自己不假,甚至还涉嫌害死自己生母、给自己祖母下毒这两件事,黎清浅并不打算为她说些什么。 “啪!”黎正康气得身形发抖,抡圆了胳膊打向柳氏,“你真是疯了!若是再要说这些胡话,本相直接休了你!” 柳氏被打懵了,歪着脸,什么反应都没有。 黎舒月却是被吓到了,忙不迭地上前拉住黎正康的袖口,“父亲不要啊!母亲只是被气糊涂了,她不是有意的!” 黎清浅回过神来,刚好对上了黎舒月朝自己射过来的恶毒眼神。 她扯了扯嘴角,做过皇后的人,对这天下女子皆有仁心,可她黎清浅,也非圣心泛滥。 “四妹妹,你说母亲被气糊涂了?是被我气糊涂了,还是被父亲的话气糊涂了?” 黎舒月心虚地看了眼目光凛冽的黎正康,咽了咽口水,嘴硬道:“姐姐还有脸说这话?母亲自然是被你气糊涂了。” “哦,那你且说说,我又是做了什么让母亲如此动怒?”黎清浅的目光渐冷,“我替四妹妹守着金玉院是在包庇你,的确做得不对。但母亲定是同样思念着妹妹你,又怎么因我的行为气糊涂了?” 被她这么一说,黎正康的怒意又涌上心头,对长随说道:“去给我拿笔墨来,我现在就写休书!” 长随应声出去了。 黎舒月想拦却没拦住,情急之下一眼瞥向桌案上摆着的嫁妆单子,连忙拿过来给黎正康看,“父亲,父亲您看呐,这是舅舅送来的嫁妆单子,女儿就快出嫁了!父亲万不可此刻休了母亲,如若那般,将来柳家的钱财不全都流去外人府中了?” 她这话本意是在提醒黎正康,要想要钱,就不能断了黎家与柳家的联系。 可这话到了黎正康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更加刺激着他现在最碰不得的那根神经,他一把打掉黎舒月手中的单子,“你还敢提起此事!” 此时,本该去拿笔墨的长随又折返回来,战战兢兢地说:“禀、禀告老爷,外头赵嬷嬷说,有冤情要陈。” 他看了眼黎正康,又补充道:“是关于夫人的。” 柳氏这才有了反应,关于她的? 心中迷茫之余还有些愤怒,自己使唤人做事,何时不是给了银子下去?这老婆子如今说要陈情,不就是眼瞧着自己如今愈发失势,想要再添一把火吗? 她怨毒的眼神扫向一旁的黎清浅,定是这个小贱蹄子唆使的!她定是要趁着此番,让黎正康休了自己。 黎清浅对上她的眼神,目光同样冰冷,“母亲这样瞪着我干什么?清浅这是又做错了什么,令母亲不快了?” 柳氏却未同她多说,只是冷笑一声后,自顾自地坐在了正堂主座上。 她还就不信了,黎正康真敢休了自己? 他如今可还惦记着柳家的银子,自己日后甚至是皇子妃的生母,谅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样。 第18章 柳氏做下的孽 “把人带上来!”见她坐下,黎正康觉得自己的威严再次被挑衅,干脆也坐了下来。 还不忘对黎清浅说:“你也别傻站着,坐下吧。” 总算能坐下,黎清浅也没客气,坐在了离黎正康最近的位置。 刚坐下,长随就带着一个枯瘦的老嬷嬷回到正堂内。 赵嬷嬷一看见柳氏,便满眼怨恨地跪在黎正康面前,“老爷,是老奴要陈情。” “你要说什么赶紧说。” “老奴要状告夫人害死老奴的幼女!” 此话一出,柳氏便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指着赵嬷嬷吼道:“你这刁奴,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害过你女儿?” 黎舒月此刻则是也有些恼火了,母亲究竟瞒着自己害了多少人?也不跟自己知会一声,这下自己怎么帮她? 况且,黎府这些家奴可不是那些下等的贱奴,若是一条人命折在母亲手里,母亲也是要吃罪的! 她一个人就算背上杀人的罪名被处死也没什么的,只是那样可就连累了自己,要是因为这个断了日后母仪天下的前程,自己就算做鬼也绝不放过她! 想到这里,黎舒月看向柳氏的眼神也不由得阴暗了几分。 可柳氏真的觉得自己冤枉,在她眼里,这些下人和牛羊猪狗就没什么分别,自己要想收拾这些人,直接发卖就好了,干嘛顶着杀人的风险呢? 黎正康心中大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发生了什么,你从实招来!” 赵嬷嬷直起身子,说道:“一年前,夫人曾命我在安姨娘的膳食中加入堕胎药,说事成之后会给老奴丰厚的酬劳,让我带着莺儿还乡去。可这番有损阴德之事老奴岂敢应下?便找了个理由给拒了。” 她又看向柳氏,眼中像是淬了毒一般,“谁知夫人生了气,生生扣下了老奴一年分例!老爷,老奴自先夫人在世时就来黎府做事了,家中尚有体弱多病的幼女,就靠着老奴和莺儿的月例治病糊口,可夫人竟如此狠心,连这点银子都要昧下!前几月因银子短缺,小女断了汤药,尚不足十岁便去了……” 柳氏心中一惊,是了,她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老婆子的女儿竟那般贱命,不就是断了几月汤药,就……就没了? 赵嬷嬷说得伤心,已经开始捶胸大哭,看得黎清浅心中悲愤。 柳氏对上她的双眸,既心虚又不满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婆子的女儿,顶撞你嫡母吗?” 黎正康正要转头训斥柳氏,却被黎清浅抢先一步,“您也知道您是嫡母?可你如此这般作为,对得起自己如今黎府主母的位置吗!” 从前母亲在世时,黎正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并未纳妾;后来柳氏嫁进黎府,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口气给黎正康纳了好几门美妾。 府中有姨娘,黎清浅却未有庶出弟妹,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本不愿掺和自己父亲后宅里的这些事,可如今柳氏要害的,不仅是府中的姨娘,还有自己尚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黎清浅问赵嬷嬷:“你说你未下毒,可为何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仍未保住?” 赵嬷嬷眼含热泪地摇头,“三姑娘明鉴,老奴自己尚有久病不愈的幼女,如何能伸手害别人的孩子?至于为何安姨娘的孩子没能保住,老奴便不知了。” 黎正康怒发冲冠,一把揪住柳氏的衣领子,“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柳氏心中害怕,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开口。 黎舒月见此也着急,却转头冲着黎清浅吼道:“三姐姐,如今父亲母亲起了争执,你非但不劝着,还如此拱火,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黎清浅的目光也一下从柳氏身上转向黎舒月。 黎舒月一下被她这番气势给唬住,被她这狠厉的目光盯得心中有些发毛。 “我才要问四妹妹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黎清浅站起身,气场全开,“你心疼自己的母亲算是人之常情,可她如今残害府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你也要包庇吗?那也是你的弟弟妹妹!” 黎舒月不屑,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是区区庶子庶女,何须把他们放在眼里?死了更好!” “啪!”黎清浅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直接将她扇倒在地,纤细白皙的脖颈处,青筋已经暴起,“你给我住口!” “你疯了!”黎舒月捂住被扇红的左脸,满眼的难以置信,“你敢为了一条贱命打我?” 此刻的黎清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容挑衅的威仪,就连黎正康也有些错愕。 “打你又如何?四妹妹如今大放厥词,父亲教训不过来,我这做长姐的难道还不能教训你吗?”她上前一步,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意,“你如今正等着你那未婚夫婿日后金榜题名吧?可你仔细想想,京城中有哪一个达官贵人,会留一个不把庶子庶女当人的主母?” 黎舒月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寻常官户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主母,何况日后江凛成了皇子呢? 她不敢说话了,可柳氏哪能容忍女儿受这样的委屈,从黎正康手里挣脱开后,一把推开黎清浅,将黎舒月护在怀中。 “你说我的舒月不拿庶子庶女当人,可你自己呢?就因为一个未出世,甚至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就动手打你妹妹?你是真的疯了!” 黎清浅冷哼一声,“母亲与其指责女儿,不如先给父亲交代清楚自己干过的事吧。毕竟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没规矩,你这做嫡母的,又能独善其身吗?母亲,残害庶子女和克扣下人工钱,你先认哪个?” 认哪个?柳氏哪个都不能认! 她高高扬起下巴,一口否认:“我什么都没做,是这刁奴蓄意诬陷!她分明就是为了多要银子才故意这样说,这种刁奴,就该狠狠打出去!” 听了这话,赵嬷嬷愤恨道:“老奴没有撒谎!这一年来所亏的银两,老奴都是有记录的!老爷与三姑娘也可遣人去老奴女儿的葬身之地查看!” “不必如此麻烦,”黎清浅对黎正康说,“女儿昨儿便开始查账,发现公中账面有多处对不上的地方。父亲也可找其他人来问,这些年母亲分发下去的月例有哪些是不对劲的。” 第19章 给我你的一半嫁妆 柳氏慌了神,连忙阻止道:“你想诬陷我,又有什么做不出来?这府中下人或许早就被你笼络了,他们的话如何能信?” 黎清浅嘴角一勾,“我回京不到两月,管家权也是这两日才落到我手中,母亲认为,我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笼络这么多人?” 黎正康对长随挥了挥手,“去把刚才在院外的婆子找来。” 柳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随从把那嬷嬷找来时,她还松了口气。 这是常替自己办事的,手中也不干净,揭发了自己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黎清浅将柳氏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丝毫不乱,因为就算眼前这个嬷嬷不愿出卖柳氏,自己也有法子继续闹下去。 想来外头的云裳也将事情办妥了,今天既然让她抓住了柳氏的错处,无论如何也绝不放手! 可哪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更何况黎清浅开出的月例如此诱人。 只见嬷嬷低着头说道:“老爷恕罪,夫人的确曾找过老奴办事,不过杀人这事老奴不敢干,只是前些年府中林姨娘容貌受损之事与去年从付姨娘房里搜出巫蛊娃娃之事,皆是夫人使了银子让老奴干的。” 柳氏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敢背叛自己。 黎清浅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对那嬷嬷问道:“这种事都敢让你做,想来母亲定是十分信任你?” 嬷嬷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说道:“老奴的确有罪,这些年被夫人使唤着干了许多害人的事,可老奴也是受夫人胁迫,如若不然,怕是只会落得个比如今赵嬷嬷还悲惨的下场!” 黎清浅又说:“做出这样的事,黎府完全能把你送去官府。” 嬷嬷有些惊恐地看向她,可黎清浅话锋一转:“但若你能一五一十地将这府中什么人受过母亲贿赂、做过什么恶事说出来,倒是可以将功补过。” 嬷嬷看见生机,连忙答道:“说,老奴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黎清浅才有看向黎正康,“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而黎正康正对她此番作为感到赞赏,认为这般雷厉风行才是高门贵女的做派,便点头道:“你如今管家,心中也有主意,为父很是欣慰。你便把人领去,务必将这背后的事情查个清楚。” 黎清浅便转身对云衣说:“你把这位嬷嬷带出去,云裳字好,你让她把人带回静影居问个清楚,一一记录下来。” 云衣带着人往外走,顺便把赵嬷嬷也给带了出去。 走到院门口时,云衣对她说道:“赵嬷嬷受了委屈,咱们姑娘心中有数的。您放心,您与莺儿姐姐被亏欠的,无论是银钱还是公道,三姑娘都会给您讨回来。” 赵嬷嬷抹了把眼泪,“三姑娘心善,我心里头都知道。云衣姑娘,我还有活儿没做完,便先去了?” “诶,嬷嬷您忙。” 赵嬷嬷走后,云衣才带着人来到云裳面前,“你把这位嬷嬷带回静影居,把她的话清楚地记下来。” 一旁的玉萝听了这话,心中顿感不妙,但又一想到,云裳对三姑娘也心有不满,估计也不会多严苛。 于是对她使了个眼色,可对方只是笑了笑,那笑意还不达眼底,这让玉萝心中又是一阵慌乱。 云裳带着人走了,她看向云衣问道:“我家四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云衣却答非所问:“我陪着玉萝姐姐在这儿等着。” 玉萝心中彻底慌乱,这是在监视自己? 而正堂这头,黎正康已经气过了劲。 他缓缓走到柳氏面前,闭了闭眼,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柳氏答不上来,只是满眼怨恨地看着他,未置一词。 黎舒月还有些不服气,“父亲如此冤枉母亲,还要母亲说什么?” “啪!” 黎舒月的右脸也立刻红肿起来。 黎正康是男子,又年长黎清浅许多岁,这一巴掌打得毫不费力,却在黎舒月脸上留下来不浅的红痕。 他冷漠地再次开口:“看来在家中禁足已然是对你起不到任何惩戒作用了。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你就给我去京郊古青寺待着,好好反省自己。” 说完又对黎舒月说道:“既你说为父心里惦记着柳家的钱财,好啊,那就把你的嫁妆分出一半给你姐姐,若再闹腾,就全部给她。” 黎舒月对于这番处决心有不甘,却也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柳氏却委屈道:“那是柳家给我女儿的东西!你怎么能……” 她话没说完,就被黎舒月拉住了。 黎正康正要往院外走,听见这话,缓缓回头:“你杀我子嗣,害我妾室,我不休你、不把你送官,已经是留了情分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去。 黎清浅也心事重重地跟在他身后,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道:“父亲,这些钱财女儿不敢昧下,便分出六成充入公中账,另外四成,便给这些年被克扣了银子的下人补上。” 黎正康在听到这话后,转头看向她,淡淡地笑道:“哼,你如今倒是有心计得很呐。今日这番景象,你在心中筹划了多久?” 姜还是老的辣,他在朝为官多年,不可能看不出黎清浅的算计。 如今被点破,她也没了苦苦伪装的必要,轻轻勾了勾唇,“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女儿感激父亲从前的作为,才让女儿生出今日的勇气。” 她说着感恩之辞,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恭敬。 黎正康冷笑:“可为父今日仍要表扬你,你这番算计,倒是比舒月聪明许多。” 黎清浅未来要嫁的是高门大户,更是皇亲国戚,要是没点心思盘算,要如何活下去?他并不为她的算计感到生气。 “你生母未曾教你的,为父自会亲自教导,”黎正康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随后走出院门,扬声道,“你既心中有成算,便照你说的做。” 看着自己父亲离去的背影,黎清浅的眼神也逐渐冰冷。 前世他就圆滑,在朝为官从未出过差错,所以才会在黎舒月出事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舍去这个女儿。 黎清浅明白,自己如今虽得他喜爱,也不过是因为她在黎正康眼里还算聪明,有利用价值。但如若哪天自己失了势呢? 她的目光黯淡了几分,那起码在自己出嫁前,双方就保持着这样互相有利用价值的局势吧。 第20章 要不你就别嫁给江凛了 黎清浅走出院门口,发现玉萝被云衣看得牢牢的。 见她出来,玉萝按捺不住,“三姑娘,我家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玉萝,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玉萝一愣,随即冷哼道:“奴婢只不过是尽到自己的职责,护好自己的主子而已。至于今日得罪三姑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黎清浅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在想,你可真是忠心护主。看在你如此忠心的份儿上,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主子会不会护好你,可就未必了。” 玉萝不禁失笑,“三姑娘就不必费心思挑拨我们主仆的感情了,与其费这功夫,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身边的狗,是否忠心。” “哦,我知道了。”黎清浅笑了笑,带着云衣往静影居走去。 云衣跟在身边,见黎清浅脸色有些不好,不由地试探道:“姑娘莫不是怀疑云裳了?奴婢了解她的,她不会背叛姑娘。” 黎清浅侧头看向她,“我知道云裳不会背叛我,毕竟——” 她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去霜月居提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吩咐好她来试探玉萝了。” 云衣往身后看了看,玉萝正往金玉院内走去,“所以,姑娘刚才是故意那样演的?” 黎清浅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 * 玉萝匆忙来到正堂。 只听到屋内柳氏正忧心忡忡地拉着黎舒月的手,说:“要不,你别嫁给江凛了吧?” 黎舒月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母亲!你又发什么疯病?” 柳氏焦急地说:“你方才也听见了,我与你父亲这么多年的情分,他竟也能说出那番话来。可见这种男人是不可靠的!” 黎舒月一把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坐上她先前的位置,“哼,明明是你自己拢不住父亲的心,可别当天下夫妻皆是如此!这种男人?江凛和父亲,可不是一种男人……” 她没再往下说了,因为此刻她看见了在正堂外出神的玉萝。 玉萝正想着,老爷和江书生不是一种男人?那江书生是什么男人? “玉萝!”黎舒月暴喝一声,“你在屋外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滚进来!” 回过神来的玉萝赶紧提着裙摆进到屋内,“姑娘……啊!” 黎舒月毫不客气地扇了她一巴掌,“你这贱婢!黎清浅带着人来把院子围住的事,你怎么不来告知我和母亲一声?” 玉萝连忙跪下,为自己辩解道:“姑娘明鉴啊,奴婢本身是想进来带姑娘出去的,可三姑娘的人死活不肯让奴婢进来。” “你还敢顶嘴?”黎舒月气得又要去打她,却被柳氏拦住。 柳氏看了看玉萝的脸,“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玉萝这才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抓住柳氏的袖子,“夫人可要为奴婢做主啊,方才在院外,奴婢本想替夫人和姑娘拦住老爷,可三姑娘给奴婢泼脏水,愣是惹得老爷生气,让人掌了奴婢的嘴。” 本以为会博得柳氏的怜惜,却不曾想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废物!你这没用的废物!” “夫人……”此刻玉萝心中万般委屈,怎奈自己的主子竟半点不肯替自己说话。 这时,黎舒月眼尖,抓住玉萝的手腕就问:“这是什么?” 玉萝心中一慌,糟了,刚才自己担心夫人和姑娘,急吼吼地就进到金玉院内,却忘记了把云裳给的镯子给收起来,一时之间百口莫辩,“这,这……” 黎舒月此刻气不打一处来,凶神恶煞地质问玉萝:“这只羊脂玉镯子,是谁给你的!” 羊脂玉对于大巍普通百姓而言价值连城,母亲就算对玉萝大方,时不时地打赏,却也怎么都不可能给这般贵重的镯子。 柳氏在心中回想了一番,怒不可遏地说:“这是黎清浅的镯子,她请宋二姑娘来给老太太瞧病那日,就是一手戴着镇国公夫人给的镯子,一手戴着它!” “不是这样的,奴婢没有……啊!”玉萝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却不出意外地又挨了黎舒月一巴掌。 柳氏似乎也不打算阻止了,而是径直去把金玉院正堂的大门关上,以免自己女儿的行为传了出去。 然后转身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前来禀告我和四姑娘,敢情是收了黎清浅的好处,为她办事呢!” 玉萝心中委屈万分,自己从记事开始就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怎么可能背叛她? 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只玉镯子,只是心中泛起一阵绝望,难道这镯子……是三姑娘故意让云裳给自己的? 对,定是这样! 她就说刚才云裳的话就很不对劲,那丫头自幼跟着三姑娘,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就像自己一样,怎么可能轻易背主? 还有三姑娘那句“你的主子会不会护好你,就未必了”。 自己是遭了对方的算计! 反应过来的玉萝当即又要开口辩解,柳氏与黎舒月却不会再听了。 母女俩如今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刚才玉萝在黎舒月说到最关键一点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金玉院,实在可疑。 关于江凛是皇子这件事,黎舒月从来都是关上门来单独和柳氏说的,玉萝对这件事全然不知。 如今黎舒月越想越心惊,如若玉萝当真倒戈向黎清浅,那岂不是费尽了心思要从金玉院打听到为何自己突然一定要嫁给江凛? 万一江凛是皇子的身份让黎清浅知道了,那她势必会旧事重提,将那日其实是她救了江凛的事情散播出去,把这门婚事抢走! 黎舒月如何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她气愤地左右开弓,狂扇着玉萝的双颊。 玉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柳氏,对方却并未搭理,只是冷漠而残忍地看着她挨打。 哼,一个贱婢,挨了打又如何? 她的舒月是未来的皇子妃,这贱婢就算挨了舒月的打,也是她的福分! 再加上刚才在黎清浅那里受尽了屈辱,如今打疑似已经成为黎清浅的人的玉萝几下泄愤,又如何? 柳氏如今的心头大事,是那封传去柳家的信。 她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黎清浅只是现下得意罢了,等自己的兄长、舒月的舅舅把事情办成,还怕在这府中没有翻身的时候吗? 见此,玉萝认命地闭上了双眼,承受着黎舒月的羞辱。 第21章 再去给我备份嫁妆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舒月终于打够了,也打累了,拽起玉萝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到庭院外时,狠狠将她丢在地面上。 厉声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贱皮子!就给我好好跪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周围的人也都给本姑娘好好看着,这就是背叛主子的下场!” “你们也都把玉萝给我看好了,要是她晕了,就用一桶冷水把她泼醒!” 然后又看着玉萝的手腕处,只觉得那羊脂玉镯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干脆一把薅下来戴在自己手上。 “哼,若是你肯安安心心地在我身边伺候,待来日我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这样的镯子就是给你一打都成。只可惜,你就是个见利忘义的贱婢!就不配用这么好的首饰!” 刚才面对黎清浅的时候,玉萝还竭尽所能地为她们母女俩说话,可这会儿也已经因为黎舒月一口一个“贱婢”、“贱皮子”而出神。 自己不配吗?可这么多年,夫人手中过了多少条人命事,自己什么时候没帮着她? 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却被一句“不配”否定了所有。 柳家可是大巍数一数二的富户啊,连这么点指头缝里就能流出的银子,也不愿意打赏自己吗? 如今早就入了冬,四姑娘竟要自己在这儿跪上三天三夜,三天过后,自己这双腿还能要吗? 看着黎舒月愤而离去的背影,玉萝心中感到有些微寒。 可玉萝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柳家,已经算不得大巍排行靠前的富户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柳氏会因为黎正康把黎舒月的一半嫁妆给了黎清浅而心生怨气。 如今她正焦灼不安地在金玉院正堂中来回踱步。 若说是从前,柳家鼎盛的时候,就是照着如今这张嫁妆单子再多出十倍也是出得起的。 只是随着那张嫁妆单子一同送到柳氏手中的,还有她大哥的一封信。 信上暗示柳氏,柳家因两年前一场意外,亏空了大半银两,如今正是苟延残喘之象,还让她给柳家想个法子缓解危机。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宅里内斗,哪懂什么经商之法? 偏偏自己那封要大哥帮忙除掉黎禧的信,是在这封信来的前脚送出去的,若是大哥以为自己非但不帮他,倒还给他派任务,生气了怎么办? 她舒月的前程,可还得靠银子撑起来啊。 这些事她不敢同黎舒月说,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柳氏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处处都为她而打算,怎么也不愿她小小年纪就开始为了银钱而发愁。 所以,在黎舒月气冲冲地往屋内走时,她还是得保持从容不迫的样子。 只见黎舒月身后跟了个慌慌张张的小丫头,“姑娘,您今日可是要宿在金玉院?要不要跟三姑娘那边报备一下,不然老爷怪罪下来……” 黎舒月今儿的窝囊气算是受够了,拔下头上一根簪子便朝她砸过去,“怎么,母亲明日便要被送去古青寺了,今日我想歇在母亲院里,还得看她黎清浅的脸色了?滚,都给我滚下去!” 小丫头颤抖着步子往外退下。 黎舒月是被气得不轻。 古青寺,那是前世自己受尽了屈辱的地方。 她被那镇国公府的表少爷蓄意勾引,失了贞洁名声,本就委屈得不行。 偏偏自己的亲生父亲竟还帮着外人,强行把自己送进那古青寺之中,还说什么与沈长昀再续前缘? 呸! 自己才不要再嫁给那窝囊废一次! 本来等着黎清浅嫁去镇国公府之后,也会有同样的遭遇,她就等着看笑话。 可谁知,黎清浅还没进去,自己的母亲便被送了进去,真是奇耻大辱! 眼瞧着那根价值不菲的金簪就这么被摔断,柳氏看在眼里,心里直在滴血。 忍不住开口劝道:“一个丫头说错话,你又何必动手打她?你拔掉簪子,失的也是你自己的体面。” “难道我如今连一个小丫头都不能收拾了吗?”她像是赌气般,把桌子上、案牍上的玉器珍玩什么的统统掀翻。 “舒月,你别这样……”你老娘我补不起啊!柳氏在心里补充道。 偏偏黎舒月砸完东西还觉得不解气,对柳氏吩咐道:“如今我的嫁妆也折去了一半,母亲还是得再去给柳家写封信,再备一份同样的嫁妆单子。” “再备?”柳氏瞪大了眼睛上前,“你当柳家是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吗?” 黎舒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个反应,还以为是母亲觉得自己不懂事、任性,于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是我拿柳家当宝库,如今是她黎清浅不放过柳家。不过母亲也不必忧心,要不了多久,女儿就能成为皇后,到时候柳家要什么得不到?如今只是在女儿身上投资罢了。” 前世,那老皇帝在把江凛认回去没几年就死了,等江凛坐上皇位,自己就能好好收拾黎清浅。 黎舒月眼中的寒光乍现,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见柳氏不仅迟迟未动,脸上甚至还浮现出纠结之色,顿时感到不满:“怎么,母亲不愿意让舅舅给我钱?你就这么防备我吗?我又不会卷了柳家的钱跑了。” 柳氏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你瞧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娘只是在想,前段时间刚让你舅舅备了份嫁妆,这两天也在求你舅舅办事,要是如今再开口,怕你舅舅也不高兴。” 她眼神闪了闪,想了一会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在你出嫁之前把嫁妆给你补齐。” 随即转过身,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意味深长道:“不仅要补齐,还要让黎清浅把吃下去的,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黎舒月不知道她又在发什么疯,只是得到了她的承诺,心中也安定不少。 但还是不悦地皱着眉头提醒:“你以后要是想害什么人,想杀什么人,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等我做了皇后,要给你什么给不了?非得自己莽撞行事,这就算了,还给人留下了把柄。” 黎舒月越说越生气,“你以为自己如今能留在黎府是靠着自己的威望呐?你就算不为自己盘算,也得为你女儿我盘算吧?” 柳氏无奈地笑着拉起女儿的手,“越说越糊涂了,母亲哪是在害人?那是在为你扫清障碍。你想想,若是那安氏生下个女儿还好,可若是生下个儿子,为了他自己的官途也势必会同你们那两个兄长沆瀣一气,到时候你父亲眼里还会有你吗?” “说的也是,”黎舒月想到些什么,又不满地瞪向她,“那你同舅舅求了什么事?可别又出什么岔子。我如今只想安安心心待嫁,再也不想生起波澜了!” 柳氏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是什么有风险的大事,不碍着你的前路。具体是什么,还是等娘有了好消息再告诉你吧。” 第22章 玉萝,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差事 * 金玉院外,玉萝已经从晌午那会儿跪到了现在入夜。 周围来来回回过路了许多人,有一大半都是曾经受自己颐指气使的。如今竟也敢三三两两地在一块儿,对此自己窃窃私语地嘲笑着。 她一整天滴水未进,在这冬日的寒风之中跪了大半天,现下已是眼冒绿光,单薄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块酥饼,玉萝想也没想,一把抢过就往嘴里塞。 嘟嘟囔囔地说着:“多谢夫人,多谢四姑娘。” 谁知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玉萝姑娘,怕不是认错了人?” 玉萝将那块酥饼狼吞虎咽地吃完,抬头一看,发现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夫人和四姑娘,而是…… “奴婢问安姨娘安。” 她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并未有一丝作为奴婢对府中姨娘的恭顺,甚至连对那块酥饼的感激都没有。 这毕竟是和夫人有私怨的姨娘,玉萝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免得一会儿四姑娘出来看见,又要误会了。 安氏见她如此,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恼意,随即恢复刚才温和的笑容,“别看了,再看,你家夫人和四姑娘都不会出来接你的。” 玉萝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安姨娘与自家夫人有仇,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针对夫人的,都是来挑拨自己与夫人的感情的,不可信,甚至连听都不用听。 安氏倒是对她这份忠心来了兴趣,“玉萝,你如今,也不过二十的年纪吧?也是该嫁人了。可夫人非但一直把你留在府里,如今更是如此折辱你,你还忠心耿耿地对她?” 玉萝不说话。 安氏又笑道:“又或许,你也不是纯粹因为忠心,而是知道自己和夫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背叛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玉萝的睫毛颤了颤。 安氏心中便了然了,“看来是因为后者了?若是我说,我能给你寻一份更好的差事呢?” 玉萝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安姨娘这话可真有意思,柳家是大巍有名的富商,在这黎府之中,又有谁院子里的差事能够比得上夫人院里的油水多?” “有啊,”安氏意味深长地笑道,“不就是刚收了镇国公府百多抬聘礼,又收了你四姑娘一半嫁妆的三姑娘么。” 玉萝皱了皱眉,四姑娘的嫁妆竟被三姑娘昧去了一半?所以才会将自己的羊脂玉镯子收走? 此刻认为自己白日里误解了黎舒月的玉萝,心中有些愧疚,于是对安氏的敌意更甚,“原来安姨娘是受了三姑娘的指使前来策反奴婢的,三姑娘费心了,只是若我真的背主,她也敢用我这样的丫头吗?” 安氏的目光凛了凛。 玉萝见此,更加不屑,“还请安姨娘替奴婢回三姑娘一句,别费心了,奴婢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安氏也不气恼,依旧笑了笑,说道:“你可真是根难啃的硬骨头。不过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方才吃下的那块酥饼,里头被三姑娘放了宋二姑娘亲手研制的剧毒药物。” 玉萝被吓得肩膀一颤,在自己最需要吃食的时候把酥饼给自己,那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三姑娘算得还真是准。 “你也明白吧?医毒不分家,这宋二姑娘的医术有多精湛,毒术也就有多精湛。如今唯一的解药只有三姑娘有,要是你有什么不适的,可千万记得去静影居啊,”说完,对身边跟着丫鬟说道,“云岩,咱们走吧。” 云岩?玉萝听见这个名字,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去。 可那人走在安氏的另一侧,等两人走远后,玉萝也只能在昏暗的环境中远远瞧见一个背影了。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是从云字辈的,其中当属云雾和云岩两个丫头最为神秘。 而玉萝从前是见过这两个丫头的,她依稀记得,云雾和云岩关系好到每天都在一起。 她俩来无影去无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偏老太太不仅不罚她们,还特别重用她们,每次夫人和老太太谈起她俩,总是得到她俩被老太太使唤出去办事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办事总是十分得力,几乎没有她俩办不成的事,为此夫人还曾试图从老太太手中拨一个给四姑娘用。 可老太太每回都只搪塞着说二人形影不离,分开就不好办事了。 气得夫人摔东西骂人,说老太太就是为了埋汰她才扯出这门子谎。 自己也曾猜测过,老太太估计是想等三姑娘回来,再把这两个得力的丫头拨给她。 可三姑娘都回来这么久了,等来等去也只有云裳回到三姑娘身边的消息,如今云岩还去了安姨娘身边,这让玉萝大为不解。 更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是,向来与云雾恨不得挽着胳膊走的云岩,如今怎么愿意与她分开? 而且……玉萝又看向安氏与云岩愈行愈远的背影,怎么感觉这个云岩,和她曾经见过的,不太一样呢? * 安氏带着人回到了静影居,“妾身问三姑娘安。正如三姑娘猜测的那样,玉萝果真吃下了。” 她身边的女子上前一步,双手将那只羊脂玉镯子递给黎清浅,“三姑娘要的东西也已经拿回来了,姑娘放心,此事奴婢们做得极隐秘,半点没让夫人和四姑娘发觉。” 黎清浅接过镯子,点点头,“你与你姐姐都是替祖母办事办老了的,我自然信得过。只是此番,委屈你们了。” 女子摇了摇头,“不委屈,多亏了老太太,奴婢与姐姐才能有如今这番常人模样。老太太的恩情,我们姊妹俩没齿难忘,如今被拨来为姑娘办事,自当是忠心耿耿,绝不背叛。” 黎清浅满意地笑了笑,“时辰也不早了,你便先下去休息吧。我这儿有云衣云裳候着,你俩大病初愈,也别太累着了。” “多谢姑娘体恤。”女子福了福身,便如同鬼魅一般离开了。 安氏还没看清她是怎么离开的,害怕地捂住心口,看向黎清浅。 黎清浅笑着安抚:“别怕,她们习武之人,会些轻功也正常。安姨娘,你坐下吧。” “多谢姑娘赐座,”安氏这才松了口气,坐了下来,“此番姑娘为妾身逼出了那老媪的供词,也算是为我胎死腹中的孩儿陈了冤情。姑娘放心,经过那一遭后,妾身是再也无法生育。也知姑娘信任我,也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定当尽我所能替姑娘办事。” 黎清浅笑着给云裳做了个手势,云裳便给安氏递上一早便准备好的一对耳坠子。 “安姨娘可认得这是什么材质的耳坠子?” 安氏瞧了瞧,朝她点头,“认得,这是雪心玉琉璃,北原王室特供。妾身也听府中下人说过,先夫人曾受长公主赏赐,得过一对。” “是,娘亲那副,我自己收着的,如今给了你一副相似的。” 安氏是聪明人,很快便理解了她的用意,“既是姑娘相赠,明儿见到老爷时,妾身定会戴出来让他仔细瞧瞧。” 黎清浅很是高兴她的一点即透,又让云衣呈上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如意金锁。 “我猜父亲不允许你收下我这份礼,所以这才是我给你备下的礼,”说到这里,黎清浅无奈地叹了口气,“虽不知姨娘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但姨娘为人母,孩子没了,你定是头一个伤心欲绝的。还望这只长命锁,能给姨娘当个慰藉。” 第23章 镯子历险记 安氏强忍着泪水接过那只长命锁,这才是她想要的,想为自己那本该平安出生的孩儿争取的。 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够长命百岁啊…… 黎清浅站起身给她递上一块锦帕,“安姨娘本是美人,若要在我这静影居哭花了脸,便是清浅的不是了。” 安姨娘擦干眼泪,“三姑娘于我之恩,妾身此生难忘。天色不早了,妾身先回去了,柳氏明日卯时一刻便要被送出府,还请姑娘莫要误了时辰。” “我知道了,外头黑漆漆的,又天寒地冻,安姨娘回去还要多多小心才是,”黎清浅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云衣云裳,你俩提着灯送安姨娘出静影居。” 云衣和云裳便一人提着一盏灯跟在安氏的两侧出了静影居门口。 “便送到这儿便成了,”安氏替她俩掖了掖衣角,“你俩也快些进去,别着了凉。” 云裳将手中的灯递给她,“我与云衣共用一盏灯就好了,今日多谢安姨娘来静影居帮着我们姑娘找镯子。” 安氏会意,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今儿还未找到,也不知那镯子是被谁拿了去,竟平白无故地给丢了。” 她走远后,云裳便关上了静影居大门,与云衣并排走回正堂内。 一进门,云裳便迫不及待关上正堂门,蹲在火盆边搓手取暖,“啊好冷好冷,今儿怎的突然这般冷。” 云衣蹲在她旁边调侃道:“都跟你说了这两日降温,让你多穿点你非不听,现在知道冷了?” 黎清浅坐在主位上,手中捂着汤婆子,也不是太冷。 “姑娘当真要把那玉萝收过来?奴婢瞧着她不像是好人呢。”云裳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黎清浅摇摇头,道:“柳氏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这样都能背主,我才不会用她呢。” “我如今用普通泻药诓她说是剧毒,也不过是想让她乖乖说出我娘亲真正的死因,到底和柳氏有无关系,”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就算什么都问不出,至少也刚好是一个可以恶心恶心柳氏和黎舒月的机会。” * 柳氏是在翌日卯时一刻被准时送出了府的,彼时的黎舒月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女儿不关心自己,反而更加心疼黎舒月,自己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黎清浅那个小贱蹄子趁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欺负舒月可怎么办? 她此次去,只带了一个叫玉莲的丫头,不如玉萝办事得力。 柳氏本想再给玉萝一个机会,让她跟着自己一同去,可一大早就找不见人。 玉莲见柳氏眼眶微红地看着尚在梦中的黎舒月,小声催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动身吧?” 柳氏这才回过神,往外面走去。 黎正康要面子,对外说的是柳氏因为府中两个女儿都已定下婚事,自请去往古青寺祈福祝祷三月,过了年才回来。 既是祈福,那府中之人便要以礼相送。 安氏早早就起了身,戴上了黎清浅昨晚给的那副雪心玉琉璃耳坠,与自己的丫头往黎府大门口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一抹浅紫色的倩影朝那儿靠近,那是黎清浅。 见她过来,黎正康淡淡一笑,“见到这样的场景,想必你是高兴的吧?” “若是高兴,父亲也不会再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了;若是不高兴,女儿也不知父亲会找什么借口来惩戒我,”黎清浅回之以同样的笑,“既如此,也不存在高兴与否了。” “父亲,您是聪明人,阿浅也不是个蠢的,这场博弈我很是尽兴。想来,父亲这段时间的松懈,也只是赠与女儿的一份回京礼物?” 黎正康忍俊不禁,“你倒是会拿话来堵我,和你生母生前一副模样。” 黎清浅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父亲还记得我生母的模样呢。” 黎正康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了。 安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才上前开口道:“妾身问老爷、三姑娘安。”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黎正康看都没看安氏一眼。 倒是黎清浅看见她后,发出惊叹的声音:“这副耳坠子,我果然没送错人,安姨娘戴着,真是好看呢。” 黎正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头。 好看?好看个鬼! 北原女子大多身形颀长,带上这清雅又不失矜贵的雪心玉琉璃倒是相得益彰;大巍女子则是百花齐放,多以羊脂玉之类的中原玉器为饰,方能展现中原美感。 而安氏则是丰腴的美人,身形也不算太高挑,戴着这雪心玉琉璃耳坠,显得有些突兀和违和。 但真正让黎正康头疼的,当然不是自己的妾室这般违和的配饰,而是雪心玉琉璃,尤其是一副与黎清浅生母生前那副相差无两。 他的目光冷冷地射向黎清浅。 黎清浅则是规规矩矩地解释:“娘亲的耳坠,阿浅一直收的好好的。只是昨儿清点从四妹妹那儿得来的一半嫁妆时,点出一对雪心玉琉璃耳坠。” “女儿自从得知安姨娘没了孩子便心生怜悯,想要送点礼物给她,但我最喜欢的那只羊脂玉镯子不见了。又想着自己如今得了镇国公府的婚事,是娘亲带来的福气,才送了安姨娘这副耳坠,希望给她带去福气。” 黎正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色严肃:“不见了?何时不见的?” “昨儿回去就找不到了。” 一旁的云裳看看黎正康,又看看黎清浅,像是纠结着什么。 黎正康注意到了,于是朝她扬了扬下巴,“你如若知道什么,就说。” “老爷,奴婢不敢撒谎,那镯子……是四姑娘拿走的。” “四妹妹?”黎清浅惊讶道,“云裳你可别胡说,昨儿我才去金玉院,四妹妹如何当着父亲的面拿走我的镯子?” 云裳又道:“虽不是四姑娘亲手拿走的,却是她身边的玉萝姑娘从奴婢这儿拿走的,说是,说是……” “说了什么,你如实禀告!”黎正康喝道。 “四姑娘说,我们姑娘不配戴这么好的镯子,只有她那样身份的人,才配戴那只镯子。” “放肆!”黎正康加大几分音量,“你可知诬蔑府中姑娘的下场?” “奴婢不敢妄言,”云裳跪了下去,“若是老爷不信,如今夫人这边出了府,不如移步金玉院,昨儿四姑娘就歇在金玉院中。” 黎正康是真的快要气晕过去了。 怎么又跑去金玉院了?黎舒月是打算把自己给活活气死吗? 黎清浅见他已经气到快要翻白眼,连忙上去扶住他,“父亲,若是父亲疑心四妹妹,不如咱们现在去金玉院中问个明白,若是四妹妹没做过这事,也好还四妹妹一个公道。” 黎正康虽被她扶着,感觉好了些,但也对这个女儿有些无语。 自己是气黎舒月偷拿东西吗?这点事,她这个做姐姐的,自己去教训她妹妹不就成了? 他生气的是黎舒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自己的话,这丫头倒好,还挺会狐假虎威,借着自己的气势去收拾黎舒月。 第24章 突如其来的背叛 * 此时的金玉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黎舒月双手叉腰,对着忙前忙后的丫鬟婆子们颐指气使,“你们最好是在半个时辰内就给本姑娘找到那只镯子,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今儿早她醒来,便被告知柳氏已经被送出了府。 黎舒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可算是走了,她留在这府里总是办事不利,总给自己惹事。 如今好了,她走了,金玉院也不必再锁着,自己就能在金玉院和她的霜月居两头指挥。 这让黎舒月的虚荣心膨胀到极致,甚至让她隐隐约约有一种看见了日后自己母仪天下的景象。 被丫鬟伺候着换好衣服,一摸手腕处,却没摸到想摸到的东西,在床头找了好一通都没找到镯子,于是便命令金玉院内所有的人都要停下手中的活儿,帮她找镯子。 如若找不出,便要每人狠狠杖责五十大板。 下人们虽面上恭敬,心中却狠狠鄙夷着这四姑娘。 不是,她没毛病吧?听说前两日有个丫鬟言语放肆,顶撞了三姑娘,人家都最多只打二十大板,还没打全。 四姑娘倒好,上来就五十大板,还要狠狠地打?这是要赶在过年前收走几条人命? 她们此刻心中都在祈祷着三姑娘能来找找四姑娘的晦气,再教训她一顿! 说曹操,曹操到。 黎清浅带着她爹来到金玉院时,正巧赶上了这热闹。 见到他们时,黎舒月先是不悦地瞪了一眼黎清浅,随后恭恭敬敬地朝黎正康行礼:“女儿给父亲问安。” 黎清浅见此,心中暗道自己这个妹妹变聪明了?都知道不能像昨天一样梗着脖子跟父亲吵? 这样也好,以后斗起来就更加有意思了。 黎正康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你使唤这些人,在做什么?” “回父亲的话,女儿昨儿个丢了只镯子在金玉院,正让人找呢。” 得了,还是那个蠢货黎舒月,黎清浅又在心里默默收回了刚才那句夸赞。 “这般巧,妹妹也丢了只镯子?”她温和地黎舒月笑道,“姐姐昨儿也丢了只镯子,不如让四妹妹的人一块儿找找吧?” 黎舒月心中正记着昨天她那一巴掌的仇呢,如今更是笃定了她又是来找茬的,怎么可能这么巧,她也掉了镯子? “哼,姐姐当真是厉害啊,昨儿与妹妹近乎撕破了脸皮,却还能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就是那无忧戏班里的头牌,都没有姐姐会演吧?” 黎清浅心中冷笑,对啊,你姐我就是会演,接下来你可得好好学着! “妹妹,昨儿的事是姐姐不对,姐姐给你道歉,”黎清浅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可姐姐也是因着妹妹说出那般混账话而气昏了头,妹妹今儿怎可又拿戏子同姐姐比较呢?姐姐……也是父亲的孩子呢。”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瞥向黎正康。 果然,黎正康当即忍不了,“简直荒唐!你非但盗窃你姐姐的东西,竟还敢在为父面前说出这般无礼之言!” 他这一嗓子,倒是把黎舒月给唬得一愣一愣,“盗窃?女儿没有盗窃啊,我是在找自己的镯子。” 黎清浅默默退了回来,得了吧,柳氏和黎舒月合在一块儿,脑子倒还能用。现在走了一个,黎舒月直接成傻子了。 看来自己也不需要多说什么,黎舒月自己的独角戏就能把她自己作死。 “那你说,你丢的是什么镯子?”黎正康怒声问道。 “是一只羊脂玉镯子,昨儿我身边的丫鬟玉萝献给我的。可昨儿和姐姐争执完后,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明明是她从对方手腕处生生扒下来的,黎舒月在说这话时却面不改色,像是在说事情的真相一样。 “四妹妹的意思是,你怀疑镯子是姐姐拿走的?”黎清浅这才又抬起头看向她,“可姐姐既已得了妹妹一半嫁妆,干嘛还要拿走你的镯子?” 想起嫁妆的事,黎舒月就是一肚子气,当即反驳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乡下养成了什么小偷小摸的坏毛病呢?” 她一心想要赢过黎清浅,可她忘了,自对方回京,自己就没赢过她。 黎清浅惊得长大嘴巴,用手微微掩住,“父亲,当年不是说,把女儿送去养的那处庄子所在的地方,民风朴素,女儿这些年便是听了这话才安安心心在那儿生活的。如今四妹妹为何又改了口,说那儿会养成坏毛病?” “父亲,”她一把拉住黎正康的胳膊,像是要哭出来,“若是我的名声受损怎么办啊,镇国公府那边……还会要我吗?” 黎正康心头一颤,镇国公府那门婚事对黎府来说至关重要,决不能丢! 黎舒月也跟着慌了一下,她还等着黎清浅嫁过去,自己看她笑话呢。 就在两人被黎清浅的话怼到说不出什么时,院外云衣带着玉萝走了进来。 见到玉萝的一刻,黎舒月的火气又涌上心头,“晨早起来就不见你,去哪儿了?” 玉萝则是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淡淡道:“四姑娘,您昨儿不是罚跪奴婢,可跪了一天一夜,奴婢膝盖实在受不住,又听闻三姑娘那儿有宋二姑娘给的药,才想去讨些来上了药再继续跪着。” 黎清浅故作不解地问道:“这大冬天的,四妹妹为何要让你跪上一天一夜?” “不是一天一夜,三姑娘,”她抬头看了眼黎清浅,“是三天三夜。四姑娘罚奴婢,是因为昨儿奴婢没拦住老爷,也没赶在老爷之前进去知会夫人与四姑娘一声。” 黎舒月当即就愣在原地,这丫头竟敢把昨天发生的事都给抖出来? 黎清浅则是指着她的脸说:“怎么感觉这张脸比昨儿更红肿了?羌活,你下手这般重?” 羌活便是黎正康身边的长随,他看了看玉萝脸上的伤,当即摇头道:“老爷、三姑娘明鉴,虽说玉萝犯了错该打,可毕竟是姑娘家,奴才下手也是知轻重的,又怎会下这样的狠手?莫不是……有人才过后又打了玉萝姑娘?” 他的眼神飘向黎舒月。 而黎舒月却觉得脑子好像突然一下炸开了,自己的确是打过她了,但玉萝从前又不是没挨过自己的打,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严重? 玉萝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羊脂玉镯交到黎清浅手中,“三姑娘,这便是四姑娘昨儿让奴婢从云裳手里拿来的镯子。” 黎舒月满脸不敢置信,“我让你拿的?分明是你叛主,从姐姐手里拿了好处,故意来栽赃我!” “那你的意思是,这只镯子的确是你姐姐的?”黎正康冷冽开口,“可你方才还说,这只镯子是你的。” 黎舒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 黎正康冷哼一声,又道:“我再问你,你昨夜是不是又无视为父的话,宿在了金玉院?” 黎舒月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女儿昨夜很早就回了霜月居休息了,并不在金玉院内。” “那不对啊,”黎清浅揪住她话里的漏洞,“霜月居离金玉院虽说不是太远,却也有一定的距离。但瞧着四妹妹这副架势,像是已经在金玉院找了许久的镯子?那么,你是早起却为了找镯子而不去送母亲,还是分明就在金玉院睡了个懒觉,起来后直接开始找镯子了?” 第25章 拿下你的霜月居 “我、我……” 什么情况?怎么自己也陷入了之前母亲所陷入的两难境地? 前者是不敬母亲,是为不孝;后者是不敬父亲,更是不孝。自己如今是哪个都不能认呐! 但是她也很快反应过来,指着玉萝说道:“定是你联合外人一起来构陷我,你手中的这只镯子定是姐姐给你的贿赂,让你空口白牙地来诬陷我!” 玉萝冷森森地剜了她一眼,直接跪在黎正康和黎清浅面前,“老爷,三姑娘,奴婢没有构陷四姑娘,奴婢有人证。” “带上来。” “是。” 玉萝匆匆去到内堂之中,带着一个小丫头回来了。 黎舒月心中猛然一惊,自己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昨儿自己就是冲着她吼宿在金玉院这件事不去知会黎清浅的。 那丫头同玉萝一同跪下,便扬声道:“老爷,昨日四姑娘气势汹汹地说要宿在金玉院,奴婢是提醒过要让她先去和三姑娘说一声。可四姑娘不依不饶,不仅用簪子砸伤奴婢,还说她宿在金玉院,还需要同三姑娘说吗?” 玉萝也抬起头,板着脸对黎正康说:“四姑娘命奴婢在金玉院外,还说要是奴婢晕了,就让人用一桶冷水把奴婢泼醒。而后四姑娘走进院子,便是奴婢身边这个小丫头上前询问,四姑娘气得拔了根簪子砸向她,这孩子脸上的伤,就是最好的物证。” 黎正康顺着她的话看向那小丫头被划伤的脸,虽已止住了血,却还未结痂。 黎清浅看了看,对黎正康说:“父亲,前些日子阿凝还同女儿说,让我小心着这些日子别伤着,冬日里伤口不易结痂,露在寒风中,便如刀割一般疼。这还是伤在了面部,四妹妹真是狠心呢。” 见黎正康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她还打算再添一把火,“眼瞧着四妹妹命人找镯子也找了好一会儿,怎么还没找到?不如你把你丢的那只镯子模样陈述出来,方便下人找。” 黎舒月低着头,涨红了,黎清浅手中那只镯子就是自己要找的,如今要想摆脱盗窃的名头,就要说出镯子的样子。 可一时之间,她要怎么说呢? 黎正康真是服了这个废物女儿,明明次次都斗不过阿浅,偏要跟人杠上,真是蠢得没边了。 “偷盗姐姐财物在前,无视为父命令数次在后,既然你这么喜欢往金玉院跑,我看你那霜月居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黎清浅微蹙着眉说:“父亲,这不好吧?霜月居,本就是依着妹妹的名讳取的名。” “那便把那牌匾给撤下来!”黎正康恼怒地看向黎舒月,“天黑之前就把你的东西全部搬回金玉院,若是天黑没搬完,就统统给我砸了!” 说完,愤而拂袖离去。 黎清浅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行了,各忙各的去吧。哦对了,四妹妹,如今天气冷得很,玉萝的惩罚,不如免了吧?” 黎舒月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如地狱中刚爬出来的恶鬼,一把把玉萝拽住丢给黎清浅,“那你就带着她赶紧离开,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她了!” 叛主的狗,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 黎清浅挑了挑眉,未置一词,让云裳带着人走了。 自己则是带着云衣跟在黎正康身后。 她接过云衣手中的食盒,凑到黎正康身边,微微笑道:“就快到上早朝的时辰了,想必父亲也有些饿了,先用这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黎正康站住脚,打开食盒一看,里面都是做得十分好看的点心。 “哼,”他失笑,“先是设计让嫡母出了府,后又引着为父抓了舒月一个正着,腾出了霜月居。做完这一切,还不忘拿点心来缓和你我的父女情分,真真是筹划得滴水不漏啊。阿浅,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黎清浅笑着关上食盒,一把塞回云衣手里,眼中噙满了嘲讽,“父亲说笑了,当今世道从来都是以男子为尊,我们做女子的,除了仰仗男子的威仪耍耍威风,还能做些什么呢?” 黎正康则是摇头否定了她,“你这话说得并不诚心,可见你要做的事情,不止是要躲在男子身后。” “黎清浅,为父要你一直这样聪明下去,若是有哪天你不再聪明了,会比里面的黎舒月还惨,”黎正康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指着金玉院内说,“当然,正如你所说,大巍天下尚以男子为尊,所以聪明可以,千万别自作聪明。”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颔首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黎正康上朝去了,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了下去。 “走吧,回静影居,有人等着咱们呢。” 云衣则是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手中的食盒,“姑娘,老爷没吃啊。” “他本来就不会吃,”黎清浅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拢了拢披风,“因为这些点心都是我前两天吃剩下的。” 云衣看着手中的食盒,五官差点扭作一团,“哈?” * 静影居。 云裳已经带人候在正堂内。 安氏坐在一旁,见黎清浅回来,忙不迭地福身行礼,并从袖袋里拿出装着耳坠的盒子,“妾身是来把东西还给姑娘的。” 黎清浅嘴角挂着笑,“姨娘完全可以把这东西留给自己啊。” 安氏却没拿她的客气当成理所应当,而是将东西双手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妾身不是蠢人,利益算得清,做人才长远。姑娘帮妾身陈了冤情,妾身便帮姑娘给玉萝送酥饼;姑娘给了妾身如意锁,妾身便戴着这耳坠助姑娘一臂之力。这多出来的,妾身不多拿。” 黎清浅笑着点点头,“要我找人送送姨娘吗?” 安氏知道她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再次朝黎清浅福身:“如今正是白日,不需要相送。姑娘,您忙吧。” 她走后,黎清浅的嘴角一下扯了下来,看向玉萝。 玉萝的额前已经沁上一层薄汗,想来是腹泻带来的阵痛效果。 “姑娘,”她颤抖着声音哀求道,“奴婢已按照姑娘的吩咐做了,还请姑娘把解药给奴婢。” 也不知那宋二姑娘给了什么猛烈的毒药,她昨夜还好好的,今早腹部突然开始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以致于她根本不愿意管四姑娘的死活了,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于是一大早便来找三姑娘要解药,三姑娘提出要求让自己把羊脂玉镯子的祸事往四姑娘头上栽,她也是欣然同意了。 玉萝被黎舒月又打又骂又罚跪,如若昨夜不是安氏来找自己,再加上自己性子倔强的话,估计早就被策反了。 但刚才跟着云裳来静影居的路上她便想明白了,三姑娘是故意这样设计的,一定要自己主动找她求和才行,一定要打断自己的傲骨才行。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与自己合作。 只是阵痛频频来袭,她早就顾不上什么傲骨不傲骨、忠心不忠心了,她只想活命。 第26章 娘亲生前的事 黎清浅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能够暂时缓解疼痛,“你别怕,你瞧,方才那事你就做得极好。接下来我要问你的话,你只需要好好回答,我保证你会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 她拿出两张纸,玉萝面前晃了晃,“柳氏心还真是大,你又不是贱奴、罪奴,籍契和卖身契都是挂在公中的,她竟也敢随意动手打骂你。” 玉萝接过东西,此刻对柳氏已经全无敬意,“她以为嫁来了黎府,成了黎府的主母,便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自然是狂妄些。” 若说底下的人犯了错的,如顶撞主子不恭敬、手脚不干净偷盗的,因为这些事责打下人,也是有理的,可柳氏这些年动辄便打骂她,管自己有错没错。 外头的人只知道自己过得风光,却不知这风光背后,是无尽的殴打辱骂。 玉萝幼年时家中贫寒,吃不饱穿不暖,早早就把她卖来黎府,就为了给家中的几个弟弟妹妹换点肉吃。 所以除了死亡,玉萝最害怕的就是没钱,为了柳氏打赏给自己的银钱,再多的苦,她都忍了下来。 “姑娘想问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姑娘能让奴婢活下去。”玉萝的声音已经因为疼痛开始有些虚弱。 黎清浅却笑着说:“你这样顽强的求生意识让我很佩服,但你能不能活,并不是我说了算的。” 玉萝一瞬错愕,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黎清浅正了色,眼神无比严肃地问道:“你跟在柳氏身边这么多年,究竟知不知道,我生母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玉萝无力地蹙起眉,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回想着。 黎清浅也不催她,她是自幼就跟在柳氏身边了,也是柳氏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人,她必须得好好想,多想起一分是一分。 最后,玉萝无力地摇了摇头,“奴婢那会儿五岁,本不大记事,所以柳氏才敢放心把奴婢带在身边。奴婢只记得一点——姑娘的生母,绝对不是难产而亡。” 黎清浅倏然抬眸,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温和地笑道:“我不急,你慢慢想,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你能否活命。” 玉萝心中有些不耐烦,她急啊!可她此刻哪敢在胡诌糊弄黎清浅? “这件事奴婢记得很清楚,奴婢当时年纪小,还曾问过柳氏,为何先夫人明明已经出了月子,却还是难产而死,她不是好好活着吗?就被锁在黎府一座偏僻的院子里啊。” “柳氏当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多问,只告诉奴婢先夫人就是难产而死,”玉萝摇摇头,“她在撒谎!先夫人出了月子,身体本来越来越好了。有一天,奴婢按照柳氏的吩咐去给先夫人送饭,奴婢路上贪玩晚到了些时辰,到了院子外却看见屋内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给先夫人端一碗药。” “喂药?”黎清浅目光一凛。 玉萝点头道:“奴婢记得那药闻着十分苦涩,只把饭菜放在门口就跑了。后来柳氏也不再让奴婢再去送饭了,后来没多久,先夫人便离世了。” “我娘亲是自己端过那药喝下去的,还是那人强行给她灌下去的?” 玉萝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姑娘想来也明白的,小孩子最怕汤药的苦味,所以奴婢当时并未在那里过多停留。若姑娘想知道得更多,可以去筠州找柳氏曾经的陪嫁陈嬷嬷,她几年前二嫁去了筠州,知道的肯定比奴婢多。” 黎清浅放下茶杯,打量了她一眼,“五岁的记忆,你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这是奴婢心中最大的秘密,”玉萝与她对视,“奴婢只是贪恋柳氏的钱财,不是真的蠢,也是给自己留了后手的。想必云裳坐在那儿,已经将这些供词都记下来了,奴婢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这便摁下手印画押。” 黎清浅看了眼云裳,她则朝自己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下来了,才让玉萝过去摁了手印。 玉萝画完押,强拖着不适的身子回到黎清浅面前,期待地朝她伸出手,“现在姑娘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黎清浅扫了她一眼,微微勾起红唇,“不过是寻常的腹泻药物,本就是治疗便秘的,死不了人。” 玉萝伸出的手一僵,“三姑娘莫不是在骗奴婢?” “骗你干什么?难道我还要拉着阿凝一道背上杀人的罪名吗?”黎清浅笑得有些邪肆,“随便找个郎中都能给你这阵痛治好。” “三姑娘,你!”玉萝气得发抖,自己断了在柳氏那里谋得丰厚钱财的差事,只是想活下去,谁知竟被她耍得团团转! 黎清浅的目光变得愈加森冷,“玉萝,谁许你同本姑娘你啊我的?我且问你,钱和命,哪个重要?” 玉萝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命。” “可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柳氏手底下讨生活,怕不怕哪一天,就被打死了?” 听着她的话,玉萝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当然怕! “那姑娘的意思呢?”她总得给自己想个法子吧? 黎清浅当然已经想好了,让云衣去内阁拿了个包袱出来,对玉萝说:“包袱里有一些碎银子和银票,几件干净的衣服,还有一些大厨房今早刚做好的点心。一会儿你换上我院里丫鬟的衣服,办成云衣的样子,跟着我出府。” “我的人只能送你出京城,剩下的路要如何走,你自己看着办,”黎清浅眼神淡漠了几分,“若是柳家那边会派人追踪你,甚至是追杀你,我都装作没看见。” “姑娘……”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劳什子的大师,就是你撺掇柳氏找回来的!” 黎清浅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担心柳氏这会儿可能已经消气了,毕竟玉萝是她这么多年用习惯了的人,可能又把她弄走 所以她才冒险把玉萝弄出来,赶紧把要问的都问个干净。 而现在既然弄出来了,就不能再弄回柳氏和黎舒月身边,免得到时候主仆感情又回暖,到那时再想离间她们,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自己能做出保证将她护送出京城已是看在她说出关于自己娘亲生前的事情的份儿上,她还真以为自己全然不知三年前的真相?还真以为自己就让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玉萝这下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低着头,被云裳带去换衣服。 第27章 柳氏没去古青寺? “云衣,我一早让你去给镇国公府递消息,世子那边答应了吗?” 云衣没好气地笑了,“世子之前就说了,只要是姑娘邀约,他便日日都有空。” 黎清浅心中因刚才与玉萝对话的阴霾与怒火瞬间褪去大半,欢快道:“那你快给我再打扮打扮……诶,你觉得我今日这身如何?好不好看?” 云衣笑得无奈,“好看好看,我们三姑娘怎么都好看。我说姑娘,您就不能自信一点吗?好歹也是名动大巍的美人,咱在面对沈世子的时候,能有点出息不?” 没多久,玉萝便换好了衣服,跟着云裳回来了。 云衣一抬头,看见自家姑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又拉了下来。 不过她也赞成姑娘如今对玉萝的态度,她甚至觉得不够解气。 当年就因为玉萝的撺掇,柳氏找回大师,将她们赶去乡下。 两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相依为命,过得会有多么艰难可想而知,更不要说还要应付那些监视着她们的丫鬟婆子们。 云衣也是在那三年,亲眼见证了姑娘从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心中有大成算的姑娘。 又或许,姑娘本身就是这样的,而从前在黎府顾忌着老太太,才不得不敛去锋芒。 想到这里,云衣真是快心疼死黎清浅了,对玉萝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姑娘合该借着此次机会彻底把玉萝赶出去,怎么还给她备银子,还护送她出府呢? 只不过云衣知道姑娘有自己的盘算,也就没有多问。 * 黎府的马车停在离城门不远处的驿馆前。 黎清浅对玉萝说:“今儿就先别出城了,免得太引人注目。” 玉萝敷衍地点点头,还没和她打招呼便急吼吼地下了马车,往驿馆内走去。 透过车窗,黎清浅瞧了眼玉萝已然露出马脚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走吧,咱们去见世子。” 玉萝身形与云衣差不多,要扮成她的样子,所以跟着黎清浅出来的是云裳。 她虽然更聪明些,此刻却也想不明白,“姑娘就这么放心她?” “我不是放心她,我是放心沈长昀。” 镇国公府的马车很快与她们碰头,黎清浅便下车与沈长昀同车,云裳则是留在了黎清浅的马车上,沈长昀的长随跟着马车夫坐在外面。 两辆马车绕到驿馆后,果然看见玉萝揣着包袱,鬼鬼祟祟地往城门处快步走去。 黎清浅趴在车窗口,背对着沈长昀说:“世子,你的人都靠谱吗?” “放心吧,镇国公府也算是宗室贵胄,府中不乏那些罚没而来的罪奴,这些罪奴都是在国公府里长大的,签了死契,”沈长昀一下下给她顺着发丝,“更何况,我能给你找不靠谱的吗?” “我不是说这个,”黎清浅坐直了身子,“此次拜托你派了这些人给我,是为了在途中吓唬吓唬玉萝,好从她口中再逼问出究竟是不是柳氏给祖母下的毒。但无论结果如何,玉萝都不能再回到黎府了,更不能被柳家的人找到,避免打草惊蛇。” 沈长昀明白她的意思,“所以玉萝必须得死。娘子,你是要给她一个痛苦而漫长的死亡过程?”以报当年被送去乡下的仇? “不是,”黎清浅摇了摇头,“玉萝死得越干净越好。其一,我不想过多的人牵扯进来,牵扯的人越多越麻烦;其二,是我作为一个女子的私心……” 沈长昀耐心听着她把话说完。 “这世间之事,对于男女而言,本就不公平。我……我曾见过许多女子身不由己的事,心生怜惜却无法援助。此次玉萝之死,必须干净,可以是直接割喉,可以是一杯毒药。但你的人,不许先奸后杀,也不许将她拐去烟花柳巷,更不许接着此次契机,将她送给那些达官贵人做玩乐之物。” 沈长昀有些郁闷,“娘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黎清浅比他更郁闷,“傻瓜,我当然不是这样想你的了,我要是不信任你,怎么会找你帮这个忙呢?我是不信他们,万一他们离开了你就徒生歹意怎么办?这件事本身是我先找了你,你又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万一再事与愿违,咱俩之间以后得多膈应啊?” 沈长昀哑然失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黎清浅的脸蛋,“浅浅,你有没有觉得,我俩越来越像新婚小夫妻了。” 黎清浅被他逗得有些羞恼,“我在跟你说正事呢,别调戏我!” “好好好,为夫也与娘子说说正事。”沈长昀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笑着附在她耳边低声了几句。 黎清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真?” “那还能有假啊?”沈长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那些人都是为夫亲自培养出来的,只知杀人办事,不知玩弄女子。” 黎清浅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嗯,这件事,世子做得很好。” “那为夫应该有奖励!” 说起这个的时候,沈长昀的眼底就泛起了光。 他不管,上次就让她溜了,这次自己怎么都得补上上次错过的亲亲。 黎清浅却是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本来是有的,但介于某人刚才在我说重点时,企图转移话题,现在没了。” 说完,丝毫不给沈长昀钻空子的机会,她的手指指向前方,“现在去尾随柳氏的马车,前进!” 沈长昀摸了摸鼻子,虽然觉得“尾随”两个字似乎有点不太好听,但娘子说是就是吧。 他的手指也指向前方,“前进!” * 刚才还是黎清浅一人趴在车窗边偷偷往外看,现在是沈长昀陪着她一起偷偷往外看。 两颗脑袋还时不时交流一下。 “娘子日程还真是繁忙,刚才是尾随嫡母的婢女,现在直接尾随嫡母。诶,干脆一会儿就尾随为夫算了,今晚就去咱们镇国公府吃饭!” 黎清浅幽怨地瞄了他一眼,“啧,想什么呢?我这两天好不容易在我父亲面前挣了一席之地,可不能就这么丢回去了。他今儿可是跟我说了,要是我犯了混,下场会特别惨。” “他还威胁你呢?那你更要跟我回去了,我倒要看看,是他丞相府大,还是我国公府大。” “越说越离谱,”黎清浅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瓜,“昀郎,你听我的吗?” 却没等来沈长昀的下文,于是她转头追问:“你听我的吗?” 沈长昀咽了咽口水,耳朵有些红,“我自然是听浅浅的了。” 他清了清嗓,还想问黎清浅能不能再那样喊他一遍,可他的长随白前和浅浅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回来了。 白前走在前头,恭恭敬敬地给二人行礼,还顺手扶了一把差点被绊倒的云裳。 “属下带着云裳姑娘去看了,后山旁的小门前刚走了辆马车,看方向,像是去承福寺。” 云裳上前一步,对黎清浅压低声音说:“奴婢也看见了,看得真真的,那就是咱们府上的柳氏夫人。” 承福寺? 黎清浅和沈长昀对视一眼,柳氏干嘛舍近求远要跑去承福寺?她待在古青寺,不是更方便黎舒月来看她吗? 第28章 无法说出口的话 沈长昀看向白前,“让你安排的人呢?” “已经跟上去了,世子和少夫人放心,那些人都是知道分寸的,绝不会让柳氏发觉。” 黎清浅的脸有些红,“这还没嫁呢……” 可害羞归害羞,她也没制止沈长昀这样吩咐下去。 “也不过就是三四月的光景了,”沈长昀握住她的手,“上次便没陪娘子好好逛逛,这次一道去?” “好啊,”她大大方方地回握住他的手,准备下车,“不过咱们今儿先不去后山。临近西郊的地方正有个热闹的集市,我离京这些年都没再见过,你同我一道去转转吧?” 他正要答应,白前却轻咳一声,说道:“世子,少夫人,不是属下没眼力见。只是世子,上次那事还没完呢,咱们今儿就得去了。” 沈长昀微微蹙眉,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黎清浅笑了笑,“我满心满脑想着娘子,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黎清浅不知是什么事,却能理解,“没关系,咱们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 踌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开口:“世子……” “嗯,怎么了?” 黎清浅想把上次在心中波动时想说的话补上,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 她心中焦急,屡屡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像是有一把刀子守在自己的心口,只要自己想说,就像是威胁一般狠狠扎进心脏。 “浅浅,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沈长昀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关心道。 黎清浅又试了试,但还是失败,于是只好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下回再说。” 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那股诡异的疼痛之感顷刻便消失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又想开口,可那锥心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看来今儿是没法说了。 “世子有要事,便去忙吧,我也该回府了。” 沈长昀便扶着她下了马车,“三姑娘,你不会……” “不会什么?”正准备往自己马车里走的黎清浅听到这话,回头看他。 沈长昀又露出他那副邪肆的笑容,“不会是为了下次找借口约我出来玩,故意这样铺垫吧?” 这话让黎清浅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懒得跟你说,哼。” 看着她上了马车,缓缓驶向黎府的方向,沈长昀脸上的笑才缓缓恢复平静。 “走吧,进宫去。” 坐上马车之后,沈长昀看着手中刚才悄悄从黎清浅腰身拽下的香囊,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笑:“不愧是我娘子,绣得真好看。” 只是得意之余,他还有些惆怅。 这定是前世为了那人学的吧? 沈长昀不确定自己向黎清浅要的话,她会不会给自己。 可他真的太想念她了,才用了这个从前自己都看不上眼的法子。 自己与她,真是太久没见了。 他将香囊放在鼻尖,闭上眼贪婪地用力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倏然,两行热泪便从眼角流了出来。 自从前世她被人送去乡下庄子,回京之后他们又各自成家,算来算去,加在一块儿得有快十年了吧? 可是浅浅,我们才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啊。 我竟不明白你为何选了那江凛,不选我…… 末了,他轻轻一笑。 不过没关系的,浅浅,这次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做我沈长昀的妻子。 唯一的,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因为我们,本就是天作之合。 *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驶着,黎清浅看着空荡荡的腰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果然拿走了啊。 云裳也瞧见了,她便吩咐:“一会儿云衣要是问起,你就说是我送给沈长昀了。” “姑娘,您和沈世子说好了吗?奴婢担心他日后会误会什么。” 她虽不知这香囊是什么时候丢的,却也担心日后沈世子会因这个与姑娘心生隔阂。 黎清浅却摇摇头,“本来就是他自个儿悄悄拿走的。” 多半是自己那时背对着他,他给自己顺着头发的时候顺手拿走的。 “哈?”云裳郁闷地撇撇嘴,“这沈世子也真是的,他若是想要,大大方方问姑娘要不就成了?非得用这招,这要是姑娘不知道,不得急死?真会给您找事。” 黎清浅被她的话给逗得直乐,“你怎么瞧上去像是很不喜欢他的样子呢?” 云裳幽怨道:“本来我以为姑娘同意嫁给他,是因为需要国公府的势力让自己在黎府有一席之地,这才拿他当恩人看的。可是分明姑娘靠着自己也能把柳氏跟玉萝弄出去,让老爷对您刮目相看。” 黎清浅面上并无对云裳的责怪,而是耐心听着她继续说。 “云裳也不是对沈世子心生怨怼,只是这两次见面,都是姑娘主动提出来的,世子虽忙,那他就不能在不忙的时候约见姑娘吗?难道他不像姑娘想念他一样想念着您吗?每次姑娘都是高高兴兴出来,又失落着回去。” 若说黎清浅刚回京时,云裳心中还有一丝对当年把自己独自撇在京城,只带着云衣离开的不悦。 这会儿已经因为黎清浅那日对她说的话、做的盘算,对她忠心不二了。 云裳机灵,也能自洽,很快便想通了姑娘当年是念着自己年纪小,怕跟去了会更危险,也是为了老太太身边有自己人照顾,这才把她留在京城。 想通一切后的云裳,眼里只有她家姑娘和老太太了,再加上正是十几岁的年纪,气性大了些。 “所以你就因为这事儿对他有意见了?”黎清浅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谁说没有他的帮助?镇国公府的那些嫁妆,奠定了父亲高看我的基本条件;上次约他出去,他让我指了阿凝这条明路医治祖母;刚才也是我正愁找不到人替我跟着玉萝,也是他给我拨了人。” “我回京这些日子,他虽极少出现在我面前,可我行事,一直少不了他的暗中帮助。” 云裳听着这些,有些脸红,“姑娘,对不起。这些话我日后再也不说了。” 但黎清浅也不打算怪她。 云裳虽怀着这样的心思,却也是因为心疼她,这恰好证明那天和她说的话起了作用,这让黎清浅很欣慰。 况且云裳也是当着她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总好过把这些事情藏在心里,日后在暗中生起怨怼的好。 她如今说了,自己便趁着她年纪还小,认认真真地教她。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既然他明面上为我做了这么多,那私下相见时,我便主动些。夫妻之间就要是这样,双方都能平等地付出,而不是一味地奉献,也不是一味计较对方的那份。” 云裳的误会说开了,但还有一事她真的十分不解,纠结了半天,还是问道:“那世子到底为什么要偷拿您的香囊啊?”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黎清浅还想笑话她,却发现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啊,他直接问自己要不就行了?他们不是已经定了婚约吗? “算了,一会儿路过集市的时候再买一个吧,”黎清浅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顺便给你和云衣买些零嘴儿?” 云裳笑着揉了揉略微泛红的脸颊,“等回了府,日后奴婢也会盯着姑娘多绣几个香囊的,方便世子偷拿。” 黎清浅听了这话,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下回我直接送他就成了,不用他再费心思偷了。” 他悄摸儿拿,自己还要悄摸儿准备着让他拿。未婚小夫妻之间还有这样的恶趣味,说出去多丢人呐…… 第29章 偶遇故人 * 大巍子民喜好热闹,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市集庙会。 黎清浅回到黎府时,老太太就让她别再错过最盛大的冬日市集。 今儿是十月初五,头一天。 云裳正是好玩的年纪,挽着黎清浅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蹦蹦跳跳地,像只小兔子。 “姑娘这些年没来过,若说去年这个时候,西郊市集才是别具一番风味的热闹。” 她一手拿着糖葫芦往嘴里送着,一边对黎清浅说着:“听说去年那次,还是宋二姑娘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亲自操持的。谁都不知道她那些点子是怎么来的,有些不太像是大巍之内能找到的呢。” 黎清浅四周看着,随意地搭话:“那或许是四周附属国传来的?” “也不太像,”云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就算是民风开放的南疆,来的使臣见过后也是瞠目结舌的。” 黎清浅挑着香囊的手一僵。 “姑娘,怎么了?”云裳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姑娘误以为自己还对宋二姑娘有不满之处,吓得糖葫芦都不敢咬了。 正欲解释,却只见黎清浅随意拿起一个香囊,付过钱后,对摊位老板娘笑了笑,说:“就这个了。” 然后牵起云裳的手往马车方向走,“买了这么多东西,也差不多了,赶紧回去吧。” 云裳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和她一起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往回走。 回到马车上,黎清浅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还好自己是回到马车上了,否则真的会忍不住过去撕了那两个人! 看着自家姑娘眼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怒火,云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往黎清浅手中塞着各种零嘴儿,一边给她讲着笑话,想要缓和她的心情。 黎清浅捏着手中的小兔子糯米糍,有些忍俊不禁,这小丫头,还把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给她了。 她又伸手捏了捏云裳的脸颊,嗯,这两个月跟着自己,不是吃就是睡,长了不少肉呢。 “咱们快回府吧,晚了祖母就该担心了。” 见她心情好起来,云裳才笑着对外面的马车夫说:“回府。” 黎清浅低下头去,是前世的自己并不喜欢的红梅图案,但为了赶紧离开那个地方,才随意抓起的一个。 想到这里,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为什么前世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今生的自己在回想起那一切的时候,除了痛彻心扉的仇恨之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种割裂感随着自己回京后,日子一天天过去,竟愈发明显? 黎清浅将马车窗开了一道缝,方便自己透口气,免得因为这股窒息的割裂感晕厥过去。 云裳不知道她的变化,还对她选了这个香囊感到好奇,“咦,姑娘开始喜欢红梅了?” 从前不是说,寻红梅者,须得经历刺骨寒风,这种不利己的行为,她不喜欢吗? 黎清浅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红梅……谁喜欢红梅来着? * 江凛陪着身边的女子逛着市集,心中想到刚才眼前闪过的紫衣倩影。 那好像是……黎舒月的姐姐? 应当不会认错,那女子浑身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如雪中的寒梅一般,叫人见过就很难忘记。 江凛记得,那日被黎舒月救上来之后,似乎见过她这位姐姐。 “阿凛,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女子笑着回过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心不在焉,“阿凛,阿凛?” 江凛这才回过神,“啊,怎么了?” 女子有些不悦地放下手中的翡翠戒指,嘟着嘴挽着他的胳膊,撒着娇道:“你今日是怎的了?同我一道出来逛逛街,就这么不情愿呐?” 江凛无奈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会?我们灵灵是这天下如同仙子下凡一般的人物,我又怎么会对你感到不情愿?” 凌灵这才笑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走吧,逛得差不多了,咱也该回去了。” 可摊位的老板却不高兴了,这两个人守在他的摊位得有一炷香的工夫了吧?挑挑拣拣的,也不说买一两件回去。 于是故意朝江凛道:“哟,二位这是新婚燕尔吧?不是我说,这位小郎君,这陪着娘子出来逛逛买买什么的,可千万别走神。我以前跟着我家那婆娘出来,就是一句话没搭上,整整一个月都没搭理我,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呐。” 江凛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多谢您的提醒,但我娘子不是那种人。” 他是揣着一肚子学问进京来赶考的,从来以读书人的清高身份自居,本是不喜这种市井商贩为了售卖自己的货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凌灵见他直接承认了那句“我家娘子”,羞得红了脸,低下了头。 江凛也不愿扫她兴致,于是对那老板说:“这翡翠戒指不错,包起来吧。” 老板这才高兴着开始包装戒指。 在要付钱的时候,江凛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由地一皱眉,空的? 是了,黎舒月本该是半月让人给他送一次银钱,上次送过之后,便说要晚些时日再送。 可这都晚了多久?一个铜板也没再见过,这让江凛对黎舒月有些不满。 凌灵察觉到他的窘迫,开口催促:“怎么了?阿凛,快付钱啊。” 老板也看了看他,声音开始充满鄙夷:“小郎君,相会美人,怎么还不带钱呢?指着女子吃软饭,这可不是我大巍男儿的作风吧?” 这话说得实在尖酸刻薄,又声量极大,已经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偏偏这话还刚好刺中了江凛脆弱的自尊心,自己如今不就是指着黎舒月吃软饭吗? 他心中火气生起,涨红了脸便要上去和老板理论:“你说什么呢!” 老板根本不屑他的这番举动。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似乎都在鄙夷着瘦弱如鸡的江凛,非要和五大三粗的小摊老板较劲,这不是明显的不自量力吗? 更何况人家老板本就没错,你买东西,还不付钱了? 眼瞧着事情越闹越大,凌灵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没了办法,硬着头皮匆匆付过钱后,拿起戒指拉上江凛就赶紧溜了。 直到走到一处并没有多少人的地方,凌灵才黑着脸停下,不满地盯着江凛,“你什么意思?” “灵灵,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买,是……是我实在没钱了。”江凛焦急又窘迫地解释道。 “没钱了?”这让凌灵大为震惊。 江凛自身穷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她知道,但自从他入了京,定了婚之后,他那未过门的娘子不是已经给了他许多银钱吗? 就连他们如今住着的京郊大宅子,都是那个女人给置办的。 只要江凛一直吊着她,又怎会没钱?有钱不接济未婚夫婿,这不荒唐么! 凌灵眼中目光一寒,看来自己还是把黎清浅那个绿茶教训得少了,连这种会被直接骂死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凌灵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你钱不够花,就不能去找她要?她黎三姑娘外祖家何等显赫,指头缝里流点银钱出来都够咱们过活一整年的!” 江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黎三姑娘?和我定亲的是黎四姑娘啊。” 凌灵一愣,“什、什么?黎舒月?” 江凛点点头,好奇地看向她,“黎三姑娘外祖家很显赫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凌灵摇着头否定,随后又说,“那你以前的钱不就是黎四姑娘给的?再去找她要啊。” 江凛红着脸摆摆手,走到一边,“她已经晚了好些日子没再送钱了,我如何开口?” 凌灵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你就不会借着这件事假意关心一下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情况了?没准因为你的主动关心,她就想起来把银钱送来了呢。”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凌灵又说:“还有,你那个阿婶可是生着病呢,药材断不得,自己好好想想,这些钱该从哪儿弄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京郊,黎舒月给江凛置办的那处宅子的方向走去。 江凛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那些钱,一大半都花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银器饰品挂满了凌灵一身。 不知道怎么,江凛觉得有些碍眼。 想了想,又摇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 第30章 咱们一块儿去打架 * 刚带着人把东西搬到金玉院上房的黎舒月,累得不行的同时,还心中郁闷得要死。 她也就比黎清浅小了一岁,已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金玉院的上房虽精致,却远不及她原来的霜月居宽敞风雅。 尤其院子里那棵常青松,是她刚搬去霜月居的那年,舅舅让人从筠州运来的名贵种。 如若父亲一直不把院子还给自己怎么办?她还打算等出嫁之后把那棵树给运过去呢。 也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黎舒月愤恨地一脚踢向刚搬进来的箱子,结果气没发泄,倒是把脚给踢疼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眼角已经有泪水已经沁出。 这时,她身边一直伺候的小丫头翠儿拿着一封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姑娘。” 此刻的黎舒月就是一个一点即燃的炮仗,转过头瞪着眼睛揪住她的耳朵就往眼前拽,“吵吵嚷嚷的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翠儿心中委屈,却也清楚自家姑娘是个什么德行。 之前玉萝姐姐来了,姑娘也更信任她,翠儿还觉得总算是来了个替自己受气的,可没想到玉萝直接叛变向三姑娘。 这下好了,估计四姑娘以后为了防止再出现玉萝这种情况,会对下人的管控更加苛刻严厉,自己以后的日子估计更难熬了。 翠儿低着脑袋,双手将手中的信递向黎舒月,“姑娘,江公子刚才遣人来送信了。” 听见江凛的名字,黎舒月的心情才好了些。 也难为江郎惦记着自己,她也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情。 黎舒月嘴角含着幸福的笑意打开那封信,想要看看江凛是如何对自己表达思念的,可在看到信上内容的一刻,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翠儿见她迟迟未有动静,忍不住抬头,“姑娘,怎么了?” 却只见黎舒月气得直接开始撕信纸,一边撕还一边骂:“这个没出息的软蛋子!他进京之后,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本姑娘出的钱供他花销?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催钱?怎么,这是我欠他的还是该他的?” 翠儿见她气性大,害怕又要挨打,于是选择帮腔:“这未来姑爷这么过分?看来夫人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不然姑娘,这门婚事咱们还是算了吧?” 她这话,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谋算。 翠儿从小伺候黎舒月,以后不出意外,定是要给她做陪嫁丫头的,她可不想今后姑娘出嫁了,还得跟着她过苦日子。 谁知黎舒月并不领她的情,眼睛一立,对着翠儿又打又骂:“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议论未来姑爷?” 翠儿此刻里外不是人,心中又气愤又绝望。 不免开始像之前那些人开始祈祷,三姑娘再来一趟金玉院就好了,再给四姑娘教训一通!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都是四姑娘欺负三姑娘的,可自从这三姑娘回京之后,就支棱起来了。 要不……自己也找个机会投靠三姑娘算了。 黎舒月打完,还是觉得气得不行,脑子也反应过来了其中的不对劲,“他一个书生,专心备考就是了,他阿婶的药材所费银两也不多,怎么花销就这么大?每半月就送十两银子都不够?” 她思考着什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翠儿说:“你拿上那封信,跟我去江凛那儿看看!” 可那封信已经被黎舒月撕了个七零八落,翠儿光是捡就费了挺大工夫,又被她踢了一脚,“干什么吃的?动作快点!” 黎舒月带着翠儿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正巧撞见了刚刚回府的黎清浅。 她随口关心道:“快晌午了,四妹妹用过膳没有?这是要去哪儿呢?” 黎舒月看见她就来气,吼道:“关你什么事?赶紧给我让开!” 黎清浅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货又在发什么癫呢。 本来也只是记着这是在黎府大门口,随口关心一下家中妹妹罢了,可现在黎舒月这副反应,倒是让她来了兴趣。 “看妹妹这架势,这是要去打人呐?”然后又瞥见翠儿手中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呀?” 翠儿本就等着机会在黎清浅面前刷好感,这会儿都不等黎舒月同意,忙不迭地回答:“回三姑娘,这是未来四姑爷给四姑娘送来的信,是、是来讨钱的。” 要钱就是要钱,翠儿还特地加了个“讨”字,让黎舒月又是好一阵没脸,一记眼刀射过去,翠儿便吓得闭了嘴。 黎清浅倒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四妹妹是要去打未来妹夫。” 她转头向老太太使唤来门口接她的嬷嬷说:“劳烦嬷嬷去同祖母说一声,这些天我与四妹妹多有冲突,正巧今日日头不错,便带她去西郊市集逛逛。” 又从云裳手里拿出一包饴糖,“对了,这是给祖母的,还请嬷嬷好好看着祖母,让她乖乖喝药,别像之前一样,没我看着又不喝药了。” 嬷嬷笑着接过饴糖,“诶,老奴定当看得严严的。” 说完便往松云居走去了。 “老小孩啊老小孩,祖母如今越来越像小孩子了,”黎清浅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云裳说道,“你也跟了一路了,回静影居把东西跟云衣她们分一分吧。” 云裳原本想跟着一块儿去的,但想了想,有那位姐姐跟着,姑娘定是吃不了亏的,于是抱着一大堆吃的玩的往静影居去了。 “走吧四妹妹,姐姐的马车还没停去马房呢。” 黎舒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要跟去?那你怎么不带人?” 而黎清浅则自顾自地上了马车,“我这不是带了四妹妹你吗?” 黎舒月一阵羞怒:“我是说你怎么不带丫头去?” 黎清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有四妹妹的翠儿就好了。” 这话,让坐在一旁伺候的翠儿忍不住抬眸,但又很快忍住垂下眸去。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收用自己了?翠儿心中一阵欣喜。 黎舒月却是翻了个白眼,“三姐姐真好笑,姐妹之间,也要争抢吗?” “对啊,姐妹之间,也要争抢吗?”黎清浅幽幽的声音传来,目光有些泛冷。 黎舒月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在说自己之前打算抢镇国公府那门亲事? 哼,就沈长昀那个没出息的二流子,她还真当个宝啊? 黎清浅没再理她,开始闭目养神了。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住,黎清浅才慢慢睁开双眼。 黎舒月警惕地看了一眼她,开口说道:“妹妹自己进去就好,姐姐便别去了吧?” 黎清浅打开车窗看了一眼,马车停在了一条清净的小巷前,定是黎舒月为了给江凛一个舒适的读书环境给置办的宅子。 她平静地说:“本来就是你要去打架,我只是来给你助威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去吧。” 那一句“去吧”,听上去就像在使唤一条家犬咬人。 黎舒月心中又是一股气,但现在她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跟黎清浅扯皮,于是带着翠儿便跳下了马车,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朝着巷子里跑去。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黎清浅红唇微勾,从她刚才见到凌灵和江凛一同出行时就知道,这条清幽安静的小巷中,定有人夜夜都在做新郎官。 凌灵那张脸她并不陌生,那张清秀纯净、人人看了都想要把她好好保护起来的小脸,底下藏着一颗恶毒至极的心。 依稀记得前世皇宫内,她正跪在紫宸殿外,哭着求江凛放过自己无辜入狱的二位兄长。 凌灵从里头走出来,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恶人自有恶报,黎清浅,现在也是时候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第31章 揍得就是你这软饭男 “我付出什么代价?”黎清浅声音沙哑道,“我分明什么都没做,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 凌灵恼怒地说:“没伤害过?可你霸占阿凛这么多年,就是硬生生地把我们分开了,你当然罪该万死!” “这些年江凛可没少从我手里获得好处,若是他也为此感到委屈,为何不早早与我和离?” 凌灵气急,直接甩了她一巴掌,“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蓄意算计、勾引,他又怎么会背叛我?哼,你还是欠教训,还以为能像以前一样欺负我?知道得罪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黎清浅心有不甘,欺负她?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她? 自己在她落难时救下她,在她身子不好时曾找人医治过她,到头来却被说成伪善、心机,如今还被颠倒黑白,说自己欺负她? 凌灵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你不肯自请废后,觉得自己很有骨气是吗?你这样纠缠阿凛的样子,真的让我很恶心!” 黎清浅笑了,笑得悲戚,“可分明,是你的阿凛不愿废后。” 若不是江凛拿自己的兄长威胁,真当她现在很愿意做这个皇后吗? 凌灵却不屑地冷哼一声,“那是阿凛对你的惩罚,要你在这凤位上受尽屈辱,也好为你当年设计阿凛落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如若他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在刚才,我提出把你的嫂嫂和侄儿做成人彘的时候,欣然同意呢?” “你说什么?”黎清浅目眦欲裂,“凌灵,你们如此作恶,当真不怕上天的报应吗!” “报应?”凌灵嘲讽道,“上天只会给恶人报应。而你黎清浅,十五岁就知道设计陷害江凛落水,逼他娶你,你如此破坏别人的感情,就是天生的坏种!” 说完,便扬长而去。 独留下黎清浅怔愣在原地,坏种? 自己尚未出阁的时候,哪怕父亲不仁、嫡母不慈,也仍旧对他们恭恭敬敬,没有半点不顺从;祖母身子不好,她便亲自伺候汤药;就算妹妹总想着算计自己,可在她被送入古青寺时,也曾为她求过情。 如此这般,也被叫做坏种吗? 这世上谁不想着为自己谋划,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更何况江凛落水跟她本就毫无关系! 难道她救下江凛、想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前程,就足以给她打上一个“坏种”的名头了吗? 黎清浅的手指抓着地面,硬生生抓出几道血痕。 她从回忆中回过神,看着那条幽静的小巷。 说她是坏种?好啊,那她就让凌灵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的坏种! 凌灵是条毒蛇,巧了,她黎家也有一条恶犬,那就看看,你们一条毒蛇和一条恶犬,谁咬得过谁。 “云雾。”黎清浅轻轻开口唤道。 空气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姑娘,有何吩咐。” “跟我进去瞧瞧战况如何了。” 云雾似乎有些纠结,“姑娘,为何不让她们自个儿斗下去?”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可只有黎清浅知道,有些仇,还真就得自己来报。 “黎舒月再怎么说也是我妹,要是她丢了脸,那整个黎府都会一起丢脸。” 云雾点点头,“奴婢一直都在姑娘身边,只要姑娘需要,随时唤一声便是。” 黎清浅便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往巷子里走去。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隔着老远,就听见黎舒月的咆哮声。 黎清浅便知道,看来这座宅子就是黎舒月为江凛置办的那座了,倒是雅致。 啧,听着架势,难道正巧抓住了江凛和凌灵的奸情? 黎清浅信步跨了进去,只见院中,黎舒月正在与江凛对峙,而江凛身后,站着一个委屈巴巴的女子。 “舒月,你听我好好跟你说,她、她是来给阿婶送药材的女医。” 黎舒月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真的?” “女医?”黎清浅缓缓走向他们几人,“那为何在这位娘子身上闻不到任何药材味道?” 黎舒月只是微微惊讶于她为什么会过来,还有点害怕江凛见到黎清浅的模样之后会变心,但好在黎清浅戴着长帷帽,除了知道是个女子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 黎舒月才缓缓舒了口气,才又琢磨起她的话,对啊,这女医身上怎么没有药材味? 凌灵则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俩,“舒月姑娘莫气,我真的只是过来送药材的,至于为什么没有药材味,是因为我刚跟着师父学医不久……” “哦,原来是这样,”黎清浅点点头,“难怪这位娘子身上不仅没有药材味道,还有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原来是因为刚学不久啊。” 这让凌灵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大巍学医的女子,都会被要求少用或者不用胭脂水粉,避免影响对药材的判断。 黎清浅这话倒是直接戳破了她的谎言。 黎舒月气急,又要去拉凌灵的胳膊,“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自己的心上人被拽得红了眼眶,江凛连忙上前将黎舒月拽开,不满地看向黎清浅:“姑娘是谁,为何上寒舍来挑拨离间?” 凌灵也梨花带雨地看向她,“黎三姑娘,我没得罪您吧?又何苦如此相逼?今日这事要是传出去,就不怕落得个泼妇的名声?” 江凛目光有些呆滞,黎三姑娘?她怎么来了? 黎清浅笑着冷哼一声,“我还没自报家门呢,这位娘子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黎三姑娘?” 心中却在盘算:两种情况,要么,江凛见过她,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凌灵听过,可如若不是他也重生,又怎会特意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凌灵听?他不是最在意凌灵,不怕对方多想吗? 若他是重生,以他对自己的恨意,又怎会在知道长帷帽下的是自己后,还能如此淡定? 那就只剩另一种情况,凌灵才是重生的那个。 如此就说得通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给自己扣下这么一顶帽子。 既然对方也有重生的可能,那就好好算算前世的账。 见凌灵的神色有些慌张,黎清浅在空中做了个手势,下一刻,云雾便把江凛带去了不知道哪里。 “既然姑娘不能解释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就只能按照律法来了。舒月,让翠儿去报官,有人擅闯民宅!” 黎舒月虽然不解黎清浅为何突然开始帮自己,但还是作势让翠儿去报官。 虽然平时和黎清浅不对付,但此刻有长姐的威仪撑腰,她觉得自己瞬间就有底气了,心中觉得这黎清浅还是有些用处的。 凌灵这下慌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是江公子的宅子,你们哪儿来的立场指责我擅闯民宅?” 黎清浅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这处宅子,无论是宅子本身,还是里头的陈设摆件,甚至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哪一样不是舍妹出钱置办?就连宅子的房契上,都写着舍妹的名字。我们自己的宅子里出现了陌生人,还赖着不肯走,我们还不能报官了?” 黎舒月这才想起来,对啊,这是母亲给自己的宅子,自己为了江凛能安安静静读书才给他住的,结果他竟在这宅子中金屋藏娇? 于是叉腰道:“要么,你自己走出去;要么,我使唤家丁用大棍子把你打出去!” 那不就是在说自己做贼了么!凌灵愤恨地瞪向黎舒月。 这时,云雾虽未现身,却将江凛一把丢在院子中。 凌灵和黎舒月齐齐看向他,皆是心中一惊:江凛的脸上被打出两块淤青,腿部被划出的伤直流血,皮肉外翻,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可黎清浅心中却不以为意,云雾下手是有轻重的,这些伤不仅不会要江凛性命,甚至一两个月就能好,完全不用担心会影响三月春闱。 黎清浅心中清楚,如今打他,还能说作是给自己的妹妹出气。若是此刻就断了江凛的前程,那就给他积攒了日后报复她的正当理由。 反正日后都有黎舒月折腾他,何必把自己牵扯进去? 她目光冷冽地看向凌灵,“我不管你是谁,都最好在今日之内彻底离开这里,这里的家丁,舍妹也会换上一批,若是日后再在这座宅子里看见你,直接按盗贼处理。” 说完,还不忘对江凛说:“也烦请江公子记住,我黎府可不是任人欺负的门户。既然愿意吃这碗软饭,那就给我守好赘婿的本分。” 第32章 消失的云霜 “舒月,走了。”黎清浅转过身,就往大门口走去。 黎舒月得了黎清浅的撑腰,此刻也是趾高气昂。 凌灵见不得她如此趾高气昂,黎清浅这个绿茶欺负自己也就算了,自己以后不怕没招收拾她。 可黎舒月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也敢踩到自己头上来撒野?要是没有自己,她早就被唾弃得比黎清浅的下场还惨了! 她气急败坏,上去拽住黎舒月的胳膊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黎清浅听见动静回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那只打向黎舒月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回给她一个巴掌。 爽! 黎清浅在心中吐出一口气。 凌灵捂着被打肿的脸,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你不怕因为这件事再被人叫做坏种吗?原形毕露了吧!” 果然重生了啊。 “不怕。”黎清浅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 是真的不怕,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感到今生与前世的最大不同:前世的自己瞻前怕后,总担心因为自己的行为会牵连到其他人,总是畏首畏尾的。 可如今不一样,她像是心中攒着一口气,若是能干干净净地复仇,那她必定小心翼翼;可若是对方非要蹬鼻子上来,那她就算赌上失去一切的代价,也要报复这些前世的仇人。 既然前世的江凛和凌灵能在自己毫无恶行的时候,仍旧对自己怀揣最大的恶意,那自己今生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要怪,就怪这个灵魂在前世被他俩给逼疯了吧,都是因果报应罢了。 既然她也是重生而来,那就斗吧,看谁斗得过谁。 黎清浅上前一步,冷声警告道:“若是再有此番作为,可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得罪我的人,那就是下场。”她指了指一旁因疼痛站不起身的江凛。 凌灵被吓到不敢说话,她不敢相信这是眼前之人的作为,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黎清浅吗? 黎清浅抬脚便离开了宅子,黎舒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姐姐,你方才可真是威风,”只是她还有些担心,“可是你也不该让人那样打江郎,妹妹以后是要同他成婚的,你这样得罪了他,万一他日后记恨我怎么办?到时候夫妻之间不和睦就不好看了。” 说到这里,黎舒月又带着质疑的目光,莫不是她见了江郎的模样,又有了嫁给他的心思? 黎清浅瞥了她一眼,说道:“今儿姐姐就是在给你立威,你日后是下嫁,若是还要看江凛的脸色,黎府堂堂左相府的脸往哪儿放?” 黎舒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黎清浅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纯粹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将江凛打一顿,给前世的自己出出气。 他们俩,一个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推自己下悬崖,都是自己的仇人,拱拱火,让他俩日后斗得更凶一点又怎样? 只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暴露复仇的目的,为了在黎舒月面前在掩饰一下,提议道:“那我带你去万鹤楼吃饭?” 想了想,自己这一天真够忙的,又是把柳氏送出府,又是给黎舒月下套,还要忙着和沈长昀见面,到现在除了云裳的那块糯米糍之外,还什么都没吃呢。 黎舒月皱着眉看向她,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 黎清浅说:“我跟祖母说带你出来逛街,要是这么快就回去,难免让人疑惑。还是说,你不饿?” “我去。”黎舒月连忙答应下来。 万鹤楼可是京城中人人称赞的酒楼,不论是环境还是菜品,都是京城当中数一数二的,平时更是一座难求。 自己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宰一顿黎清浅,哼,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还不知道万鹤楼的菜有多贵吧? 黎清浅则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柳家给黎舒月的钱还真是多,只是一半中的一成就够她花上好久。 她虽然跟黎正康说抽出六成充入公中账,却只充了五成,抽了一成自己用,黎正康知道她这些小动作,却也没说什么,反正本来就是他自己说过的自行处理。 在黎正康眼里,没有需要一碗水端平的孩子们,只有各自博弈的棋子们,只要是在棋局中获胜的一方,他就会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无限包容。 三年前获胜的黎舒月是如此,三年后获胜的自己亦是如此。 * 两个时辰后,看着本就吃不完菜品,却还又点了一桌打包带回去的黎舒月,黎清浅有些心累。 难道是前世把自己骗去后山山崖的时候,已经花光了黎舒月所有的智商? 自己也是因为关心生母前世的死因,竟然死在这么一个蠢货手里? 若说原本那一桌吃不完,黎舒月让翠儿打包回去,她还能理解。 可原本就吃不完了,又点了一桌再打包回去,如此不体面的做法,真是让她感到丢人。 看着黎舒月两手空空却使唤着翠儿将那些吃食带回金玉院的背影,黎清浅也打算去给老太太请完安就回静影居休息。 可此时,云衣却匆匆跑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不好了姑娘,云霜不见了。” 黎清浅微微一蹙眉,“何时不见的?” 天都快黑了,怎么又来事儿了? 云衣一边跟在她身边往静影居走去,一边额冒冷汗地说:“是方才奴婢去给她送饭的时候,原本被捆得好好的人,上一刻还在挣扎着咒骂姑娘您,奴婢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听了这话,黎清浅站住脚,“这么邪门?” “还有更邪门的,”云衣挽住她的胳膊,把人往静影居引,“奴婢仔细检查过,那绳子就没有断开的痕迹,这云霜仿佛就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守在门口的云裳见她回来,着急地迎了上来,“姑娘您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 黎清浅不解地摇摇头,“有云雾陪着我,我怎么会伤着?” 空中也传来一声来自云雾的不满。 云裳忧心的却不是这个,“想必姑娘回来的路上,云衣已经将事情告知姑娘了。这事邪乎得很,奴婢担心,是云雾姐姐无法应对的危险。” 说这话,几人便来到了柴房,云岩坐在轮椅上守着这儿。 黎清浅微笑着关心道:“云岩,你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多谢姑娘挂心,好多了,”云岩颔了颔首,“姑娘,这便是捆着云霜的那几根麻绳。” 黎清浅蹲下去检查,用来困云霜的麻绳用了好几根,几乎每一根都捆得严严实实,在这种情况下,云霜都能脱身? “姑娘,”云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奴婢害怕是……” 她话没说完,黎清浅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若是鬼魂来索命,那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祖母院中。” 原本她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经历过重生,又有什么不能发生? 黎清浅不屑地冷笑:“她就算不索我命,几十年之后我也是鬼;若是她来索我命,那我也是鬼。若她敢伤害除我以外的无辜人,那被害之人就是怨鬼。到时候大家都是鬼,有何为惧?” 难不成几只鬼围在一块打架,谁赢了谁优先投生吗? 听着自家姑娘一口一个鬼的,几个丫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高冷的云雾都有些绷不住。 “那姑娘的下一步,打算如何?”空中传来她的声音。 “云裳,这云霜虽然出现得突然,可咱们也有她的籍契在手吧?” 云裳想了想,“这倒是,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老太太院里,籍契却是挂在公中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黎府做事这么多年而不被赶出去。” “如今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在外人眼里,这云霜就是活脱脱的逃奴啊。”黎清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几根麻绳。 云岩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如今玉萝走了,暂时没人在意,可姑娘留了一手。玉萝也是着急离开,连籍契都没来得及拿走。” “说得对,”黎清浅站起身,“不过咱们先按兵不动,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顺水推舟吧。” 第33章 老太太的提点 她走出柴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天色。 入冬之后的京城,夜幕总是降临得很快,方才还有傍晚的余晖,现在天边已经彻底变蓝。 黎清浅微微勾起嘴角,夜色之下,她的笑容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真有意思。” * 松云居,黎清浅带着云衣云裳来给老太太请安。 再给她捏着腿脚的时候,老太太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仰起小脸,笑着问:“怎么了,祖母,为何这样看着阿浅?”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不答反问道:“你今日,都做了什么呀?” 黎清浅乖巧地回答:“送母亲出府、调和父亲与四妹妹的冲突、出去逛了逛市集、回来得知四妹妹也要去逛,便跟她一块儿去了。” 而老太太像是看破了一切,轻轻摇摇头,“不对,你这小皮猴子在撒谎,想要欺骗祖母,是不是呀?” 黎清浅也轻笑出声,“那祖母看上去也不是要责怪孙女的意思啊。” “我为什么要责怪你?如今你能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叫人喘不过气也捏不住错处,就连祖母我,也是在今儿早柳氏被送出府后才想明白的。这说明什么,嗯?” 老太太慈爱地笑着握住她的手,“这说明我的阿浅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谋算,也有了给自己报仇的魄力。成败各凭手段,既然如此,祖母为什么要责怪你?” 黎清浅微微叹了口气,“祖母在这深宅大院里困了一辈子,什么手段没见过?孙女这点不入流的小计谋算什么,想必祖母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吧?” 老太太沉默了好一阵,才有看着她说:“就算祖母去了天上,也会保佑我们阿浅的。” 与仇人重逢没让她哭,云霜鬼魅一般地消失没让她哭,可此刻黎清浅却因老太太的一句话红了眼眶,眼中泪水打转,“祖母,不要说这样的话,您还得再活一百年,让阿浅好好孝顺孝顺您。” “你那是孩子话,”老太太捏了捏她的脸颊,“祖母已经年过半百,若是再活个一百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没关系,有阿浅这个小妖怪陪着祖母。”黎清浅哽咽道。 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越说越不成样子,该打!” 黎清浅的皮肤偏白,这么一打就起了红痕,她又心疼地将孙女的手握住,“你这婚事,原本是好的。你父亲乃当朝左相,你外祖家原本也是显赫的家族。可自从你母亲去世,外祖没落,你在这府中虽有我的照拂,也显得举步维艰。” “我那儿子我是了解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管你的。祖母这话难听了些,可你也得字字记在心里,记得牢牢的。” 黎清浅点点头,她见过黎正康对黎舒月绝情的样子,是认同老太太说的话的。 老太太又道:“你这两次出门,都是去见沈世子的吧?” 黎清浅红着脸又点点头。 “他对你怎样?” 黎清浅说:“目前为止,有求必应。” “嗯,他对你这番上心,你也要对他感恩;若是日后夫妻形同陌路,你也不要感伤,也不必质疑自己。你是他日后的正头娘子,并非妾室,不必事事奉承,也不能自恃清高地对他的大小事指指点点。” 老太太正了正色,“你要记住,咱们做女子的,一定要多多为自己打算。如若日后他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对你好,你也不能亏了对方,别在纳妾这事上拈酸吃醋,那样不好看。如若他做不到,你也不必气馁,将日子的正头,摆在自己和整个镇国公府身上,这样,即使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他也拿不出休妻的理由。如此这般,才是把你自己的尊严守住了。” 黎清浅心中了然,祖母这些话,都是在为自己做考量。 天下女子不易,即便要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也不能说出半点怨言,否则世人多的是理由来将这样的女子归为“妒妇”。 可天下于女子不公,女子也不能辱没了自己,也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精彩、活得荣光。 老太太突然笑得神秘兮兮,“祖母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刘嬷嬷,去把那东西拿来。” 刘嬷嬷应声去了,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精美的匣子。 老太太接过匣子塞到她手里,小声地笑道:“舒月也是祖母的亲孙女,她那份嫁妆,祖母也是要给的。只是你这份嫁妆,祖母多给了些。” 老太太不知道黎清浅和黎舒月之间的恩怨,黎清浅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计较,毕竟是祖母自己的体己银子,爱给谁都是她的自由,何况如今如此偏爱自己呢? “祖母知道柳家给舒月的嫁妆,你父亲给了你一半,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哼,她从前打着我老太婆的名头把你送到乡下去,不仅亏待了你的用度,更是让你心中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如今把她送出府,是报了她把你送走的仇;收了柳家一半嫁妆,是她本就该因为让你受了委屈而做出的补偿。” “你放心,舒月那头,祖母也添了妆,你不必忧心,安心收下那份嫁妆便是。” 黎清浅打开手中的匣子,为里面厚厚一沓的房产地契给吓了一跳,“祖母,这太多了。镇国公府送来的那些聘礼,父亲已经同意给女儿做嫁妆了。孙女日后出嫁,您也是需要银子的。” 老太太却笑着逗她:“你这小皮猴子不会亏了自己,难道祖母就会亏了自己不成?祖母给自己留的傍身钱,那可多着呢~” 黎清浅被逗得好一阵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感伤,“祖母,孙女舍不得您。我离京三年,本就没好好在您跟前尽孝道,这要不了几个月,就又要与您分开了。” 老太太眼眶里也泛起薄薄的水雾,“祖母也舍不得你啊……可你好歹也是相府千金,他镇国公府再是霸道,还能不让新妇回门省亲?待那时,你照样回来陪着祖母说说话。” 黎清浅将头埋进老太太怀中,老太太一下下抚着她的头,“等你嫁了人,就是镇国公府尊贵的世子夫人了,我的阿浅,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 在黎清浅的监督下喝完药后,老太太便睡下了。 黎清浅替她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往静影居走去。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云裳上前问道:“姑娘忙活到现在,还没怎么好好吃饭吧?小厨房温着姑娘爱吃的酱肘子,奴婢一会儿去取些来?” 从黎清浅拿到管家权后,第一时间就是把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支棱起来,这些天云裳老往那儿跑。 她笑着对云裳摇摇头,“你们几个吃吧,我晌午那会儿带着黎舒月去过万鹤楼,现在不饿。” 其实她也没吃多少,都是黎舒月一直在点菜吃菜。 但黎清浅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将祖母给的匣子收好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连云衣云裳都不许进入。 云裳有些郁闷地对云衣说:“姑娘心情不好啊,咱们该想个什么法子逗姑娘高兴?” 云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空中传来云雾的声音:“姑娘现在需要自己待会儿,你俩什么都不用做,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她就会很高兴了。” 黎清浅摆正了桌面上的铜镜,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祖母的话。 第34章 浅烟万裕的商业大计 祖母说的话,字字都是为了她好,所以黎清浅才会反复琢磨。 她看着铜镜中,那张娘亲留给她的脸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都说美人常自信,可有时候美艳的脸,不一定就是好事。 她不知道沈长昀如今对自己的喜欢,究竟是冲着她本身,还是……她的手抚上铜镜。 还是因为在宠爱着这张脸? 她本不是一个矫情而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因为作为局中人,她并不知道沈长昀的秘密,所以才会陷入自我困惑的苦恼之中。 黎清浅心中太清楚了,若是没有娘亲给的这东西,黎正康不一定会将自己嫁去镇国公府,依着这些年柳氏给黎舒月奠定的基础,极有可能会想办法将黎舒月嫁过去,再将自己嫁给江凛来保全黎府的名声。 她在世上这些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重生前的日子里,几乎人人都在和她强调,她所得到的一切,全都是仰仗这张脸得来的。 那么沈长昀的喜欢呢?若是自己哪一天年老色衰了,他还会这般珍重自己吗?如若不会,那她是该提前想好自己的后路。 可能是前世并没有这样的经验,她也没爱过江凛,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沈长昀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只知道这两次见到沈长昀都十分开心,也期待着下一次二人的见面。 这样的心情……是心动吗? 黎清浅的心中多了份期待,沈长昀这样帮自己,会不会也是因为和她喜欢他一样,喜欢着自己呢?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住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如果没有这张脸…… 下一刻,黎清浅吓得把那支簪子丢出去。 自己真的是疯了,当初说好的,难得重生一次,不就是为了自己而活吗?怎么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试探沈长昀的真心呢? 没关系的,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就像祖母说的那样,只要自己没有过多的期待,那就不会受伤。 她自己才该是她心中除祖母外最重要的人呐,怎么把这一点给忘记了? 黎清浅闭上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己还是太闲了,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了一个高门贵女的风度。看来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做,黎清浅想了想,若是在京中,她能有自己的产业呢? 阿凝在这件事上就做得极好,明日自己便去找她,询问一下自己该怎样把日子充实起来。 * 翌日晌午,万鹤楼的包间中。 宋凝烟听完她的话,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不是,姐妹你是不是被这个世界PUA太久了,内耗成习惯了啊?” 黎清浅不太明白她的话,“什么意思?” 宋凝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想了想说:“就是类似于接受了这世间太多否定你本身就很优秀的声音,导致你开始不断寻找自己的不足。” “可是我觉得你特别好啊,”她牵起黎清浅的手,“又漂亮,家世又好,人又这么聪明,还跟沈长昀有青梅竹马这层滤镜在,你怕什么呢?” 黎清浅眼睛里透露着迷茫,“阿凝,你说话真是越来越让人匪夷所思了。” “罢了罢了,”宋凝烟也不打算在这事上过多解释,说回正事,“我最近打算在京中开一间酒楼,要不你加入我?” “好啊。”黎清浅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份直爽倒是让宋凝烟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想想?” “民以食为天,我也曾细想过,如今京中只有万鹤楼一家独大,是因为这里的竹林环境独特,菜品又新奇。这一点,正是那些小酒楼无法超越的地方。” 她来了兴致,“但如果我们也寻一处特别的地方开酒楼,再在菜式上多些花样,不见得不赚钱啊。” “我俩不谋而合,”宋凝烟也是兴致勃勃,“诶,你觉得京城之中哪些地方足够特别?” 黎清浅想了想,“青玉湖中心的小岛如何?当年我离京前便注意到,那里虽然风景独特,却需要乘船摆渡才能过去,若是为了单纯的吟诗作赋,那就显得有些不足了;可如若过去不仅可以赏花赏湖,还能品尝到独特的菜肴,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去的。” 她又思索了一番,补充道:“咱们还能弄些船只、雇些船夫,船夫收了船费,每月只用交一成的租船费。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提供方便食客来酒楼的途径,也能多收一份钱,而且所交租费不多,船夫也不会心生不满。” 宋凝烟欣赏地看着她,“你看,我就说你很聪明吧?如此经商之道,你一眼便能看出。” 黎清浅心中也高兴,“这也是你提出的点子啊。阿凝,我真的很感激你。” 宋凝烟笑着给她续茶,“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咱们这是合开酒楼,你点子出得多,我便出六成的本钱。亲姐妹还得明算账呢,剩下那四成你也别想躲掉。” “怎么会呢,”黎清浅拍着胸脯保证,“前两天有人给我送了一大笔银子,与你合开酒楼,完全够得上。” 和宋凝烟的酒楼计划初步形成,黎清浅也因为她的开导高兴了不少。 云裳看着自家姑娘只是因为和宋二姑娘待了一会儿就高兴许多,心中不仅对她没了之前的成见,还对她多了几分感激。 看来宋二姑娘不仅是不会害姑娘,还是缓解姑娘愁苦情绪的良方。 黎清浅高高兴兴地回到静影居,将酒楼所费银两清点了出来,便让云衣快些给宋凝烟送去。 没多久,云衣便带着宋凝烟摁过手印的契约回来了。 * 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就是该处理府中那些从前跟柳氏一条心的人,必须得在柳氏回来之前把人送走,重新换上一批,动作越快越好。 当这月结束时,那些下人如约来拿之前说好的银子,却发现黎清浅不仅按照说好的数目分发了月例,甚至又多添了一份。 于是忙不迭地开始向黎清浅表自己的忠心。 可黎清浅却是微微一笑,让云裳当着他们的面,把之前从那嬷嬷嘴巴里问出来的事情念出来,还让他们一人上前对自己做过的事摁了手印。 过后,黎清浅警告道:“这些银钱,就是用于遣散你们的。我知道,你们从前跟着夫人,做了多少恶事,如今也就一笔勾销。你们拿了钱,就不许再待在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我黎府再不会用你们这些人!”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纵然对黎清浅的做法感到不满,可那白纸黑字,将他们自己做过的事记录得清清楚楚,如今还摁了手印,如何逃得掉? 三姑娘既给了银子,让他们能回乡去,为何不照做?若是年后想在找人家做事,籍契与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这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事。 待他们纷纷走后,黎清浅后脚便把之前让安氏找来的那些人各自安排好了差事。 干净利索、雷厉风行,仿佛之前那些人从未出现在黎府似的。 黎清浅心中清楚,等柳氏回来,发现自己的人已经不受控制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干净他们。 这便是她留的后手,得赶在柳氏回来之前让这些人在别的地方站稳脚跟,让柳氏想在路上杀人灭口、斩草除根都不行。 到时候若柳氏再害自己,自己只要照着之前抄录的这些人的家乡和亲人的消息,根本不怕找不到人、捏不住柳氏的把柄。 黎清浅抬起头看向窗外,已经开始飘雪了啊。 不出意外的话,大哥这个月月中就要回来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心中总是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第35章 祖母的往事 * 老太太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黎清浅每日去请安的时候,她的精神头也总是越来越好。 处理完府中下人的事后,老太太也能完全下榻行走,黎清浅便扶着她在廊下走走,祖孙俩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光。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眼瞧着大郎过不了几天就能到京城,二郎也得赶回来过年,你也回京了,你们仨难得有一回能全都围在祖母身边过年。” 黎清浅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着说:“这些年阿浅长高了不少,模样也张开了,也不知大哥二哥见了我,还认不认得出来。” 老太太被她逗得直乐,“你像你娘亲,他们两个混小子又岂会认不出?若是真的连自己的胞妹都认不出,也不要紧。祖母身子越来越好,到时候替你教训他俩。” “诶,祖母对我最好了。”黎清浅笑得像个小孩子。 看着已经结冰的湖面,老太太突然想到一件事,“咦,你这个月,怎么没去找过沈世子?莫不是你们小两口吵架了?” “没有的事,”黎清浅笑着安抚,“世子待我好,我都记着呢,怎么会与他吵架呢?是我自己的原因。” 老太太站住脚,微蹙着眉看她,“你的原因?那你可有同他商量?” 黎清浅摇摇头,“未曾。本就是我自己想通了才是,祖母那日告诫我,要我记着世子的恩,这些事,我也不必给他徒增烦恼了。” 老太太看着她,忽而就笑了,继续往前走着,“那你便是误解了祖母那日的话,祖母的确要你把正头摆在自己身上。可是,你也别忘记和世子有商有量着来呀,是不是?” 老太太牵着她在亭子中的石桌前坐下,黎清浅给她和自己倒了两杯热茶。 只听她又说:“你俩如今尚未成婚,哪怕是成婚了,也最好不要在新婚燕尔的时候,把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如若你这头有什么,却只管藏在心里,他那头面对你的愁苦,却又什么都不说,那也是徒增隔阂呀。” 黎清浅听着,点点头,“嗯,孙女记下了。孙女这个月确实只顾着逃避解决问题,所以才寻了与阿凝同开酒楼这事来让自己忙碌起来,独自想了这些事一个月。”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如今正值冬月,阿凝告诉我,今年京中的寻梅宴由她家定安侯夫人操办,到时候我便约上世子,借机和他把这些事情说开?” 老太太点着头,关心起她,“你说你独自想了这些事一个月,可有想明白啊?” 黎清浅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手捂上的红梅思索了一番,随后诚实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很明白。” 这个月,她上午看阿凝送她的医书,下午忙着学习琴棋书画与女红,不断丰富着自身,还要抽出空来管理家事和监督老太太喝药,还要兼顾着与阿凝的酒楼,过得十分充实和忙碌。 幸而提早弄走了柳氏,黎舒月一人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不然还真的腾不出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基本没什么工夫纠结那件事。 老太太看着她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祖母也不是很明白。” 笑了好一阵,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覆上一层悲戚,“是真的不明白。” 说着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冰湖。 黎清浅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她那个早已过身的祖父。 祖父生前是个小官,在官场上也是滑不留手,可在与祖母的事上,却是频频犯浑。 说起来,他俩也算是自幼青梅竹马,刚刚迎娶祖母那几年,祖父也算是与她琴瑟和鸣,恩爱非凡。 在官场上刚刚起步的时候,哪怕忙不过身,也会抽出空来陪祖母吃顿饭。 祖母也是推拒了当年与祖父一道进京赶考,后来成为状元郎的书生的求亲,求着家中父母,嫁与了祖父。 祖母的父亲母亲一辈子恩爱如初,家中没有一个妾室,祖母便以为世上相爱的夫妻皆是如此。 可惜事与愿违,祖父在官场上混得久了,便开始跟那些官场上的同僚们一起,在外面花天酒地,更是在祖母怀着黎正康的时候,从外头带了一个花魁,抬为了姨娘! 那姨娘心术不正,在祖母生父亲的时候动了手脚,虽说保住了黎正康,却也让祖母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可偏偏祖父却死命拦着,不让祖母处置那姨娘,祖母就此寒了心,便与祖父生分了。 后来就是祖父一位姨娘接着一位姨娘地往府中抬,黎清浅的几个叔叔姑姑,便是这些姨娘所出。 祖母是个有骨气的大家闺秀,日子过不下去,便以祖父在自己孕中抬花魁为姨娘这件事,将祖父告上了府衙。 大巍有律,官员虽可纳妾,却有两个情况不能纳:一是国丧,二是正妻怀有身孕。 更不要说那姨娘还在正妻生产时下手,结果就是那位姨娘被赶了出去,祖母头也不回地与祖父和离。 祖母寒了心,便在老家再未嫁人,好在黎正康对于自己的母亲算是有感情的,自己考取功名后便将生母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祖母回京后,祖父已经过身好久了,死于……马上风。 可祖母那时也只是笑笑,并未在意,因为比起那个负心汉,她更心疼她自己。 黎清浅在心中叹了口气,祖母与祖父是这样,黎正康与柳淑娘也是这样,都是青梅竹马,最后却闹得个剑拔弩张,甚至不欢而散的结局。 她与沈长昀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才是黎清浅心中担忧与害怕的主要原因。 经历过前世掏心掏肺的付出,却仍旧迎来那样的结局,黎清浅心中说不受挫,那是假的。 可偏偏自己还不能找人倾诉,重生的事,就连祖母都不能说,她不想让老人家为她感到伤心和气愤。 所以,在这样的压力下,黎清浅并不认为自己会得到对方真挚的偏爱。 她握起老太太的手,笑着宽慰道:“不想这些了,祖母,我与阿凝的酒楼也慢慢开始办起,等您身子大好了,孙女带您去尝尝?” 老太太转过头时,嘴角含笑,“你与阿凝倒是亲厚。诶,祖母听说,那酒楼的特色菜品,都是她想出来的?” 提起宋凝烟的时候,黎清浅总是由衷地欣赏,“不止是菜品,就连长茗楼这名字都是她想出来的,说不仅代表着这酒楼的好茶好饭,还寓意着大巍能久而昌明。这话传去宫中陛下的耳朵里,陛下一高兴,赏赐了许多珍宝呢。尤其她那道铜锅涮肉,如今冬日里吃最好不过,祖母到时候可要多吃些。” “哦,”老太太的笑意更甚,“那为了我们阿浅和阿凝的铜锅涮肉,祖母这些日子也不能再找借口躲掉每顿饭后的汤药了?” “自是不能,”黎清浅板着脸说,随后又笑了起来,“祖母您也瞧见了,阿凝是一个想什么就干什么、干什么就行什么的女子,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又学了医术和厨艺,孙女从小就喜欢她身上这股韧劲。祖母也要听她的话,每日按时服药,身子才好得快啊。” 只是说到这话时,黎清浅有些疑惑,前两天和她见面,阿凝的女红似乎倒退了不少。 难道是最近精于医术与厨艺,这方面退步了? * 回到静影居,黎清浅开始琢磨着自己到时候见了沈长昀,该说些什么。 云裳在一旁提议道:“要不姑娘把上次宋二姑娘送的话本子翻出来看看?” 她和云衣都不太懂这男女之情,没准那些话本子能给姑娘提供点思路呢? 第36章 黎舒月被绿了? 黎清浅这才想起来,对哦,除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阿凝似乎还给自己送了些话本。 回想着上次和宋凝烟去长茗楼吃她的新菜品,黎清浅偶然问起过她,关于自己如何与沈长昀相处这件事。可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对方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如何能给自己答案? 谁知身边的宋凝烟突然说出一句:“怂啥?喜欢就上啊?” “上?哪儿?”黎清浅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转头一看宋凝烟,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喝醉。 她正想出去唤宋凝烟的丫头进来,把阿凝送回定安侯府,却被对方一把拉住胳膊。 “嗝~”宋凝烟打了个酒嗝,顶着因醉酒而红扑扑的双颊,义正言辞道,“你就一把把他抵在墙上,然后一口亲下去,对他说,沈长昀,我黎清浅喜欢你,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了。现在,我要来夺走你的人和你的心……唔唔。” 如此大胆之发言,吓得黎清浅红着脸,一把捂住她正叭叭不停的小嘴,“阿凝,你说什么呢。” 宋凝烟却一把拍开她的手,“害啥羞嘛,你俩是早晚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小夫妻,害怕这个?” 而此时的黎清浅已经快熟透了,活了两辈子,还真没谁跟她说过这种话,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好姐妹。 只听宋凝烟还在那里大放厥词:“我家阿浅,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嫁给他,那都是他家烧了几辈子高香得来的福气。说白了,你俩就是谈恋爱初期的新手小白,再加上婚前焦虑症。” “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就把他一把扑倒,体会一下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保证你什么都不焦虑了。你放心,我是你的恋爱军师,我不会坑你的。” 黎清浅被她说得脸都快起火了,却还是不免好奇:“军师我能明白,但什么是谈恋爱和婚前焦虑症?” 宋凝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嗯,你俩现在这种心里有着对方,又有稳定的伴侣关系,就叫谈恋爱。婚前焦虑症,就是你这种情况,明明心里就很在意,却一直在内耗焦虑……” 她话还没说完,就靠在黎清浅的肩头睡着了。 黎清浅思索着她的话,却又听宋凝烟突然开口:“浅子!自信起来!” 她真的心累了,连忙将宋凝烟的丫头唤了进来,把肩头上的人送回去了。 …… “姑娘,姑娘?”云衣上前摇了摇出身的黎清浅,“四姑娘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黎清浅连忙将话本藏在医书之下,“让她进来吧。” “我要出府,可父亲出去上朝了,祖母又刚歇下,所以妹妹来找姐姐。”黎舒月微仰着头说道。 “哦,那你是要出去干嘛?”黎清浅有些心不在焉。 说到这个,黎舒月心中莫名地有些得意,“去找江郎。” 黎清浅握着笔记录的手一顿,“你又要去找他?” 黎舒月可是听说了她这一个月一直没去找过沈世子,这会儿还以为她的惊讶是因为她与沈长昀如今不睦,而自己即将去找江郎和好而嫉妒呢。 于是更加得意,“男人嘛,就算是偶尔沾花惹草的,只要能改,也不是什么大事。自从上次姐姐给我出了气之后,已经一个月没与他相见了,想来他也是迫不及待与妹妹和好。” 黎舒月这一个月算是想通了,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呐。 黎清浅与自己水火不容,怎么会这么好心帮自己? 莫不是借着帮自己出气的名头,实则离间自己与江郎? 她果然如此,一边巴着沈长昀不放,一边又惦记着自己的江凛! 所以她今天来,不仅是要跟黎清浅知会一声出府,还是要来看看她的笑话。 黎舒月虽然嘴上说着是黎清浅替她出了气,此刻心里却一心只想着借着这件事恶心她。 而黎清浅则是对她的表现感到有些可笑。 迫不及待?若真是迫不及待,何不上门来道歉? 何至于黎舒月自己在黎府待了一个月后,又巴巴地上前去求和? “你笑什么?”黎舒月瞪着她,莫不是嫉妒疯了,怒极反笑? 黎清浅却是在记录完后,对她摆摆手,“去吧,你知道府里的规矩的,酉时前必须回来。” 黎舒月高昂着头走了,黎清浅则是不由地笑出了声。 她大概已经猜到一会儿黎舒月会面临着什么了。 江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白月光凌灵,上次让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过后定是会好声好气地去哄她。 既然已经做出了金屋藏娇这等事,之后会发生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黎舒月方才眼中尽是对自己的嘲讽,想来也是顺便来恶心一下她吧? 既然对方想要恶心自己,那她也懒得出门阻止,那就让江凛和凌灵,替自己恶心回去吧。 “云衣云裳,我院里的事怎么还能传出去?”她不是已经把柳氏安插在她身边的人赶了出去吗? 云衣上前一步,道:“姑娘,是四姑娘身边的翠儿传的。说来也怪,这段时间翠儿总是往静影居跑,总打听姑娘您的饮食起居喜好,还经常给我们院里出主意来讨姑娘欢心。奴婢瞧着姑娘近来愁闷不已,便擅自做主罚了那说漏嘴的丫头半月例银,这两天翠儿再往这边跑,便是谁也没再敢搭理她了。” 云裳听后微微皱眉,“姑娘,要不要找个由头,把翠儿打发了?” 黎清浅摇摇头,“不行,翠儿是黎舒月的贴身丫鬟,自小跟着的,以后定是要作为陪嫁丫头跟去。若是此时给不出有力的理由就把人弄走,难免落人口舌。” 她又问云衣:“除了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其他人也往静影居跑过?” 云衣摇摇头,“其他人都是姑娘换过了一批的,都是咱们自己人,自是不敢随意打搅。只有翠儿往这边来。” 黎清浅听后,嘴角微微勾起,“看来她是在黎舒月手中受了委屈,想要另寻靠山呐。” * 虽说酉时之前就得回府,可黎舒月却是未时不到就回来了。 出去了才一个时辰? 回来时,似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屋子里又砸又摔。 就连翠儿想要进去安慰她,也被轰了出来。 看来这是捉奸在床,又没吵赢,郁闷地回到自己屋子里发这通脾气呢。 远远地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黎清浅,转身便准备去催老太太喝今日第二道汤药了。 一边走,还一边同云衣云裳说:“你们两个小丫头,要不要同我做一场赌?” 云衣云裳皆是满脸坚定:“四姑娘素来心高气傲,此次在江公子那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还会包容对方?” 定是要在柳氏回府之后,再去找她去给自己退亲。 可黎清浅却不这样认为,“她一定不会退亲的,她一定会忍下委屈,满脸笑意地嫁出去。” 毕竟“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实在太诱人了,足以让黎舒月无论现在受多大委屈,都会忍下去。 伺候完老太太的第二道汤药后,黎清浅便回到静影居继续琢磨那些话本。 她感觉自己现在差不多融会贯通,已经迫不及待要拿沈长昀练练手了。 直到她打算去找老太太吃晚饭,顺便晚饭后监督老小孩服完今日最后一道汤药时,黎正康才回来。 黎清浅是在去往松云居的路上碰上他的,“父亲安。” “嗯,我来给你祖母问安,你同为父一道去松云居用晚膳。” 见他有些神色不安,黎清浅开口问道:“父亲今日回来得这样晚,可是朝堂之中碰见了什么事?” 他看了看黎清浅,对她身边的云衣说道:“你去金玉院,把四姑娘也一并叫来。” 得到黎清浅的点头后,云衣便匆匆忙忙去了。 可是在父女俩陪着老太太用膳时,云衣回来,一脸纠结地说:“四姑娘不愿来,她说,如今就算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来请,她都不会离开金玉院半步。” 第37章 大哥出事了 “放肆!”黎正康气得站起身,“她如今真是金贵啊,当真是再也不听我这做父亲的话了?” 黎清浅心中嫌弃,不知道如今祖母病着不能受惊吓啊,一惊一乍干什么呢。 面上却一副体谅父亲的孝顺样子,宽慰道:“父亲莫气。女儿方才见四妹妹是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也不知在外头受了什么气。这样,女儿亲自去接四妹妹来?” 黎正康这才坐下,“嗯,去吧。” 黎清浅带着云衣又来到金玉院,离了老远就看见翠儿双眼红肿得像两个核桃似的站在那儿。 见到她来了,仿佛瞧见救星似的忙不迭上前一步,后又想到什么,默默地退了回来。 黎清浅让云衣上前递了块饴糖,“这是受了什么委屈,竟在这寒风里头哭成这般?” 翠儿有苦说不出,接过饴糖,感激地看了黎清浅一眼,道:“三姑娘怎么来了,四姑娘说谁也不愿见。若是您此刻进去,想必四姑娘又有许多怨言了。” 不止是怨言,还有许多毒打。 可黎清浅也是奉命来找黎舒月的,任务完不成,也会让最近好不容易对她有点好感的老爹颇有微词的。 “翠儿,你是不是,想跟着我?” 黎清浅直白的话让翠儿看到一线生机,“姑、姑娘的意思是……” 可黎清浅没再说下去,而是带着云衣径直走进了金玉院的上房,吊足了翠儿的胃口。 她与玉萝还真不一样。 玉萝帮柳氏办过不少脏事,属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己还是捏住了她的软肋,她才会反水。 可翠儿不一样,柳氏不让黎舒月亲自动手,自也不会让黎舒月的贴身丫鬟动手。 翠儿没有把柄,要收用她,得用攻心的法子。 自己话说得模棱两可,在这段时间里,翠儿定是因这句若有似无的试探而抓心挠肝的。 等吊够了她,再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拿下,才能保证翠儿在短期之内不会背叛自己。 黎清浅走进黎舒月的房间,她倒是没再摔砸东西了,而是坐在桌子旁,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到黎清浅的到来,她微微抬头:“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妹妹这又是做了什么事,才让姐姐看上笑话?”黎清浅的笑意不达眼底。 黎舒月当然不能让这件丢脸的事让她得知,于是转移话题:“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奉了父亲之命,来找妹妹去松云居用晚膳的。” 黎舒月起身,不乐意地摆着手,“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去,祖母那里有你守着不就行了?” 黎清浅轻笑一声:“妹妹你没发现吗?几次栽在姐姐手里都是因为不听父亲的话,怎么,又想给姐姐提供一个教训你的机会?可惜姐姐最近很忙,没空搭理妹妹呢。妹妹若是想再输给姐姐一次,还是等下次吧。” 黎舒月白日里本就受了一肚子气,如今被她的话一刺激,气得浑身都发抖。 当时气性便上来了,“你别得意,从前是我太松懈了,才会屡屡上你的当!以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给你陷害我的机会!”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往松云居走去。 黎清浅跟在后头。 而身后的云衣则是丢给翠儿一个眼神,未置一词,引得翠儿心中又是一番焦躁。 * 黎舒月是板着脸到松云居的,木讷讷地给老太太和黎正康问完安,便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开始吃饭。 黎正康对她的行为什么反应都没有,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着食物。 黎清浅见此顿时感到不对劲,黎正康定是带着大事回来的,可又是什么大事,现在还不能说? 晚膳过后,黎正康将黎清浅拉到一边,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她,手中悄悄递上一封信件,“沈世子让为父转交给你的。” 黎清浅接过信件,打开一看,面色瞬间凝固起来。 大哥出事了! 她慌张地抬头,迫切求证地目光看向黎正康,得到了黎正康肯定的眼神。 黎清浅心中大惊,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会是谁害得黎禧。很快,她便想到了柳家! 前世自己从未在明面上得罪过柳氏,所以大哥才没出现意外,而如今自己锋芒毕露地朝柳氏报仇,她定然是对自己怀恨在心。 可在她手里吃了亏,柳氏也不至于蠢到没边,这才调转了方向,将矛头指向自己在意的人。 对柳氏和柳家的猜疑在心中炸开时,便是黎正康也没拉住她,直接来到还在吃饭的黎舒月面前,怒目圆睁地看着她,这件事,黎舒月知不知情? 黎舒月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这又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让姐姐生气了?” 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黎清浅心中略微了然,应当与她无关,否则这会儿看向她的眼神,就已经有些得意扬扬了。 黎清浅缓了缓,才勉强扯出一抹笑,“祖母要服最后一道汤药了,四妹妹还没吃好吗?” 黎舒月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姐姐真是霸道呢,本就是你带我来松云居用膳,如今妹妹饭还没吃完,姐姐就着急赶妹妹走了?怎么,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黎清浅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身后的黎正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让她冷静。 随后朝老太太拱了拱手说:“儿子有事要带阿浅出门一趟,不过母亲别担心,一个时辰后,儿子便带她回来。” 后又对黎舒月说:“既然你还没吃完,那就一会儿吃完了先别走,伺候你祖母喝药。” 黎舒月满脸不服气,“这么晚了,父亲要带姐姐去哪儿?” 黎正康没给她好脸色,“用不着你来过问!” 说完便准备带着黎清浅出府。 黎清浅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对身边的云裳说:“我带云衣去,你留下来陪着祖母。” 还给她做了个口型:顺便把云岩也带来松云居。 云裳当即心下便明白是有大事发生,于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黎清浅又回头看了眼老太太,在对方给过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过后,跟着黎正康出了府门。 她现在大了,他们又是晚间出府,黎正康也不好和她同乘马车,于是带着长随骑着马,行在前头。 黎清浅在心中反复琢磨着那日与沈长昀在古青寺前得到的消息,想了半天,还是朝不远处的黎正康喊道:“父亲,如今入了夜,女儿心中害怕,不知父亲可否骑马来马车边上陪着女儿?” 黎正康心中揣着事,对她突如其来的要求虽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纵着马,来到马车边。 一猜就知道黎清浅有话要对他说,于是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何事?” 黎清浅打开车窗的一条缝,面色冷冽地说道:“父亲,若是我说,柳氏根本就没去古青寺,而是去了更远处的承福寺呢?” 黎正康握着缰绳的手一顿。 黎清浅心中便明了,如今大哥是带着战功回到京城的,想来也是受到了陛下的表彰。 如今对于他来说,大哥的利用价值定是远远大于柳氏的。 如果让黎正康知道,大哥出事,定与柳氏脱不了干系的话,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柳氏。那到时候,大哥的仇根本不用自己出手,黎正康就能替他们兄妹向柳氏报了。 “不可非议嫡母。”黎正康只是缓缓吐出这一句,就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可黎清浅心中却有了数,这就证明她确实赌对了,只要自己找到柳氏对大哥下手的证据,黎正康就能替自己报仇。 这一招,黎正康在明,黎清浅在暗,谁也想不到这会是父女联手的结果,完全不会脏了黎清浅的名声。 不用被扣上不孝、算计嫡母的名头,就能永远除掉柳氏。 至于证据,黎清浅红唇微勾,眼里是森冷的恨意,自己当时就已经拜托沈长昀让人监视着柳氏了,找到证据,简直易如反掌。 第38章 阿浅,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 黎清浅没想到,黎正康要带她来的地方,竟是皇宫。 黎府的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所以在黎正康上前给守门的羽林卫递过令牌后,黎清浅便由云衣扶着下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黎正康身后。 黎正康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小声地叮嘱着她:“这是在皇宫之中,说话行事都给为父再三小心,绝不可犯错,明白了吗?” 却只得到黎清浅淡淡的一声:“知道了。” 黎正康有些诧异,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女儿正端庄大方地往前行走,熟悉得就像走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样。 他虽心中为黎清浅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感到欣慰,也算是给他长了脸,可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有些不悦地低声道:“你走得如此嚣张做什么?把头低下来,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黎清浅被他这声提醒喊得回过神,对自己也有一点无语,习惯了在皇宫之中这样行走,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过来。 学着寻常闺秀的模样,低着头,微微弓着身躯,跟在黎正康身后。 给他们带路的宫人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前驻足,转身对他们拱了拱手,“黎相,这便是陛下吩咐黎小将军休养的地方。这事本就来得突然,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您与令千金探望完,还请切勿在皇宫之内逗留,早些回去吧。” “多谢这位小公公带路。”黎正康亦朝他拱了拱手,带着黎清浅便走了进去。 黎清浅心中着急,不免加快了脚步,甚至走到了黎正康前头一小截儿。 黎正康此刻心中也记挂着自己那将功勋与伤势一并带回来的儿子,也没在这件事上和她过多计较。 走进内阁之后,发现这间屋子内不止昏迷不醒的黎禧和伺候他的宫人,甚至在屏风外,就坐了好几个人。 有当今太子殿下,有她的二哥黎祯,还有她的未婚夫婿沈长昀。 黎清浅刚才还担心不已,但在看见屏风内正蹲在床边给黎禧诊脉的人后,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那是阿凝。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黎祯的眼眶微红,还有些湿润,嘴唇颤抖了几下才缓缓开口道:“阿浅,好久不见了。” 他如此,黎清浅也不免红了眼眶,点点头,“二哥,阿浅真的回来了。” 太子是个温和知礼的人,也知道方才的国事已经同沈长昀和黎祯说过,现下便是他们的家事了。 便清清嗓说道:“方才父皇匆匆召见,如今也不早了,想来太子妃此刻也是担心不已,这便回去瞧瞧她。黎相,黎三姑娘,告辞。” 几人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黎清浅抬起头的一刻,心中有些复杂。 前世自己一心辅佐江凛坐上皇位,也曾设计离间过太子与陛下的关系。 太子与太子妃本是不屑于这些明争暗斗的人,黎清浅诚然自知不是个好人,此刻面对眼前如清风明月般的太子殿下,心中也是愧疚万分。同时也在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前世的错处弥补太子与太子妃。 不等她想出法子来,宋凝烟已经诊完脉,来到了众人面前。 黎祯等不及开口问道:“二姑娘,家兄……如何了?” 黎正康与黎清浅父女俩也是以同样焦灼不安的神色看着宋凝烟。 而沈长昀则是默默站在黎清浅身侧,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 宋凝烟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黎清浅,“阿浅,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她神色凝重,黎清浅心中大惊,身形不由地晃了晃,腿一软,差点没摔倒。 沈长昀眼疾手快,立即稳稳当当地扶住她,眼含心疼道:“浅浅,不如我陪你去?” 黎正康也满心担忧地上前关切道:“阿浅,要不要紧?” 依着眼前的情况来看,黎禧八成算是废了,他也算是折了一个孩子,断不能再折一个! 尤其是即将嫁入国公府的黎清浅。 黎清浅很快便镇定下来,阿凝此番定是有许多叮嘱,估计要说上不久,而他们三个对于她来说都是外男。 虽说大巍对于女子的贞洁名声并不像前朝那般苛刻,可阿凝始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无论是她自小的性情会对与外男单独说话这件事感到不自在,还是要守好她定安侯府二姑娘的身份,都不能同他们待上太久。 自己得去,如此这般,才能掩饰好阿凝的变化,才能叫她身边人安心——她不是妖魔上身了,只是有了自己的心思,所表现出来的异常行为不过是为了像只凶狠的小兽一样保护好自己。 黎清浅恢复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我没什么大碍,阿凝,我随你去。” 宋凝烟便带着她来到了耳房。 刚一进门,黎清浅就忍不住询问:“阿凝,我大哥他……” “我能治好你大哥。”说完这句话后,宋凝烟便坐在案牍边,头也不抬地写着医治方子。 见她仍旧是愁眉不展,黎清浅心中便明了,就算是能治好,也一定是复杂难解。 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虽心中焦急,却也并不上前打扰她。 宋凝烟洋洋洒洒写下好几张纸的方子,走到她面前,“你大哥伤在膝盖与小腿,像是在伤口处混进去了一种奇毒,寻常医士难医治。” “可你是能治好的,对吗?”黎清浅眼含希冀地看着她,心中也已做好了宋凝烟或许会否定的打算。 而对方却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方子递到她手中,说:“寻常医士难治,可我不是寻常医士。你放心,令兄的病医治起来虽然复杂,却不困难。” “那你方才……”黎清浅指着正屋的方向,疑惑道。 “那是因为你二哥在场,我故意那样表现的,”宋凝烟极不自然地耸了耸肩,坐到了她身边,“阿浅,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还在思考宋凝烟为什么要在二哥面前这样表现的黎清浅,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勾起了思绪。 “记得,七岁那年我第一次出府,是被黎舒月诓出去的。那时年幼无知,也无力自保,认不得归家的路,直到天黑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家。后来我为了不被人牙子拐去,躲去了护城河的桥底下,第一次见到你。” “嗯,那年我也才六岁,我母亲便是在那一年过世的,”宋凝烟抬起头,眼中泛起泪花,“我父亲为了给长姐嫡女的身份,甚至与她的生母一同算计,企图将我丢出府,再谎称我死了。” 黎清浅静静听着,秀眉微蹙,这些都是她未曾对自己说起过的。 “其实那日,我父亲是让府中下人打了我一顿再丢去冰天雪地的外头,”宋凝烟转头看向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外,伸手指去,“就如同这样的冬日一般。这才是我前些年落下病根儿的原因。” “你捡到我时,我就快死了,只剩下一口气,”她笑着握住黎清浅的手,“明明那时你也清瘦不已,可在面对像个小乞丐一样的我时,一点也不带嫌弃,气喘吁吁地攒足了劲儿把我背去医馆。还当掉了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为我换回了医药钱。若不是你后来把我带回黎府,也没人认出我这定安侯府千金。” 说到这里时,她有些哽咽,“我这条命是你为我捡回来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所以不管是你的祖母,还是你的兄长,我就算是拼上性命,都会医治好他们。” 黎清浅眼眶湿润,回握住她的手,“阿凝,谢谢你。” 她低下头去,看来关于那瓶闻起来像血的药引子,自己已经没了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宋凝烟的眼眸微微动了动。 自己没告诉黎清浅的是,其实她把宋凝烟带去医馆很及时,那些病也医治得差不多了,只是当年的她被接回定安侯府之后,她的父亲竟大言不惭地说是因为她自己胡乱跑出去,下人又没拦住。 也可怜从前的宋凝烟孤苦无依、无权无势,在府中任人欺负却无力反抗。 只是说到这里就行了,她知道的,阿浅虽然对外人冷心冷血,却最容易对自己的亲近之人心软。 她不愿对方再在心中添上一份名为“无能为力”的愧疚,现在看来,估计对方以后不会再猜忌自己了吧。 第39章 昀郎,我好想你 黎清浅看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对方是对自己心存芥蒂,才会趁早把这些心里话向她吐露。 黎清浅无措,可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即便是面对祖母与沈长昀,甚至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丫头,不到万不得已时,自己都只能只字不谈。 否则怎么说?难道要她说自己并不是不放心对方的医术,而是实在太过挂心大哥双腿的伤势,毕竟……前世大哥的四肢,就是江凛强逼着自己亲眼看着,用五马分尸这样的残忍方式而分离的吗? 黎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对方不安的心绪。 “行了,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大哥那儿有我照料,你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见她面色纠结,宋凝烟抹去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 黎清浅则是看过那几张方子后又重新塞回宋凝烟手中,“你与我交心,我也信任你。” 宋凝烟看着手中的方子,不解地问:“怎么,你不来看你哥?” 黎清浅摇摇头,“就算是胞兄受伤,陛下也不会允许我把皇宫当自家院子的。况且,陛下能让大哥在皇宫中养伤,本就是对有功之臣的恩典。宫中戒备森严,陛下又专门夜里传唤你来给他诊脉,我是实打实的放心。” “至于我要做的事,有沈长昀的帮助,我一定能很快就找到有些歹毒之人伤害我大哥的证据。”她眼中闪过一丝宋凝烟看不懂的情绪。 这让她担忧地握起黎清浅的手,“你要调查真相、要复仇,我自是相信你完全能做到。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阿浅,我担心的是你本身。” “其他两件事,就算你自己忙不过来,我也能给你搭把手。可是阿浅,你的余生是要同沈长昀过的呀,感情的事,如若你自己想不过来,是没有人能够帮你的。在这件事上,你可谓孤立无援,我不愿你一直困在这样的苦恼之中,这样反复思索,总归是在亏你自己的身子,还是得尽早解决才好。” 黎清浅垂下头去想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看向她:“嗯,我知道了。” * 回到正屋时,屋内的三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宋凝烟一回到正屋,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来到黎禧床前,为他拔针。 黎正康表现得没多着急,是黎祯第一时间上前询问黎清浅,“怎么样,二姑娘怎么说?” 黎清浅笑着,坚定地回答:“阿凝说她能治好的。” 黎祯这才松了口气,之前祖母的病,就是自己先去找了宋凝烟,听说后来阿浅把人请回府为祖母医治后,现下也将近大好。 黎正康正想带着她回去,却听她先一步对沈长昀说:“不知世子方便与我单独说几句话吗?” 沈长昀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可以,走吧。” 黎正康还没讲话说出口,二人便已经抬脚往耳房去了。 黎祯将他父亲又重新拉回来坐下,“父亲稍安勿躁,三妹与世子即将成婚,此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两人定是有些话要说的。” 黎正康瞥了他一眼,“你之前说的那档子事,为父细细想过。只要你此次殿试能不负所望,我自会带着你上门去提亲。” 黎祯得了保证,心中欢喜,忙不迭地朝他颔首,“多谢父亲,儿子自当竭尽所能。” 宋凝烟离得不远,父子二人的话悉数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刚收完针,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一抬头,就对上了屏风外黎祯看向这边的眼神,很快,她便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 沈长昀走在黎清浅身后,进到耳房的第一时间就是把房间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他知道她现在一定有不少话要对他说。 可是黎清浅一直沉默地背对着他,沈长昀想,这样大的事突如其来,她定是承受不来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先开口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浅浅,你……” 可他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黎清浅倏然转身,一把抱住他,双臂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腰身,声音放得软软的:“昀郎,我好想你。” 沈长昀此刻动不了,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反应。 他的耳朵红得快滴血,嘴唇干得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双手慌乱得不知道该放哪儿。 她又那样叫他了。 某人已经没出息地感到身上某个地方涨得难受,但好在冬袍比较厚,浅浅应当感觉不到。 黎清浅久久等不来他的回应,忍不住抬头朝他看去,“你愣着干嘛,好歹给个反应吧?” 她觉得他俩都一个月不见了,起码在自己这样的主动之后,他应该也回一句“我也好想你吧”? 沈长昀口干舌燥地扶住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推开,低下头去,声若蚊蝇:“你等会儿,等会儿……”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见他磕磕巴巴的,黎清浅满头雾水。 他推开自己了? 他真的推开自己了?? 这边,沈长昀不断深呼吸,努力在心里做了好几次准备之后,正想将黎清浅搂进自己怀里好好感受一下对方的体温时,黎清浅先一步沉下脸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哼。 还是说回正事吧。 “上次拜托你找人盯着玉萝,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人一路跟着,她似乎想要往筠州那边去,但在她进城之前就将她拦下,一番逼问之后就将人处理掉了。你放心,完全干净,绝对没有发生你担心的那档子事。” 沈长昀一边回答,一边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身前,感受着她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香气,心里悄悄期待着黎清浅能再来一次。 可黎清浅的思绪并没有在那件事上停留,“那柳氏那边呢?世子有好消息了吗?” 说到这里时,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一天天的,自己可真会麻烦沈长昀。可无奈自己现在仍旧只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即便有管家权也只能在黎府才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等出嫁之后,自己才能着手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嗯,到时候一定要把云雾云岩也一并带去,她俩在这方面做得比自己好多了。 沈长昀摇了摇头,“只是瞧见过她与柳家人见过面,却收集不到什么来往证据。口说无凭,可她毕竟仍是你黎府的主母,定是不能直接上去逼问口供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沓纸交给黎清浅,“这是她那婢女生前的口供,依照你的吩咐按下过手印的。” 黎清浅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后收好了,“她想去筠州,定是要去找柳氏之前的陪嫁嬷嬷,如今柳氏不知道玉萝已经被送走,那位嬷嬷也就不知玉萝已经死了。” 只要到时候拿着这份摁了手印的口供去找她,不怕诈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知道有些话,柳氏为了黎舒月的前程,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关于娘亲生前的事,她不会说,可她那陪嫁嬷嬷就不一定了。 尤其要是柳氏这个靠山倒了,对方一定会尽力自保。 黎清浅理性地分析着:“既然柳氏不会说,娘亲的事那就只能去逼问那嬷嬷,但尤其要注意不能让她提前知道柳氏起不来了。世子,可否麻烦你的人守在筠州,不能让柳家的人提前去知会她?” 沈长昀点头,“这当然没问题了。嗯,浅浅,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黎清浅恍然大悟,“抱歉,我的想法转得太快了。现在只能说柳氏有害大哥的嫌疑,咱们现在却找不到证据,我也只能在京城之内活动,还只有白天才能出门。世子,这件事,可能还是得麻烦你了。” 沈长昀却很苦恼,她没必要跟自己这么客气啊。 其实他撒谎了,关于柳氏与柳家密谋一事,自己已经拿到了证据,要不然太子也不会这么晚了还被陛下召见入宫。 只是这件事他可以告诉黎正康和黎祯,却不能告诉黎清浅。 其中涉事的不止是柳家,而沈长昀见过黎清浅前世身为皇后时的体面端庄与步步为营,他并不是不相信她会守口如瓶。 他想将她护在身后,一辈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最好永远不要为这种事情烦恼。 况且…… 第40章 发了疯的沈长昀 沈长昀的眼眸垂了下去。 况且,他见过前世黎清浅爱着江凛的样子。 自他出家之后,嘴上说着放下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回到黎清浅身边。 所以在新帝登基,帝后第一次来古青寺的时候,他找了借口路过大殿,远远地见到过黎清浅与江凛。 那日逢雨天,他亲眼见到就算面对冷冰冰的江凛,黎清浅也满眼爱意地亲自为他撑伞,为他整理衣摆,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而他只能远远地注视着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心中带着污秽的想法,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黎清浅抢回自己怀里,就此禁锢在自己身边。 可他不能那样做,那样的话,浅浅会不高兴的。 如果把江凛杀了,浅浅会不会恨自己一辈子? 末了,他笑了笑,既然她已经拥有这天下最尊贵的幸福,那自己又何必贸然上前打扰。 于是在苦笑一番后,悄然无声地转身走了。 在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沈长昀的眼中闪过一道森冷的寒光,看向黎清浅的眼神也有些病态。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白皙娇嫩的脸部皮肤,虽然不知道浅浅为什么会去寻来那位西域巫士,但他从不后悔与那巫士做下交易,重新回到现在。 并且既然回来了,他就不会再放任浅浅嫁给别人,她只会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沈长昀是表面克己复礼的疯子,正因为见过她爱别人的样子,所以他实在不够自信她会来爱自己这样的疯子。 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他总是会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兴奋。 黎清浅不解并且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抚摸自己的动作,摸摸摸,摸啥呢?刚才不是还把她推开了吗? 她赌气一般拍开他的手,“别碰我了你,没机会了。” 这三个字就像触怒到沈长昀的某根脆弱的神经,眼神更加危险凌厉,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入腹中。 黎清浅也是被他的这副样子吓到了,至少不管是儿时相处还是这两次相见,自己都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但她并不是带有恶意的意思,正欲开口解释一下,却被他不容抗拒般一把抱在怀里。 男人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处,用力地呼吸着她的味道,“谁说的?我的机会可多的是。” 这是……在撒娇吗? 黎清浅没了办法,只好将手覆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抚一只愤怒的野狼。 沈长昀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不适感一样,略喘着粗气问她:“浅浅,你是我的娘子对吧?” “嗯,过了二月二,我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了。” 他冰冷的唇瓣不知不觉地吻上她温热的脖颈,她的皮肤本就敏感,在他轻咬了几下后,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黎清浅忽而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搂得太过用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轻声提醒道:“世子,不行的。这是在宫里,我父兄都还在不远处的正屋呢。” 沈长昀看着那几道带着水渍的暧昧红痕,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浅浅,你知不知道,对着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黎清浅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前世与江凛相看两相厌,见面都恨不得咬死对方,哪经历过这样的事啊? 她想躲开,却被沈长昀一把按了回来,那只手还不规不矩地往下游走着。 他嘴上的动作也更加放肆,甚至开始轻咬起她的耳朵,口中还呢喃着:“别害怕浅浅,你会喜欢的,你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覆上来想要褪去她的衣衫,黎清浅彻底害怕,开始抗拒这种行为,“世子,停下!” 若说定了婚约的二人,在无人处相拥甚至亲吻,都还算是正常的。 可若是在这皇宫之中,自己的兄长还昏迷不醒,父亲也在正屋的情况下,黎清浅真的有点受不了他这种动作。 “浅浅,不许拒绝我!”他突然发了狠,一把拽住黎清浅的胳膊就将人推向床榻上,欺身上来,贪恋地亲吻着她的美好。 可黎清浅真的是没准备好,也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这般,于是用力地推搡着身上的人,“我不想这样,你放开我……” 沈长昀彻底被激怒,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你不想?那你想和谁?你给我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的夫君!” 他似乎没想放过黎清浅,手中的力道也不浅,顷刻间,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扑腾着手向他抓去,“沈长昀……” 眼见她快要被自己活活掐死,沈长昀突然恢复理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黎清浅看准时机,一把将松懈下来的沈长昀推开,撒开脚丫就准备往屋外跑去。 可刚跑到门前,正要拉开门逃走,却被沈长昀先一步拉了回去,重新用力地抱在怀里。 黎清浅害怕得发抖,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不要这样,我求求你!” 沈长昀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颤抖着声音道歉:“不会了,不会了。浅浅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强迫你。” 但他眼中的狠厉却分毫未减,只是声音尽量柔和道:“但是你先别出去,要是让你父兄看见,他们会担心的。” 像是在安抚她,但话里似乎还带着一股极难察觉到的威胁意味。 他实在害怕,黎清浅会因为今晚发生的这件事与自己退婚,他绝不能接受! 他将她抱在大腿上,坐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不给她半点躲避自己的喘息之机。 可黎清浅却没想那么多,心中只有于她来说完全的陌生感与恐惧,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沈长昀又来一次。 见她似乎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沈长昀的心也跟着镇定不少。 今晚是他太着急了,是他不该在浅浅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这样冒犯。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能让她不再这般抗拒他,甚至,主动将自己交给他,任由他肆意亲吻、抚弄。 沈长昀光是想想就已经被兴奋感噙满了大脑。 黎清浅知道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对于之前宋凝烟对她说的拉近自己与沈长昀的关系什么的,她也没有心思那么做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提醒道:“世子,咱们得走了,要是再待下去,父亲与二哥都会心生怀疑的。” “要走了啊?”沈长昀的眼神无法从她脸上挪开,手也重新摩挲着,像是诱哄又像是威胁地说,“那你让我再吻一会儿,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现在这种情况下,黎清浅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却又无法从沈长昀怀中挣脱,只好先答应。心中却是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回去还是得按照阿凝给的法子,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力气,免得下次再遇上这荒唐事。 得到允许的沈长昀嘴角咧开一个嚣张肆意的弧度,却全然不顾黎清浅此刻的心情,无视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挣扎,紧紧拥着她,贪婪地在她舌间宣泄着自己的欲望。 过了良久,直到黎清浅感到喘不过气来时,沈长昀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二人分开时,唇间带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黎清浅的身子早已软了下去,向下倒去时,被沈长昀稳稳当当地接住,被他自主理解为“投怀送抱”。 于是在看着她被自己咬红的双唇,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浅浅,你真的好香好甜啊,以后就这样乖乖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一定要牢牢地给我记住,能安抚你的,只有我沈长昀。” 对于黎清浅来说莫名其妙的羞辱,在他眼里却是常年以来的隐忍终于得到释放。 只是此刻沉溺在喜悦中的沈长昀还不知,自己今夜这一番荒唐举动,会给今后的他带来怎样的风波。 不过,就算是黎清浅以后如何与他拉开距离,都是因为他今晚的自作自受。 第41章 我在皇宫犯错被罚了呗 * 其实前世,沈长昀走后,黎清浅曾回过头,只是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她心中感到疑惑。 江凛在察觉到她的异常之后,不悦地转过头,“你不会又在想着怎么杀了我,替你的家人报仇吧?” 而彼时的黎清浅仍伪装着,故作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陛下怎会这样想?” 她眼含娇媚笑容,双手挽住江凛的胳膊,强忍住恶心谄媚道:“陛下当真是误会妾了,妾如今的家人,不就只有陛下您吗?” 江凛与她暗自博弈三年,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你方才借着给我整理衣摆的借口,实际上是要给我下毒吧?甚至亲自给我撑伞、不错眼地盯着我,就是为了等待我毒发身亡,还在发现我没中计的时候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问我有没有哪里不适?真是一手好算计,叫我事后追责你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便拂袖而去,留给黎清浅一个愤怒的背影。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黎清浅的眼神逐渐冰冷。 * 终究不能在宫里待太久。 黎祯还要回书院备考,黎正康便带着黎清浅回府了。 一路上,黎清浅整个人都显得蔫耷耷的,也只低着头不说话。 云衣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是大公子伤得很严重吗?” 黎清浅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大哥虽伤得重,但好在阿凝在为他医治。她连汤州府瘟疫都能解决,想必大哥的伤势对她来说也不算太大的难题。” 见她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云衣又问:“既然大公子的伤势有了着落,那姑娘为何又这般惆怅?” 黎清浅缓缓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云衣,你觉得,沈长昀待我如何?” 云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姑娘何出此言呐?沈世子原本就是您的未婚夫婿,冷暖自知,他待姑娘如何,也只有您自己最清楚了。无论他为您做了什么,都只有您自己觉得好才算好。也只有您自己觉得不好才算不好。” 黎清浅轻轻摇了摇头,“可我如今当真是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之前见他时都是欢喜的,只是……” 她没再说下去,其实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毕竟就算云衣一门心思为她着想,旁的人,也不是全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为她好的,自会觉得沈长昀今夜这番举动是冒犯,错在他。 可厌弃她的,会说沈长昀本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不仅身份尊贵还仪表堂堂,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黎清浅也不该矫情,更不该与他斤斤计较。 黎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这件事情捂在心中。 于是在面对云衣仍旧不解的目光时,她微微笑着摆了摆手,“没事,还是等我自己想明白吧。” 马车缓缓停在黎府前。 不知道黎正康今晚是怎么了,竟肯亲自扶黎清浅下马车。 黎清浅有些错愕,这十几年来,说不渴望父爱那是假的,在今晚经历了那样的事后,偶然来这么一出,她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只是这点微薄的感动,在他们走进黎府,关上府门后就顷刻消失殆尽。 黎正康满脸怒色,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黎清浅的脸上。 黎清浅毫无准备,被打得一个趔趄。 云衣连忙上去扶了她一把,“姑娘……” 黎清浅心中也有些窝火,忍不住开口:“看来父亲当真是喜欢打人巴掌,只是现下咱们仍在院门处,还望父亲给女儿留些脸面。” “脸面?”黎正康呵斥道,“如今是你自己不要脸面!” 黎清浅冷笑道:“不知女儿又是做了什么事惹得父亲不悦了?” 黎正康压低了带有怒意的声音:“你脖子上那东西是什么?方才在耳房,你与沈世子做了什么?” 黎清浅心中一惊,伸手摸上脖子,想来定是沈长昀方才留下的。 得知大哥伤势后,自己是急吼吼地与黎正康出了门,根本没来得及戴上围脖,如今没了遮挡物,红痕便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外头本就天黑了,方才坐在马车上时,因视线遮挡,她根本看不见这东西。 现在扶着黎清浅,换了个角度才看见那触目惊心的红痕,心中登时就明白了方才姑娘为何会那样问。 也不免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老爷,这定是沈世子逼迫姑娘……” “她好手好脚的,谁能逼迫她?你还敢替她狡辩!”黎正康又扬起巴掌,准备打向云衣。 还好黎清浅反应较快,当即伸出双手替云衣将那只手推开。 “你……”黎正康还要叱骂她。 黎清浅却先一步开口:“父亲,男女之间力气相差您现在看清楚了?女儿就连挡下您的手,都要伸出两只手才能推开,若是沈长昀逼迫女儿做些什么,女儿反抗得了吗?” 黎正康被噎得说不出话。 黎清浅又道:“既然父亲觉得,是女儿与沈世子做出荒淫之事,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那么就请父亲去找对方的父亲谈谈吧。” 黎正康被这话怼得无地自容。 这丫头疯了吧?她居然还让自己去找对方的父亲? 对方的父亲是谁?当今镇国公,陛下的小舅子,还是手握重权的宠臣。 自己虽说是一朝丞相,可毕竟没有人家与陛下的那层关系,要是真的梗着脖子去找了,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于是闭上双眼,深呼吸几口气,才又睁开眼对黎清浅道:“你如今即将得嫁高门,为父不想对你怎样。可你也不能如此不知体统,若是再有这番举动,为父打断你的腿也要换个家教森严的名声!” 说完,便丢下黎清浅,自己带着长随走了。 云衣心疼地看着自家姑娘被打红的脸,“姑娘,咱们还是先回静影居,用冰块敷一下吧?” 黎清浅无礼地点点头,“也好,免得明日去请安,祖母见了又心疼。” 回到静影居后,云裳和云岩也已经回来了。 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坐在正堂主座,翘着二郎腿吃着点心的黎舒月。 在见到黎清浅的一刻,一口点心渣笑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黎清浅,你这是走路没长眼睛,撞树上了?” 云裳和云岩满眼嫌弃地看着毫无形象的黎舒月,而知道真相的云衣则是气红了双眼。 姑娘刚刚在老爷那儿受了委屈,这四姑娘不好好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跑来给姑娘添什么堵? 半空中传来云雾鬼魅一般的声音:“四姑娘要是这么闲,倒不如先回去把老太太吩咐的十遍女训抄完吧?” 黎舒月被吓得不敢笑了,这是从哪儿传出的声音? 黎清浅眼神冷冷地看着她:“祖母还罚你抄了女训?那你就赶紧回去抄吧。哦对了,要是这盘点心妹妹喜欢,我会让大厨房的人每日给妹妹做上一份,省得你大老远地来我这儿蹭。” 这话让黎舒月很是羞恼,“谁说我是来蹭点心的?我来找你这个做姐姐的说说话不行啊?” “哦,可如今已经戌时末了,妹妹你不睡觉,姐姐可是困得很。就先回去吧,明儿咱们去给祖母请安时,有的话能说。对了,别忘记带上你抄好的东西。” 黎舒月愤恨地站起身,“黎清浅你别太嚣张,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被祖母罚抄?” 黎清浅有些无语,“方才我可一直待在皇宫里,怎么会让你被罚抄呢?” 云岩不屑地冷哼:“四姑娘,举头三尺有神明,还是给自己攒点良心吧。分明就是您在老太太那儿蓄意抹黑三姑娘,这才被罚抄。我们三姑娘都还没喊冤,你倒是先贼喊捉贼了?” 黎舒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又觉得难得来一趟,不找找黎清浅的不快,她今晚都睡不着。 于是又把矛头转向黎清浅被打红的脸,有些嘲讽地说:“什么贼不贼的,妹妹只是想关心一下,姐姐这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云衣往黎清浅身边挡了挡,免得黎舒月发现姑娘脖颈上的红痕之后又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黎清浅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笑道:“你说这个啊,我在皇宫犯下错,被责罚了呗。” 第42章 父亲,黎舒月骂您是狗 黎舒月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再也绷不住。 “你,你被陛下责罚了?还是被宫里的哪位娘娘给责罚了?” 黎清浅轻轻勾起嘴角,“见着妹妹刚才那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会看我笑话,看来是我误会妹妹了?” 黎舒月才没那个心思和她斗嘴呢,连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快说,你是被陛下责罚了还是被哪位娘娘责罚了?” 黎清浅故作不解地反问:“妹妹这般焦急做什么?无论是陛下还是宫中的娘娘们,都是仁心的,无论是谁罚我,都不会牵连到黎府其他人。” “那不一样!”黎舒月当即反驳。 若说是臣子的女儿,被罚了也就被罚了,陛下是不会和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只要不是像欺君之罪这样的破天大祸,那么黎府其他人当然会没事。 若仅仅只是这般,黎舒月当然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还能事不关己地嘲笑黎清浅。 但自己以后嫁给江凛,是要做皇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的。 要是黎清浅这头犯了什么错,触怒了陛下的龙须,陛下会不会连带着讨厌自己? 再加上江凛今儿做的那让她受尽屈辱的事,黎舒月气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黎清浅见此,还好心地递上一块儿锦帕,敷衍地替她擦了擦,“呀,看来妹妹当真是心疼姐姐的,见到姐姐受伤,都心疼得哭出来了。” 果不其然,这话顿时将黎舒月的怒意推上顶峰。 她充斥着怒火的双眸狠狠剜向黎清浅,一把丢开黎清浅的胳膊,“谁心疼你了?少自作多情!” 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在黎舒月心中却是烙下个不小的印儿。 自己现在可不能表现得和黎清浅一条心,要真是陛下责罚了她,自己可不能跟着吃这瓜烙! 黎舒月在心中细细盘算着,无论如何,这黎府之人都得给自己日后母仪天下的前程铺路搭桥。 这好不容易争来的好前程,决不能就此断在黎清浅这个小贱蹄子手里。 不行不行,看来自己还是得去找父亲说说,以后黎府上下都得和黎清浅划清关系才行。 想到这里,黎舒月的目光突然坚定,直接抬脚就往静影居院门口走去。 云衣这才松了口气,“这四姑娘总算是走了。” 黎清浅却不这样认为,接过云裳递来的盛着冰块的玉琉璃壶,轻轻敷着脸上的红肿,“哪儿那么容易啊,她一会儿一定会回来的。”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黎舒月果然又怒气冲冲地提着裙摆回到了静影居,左右两边脸还各自带着不比黎清浅之前轻的红肿。 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黎清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舒月登时气得快要炸开,一把上前将她手中的玉琉璃壶摔到地上,“你还好意思笑?你方才为何诓骗我?” “诓骗你?”黎清浅迷茫地朝周围几个丫头摆摆手,“我骗她什么了?” 几个丫头都摇摇头。 黎舒月羞恼不已,“你跟我说,你在皇宫犯了错,所以被责罚了。可你分明是被父亲责罚的!” 黎清浅舒缓了一下脖子,“是啊,那我说我在皇宫犯了错,受了罚,有说错吗?我又没说是被陛下责罚的,四妹妹你生什么气?” 黎舒月被堵得说不上来一句话,只能呼哧呼哧喘着气,瞪大了双眼看着她。 黎清浅看着那只被摔碎在地的玉琉璃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四妹妹当真是小孩子脾气,多大的人了,还总爱摔东西。” 云裳接过话头,面上浮上肉疼的神情,“四姑娘光是在咱们静影居就摔了两次,上一次是姑娘最喜欢的青瓷碗,这次更是直接摔了这价值连城的雪心玉琉璃壶。” 黎舒月怔愣住,这就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雪心玉琉璃?怎么会被黎清浅用来做这用处不大的冰壶? 方才她就瞧见这只冰壶通透如镜,很是好看,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想着,这样好的东西,哪能轮得到黎清浅用啊? 可自己又不能抢过来,如今黎清浅在父亲面前的势头还没下去,祖母也偏心她,自己若是硬抢,必然吃亏。 若是得不到,那就毁掉好了。 黎舒月是在这样的心境下摔碎那冰壶的,可没想到这居然是雪心玉琉璃! 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与云裳一般肉疼的神色,这要是自己方才抢过来做嫁妆,定然也是风光有脸面得很呐。 云岩目光深不可测地看向她,说道:“四姑娘,咱们都知道您从小受夫人疼爱,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们姑娘可怜啊,从小没了亲娘庇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好的东西,四姑娘也要毁去吗?” 这话把黎舒月喊回了神,那贪婪的目光也从那堆碎玉片中转移到云岩身上。 “你这死瘸子,坐在轮椅上了也不安生!竟敢非议起主子姑娘了?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体统!” 说完,便从碎玉片中拿起一块,走上前去就要往云岩的膝盖处砸去。 还没等她的手,只见云岩面色一凛,下一刻,黎舒月就被一股浑厚的内力震飞了出去。 黎舒月狼狈地趴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地看着她。 而此时的黎清浅也已站起身,来到她面前,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地看着她,“黎舒月,你刚才说,谁是死瘸子?” 云岩的声音也从背后传来,“四姑娘,我虽说是黎府的丫头,卖身契与籍契却都是挂在老太太那儿的,如今被拨来给三姑娘办事,自是要先忠于三姑娘,再忠于黎府。至于这番举动,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四姑娘……” 她忽而浅浅一笑,“如您所言,我是个瘸子,最是宝贝自己的腿了,您应该不会在我的伤处雪上加霜吧?” 那自己就真的是没理了!黎舒月心中懊恼。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公中拨出的丫头。 既然是老太太出钱养的,那听命于其也是应该。 老太太让她来伺候黎清浅,那她定然就要维护好黎清浅。 若是自己再要因为这个责打她,那岂不是要落得个不敬老太太的罪名? 大巍重孝道,这要是传出去,毁去的也是她自己的名声。 黎舒月吃了哑巴亏,忍不住在心里思索着,原来这个一直替老太太办事,叫云岩的丫头,其实是会武功的。 就算是双腿瘸了,都还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黎舒月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那老虔婆恶心。 这样好的丫头,居然就这么给了黎清浅,不是还有一个叫云雾的吗?老婆子居然也不愿意给自己,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 黎清浅蹲下身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四妹妹打碎的这两样东西,打算什么时候用银子来赔?” 黎舒月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接着怒意滔天,“我赔什么银子?就你那破烂玩意,就算给狗,狗都不要!” 黎清浅站起身,对云衣说:“你腿脚快,去给父亲知会一声,黎舒月骂他是狗。” 云衣作势便要去,黎舒月见此慌了,也不再赖在地上,连忙站起身拦住她要往外走的脚步。 然后看向黎清浅,怒喝道:“我何时说过父亲是狗?” 黎清浅则是冷笑一声,指着地上那堆碎玉片说道:“我前两天还曾将这冰壶送去给父亲过,只是那时父亲说既然镇国公府给的聘礼已经充作我的嫁妆,那他这当爹的,自然也不会贪墨女儿的东西,又给我送了回来。” “四妹妹方才既然说,我这东西就算给狗,狗都不要,那不就是在骂父亲是狗吗?” 说着还轻轻摇头,感慨万千的样子说:“也不知四妹妹究竟对父亲哪里不满,只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事,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还是少做的好,要不然还要连累我也被骂。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咱们黎府在京城之中,哪还有立足之地啊?” “我没有!” 黎舒月算是看清了,根本就吵不过她啊! 闭上眼一咬牙,再睁开眼时道:“你说吧,这些东西你要多少钱?” 第43章 换上我们的人 黎清浅朝云裳招了招手。 云裳从袖袋里拿出之前随手记下这些物品价钱的纸,认认真真地说:“四姑娘上回打碎的,是当年沈家的先祖,大巍的开国将军从前朝皇帝的私库中得到的战利品;这回打碎的,是北原进贡给大巍的珍宝雪心玉琉璃。拢共是十万两银子。” “什么?”黎舒月眼睛一立,“十万两?黎清浅,你莫不是狮子大开口故意宰我呢?你知道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吗?” 黎清浅当然知道,在乡下时自己就十分清楚,大巍的一两银子,能买六石大米。 “四妹妹说的哪门子话,什么叫宰你?云裳是记惯了账的,又怎会在银钱上出差错?”她微微一笑,“谁让四妹妹这样倒霉,这两回打碎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不过,柳家乃大巍数一数二的富户,这点银钱,妹妹应当不会不赔给姐姐吧?那就只能……”她话音拉长。 “只能什么?”黎舒月梗着脖子反问,她就不信,黎清浅还能因为这事打自己不成? 黎清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报官咯。” “不成!”自己的名声不能因此受影响,一咬牙,说道,“我照价赔给你就是了!” 说完,愤恨不甘地上前,在那张纸上摁下手印,算是彻底欠上黎清浅的了。 只是出了静影居后,她心中又有些后悔。 这点银子,对于柳家这样的门户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 但母亲离家这么久,还没给自己送来一文钱,偏江凛那边也要花钱养着,黎府给自己的月例对此根本杯水车薪。 上哪儿去弄这么大一笔银子呢…… 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张纸条上摁手印?刚才直接糊弄过去不就行了? 只要没有手印,黎清浅还敢强行把自己送去官府? 至于那几个丫头,直接说她们攀蔑主子姑娘不就行了,自己怕什么? 想至此,黎舒月又愤恨地一脚一脚踹向墙角,直到把自己疼出了眼泪才敢停止。 又因为脚痛,想要使唤翠儿背自己回去,转头一看,连翠儿的影儿都瞧不见。 黎舒月心中更加气愤,甚至顾不得脚部传来的疼痛感,加快了步子往金玉院走去。 黎清浅那个贱人欺负自己也就算了,这个翠儿竟也敢玩忽职守,若是她刚才在静影居拦着自己,自己又怎会欠黎清浅这么多银子? 金玉院内。 因为黎舒月指使,正在帮她抄女训的翠儿,被猛然推开的大门吓了一跳。 下一刻,黎舒月凶神恶煞的脸就出现在门口。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翠儿,此刻心中登时暗道不妙,完了。 没过多久,院内打扫的下人们都被上房内的一声惨叫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虽然房门紧闭,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堪称凄厉,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怜悯、不寒而栗。 当有人一路小跑着来到静影居,告知黎清浅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在和云雾商量另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 听完来人的报信,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对那人吩咐道:“我这边腾不出手,你跟云裳去我库房里头拿些活血化瘀的药,等黎舒月消停了,就给翠儿。明儿就把人给我带来静影居,她此后不必再受那样的苦楚。” 云裳带着人走后,黎清浅转头对云衣说:“等明儿人来了,你便去街上寻回一个郎中,只是万不能被父亲知道。如今府中的府医深受他信任,可祖母被下毒这么多年,府医自诩医术精湛却从未治好,这其中不见得就没问题。我今儿惹了父亲不快,最近不宜再让他疑心我。” 只要留下翠儿被毒打成伤的证据,就不怕没法拿捏住黎舒月。只要翠儿明白,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她,就不怕对方不肯为自己做事。 只有与黎清浅与云岩相处时,云雾才肯露出真容。 “姑娘,沈世子不是已经拨了人替您守着吗?怎么又突然要换成咱们自己的人了?”云雾有些不解。 黎清浅勉强地笑了笑,“别人帮咱们,那是情分,可咱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什么事都倚仗他啊。既然咱们有这个条件,那就安排咱们自己的人守在筠州呗。” 祖母比自己目光长远,早几年便在筠州安排了眼线,估计也是猜到娘亲的死与柳氏脱不了干系,而她的陪嫁嬷嬷已经二嫁去了筠州。 云雾也依着她,“嗯,老太太本就是掏心掏肺为姑娘着想的。筠州那边的事,奴婢自会替姑娘办好。只是姑娘,奴婢放心不下的是您。” 黎清浅笑道:“有云岩在我身边呢。” “可是她腿脚不方便……”说完又觉得不太好,面带歉疚地看向云岩,“抱歉,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岩温和地笑了笑,“你放心去吧。姐姐这双腿再怎么不中用,保护姑娘都是绰绰有余的。难道你忘了,咱们幼时那般艰苦,姐姐不也把你带大了?” 黎清浅也做出保证:“云雾,你放心吧,祖母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将你们分开。我也知其中不易,这些日子也在努力研究医术,虽说终不如阿凝精湛,但也能缓解云岩的痛楚。” 云岩鼓励道:“去吧,姐姐相信你这次定能独立完成任务。” 云雾这才朝黎清浅点点头,“那姑娘,事不宜迟,奴婢今晚就动身。” “你等等,”黎清浅给她丢去一包碎银子,“记得好好吃饭,以后你们姐妹俩,谁也不用饿着肚子了。” 云雾捧着那一包碎银子,感动得双眼含泪,“诶,多谢姑娘。” * 屋内只剩云岩陪着她。 看着云岩意味深长的眼神,黎清浅哑然失笑:“干嘛这么盯着我,是我脸上的红痕还未褪去?” 云岩嘴角含笑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红痕可去,可心上的红痕要如何是好啊?” 黎清浅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去遮脖颈。 云岩又道:“姑娘不必遮掩,我与云雾的心,自然是向着姑娘您的。” 黎清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是什么圣洁的白莲,前世也是工于心计的一把好手,要是让她想个法子收拾自己的仇人,只在眨眼之间就能想出法子来。 可若是这件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向云岩,其实前世祖母也是为她留了这两个丫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到死都不知道这件事。 还是在自己着手管家的那几天,祖母把人送来给她,她又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着各种细枝末节的记忆,结合今生祖母告知她的一些事情中才慢慢悟出来。 她对于云岩,虽说喜爱,却远不及对云衣云裳那般信任,所以也无法放任自己将心中的惆怅告知给对方听。 云岩推着轮椅上前,牵起她的手,“当时老太太把我和云雾送到姑娘身边时,云雾还曾不解地问,姑娘小小年纪的,又有什么大事盘算,需要把她和我拨给姑娘。” “老太太只是笑笑,告诉我们,姑娘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心中有成算的好孩子,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她让我们两姊妹来伺候姑娘,除了想让姑娘走得更远些之外,也是不想让姑娘的这条路,走得太辛苦。” 黎清浅的目光敛了敛,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心中似乎有些波动。 云岩替她将垂到前方的发丝轻轻拨了回去,“姑娘,其实你比云雾还小几岁,我们也没打算成婚嫁人,能陪着姑娘走得路还长远着。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无论你曾经经历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一定不能让这些事情,成为你来日之路的绊脚石。” 黎清浅抬眸注视着她,心中清楚对方是在说自己被送去乡下村子的事。 她其实也很想说,自己经历的,不仅仅只是被送去乡下这么简单。只是她在心中顿了顿,是啊,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都不该成为自己来日之路的绊脚石。 黎清浅闭上双眼,心中对自己要做的事愈发坚定。 再次睁眼时,云岩看到,她眼中的光亮又重新清澈明朗起来。 第44章 有关于沈长昀的锥心之感 * 镇国公府的一处凉亭中。 沈长昀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叹气。 白前上去准备给他倒酒,却被拒绝了。 “世子从皇宫回来就唉声叹气的,是黎将军的伤势太过严重了?” 沈长昀摇摇头。 “那是陛下又唠叨您了?” 他又摇头。 这又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啊?白前撇了撇嘴。 突然,他想到另一种原因,试探地问道:“该不会,是与少夫人吵架了?” 沈长昀看向他,眼神平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白前知道,世子这是被戳中痛处了。自己就多余问这一嘴。 “少夫人……责骂您了?” 也不能吧?就这两次见面,他还觉得少夫人挺端庄温婉的呀。 而且就算少夫人闹了点小脾气,世子就不能包容一下吗?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位娘子,珍惜还来不及呢,世子居然还跟人吵架。 白前在心里翻了老大个白眼。 “白前。”沈长昀放下酒杯,缓缓启口。 “诶,属下在。”虽然心中各种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 “之前守在筠州那些人,可以撤掉了。” 白前不解道:“您之前吩咐过,那些人只能听命于三姑娘,得知的事情也要第一时间通知三姑娘。若是没有她点头,是绝对不能擅自做决定的……” “咳,”他犹豫地看了眼沈长昀,“您之前还吩咐过,就是您自个儿的话,也得排在三姑娘后头。” 沈长昀又看向那只空荡荡的酒杯,眼中泛起泪花,“不必了,她近段时间,都不会再需要我了。” 说完,便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白前在后头满头雾水地跟着,“啊?那三姑娘以后就不约您出去了?” 话刚问出口,他就觉得不妙。 这句话就像彻底耗尽沈长昀的耐心一样,眼神冷冰冰地扫向他,“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娘子,往后日日都要相见的,何必急于这一时?” 像是说给白前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前心中郁闷:世子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啊…… * 这一晚的黎清浅并没有睡好。 她作息规律,明明早已困意袭来,却迟迟无法入睡。 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后,索性从榻上下来,坐在桌子边,一只手托住腮边。 她就快要嫁去镇国公府了,若是一些事情现在还想不明白,那她与沈长昀婚后生活是不会和睦的。 黎清浅可不想早早地就和沈长昀成了一对怨偶,男子不会在这事上吃亏,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罢了。 她的手捂住心口,是她不够喜欢沈长昀吗? 不是的,黎清浅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从小时候就已经对他有了好感,可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情感? 这种熟悉又怪异的割裂感再次涌上心头,让本就焦虑不已的黎清浅更加不安。 “唔……” 心口处忽而传来一阵针扎一样的疼痛感,如同那天她想要告知沈长昀自己的心意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疼痛感越来越明显,黎清浅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眉头紧皱着。 她猛然站起身,茶盏不小心被摔碎在地。 外头守夜的云衣听到动静,连忙进到屋内,就看到已经疼得倒在地上、差点晕厥的黎清浅。 “哎呀!”她连忙上前去扶起黎清浅,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啊!” 黎清浅只是捂着心口,疼痛使她无法说出一字半句。 云衣吓得眼角已经流出泪水,朝屋外喊着:“云裳,云裳!” 云裳闻声赶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黎清浅无力地捂住心口,脸色几近惨白。 不过她很快想到,之前宋凝烟给的那些药中,就有治疗心脏的。 当即飞快地跑去黎清浅的私库中寻来,虽说不知道那瓶瓶罐罐里的是什么东西,但云裳曾在跟随黎清浅去长茗楼时,亲眼见过宋二姑娘用这东西救过一个心脏不好的船夫。 可此刻给她喂下之后,却仍旧不见她好转。 云衣云裳焦头烂额,姑娘方才还嘱咐过府中的府医不可信,如今她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云衣一咬牙,将黎清浅交给云裳,“你照顾着姑娘,我去外头找郎中回来。” 云裳却不赞成,且不说如今这个时辰,外面的医馆估计都已关门,单是黎府的规矩摆在那,云衣就极难出去。 她一只手扶住黎清浅微颤的肩膀,一只手把云衣拉回来,“不成,如今三更了,你一人出去多危险?” 云衣焦急地甩开她的手,“姑娘现在疼成这样,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云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黎清浅微弱的声音从她怀中传来:“不必去外头找郎中,我没什么大事了。” 心头的刺痛感慢慢消失,黎清浅渐渐恢复了正常。 看着自己这两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的小丫头,黎清浅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可苍白的脸色似乎在无声地诉说她其实并不好过,情况究竟如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黎清浅对云衣云裳笑笑,“你俩快回去睡觉吧。” “姑娘……”云衣还有些担心。 却和云裳两个,被黎清浅一手抓起她二人的一只手,就往外走,“我真的没事,就算你们不睡,我现在也是困得不行了。快回去歇着吧。” 云裳知道,姑娘这是不想让自己与云衣担心,于是在她关上房门之后,便拉上云衣往厢房走去。 云衣有些不满:“咱们为何不守在姑娘房门前,万一一会儿又出事了怎么办?” 云裳摇摇头,“咱们留在那儿,只能叫姑娘白白费心罢了。方才我见宋二姑娘给的药都不起作用,寻常的医士,又如何能治得了?” 她叹了口气,心中愁得很,“只是实在有些费解,这好端端的,姑娘怎的就突发心疾了呢?” 云裳一把抓住云衣的胳膊,“是不是在乡下的时候,姑娘落下过什么病根?” 云衣仔细地在脑海中想了想,随后否定道:“没有,姑娘心中从来都是有盘算的,那柳氏虽说总想着给咱们姑娘使绊子,可每回都没成功过。姑娘与我在乡下,虽说过得清苦,倒也安稳。” 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诶对了,姑娘从皇宫回来后,就有些不自在了,还曾问起过我,沈世子对她怎样。你说,会不会是世子……” “这难怪了,”云裳的不满又被拱起,“沈世子对姑娘怎样?自是不好!老爷前两年就有过把姑娘嫁给七皇子的心思,那七皇子无论是模样、身世还是才学,哪一样比不得沈世子了?” “我家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就是做皇子妃也是成的。沈世子如此不懂爱惜,当真算不得一位良婿。” “说什么呢你,”云衣拦住她的话头,“如今姑娘已经与沈世子定下婚约,便不能再提起七皇子那门子事了。” 屋内。 黎清浅虚弱地靠在床沿边,虽然嘴唇仍旧发白,但她总算能够缓过劲来。 她的脑子里细细思考着,这莫名的心痛感,连阿凝的药物都无法缓解,想必不是寻常的身体病症。 上次这般心痛,是自己打算将心意告知给沈长昀。 而这次心痛,也是自己想要理清楚日后该如何在沈长昀面前行事。 难不成,只要是想要与沈长昀亲近一些,就会心痛? 这也太扯了! 可如若不是这般,那又为何次次与他相关? 黎清浅的眼眸微微颤动,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现在起码是知道了,她与沈长昀之间存在一道极难跨越的沟壑。 既然已经出现了困难,要如何做?那就以身入局,迎难而上。 第45章 寻梅宴 * 京城的贵眷们,常会举办一些热闹的宴会,如“曲池春意宴”、“荷塘采莲宴”等,除了为拉近官场之间的关系之外,更为主要的,是贵眷之间为了给还未成婚的少男少女相看。 但远不如冬日的“踏雪寻梅宴”来得让人期待。 这是因为大巍民间的一个传说。 相传在大巍开国之初,跟着父兄随着开国之君四处征战的沈家小将军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这位小将军可以说得上是大巍第一美男子,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都足以让他家的门槛让上门提亲的人踏破,却迟迟未听说他有过心仪的姑娘。 于是当年的陛下亲自下旨,为他择选了盛京之中最好的高门贵女。 本该是圣上赐婚的天定良缘,谁知那位小将军却不肯接旨,甚至仗剑上殿,直言不讳道,自己宁可被圣上亲手斩杀,也绝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圣上勃然大怒,却惦念着他的开国之功,并未要其性命,只是削去了他的爵位。 而被赐婚的那位女子,本身是丞相之女,素来傲骨难折,怎可凭白无故受人如此羞辱? 于是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引颈自刎,迸发而出的鲜血犹如朱砂笔墨,在雪地里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那一晚,本已百年不曾有过梅花的盛京,一夜之间,红梅高高挂起,犹如黑夜里冤去的魂魄凝结而成。 一月后,沈家传来噩耗,那位被削爵的小将军不知怎的,竟然疯了! 整日里怀中捏着一块染血的荼白锦帕狂笑不止,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请了无数名医回来医治,却是一日比一日疯魔。 再后来不久,小将军自尽了,死法与那位自尽的千金一样。 沈家将他下葬时,发现他怀中仍旧抱着那块荼白锦帕,上面绣着如火一般的红梅。 也就是在这时,盛京中的人才得知,那位自尽的丞相千金,原本与小将军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那位小将军也曾许诺千金:等得胜归来,他便娶她。 于是千金不顾父母的阻挠,便是一日又一日地等着他,却不曾想,他大胜归来之时却变了心。 小将军后来爱上的那位女子,是敌国的圣女。所谓圣女,也不过是巫蛊之术的传承者,圣上又岂会留下这么一位女子在大巍? 有人说,小将军是被那妖女迷了心窍,可只有千金知道,他是真的辜负了自己的真心。 小将军厌弃千金,说都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和圣女在一起。 那块千金亲手绣上红梅的锦帕,也被他如同垃圾一般丢还给她。 她是因为这个才疯了。于是在寒风彻骨的那晚,献祭自己的生命,亡魂化作执念,让他疯魔,让他痛苦。 在小将军死去很多年后,他的墓碑上被用鲜血一样的东西,写上了一句话:你不是喜欢巫术吗?那就同我一道,被这巫术困于无尽的黑暗吧。 …… 冬月十五,黎清浅带着云衣云裳来参加定安侯府的寻梅宴。 马车上,云裳一讲完这个故事,云衣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这讲的什么故事,怪渗人的。” 云裳见成功吓到她,有些得意地笑道:“这是之前老太太给我讲的。这也便是为什么寻梅宴如此受京中少男少女重视的原因。有传说,只要是在寻梅宴相看好的,一旦辜负真心,必死无疑。” 听上去就不太吉利,但大巍子民似乎十分喜欢这种极端的爱情故事。 似乎很有利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美好祝愿。 黎清浅轻抿着唇笑了笑,这就是她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约见沈长昀的原因,与其一直在他面前像那天晚上一样被动,倒不如主动出击,占据上风。 宋凝烟早早地就在定安侯府门口等着她了,见她来,忙上去扶她下马车。 “你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 黎清浅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走走,自然是好的。你呢,最近可过得顺心呐?” “顺心啊,长茗楼已经开始营业,你大哥的伤势也已经稳住,自然没什么比这两样更让我顺心的了,”宋凝烟轻轻用胳膊肘戳了戳她,“不过你今日,可要不顺心了。有一个大麻烦正等你已久。” “为什么?”黎清浅不解。 宋凝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忘记我那长姐了?” 黎清浅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宋凝烟的长姐,名叫宋眠霜,这些年一度与她被人并称为“京城双姝”。 她更为不解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常放在一块儿谈起而已。” 宋凝烟见她还不明白今天要面对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你自己应付不过来,记得让人来找我,我来替你解围就是。” 黎清浅被她说得有些发懵,只好跟着她的步子进到了内席处。 这寻梅宴本身主要就是给年轻男女们相看的,所以不是在一些活动时,就男女分席。 黎清浅在进来时就远远看见沈长昀早已入座,正在与三五好友嬉笑攀谈。 见她到来时,眼神便从她进到内席之前,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 但黎清浅选择性看不见,得先晾他一会儿,否则自己仍旧处于被动,那可就辜负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准备。 孟家公子见他出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打趣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家那位未过门的娘子也来了。怪不得,连咱们几个说话,你都听不见了似的。” 黎清浅入了内席,沈长昀也瞥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抹笑,“你也不远了,等过了今日这场寻梅宴,想必你也有着落了。” 孟景澄正捏着一盏茶杯往嘴边送,听到他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可别,我还想多放荡几年呢,要是有这样一位娘子管着我,那我岂不是得活活憋死?” “放心吧,你没这样的福分,”沈长昀不屑地笑道,“因为那是我娘子。” 孟景澄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了知道了,全大巍都知道黎家那位三姑娘那是你的娘子行了吧? “不过你今儿是真的猜错了,家父家母要操心的,不是我的婚事,而是我家长姐的。” 沈长昀俊眉微蹙,“你家长姐的婚事?” 但他记得,前世的孟雁容与浅浅的大哥黎禧才是相爱的一对啊,黎禧为了她,是死活不肯纳一妾室。 那样一个古板无趣的人,竟每日变着花样地讨自家娘子欢心。 甚至孟雁容在生下他们的长子之后,身子一直亏着,黎禧来古青寺为她上香祈福都是泪眼汪汪的,三跪九叩上大殿,只为了爱妻能够得到佛祖庇佑,快些好起来。 但黎禧本就是杀伐果断的能将,此前可从不信什么天神佛祖的。 而后来黎禧被江凛下令处死,孟雁容完全丢弃往日里的尊卑礼法,借着命妇面见皇后的由头冲进皇宫,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下黎禧。 即便后来被做成了人彘,在死之前宁可与孟家断绝关系,也绝不肯受孟家劝阻改嫁、与黎禧一刀两断。 他们至死都暴烈地爱着对方。 沈长昀有些坐不住了,他隐约记得浅浅前世好像是很喜欢这位大嫂来着。 第46章 宋眠霜的迷惑发言 宋凝烟说的麻烦,就是她的长姐宋眠霜。 她今日身着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缎冬裙,披着玉色的斗篷,天水碧色的裙摆处绣着大片银线蝴蝶,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翻飞而出。 宋眠霜款款朝她二人就座的地方走来。 都说美人总有共通之处,她与黎清浅一样,都是鹅蛋脸、丹凤眼,樱桃红唇与白皙通透的肌肤。 宋凝烟有些无语地小声提醒眼睛无法从宋眠霜脸上移开的某人:“黎清浅,你给我争点气行不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黎清浅这才回神,“我觉得你姐看着还行啊,不像是会惹麻烦的。” 她前世并无与对方过多交集,宋凝烟也从未在背后与自己说过她姐具体是什么样的。 曾经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过她们母女似乎与宋凝烟不怎么对付,但具体怎样,她自己并没见过,所以也不好直接下结论。 宋凝烟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她的确有一副漂亮的皮囊,但根据我这两年的经验提醒你,你和她认识认识可以,但千万不要与她过分深交,否则哪天被她卖了还帮人数钱。” 回想起自己刚与宋眠霜相处的那段时间,她心中微微叹气,这都是她的经验之谈呐。 宋眠霜坐在了黎清浅身边,脸上的笑柔媚而恬静,“这便是我家二妹妹常提起的黎家三姑娘吧?从前三姑娘总是闭门不出,而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当真是美丽动人得很。唉,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比得上三姑娘这般脱俗不凡的美貌。” 说完,还伸出手轻轻拨了拨未梳发髻、轻拢在身后的青丝,抬手之间,让黎清浅闻到一股莫名熟悉却又有些不同的香气。 宋眠霜比黎清浅小半个头,身形并非她一样的匀称,而是有些弱柳扶风的纤瘦,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寒风刮走。 从前听说,是因为宋眠霜似乎极追求纤弱之美。 但对方还未对自己有什么不妥之举,黎清浅也不打算让对方的话掉在地上。 “宋大姐姐自有自的风姿,何必与妹妹相比较?阿浅是家中长姐,今日倒能在定安侯府做一回妹妹,当真是喜欢姐姐得很。” 两句话,不仅承认对方的美丽,也欣然接受对方给予自己的赞美,更是顺便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两府之间的关系。 虽然如今定安侯不得圣上喜欢,但宋家毕竟还有个宋凝烟呢,这毕竟是她家,能够互相扶持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对方真是这么想的,那黎府也不能显得太过拜高踩低。 如若不是,自己今日这番话,倒也算是客套。 宋眠霜微微愣住,黎清浅这副反应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呢…… 但她很快恢复笑意,轻挽住黎清浅的胳膊,问道:“听说那日三妹妹与黎相被圣上召见入宫,可有见到太子殿下?” 黎禧的事情并未被圣上公之于众,只是被秘密接在皇宫中养伤,想来定是与国事相关。 黎清浅微微一笑,“那夜本是圣上召见,太子殿下大半夜的不在东宫待着,为何会在皇宫之中与妹妹相见?” 宋眠霜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不放弃,继续追问:“那为何圣上会在夜里召见黎相与你?可是有要把你许给哪位皇子的意思?” 黎清浅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宋大姑娘,圣上的意思我又怎敢胡乱猜测?我年纪小,大人们讲了些什么,我都不懂。不如你去问问陛下本人?” 宋眠霜被噎住。 黎清浅冷笑一声,又道:“不过还请宋大姑娘以后莫要再胡乱说话,我与镇国公府的沈世子已经定下婚约,明年的二月二便要成婚。你若是觉得我与哪位皇子般配,倒不如自己去见圣上时,一并把这话说给他听吧?” 宋眠霜神色大惊,她让自己去找圣上?疯了吧! “三姑娘,我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罢了,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黎清浅笑了笑,“那我也与你开个玩笑如何?我大巍虽说不像那些附属藩国一般小气,可我也曾听闻,这养在姨娘身边的庶子庶女,终究不如养在正室身边的嫡子嫡女有气度。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这般挖苦之辞,若是前世十五岁的黎清浅,定然不会说出口,但如今,既然对方已经不要脸皮地挖苦自己,那她就该怼回去。 “庶子庶女”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宋眠霜的敏感神经,大巍子民的确不会无时无刻把“嫡庶之分”挂在嘴边,可嫡出的孩子,往往有着高贵的母家,这是自己这些年来最渴望的。 可就算父亲冒着被圣上责罚的代价,把自己的姨娘抬为了主母,她却仍旧没有宋凝烟与黎清浅拥有的东西。 这是她最忌讳的,如今却被黎清浅如同讲笑话一般随意说出口。 宋眠霜当即愤恨地站起身,眼中泪水打转,指着黎清浅说道:“我定安侯府素来不会学那般小家子气,把嫡庶挂在嘴边。你是客人,来了定安侯府却不遵从我家的规矩,当真是不把我家放在眼里!” 她这番动静不小,也有不少女客纷纷转头瞧了过来。 黎清浅正欲要开口,宋凝烟却先一步怼了回去:“大姐姐,大巍的确注重长幼更甚于嫡庶,有些话,我作为妹妹也不好乱说的。只是如今是你先开口欲给黎三姑娘的清白名声招来风波,人家怼你也在情理之中。都是高门贵女,人家又凭什么巴巴上咱们府上受委屈?” “明明是你先挖苦人家,倒还指着人家鼻子质问,说实话,你这举动真的有些失了风度。姐姐还是先坐下吧,这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就哭,也不怕给父亲母亲丢脸。” 周围看向她们的贵眷们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几乎无一不在议论着宋眠霜的不得体之处。 说来也是,人家好好的丞相家千金,本是已经定下婚约的,上你家来给你凑个热闹,你倒还出言挖苦,企图给人家招来不好的名声。 这不明摆了欺负人么,这哪是一个侯府家的嫡女该有的做派? “你——”宋眠霜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霜儿!”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喝,迎面走来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 看着宋凝烟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却还是规矩地起来行礼:“母亲。” 黎清浅心中便了然,这大概就是定安侯府的新主母,便也起身行礼道:“侯夫人安。” 定安侯夫人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揽在身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黎清浅,随后和蔼地笑道:“这位便是黎家三姑娘?当真如京中传言那般貌美动人,这般的美人,想来气度也是不凡的。小女愚笨,今日冒犯了姑娘,我这做母亲的,替她向你道歉。” 说完,还微微福身,对她做了个礼。 对方是长辈,又有这么多人在场看着,黎清浅心中即使有不满,也不能在对方向自己道歉的时候怎样。 于是同样行礼,道:“夫人言重了,本就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拌嘴嬉闹,若要让夫人这般给我赔不是,倒还是折煞我了。宋大姑娘,我今日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说完,定安侯夫人便轻轻推搡着宋眠霜,要女儿给黎清浅道歉。 宋眠霜此时还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朝黎清浅行礼:“黎三姑娘,今日得罪了。” 这场闹剧一结束,定安侯夫人便拉着宋眠霜离开这里了。 宋凝烟才又拉着黎清浅坐下,摊了摊手,小声道:“我就说吧。” 黎清浅点头,“此前是我与她并无交集,如今她与我结下梁子,此后我面对她时,也会多一个心眼。” 第47章 惊艳四座的黎三姑娘 定安侯夫人将宋眠霜拉到后院厢房,连忙将门关上。 “你方才在做什么?”定安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地朝主座坐去,“你就非得同那黎清浅争个高低啊?人家已经许给沈世子了,对你根本造不成威胁。” 宋眠霜有些不满地坐下,“光是订了婚又如何?你从前没听父亲说啊?她可是我嫁去东宫最大的阻碍!” 定安侯夫人一拍桌子,训斥道:“你这还没嫁去呢,便如此沉不住气,将来如何与那太子妃争权斗法?和你们这些普通的高门贵女可不一样,人家太子妃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女!” 宋眠霜年纪小些,虽然听过世家女几个字的分量,却也没有家中长辈那样了解,“世家女又如何?那几门尊贵的世家,又有几个还手握实权?” 定安侯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哼,你可别忘了,你父亲如今也只不过空有一个头衔,同样没有实权。” 宋眠霜被呛了一道,有些不服气地嘴硬道:“那咱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如今正得圣宠的宋凝烟,再说了,弟弟也曾被教书先生夸过天资聪颖,若是以后用功读书,不见得就窝囊一辈子。” “宋凝烟?”定安侯夫人被气笑,“你还好意思?你同人家关系如何,自己心中没有点数吗?” 宋眠霜说不出话了。 定安侯夫人又道:“也怪母亲从前太过心急,总想着干净除掉她才好,可次次都让她逃脱,如今竟还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 看向宋眠霜的时候,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也是,自从她大病初愈之后,你每每与她交锋都失败了,就不能敛敛锋芒、与她缓和缓和?” 宋眠霜瞳孔微张,站起身,“母亲,当初可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对付宋凝烟的。” 定安侯夫人眼神闪烁。 当初自己是看着宋凝烟竟拒绝了与黎家二公子定亲,连丞相府都不愿意嫁,她以为对方有什么想嫁进皇家的心思,要是碍着霜儿的路,可就不妙了。 只听宋眠霜仍旧在说:“况且她让我丢了那么多次脸,我怎能就这样放过她?还有那个黎清浅,京城之中的贵眷们只要一提到我,就会提起她,每回都说我逊色与她,今日一见,不也就那样吗?” “之前父亲还说,黎相那个老狐狸动了想要把黎清浅嫁去皇家的心思,万一是嫁去东宫可如何是好?母亲您想想,一个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世子,一个是将来要继承万里江山的太子,若您是黎清浅,您选谁?” 定安侯夫人虽并不认为已经定下婚约的黎清浅会对她们造成怎样的威胁,可仍旧不喜欢她。 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用尽了一切办法,吃够了各种苦头,才有如今这般貌美之姿。可今日明明是自家的寻梅宴,霜儿晨早起来打扮那么久,却还是被对方生生比下去了。 最要命的是,黎清浅看上去似乎也没怎么用力打扮,浑身上下都是清冷素净的。 要是太子见了,便嫌弃自己的霜儿可如何是好? 自己还是得盯好黎清浅与沈世子,决不能在二人成婚之前有什么差错。 * 大巍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无论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宴会都免不了要射箭比武。 而冬日里的射箭比试最为受关注,因为天寒地冻的,要是技术不够精湛,便是连弓箭都拿不稳。 沈长昀来给黎清浅下聘的那日,闹得轰轰烈烈的,全京城的贵眷们没有哪一个不知道。 所以对于自己会被安排和他一组这件事,黎清浅毫不意外。 这样的分组,倒还真不是从头到尾都在一处,打败别的组就能胜利,而是在最后一轮中,同为组员的两个人要互相比试,最后胜利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被分到一组的,往往会是一些比较亲密的关系。 例如亲兄弟、亲姊妹、亲兄妹、亲姐弟,以及,像黎清浅和沈长昀这样的未婚夫妻。 一般这样的比试,比到最后,双方总会生出一些龃龉。 若是一家子兄弟姐妹,那自然是今儿吵几句嘴,明儿就又和好了。 而已经成婚的夫妻,一般是不会参与这种比试的,尤其是新婚燕尔的,这种离间感情的比试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吉利。 所以这样的比试,在大巍人眼里,也就慢慢成了定下婚约的男女婚前的最后一道考验,只要过了这道考验,那以后定是婚姻顺遂美满。 沈长昀将自己的弓递给黎清浅,“三姑娘放心,我定会带着你一路走向胜利。” 黎清浅接过弓,坚定地笑着说:“不是带着我,是同我一起。” 沈长昀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只见她已经拿起三支箭。 于是便开口提醒:“三姑娘,弓箭是一支一支射的。” 她虽说是前世做过皇后,可毕竟是深宫中的女子,沈长昀以为她是初次射箭,本想着自己一路赢到最后,再寻个时机故意输给她就是了。 可她执意要亲自上场,他也不愿拂了她的兴致。 如今她一口气便拿起三支箭,这也只是像他们这样常年习武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沈长昀担心她受伤。 与自家阿姐一组的孟景澄见她如此,忍不住笑道:“黎三姑娘,这是射靶子的箭,不是你们闺中拨弦的琴。” 黎清浅本不想理会他这边,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女声从那头传来:“景澄,用心顾好你的箭矢就是,如此出言嘲讽,像什么样子?” 她一瞬错愕,缓缓转过头,激动得差点眼泪掉出来,这是自家未来的大嫂啊! 孟雁容见她瞧过来,扬声鼓励道:“黎三妹妹,不必理会旁人的尖酸刻薄之语,姐姐相信你能做到!” “嗯!”黎清浅用力点头,笑着回应。 孟景澄有些无语地指着自己,小声对他阿姐说:“我是旁人?” “你给我闭嘴。” “诶好嘞。” 话音落下之时,黎清浅这头已经三支箭矢架在弓弦处。 用力拉开弓弦,一放手,下一刻,三支箭矢便齐齐飞向靶心处。 “黎家三姑娘,三支箭矢齐发,呈接力之势,正中靶心,十环,红方胜!” 只见她的三支箭矢,第一支最先射中靶心,紧接着是第二支直接从中间将其劈开,中靶心,最后是第三支箭,中靶心后,第一支箭矢直接碎成两半掉落在地。 沈长昀惊呆了! 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也惊呆了! 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刚才出言嘲讽她的孟景澄,他嘴巴长大地看向黎清浅。 他从前只知道自家阿姐的箭术是这京城闺阁女儿中最为突出的,如今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黎三姑娘,竟有着这般令人大开眼界的本事! 全场都在议论纷纷,这位文官家的姑娘,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功底? 只是表面上威风凛凛的黎清浅,其实此刻累得要命。 她的箭术,都是前世大嫂领着自己入门,自己为了某一日能射杀江凛苦苦练就而成。 但今生这具身体仍旧有些清瘦纤弱,准备了这么久,还是会觉得疲惫不堪。 她高兴地看向孟雁容,对方眼里除了惊讶以外,还有一半的欣赏与赞叹。 而沈家是武家,再怎么也不会荒废了沈长昀的武功箭术,于是接下来几局,他俩互相配合着,几乎是呈碾压之势比下了其他几组。 孟景澄虽然也是有几分底子在的,可他这几年贪图玩乐,退步了不少,即便有孟雁容的加持,也还是不慎输掉了比赛。 他有些歉疚地看向孟雁容,但对方似乎并不为输掉比赛而羞恼,而是面带喜悦地走向准备去中场休息的黎清浅。 “黎三妹妹今日当真是叫人眼前一亮,”她笑着牵起黎清浅的手,与其并排走向休息座,“可是平日里就有射箭的喜好?若是你以后有空,不如和姐姐多比试几场?” 黎清浅本就对她有亲切感,即使对方表现得并不像重生的人,也还是对她有着崇拜的感情。 “妹妹不过浅薄之姿,早些年幸得一位优秀的师父,这才有了这一身的本事,”她也笑着看着对方,“若是姐姐不嫌弃,大可以唤我一声阿浅,我也盼着唤一声雁容姐姐。” 第48章 沈长昀,我绝不逊色于你 “这自然是好!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中有好几个妹妹,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耍耍做姐姐的威风。如今你既主动提出,我又怎能放过这耍威风的机会?” 她俩在一旁聊得火热,后又加入了宋凝烟,几人有说有笑的。看样子,不到一会儿决赛时,她是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沈长昀一脸闷烦地坐在一旁,旁边坐着感慨万千的孟景澄。 “长昀兄,你娘子好厉害啊!她怎么那么厉害呢她?诶,你说一会儿你俩比试,谁会赢?” 沈长昀正要开口,又被他先一步打断:“我猜你娘子会赢,看她这架势,丝毫不输我阿姐啊。” 他一把把孟景澄的头转过去,“别看。” “我在看我阿姐好不好!” “也别看。” “切。” 不一会儿,就到了该黎清浅与沈长昀一决胜负的时刻,许多在场的看客都开始下注,赌他俩谁会赢。 “那定然是沈世子!”人群中有道声音传出,“沈世子好歹也是武将世家的公子,若是输给一个文官家的小姑娘,这得闹多少笑话?” “这黎三姑娘是有些本事的,可我瞧着这几轮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若是沈世子让让她也就罢了,又怎么可能真的赢了世子呢?” 这些话悉数传入黎清浅的耳朵里,让她微微蹙眉。 若说以前,她断然会藏拙,不会参与到这样的争斗之中。 可经历过一世,她早已变得十分要强。 况且这次,黎清浅是为了在沈长昀面前替自己挣得谈资,所以这一局,只能赢不能输。 她礼节性地朝沈长昀伸手,“天下女子以夫为尊,沈世子,您先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您”字,似乎无形之中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让沈长昀听着有些不舒服。 他先就他先,自己还能怕了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于是照旧,三支箭齐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靶心处。 已经有不少人给他喝彩。 “世子不愧是世子,看来这一把算是赢定了。” “我怎么瞧着这黎三姑娘愈发疲惫了?该不会还没开始就要嚷着下场吧?” 只见黎清浅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缓过来后,竟拿起了……五支箭矢? “什么?居然拿了五支箭矢?” “她对自己这么大自信吗?” “这要是输了,不会哭鼻子吧哈哈哈哈哈。” 然而黎清浅目光一凛,将头三支箭矢架上弓弦,依旧完美地射中靶心。 剩下两支,她努力定了定神,拉弓放箭之后,箭矢便飞了出去。 这短短的一息之间,许多人都不免看向箭靶,期待着结果。 而黎清浅则是自信地勾了勾嘴角。 普通射箭之术,不免更加注重力量,然而前世自己看过的那些书籍之中,也有记载着各种的射箭的技巧。 五箭皆中靶心! 黎清浅满意地笑了笑,不枉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苦苦准备。 全场安静了两息,随后哗然,黎三姑娘真的赢了沈世子! 先前那几个嘲讽黎清浅一定会输的几个男子,此刻也是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于是灰溜溜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黎清浅看向沈长昀,脸上的笑容明媚又自信,“多谢沈世子相让,看来以后的日子,定当是如这几只箭矢一般,势如破竹。” 她这番话,明着是谦让,实则一直将自己摆放在上位。 沈长昀则是笑着看着她,目光之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妒意,这难道也是江凛教的? 其实这样的五箭齐发,自己也是会的,当年父亲教自己的时候,可是手把手教的。 难道江凛也曾如那般亲近过他的浅浅? 孟雁容最先为黎清浅鼓掌喝彩,“好!好!” 宋凝烟也为她高兴,站起来为她鼓掌。 一场比试,就此落下帷幕。 今日的黎清浅当真是出尽了风头,但最受不了的,还是今早一同来参加寻梅宴的黎舒月。 她愤恨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黎清浅,眼神中的恨意藏也藏不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凭什么!凭什么黎清浅今儿能如此风光? 更可气的是,她刚刚下了赌注,买黎清浅输,这样不仅能够好好嘲笑一番黎清浅,还能赢回些银子。 这下好了,黎清浅大放光彩,自己的银钱本就不多了,如今还输出去不少。 可是下个月自己就要给黎清浅还银子了! 黎舒月越想越气愤,偏偏那头赌赢的人已经开始催促:“诶诶,看你也是身着富贵,想必也是哪家的千金吧?打算一直这样赖账?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黎舒月气愤地站起身,“谁说我不给钱!” 可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银两,无奈,只好拔下自己的满头珠钗作赔金,自己披头散发地离开了这里。 * 黎清浅与沈长昀比试完,便被宋凝烟带去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她走后,他们就座于凉亭的石桌边。 沈长昀倒了一杯茶递给黎清浅,“你今日,便是要来杀杀我的威风的?” 黎清浅接过茶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你那晚让我没面子,我不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还你个下马威吗?” “所以你一开始就想说,不要让我带着你赢,而是要我同你一道赢。浅浅,你真的很厉害。” 黎清浅笑着抿了一口茶,道:“沈长昀,我今日这般下你面子,你会不会羞恼于我?” “不会。”沈长昀不假思索地摇头。 他输给她,是心甘情愿的,他输给她一辈子都成,只要她乖乖待在自己身边。 黎清浅笑笑:“那么,我也告诉你,那晚的事,我同样不会觉得羞恼。” 沈长昀给自己倒茶的动作一顿,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她。 她居然不和自己闹? 她要是不和自己闹,他还有什么理由与她多亲近些? 只听黎清浅敛去几分笑意,道:“我回去仔细想了一下,那并不是我的错,我自认于你问心无愧。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怕了你,也做好了随时应对风险的准备。” 沈长昀咽了咽口水,试探道:“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和我退婚吧?” 黎清浅摇了摇头,“不会。沈长昀,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确实喜欢你,自我幼时便喜欢。” 沈长昀有些欣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但是,”她话锋一转,“那晚的事,的确让我对你有些芥蒂。” 沈长昀的目光又黯了黯,她果然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的。 黎清浅:“其实现在,我也看不清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只是遗憾的是,发现你的不对劲是在全京城都知道你我即将成婚这件事之后。但即便知道未来的路很困难,我也不气馁,因为我天生就有应对一切困难的勇气。” “现在的你,反倒激起了我的胜负欲,让我有一种想要征服你、驯化你的强烈冲动。沈长昀,我喜欢你,但我不会再纵容你了。就如同今日一般,我绝不逊色于你,所以日后咱俩之间的博弈,还请世子多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之后,黎清浅便起身再次朝内席走去。 走到拐角处时,她忍不住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果然,这种心痛之感就是会在自己想要拉近与沈长昀关系的时候才会出现! 刚才她虽然看着风轻云淡,实则是在强忍着心痛表明自己的坚定。 但是很快,黎清浅便整理好自己,继续款款向着内席走去。 沈长昀则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石桌面。 回想着黎清浅的那番话,他有些高兴。 因为他听清了,他的浅浅说自幼就喜欢他。 第49章 孟雁容落水 她刚走到内席处,云裳便焦急地跑上前来,对她说:“姑娘,您总算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孟家的大姑娘方才掉进了冰湖里,云衣识些水性,虽说把人救了上来,可她迟迟未转醒。宋二姑娘已经在为她诊脉了,姑娘您快去吧。” 黎清浅秀眉一蹙,虽说是冬季,湖面已经结了一层不薄的冰。可据说定安侯夫人为了此次寻梅宴添些乐趣,早早便命人在湖边凿开一道,供于来客在湖边冬钓。 大嫂前世身子不好,是因为刚嫁给大哥的那会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在大哥某一晚在被召进皇宫时,被人一把推下初冬时未结冰的湖水之中。 大哥闻讯赶了回来,大嫂却迟迟未寻到,也得亏是她命大,被救上来之后虽还留有一口气,却也是彻底伤了身子。 以致于后头生小侄儿时,差点难产去世。 黎清浅心中顿感不妙,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来到后院厢房时,发现宋凝烟已经替孟雁容把完脉。 她连忙上前想要询问,却又担心自己身上的寒气愈发冻着孟雁容,于是只好在屏风外,焦急问道:“阿凝,雁容姐姐如何了?” 宋凝烟示意她就算过去也是没事的,“已经喂下一碗姜汤,得亏你吩咐了你那小丫头一直看着,雁容姐姐刚掉下去没多久,她便把她救了上来。” 黎清浅这才放心地走过去,先察看了云衣的情况。 对方应该是已经在宋凝烟的照拂下,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把头发绞得半干。 见她没事,黎清浅又把自己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问道:“云衣,你可有看清雁容姐姐是怎么掉下去的?” 云衣说:“怪得很,冬钓这项活动一般是没谁喜欢参与的。只是孟大姑娘听了她丫鬟的什么话之后,就一定要去湖边钓鱼。可这原本也赖不上孟大姑娘自个儿,那湖边留有一道冰,是专门用来放搁脚的绒垫的,离被凿开的水面还有一定距离,竟不知怎的,孟大姑娘钓上鱼正准备往回收时,便掉了下去。” 黎清浅下意识转头看向孟雁容的贴身丫鬟。 那小丫头像是被自家姑娘掉下湖而吓得不轻,对上她的眼神之后,忙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回答:“黎三姑娘,我家姑娘近来正为自个儿的婚事犯愁,奴婢也只是如实地把家里主君主母的吩咐告知了姑娘,并非有意撺掇姑娘去冬钓啊。” 黎清浅摆摆手,“这本就是你们自家的事,我又没什么权力指责你,你不必如此害怕我。”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道:“我家姑娘本不喜冬钓的,只是那里人少、清净,姑娘原本想过去待一会儿就走,只是方才有位姑娘来同我家姑娘比试,可等我家姑娘来了兴致,那位姑娘就迟迟没来。” “你可有看清是哪位姑娘?”宋凝烟问道。 她第一个怀疑的是宋眠霜,自己这位长姐最不喜欢有人在正式场合,把她的风光比下去。 今日在这场寻梅宴中最具风光的就是阿浅,其次就是箭术不逊色于她的雁容姐姐。 方才阿浅一直与沈长昀待在一起,她定然找不到下手的时机。若是在这个时候对雁容姐姐下手,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今日这场寻梅宴的东家,本身就是他们定安侯府。若是宋家女儿害客人落水,事后又不出面道歉,那这说出去,不仅不好听,更是要得罪孟尚书了。 “是,是黎四姑娘。”小丫头声音微弱道。 黎清浅惊得一下从椅子上坐起身,黎舒月? 她不好好待在内席吃东西,跑去害雁容姐姐干什么? 哦对了,她想起来了,前世黎舒月就一直不喜欢大嫂,柳氏也是一直欺负大嫂。 偏偏孟雁容是家中长女,顾忌着下头几个未婚嫁的妹妹的名声,一直隐忍着不敢反抗。 大哥爱护大嫂,曾好几次出言顶撞柳氏,就是为了维护她。 还没被送去古青寺的那段时间,黎舒月一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往娘家跑,逮着大嫂就是各种抢东西、明嘲暗讽。 老皇帝那会儿逐渐油尽灯枯,几个皇子也开始夺嫡争权,大哥要忙前朝的事情,即便护妻心切,也时常忙得脱不开身。 大哥为大嫂争取了管家权,大嫂也把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背后受了多少委屈,也就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自己成为皇子妃后,也曾暗中给大嫂撑腰,柳氏却以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为由,不许她掺和娘家的事。 于是只能看着曾经鲜活明媚的大嫂,逐渐被磨得没了脾气。 如今重生一次,想来黎舒月是见不得自己曾经欺负惯了的人又回到如今这样夺目耀眼的样子,所以心生不满,想要加害于她。 黎清浅一把扶起小丫头,“你带我去方才雁容姐姐钓鱼的地方。” 转头又对云衣云裳说:“云衣方才定是冻着了,就先在这儿坐会儿。云裳,你去把四姑娘带到这里来,就说我有东西要给她看。” 说完便准备带着孟雁容那小丫头出去。 宋凝烟不放心,把自己的丫头拨给她,“你若是要去湖边,带上我这丫头碧柳,她力气大,或许能帮上你什么。” 黎清浅这才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一到湖边,便远远看见一个丫头正鬼鬼祟祟地在绒垫下头擦拭着什么。 黎清浅给碧柳使了个眼色,她便上去一把摁住那人。 那小丫头顿时惊慌失措,“你们做什么?要在定安侯府杀人不成?” 黎清浅上前查看她擦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闻,像是头油。 看来真的有人在这冰面上做了手脚。 她起身来到那丫头面前,一把夺过她藏在身后的帕子,问:“这是谁给你的?” 那丫头紧闭着嘴,不肯开口。 碧柳使了几分力气,别得她胳膊生疼,这才肯开口:“是黎四姑娘!奴婢原是我家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是黎四姑娘使了银子,让奴婢偷了大姑娘的头油,倒在这冰面上。” “她只让你做这事?” 丫头用力地点点头,“只有这一件事,若不是方才得知孟家大姑娘落了水,我怕被罚,也想不起来这儿打扫干净啊。” “只有她一人让你做这事儿?” “只有她这一人。”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行了,碧柳,咱把人带回去吧。” 第50章 戳破黎舒月的诡计 回到后院厢房时,黎舒月已经被带到了那里。 但孟雁容似乎还没醒,宋凝烟朝黎清浅给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黎舒月原本坐在椅子上,神情焦灼不安,见黎清浅来,忙站起身,上前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好好地坐在内席,你让云裳把我骗来这里做什么?” “骗你?”黎清浅挑眉,“我骗你什么了?” “你让丫头跟我说,你有东西要给我,结果把我带到这儿来,这不是骗我是什么?哼,三姐姐,你真是狠心呢,把我骗到这落水的人房里,也不怕让我染了寒气!” “黎四姑娘!”孟雁容的小丫头强忍着泪花,愤懑道,“若不是你骗我家姑娘比试,之后又失信不来,我家姑娘如何能掉进湖中?” “哈,真好笑,”黎舒月明显心虚,却仍旧嘴硬道,“你家姑娘自己要去湖边钓鱼的,我见都没见过你,如何骗你家姑娘。你这刁奴,竟敢随意污蔑丞相府千金!” “你给我闭嘴!”黎清浅怒喝。 黎舒月被她这么一吼,当即就不敢吱声了。 孟雁容的小丫头一心要为主子讨回公道,便上前将那帕子与绒垫摆在宋凝烟面前,“宋二姑娘,这便是方才与黎四姑娘密谋的丫头准备销毁的罪证。” 宋凝烟轻轻捏起帕子,拿到鼻尖闻了闻,“倒像是我大姐姐常用的头油味道。” 说完,眼神瞪向被碧柳钳制住的丫头。 那丫头本身是个胆小的,刚才黎舒月也只是让她倒油,她也不知对方竟是为了害人。 当即便害怕地挣脱开,跪在宋凝烟面前,“二姑娘明鉴,奴婢虽是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却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才收了黎四姑娘的贿赂,偷了大姑娘的头油倒在冰面上。” 宋凝烟的眸色凛了凛。 那丫头害怕,又说道:“可奴婢只是想拿点银子,并不知道黎四姑娘是要害人呐!” 看着黎清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黎舒月上前一脚踹向那小丫头,“贱皮子!你们定安侯府的丫头都这般嚣张欺主不成?竟敢如此污蔑我!” “黎四姑娘!”宋凝烟的神色冷得骇人,“这里是我定安侯府,这丫头乃是我定安侯府的奴婢,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就如此打骂她!欺主?你什么时候是她的主子了?” 小丫头被狠狠踹了一脚,心中对黎舒月这般行为气愤不已,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交给宋凝烟,“二姑娘,奴婢没有撒谎,这便是方才黎四姑娘悄悄塞给奴婢的。” 翠儿最近被她打得狠了,一大早又借口说去治伤,黎舒月当时忙着来参加寻梅宴,也想着她要是被打死了,自己日后便没有泄恨的工具,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也没多管。 想着黎清浅今儿是带了两个丫头来的,难道她这做姐姐的,还不给自己用用丫头? 于是只身便来了,谁知黎清浅还真的不给自己拨个丫头用,害得她今日在各路闺阁女眷中丢尽了脸面。 今儿大放光彩的,不仅有她一直讨厌的黎清浅,还有前世自己欺负惯了的孟雁容。 黎清浅也就算了,可她孟雁容一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的窝囊废,怎么敢在自己面前这般嚣张? 但又苦于自己身边没有丫头只是,又不敢太过张扬,才悄悄塞了锭银子和一张纸条给一个小丫头。 吩咐完她后,黎舒月便装模作样地去找孟雁容比试钓鱼,中途借口离开。 她想得很好,就算孟雁容今儿真出了事,一则,是在定安侯府出的事;二则,做事之人是宋眠霜身边的丫头。 自己大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宋眠霜身上,而她则干干净净地抽身。 只是黎舒月并没有想到,下人也是人,也是有自己的思想,并非一味听主子的话。更何况她并不是这定安侯府的主子。 宋凝烟瞥了一眼上头的内容:盗宋眠霜头油,倒至冬钓冰湖面,这是酬银十两银子。 她将纸条递给黎清浅,黎清浅接过看了看,这可不就是黎舒月的字迹吗?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的声音冷冽。 黎舒月此刻还嘴硬着,“她不过一个奴婢,能做得出盗取头油这事,难道做不出盗窃银两这事?我看,估计就是这孟雁容哪儿得罪她了,她想借刀杀人。又或者,就是你定安侯府大姑娘的指使,想要害孟雁容也说不准!” 丫头被她这副嘴脸气到不行,于是干脆向宋凝烟表明自己的立场,“奴婢今日这番话,就算是闹到衙门,打二十板子也不改口。若是黎四姑娘硬是要栽赃,那咱们就上官府辩论辩论!” 宋凝烟也点点头,“嗯,黎四姑娘今日不仅是要害孟大姑娘,甚至要把这罪名栽在我定安侯府里头,若是仍旧死不悔改,必要上官府衙门好好吃一吃官司。” 说完,又冷冷地看向黎舒月,“我也算是救治了你家祖母,也不知黎四姑娘究竟对我定安侯府有多大怨气?连蓄意杀人这样的污名,也要往定安侯府头上扣!” 黎舒月仍旧不肯低头认错。 黎清浅冷哼一声:“看来不止是与宋家、孟家有仇,四妹妹跟我黎家也是仇恨匪浅呐。” 黎舒月不淡定了,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黎清浅,“我是黎家的女儿,也是黎家养大的,我为何要与黎家有仇?三姐姐如今是为了害妹妹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 黎清浅:“是啊,你和我黎家有什么仇?先是蓄意杀人未遂,又想脱身之后把罪名安在定安侯府头上,后还拒不认错,这不就是在向全京城表示,咱们黎家家风不堪吗?” 黎舒月被气得噎住,怎么自己这话就说不明白呢?她是想让黎清浅赶紧为自己脱罪才是啊! 黎清浅与宋凝烟和孟雁容的关系都不错,只要她一句话,自己今天什么罪名都能洗清。 再说了,自己深陷囹圄,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她的清白名声还不是要跟着自己吃瓜烙? 结果对方倒好,一副自己不认错,就要把自己驱逐出黎家的架势。 谁给她的胆子? “看来四妹妹是真的不愿认错了,”黎清浅转头将字条交给宋凝烟,自己把那块锦帕收好,“既然如此,我也顾不上什么孝不孝顺,便是先斩后奏,将四妹妹留在定安侯府,随后回府再向父亲与祖母禀报。等到家中长辈来定安侯府与孟府赔礼道歉,也好换个家训清白的名声。” 第51章 你放心吧,黎家大哥很好的 黎舒月难以置信,“黎清浅,你疯了!” 黎清浅眼神如刀子一般射向黎舒月,“我原以为,妹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前在家是被父亲母亲宠坏了,原想着我回到家后定要承担起长姐的职责,替父母好好约束妹妹。但妹妹如今竟胆大妄为,连蓄意杀人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是管不了你了,只好将你扣留在定安侯府,等父亲上门亲自管教你!” 宋凝烟虽对于黎舒月的行为感到气愤,但黎清浅的补救做法还是能让她感到诚心的,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你能明事理,我也很开心。碧柳,那就把黎四姑娘请去我院子里的厢房,看好她。我定安侯府也不至于养不起她这张嘴,等什么时候黎相来接人,再放她出来。” 她心里明白,阿浅是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二人心中的疙瘩,也不想让黎府与定安侯府都难做人,于是先发制人,在事情还没闹起来之前选择私了。 而黎清浅看向躺在床上的孟雁容,她知道对方已经醒了,这些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今日自己做这一切,不仅是选择体面的私了,也是为了大嫂日后嫁进黎府铺路,提前搓一搓黎舒月的锐气。 让大嫂明白,她在黎府不会举步维艰,自己会先替她整顿好。 “放手,放手!”黎舒月挣脱开碧柳试图捆住自己的双手,走到黎清浅面前,发了疯一般指着她的鼻子骂,“贱人!和你那短命的生母一般的贱!别说是我今日没杀成孟雁容,就算是今日孟雁容真的死在了我手里,可你为了一个外人,竟敢连你亲妹妹都敢随意处置,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黎清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三下五除二将她扣在地上,语气因积攒了许久的愤恨而冰冷刺骨:“蓄意杀人在前,辱骂原配正妻在后,现在竟敢不分长幼地辱骂姐姐。黎舒月,看来我真是给你脸了。” 她靠近对方耳边,说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我如今争取私了,是为着黎府和我自己不被你连累。你可曾听闻,先帝的元后就是因为无故杖杀了一个得宠的妃子,直接被先帝一杯毒酒赐死,元后的生父本是先帝的肱骨重臣,只因为元后求情就被株连九族?要是你今日这番作为传了出去,你觉得父亲是保你,还是保整个黎府?” 她这话,明面上是在向对方坦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落在黎舒月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黎舒月瞪大了双眼。 先帝元后?她知道的,先帝刚登基时她何等的受宠,就连后宫之中都只有她与贵妃两个女子,况且那贵妃没有家世,而出身高贵的元后杖杀她后竟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 今日孟雁容活着且她落水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否则兵部尚书的长女就这样活生生断了条性命在她手里,即便江凛日后飞黄腾达,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是她忘了,江凛如今还没被认回皇子的身份,况且还有那日自己撞见的…… 黎舒月一咬牙,她不能输,她得熬到自己风风光光地出嫁,熬到江凛成为皇子,熬到自己母仪天下的时候。 到那时,别说是一个孟雁容,就连黎清浅和江凛被窝里的那个小贱人,自己想怎么收拾都行。 见她乖顺,黎清浅心中冷笑。 黎舒月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她现在一定觉得,忍下的这些委屈,都是自己通往锦绣前程的考验。 黎清浅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咬着牙忍下去,忍到最后发现,一路以来的荆棘林不是考验,而是在反复提醒她这条路不能走。 只有她闯过一片片荆棘林之后,发现前方是万丈悬崖而不能回头之时,黎清浅才真的觉得替前世枉死的自己报了仇。 * 黎舒月被宋凝烟的人送走了。 黎清浅转身走到孟雁容的床边,对方这才悠悠转醒。 “雁容姐姐别怕,你方才都看见了,阿浅不是那种为了包庇幼妹就舍去公允之理的人。”宋凝烟先一步替她说道。 说实话,此刻的黎清浅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毕竟孟雁容如今还没嫁去黎家,不是自己的大嫂,与大哥也还并未相爱,如今要害她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黎清浅并不自信她会相信自己。 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攥着衣摆。 床上的孟雁容缓缓坐起身,靠在宋凝烟为她铺好的狐裘软垫上,脸上的笑容淡然而恬静:“在你的人把你妹妹带来这里前,我就已经醒了,一直静静地听着你们的对话。” 黎清浅默默地低下了头。 “其实阿凝刚把事情告诉我时,我还是有些气愤的,连同之前对你的好感也一并消去,我以为你和那黎舒月会是一样的人,”孟雁容笑着看着黎清浅,“但你刚才那副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的样子,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呢?阿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黎清浅错愕地抬起头,却对上孟雁容茫然的眼神,鼻子一酸,眼眶便红了红。 过了好久,她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雁容姐姐,我们今儿是初次相见。” 孟雁容紧锁着眉,缓缓点了点头,“这样啊。” 黎清浅闭上双眼,有些事情,今生的孟雁容并不知道,她对于自己的熟悉之感,定是时空错乱留下的痕迹。 她并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 孟雁容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你今日帮了我,我会记在心中的。也会记得,日后定要离湖啊、江啊什么的远些,那东西克我。” 她玩笑着说,倒是把黎清浅逗得破涕为笑。 …… 日落西山时,寻梅宴也就结束了。 孟雁容收拾好后,就带着丫头坐上了回孟府的车。 孟景澄的马行在她马车的一旁。 注意到阿姐心绪不佳,于是拨开马车帘子,关心道:“阿姐,怎么了?” 孟雁容正思考得入神,被他这么一撩帘子,吓了一跳,“你好好骑马便是了,管我呢?” “你是在想自个儿的婚事吧?”孟景澄猜到。 见她低头不语,他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凑近了些,安慰道:“别担心,今儿长昀兄都跟我说过了,黎家的大哥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为人也算温和。你今日与那黎三姑娘相识了吧?你也瞧见了,做妹妹的都那样出挑了,那当哥哥的又会差到哪儿去?” 第52章 黎清浅唱大戏 寻梅宴上发生的事,黎清浅一回到黎府就如实告知了黎正康。 此事还是得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去一趟,把人给捞出来,于是带着礼便上门给人家赔不是,这事也就算是私了了。 只是当黎正康带着黎舒月回来后,面色阴翳地直接关了黎舒月禁闭,要一直到柳氏回来之后才许放出来。 云衣把这事一说给黎清浅听完,黎清浅便带着小厨房里早就煨好的梨汤去了黎正康的书房。 只见黎正康正坐在案牍边,一只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见到她来时,难免有些厌烦:“你来做什么?” 黎清浅微微勾了勾嘴角,将梨汤盛给他。 “冬日里气候干燥,女儿特地给父亲做了梨汤来润润嗓子,父亲喝一些吧。” 黎正康一勺一勺舀着梨汤,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他依稀记得,从前冬日里,这是谁最喜欢每日雷打不动地给他送梨汤来,从未间断过? “你来找为父,究竟要说些什么?” “到底是瞒不住父亲的,”黎清浅笑着说,“我曾听祖母身边的刘嬷嬷说起过,母亲生前与父亲的感情并不差,每年冬日里都会给父亲送来梨汤。” “母亲生前”几个字,显然是没把柳氏当母亲的。看着她那张与那人相似的脸,黎正康有些出神。 可他却不愿顺着黎清浅的话头走,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兵部尚书孟大人,为父可有同你提起过?” 黎清浅也不着急,点点头,“是雁容姐姐的父亲。” “那你觉得,孟大人的千金与你大哥,是否般配?”黎正康的眼神探究着什么。 黎清浅则是睁着迷茫的双眼问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浅一个闺阁女子,怎可在背后胡乱非议大哥的婚事?” 黎正康嘴边挂着笑意,面上似乎并没有愠怒之色,只是抬手间便把那碗梨汤打翻在地,“你也知道你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黎清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得一闭眼,不过好在低头一看时,梨汤并没有洒在衣裙上,她才松了口气。 早有准备似的从食盒中重新拿出一个瓷碗,又给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稳住,别气,自己今日是来要母亲生前被贪墨的嫁妆的,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翻脸。 “你如今本事真是大啊,竟敢将自己的妹妹直接扣留在定安侯府?” 黎清浅的笑容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父亲既是刚从定安侯府回来,想必阿凝也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父亲?” 黎正康冷哼一声,将头别了过去。 “女儿知道,父亲是在气女儿先斩后奏的做法,在父亲眼里,这样做和之前舒月违抗父亲的命令有何区别?只是父亲,”她的眸光愈发冷冽,“若是堂堂左相家出了一个杀人犯女儿,整座黎府的脸面还要不要?我也是为了咱们黎家做打算,才趁着宋家和孟家都还没发作时抢先选择私了。” “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你那点小心思,为父这些日子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若是没有为父给你撑腰,单是算计嫡母被送出府这件事,就够你那点名声扫地了!” 黎正康坐稳朝堂已经十几年了,视权如命,在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家里也不容许有人挑衅他的权威。 黎清浅此次虽给黎舒月兜住了底,避免几家闹到朝堂上去不好看,却也犯了黎正康心头的大忌。 她叹了口气,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正找不到突破口要回娘亲的嫁妆呢。 黎正康看着她垂下眸去的神情,脸上笼上一层阴云,“你可知,舒月回来的路上,都跟为父说了些什么?” 黎清浅垂着的眼眸间飞快地闪过一瞬得意,果然按照自己预想的开始发展。 黎舒月在自己手里吃了亏,却又找不到报复的理由,于是把一月前的那件事告诉给黎正康,再添油加醋一番,把所有错误都推给是她黎清浅挑拨离间的结果。 “哼,”她冷笑一声,心中并不为黎舒月的告密而愤怒,“想也知道,是之前她怒气冲冲地去找她那未婚夫婿捉奸,女儿跟着去了那件事。” 黎正康一愣,什么捉奸?舒月不是说,是阿浅故意挑拨,让那江家郎误会、离间了他俩吗? “那既是他俩自己的事,你又何必插手?”黎正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怒意,“我一再跟你强调,你是要嫁去镇国公府的,如此不体面的事你也干得出来?这是要自毁前程啊,你是疯了吗?” “我没疯!” 黎清浅坐着,身形并不因为黎正康的斥责而有丝毫的晃动,不知怎的,他似乎又看见了黎清浅之前身上那股不输于皇后娘娘的威仪。 “我清醒得很,”她眼眶红红道,声音有些微弱的颤抖,“若说这件事,本身也是那吃软饭的江家郎的错,可舒月这番作为,显然是丢了一个丞相千金该有的气度。我虽为她的行为感到羞恼,却也应该像一个姐姐一样去保护自己的妹妹啊。” 黎正康有些微怔,他以为黎清浅是要去看黎舒月的笑话,却并不知自己的女儿是这样想的,难道是自己从前把她想得太坏了? 是啊,那人留下的孩子,又怎会是性情凉薄之人?他有些沉默。 在他没注意的角落,黎清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煞有介事地抹了把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道:“阿浅此前那些作为,原本是想好好教导妹妹,让她明白任性妄为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这些年女儿并没有在她身边与她共同长大,如何直接开口?” “原本想着这些日子对她好些,妹妹她自会明白。只是没想到,舒月如今胆大妄为,竟连尚书府的千金都敢谋害,甚至还要把这坏名头栽倒定安侯府头上。如此不光彩之举,女儿实在寒心。” 黎正康眉头一皱,当年她被送去乡下这件事,柳氏母女可是主谋,她竟然也毫不怨恨? 黎清浅知道,一味表现得太过仁慈,也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于是看向窗外,一副被伤透了心的可怜模样,“还请父亲恕罪,今日之事以后,阿浅绝不再理会舒月,全交给父亲母亲与祖母教导。以后无论她是好是坏,女儿绝不再关心!” 黎正康心中虽说有些动容,但还是有点琢磨不透她,她今日该不会就是来找自己说这事的吧? 虽然根据黎清浅前段时间的表现,她这番话有些不可信,但黎正康却被她这种一点小事都要来请示自己的行为打动了。 对嘛,这才是自己的女儿应该有的表现啊! 想了想,她在寻梅宴上的先斩后奏也就显得没那么冒犯了,若是黎舒月的行为传了出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若是闹到圣上跟前去,自己这官位也别想做得那般稳固了。 于是摆摆手,“罢了,你原本也就比她大一岁,有些事情你若管不住她,那以后无论她做下什么错事,都与你无关。” 黎清浅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又将梨汤往他面前推了推,有意无意地说道:“母亲去世那年,女儿并不记事,只是母女连心,这段日子,总是能梦见她。还向女儿嘱咐了一些关于父亲的话。” 黎正康接过勺子尝了一口,“她说什么了?” “父亲可要听母亲的原话?” “嗯,说来听听。” 黎清浅清了清嗓子,“母亲说,正郎今日可疲惫?如今天寒地冻的,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她说完,黎正康捏着勺子的手直接僵在半空,双眸即刻掉下两行清泪,随后抬起头看向黎清浅,声音沙哑道:“她,真是这么说的?没再说别的,譬如怨恨之言?” “母亲乃父亲原配正妻,为何会怨恨父亲?”黎清浅点点头,“父亲怎么了,是有哪里不适吗?” 黎正康没有回答她,而是垂下眸去喃喃自语道:“她为何不来我梦里,亲口告诉我?” 双方沉默了许久,才见黎正康抬起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你母亲定是思念你许久。这样吧,她生前本就有许多嫁妆被充入了公中账,你可拨了去,给你自己添妆。至于文玩字画什么的,为父会将其中九成还给你,至于剩下的一成,你就当给为父留个念想吧。” 第53章 姑娘,玉萝不见了 黎清浅心中自然是高兴,可面上还得再装一会儿,故作纠结道:“父亲能为女儿做到这般,女儿已经是很高兴了。只是,从公中账拨去这么大一笔银两,女儿担心柳氏母亲回来后会生龃龉。” 黎正康让她安心,“这个你不必管,柳氏那边自有为父替你说话。你是要高嫁的,自然要多多添妆才行。” “诶,”黎清浅见他将梨汤喝完,伸手便又要给他盛,“既然父亲喜欢这梨汤,女儿每日做了送来?” 黎正康则是摇了摇头,“不必了,为父本就不爱喝梨汤。” 只是当年他的妻子喜欢喝也喜欢做,他为了不扫她兴,才装作喜欢喝的样子。 那就好,黎清浅在心中暗道,省得她每日都要惦记着梨汤的事。 “那女儿便不打扰父亲,先回去了。”说完,她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内只剩下黎正康一人,他看着那盅未尽的梨汤,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竟双手掩面,开始有些啜泣。 黎清浅在离开书房后,脸上乖巧的神情几乎是一瞬之间消散。 刘嬷嬷曾跟她说过,父亲与母亲生前,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相反,母亲在世时,黎正康应该很是珍爱她。 只不过这种感情终究没能赢过对于利益的盘算,以致于黎正康在母亲“难产而亡”百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富商之女柳氏。 黎清浅缓缓抬起头,母亲真正的死因,黎正康究竟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有没有参与到其中? 只是自己如今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暂时还不能直接跟黎正康撕破脸,揪着他的衣领子问事情的真相。 不过唯一可知的是,黎正康靠不住的。 前世大哥二哥被江凛残忍处死,他为了自保,甚至主动谄媚江凛。他明知江凛仇视自己,却也不管她的安危,附和起百官之中针对她的言辞。 黎清浅低下头,释然地笑了笑,所以今生,黎正康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谋求荣华富贵的工具,再也没有前世那种以父为天的崇拜感。 自己今天这场戏唱得漂亮,不仅日后黎舒月的错事自己不用担责,还成功地夺回了母亲生前被他贪墨的嫁妆。 从刘嬷嬷的言语里,她依稀能听出母亲似乎也是爱着黎正康的。也是,毕竟她生前的记忆里,应该都是黎正康与她相守的画面,只是不知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有没有恨过他。 在这件事上,黎清浅算是局外人,并不能擅自替母亲做决定。但如果让她找到任何母亲曾恨着黎正康的蛛丝马迹,她连那一成都不会留给他! 黎清浅缓缓呼出一口气,在冬日的半空中,形成白色的雾。 云衣上前为她披上斗篷,“姑娘,外头冷,咱们快些回去吧。” “云衣,”她忽然开口,“我想去筠州。” “姑娘,筠州地远,您尚未出阁,定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的。” 姑娘似乎从回京就许久没开心过了,云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黎清浅微微颔首笑着,的确如此。 * 金玉院。 黎舒月一回来一如既往地在砸东西。 屋外的翠儿看着她的举动,端着木盘的手也不免用力抠住。 砸砸砸,你就砸吧,看着屋里的东西几时被你砸完! 黎舒月手边没了东西,正要转身拿起案边的一个瓷瓶,却发现了守在屋外的翠儿。 正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呢,冲着翠儿就暴喝道:“鬼鬼祟祟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翠儿这才端着木盘进了屋去。 谁知刚一走进屋门口,就被黎舒月揪住耳朵狠狠往柱子上一甩。 幸亏翠儿反应及时,伸出手扶住了柱子,才没摔个鼻青脸肿,木盘之中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昨儿你去了哪里?害我想要个丫头陪着我去寻梅宴都找不着人,甚至还让那黎清浅摆了一道。我看你还是欠打!” 说着,又要动手去打翠儿。 翠儿连忙跪在地上,双手扶住黎舒月的裙摆,“姑娘,姑娘饶命啊。奴婢昨儿是真的去处理伤口了,若是带着奴婢去,让那么多人瞧着奴婢的伤,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 “你是蠢出天了,不知道说是你自己半夜起来解手撞了哪儿?” 话一说出口,黎舒月自己也心虚,敢情上哪儿撞去才能在下颌处撞出一道刀口子? 她气得很,一拂袖转身,坐在了桌边。 翠儿小心翼翼地抬眸,见她似乎没有继续打骂自己的意思了,这才连忙站起身。 走到黎舒月身后,开始为她捏肩,“姑娘消消气,此次是奴婢做得不够好。从今往后,奴婢定时时刻刻都守在姑娘身边,替姑娘把事情办得漂亮。” 她好声好气地哄着,黎舒月心中的气愤才勉强压制住了。 翠儿眼睛轱辘一转,来到她面前给她捶腿,一边有意无意地提起:“奴婢这手法,终究不及玉萝姐姐熟稔有力,姑娘先将就着,等玉萝姐姐回来了,再让她来伺候您?” “回来?她去哪儿了?”黎舒月在脑海中搜寻一番,“是啊,许久不见玉萝了。哼,那个死丫头竟敢公然叛主,等母亲回来了,我定要好好处罚她一番。” 翠儿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姑娘是要等着夫人回来,好好发作的。” 黎舒月低头看她,“哦?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翠儿往屋外看了看,又附到黎舒月耳边低声道:“奴婢听说,不只是玉萝姐姐不见了,就连那日关去静影居的云霜,近日也是没了踪影。” 黎舒月挑眉,像是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说出来不怕姑娘责罚,前段时间奴婢为了给姑娘打探静影居的消息,三天两头往那处跑。静影居新换上的下人们不知道三姑娘与您冲突,见奴婢老实,什么话都跟奴婢讲,奴婢就是在前两天得知的。” “您想,三姑娘管家只是暂时的。若是等夫人回来,却发现府中下人平白无故没了两个,不是正好治她一个管家不利的罪名,也好顺势就把管家权要回来。到那时,三姑娘在这府里的风光日子可就到头了。” 黎舒月满意地看了眼她,“行啊,本以为你是个懦弱胆小的贱皮子,没想到竟还是个中用的。” 翠儿好不容易被她夸了一通,害羞地低下头去,“奴婢一身贱骨头,当年是家中父母都不在了才被兄长卖来黎府的。夫人与姑娘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奴婢自然什么事都紧着姑娘来。” 翠儿这一番话,让黎舒月心情大好,这才是她心中为奴为婢者该有的卑躬屈膝模样。 “你还算机灵,比起那个不听话的玉萝,你还算会为我考量,”她瞥了一眼翠儿,“既然你说静影居的人都对你没什么防备心,那就多往那边跑跑,给我打听点有用的东西来。” 黎舒月高高地仰起自己的头颅,像是有些春风得意,自然没注意到翠儿低下头去的神情,“诶,奴婢一定多往那边跑。” 黎舒月偶然瞥见那散落一地的东西,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翠儿连忙上前,将那些东西收起来,摆在黎舒月面前,“这是奴婢为姑娘准备的。” 黎舒月侧头一看,是一个布偶娃娃,上面还写着黎清浅的名字,旁边是一堆针。 “巫蛊娃娃?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完蛋了,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翠儿连忙解释道:“奴婢既已向姑娘表明了忠心,那这一生都是要跟着姑娘,仰仗姑娘的荣光,又岂会害姑娘?” 她将那娃娃塞进黎舒月手里,“姑娘只要偷偷地做,就没有旁人能知道。既如此,不也正好解了姑娘心中愤懑吗?” 在她的唆使下,黎舒月拿起一根针,狠狠往娃娃身上扎去。 果然,这段时间堵在自己心中的不悦悉数在这时释放。 黎舒月赞赏地看了眼翠儿,“不错嘛,被打了这几天,脑子转得越来越快了,也会讨我欢心。” 翠儿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翳,你那是打了几天而已吗?从自己有记忆以来,黎舒月隔三岔五的就是一顿打,能活到今天都是自己命大! 只见她又笑道:“这东西万万不能被发现了,您就藏在床头那柜子底下吧。奴婢替您好生看着,决不让别人靠近那里。” 第54章 江凛不是九皇子 * 沈长昀是在当晚进宫的。 当他一步一步走进紫宸殿时,和熙帝正双腿盘坐于幕帘后。 沈长昀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臣,沈长昀,见过陛下。” 和熙帝并未应声,只是手中的佛珠不断盘捻着,他背对于幕帘,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是喜是怒。 太子侧眼瞧了一眼,随后温和地看向沈长昀,朝他摆了摆手,说道:“沈世子近些日子来辛苦了,快些免礼吧。” “太子,”未等沈长昀起身,和熙帝阴冷的声音从幕帘后传来,“朕还好生生坐在这儿,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替朕做决定了吗?” 太子心中微惊,拱手福身道:“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惦念沈世子疲惫,若父皇不悦……” 他转头看了眼沈长昀,“那便让他这般站着吧。” 和熙帝又不做声了。 太子与沈长昀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一直这样保持着。 直到腰身开始酸痛,和熙帝才轻叹一声,说道:“罢了,太子与沈爱卿起身吧。” “谢父皇。” “谢陛下。” 和熙帝缓缓站起身,走到幕帘边,似乎并未打算走上前来。 声音透着不允抗拒的威严:“朕听闻,民间暗寻的九皇子早已有了线索,唯有长昀持否定意见?” “是的,陛下,”沈长昀不卑不亢道,“江凛并非圣上遗落在民间的九皇子。” “噌——” 一只飞刃朝沈长昀袭来,但似乎只是起到威胁的作用,而非真的要取他性命。 太子上前安抚道:“父皇息怒,长昀不是胆敢欺骗圣上的孩子,想来,他定是有所察觉。” 和熙帝森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沈长昀,“既你说江凛并非九皇子,那如今真正的九皇子,又在何处啊?” “回禀陛下,”沈长昀又福身拱手道,“臣妻前些日子曾托臣送家中一个资历已久的丫头回乡探亲,路过筠州时,臣的人曾见过一人与陛下相似八九分。” “哼,若说民间有人能与圣颜相似,倒也是天道赐福。你如何确信他是朕的孩子?” 沈长昀轻轻挑眉一笑,道:“可圣上既然做下这个局,就不会放任真正的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不是吗?” 大殿之内的气氛似乎一下陷入了凝重,明明只有三人在场,却仿佛有数千只手在博弈一般。 在和熙帝看不见的角落,太子拼命地在给沈长昀使眼色:别说了,黎禧回京那日我费了多少口舌才把你捞出来,你再说我就真的捞不动了! 沈长昀的余光注意到了太子的暗示,却并不打算应下。 因为此刻正是以自身为投名状,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忠心之时,他又岂会在这个时候骤然惊退? 和熙帝的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眼神像瞄准了靶心的箭矢一般盯着沈长昀。 过了大概有小半柱香的工夫,和熙帝才爽朗地笑道:“好啊,长昀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着,又回到原处盘腿坐下,只是这次不再背对着二人,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下方的沈长昀,“朕记得,你是明年二月二成婚。既你说筠州附近有九皇子的下落,那便在成婚之后前往筠州。只是,在大事未成之前,务必要确保九皇子的安全!” 他的眼神又狠厉了几分,“你的母亲,也应当告知过你九皇子的重要性。” 沈长昀心中明白,和熙帝这是在警告自己。若是此次事情办得不好,就连浅浅也要被他连累。 他轻轻一笑,自己又岂会将浅浅拉入危险的境地?沈长昀能说出今日这番话,就是奔着要把江凛往死里整。 前世自己为了浅浅不被连累,即便手中有九皇子另有其人的证据,也并未如实禀报。 否则,如若只是自己纵马闹街,陛下顶多打自己几十大板,又何至于要自己出家谢罪? “臣,遵旨,”沈长昀谢恩后又抬起头,“臣还想请一个恩典。” 和熙帝这边没什么反应,但太子已经从他老子细微的呼吸变化中得知,对方有些不满了。 于是开口说道:“若是长昀有什么想要的,不如事成之后再来讨赏也不迟。” 他本以为暗示得够明显了,哪知沈长昀又道:“若是过了今日,怕是臣的心愿就达不成了。” 和熙帝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有何心愿一定要现在就要?” “今日大捷而归的黎将军,负伤在皇宫休养之事,本身是陛下不许告知朝中百官。可若是连至亲之人都见不到,臣亦为黎将军寒心。” “哼,没出息的小子,你倒是会讨好未来岳家啊,”和熙帝气极反笑地指着他说,“罢了罢了,朕就许你这个恩典,自明日起,黎相可入宫照看黎禧五日。若是有人过问起,只可道黎相是在宫内与朕下棋解闷。” “谢陛下恩典。”生怕和熙帝反悔,沈长昀当即就答应了。 * 接到宫中内侍传来的圣上口谕后,黎清浅就赶紧回到静影居内收拾了一大包东西。 第二天一早,黎清浅便将那一大包东西塞到羌活手里。 黎正康有些无语地看了眼那些东西,无奈地对女儿说:“为父就进宫几日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备这么多东西,倒也显得累赘,难道宫中还会差了为父几床被子几口饭吗?” 黎清浅点点头,“是,阿浅知道。只是这冬日里,大哥的伤势定当十分痛苦,所以阿浅将这些日子得到的东西都收拾出了一份,只是若要融雪缎进宫,只怕圣上会觉得黎家不敬天颜,这才备了别的料子的冬被。” 黎正康眼神晃了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敢情这都是给她大哥准备的? 黎清浅:“父亲爱子之心,阿浅心中是明白的。此次阿浅无福进宫去探望大哥,还望父亲多费些心神。” 黎正康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带着长随羌活就上了进宫的马车。 见马车驶得远了些,云衣便上前对黎清浅说:“姑娘,咱们先进去吧,有老爷进宫探望大公子,您就别太忧心了。” 黎清浅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并不担心啊,反而是有一种极好的预感在我心头迸发呢。” 云衣微蹙着眉问:“姑娘认为此次大公子见到老爷会很开心?” 黎清浅牵起她的手往静影居走,“不是这个。你仔细想想,自上次我与父亲进宫探望大哥之后,就没再被允许去看他。这冷不丁的,怎么就突然允许父亲进宫去了?而且你看,父亲从接到口谕开始就是一脸迷茫,显然不是他最近政绩出色而被圣上褒奖。” 云衣:“那会不会是宋二姑娘向圣上提出的?二姑娘与您素来亲厚,她定是知道您思念兄长,才借口跟圣上说需要家里人进宫去探望病人。” “不是,”黎清浅摇了摇头,“阿凝若是这样做,定会事先问过我的意思。而且如若是她,会直接跟圣上请求让我进宫探望。” 虽说黎清浅只为官家千金,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轻易进宫的。但照宋凝烟现在在圣上面前的受宠程度,只要她愿意请求,圣上也不见得不会答应。 毕竟,规矩再大,大得过圣上吗? “那,该不会是……” 云衣有些不淡定了。 “沈长昀。”黎清浅坚定地说,眼底泛起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欣喜。 云衣面色有些纠结,是沈世子做的吗? 黎清浅此刻心中有些雀跃,认为这倒是一个约见沈长昀的好借口。 但是……她犯了难,把他约出来之后做些什么呢? 罢了,等自己把东西弄好了之后,再约他出来送给对方吧。 黎清浅抬头看了眼天色,拉着云衣的手道:“我房中的金丝不够了,你随我去西郊市集买些吧。” 大巍的四季市集一般都会持续到这个季节结束,现在正值冬月下旬,还得到除夕过后才关。 “你也三年未见市集的样子了,我上次带了云裳去,这次我便带着你去瞧瞧热闹吧。” 第55章 沈长昀你搞偷袭啊 * 马车缓缓驶在路上,就快要到市集口时,云衣就已经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瞧。 黎清浅见她颇有兴致,便也轻轻拨开另一侧车帘往外看。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她却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有几个婆子鬼鬼祟祟地盯着这边。 “云雾。”黎清浅微蹙着眉轻唤。 “奴婢在,”不知从何处传来云雾的声音,“姑娘放心,奴婢会保护好你和云衣的。” 她俩这一对话倒是引起了云衣的注意,连忙看向黎清浅,问道:“怎么了姑娘,是发生什么事了?” 黎清浅冷笑一声,“大概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趁着父亲不在府中的这几日,给我找些麻烦呢。” “姑娘的意思是……柳家要对您动手了?” 自然是极有可能的。 大哥刚在他们手中吃了亏,怕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对自己与二哥下手,好让黎舒月成为柳家唯一的孩子吧? 怕什么,反正黎舒月给江凛买的那处宅子也不远,若是云雾真的应付不过来,自己就带着她俩把人往那处引就是了。 要是在这个时候被柳家的人捉住了江凛与凌灵苟合,定是要闹到黎家去,要让黎舒月与江凛退婚的,看黎舒月会不会答应? 到时候敌人自乱了阵脚,自己还愁无法脱险吗? 更何况对方就派了几个婆子来,连个家丁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云雾…… 想好后路的黎清浅,此刻意识到某件不对劲的事情。 对啊,对方如果是柳家派来对自己动手的,那当然要多派几个得力的暗卫什么的,又怎么会连个家丁都没有呢? 黎清浅再次拨开车帘往外看去,发现那几个婆子似乎并不打算守在那里,连她们停车的方向,她们也要跟去,但也只是缓缓跟着,并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 她仔细瞧了瞧那为首的婆子,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随后干脆放下车帘假寐。 “算了,是沈长昀的人。” 云衣与云雾同时陷入沉默,坐在车厢里的云衣甚至脸上还露出一副无语的神情。 黎清浅微微蹙眉看她,“怎么,不信我?” “奴婢信,”云衣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姑娘,上次是谁说,要指着天对着地发誓,以后绝对不再理会沈世子。这才过了多久,您这又是给他悄悄准备礼物,又是寻梅宴相见的,现下更是他要做什么,都只有您知道。姑娘,说好的原则呢?” 黎清浅回想起刚与沈长昀在皇宫闹了不愉快的那天晚上,自己好像是在黎舒月走后随口跟几个云们吐槽过来着……哎呀,但那会儿不是在气头上嘛。 后来自己扳回一城,又有了极大的驯服沈长昀的信心,自然是想要主动出击。 至于为什么沈长昀做什么她都知道,其实也并不是这样,只是那个为首的嬷嬷,是那日跟着镇国公夫妇来黎府下聘时,自己见过的。 黎清浅双手抱臂,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谁发的誓,反正不是我。”索性耍赖,反正誓言又不能当饭吃。 云雾轻笑着说:“下次姑娘发誓时,还真要叫云裳给记下来,姑娘摁了手印才算作数。” “我不听,我拒绝。”黎清浅索性闭上双眼。 马车缓缓停稳之后,黎清浅才由云衣扶下马车。 她对着半空中说:“云雾,那位周嬷嬷年纪大了,其他几个嬷嬷看着也不像身强力壮的,一会儿你先不要动手,等我找到时机你再出来。” “是,奴婢记下了。” 云衣扶着她,小声询问:“姑娘,您说这沈世子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大大方方当面谈的,非要让几个婆子跟着您呢?” 黎清浅微微歪着头,故作思考地逗着她道:“不知道,也许是想要保护我?” 云衣撇撇嘴:“保护姑娘就派几个婆子?她们看起来比姑娘还需要保护啊,姑娘,您是不是故意在逗奴婢呢?” “当然是在逗你了,”黎清浅失笑,“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走,咱们先往那边那条偏僻人少的路走,看看她们究竟是来找我干嘛的。” 说完,便带着云衣往旁边一条几乎没什么人的小道走去。 还真的让她猜中了,这几个婆子见她与云衣走进偏僻小道,二话不说便上来一下给两人劈晕。 只是黎清浅当然没有晕过去,她早早便留了个心眼,在嬷嬷上来前就已经算准了距离微微躲开。 但她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沈长昀用这种法子也要把自己拐走,于是装晕。 * 黎清浅一路细细听着几人的动静,只是感到几个嬷嬷们似乎很是惶恐,一路飞快地把自己带去某处宅子。 停下来后,她感到那位为首的周嬷嬷小心地把自己放在了一处榻上,云衣不知道被带去了哪儿,黎清浅不免微微蹙起秀眉。 周嬷嬷把自己放下之后关上了门,守在了门外,似乎还在和别的婆子说着什么。 屋内只剩黎清浅一人,她也没了装晕的必要。 于是干脆从榻上坐起来,竖起耳朵听外头的交谈声。 周嬷嬷:“哎呦,你说这世子爷办的叫什么事啊?青天白日的,让我们几个老婆子去拐一个小姑娘,拐的还是咱们府上未来的少夫人。” 另一个嬷嬷:“堂堂国公府世子,竟干出这种事,这说出去丢不丢人呐?世子也真是的,可是越大越像小孩子了,可得夫人回头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周嬷嬷:“哪用得着夫人亲自来教训他?我看光是少夫人就让他够呛,回头等少夫人醒了,怎么说也得跟他好好闹上一顿才好,就得让他长长记性。” 敢情真是沈长昀把她绑来的?用这么荒谬可笑的手段? 黎清浅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香囊,上次他就是从自己那儿拿走了一个,虽说这实在比不上自己正在准备的礼物,但也是自己亲手绣的。 要说一收一放才是上上策,上次见面拂了他面子,她就想着送个小礼物意思意思。 但这次他又用这种方法逼自己与他见面,黎清浅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给他呢? 算了,等会儿自己就假装不经意掉落了这个香囊,顺手送给他得了。才不能表现出这是自己特意给他绣的呢! 想通后,她收好香囊,继续装晕等待沈长昀出现。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随后沈长昀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我要的人,你们给我带来了?” 周嬷嬷:“就在里头了。” 沈长昀点点头,“嗯,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两位嬷嬷应声退下后,沈长昀推门而入,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缓缓走近黎清浅“晕厥”的榻边,坐下来伸出手,开始抚摸她细嫩的脸庞。 在他即将要有下一步动作时,黎清浅忽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他那只要干坏事的手。 “沈长昀,你搞偷袭啊?” 沈长昀似乎很意外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却也只是笑笑,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浅浅,咱们现在谁在搞偷袭?” 黎清浅一把丢开他的爪子,双手抱臂道:“沈世子,是你让人把我绑来这儿的吧?这不是偷袭是什么?”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沈长昀忽而笑得灿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侧脸蹭了蹭她的皮肤,“浅浅,我真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听得黎清浅心中又是一阵窝火,这家伙居然还喜欢自己生气? 她气极反笑,一把推开他,说道:“好啊,那我干脆一辈子都生你的气、一辈子都不理你好了。” 第56章 娘子,留下来陪着为夫吧 沈长昀有些慌了,“别,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其实我的意思是,只有你生着气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你是鲜活存在于我面前,而不是一个拥有我熟悉的皮囊的娃娃。” 黎清浅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结,转而问起两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里是哪儿?你让人把云衣弄去哪儿了?” 沈长昀耐心地回答:“我在京郊的私宅。你那个丫头是真的晕了,我让人带下去休息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她的。” “那你把我带来这里是要干什么?”黎清浅还是不解,有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说的呀? 沈长昀站起身,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和窗户,确定都是锁严实的。 然后又看着黎清浅,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诶诶诶!你干什么?”黎清浅吓得小脸煞白,往后躲去,“青天白日的,你要敢乱来,我要喊人了!” 沈长昀见她这副反应,嘴角的笑意更加灿烂,“这宅子里都是我的人,你喊啊,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黎清浅并不是不能接受和沈长昀这般,只是她唯一的要求必须是在他们大婚之后。 她需要这个正式的场合,需要等自己与沈长昀能在尽量平等的时候,到那时她自然愿意。 但绝对不是现在,还未成婚就有被退婚的风险,万一自己交付了真心,对方却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如何是好?黎清浅不愿把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风波之中。 在她做着思想斗争时,沈长昀已经褪去外袍,要准备解里衣。 黎清浅将头转向一边,四周看了看,要不一会儿给他砸晕得了?用什么砸才能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下让他不省人事? 还没等她想好,手中便被沈长昀塞了一个小瓷瓶,下一刻,对方赤裸着上半身坐在自己面前,说:“浅浅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上药而已。” 黎清浅抬头便看向他背部的伤势,顷刻间,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触目惊心!她只能想到这几个字来形容。 黎清浅声音颤抖着:“这,这……” 沈长昀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事,浅浅吹吹就不疼了。” 黎清浅这次也没拒绝,轻轻地吹了几口,就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让陛下责罚了吗?怎么就伤成这样?” 沈长昀只是笑得甜蜜,并未多言。 黎清浅仔细地涂着伤口,还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这不行啊,你光靠涂药是没有用的,还是得找医士给看看,开些内服的方子才是。我上次见你还是好好的啊,这才几天啊就挂这么严重的彩?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得罪陛下了?是的话你就出去避避风头吧,别在他面前晃悠了,等陛下气消了再回来也成。诶呀,你这两天干脆就好好养着,别出去到处乱窜了……” 话语间,是她自己估计都察觉不出的关心与焦急,沈长昀失笑,眼底尽是满足。 他转身拥住黎清浅,细细闻着她发丝间的香气,“所以我才把娘子找来啊。只有娘子能管得住我,也只有娘子为我上药,才能让我不那么疼。” 火热的体温隔着衣裳的布料向黎清浅传来阵阵暖意,让她的双颊有些微微发烫。 只是现在还有正事,她一把把沈长昀转过去,“得先上完药再慢慢说,这大冬天的,屋内竟然连个火盆都没有,得赶紧完事穿好衣裳,可别着凉了。” 这也真是的,前段时间阿凝还提醒自己尽量别在冬日受伤,可这段时间,先是大哥手上中毒,后又是沈长昀挂彩。 黎清浅仔细而快速地为他上好药,又亲自为他穿好了衣服。 “娘子还没回答我呢,愿意留在这里陪着为夫吗?” 黎清浅扯了扯嘴角,有些纠结道:“怎么可能?我要是留在这里,被我父亲知道了,他不得打死我?” “那就不让他知道啊,”沈长昀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这几天都在皇宫里出不来。” “真的是你跟圣上说让父亲进宫看望大哥的?”还真让自己猜中了。 沈长昀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手指轻点着她柔软的唇瓣,“我要是不这么做,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娘子。这下好了,你父亲进宫去看望你大哥,你既能腾出时间又能安下心来与为夫幽会。” 黎清浅的面色一沉,“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词儿吗?” 幽会?他们已经定下婚约,来这儿给他上个药而已,怎么还用得上“幽会”这么暧昧的词汇呢。 可沈长昀并不想只是她来给自己上个药而已。 微凉的红唇开始在她的脖颈间游走,最后留在她的唇瓣上,舌头努力撬开她的贝齿,开始在她的口腔中肆意掠夺每一寸属于她的气息。 也不知是不是顾忌他伤势的原因,黎清浅这次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腿上,并没有抗拒,似乎还有一点迎合他的动作。 嗯,乖乖的,这样的浅浅才最可爱了。 但当他有下一步动作时,黎清浅伸出手制止了那只在她腰间游走的手。 一吻结束,她认真地看着沈长昀,说道:“只有这件事,现在还不行。如果要我全身心地信任你、爱着你,一定要在咱们大婚之后,在你给我一生的保证后才行。” 沈长昀幽怨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她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我答应浅浅。但你这几天都得一直待在这儿陪着我才行。” 黎清浅想了一会儿,说:“我每天按时来给你上药成不?要是一直不回家,就算能瞒得了父亲那边,祖母也是会担心我的。” “这不挺简单,”沈长昀将她搂紧了几分,“让你那个小丫头回去,跟你祖母禀报一声,说你有点不舒服,这几天都不出门了不就好了?到时候我再悄悄把你送回去,保证天衣无缝。” 黎清浅的眼神紧盯着他,“你要……金屋藏娇?” “娘子留在我身边吧。”沈长昀还在恳求道。 黎清浅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拿出东西给他。 沈长昀好奇地接过,“香囊?” “嗯,是我亲手给你绣的,”她有些失笑地握住他的手,“你要是想要,直接问我拿就好了。不必偷偷摸摸的。” 沈长昀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黎清浅主动拥住他,轻声道:“你我之间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留我在身边,因为我得知你的心意后,自然就会来安抚你的不安。你不用感到害怕,我曾说过喜欢你,就是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 “但是沈长昀,我也是人,诚然知道你只是为了更亲近我一点,却也会因为你不尊重我而感到生气。所以请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摆件,觉得只需要攥在自己手中就好。我会每日来给你上药的,决不食言。” 闻着她的气味,听着她的安抚,沈长昀焦灼不安的心情似乎正在一点点平静。 他突然用力收紧环在她腰部的双臂,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声音闷闷道:“你每日都会来的,对吗?” “我会如约而至。” 沈长昀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同意将她和云衣放回去了。 临走前,黎清浅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总想着跟我做那事,你没有通房丫鬟什么的吗?” 是真的好奇,但同时心中也怀揣着沈长昀会否定的期许。 沈长昀俊眉一蹙,不假思索地否认道:“当然没有,浅浅你放心,我的身子只属于你一个人。” 得到满意答案的黎清浅这才带着云衣走了。 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沈长昀忽而笑了。 单纯的浅浅哪里会知道,他压根儿就不是被圣上责罚,也不是被哪路刺客袭击。 那伤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就为了借口与浅浅相见。 只是有点可惜,还是没能让浅浅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身边。 他捏着那只新得的香囊,有些意犹未尽地回想着方才浅浅细嫩的皮肤和诱人的香气,啊,好想快点要到手。 第57章 大哥,都是阿浅不好 走出宅子,黎清浅便关心道:“云衣,你感觉好点了吗?” 云衣点点头,“嗯,其实奴婢被带去偏院的时候就已经被摇醒了,倒是姑娘您……” 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凑近黎清浅低声道:“姑娘,沈世子没把您怎样吧?” “他能把我怎样?这不是有云雾在嘛。”黎清浅笑了笑。 可刚走没几步,云雾的身影便着急忙慌地走上前来,一脸焦急地把她转了个圈,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 “姑娘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着?” 黎清浅看着她,眼里有些茫然。 等等,云雾在这儿? “你,没跟着我进去?”她指着宅子内的方向问。 说到这个,云雾脸上有些歉疚,朝她拱手作礼,“是奴婢失职,但沈世子暗卫的武功实在比奴婢高出太多,所以奴婢没法跟进去,请姑娘恕罪。” “诶不不,你一路保护我本就辛苦不易,我又岂会怪你?” 云雾没跟着自己进去,那她刚才在宅院里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是从哪儿来的? 黎清浅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是有些疼的,只是心中的喜悦似乎……盖过了疼痛? “姑娘,您的脸怎么这么红?”云衣满脸担忧,“是不是心口又发疼了?” 黎清浅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好烫。 “我、我,我这是热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云雾一额头的黑线,“这大冬天的,您确定能热成这样?” 云衣见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宅院走去,“走姑娘,咱们再去找沈世子一次,还是得请他找人医治您这心痛症。” 又要去找他?自己刚虎口脱险,这进去了她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吗?想到刚才那件事,黎清浅的脸更红了。 “现在不用去找他了,明日再来吧。” “姑娘,”云衣还想劝劝,“这时候就不要害羞了,您与世子定下婚约,请他找人医治这很合理啊。” 黎清浅还是拦住她,看了眼宅院内,不自觉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医治心痛症的法子了。走吧,咱们接下来几日都得来看看世子了。” 云衣云雾双双不解,难道沈世子是什么奇药,连宋二姑娘的药物都医治不好的病症,姑娘莫不是怕吃药故意这样找借口的吧? * 她并没有食言,接下来几天都如约而至来看沈长昀。 第四天的时候,黎清浅刚给他上完药,望着那已经开始结痂,甚至隐约开始有愈合的伤势。 忽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长昀,你不会就是为了约见我,故意使的这出苦肉计吧?” 沈长昀的后背一僵,转过头笑着问:“你看出来了?” “随便猜的。” “我竟不知是该夸黎三姑娘聪明,还是该说我们心有灵犀?”他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黎清浅从身后的木盒子里取出一块融雪缎递给他,沈长昀接过后一看,有些愣在原地。 下一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这绣的是你和我?” “嗯!”黎清浅点点头,补充道,“是我亲手绣的,儿时上元节,我俩一同出去玩的场景。” 沈长昀攥着那块融雪缎,眼中有泪花翻涌,“你都记得?” 黎清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记得了,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吗?我自小就喜欢你,只是最近我才想明白我喜欢你这件事。” “那你……原谅我那件事了吗?” “没有。”黎清浅斩钉截铁地回答。 当沈长昀又垂下眸去时,她又道:“那件事情就是你做错了,既然是你的错,那你得为我做点什么让我原谅你吧?” 他的眼神充满希冀,“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谅我,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黎清浅微微一笑,拥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以后与我多见几次面吧,直到我原谅你为止。” 沈长昀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亲近自己,手缓缓搭上她的后背,轻笑道:“你这惩罚条件,我甚至希望你一辈子不要原谅我才好。” 怀中的人被他逗得直乐,“你是我喜欢的人,所以只要你不骗我、不伤害我在意的人,我就没有什么不能原谅你。” 沈长昀搭在她后背上的手一僵,嘴角的笑意也凝固住。 那前世的江凛呢?若他曾是黎清浅爱过的人,自己现在可是要准备往死里整他的。 要是浅浅知道了,会不会就不再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了? 黎清浅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尽可能地给他最大的安抚。 “今日是你父亲出宫的日子,等会儿,你随我一道进宫去看看你大哥吧。”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 过了晌午,黎清浅就跟着沈长昀进了宫。 见周围的宫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们回来似的模样,黎清浅忍不住小声问道身边的人,“世子,这也是你为我向圣上求的恩典吗?”皇宫规矩森严,一般闺阁女儿家又怎能轻易进出? 沈长昀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圣上与我母亲兄妹感情亲厚,你大哥在宫内养伤,是他特许我带你进来看看。” 黎清浅心中有些复杂,前世的记忆毕竟还在脑海中,老皇帝自当年江凛被认回皇子身份时,就不大喜欢自己,经常联合皇后给自己使绊子,所以自己在离间他与太子的时候丝毫没顾忌。 头一遭得到对方的奖赏,还有些不自在呢。 上次她就来过大哥养伤的地方,这次由沈长昀带着,更加轻车熟路。 走到门前,黎清浅深呼吸几口气,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然后轻轻推开门,在沈长昀的陪伴下走了进去。 “为父今日便要走了,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听宋二姑娘的话,仔细养着伤……阿浅?沈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榻边,黎正康正在嘱咐着黎禧,偶然瞥见推门而入的黎清浅与沈长昀。 榻上的黎禧似乎已经从昏迷转醒,听见她的名字,挣扎着想要坐起身,“阿浅?阿浅回来了?” 黎清浅连忙上前去扶住他躺下,泪眼道:“大哥,是我,阿浅回京了,咱们一家团圆了。” 黎正康有些不满道:“你好好躺下养伤才是,这么激动做什么?” 黎禧并不在意他的训斥,只是抓住黎清浅的小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在仔细确认她就是自己离京多年的妹妹时,顷刻间眼泪迸发而出。 “阿浅,你真的回来了……” “嗯,大哥,都是阿浅不好,阿浅没用。”前世没能护住你,连咱们的仇人,我都没来得及杀掉。 “不哭不哭,阿浅不哭,”黎禧伸手替她拂去眼泪,“怎么能怪阿浅呢?是大哥自己没留心,这才伤了的。” 见他们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劝慰,沈长昀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刺眼,于是故意轻咳两声。 黎禧这才把注意力从黎清浅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沈世子?你俩怎么是一起来的?” “大哥,沈世子前两月与我定下了婚约,明年二月二我们就要成婚了。”黎清浅解释道。 黎禧一脸茫然,“你都定婚了?明年就要成婚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黎正康说道:“阿浅的婚事是两月前定下的,你如今刚刚转醒,就先没告诉你。” 黎禧这才点点头,“哦。” 没一会儿,宋凝烟带着一位端着一碗药的宫人进来,“诶,怎么又多了两个人呐?正好,你们跟黎相出宫吧,黎将军一会儿要做康复训练了。” 黎清浅不知道她嘴里的康复训练是什么,但也能听出大哥现在应该是需要静养。 沈长昀打量了黎禧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上前走到黎清浅身边,说:“差不多了,我送黎相与三姑娘出宫吧。” 第58章 古青寺没人呐 黎禧的伤势逐渐好转,在腊月二十七这日,他终于能够回到黎府。 此次回府倒是十分低调,还是入了夜之后,才静悄悄地回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贼呢。 不过比起这个,黎清浅是更担心黎禧如今的情况究竟如何,于是天刚刚擦黑,就和黎正康一道守在黎府大门外。 值得惊喜的是,黎禧如今不仅伤势大好,甚至能够自由下地活动。 一下马车,他便高高兴兴地上前给黎正康拱手行礼:“父亲,儿子黎禧,给父亲问安。” 黎正康满意而略带一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嗯,外头冷,先进去再说吧。” 黎清浅也笑着道:“对,祖母近日身子也大好了,我在松云居备了热羹,大哥快些去尝尝吧。” 黎禧有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欣喜道:“阿浅如今真是长大了,都会下厨了。” 黎清浅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嗯……对啊。” 黎正康一边往院内走去,一边笑道:“此次你祖母和你大哥能够化险为夷,那多亏了定安侯府的二姑娘,等过了年,寻个时间,为父备些礼,带着你俩去登门道谢。” “不必等年后了,”黎清浅今天心情好,也没打算要怼黎正康,“阿浅早早地就备了份厚礼,前两日跟着沈世子去过定安侯府了。” “哦,为父也听说,这个月你与沈世子来往频繁?”黎正康看着她,面上的笑容不减,也多了几分探究,“他对你这般上心?” 说起沈长昀时,黎清浅总是十分开心,强忍着锥心之感,也面带笑容地说:“就快二月了,他对他未来岳家,自然上心。” 听着她的调侃,黎正康被逗得大笑。 * 松云居。 老太太等着和黎禧团聚这一天等了许久,甚至是亲自到松云居院门口来接的。 “大郎,大郎,回来了!”老太太拄着拐杖,笑着上前。 黎清浅怕她摔着,连忙上去和刘嬷嬷一道扶着她。 “祖母慢些,大哥如今还跑不了呢。”她打趣道。 黎禧无奈地笑笑,“你说说你,几年不见大哥,嘴上说着思念,敢情一见面就开始揶揄你哥是吧?” “哎呀,”老太太摆摆手,“你妹妹年纪还小嘛,让让她又怎么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她年纪还小啊,再过一月多就要嫁人了。祖母您可别惯着她,这要是到婆家去闹了笑话,我可不想跟着大哥一块儿丢脸。” 黎正康与黎禧同时往身后看去,黎清浅和老太太也注意到,是黎祯也回来了。 黎禧一拍他的肩膀,“还以为书院今年不放你回来过年了,这都熬到二十七了才回来?” 黎祯朝黎清浅一努嘴,“这丫头过两天要随着父亲进宫参加除夕宫宴,我要是不回来,谁陪你和祖母过年?” 临近新春时,黎家的规矩往往是一年当中最松的。 “行了,回来了就别杵在这儿,进去吧。母亲,儿子扶着您,”黎正康说完,便和黎清浅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进屋。 屋内。 几人正用着热羹时,老太太四周看了一圈,开口道:“这也要过年了,是不是该把舒月的禁足给解了,让她也过来陪陪我?” 黎正康捏着调羹的手一顿,对老太太的话感到有些尴尬,于是搪塞道:“舒月是犯了错事才被禁足的,当初说好要等到柳氏回来再给她放出来的。” “我知道,”老太太放下碗,“左右不过是她顶撞了你几句,这都关了一个月了,大过年的,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她的啊?” 黎舒月在寻梅宴上做的那事,黎正康为了不刺激到老太太,只字未提,所以她并不知情。 黎清浅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打起圆场:“祖母您别怪父亲。您也知道,四妹妹一向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的,如今被关了一个月,心中定然窝火。父亲定是想等母亲回家之后,再把四妹妹放出来与母亲团聚,这样她心中的委屈有人倾诉了,不也就不难过了?” 老太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是祖母的好孙女呢。” 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不过父亲,既然也提起母亲了,女儿想着年关将至,不如就将她接回来与四妹妹好好聚一聚,这样也不至于带着一肚子怨气过年呢。” “提前接柳氏回来?”黎正康皱着眉看她,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她会这样说。 只不过她面上一副希望阖家团圆的乖巧孝顺模样,老太太又是一副想见黎舒月的样子,自己也不好继续拂了她面子。 于是仔细斟酌了一番,对黎祯道:“三十那日,你带人去古青寺把人接回来吧。” 黎祯正要答应,只听黎清浅又道:“也就不必等到三十那样晚了,阿浅在管理家事上资历浅薄,眼下年关将至,还是要母亲回来多多教导教导阿浅才是。不如,明日二哥便去吧。” “明日?” “嗯,越快越好,阿浅真是想母亲想得紧,”黎清浅嘴边噙着笑意,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阴寒之气,“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她了。” * 翌日卯时,黎祯便带着人动身了,只是回来的时候是阴沉着脸的。 昨日他从黎清浅口中简单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心中对于柳氏就是有一股气的,谁知道今天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恰逢黎正康休沐,得知这件事后,一下子从主座上站起身,连手中的茶盏也摔碎在地。 “你说什么?柳氏不在古青寺?”黎正康怒目圆睁,“此话当真?” 黎祯点点头,从身后长随拿出一份记录,“千真万确,儿子还特地向住持要了那院子的借住记录,母亲自头一日匆匆去过古青寺之后,似乎就离开了,而后再也没回到过古青寺。” 黎正康拿过那一份记录一看,勃然大怒,柳氏这个毒妇竟然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她如今这般鬼鬼祟祟,不就恰好证明了黎清浅之前的猜测不无道理,难道柳氏真与黎禧的伤脱不了干系?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黎禧是圣上亲自褒奖过的大捷而归的将军,本是属于黎府的荣光,但如若府中主母涉嫌残害他,那这不止意味着一个狠毒继母容不下先夫人长子。 而是等同于在挑衅圣上的威严,万一圣上一发怒,自己不就跟着完蛋了? 想到这里,黎正康的身形有些止不住地晃悠。 黎祯担心,便上前欲查看。 却被黎正康一摆手,“你先下去。” 黎祯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样大,只好先下去了。 他走后,黎正康连忙对身边的羌活说:“你赶紧,去静影居把三姑娘给我叫过来。快去!” 静影居。 “姑娘,”云裳从屋外走进来,看着正躺在小榻上的黎清浅说,“姑娘这招果然高明。想着夫人定是要等到晚些时辰才能赶回来,就故意事先勾起老太太对四姑娘的思念,顺坡下驴。二公子今早一去古青寺,发现人果然不在那儿。” “老爷正为柳氏的事在气头上呢,请姑娘过去。” 黎清浅慢慢悠悠地站起身,问着身边的云衣:“之前让你安排翠儿的那事,安排得如何了?” “十分妥帖,”云衣点点头,“翠儿这些日子的药都是我们给的,就算她不愿意死心塌地为我们做事,解药也是拿不到的。如今这消息定是已经传去了四姑娘耳朵里,只要她一发作,咱们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第59章 发现计划落空 黎清浅走进金玉院正堂,黎正康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阿浅给父亲问安,”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四周看了看,故作好奇地问,“咦,母亲呢,二哥不是把人接回来了吗?女儿该给她问个安才是。” 黎正康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上前两步,来到她的面前,神色肃然地问道:“你知不知道?” 黎清浅茫然道:“什么知不知道?” 黎正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随后缓缓向身后的主座走去,坐下后指着桌面上的借住记录说:“你二哥今早去古青寺接人,却被告知柳氏这些日子并没有待在那儿。这事,你知不知道?” 黎清浅并未立刻接话,而是走上前去拿起那借住记录一看,似乎是有些惊讶,“这,这怎么可能呢?父亲曾说让母亲去古青寺反省,她离家那日,我和父亲一同送出门的,这怎么就不在那儿了呢?” 黎正康用盖子一下一下敲击着茶盏,眼神深邃琢磨不透。 “父亲,既然母亲不在古青寺,那她去了哪里呢?大过年的,咱们还是得把母亲找到才是啊。”黎清浅提议道,“不如,女儿跟着父亲再去一趟古青寺?没准母亲是还在气头上,要是女儿与父亲同去,母亲看见阿浅的诚心了,说不定也就消气了。” 黎正康抬头看向她,眼神狠厉道:“好,为父便同你一道去。但是黎清浅你给我听好了,若是此次再去,你母亲不在那儿的话,我唯你是问!” 说完,便拂袖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母亲当然不在那儿了。”黎清浅幽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声音听着不大,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森冷感。 黎正康站住脚,猛然回头。 却发现黎清浅眼角含笑地看着他,只是眼神无比冷漠。 她缓缓走到黎正康身边,“我的母亲,正在地下埋着呢。” 黎清浅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黎正康没来由的背后发凉,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父女俩对视相持有一会儿,黎清浅笑着缓缓启口:“走吧,父亲,咱们去接柳氏母亲回家。” * 马车缓缓停在古青寺前时,云衣小声地对黎清浅说:“放心吧姑娘,柳氏原本是在今早就该回到古青寺的,幸好姑娘提早吩咐了云雾姐姐安排的人,在路上拖了一会儿。二公子前脚刚离开,柳氏才回到这里的。” 黎清浅点点头,“她肯定也知道,父亲不会让尚为黎家主母的她真的关那么久,定是要在过年这几天把人接回去。只是她要是真的顺顺利利地回家了,那她跟柳家作恶的证据也就没有必要了。” 云衣有些不明白,“可是姑娘已经拿到了她与柳家秘密来往的证据,就是翠儿截胡下来的,她原本命人要悄悄递给四姑娘的信件。那姑娘为什么不干脆趁着这段时间直接揭破呢?” 黎清浅摇摇头,说:“沈长昀就是猜到了我急于报仇,会在这段时间揭露柳氏,所以才想法子让我去见他,给我分析了其中牵扯进去的人,远不止一个柳家那么简单。” 其中涉及到国事,她不能告诉云衣云裳。 只是,“趁着这段时间报一报私仇也行,咱们这段时间拿到的又不止这件事的证据。” 云裳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姑娘,我总觉得这个年会过得十分热闹呢?” 黎清浅笑道:“快过年了,一些债也得收一收,才能安心过个好年啊。” 云裳还没忘记那茬呢,“对啊,四姑娘还欠着咱们姑娘一大笔银子没还呢。” 云衣苦笑道:“那柳氏回来就得替四姑娘还债,估计得气晕过去。” * 黎清浅随着黎正康进到古青寺后山处的宅院。 黎正康看着身旁的女儿自从到了后山就心神不宁的样子,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黎清浅轻轻摇摇头,“女儿担心柳氏母亲的安危,万一她不在这里,咱们又该去哪里找?” 黎正康扯了扯嘴角,真会演呐。 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推开屋门一看,柳氏正跪坐在正堂佛像前,闭着眼睛,手里攥着佛珠,像是十分虔诚一般。 虔诚到……似乎都没察觉到他俩已经进来了。 黎清浅微微出声唤道:“母亲?” 柳氏没答。 黎正康:“柳氏。” 她还是没答。 直到这段时间伺候她的玉莲回到屋内,对她说:“夫人,老爷和三姑娘来了。” 柳氏才缓缓睁开眼睛,只是并未转身,像是不信似的喃喃道:“老爷?阿浅?他们怎么会来呢?” 黎清浅感到有些无语,看了眼她父亲,对方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于是只好又喊了一遍:“母亲,是阿浅和父亲来了,我们来接您回家了。” 听到她的声音,柳氏才缓缓转过身,见到黎正康的一刻,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随即往地下瘫坐而去。 玉莲连忙上前去扶住她,“夫人,奴婢没有骗您,真的是老爷和三姑娘。” 柳氏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正康,嘴里念叨着:“真的是老爷,真的是老爷……” 说着,便要上去抓住黎正康的衣角,但被黎正康嫌弃地躲开了。 黎清浅在心中吐槽:这不也就离家一两个月么,怎么搞得像是刚经历生离死别似的? “行了,赶紧回府吧,舒月很想你。” 说完,他便抬脚往外走。 黎清浅便上去扶起赖在地上不肯走的柳氏,“母亲,阿浅扶您,来。” 谁知柳氏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阿浅,从前是舒月不够懂事,母亲替她向你道歉,你放过她好不好?你放过她。” 黎清浅嘴角微勾,下一刻便换上一副受惊吓的小白兔神情,声音有些带着哭腔道:“母亲您说什么呢?舒月是我的妹妹,我又怎么会对她做什么?您这样说当真是误会阿浅了,舒月不懂事就算了,难道阿浅也不懂事吗?” 柳氏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黎清浅会是这副反应。 而且她说舒月不懂事,是为了在黎正康面前博好感,这臭丫头怎么还真的反过来骂自己女儿一通? 柳氏抓住她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指甲甚至狠狠嵌进了她手背的肉里,疼得黎清浅倒吸一口凉气。 黎正康听见了屋内的不对劲,本就一口郁怒之气堵在心里,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朝柳氏怒吼道:“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说完,怒而拂袖离去。 他一走远,黎清浅便反握住柳氏的手,笑道:“母亲,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柳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笑道:“阿浅扶着母亲走吧,听说你大哥回来了,母亲好久没见到他了,真是想念得很。” 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嗯,他现在就在家,等着母亲,回去瞧瞧他呢。” * 黎清浅去金玉院前,就让人去通知了黎禧去金玉院候着。 柳氏刚见到黎禧的一刻,眼底的得意之色一瞬间凝固。 黎禧?他不是应该双腿尽废了么,怎么还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黎禧则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嘴边勾起的弧度含着嘲讽:“儿子给母亲问安。怎么,儿子得胜归来,母亲见到我不高兴吗?” 柳氏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高兴,母亲这些年很是想念你,见到你怎么会不高兴呢?” 心里却十分慌,黎禧好好地站在这儿了,那自己与大哥的计划不就落了空? 这件事不仅损耗了柳家最后一笔钱财,更是让他们全家都背上了残害大捷而归的将军的风险,现在却失败了? 第60章 母亲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纸的 在她还在思考着时,外头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母亲,母亲回来了是吗?我要见母亲!” 下一刻,黎舒月便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柳氏许久未见自己的女儿,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刚想要好好看看黎舒月,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柳氏这头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黎舒月就一下跪在黎正康面前,委屈大喊道:“父亲,女儿要告发三姐姐。” 听了她这话,黎正康眉头一皱,看向黎清浅。 黎清浅满脸无辜地指着自己,说:“告发我?告发我什么?” 黎舒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三姐姐,你还真是会装得很呢。我问你,咱们府上的两个丫鬟,一个玉萝,一个云霜,她们二人去了哪里?” 黎正康看见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心虚,紧接着听她声音微颤道:“她们,能去哪里?自然是在府上了。” “你撒谎!”此刻的黎舒月像是有了莫大的底气,“这两个丫头都是凭空消失在黎府的。” 黎禧满脸不悦,“四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回府后也是听过,如今管家权在三妹妹手里。府中没了下人这么大的事,你空口白牙就想污蔑她是吗?” 黎舒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大哥与三姐是一母同胞,自然会偏向她,可这两个下人就是在她管家期间丢了的,这事,她说得清吗?” 黎禧微蹙着眉说道:“你血口喷人,拿不出证据就想污蔑自己的亲姐姐,这事,你说得清吗?” “你!”黎舒月刚想朝他吼,却瞥见了黎正康怒视自己的眼神,她明白此刻不能硬来,于是又说道,“证据我当然有,只要让人在府中上上下下查找一番,找不出玉萝和云霜,不就证明了她俩确实是丢了吗?” 黎清浅听了这话都觉得可笑,差点装不下去,嘲讽地笑道:“如若她俩是外出办事了呢?四妹妹此刻就要提人,若是找不出来,不就正好给了你陷害我的机会了吗?” 黎舒月不依不饶,“三姐姐是在心虚什么?玉萝是我母亲的丫头,没有我和我母亲的指示,她能出得了府吗?但是你也别忘了,母亲被送去古青寺,我也被禁足,她又怎么会出府办事?” 柳氏看着女儿,好像是消瘦了不少,原来这些日子都是在被禁足吗? 她愤恨的目光瞪向黎清浅,定是这个小贱人背后做了什么,才害得舒月被禁足。 黎清浅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四妹妹,当日可是你说让我把玉萝带走,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是为了今日摆我一道才那样说的吗?” 黎舒月微微怔愣,自己当日只是在气头上才说了那句话,她现在一门心思挂在即将要做皇子妃这件事上,怎么可能会想到两月后的事? 只是如今黎清浅给她把话铺垫好了,她还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柳氏可没她那么高兴,黎舒月是什么德行,她这做娘的最是清楚不过,舒月又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样的法子?又怎么可能甘愿把自己的人交给黎清浅? 不对劲,这件事情大大的不对劲! 黎禧原本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给对方递话头,这不是铺好了路让对方陷害她吗? 直到在另外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度与黎清浅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便明了了:这是黎清浅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黎禧仍旧决定帮她。 “再也不要让她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借阿浅的手,把人弄出府去吗?” 黎舒月眼睛一立,道:“玉萝是我母亲的丫头,我为什么要把人弄出府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可不一定,”黎清浅看着她,嘴角微勾,“在你把人交给我的前一天,可是下了命令,让她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才有第二天母亲前脚出府,后脚她就在我和父亲面前揭露你盗窃我镯子的事。你要是因此对她怀恨在心想要赶她出府,那也不奇怪啊。” 柳氏不淡定了,“什么盗窃?什么镯子?”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黎舒月气得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怒目圆睁地看着黎清浅吼道,“如若不是你联合玉萝构陷我,我又怎么会失去霜月居,搬回金玉院呢?” “什么,失去霜月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柳氏也装不下去了,指着黎清浅的鼻子大骂,“黎清浅你这小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下一刻,黎正康手中的茶盏就飞了出去,正巧打中了柳氏指着黎清浅的那只手,疼得她惊呼出声:“黎正康你做什么!你现在还要包庇这个小畜生是吗?” “母亲慎言,”黎禧面色阴沉地对她说,“若阿浅是小畜生,那父亲是什么?” 柳氏被气得够呛,偏偏被这句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 黎清浅轻笑一声,道:“欺负下人在前,偷盗镯子在后,明明是四妹妹不肯低头认错才被父亲责罚,关我什么事?既然四妹妹一口笃定玉萝不在府中,想必也是最清楚她去了哪里的人吧?既然觉得那件事是我的错,干嘛不找玉萝来对峙?” 黎舒月气得身形发抖,有些站不住,“我是不知道玉萝如今去了哪里。但我可是听说,自三姐拿到管家权的当晚,就把祖母身边的云霜找去了静影居,到现在都没被放出来。姐姐若是问心无愧,大可以把云霜叫来,若她就在府中,姐姐自然就是无辜的了。” 黎清浅垂下眸去,默不作声。 黎正康看着她,声音有些不耐烦地说:“让人去把云霜找来啊。” 她仍旧不肯有所动作,也不让云衣云裳离开这里半步。 柳氏瞄准时机,张狂地笑着说:“你心虚了?你害怕了?看来这两个丫头当真在你管家这段时间丢了!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资格管家?” 黎清浅却猛然抬起头,眼中泪水翻涌,似乎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阿浅不是心虚,阿浅是为着母亲才不能说的!” “为了我?”柳氏觉得好笑,“为了我什么?” 黎清浅抬头拂去眼角的眼泪,好一副破碎又倔强的神情,转身从云衣手中接过一张纸,先递给了柳氏,“您自己看看吧,女儿是为了这些事情才要保护您的。” 柳氏接过一看,是玉萝的供词,关于如何对老太太下毒,到如何陷害黎清浅去了乡下,甚至连云霜就是她们送到老太太院中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玉萝似乎还摁了手印。 黎舒月有些着急,催促道:“上面写了什么?母亲快和父亲说啊,别让三姐冤枉了你!” 柳氏心中大惊,这些东西怎么能给黎正康看? 黎清浅悄悄给了黎禧一个眼神,黎禧当即会意,指着那张纸有些疑惑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毒字,好像还有祖母的名字?” 柳氏瞬间惊恐得眼睛瞪大,直接将手中那张纸撕得粉碎。 “母亲别撕啊,撕了我还得重新拼好呢。”黎清浅面作委屈地说。 哪知柳氏听完这话,直接将那堆碎纸往嘴里塞,像是不肯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黎正康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柳氏!你在做什么!” 黎清浅却是微微一笑,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递给柳氏,“来,母亲喝点茶,别噎着了。” 柳氏本就噎得慌,见到一杯茶摆在自己面前,也不管是谁给她的,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黎清浅才又笑道:“虽然不知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纸的,但是现在,可以为女儿证明清白了吗?” 第61章 来都来了,那就还钱吧 喜欢吃纸?听到这几个字后,黎禧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黎正康羞恼得不行,上前一把扼住柳氏的肩膀,“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 柳氏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阿浅的错,是,是我放了玉萝的身契,让她回乡的。” 见自己母亲突然改了口,黎舒月有些着急,“母亲您说什么呢?是不是这张纸有问题?黎清浅,你到底给母亲看了什么?” 黎清浅耸耸肩,“看来妹妹对那纸上的东西很是好奇呢。母亲,要不女儿再去弄一份来吧?” “不行!”柳氏当即拒绝,态度大变,抓住黎舒月的胳膊,说道:“你姐姐管家管得极好。你如今这么大了,怎么能还像小时候那般,事事都跟姐姐较劲?赶紧,给清浅道歉。” 黎舒月觉得荒谬,“母亲您说什么呢?要我给黎清浅道歉?” 黎禧目光冷冷,“母亲已经说了,她给玉萝放了身契让其回乡,这不足以说明你冤枉了阿浅,给她道歉又怎样?还是说,你不赞同母亲的说法?” 黎舒月梗着脖子嘴硬道:“那还有云霜呢,云霜要是不在府里,黎清浅照样说不清!” “那好办啊,云霜是祖母院里的人,查起来很容易的,”黎清浅看着柳氏,“我与母亲一同找。” “不可以!”柳氏眼神慌乱,云霜不在府里当然更好,她要是回府了,保不齐向玉萝一样出卖自己怎么办? “云霜她,她定是被玉萝给挟持走了。”这是柳氏给出的答案。 黎清浅心中冷笑,柳氏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只有玉萝带走了云霜这一说法,才能既保住黎府的脸面,又保住自己。 可黎舒月一心想要拉黎清浅下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母亲,你是不是糊涂了?玉萝挟持云霜干嘛,她有病啊?” “那你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黎正康的眼神射向她。 柳氏也拉住她的手说:“听母亲话,给你姐姐道歉,这事儿咱就算完了。” “母亲……” “快点!”柳氏暴喝道。 她向来溺爱黎舒月,除了定亲那一月,什么时候对女儿发过这么大的火? 黎舒月心中委屈,可面对柳氏这般强硬的态度,也只好服了软,声若蚊蝇地对黎清浅说道:“对不起……” 这场闹剧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羌活突然进来,在黎正康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金玉院。 黎舒月委屈地气哭了,说:“现在事情也结束了,大哥和姐姐也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黎清浅笑着说,“可是事情还没结束呢。四妹妹,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啊?” 黎正康一走,柳氏也不想再装下去,“黎清浅,够了吧,我已经替你掩护过去了,你还不肯放过舒月吗?” “替我掩护?”黎清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转身朝主座走去,坐了下来,“母亲是在替自己掩护呢。不过我也不在意你的事,我只是,要向四妹妹讨债而已。” “讨债?讨什么债……”黎舒月正感到莫名其妙,可话说一半就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柳氏满脸疑云地看着女儿,“你欠她什么了?” “一个玉壶和一只碗,”黎清浅替她回答,“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阿浅如今穷得很,还请四妹妹按照之前说好的,照价赔偿吧。” 柳氏这才松了口气,如今的柳家穷得叮当响,若是黎舒月欠了黎清浅什么贵重的东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替她偿还的。 现在看来还好,不过就是一个玉壶和一只碗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你说多少,我替舒月还。” 黎舒月松了口气,幸好自己之前是被禁足了,黎清浅没法来找自己还钱,倒还让她躲了一个月的债。 现在好了,母亲回来了,家财雄厚如柳家,要还区区十万两银子,又有何难? 黎清浅笑着朝云裳招招手,云裳便从袖袋里取出她一早吩咐好随身携带的欠条。 “总共十万两银子。” “什么?”柳氏瞪大了眼睛,“十万两?什么碗什么玉壶能值十万两?你故意讹钱吧!” 黎清浅一摊手,“四妹妹打碎的玉壶是雪心玉琉璃制的,打碎的碗是前朝的宝物,就值十万两,一分都不能少。” 柳氏不甘心:“你说是就是了?” 云裳将欠条摆在她面前,在她想要接过来查看时,云裳却将欠条拿远了些,“夫人别,纸这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不好的。” 这毒舌劲,简直跟黎清浅一模一样。 柳氏满眼怨毒地瞪着云裳,黎清浅嘲讽自己也就算了,这个贱婢竟也敢蹬鼻子上脸? 云裳笑着将欠条往她面前一摆,“夫人看真切了,上面明确地写了四姑娘打碎的东西都是什么来头,也的确是四姑娘摁过手印的,做不得假。” 柳氏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黎清浅瞥见了,冷笑一声,“母亲,年关将至,咱们年前的债务,就不要拖到年后再解决了吧?” 柳氏当然不想拖下去,越拖下去,还不知道黎清浅会不会把这件事闹到黎正康面前去,或者等到舒月出嫁了,再闹到江凛面前就太糟糕了! 可是如今的柳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柳氏心一狠,一咬牙对黎舒月说:“自己的债务就应当自己还清!去把你剩下那一半嫁妆拿来。” 剩下那一半嫁妆,差不多能有十万两银子左右。 黎舒月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柳氏,“母亲你疯了吗?你给舅舅写封信就能解决的事,居然还要拿女儿的嫁妆出来抵债?” “我让你去你就去!”柳氏吼完,见黎舒月还是不肯动,便对玉莲说,“你去,把四姑娘剩下一半嫁妆单子拿来!” 玉莲应下声来,又看向黎舒月,弱弱地问道:“姑娘如今是搬回了金玉院的上房吗?” 她本想向黎舒月确认一下,却触痛了黎舒月如今敏感的神经,气得黎舒月没忍住,直接就要动手来打她,“我用得着你提醒我?” 说完便气呼呼地冲出正堂,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那半张嫁妆单子,回到正堂直接一把拍在黎清浅面前,还被迫在云裳刚刚拟好的字据上摁了手印。 黎清浅这才撕掉先前那张欠条。 “行了,我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那我和大哥就不在此多打扰了。” 说完,便要跟着黎禧往外走去。 路过柳氏身边时,对方极小声地说了一句:“黎清浅,你别太得意,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今日吞下的,一并给我吐出来!”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甚至都没转头,回敬了一句:“哦,那母亲以后行事可要小心一些了。难道母亲刚才没注意,玉萝摁下手印的地方,印泥痕迹有些浅吗?” 柳氏瞳孔微缩,她什么意思? 黎清浅这才微微侧头,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我是说,既然这东西我会放心地交到你手上,自然就有能力得到不止一份,你们母女俩,最好别再来招惹我了。” 沈长昀曾同她说过,当初去追玉萝那帮人,都是会写字的,所以到她手上的供词不止一份。 这也就是刚才为什么黎清浅能够放心大胆地把供词交到柳氏手里,她还留着后手呢。 她知道柳氏不敢在她父亲面前暴露这些事,但要想柳氏为她说话,就要捏住对方把柄,自然也不需要提早就把东西给黎正康。 “刚才你拿到供词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黎清浅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不过你们瞧,这次又是我赢了。” 第62章 阿浅,别把自己困住了 柳氏眼神狠厉地盯着黎清浅和黎禧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黎舒月站在原地,眼含泪水,肩膀一颤一颤的。 柳氏忙上去安抚她,“舒月别气啊,再忍忍,忍到……” “还忍什么?”黎舒月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吼道,“上次就是因为你的事,我丢了一半嫁妆给黎清浅,我原以为母亲是心疼我的,结果你才回府第一日,就要我把另一半嫁妆也给黎清浅。母亲,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 柳氏当然心疼她,连忙解释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母亲真的是心疼你的。要不然刚才也不会那般替你说话啊。” “替我说话?”黎舒月觉得可笑,“可是黎清浅仅用一张纸就让你改了口,怎么,在你眼里我甚至不如一张纸吗?你说你心疼我,那我要的另一份嫁妆,你给了吗?” 柳氏眼神闪躲地走开,“现在还不行,还不能把钱给你。” “母亲!”黎舒月崩溃,“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嫁给江凛过苦日子吗?” “可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江凛,是你非要跟他定亲的,如今知道自己要过苦日子了?”柳氏的火气也上来了,自己今日刚回府,黎舒月不来关心关心自己的近况如何,居然还朝自己发脾气。 黎舒月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江凛的身世你我心知肚明,当初我说要嫁给他,你一开始也是赞成的,就算不是这样,依照他的文采,中个状元根本不是问题。你要是觉得我如今活该,那日后我的荣华富贵,一分一毫都别想享受到!” “我告诉你,你要么是赶紧通知柳家给我重新准备一份嫁妆,要么你就去黎清浅那儿把我的嫁妆原封不动地要回来。否则,我就把当年她生母的事抖去父亲面前,就算现在我与黎清浅有矛盾又如何?你觉得她会不会为了她生母的事,站在我这边说话?” 柳氏抓狂道:“你,你是在威胁我吗?你敢威胁你母亲呐!” “不是我要威胁你!”黎舒月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是你先联合外人来欺负我的。你还知道你是我母亲呢?你如今这么向着黎清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的母亲呢!” 说完,黎舒月便气冲冲地离开,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柳氏气得站不稳,得亏玉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这才没摔倒在地。 “玉莲,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柳氏抓住玉莲的手,指着黎舒月离去的方向问道。 玉莲连忙安抚着,努力缓和母女俩的关系,“夫人,您冷静啊,这府中只有四姑娘与您是血脉至亲,她的生死荣宠都是与您息息相关的,无论如何您都不能与她心生隔阂啊。” 柳氏理智回笼,点点头说:“对,对,舒月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与她断绝关系?是我太累了,玉莲,你去小厨房端一碗糖酥来,我去给舒月赔个不是。” * 黎禧是被黎清浅请去静影居坐坐的,黎祯也已经坐在正堂处等她许久。 在听黎禧讲完刚在金玉院发生的事后,黎祯看着眼前黎清浅端到面前的茶盏出神,“阿浅,你很缺钱吗?” 黎清浅笑了笑,“算得上是有些富有了,但钱这种东西,谁会和它过不去啊?再说了,黎舒月本来就打碎了我的东西,该赔给我的。” 黎祯从怀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礼单递到她面前,“这是二舅舅让人送来的,是给你的嫁妆。今早到的,我方才就是在给你做备份誊抄。” 黎清浅拿起来,晃眼一看,“怎么这么多啊?” 不是夸张,这些东西似乎一点不比镇国公府送来的一百八十八抬聘礼少啊。 黎祯抿了一口茶,道:“自母亲去世之后,舅舅们在这黎府里最挂心的,就是我们三个。” 黎清浅拿着那份嫁妆单子,心中有些微微酸涩,“舅舅们……不怨我?” “怨你什么?”黎祯不解地看着她。 黎禧也神色迷茫,“你与母亲生前最为相像,舅舅们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你?” 黎清浅强忍住泪水涌出眼眶的冲动,声音哽咽:“我的降生,带走了母亲的生命……” 她虽知道更多的事,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大概这就是真相。都是因为生她时难产,母亲才去世的。 前世,自从自己出嫁之后,舅舅们就极少出现在她面前,即便自己成为皇后,他们也不愿见她。 所以黎清浅一直以为,舅舅们是不喜欢自己,毕竟听说母亲生前是他们最宝贝的妹妹。 “胡说!”黎祯重重地将茶盏搁置在桌面,“黎清浅,你满脑子想什么呢?舅舅对你的疼爱天地可鉴,你竟还怀疑他们对你的真心?这也太令人心寒了。” 黎清浅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黎禧。 黎禧清了清嗓子,劝道:“老二你也别凶她,阿浅应当也不是那个意思……” “大哥你还纵着她?就是你从小什么事都顺着她,把她惯坏了才让她如今这般胡思乱想。” 在黎祯的目光下,黎禧和黎清浅双双没出息地低下了头。 黎祯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别想那么多,生死之事你如何管得了?母亲去世,我们都难过,只是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归为是自己的错。你的人生还长,况且你又不是忘恩负义,否则也不会为了母亲的事跟那柳氏过不去吧?” 黎清浅猛然抬起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黎祯没好气地说,“你无非就是觉得,父亲在母亲过世百日后便娶了续弦娘子,所以你讨厌她,再加上她使阴招把你送去乡下庄子,所以你以牙还牙,处处都在报复她。我能理解啊。” 看来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黎清浅垂下眸去,自己现在手里的证据只有玉萝的一面之词,还不够充足,没办法揭露柳氏的罪行。 “阿浅,从前是哥哥们各自的大业没有完成,没法保护你,”他拉住黎清浅的手,“可是你现在回来,大哥也是带着功勋回来的。明年春闱即便我没法过,也是可以从小官先做起的。我们都可以为你撑腰啊,你又何必把自己困在你给自己画的圈子里呢?” 黎清浅抬头看着他,原来这段时间二哥担心的都是这件事吗? 黎禧也道:“老二说得没错,阿浅,你放心,只要有哥哥们在一日,你就永远不必累着自己。哥哥们会一直保护你的。” 黎清浅再也绷不住,一颗颗泪珠夺眶而出,前世哥哥们也是这样同她做出保证的,只是她没能保护好他们。 她吸了吸鼻子,回握住黎祯的手,“哥哥们放心,这辈子,阿浅也是可以保护你们的。” 保护你们,绝不再落得像前世一样悲惨的下场。 * 柳氏来到黎舒月房间前时,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氏端着糖酥,满脸堆笑地来到她面前,“舒月,舒月?你看母亲给你拿什么好吃的了。” 黎舒月侧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柳氏满怀歉疚地说道:“今日是母亲跟你说话太重了,只是母亲今日回府实在太累,这才失控了,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原谅母亲吧,好不好?” “哼,太累了?”黎舒月站起身,嘲讽道,“那我问你,古青寺离黎府也不算太远,你怎么就累成这样?你这般舟车劳顿,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这些事情原本她是不知道的,幸好翠儿今日从静影居得了消息,赶紧回来告知了她,否则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第63章 抓到我的把柄再说吧 柳氏说不出话来,黎舒月又道:“你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为什么黎清浅一给你那张纸你就变了立场?” 柳氏慌乱地摆摆手,支支吾吾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我……”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想害什么人,想杀什么人之前,都要跟我说?”黎舒月一步一步上前,将柳氏逼得连连后退,“玉萝是不是你让人弄走的?你把她带去哪儿了?你害人之前能不能先想好善后的法子?居然还让黎清浅抓住了把柄,真是没用!” 柳氏连忙否认:“我什么都没对她做,人不是我弄走的。你当时不是已经罚过她了么,我干嘛还要多此一举把她弄走?” “难道是黎清浅把人弄走的?” 也不对啊,翠儿一直盯着静影居那边的消息,要是黎清浅把人弄走的,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你既是来找我道歉的,那就赶紧跟舅舅说,再给重新备一份嫁妆啊。” 柳氏无奈地闭上双眼,“不是我不愿去给你要嫁妆,只是……只是如今柳家是真的没钱了。” “什么?”黎舒月大惊,“什么叫没钱了?柳家可是大巍数一数二的富户!怎么说没钱就没钱了?” “难道我还诓你不成?”柳氏疲惫地睁开双眼,“柳家前两年在一处生意上亏了大笔银子,这些年的收入全拿去补窟窿了,谁知那就是个无底洞,银子全被吞了也没见到几个钱流回账上。舒月,如今柳家的家产,甚至不足黎家的百分之一啊!” 黎舒月听完这一番话,只觉得脑子里似乎一瞬间炸开,身形都有些摇晃了。 没、没钱了? 她一直觉得柳家是她的靠山,她之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与江凛定婚,就是凭着柳家富商这个宝库。 现在告诉她这座宝库空了?黎舒月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抓住柳氏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敢保证,你今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作甚?”柳氏两行清泪淌过面颊,“所以我才同你说,要不江凛那门婚事就作罢了吧。反正你父亲是当朝丞相,就算指一门商户人家,也总比那一穷二白的江凛好出不少啊。” 黎舒月觉得可笑,士农工商,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自己怎么说也是一朝丞相的千金,岂能嫁给一介商户? “江凛是读书人,眼看着就要入春闱,将来前程大好,母亲你居然这个时候要我嫁给区区商户?这不摆明了作践我么!” 自己如此尊贵的身份,理应嫁给江凛这样的落魄皇子,只要自己此刻愿意下嫁,以后是要做皇后的! 柳氏如今真是心慌,“母亲这是在为你做打算。舒月啊,母亲真是担心你,咱们如今没了柳家这个靠山,自然是要为你过上好日子铺路。我不求你大富大贵了,我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能够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就已经很好了。” “大贵?嫁给江凛才叫大贵!”黎舒月气得将柳氏手中的那盘糖酥推到地上,“算了,还是得我自己想办法,黎清浅吞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一定要想办法从她手中拿回来。” 柳氏还是担心道:“可咱们如今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多亏,也不好再跟她作对了。万一又败了怎么办?现下当真是输不起了!” 黎舒月瞪了她一眼,“真是没出息,眼皮子又浅。净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是不信我,那就自己去黎清浅手里把嫁妆要回来啊!” 柳氏不说话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脾气性子,认定了一件事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只见此刻黎舒月站在窗台前,眼里浸满了如淬了毒般的目光。 对啊,她好像记得,前世有个人一直暗恋黎清浅来着。 还没被送去古青寺前,她也曾参加过一次宫宴,亲眼见到那人一直悄悄留意黎清浅的身影。 只是远远地瞧着她的音容笑貌,却从未上前过。 此次宫宴自己也能跟着父亲进宫去,若是能让那人与黎清浅传出点艳闻,那接下来一个月京城得有多热闹? 若是再趁机给沈长昀戴顶绿帽子,那她想报复的人,就能一并把仇给报了。 黎舒月光是想想就感到开心。 * 这两日的寒风似乎愈发刺骨,像是一把把刀子,要狠狠划开人的皮肤似的。 云衣云裳一大早便把试图赖床的黎清浅从榻上拽起来,给她梳洗打扮。 用过早膳之后的黎清浅,脑子也逐渐清醒。 “你说,柳氏为什么宁可让黎舒月把另一半嫁妆给我抵债,也不愿给柳家去信要钱啊?” 云衣给她梳着发髻,“诶呦姑娘,这大过年的,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嘛。好了您别动了,奴婢给您簪上簪子。” 云裳在一边候着,对于她这番话思考着,随后说出自己的猜测,“姑娘,会不会是柳家已经没钱了?” 云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她,“可以柳家的富裕程度,百万两银子都不是什么难题吧。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穷得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那也不能是柳氏跟柳家闹了矛盾,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这分明就不对,听闻柳氏还未出阁时就在柳家备受宠爱,要不然柳家也不会费尽心机地硬着头皮把她送到黎家来做填房,只为了成全柳氏对黎正康的爱慕。 况且黎清浅如今手中是有柳氏连同柳家对大哥下手的证据,他们现在是一丘之貉,要是这个时候翻脸,不怕柳氏一不做二不休,把事全都栽到柳家头上吗? 毕竟柳氏如今是黎家主母,依照黎正康的性子,定是不容许自家门楣被玷污,那时候,柳家可就倒霉了。 所以不到必要时刻,柳家绝不会断了与柳氏的联系,就只有一种可能,柳家真的没钱了。 想到这里,她叮嘱云裳:“咱们可要守好自己的钱袋子了。” “姑娘是说四姑娘的下一步动作,就是要从咱们这算计走这些钱财?” “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黎舒月拿走赔给自己的那份嫁妆,黎清浅也懒得计较,只是还是得防着点翠儿,她既然能被自己策反,保不齐哪天也被黎舒月策反。 要是自己新的了舅舅给的嫁妆这事被抖出去了,难保黎舒月不会打这笔钱的主意,到时候自己又要分出心来对付她,那她之前和宋凝烟商量好的管理长茗楼的计划又要被打乱。 烦得很。 今日是腊月三十,大巍的除夕宫宴会邀请五品以上官员携其家眷进宫参加。 黎禧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黎祯要备考,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便进宫,兄弟二人便在家里陪着她。 至于柳氏,黎正康并不打算带着她进宫,只对外说柳氏在寺里给黎家祈福期间染了风寒,如今在家休养。 黎清浅刚走出静影居,就看见黎舒月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 大过年的,她难得对其展露一个笑容,“四妹妹来了?” 黎舒月等着她,“姐姐真是金贵啊,梳洗打扮用得了这么久吗?父亲让我亲自来催你。” 但其实黎正康并不在意这个,因为离进宫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黎清浅再怎样打扮也不会误了时辰。 他倒是更乐意她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毕竟是家中长女,下月又要嫁去镇国公府了,自然要好好打扮,给他长长脸才是。 见黎舒月如此,黎清浅的笑意也垮了下来。 “姐姐也不想这样,只是父亲吩咐过了,要我务必重视此次宫宴,所以才耗了会儿工夫,”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怎么,他没有这样叮嘱你吗?” 黎舒月气得说不出话,自己就是专门来催黎清浅,让她着急、忙中出错的。 上次的寻梅宴就已经让她足够出彩了,要是如今除夕宫宴还让她出些风头,还不如一刀砍死自己来得痛快呢! 她愤恨地上前,叉腰怒视着黎清浅,“你别得意,我绝不让你好过!” 黎清浅淡淡一笑,“抓住我的把柄再说吧。” 第64章 除夕宫宴 因为府上就她们两个女儿,所以黎清浅和黎舒月同乘一辆马车。 对方带的丫头是翠儿,在扶黎舒月上了车之后,与守在一旁伺候的云衣云裳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驶去之后,黎清浅才缓缓睁开双眼。 一睁眼便看见黎舒月的目光在她的马车内四下打量。 黎舒月此刻心中一肚子气,柳家今非昔比了,自己连一辆像样的马车都没有,可黎清浅却能拥有这么华贵的马车。 黎清浅瞥见她的神情,微微一笑:“怎么样,妹妹喜欢姐姐这辆车吗?” 黎舒月恶狠狠地瞪向她,“怎么,你这就迫不及待地要跟我炫耀了?父亲向来清流为官,他的马车就在前头,都不见得有你这辆车这般奢华靡费!” “这些内饰,都是二位哥哥替我置办的,又没奢靡在外头,妹妹放心,不会给黎家招来不好的名声的,”黎清浅微微勾唇,“况且,下个月我就要嫁去镇国公府了,自然生活作风也不会与黎家再有干系。” 听到这里,黎舒月不屑地冷笑道:“还真把你那个沈世子当成宝贝啊?哼,你以为自己嫁过去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可惜你不知道,到时候……”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心中有些惊慌,眼神飘忽闪躲。 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说漏嘴呢? 黎清浅则是面上故作好奇,微微歪着头问道:“到时候怎么了?” 黎舒月却一瞬间变了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我,我是说姐姐到时候嫁过去定然是要享福的,所以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让姐姐赶紧成亲,我也好跟沈世子攀一声姐夫,哈哈。” 黎清浅瞬间恍然大悟,随后满脸洋溢着笑容,甚至拉起她的手,“原来妹妹这般关心我。其实自姐姐回京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想亲近妹妹的,只是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在一处,姐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造成那么多误会。舒月,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黎舒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为了自己心里那个计划,既然对方已经主动朝自己示好,那她也干脆顺坡下驴好了。 于是也笑道:“姐姐道什么歉?妹妹不也有错的地方么,况且姐姐之前还帮过我,我还没好好谢过姐姐呢。” 黎清浅脸上的笑意更甚,“妹妹不怪姐姐就好。我听说过了初五,东郊的春日市集就要开放了,到时候咱们姐妹俩好好去逛逛?你随便买,我来付钱。” 像是一副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姐姐、原谅黎舒月曾经的所作所为一样。但……如果忽略掉她眼底不易察觉的嘲讽的话。 关于前世沈长昀为什么突然转性子纵马闹街这件事,她不清楚。 但黎舒月或许知道几分,所以,这段时间自己尽量跟她走得近些,或许能够提前阻止悲剧的发生。 而黎舒月这头,一心想要把那份嫁妆从黎清浅手中拿回来,也下定决心这个月要与她走近一些。 不止自己原来那份嫁妆,还有镇国公府抬给黎清浅那一百八十八抬聘礼,她也不想放过。 既然父亲同意将那些东西给黎清浅作嫁妆,那自己也该让她尝一尝,亲手把嫁妆送给别人的感受! 没过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黎清浅下车时,就已经看到有许多夫人姑娘们都集中在此,等着一个个查过名帖方可进入。 黎正康转过身来看向她俩时,她正好转过身朝黎舒月伸出手。 黎舒月错愕一瞬间,心中是嫌弃的,可余光却瞥见了黎正康的视线,于是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悦,扶着黎清浅的手下了车。 虽说心中对她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感到疑惑,甚至是怪异,但黎正康还是很庆幸她俩并没有胡闹到在宫门口开始吵架。 所谓家和万事兴,大过年的,她俩能和平相处,自己也是感到欣慰的。 于是不能她俩自己上前,便走到她俩面前,笑着嘱咐道:“你俩都是第一回来参加宫宴,一会儿就跟着其他贵眷们从西边的西明门进去。阿浅,你是姐姐,照顾好舒月。” 黎清浅乖巧应声,“诶。” 嘱咐她俩后,黎正康便朝东边走去了。 黎清浅正要带着黎舒月朝西明门前走去,却被一道不高不低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阿浅。” 她转头一看,这回是真心笑了:“阿凝。” 可还没等她上前去与宋凝烟攀谈几句,对方身后就翩翩走来一位气质非凡的女子。 声音如春风一般:“二妹妹,这是在宫门口,可不许像在家一般胡闹了。” 说完,宋眠霜转头看向黎清浅,惊讶道:“呀,黎三姑娘与黎四姑娘也在这里?从前三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还以为这种场合你也不会来呢。” 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哪儿来那么大恶意,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绵里藏针。 黎清浅也不客气,笑着说:“宋大姑娘这话真有意思,你口中的‘这种场合’是皇家宫宴,既然有幸受邀,干嘛不来?再说了,上次你家的寻梅宴我不都去了么,怎么大姑娘就觉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宋眠霜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她能听出黎清浅话里对自己的嘲讽意味,本想给她扣个生人勿近、不好相与的名声,没想到反让她呛了自己一通。 她心有不甘,却注意到一旁的黎舒月,想起另一件事,脸上又挂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四姑娘,好久不见。上次寻梅宴之后,就一直没再见过你了,最近还好吗?” 说起这个,黎舒月就是一阵心虚,还有些愤怒。 这里是在宫门口,宋眠霜把那件事拎出来说算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心神不宁的表情,宋眠霜意味深长地说:“说来也怪,自那日之后,我的头油总是用得特别快……” 宋凝烟在一旁听得有些不悦,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姐姐,你也知道这里是宫门口,在这儿抱怨头油用得快,难不成还指望一会儿那个娘娘赏赐你点吗?” “你!”宋眠霜瞪了一眼她,随后又轻笑地看着黎清浅,“二位不会不记得上次在寻梅宴发生了什么吧?这么久了,也不知雁容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黎清浅笑着往她身后一指,“那你自己问问她呗。” 几人朝身后看去,孟雁容正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 见到黎清浅和宋凝烟的时候,她便面含笑意,加快了步子。 两人都高兴地给她打了个招呼,只是黎舒月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她,宋眠霜则是有些尴尬,她想拿孟雁容当枪使,但也不是不知道对方与自己并不熟。 黎清浅心中也有数,孟雁容与自己聊得来,而宋凝烟则是救了孟雁容,不至于那场闹剧出了人命,自己把黎舒月扣在定安侯府等黎正康去提人,就是为了还宋凝烟这个人情。 事后自己拿到母亲那笔被贪墨的嫁妆,也挑了几样给孟雁容送去做赔礼,所以这段时间她们的来往还算不错。 只是联合黎舒月的丫鬟是定安侯府的,人也是在定安侯府出事的,黎家家主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定安侯夫妇也是收了礼的,黎舒月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这事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 就算要闹,也得双方家长在才可理论辩驳,偏宋眠霜要把这件事搬到大庭广众之下,颇有几分嚼舌根的意味。 更何况这事原本跟黎清浅没有关系,宋眠霜也要借着这件事报自己对她的私怨,还要借着孟雁容的名头。 第65章 怎么,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孟雁容走到几人面前,笑着搭话:“几位妹妹在聊些什么呢?姐姐远远就看着你们聊得热闹。” 黎清浅刚想回答,却被宋眠霜抢先一步,她热络地挽住孟雁容的胳膊,笑着说:“我们在聊,难得看黎家三姑娘与四姑娘走在一处,我还以为她们姐妹俩关系不好呢。” 黎清浅有些好笑地看着宋眠霜,“宋大姑娘何处此言?一家子姐妹,哪有关系不好的?” 黎舒月也忍不住开口:“宋大姑娘是自己与二姑娘关系不睦,便以为全天下的姐妹都如你们这般吧?我家姐姐刚才在马车上还说过几天带我去逛春日市集呢,别把京中闺阁姐妹的关系都想得那么不堪好吗?” 宋眠霜面色有些尴尬,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家二妹妹如今正得陛下欢心,我如何不与她亲昵?只是我回想起上次寻梅宴那件事,才误以为你们二位不睦。雁容姐姐,你说对吧?” 孟雁容双眼茫然道:“上次那事?上次什么事啊?” 宋眠霜的表情一瞬凝固,“雁,雁容姐姐你忘了?就上次那事啊。” 她拼命给孟雁容使眼色,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顺着这个话题把不满都发泄出来。 孟雁容比她们大几岁,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宋眠霜的心思,上次那事她虽对黎舒月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将气撒在无辜的黎清浅和救她命的宋凝烟身上。 她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宋眠霜,问道:“宋大妹妹说什么,姐姐没太懂。你也知道姐姐是个蠢的,你想说的事是什么,能不能给个明示呢?” 已经快要到她们查看名帖了,因为几人的谈论,有许多道目光看过来,似乎都在等着宋眠霜说出下文。 宋眠霜心中赌气,想着说就说,反正这事也是黎家不占理,就算自己说了,大不了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搓一搓黎清浅的锐气。 她不是下月就要嫁人了么?正好让沈世子好好看看他未来娘子是个什么德行,以后若是关上门来教训黎清浅,那也是替自己报了这十几年来的私仇旧怨。 宋眠霜正要开口,宋凝烟却在她身边低声地提醒:“姐姐要想清楚了,你身边的丫头勾结外人这事,管理下人不当的罪名可是算在你自己头上的。你想议亲的人家,会接受一个没什么管家能力的主母吗?” 她被宋凝烟这话惊到,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自己从小就被告知,以后是要做皇后的,眼瞧着父亲正在努力请圣上赐婚,让自己嫁去东宫,今日特意打扮得这样好看也是为了在圣上面前博个好感,怎么能在这里给自己挖个坑呢? 宋眠霜后怕地捂着心口,神色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见她噤了声,黎清浅勾起红唇,“宋大姑娘要说什么呢?快要进去了,咱们还是在宫外就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是吧?” 宋眠霜不甘心地抬头看向这个自己长期以来的假想敌,“我什么都不想说,没什么可说的!” 黎清浅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又是为何那般确信,我与舍妹关系不好啊?难不成,是故意挑拨?” 孟雁容也不解道:“我是家中长姐,底下几个妹妹尚且年幼,即便年岁差得多些,却也是和睦得很。黎三妹妹与四姑娘也就相差一岁,平日里定是无话不谈才对啊,又怎会闹成宋大妹妹嘴里那副样子?” 黎清浅点点头,“家中女儿只有我与四妹妹二人,我们平日里感情不知道有多亲厚,就连我前些日子去逛市集,都是带着舍妹去的。也不知宋大姑娘究竟是何处对我姐妹俩不满,硬是要安个不睦的名声给我俩。” 今日说出的这番话,也是宋眠霜自己打心眼地认可的。 自从宋凝烟前两年身子大好,她就一直听母亲的,尽可能地除掉宋凝烟。 但是每次都失败不说,还让对方一步一步成为了圣上面前的红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凝烟与自己结仇,她下意识地认为所有闹了矛盾的闺阁姐妹都会像自己与她那般,见面恨不得咬死对方。 然而事实的确如她想的那样,黎舒月于黎清浅有杀身之仇,站在她的角度本身是与其不共戴天的,但黎清浅多经历了一世,自然更能忍。 她也在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幸好刚才为了装装样子,扶着黎舒月下马车了。 那在外人看来,姐妹俩既能同乘一辆马车,长姐又肯亲自扶着妹妹下车,又有哪里像是宋眠霜说的那般水火不容? 大家也不是没有眼睛,这几年成为侯府嫡千金的宋眠霜没少在贵眷中出风头,冷不丁那位常与她一同被提及的黎三姑娘初崭露头角,她不高兴想要害对方名声,也是有可能的。 宋眠霜也知再说下去对自己不利,可她现在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定了定心神,便想着糊弄过去,“闺中之事,原本是你姐妹俩才知道的,就算有什么阋墙之处,我一个外人又岂会知道?罢了罢了,不提这事了。” 这话明着像是和稀泥,但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不远处有一位性格直爽的官家姑娘看不下去,扬声道:“方才我来时还看见,黎家四姑娘是由三姑娘亲手扶下马车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啊。宋大姑娘是眼瞧着黎家两位姑娘下月就要嫁人,故意说出这些话来让人误会她们品行不端吧?” 宋眠霜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当即朝那姑娘吼道:“你家一个点心坊出身的五品小官,竟敢对我如此出言放肆,当真不知规矩体统!” 那姑娘也是个火爆的脾气,直接毫不客气地回怼:“是,我家是出身低微,官职也不高,但我知道起码的礼义廉耻,断然做不出这种挑拨离间、泼人脏水的事。还有,你别忘了,我的亲姑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我幼时她也曾教导过我,若是宋大姑娘觉得我说的话冤枉了你,倒不如一会儿见了贵妃娘娘就问问,她都教了什么给我。” 宋眠霜气得要上前去打她,被宋凝烟一把拦住,厉声喝道:“姐姐还嫌不够丢脸吗?” 却被对方一把甩开,“你别在这儿装好人,敢帮着外人欺负长姐,有本事就把你在家那套使出来啊!” 宋凝烟冷哼,“还真叫刘家姑娘说对了,泼脏水的话,姐姐张口就来。” 宋眠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宫门口候着验名帖的女官立眼一瞪。 厉声警告道:“这里是宫门口,威严之地岂容几位姑娘这般放肆?若是宋大姑娘执意在血口喷人之后还要动手打人,倒不如趁早回去,省得在外头给定安侯丢脸!” 宫里的人都是油滑的,谁不知道这两年宋二姑娘凭着一身医术,甚得陛下喜爱?谁不会私下讨好她? 偏偏这宋大姑娘这副性情与二姑娘截然相反,当真是没半点侯府千金的端庄模样。 宋眠霜努力地深吸几口气,才缓了下来,面色歉疚地对女官说:“大人教训的是,是我口不择言了。” 女官这才又开始查看名帖。 但到了黎清浅与黎舒月的时候,女官查看完,就笑着小声对黎清浅说:“您就是黎三姑娘吧?五公主有吩咐,让您进宫后先去御花园的花间阁寻她。” 说完,看了眼一旁的黎舒月后,又补充道:“仅您一人带着丫鬟过去就行了。” 五公主? 黎清浅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不论今生前世,自己都与五公主不熟啊,她为何要找自己? “公主可有吩咐所为何事?” 女官摇摇头,“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第66章 五公主 黎清浅点头称谢后,便转身对黎舒月说:“我就先去了,你自己转转吧。不过切记,别再惹麻烦。” 她刚帮过自己,黎舒月现在也不打算跟她顶嘴。 黎清浅便带着云衣云裳准备往御花园走,却被宋凝烟喊住。 她不解地往后看去,“怎么了?” 宋凝烟将她拉至一边,低声道:“我这两年常往宫里跑,这位五公主也是时常见到。她人不错的,至少对我不错。” “那你为什么一副要嘱咐我慎重的样子?” “你猜对了,我就是要嘱咐你慎重,”宋凝烟又道,“这两年我每回见到她,她都会有意无意提起你那桩婚事,沈世子在的时候,也会经常盯着他出神。” 黎清浅不由得微微皱眉,难道她想告诉自己,五公主对沈长昀有意思? 五公主与当今太子一样,都是皇后娘娘所出。 且她曾听祖母说起过,五公主自小带有一种怪病,因此皇后娘娘比宝贝太子还宝贝这个女儿。 之前沈长昀同自己说过,五公主的病是宋凝烟治好的。 自己与沈长昀的婚事是镇国公夫人,也就是如今唯一留在京中的长公主与娘亲定下的,如若五公主喜欢沈长昀,那就麻烦了。 “阿浅,我知道这种事你们谁都没有错,可我们是自小的情分,人有亲疏远近之分,我是站你这边的,”宋凝烟认真地说,“所以一会儿你尽量别让自己受委屈,如若五公主真是奔着这件事来的,你也不要气馁,我会跟你一块儿想办法的。” 黎清浅笑了笑,“我知道,放心吧。” * 去往御花园的路不算近,黎清浅一路都心事重重的。 若说从前自己还没喜欢上沈长昀的时候,对于这件事,或许并不会忧心。 要是五公主真要沈长昀的话,那也是皇家之内的丑闻,毕竟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横刀夺爱抢走人家定下婚约的夫婿,怎么也不好听。 但现在自己喜欢沈长昀,换了嫁给谁她都不会比现在高兴了。 云衣与云裳对视了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云裳心中仍旧对沈长昀不满,这本该是世子该处理好的事,如今却要姑娘自己去面对。 没走多久,迎面走来一个宫婢,满脸笑意地对黎清浅说:“您就是黎三姑娘?请跟婢子来吧,我们公主已经候在御花园了。” 黎清浅礼仪性地笑了笑,“有劳带路了。” 御花园的花间阁内,有个风雅别致的小亭子。 黎清浅远远便瞧见,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想必就是五公主姜怀容了。 宫婢拦住云衣云裳,对黎清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公主邀三姑娘一叙。” 黎清浅缓缓向亭子走进,对眼前的女子福身行礼:“臣女黎清浅,给五公主问安。” 五公主转头微笑着看着她,起身给准备她搬开椅子,“来了?坐吧。” 黎清浅感到惶惑,连忙自己搬开椅子,“臣女自己来就好了,不敢劳烦公主。” 五公主见此,微微愣了一下,却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二人坐下后,她便笑着看着黎清浅说:“早便听说你回京了,怎么不进宫来看看?我宫里可一直备着你爱吃的栗子酥呢。” 黎清浅感到有些诧异,自己与五公主就没怎么见过,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栗子酥呢? 她记得,前世的五公主就一直不爱出门,后来太子失势后,五公主便再没了音讯。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宫规森严,臣女怎可随意进出?多谢公主抬爱了。” 她原本只是礼节性地笑着,谁知五公主见她笑,竟直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黎清浅下意识的便要躲开。 五公主却嘴角含笑地喃喃道:“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就像画上的美人活了过来一样。” 黎清浅更加不解了,什么叫……画上的美人活了过来? “七哥与我关系最好,他曾同我说,黎三姑娘是他见过的,全大巍最好的女子。” 黎清浅在脑中仔细思考着,五公主口中的“七哥”,应该就是指七皇子吧? 七皇子…… 她记得小时候,应该是沈长昀得封世子,自己跟着黎正康去镇国公府道贺的时候,在宴席上见过的。 七皇子比沈长昀还大两岁,却比不得沈长昀神采飞扬,反倒是羸弱不堪,面容还有一丝女子的美感。 据说他生母只是一个宫婢,出生以后的待遇与其他的皇子公主的地位与宠爱大相径庭,他不得陛下喜爱,所以常年病着也没有什么人关心。 那会儿黎舒月一心扑在沈长昀身上,对病恹恹的七皇子嗤之以鼻。 黎清浅依照她话里话外对七皇子嫌弃无比,而黎正康似乎也并不打算出言阻止的情况来看,这位七皇子,大抵在朝臣中也不大有威严。 那日沈长昀邀她去欣赏圣上刚赏给他的红缨枪,她正往他院里走去时,路过府中云青湖边,发现七皇子孤零零地蹲在那儿悄悄抹泪。 黎清浅当时也只是小孩子,自己在黎府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于是对身形单薄的七皇子心生同情。 这是饿的吧…… 她寻来一盘点心,上前递给七皇子,一把塞到他手里,匆匆说道:“你先吃吧,就算不够也不要来找我,去找沈世子,你们是表兄弟,他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我不能在这里逗留,沈世子在等我呢。” 说完她便提起裙子就要走。 七皇子在后头问道:“你跟沈世子很熟吗?” 黎清浅回头,“我与他指腹为婚,这个人情算在他头上哈。” 后来大大小小的宴会上,她也会时常看见七皇子。 他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远远地看着她。 但黎清浅一直都是跟沈长昀待在一处,未再上前与他攀谈。 她心中疑惑:难道是因为那件事,让七皇子对她印象不错? 可无论七皇子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沈长昀,都不能再让别人知道这事。 于是她轻轻摇摇头,对五公主说:“许是七皇子记错了吧?臣女不记得自己与他相识。” “你不记得了?”五公主脸上浮现震惊之色,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再好好想想呢,应该是你就不回京忘记了。黎相还曾与我父皇暗示过让你嫁给七哥呢……” “公主!”黎清浅止住她的话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臣女惶恐,臣女如今已和沈世子定下婚约,下月臣女便要嫁做人妇,还请公主慎言。” 说完她便要起身,眼见她要离开,五公主有些焦急,连忙又把她拉了回来。 “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先别走。” 她拉着黎清浅重新坐下,才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听阿凝说过了,你曾救过她,前两年她又救过我,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瞧我真不会说话,抱歉。” 对方是公主,现在又在皇宫之内,黎清浅就算心中有不满也只能暂时忍忍,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是黎相千金,若我时常邀请你进宫作陪,想来父皇也不会不同意。黎三姑娘,你愿意时常来看看我吗?”五公主眼中带有期待。 黎清浅婉言回拒:“臣女最近忙着婚事,怕是不便来叨扰公主。” “没关系,你不能来找我,我便去找你吧,”五公主不气馁,“我听阿凝说,你们合开了一座酒楼。我如今病好了,也能出宫去,到时候我便去长茗楼找你玩好不好?” 第67章 江伥吃人的故事 黎清浅不明白为什么五公主为什么执着于时常见到自己。 “长茗楼环境不错,菜品味道也好,若是公主肯赏脸,长茗楼自然欢迎公主。” “长茗楼欢迎我,那黎清浅欢迎我吗?”五公主期待地看着她。 黎清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身为臣女,怎么会回答不欢迎呢? 可是为什么五公主问得有些怪怪的?但自己偏偏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阿浅,”五公主嘴角含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像朋友一样。” 黎清浅愈发看不懂她了。 从刚才坐下来开始,五公主并未谈及半分沈长昀,反倒是一直在询问自己的事。 难道是自己防备心太重了,其实对方并未有那种心思? 黎清浅心中暗自羞愧,其实除了刚才她误会自己与七皇子的事之外,对自己也还友好。 况且身为皇后所出、备受宠爱的公主,也并没有失宠生娇,而是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主动向自己道歉。 或许是她把人想得太坏了。 “多谢公主抬爱,阿浅不胜荣幸。” 见她对自己慢慢放下防备,五公主也高兴地说:“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听着生分。私下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怀容吧。” 这时,姜怀容身边的宫婢上前提醒道:“公主,皇后娘娘那边让人来催了。不如,您先带着黎三姑娘去宴席处吧?” 姜怀容有些不耐烦道:“我不是跟母后说过了嘛,我要与黎三姑娘单独待在一处。” 那宫婢有些纠结地说:“公主喜欢三姑娘,娘娘自然知道。只是这除夕宫宴,沈世子也来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黎清浅看错了,姜怀容在听见“沈世子”三个字后,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厌恶。 随后她朝黎清浅扬起笑容,“本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可惜下个月之后,我就要管你叫表嫂了。最近瞧着我表哥,都有些烦他了。” 是这样吗? “你应当也饿了,咱们先过去吧。若是晚了,母后又该说我了。” 说罢,直接站起身挽住黎清浅的胳膊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黎清浅看了看身后的方向,忍不住出声提醒她:“怀容你是不是记错了,这不是去宴席的路吧?” 姜怀容强硬地扳过她的肩膀,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达眼底,“这就是去往宴席的方向。” 黎清浅心中疑惑,可皇宫之内,自己也并不比对方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声:“五公主,这是要带着我未来的世子夫人去哪儿啊?” 黎清浅清楚地感受到,姜怀容的身形在听到那句“世子夫人”后微微颤了颤。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句:“表哥。” 沈长昀没有搭理她,而是对一旁的黎清浅笑着伸出手,“浅浅,来这儿。” 黎清浅本就与沈长昀更亲厚一些,下意识地选择朝沈长昀走去。 只是在她刚准备抬脚的时候,却被姜怀容一把拉住。 只见她眼眶微红地看着黎清浅,颤声说道:“阿浅,你别跟他走。” 黎清浅顿时觉得更加莫名了。 自己跟着沈长昀走,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吧?怎么这五公主看上去就像是恳求一个负心坏女人别离开她呢? 她还是跟着沈长昀走了,只剩下五公主在原地啜泣。 一旁的宫婢上前安慰道:“公主,没事的,以后见到三姑娘的机会还多着呢。” “还多吗?”姜怀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声音有些沙哑,“下次见到她,就该叫一声世子夫人了吧?” 宫婢不理解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黎清浅,宫中不是传言,五公主喜欢沈世子吗? 就连她在皇后娘娘宫里做事都知道这传闻。 既然喜欢沈世子,难道不应该视三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怎么她看着,公主好像并不为三姑娘生气,反倒更讨厌沈世子呢? 姜怀容抹了把眼角的泪,问道:“攒玉的伤势如何了?” 攒玉本是她的贴身宫婢,只是前段时间她犯了错,攒玉便被皇后下令罚了二十大板。 “婢子今早去看过了,已经好了不少,公主放心。” 姜怀容点点头,“行了,回宫去吧。” 宫婢却拦住她,“公主,咱们还是去宴席处坐坐吧?免得皇后娘娘知道了又不高兴了。” 姜怀容的抬脚动作一顿,对啊,自己应该去宴席处瞧瞧才是啊。 于是立马转身朝宴席的方向走去。 * “以后离五公主远一点吧。”沈长昀轻轻启口。 “为什么?”黎清浅问道,“你不喜欢她吗?” 沈长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方才我看你们聊天许久了,你好像和她聊得很来?” 黎清浅微微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感到很奇怪,明明之前我和五公主就没见过面,今日算是初次相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她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刚才她一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归为前世匆匆见过几次面,但后又一想,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方才姜怀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很久以前两人便攀谈过似的,但她清楚地记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与五公主的交流并不多。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沈长昀牵起她的手,笑着问,“你多想想我呗。下月咱们就要成亲了,你高兴吗?” 黎清浅诚实地说:“高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你了。” 沈长昀这头还在为这句话感到高兴呢,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只听她又道:“沈长昀,咱们成婚之后,能不能带我去趟筠州?” 她现在还是闺阁女儿,不能随意出远门,但如果成婚之后,她便是侯门主母,届时便能去筠州调查她想知道的真相。 沈长昀微微一愣,难道她猜到自己要对江凛动手了? 发现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收紧,黎清浅不解地问:“不行吗?” 沈长昀尴尬一笑,“可以啊,娘子想去,为夫岂敢不从?” 见他答应,黎清浅心中松了口气。 不过在那之前,自己还得先处理干净柳氏的事。 一旦知道柳氏倒台了,筠州那位嬷嬷想必也就坚持不住了。 她一定要搞清楚,玉萝所说的那碗药,究竟是谁给母亲端去的。 “浅浅,”沈长昀突然轻声唤道,“你知道江伥吗?” 黎清浅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江伥?祖母身边的刘嬷嬷曾给我讲过关于江伥的故事。” “江河里往往会有一种名为江伥的水鬼,喜欢呼唤岸边人的名字,只要答应了,就会必会被淹死。有传闻道,是那水里的伥鬼爬出来,拽住过路人的脚踝,将人拖下水,活活给淹死。” 沈长昀笑道:“既你知道,你不害怕啊?江伥的故事可就是最先从筠州传来的。” 黎清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家里大人用来哄小娃娃的,其实就是小孩子不识水性,容易溺亡。给他们说江伥的故事,就是防止他们乱跑去水边玩罢了。沈长昀,我都多大了,你还用这故事吓我?” “真不害怕?” “不害怕啊,而且就算真的有江伥,我就把你献出去,说不定人家一高兴,就放我走了呢?”黎清浅调皮地笑着。 沈长昀一脸受伤地捂住心口,“黎清浅,你要舍我保己啊?你要想清楚了,我要是死了,你可就要做寡妇了。” “未必不好啊,到时候我手掌管家大权,没了丈夫又不用生孩子,生活多滋润呐?你放心,我绝不改嫁。” 沈长昀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笑着,却十分认真地对她说:“浅浅,如果真到了你我只能保一个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舍我保己,知道吗?” 黎清浅叹了口气,“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放心吧,既然我选择了你,此生我都会与你在一处。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第68章 金兰之谊 回到宴席处,宋凝烟远远便瞧见了她,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一边。 低声问道:“怎么样,五公主没有因为沈世子为难你吧?” 黎清浅摇头道:“没有,总的来说,她对我还是挺友好的。” 宋凝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就好。其实我与五公主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人真的很不错。诶,那你为什么还愁眉不展的?” 黎清浅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总觉得五公主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阿凝,我能问问,五公主之前得的是什么病症吗?” 宋凝烟有些为难:“我是一个医士,她是我的病人,我不好把人家的隐私往外说的。” 明白对方的不便,黎清浅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好,那我不问了。” 她随着宋凝烟入席,与其他官家千金随意攀谈了几句。 终于,宫宴的主角到了。 在大太监的一声尖喝声中,帝后入场。 身后跟着一众妃嫔,那位紧跟在后的贵妃,应当就是在宫门口那位千金的姑母,模样相似,那位千金也因为姑母的到场而感到更加得意。 神色不屑地瞥了宋眠霜一眼,气得后者的手狠狠捏紧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过就是个贵妃罢了。 等自己嫁入东宫,就算做不了太子妃也能做个良娣,自己就算再不济,日后也会是贵妃。 更何况,她宋眠霜乃侯爵千金,又年轻又漂亮,难道会比不得那年老色衰的太子妃? 到时候自己成为皇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宋眠霜不知道,与她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坐在不远处的黎舒月。 黎舒月前世也是知道这个定安侯府大姑娘的,对方自恃美貌,在未出阁之前就哪哪都想压黎清浅一头,费劲了心思要嫁进东宫,最后却与自己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坐上后位的,是她们向来瞧不上眼的黎清浅。 而自己当时嫁的是国公府,于是眼瞧着太子失势后,本就不受太子宠爱的宋眠霜更加落魄,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宋眠霜这个区区庶女,身后的定安侯府也不是有实权的勋贵门户,仅有的作用也就是尚在闺中时给黎清浅添点堵。 她出嫁后落不落魄,与自己又有何干? 只是这段时间,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过不去,黎舒月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宋眠霜。 她要宋眠霜更惨。 对方不是想要嫁进东宫吗?好,那她就让对方嫁进东宫。 反正要不了多久江凛就能做回皇子,自己只要在成为皇子妃后多多巴结太子妃,难道还找不到宋眠霜的错处? 而且那太子妃可不是什么善茬,要不然太子也不能与她成婚快十年了,却一个妾室都没有。 就连前世宋眠霜能嫁给太子做良娣,听说都是定安侯费了大力气才给硬塞进去的。 只要自己努力挑拨太子妃跟宋眠霜,那想必日后东宫可就精彩了。 场中所有人立即起身,朝着高台处的帝后福身行礼,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和熙帝俯瞰众人,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皇帝和皇后,黎清浅是见过的,她本没有心思往两人脸上瞅,却感到两道炽热的目光朝自己射来。 黎清浅默默地抬眼望去,发现皇帝皇后同时看着自己,这让她咽了咽口水。 和熙帝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尽是威严,而皇后那道目光看上去,倒像是在探究? 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探究的呢?黎清浅不知道。 只是这两道目光下来,让黎清浅有些站不稳,自己前世做过对方儿媳妇,深知这夫妇俩可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自己也只是臣女身份,要不是早有准备,只怕真的要在这样的注视下晕过去。 许久,乐扬舞起,除夕宫宴开始了,对面二人终于收敛了目光。 皇子公主与大臣们依次向帝后敬酒,女眷们也友爱地互相举杯。 沈长昀朝她这边隔空举杯,黎清浅回敬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转头就瞥见皇后娘娘正侧头和一旁的五公主姜怀容攀谈着什么,只见姜怀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微微笑着,随后便有一位宫婢朝她这边走来。 “皇后娘娘与五公主邀三姑娘过去,一同饮酒作乐。” 此话一出,身边的女眷们都面显惊诧。 黎清浅知道她们在诧异什么。 大巍民风较前朝更开放,帝后也常与官户民众同乐。 但当今皇后性子清冷,一向不喜欢多说一句话,能作为皇后娘娘主动邀请的第一位管家千金,黎三姑娘日后定会在京中更受赞誉。 只是这黎三姑娘从前也是足不出户,今儿却有了如此经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黎清浅随着宫婢走上前去,高位上不仅有皇后与姜怀容,还有她未来的婆婆,身为长公主的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一见到她就高兴地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高兴地拉着她的手看着皇后。 “皇后娘娘您瞧,这就是臣妹时常与您提起的,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阿浅。” 黎清浅甜甜地笑着,乖巧行礼:“臣女黎清浅,问皇后娘娘安。”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随后笑道:“八妹之前同本宫说,自家未来儿媳那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还以为她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当真是不一般。嗯……本宫想想。” 皇后朝头上抚去,拔下一根精致非凡的羊脂玉簪递给黎清浅,“这是当年本宫嫁妆里的玩意儿,若是阿浅不嫌弃,便送你了。” 镇国公夫人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黎清浅也不矫情,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枚玉簪,笑着说:“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不远处的沈长昀见状赶过来凑热闹,调侃道:“难得见皇后娘娘这般喜欢一个小姑娘,竟连自己的嫁妆都送给我家浅浅了。” 皇后笑着看向他,“你自己福气好,才得了这么一位出色的娘子,本宫身为你的舅母,自然也为你高兴。诶,听说上次定安侯府的寻梅宴,阿浅竟摘了头筹,连你这个从无败绩的都给比了下去?” 沈长昀垂下眸,不好意思地笑笑,眼含骄傲地看向黎清浅,“浅浅深藏不露,箭术竟如此精妙,想来日后长昀的日子可要收些锋芒了。” 镇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个漂亮媳妇管着还不好了?我与你父亲向来是管不住你的,以后我省心了,浅浅也定然不会让婆母失望对吧?” 黎清浅因为她的话,双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笑着。 但是这次,她的余光却瞥清了,姜怀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愠怒,很快,她的神色便恢复如常。 看来事情远没有表面上所想的那样简单,黎清浅留了个心眼,至少她不想在婚前再出岔子。 也不知是不是皇后注意到了自己女儿的情绪,于是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对了,听说今儿阿浅一进宫,怀容便邀请她过去喝茶了?好半天也叫不过来,当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姜怀容挨了训,却也没有半点不高兴,而是眼角含笑地说:“母后真是误会儿臣了,儿臣只是喜欢阿浅,心中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呢。” 沈长昀皮笑肉不笑,“我家浅浅从前身子不好,一直不喜欢出门,从前应当也没见过五公主。” 姜怀容点点头,“的确没见过,今日是初见。” “那就是,一见如故了?”皇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若说一见如故倒还算是轻了。”姜怀容看向沈长昀。 不知道是不是黎清浅看错了,她似乎在姜怀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挑衅? “应当算是,金兰之谊才对。” 第69章 你不想送礼就别送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猛然看向姜怀容,眼中的震惊之色掩藏不住。 镇国公夫人微微蹙眉。 沈长昀更是被气笑,“你说什么?” 常有言道,女子深交为契若金兰,如果五公主只是与黎清浅聊得来,这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大巍开国初期曾有一段艳闻:一对女子本是闺中密友,本是相约此生不嫁、相伴一生。 可其中一人乃官家千金,违抗不了父母之命,被迫嫁人。 另一人则是一个平凡的酒楼老板娘,在得知对方嫁人之后竟气得整整三年未再营业。 直到后来那位嫁做人妇的姑娘被诊断出难以有孕,虽未被休弃,夫君却一位又一位的姨娘抬进了府中。非但如此,还三天两头地殴打她。 那娘子知道自己被嫌弃,便时常去一家酒楼买醉。 而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正是她在闺中的那位密友。 久而久之,那位娘子的夫君也察觉到不对劲,在有一日尾随自家娘子出门时,正好撞见了酒楼包厢里,老板娘正在为娘子描眉抹唇,举止亲昵异常。 后来金兰之谊就多了层隐晦的意思。 可黎清浅与姜怀容今儿算是初见,若说金兰之谊,当真牵强。 再加上刚才黎清浅看见的,姜怀容眼底对于沈长昀的挑衅之色,她很难不多想。 敢情这位五公主刚才对自己的奇怪言语,关键点在这儿呢…… * 见黎清浅似乎有点麻烦,宋凝烟也坐不下去,起身朝那边走去。 她一走,宋眠霜也不可能待在位置上与黎舒月攀谈。 于是站起身朝太子夫妇那边走去。 太子与太子妃孕有一儿一女,小皇孙今年八岁,出生那年便被封了郡王,备受圣上喜爱。 小郡主今年还不满两岁,仍在牙牙学语,从皇宫里给她的赏赐便如同流水一样流进东宫。 小皇孙在一旁开心地吃着点心,看着周围的大人们笑着逗着自家小妹妹。 宋眠霜面带微笑地走过去,对抱着郡主的太子和正在逗女儿玩的太子妃行礼道:“臣女定安侯之女宋眠霜,给太子太子妃问安。” 太子在脑海中细细思考了一番,问道:“宋家姑娘?你与宋二姑娘是姐妹吧?” 宋眠霜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是,阿凝是臣女的妹妹。” 太子妃与太子对视了一眼,随后温柔地笑着指着一旁的空座,道:“原来是定安侯的千金,坐下吧。” 宋眠霜笑着称谢,坐下后从自己丫头手中接过一只锦盒,说道:“早知太子与太子妃喜得小郡主,却一直没能道贺,这是臣女为小郡主准备的新年贺礼,还请笑纳。” “宋大姑娘有心了,”太子妃脸上扬起礼节性的笑意,却在宋眠霜打开锦盒的一瞬间,笑容有些挂不住,“嗯?” 太子也扯了扯嘴角,问宋眠霜:“不知宋大姑娘给妱儿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宋眠霜还没看见锦盒内的景象,还觉得是自己准备的礼物让太子与太子妃都眼前一亮。 于是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向太子的眼神也浮上了一层娇羞,“这是北原雪狐皮毯,如今天寒地冻的,小郡主也娇贵,这雪狐毯最是保暖,便是来年倒春寒也能用得上。” 那位在宫门口就与她怼起来的刘家千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言语嘲讽道:“哎呦,想是那北原妖气横生的,雪狐也会诈尸,就算被做成厚毯了,也能变成精怪溜走。” 宋眠霜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反驳道:“刘二姑娘,如今正是除夕宫宴,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那边,太子与太子妃也还在这儿,你竟敢说出如此晦气之言!” “哼,”刘贵妃无子,平日里就和太子夫妇关系不错,刘家千金也得太子妃爱护,向来眼高于顶,“你若不做出这种事,我也指摘不出你的错处,自然也就说不出这样的言辞了。” 宋眠霜不服气,“怎么,你口出狂悖之言,难道还怪我?我给郡主准备礼物还有错?既如此,那敢问二姑娘你可有为小郡主准备什么?” 刘家千金气笑了,冲她翻了个白眼,“前年小郡主刚出生我就送去了贺礼。也是不巧,就在大姑娘刚过来的前一刻,我正好送了礼,如今比起大姑娘口中的这块雪狐皮毯,我那块不起眼的暖玉都看上去价值连城了。” 宋眠霜气得想站起来打她,可碍于太子在场在,自己也不好与之计较。 她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一副泫然若泣的神情,委屈巴巴地说道:“刘家妹妹,今日你我初相识,你先是在宫门口就给我难堪,如今又将我的礼物贬低得一文不值。我竟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你,竟叫你这般针对我。” “你还真是能装会演呢?”刘家千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可不敢担你一声妹妹,你是忘了,自己在宫门口丢脸是因为一心想要给黎家姐妹泼上不睦阋墙的名头?况且我见你对你亲妹妹宋二姑娘也称不上多友善,这要是让你认作妹妹,指不定还要给我穿多少小鞋呢。” 刘家千金心直口快,半点不惯着宋眠霜这臭毛病,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锦盒,展示给她看,“还有,你看清楚了,你这只锦盒里,分明什么都没有嘛,还说什么自己送了北原雪狐皮毯?” “你要是不想送礼,也可空着手过来坐着,太子妃娘娘向来温和良善,又岂会因你没备礼物就不给你赐座?偏要撒谎骗人,把人当傻子似的。” 说完,就把锦盒塞回她手里,又冲她翻了老大个白眼。 看着空荡荡的盒内,宋眠霜傻了眼。 这,这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不可能,自己临出门前,亲手把那块厚毯放进去的,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行了,少说两句吧,”太子妃轻轻开口,“想来大姑娘定是还没想好送些什么,你的心意,本宫代妱儿收下了,坐下来喝些茶吧。” 她说完这话,再加上宋眠霜看着盒内的神情,小郡主似乎误会了什么,咿咿呀呀地伸出手,将自己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丢进她手中的锦盒内。 就像是……在打发一个叫花子? 宋眠霜眼睛一立,恶狠狠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小郡主射去。 而小郡主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然缩回自己的小手,泪眼汪汪的。 这下连一旁的小皇孙都看不下去了,挡在自己妹妹前,气势汹汹地对宋眠霜说:“宋大姑娘若是对我们东宫有什么不满,找我爹爹或者娘亲,实在不行你找我说话。可妱儿也不过是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奶娃娃,你冲她凶什么凶?” 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双手叉腰怒视着十六岁的宋眠霜,倒显得宋眠霜真的是在欺负小孩儿。 她赶忙收敛了神情,摆摆手道:“小殿下误会了,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宋眠霜这副表现,太子妃纵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笑不出来了。 太子也没了好脸色,板着脸对宋眠霜说:“先是送空盒子羞辱,后又不满拿眼睛剜她,既然宋大姑娘这般不待见妱儿,那便请你去别处坐坐吧。” 宋眠霜轻咬着下唇,声音微颤道:“殿下……” “别让孤说第二次!” 这一声吼,不止在座其他人吓了一跳,就连太子妃都被惊到了。 嫁给太子十年了,还第一次见他这么凶呢。 宋眠霜抹着眼泪离开了。 而黎舒月则是与她擦肩而过,斜眼瞥见她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自己这招奏效了,不仅白得了一张北原雪狐皮毯,还成功在太子与太子妃面前挑了宋眠霜的麻烦。 她款款上前朝二人行礼:“臣女左相府四女黎舒月,问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 第70章 怎么不见七皇子? 黎舒月从前盯着沈长昀那门婚事,对方从前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她也便从来不出现。 所以太子妃没见过她,对方恭敬地给自己行礼,也就收了收刚才对于宋眠霜的不满。 笑着指着那个空位,示意黎舒月可以坐下说话。 “从前不见黎家姑娘来参加这些宴会什么的,也曾有人同本宫说过,黎家的姑娘性子清冷孤僻、不好相与。可如今看来,就本宫面前的四姑娘,倒是俏皮可爱得很呢。” 在外人面前,黎舒月会装,胡说八道的本事也是张口就来,也能说的得体,“从前姐姐身子不适,不便出门,臣女便时常在家中与她作伴。今儿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不懂规矩,还望太子与太子妃不要嫌臣女聒噪才是。” 太子妃命人给她倒了杯热茶,“今儿五妹算是一早就等着你姐姐进宫说话,方才我见母后也把她召过去喝茶,你们同气连枝,想来也同你姐姐一般得人喜爱。” “娘娘谬赞了,”黎舒月微微颔首,随后惆怅地轻叹了口气,“我与姐姐关系虽好,却也并非一母同胞,若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挑拨,也难免不生龃龉。” 太子妃深邃的目光盯着黎舒月,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你别往心里去,都是外人的闲言碎语罢了。” 黎舒月点点头,“臣女记下了。咦,臣女方才瞧着,众皇子都在场,可唯独不见七皇子?” “七弟身子一直不大好,不喜这种人多热闹的场面。”太子微微蹙眉,温和笑道。 随后将怀里的小郡主交给奶娘,站起身朝众人说:“我与太子妃有事商议,先失陪了。” 说完,便拉起太子妃离开了这里。 走到无人处,太子妃才一把抓住太子的胳膊,好奇地说道:“这黎家姐妹真是神奇,一个倍受母后与五妹喜爱,一个却能做出偷盗陷害的事情。” 太子轻轻反握住她的柔夷,刮了刮她的鼻尖,“明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宋大姑娘那只锦盒是被黎四姑娘做了手脚的,为何还那样生气?你……吃醋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一下就垮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哼道:“我吃醋?我吃什么醋?我生气的又不是她的礼物,是她瞪我的妱儿。” 她双手抱臂,转过身去背对着太子,“本就是你与那定安侯的事。可怜我妱儿,明明是想安慰她,却被她狠狠剜了一番。” 小郡主的出生并不比得小皇孙那么顺利,当时太子妃难产,是拼着性命生下的,于是格外珍惜。 从小郡主出生到现在,别说是官家千金瞪了一眼,哪怕是皇子公主磕着碰着她了,太子妃都不会退让。 可太子却明白她的口是心非,上前轻轻扒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我错了,我不该为了算计定安侯摆出这么大一局棋,让你难做人。你放心好了,当年娶你我就发过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人,决不食言。” 说起这个,太子妃就是一肚子气。 “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年咱俩的婚事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么多年,太子妃心中都憋着一口气,责怪太子当年为了逼自己嫁给他,百般算计。 责怪自己当时年轻,对于他的算计毫无招架之力。 甚至也在责怪后来的自己,竟开始慢慢对眼前之人动心。 “可我从不后悔那样算计了你,如若不然,你现在该是谁的妻?”太子坐到她身边,“当年新婚夜,我可是立下誓言绝不纳妾,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见太子现在还是一副笑得开心,甚至还在为了她刚才有些醋意的表现而得意的样子,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赌气道:“妾当年口不择言,殿下就当从来没有这档子事吧。” 她凑近了太子,脸上的神情凶巴巴的,低声道:“既然当初选择笼络镇国公府作自己的势力才设计害定安侯失了兵权,就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宋大姑娘抬进东宫做良娣,别让人家寒了心。到时候,堂堂东宫太子,竟成了出尔反尔的失信小人。” “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娘子你是见识过的,”太子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宠溺,“便是要那定安侯清楚,孤不要运气不好的人。” 太子妃一下站起身,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姜怀景,你厚颜无耻!” “这话你都骂了我十年了,不腻啊?”太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气得太子妃又重新坐下,“我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每日里变着法地找骂!” 说完,她又想到另一件事,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太子,“不过我对黎家那个三姑娘倒是更好奇了。你说长昀表弟那样眼高于顶的人,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走进他的内心,还担心黎三姑娘不愿意嫁他,甚至去求了父皇一道圣旨做后路。” 太子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眼神幽幽地看向她,“我看你不也挺喜欢她吗?” “我当然喜欢,比起七弟那幅画,还是真人好看一些。” “娘子慎言。”太子微蹙着眉提醒道。 “我说得不大声啊,”太子妃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又道,“况且无论怎样,长昀都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吧?这般算计,你们兄弟俩当真是一个德行。” 太子轻笑。 也难为沈长昀,一大早就给东宫传信,要他们多照顾着黎清浅,还让他们注意别被黎四姑娘算计,所以他们对宋眠霜锦盒里的东西会不翼而飞并不奇怪。 不过太子并不打算阻止,毕竟当年与定安侯的交易,自己也保住了对方的性命,并不欠他什么。 谁知那定安侯竟蹬鼻子上脸,要自己将他的女儿礼聘入东宫,既如此,也别怪自己隔岸观火,下他女儿面子了。 “既然咱们要镇国公府向着东宫,那就得要安抚好长昀,既然他要咱们善待三姑娘,那娘子就受累些,时常邀三姑娘来东宫坐坐吧?” 命妇拜见皇后是寻常事,只是未出阁的女子,若不是像宋凝烟那样拥有特权的,会很麻烦。 但这些高门贵女要见太子妃,却会比见皇后更加容易。 太子妃将声音放得更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清,“只是有些可惜,七弟等了那么多年的人,下月就要嫁做人妇了。” 太子轻笑一声,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随后便见太子妃满脸惊讶道:“什么,竟是这样?那,那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丝毫看不出破绽?” 太子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那人想瞒住一切,又怎会轻易让你知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早就告知长昀了,他都知道的。” * 太子与太子妃一走,黎舒月就不愿待在那儿了,刘家千金好说歹说都没让她留下来再坐会儿。 她还得找到七皇子呢,干嘛和这堆人虚与委蛇。 哪怕刚才刘家千金在宫外帮了她,她也对对方看不上眼。 她往御花园走去,谁知刚走没几步,就在假山后撞见了宋眠霜。 宋眠霜:“站住。” 黎舒月缓缓回头,一脸不耐烦地开口:“有事啊?” 宋眠霜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我家好歹也是侯府,更是先帝云妃的母家,你家不过一个丞相,也敢对我这副神情?” 黎舒月当即就还手打在她的侧脸,“你家如今是什么光景你当真是不明白?我家虽不及什么皇亲国戚,家父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左相。宋眠霜,要是咱俩现在互殴的事传出去,你不一定占得到便宜。” 黎舒月原本是没想到这层的,在马车上时,还因为上次寻梅宴的事对要见到宋家姐妹俩感到尴尬。 黎清浅提前给她吃了定心丸,把这事告知给她听,她这才有了底气。 第71章 我喜欢你 宋眠霜大喘着粗气,硬生生把心里的怒火憋了回去。 反而朝黎舒月露出一个看似和善的微笑,“黎四妹妹,我瞧你与那黎清浅也像是不对付的样子,既你我都不喜欢她,又何必伤了和气?倒不如联手对付她。” 黎舒月觉得可笑,“你脑子有病吧?刚才可是你先动手打了我,现在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还不等宋眠霜再次开口,黎舒月便出口打断道:“还有,你不觉得你说话真的很没有逻辑吗?黎清浅是我姐,我再怎么也不可能联合外人来对付她吧?也不知宋大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赶紧滚,别挡道!” 说完,留下气得直哆嗦的宋眠霜在原地,自己继续朝前走去。 虽然有人仇视黎清浅,甚至扬言要对付她让黎舒月很高兴,但她又不傻,眼瞧着黎清浅和宋眠霜之间就是一阵腥风血雨的争斗,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再说了,自己想嫁给江凛当皇后,对方也想嫁入东宫当皇后。 虽说以后成为九五之尊的仍旧会是江凛,但目前宋眠霜还是让她膈应得不行。 正郁闷地走着,却被身后的一个宫婢唤了声:“黎四姑娘。” 见她驻足回眸,那宫婢才匆匆上前,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才把一个小布袋塞进黎舒月手中。 悄声道:“婢子是七皇子宫中的。七皇子身子不适不便来此参加宫宴,但黎府三姑娘早些年间相助过七皇子,所以我家主子特地将这东西作为谢礼送给三姑娘。” 陛下不喜欢七皇子这事,朝中重臣及其家眷都是略知晓的,所以这么多年,即便宫中有“成年皇子需单独立府出宫”的规矩,七皇子也仍旧被遗忘在最偏远的宫殿。 黎舒月不屑地瞥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这七皇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懦弱胆小,自己喜欢黎清浅却又没本事跟沈长昀争,便借自己的手给黎清浅送礼。 “我姐姐可与沈世子定下了婚约,要是对方因此嫌弃姐姐,要退婚怎么办?他们下个月可就要成亲了。” 接到暗示的宫婢也垂眸笑了笑,说道:“那这礼的意义可就不止是谢谢,顺便也能当作给黎三姑娘的新婚贺礼了。” 黎舒月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嗯,七皇子知恩图报,本姑娘知道了。” 她打开布袋一看,是一只玉扳指,上头还刻着黎清浅的闺名。 黎舒月将东西收好,对那宫婢说:“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份礼物,我一定亲手交到我姐姐和姐夫手里。” * 宫宴临近尾声时,黎正康和其他三两大臣被陛下传唤过去,让黎清浅带着黎舒月回府。 而黎府那辆马车上却只坐了黎舒月一人,因为黎清浅被沈长昀拉去与他同乘一辆车。 见黎清浅神色仍旧有些不安,沈长昀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今日五公主那番话,你别往心里去。下月咱们就成婚了,以后的日子,我会如同今日一般好好护着你,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可让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她另一只手搭在沈长昀的手背上,“其实今日五公主那番话我没往心里去的,你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我出言顶撞皇后娘娘。方才我就拼命地给你使眼色,你都没注意。” 她这般担心他,他竟然还在她说完这话之后还笑了出来,“浅浅与我夫妻同心,我心疼你,你也心疼我,甚好。” 黎清浅气得轻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别每次在我跟你说正事的时候,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啊。” 沈长昀正了正色,“不是我不把娘子的话当回事,而是我知道皇后娘娘也同样想敲打敲打五公主。你没发现刚才我因为五公主的事跟她顶嘴,她非但没责怪我,反倒是训斥了她的宝贝女儿吗?” “我一心扑在你身上、关心着你,哪还有工夫注意别人啊?”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见识过皇后的厉害,万一对方就是在杀鸡儆猴呢? 这话一说出口,黎清浅感到那股锥心之感又涌了上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今天她悄悄拉着宋凝烟替自己把了把脉,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病症。 黎清浅猜测,会不会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得了上天的垂爱,总要付出点什么才是。 但如果只是因为想跟沈长昀多亲近几分而要承受这样的痛楚,黎清浅想,自己或许并不害怕,也不会退缩。 可沈长昀听着她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上元节那日,我邀娘子出门赏花灯。” “好,我等你来接我。” 马车的速度逐渐放缓,大概是要到黎府了。 沈长昀忽然向黎清浅伸出手,他是想再牵一牵她的手。 但不知为何,黎清浅愣了一下,红着脸扑进沈长昀的怀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最后恢复平静。 一如既往地清澈,黎清浅坏心眼地想,里面大概偷偷藏着一棵老树吧,他们幼时初见的那棵老树。 缕缕缠绵悱恻的梅花香气萦绕心头,莫名安抚了黎清浅这几天因为家里的事焦虑不安的情绪。 她将头深深埋进沈长昀的怀抱,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寸属于他的香气。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沈长昀将下巴轻放在黎清浅头顶,将女孩抱得更紧。 怀中的女孩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 到了黎府门口,沈长昀扶着黎清浅下车,默默地注视着她进去,脸上没有一丝留恋的神情。 但直到他重新回到马车上,避开了跟在黎清浅身后、一直注意着他俩的黎舒月后,他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听见黎清浅的告白了。 “沈长昀,我喜欢你。” 沈长昀听见了。 * 黎舒月跟在黎清浅身后,见她一脸不适的神情,便试探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世子吵架了?” 黎清浅则是微蹙着眉看她,只字未语。 黎舒月便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想,嘴角一勾,开口道:“姐姐也是任性,沈世子无论从家世还是样貌来说,都是顶顶好的夫君了。你们下月就要成婚,如今却还同他吵架,难道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以后的日子,怕也难过得很。” 黎清浅眼中泛起泪花,“四妹妹,你脑子不好吗?刚才在去往宫宴的路上,你不还是一副要与我和睦相处的样子?” 见她不痛快,黎舒月心里就高兴,“姐姐别生气啊,妹妹这不也是好心提醒你?若是这话让姐姐不高兴了,舒月以后就不说了。” 黎舒月带着翠儿往金玉院走去看,背影得意又嚣张。 而黎清浅则是看着这样得意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眼中的泪花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姑娘这回又是纵着四姑娘的?”云衣开口问道。 黎清浅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嘛,学聪明了。” “唉,姑娘每次要整柳氏和四姑娘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奴婢真的担心有哪一天,姑娘真受了委屈,奴婢和云裳却看不出来。” “放心吧,”黎清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姑娘我不会放任别人给我委屈受的。” 云裳狡黠一笑,“云衣都能看出姑娘是在故意纵着四姑娘,四姑娘本人像是还没看出来呢?” “哼,她一心想害我,逮住了机会就要下手,不肯给我喘息之机,又怎么会想到我会顺水推舟呢?” 黎清浅握着腰间那枚刻着自己与沈长昀名字的玉佩,有些感慨:“日子过得真是快啊,转眼间,我就要嫁人了。” 第72章 清昀直上的初次约会 盼来盼去,终于盼到了正月十五这日。 迎新年的热闹劲还未过去,黎府的红灯笼还未取下,外头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欢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黎清浅今日难得没有赖床,而是在云衣进来给她梳洗打扮之前,就已经自己从榻上起来了。 云衣如同跟见了鬼似的,“……姑娘,您让什么东西给夺舍了吗?” 黎清浅待自己的下人们都很好,这也导致了这些丫头们非但不怕她,还三不五时地随口吐槽。 她没好气地瞥了云衣一眼,“今日是上元节。” 云衣抿唇一笑,“原来姑娘是一心牵挂着世子的相约啊。” 她转身从云裳手中端着的漆盘上取过一套湖蓝色的冬袄,“奴婢这就为姑娘更衣打扮。” 黎清浅却打量了一番她手中的衣服,有些纠结地说:“我今日不想穿这身,替我换一套红色的吧。” 云衣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往年姑娘都喜欢湖蓝色的衣裳,如今却挑了不常穿的红衣呢? 直到申时三刻,沈长昀的马车停在黎府前,看见那人也着了一身红衣,她才明白是为什么。 黎清浅今日一早便吩咐了,说自己不带丫鬟跟随,但云雾执拗地要跟在暗中相护。 她没有办法,于是便默许云雾跟着。 马车上,沈长昀把玩着她的发丝,笑着问:“娘子从前不爱出门,今儿算是第一次来赏上元节的花灯吧?” “你好像很高兴,”黎清浅伸出手抚在他心口,“我好像能感觉到,它在为我第一次出来玩就是跟着你而高兴。” “能得如此佳人作伴,我自然高兴。娘子,你今天真好看。”沈长昀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黎清浅笑问:“那你此番陪我出来玩,可带够银子了?我可是要买很多东西的。” 沈长昀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带什么银子?民间多是用铜板。” 寻常百姓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十两银子左右,街边的商贩都是做小本生意的,用银两找得过来么? 黎清浅调侃道:“原来你知道的。京中传言,沈家世子爷乃一代混世魔王,每日里不是遛狗斗鸡,就是沉醉于酒色。没想到竟还如此体察民情呢。” “我什么模样,旁人不知,娘子还不知吗?若是娘子真听了那些闲言碎语,当真是要冤死为夫了。” 马车停在巷子里一棵芙蓉树下,二人下车,车夫对着沈长昀和黎清浅略施一礼,随后驾车离开。 “走吧,”沈长昀牵起黎清浅的手道,“亥时马车会在这儿接我们回去。” 黎清浅见并无人跟着,不由地问:“你不带白前?” “他跟着作甚?”沈长昀眼底闪过一丝狭笑,“娘子不带丫鬟,不也是不想让她们打扰咱吗?” 黎清浅脸颊微红地轻捶他。 “走了。”沈长昀说着,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巷子外走。 一出巷子,烟火气瞬间扑面而来。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摊贩叫卖吆喝,行人三五成群。有卖花灯的,卖面具的,卖糖葫芦的。 男男女女都结伴游玩,欢声笑语,有的脸上还戴着刚买来的面具。 天上烟花绽放,月亮圆润皎洁。 远处桨声灯影,不少女子在河边放莲灯,许着新年的心愿。姻缘树上挂着许多红布条,写满一双双有情人的姓名。不少才子佳人都爱在这里诉说情意。 糕点摊前围满孩童,只要猜对灯谜,就可以得到免费的糕点。小食铺子在外头支起一个大棚,客人往板凳上一坐,只需付六个铜板,便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圆。 黎清浅与沈长昀出来的一瞬间,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满大街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人,眼中竟是惊艳。 今日有不少贵族家的公子千金出来游玩,其中不乏气宇轩昂之辈,可出挑到这份上的还是少见。 青年瑰姿艳逸,绝色倾城。依偎在他身边的姑娘谪仙之姿,宛如精心雕刻的羊脂玉。 两人光是往那儿一站,都足够赏心悦目了。 接受着众人的视线,黎清浅的嘴角有些微抽。 他们的长相太过张扬了…… 黎清浅拉了拉沈长昀的袖子,小声说道:“我们还是去买个面具吧。” 沈长昀点点头。 卖面具的小摊前,黎清浅正打算随便挑两个,沈长昀却信手拿起一个玄猫面具,不由分说地扣到她脸上。 面具遮住少女令人惊艳的面容,只露出殷红唇瓣与精致下颌,不仅没掩去她的姿容绝色,更添了几分神秘遐想。 “娘子,它很适合你。” 与前朝不同,大巍视玄猫为祥瑞之物。 寻常百姓不能随意饲养,须得正二品以上的官户或皇家贵族才能养。还得择吉日,备聘礼,风风光光地迎玄猫进府。 黎清浅傲娇一哼,毫不犹豫地将手边一只有些骇人的玄青色狼面具给沈长昀戴上,“夫君,它也很适合你。” 沈长昀身形一僵,她叫自己夫君了…… 只是这凶狠的面具他不喜欢,他才不要在黎清浅心中竟是这么个形象呢。 “我不要这个。”沈长昀抬手想把面具摘下来。 黎清浅转手又拿起一个白色狐狸的面具:“那就这个,你选一个吧?” 沈长昀看了眼那面带谄媚笑容的白狐面具:“……” 真是的,白狐明明该是不低于玄猫的祥瑞象征,怎么非得做成这副样子? 沈长昀默默地把手放下。 那还是选玄青狼吧,至少威风。 像这种被做得不成样子的狐狸面具,还是得要江凛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才对。 直到付完钱走出很远,沈长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为什么非得二选一? 这不正好在黎清浅面前重振夫纲吗? 可惜为时已晚,他只能郁闷地顶着一只青面獠牙的狼面具继续走着。 黎清浅从未这般出来玩过,更别提整整三年被放养到乡下,所以今日十分快活。 一路上瞧瞧这瞧瞧那的,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沈长昀便跟在后头,她想要什么,他便上去付钱。 “哎,糖葫芦!”黎清浅突然惊喜地指着前面说道。 沈长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见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去买的都是小孩子,或带着孩子的长辈。 “想吃吗?”沈长昀问。 “嗯!想吃!” 黎清浅不曾吃过糖葫芦。 从前还未被送去乡下时,柳氏会带着黎舒月出门,她每次回来都会一手一个糖葫芦,一脸得意地看着黎清浅。 其实买个糖葫芦,使唤府中的下人去就好了。 只是祖母年迈,身子又不好,哥哥们也很忙,黎正康对自己又不上心。 所以黎清浅干脆就装作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免得自己在照顾祖母的时候,让对方心疼。 她收敛了性子,慢慢地开始遗忘自己原本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孩子。 半柱香后。 黎清浅拿着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惊讶地看着沈长昀,“我只想让你买一串,你怎么把一整架都给扛回来了?” 扛着整个糖葫芦架、像是卖糖葫芦的沈长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竟直接将整架糖葫芦都给买了下来。 沈长昀只是想到,在原地等着他的黎清浅,似乎期待这糖葫芦好久了。 所以,想把全部都给她。 “那娘子就把这些全部吃完,把这些年没吃的,一次吃个够。” 见他一脸认真的神情,黎清浅看着糖葫芦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全部吃掉?她有些担心自己的牙…… “可我们还要逛好一会儿呢,你一路扛着它多碍事啊。” 沈长昀想了想,也是。 转头他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堆正聚在一块儿玩耍的小孩子们,于是上前直接将糖葫芦架往其中最高的一个孩子手中一塞,“送你们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转身重新拉起黎清浅的手,继续游玩。 第73章 长茗楼失火 没走多久,黎清浅便远远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长昀也瞧见了。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寒意,那是黎舒月与江凛。 对面两人也很快看向这边。 虽然他俩戴着面具,但根据黎清浅腰间那枚玉佩,认出了那是黎清浅。 黎舒月在看到黎清浅与沈长昀牵着的手,从鼻间哼出一声,随后便立刻握住江凛的手。 江凛问:“怎么了?” 黎舒月撅着嘴,有些不高兴道:“是我姐和沈世子。”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江凛的眼神有些闪躲,估计是上次被打后刚好,现在还对她有些阴影。 这是自己与沈长昀第一次正式出来玩,黎清浅原本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人身上的,于是朝两人微微颔首之后,就打算拉着沈长昀去放花灯。 可黎舒月却似乎并不打算放他们走,拉着江凛的手便上前,笑容有些别扭,“妹妹给姐姐、姐夫问安。这么巧,还能在这儿遇上姐姐姐夫呢。” 黎清浅转头微微冲她一笑,“不巧,毕竟今日是上元节。诶,妹妹不是说不喜欢这热闹的场面?若说巧,姐姐倒还觉得在这儿遇上妹妹很巧呢。” 听了黎清浅这话,江凛皱着眉看向黎舒月。 她不是跟自己说最喜欢热闹,无论如何都要跟自己出来玩吗? 要不然,自己此刻也应该在家里…… 黎舒月笑容淡了几分,“姐姐是不是记错了,我向来喜欢热闹。江郎爱护我,自然会陪着妹妹出来玩了。” “哦,这样啊,”黎清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既然是妹妹特地约见妹夫出来的,定然也记得在祖母或者母亲那里报备,一会儿你姐夫会送我回府。妹妹记得顾好自己。” 黎舒月一愣,她一心惦记着要拉江凛出来玩,免得又跟那狐狸精厮混在一起,急匆匆出门,哪顾得上去给老太太或柳氏报备? 连出门的马车都是临时雇用的,眼下除了为在江凛面前撑面子,把压箱底的银票拿出来买吃的喝的玩的,连雇回府马车的钱都没有。 原本想着黎清浅今早去请安的时候,就给老太太报备了要出门的事,自己要是能遇上,也好蹭她的马车回府。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在这样好的日子,上赶着找晦气巴结她。 可谁知,对方竟是要跟着沈长昀回去? 正当黎舒月思索着如何让黎清浅同意自己跟她一道坐着沈长昀的马车回府时,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小厮。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黎清浅面前,低声道:“烦请黎三姑娘移步,长茗楼出事了。” 黎清浅眉头一皱,心下有些不安。 沈长昀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我随你一起去。” 黎舒月耳尖,即便方才那小厮说得小声,也注意到了,心中有些得意。 面上装作关心,声音不小道:“长茗楼怎么了?不如妹妹也跟着姐姐去吧?” 黎清浅刚抬脚,听到她这话,转头问她:“你不要和妹夫一块儿再逛逛?” 黎舒月是想的,可是难得看她如此着急上火,黎舒月更想去看她吃瘪。 江凛比她先一步答道:“姐姐姐夫如此着急,不如我们跟着一块儿去,也能帮上些忙。” 他倒不是因为关心长茗楼出了怎样的祸事,也不关心黎舒月高不高兴。 他只记得,凌灵今早临出门前说要去哪儿来着?好像就是长茗楼。 那时江凛刚“忙活”完,根本没听清凌灵说的是什么地方,但他心中焦急,唯恐凌灵出事。 黎舒月见他比自己还迫不及待,还以为是对方终于开始对自己上心,开始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看向黎清浅的眼神也更加得意。 黎清浅才没工夫跟她较劲,摘下面具,拉着沈长昀的胳膊就往长茗楼的方向跑去。 远远就看见有许多人在长茗楼外忙进忙出的,动静不小。 “阿浅!”宋凝烟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在她进宫给黎禧看病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黎清浅在打理长茗楼,所以黎禧一好,她就赶紧把这事揽回自己手里,让黎清浅安安心心出门玩。 谁知,今日本是热闹的上元佳节,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黎清浅一问才知,今日长茗楼原本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二楼一间包厢里竟突然燃起大火。 冬日里本就天气干燥,厨房里的大水缸也一直都是蓄满了水的,可众人赶去救火时,却发现那水一直都扑不灭大火。 火势反而越烧越旺。 有人传道,能在上元节这种天道赐福的日子里骤然失火,不知是得罪了哪方神明。 随后还是宋二姑娘用了什么法子,才将那大火熄灭。 好在她出手即使,虽然烧毁了一个雅间,但好在没烧毁什么贵重物品。 “只是伤着了一个姑娘。”宋凝烟说。 黎清浅心中咯噔一下,伤到人了? “不过好在只是伤在手臂处,我瞧过了,问题不大,已经帮她处理好了,”忽而,宋凝烟放低了声音说,“听说那姑娘,是为了救火被烧伤的。” 黎清浅目光一凛,“走,你带我去出事的雅间看看。” 可到了那雅间,她才发现,这个房间比较小,窗户又开得大,平日里都是供公子千金们在此处抚琴吟诗,火势烧起来很容易。 因此这间房间入了夜就不再供人使用,因为不点灯。 “你方才说,那姑娘只烧到了手臂?”黎清浅察觉到不对劲,“其他地方可有伤着?比如腿部、脸部什么的。” 宋凝烟摇摇头,“你也看出破绽了吧?你说,咱们长茗楼又不是缺人手,怎会让她一个客人来救火?而且火势这么大,她又是第一个赶来的,也没带什么救火工具,却只伤了手臂处一块极小的疤。” 这当中定然有古怪! 她补充道:“而且,她还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人。” “除了她就是纵火人,阿凝,我想不到其它任何解释。”黎清浅眸中寒光乍现。 “但我不建议你揭穿她,”宋凝烟带她走到角落,指着那团烧焦的东西,“这是医用酒精棉球,比普通大火烧得更旺,难以用水浇灭。之所以能剩下这些,估计是还没烧到,就已经被我灭了火。” “那是什么?”黎清浅不解。 “回头跟你解释吧……总之,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十分稀奇,世人只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纵此大火?他们只会觉得是咱们长茗楼进了鬼祟,这对我们并不利。” 黎清浅闭上眼睛想了想,对宋凝烟说:“大巍冬日刚过,还有的是吃不起饭的穷苦百姓。我记得我在接管长茗楼期间,就一直在后门处设立粥棚?” “是,到现在我都没关过粥棚。”宋凝烟点头。 “那好,自明日起往后推十日,咱们都亲自在粥棚施粥,以堵住悠悠众口,免得有心之人传出流言蜚语。” 宋凝烟同意了。 “对了,那姑娘现在被你安置在何处?我得去看看,至少明面上得做出赔礼道歉的姿态。” “在楼上,沈世子刚才已经去了。” 来到三楼,只见沈长昀正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边,满脸不屑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在看到黎清浅的时候,他便正了正身。 黎清浅正要过去,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锐的暴喝:“你敢!你要是敢纳这个小贱人为妾,我直接一刀砍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蹙眉与宋凝烟对视一眼,这是黎舒月的声音。 黎清浅站在门外,瞧着里面的动静: 江凛坐在榻边,怀中紧紧搂着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子,那女子还微微举着一只胳膊,上面有一处鸡蛋大小的烫伤痕迹。 第74章 我要纳凌灵姑娘为妾 黎清浅与宋凝烟交换了个眼神。 这伤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救火而伤啊。 黎舒月见黎清浅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上去拽着她的袖子,发了疯一样地喊叫:“姐姐,姐姐帮我。江凛要纳这个小贱人为妾,姐姐快帮我收拾他!” 黎清浅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沈长昀,一脸嫌弃地拨开她的手,“妹妹说什么呢,这是你们两口子的家事,姐姐怎么收拾他?” “你做过的,你让人打过他!”黎舒月再次抓住她的袖子,“你快让那人再出来打他一次!他就能死了这条心了!” 黎清浅心中气愤,她想嫁得好,难道自己就不想嫁得好了吗? 她杀了自己一次,怎么还有脸来求自己帮她? 黎清浅用力甩开她的手,“纳不纳妾都是你夫君的意愿,你管不好他,与我何干?” 说完,她便转身走到沈长昀身边。 黎舒月还想说什么,被沈长昀冰冷的目光一盯,“张口闭口小贱人,嚷嚷着要打人,我看黎四姑娘还是闭嘴吧,省得让人以为黎相教女无方,败坏了我家浅浅的名声。” 宋凝烟也道:“而且这姑娘是救了我长茗楼大火的人,四姑娘如此,是要给我长茗楼扣上一个恩将仇报的名头吗?” 黎清浅平复好心情,缓缓转过身,对着江凛说:“你要纳这位姑娘为妾?” 江凛扶着凌灵轻颤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黎清浅说:“凌灵姑娘舍身救火,才免去了长茗楼之灾,实乃大义。而今我听闻,她孤身一人在世,零落飘零,实在可怜。” 他又看向一旁怒目圆睁,似乎只要他说下去,就要和自己拼命的黎舒月,更加确信自己心中所想。 “在下愿给她一个家,让她能有安身立命之本!” 黎清浅抬眸朝凌灵望去。 她还是那般人畜无害。 依稀记得前世,自己虽身为皇后,江凛却要自己在宫宴上将凤位让给凌灵,她却要坐在下方的妃嫔位上。 凌灵那时也是这般无辜的神情,似乎还在为江凛的举动而感到惶恐,声音软软道:“虽说皇后娘娘意图对陛下和我下毒,但她也定是因为您宠爱我而吃醋,应当不是故意的。” 可她心里分明清楚,那次下毒,是她故意陷害自己。 当时两位哥哥还未被治罪,家里人都还好好的,自己要的是皇后之位又不是江凛的真心,有什么理由为了凌灵而毒杀江凛? 后头的事,也就慢慢被牵扯出来。 可无论后头自己与江凛如何反目,凌灵即便次次都恰好与这些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似乎仍旧那般无辜纯洁。 黎清浅其实很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她次次都以“打击第三者”的名头对尚且无辜的自己施以毒害,却倍受赞誉。 而当自己真的被他们逼疯了,想要报复时,他们却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天生坏种”? 黎清浅回过神,发现凌灵正以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说:“我与江郎两情相悦,还请黎三姑娘成全!” 黎清浅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好啊,我同意了。” 她说完,凌灵和江凛脸上便露出了庆幸的笑容,他们对视一眼,像是熬了许多年,终于熬到头的苦命鸳鸯一般,相拥在一起。 而黎舒月见到这一幕,则是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缓缓转头看向黎清浅,满脸不可置信。 随后爬到她面前,拼命捶打她的腿部。 “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想害我日后婚姻不顺!你这个贱人,和你那短命的生母一样下贱……啊!” 她正怒吼着,被沈长昀一脚踹至肩膀,狠狠摔向一边。 “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沈长昀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上一世就是她和江凛害得自己与浅浅错过了一生,如今还敢在自己面前指着浅浅鼻子骂? “四妹妹自己不要脸惯了,可别当我黎家上下都是没脸没皮的,”黎清浅冷着脸对她说完这句话,随后看向正相拥而泣的江凛与凌灵,“既然江公子与凌姑娘如此相爱,那以后就请安心过好日子吧。” “今日,我便将我四妹妹带回去。还烦请江公子择日登门,将送至黎府的聘礼收回,将庚帖换回来,并且一并将这段日子从我四妹妹手中用去的一切银两与你现在还住着的宅子的地契还回。” 江凛一瞬错愕。 “三姑娘莫不是误会了,在下并非要与四姑娘退婚,只是要迎凌灵姑娘进府而已。” 黎清浅冷哼一声,说:“你的意思是,要占着我四妹妹给你的宅子,用这四妹妹给你的银钱,来养一个妾室?” 所谓妇唱夫随,沈长昀啧了一声,“大巍律法,未婚而纳妾者,责以五十大板,所纳妾室当返还回乡。如有定下婚约之人,须偿还妻方百两现银。”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面色逐渐惊恐的江凛,又道:“更不要提像江公子这般,吃着未来岳家米粮、用着未来岳家银钱、住着未来岳家宅院的人了。这事要闹到官府,江公子即便不将牢底坐穿,也是会被世人戳尽脊梁骨的。” 坐在榻上的凌灵一蹙眉,似乎对沈长昀的话并不相信。 “你撒谎!大巍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 沈长昀挑挑眉,“我乃圣上亲外甥,堂堂镇国公府世子,姑娘觉得,我不比你了解大巍律法吗?” “你当然不会比我了解,因为我是……”话说到一半,凌灵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清浅见她眼神躲闪,似乎有什么秘密不能宣之于口。 她是想说自己是重生而来吗?还以为现在仍是江凛做皇帝、睥睨天下的时候吗? 黎清浅眼中的寒光射出来,包含着一丝冷笑。夹杂着不屑与蔑视,又令人不寒而栗。 “凌灵姑娘不熟悉大巍律法没关系,只是江公子乃读书人,马上又要入春闱,难道心里也没个数吗?” 江凛岂会不知?他也是瞄准了黎舒月这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重视,即便两次撞见自己与凌灵的事,也死咬着婚约不肯松手。 他这才愿意赌一赌,眼看着凌灵即将可以光明正大地与自己在一起,可偏偏碰上两颗硬钉子。 要他放弃纳凌灵为妾的心思吗?江凛断然舍不得。 那要他偿还一大笔银子吗?江凛给不出。 两难之际,凌灵没了办法,只好握住江凛的手,宽慰道:“没关系的,你先安安心心迎娶四姑娘吧。我的事,之后在想办法。” 听上去,这是要继续恬不知耻地吸黎家的血呢,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黎清浅冷哼一声,道:“看来凌灵姑娘是铁了心要攀上我四妹妹的未婚夫婿?四妹妹本人在场,我与世子这做姐姐姐夫的也在场,你竟如此不知廉耻。” “你说什么?”凌灵像是没想到黎清浅会这样跟她说话,于是梗着脖子怒吼道,“你还敢说我不知廉耻?我只不过是在追求我自己的幸福罢了,可比你那些下作算计可清白多了!” 黎清浅只觉得可笑,自己前世不过是救下了江凛,之后嫁给他,便被凌灵说作“狐媚”、“不安分”、“工于心计的白莲花”。 可她今日先是纵火,又是凭着伤势要让江凛纳自己为妾,这难道不是算计?这难道不比前世的自己下作恶劣? 沈长昀可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从袖袋里拿出一柄短剑,拔剑出鞘,抵住凌灵的脖子。 咬牙切齿地说道:“胆敢空口白牙污蔑世子夫人,我拔了你的舌头,圣上也不会指责我。” 第75章 你要是敢认罪,我也敢 凌灵被那带着寒光的锋利剑刃吓了一跳,但仍是面带不甘。 “杀了我?我可是平头的良民,你要是杀了我,即便你是世子也难免罪责!” 黎清浅闻言轻蔑一笑,甚至伸手将沈长昀握着剑柄的手往上抬了抬,如此,剑尖正对向凌灵的喉管。 “那敢问凌姑娘,祖籍何处?家住何处?现做什么活?” 见凌灵神色一瞬间茫然,她又道:“若是这些都说不出来,如何能证明你是大巍子民?” “我、我……”凌灵支支吾吾半天,她真的没想到这一层。 在她的认知里,大巍皇帝此刻应当是知道江凛是皇子,那沈长昀又岂会不知? 他既然知道,竟还敢纵容黎清浅这个绿茶对自己恶语相向? “也就是说,一个没有籍契证明的人,竟敢对相府千金如此羞辱。四妹妹,”她看向黎舒月,“你认为该如何是好啊?” 黎舒月本就厌恶凌灵,再加上对方刚才还打算在自己嫁给江凛之后,还要入府为妾给她添堵,她现在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杀了她!杀了她!”黎舒月叫嚣道。 黎清浅却替沈长昀收了剑,“我一开始就说了,本就是你们的家事,我为什么要让我夫君替你背上杀人的骂名?” 眼见黎清浅不肯帮自己,黎舒月索性站起身,抡圆了胳膊将凌灵打倒在榻上。 又趁对方坐不直身子,捂着脸嗷嗷喊疼时,骑到她身上,双手扼住凌灵的脖颈,嘴里还不停说着:“杀了你,杀了你!” 沈长昀将黎清浅护在身后,宋凝烟也因眼前这副场景开了眼,默默站在黎清浅身后。 只有江凛拼命地拉拽着发了疯的黎舒月。 可不知怎的,明明黎舒月看上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力气大到根本拽不开。 虽说江凛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毕竟也比黎舒月高出不少,从前在乡下,也会时不时地下地干活,如今却拿黎舒月毫无办法。 他索性一咬牙,抄起榻边的玉枕,就往黎舒月头上砸去。 黎清浅眉头一蹙,黎舒月可不能在这里出事,至少不能在自己眼前出事,否则黎正康也不会放过自己。 “黎舒月!”她猛然上前一把推开江凛。 江凛猝不及防被推开,还要上前去砸黎舒月,被沈长昀直接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见榻上的凌灵已经被掐得开始翻白眼,黎清浅拽住黎舒月的后领子,将她拽了下来,用刀背抵住她的脖颈,威胁道:“你要是再敢下手,我索性把你一并杀了。” 清醒过来的黎舒月也被吓得不轻,声音颤抖地说:“姐姐,别杀我……” 凌灵从榻上挣扎着站起身,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指着黎舒月说:“我不过是要入府做个妾室,你这妒妇就要杀我!你可知此等行为意味着什么?你知道自己会被多少人唾骂吗?” 一旁看热闹的宋凝烟也有些忍不住了,“凌姑娘,刚才是没跟你讲清楚吗?大巍律法,纳妾之前先娶妻,否则就是重罪。明明是你和江公子的祸事,黎四姑娘又怎么会担上妒妇的名头?” “因为她是小三!”凌灵抓狂乱叫,“她勾引我的官配!黎清浅之前也是小三,见不得光的小三!就活该被叱骂!” 黎清浅不懂她口中的“官配”和“小三”是什么意思。 但宋凝烟却明白。 “你住口!”宋凝烟此刻也被点燃了怒火,“谁许你如此诽谤羞辱左相府千金?” 黎清浅问道:“什么官配什么小三?我大巍什么时候有了这两样东西?” “我说的不是大巍子民,是我们那里的人,原配打小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凌灵还在吼,也得亏是这间屋子位置偏僻,这才不至于引来旁人围观。 “我才该是江凛名正言顺的妻子,你黎舒月算个什么东西!” 宋凝烟阴沉着脸,上前捏住凌灵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左右开弓。 她力道不浅,凌灵的脸上留下了通红的印记。 宋凝烟嘴唇翕动,似乎低声对凌灵说了什么,黎清浅并未听清。 但凌灵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酒精棉球是你点燃的。” 凌灵眼睛因惊恐而瞪得极大,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怎么会知道酒精棉球?宋凝烟不是应该就快死了么,怎么还会鲜活地站在自己眼前? 宋凝烟像丢开一袋垃圾一样,丢开凌灵的下巴。 随后转身朝江凛说:“阿浅说得没错,你们两个就是厚颜无耻。你吃穿用度皆由黎舒月提供,你却用这些东西私养来路不明的女人,被戳穿之后竟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愿放弃与黎府的婚事。你这就叫做,软、饭、硬、吃!” 说完,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凌灵身上,“至于你,凌灵姑娘……” 她话音未落,凌灵嘴唇颤抖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宋凝烟给黎清浅递了个眼神。 接到暗示后,黎清浅轻轻说道:“凌灵姑娘方才说,你并非大巍之人?我倒是很好奇,‘你们那里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真的像你所说一般,以叱骂别的女子为乐趣吗?” 凌灵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被黎清浅先一步开口:“既然是来路不明的女子,那就得按照我们大巍的规矩来。云雾,将此人拿下送官!” 不知何处冒出一个鬼影,云雾眼疾手快地将凌灵摁住。 江凛看清了,这是上次打伤他的人! 他咿咿呀呀地想开口让凌灵小心,却被沈长昀收紧了手指,嘴边噙着顽劣的笑意,“你最好是闭嘴。” 江凛心中愤恨,他能证明凌灵是大巍子民,他手中有凌灵从前在白莲镇生活的证明。 今夜过后自己安顿好她便是,万不可让她被送去官府一遭,一旦这样,自己日后想迎她进府都难上加难。 黎清浅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江凛从来舍不得让凌灵遭半点罪。 可是怎么办呢?她脑海中对于江凛与凌灵欺辱自己的记忆总是挥散不去,既然他俩今日自露马脚,那自己又怎可放过? 她摆了摆手,云雾便带着人跳窗出去,一路朝官府疾驰而去。 人一走,沈长昀才把江凛放了下来。 江凛一得到自由,就连滚带爬地跑到窗边,望着云雾带着凌灵渐行渐远的背影,彻底慌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 他恼羞成怒,一把抓过黎舒月的胳膊,怒吼道:“你这妒妇!我不过是想要纳个妾,你竟如此苦苦相逼!灵灵说得对,你就是一个不择手段拆散鸳鸯的贱人!” 黎舒月可不怕他,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们两个脑子有病啊?还没跟你们说明白?”她凶神恶煞道,“未娶妻先纳妾,你有本事就认下这个罪名,我也就认下妒妇的名声。你认啊,你敢吗!” 江凛眼神躲闪,他不敢,他也不想放弃与黎舒月的婚约。 只有二月二迎娶黎舒月后,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地迎凌灵入府,才有银子养她和阿婶。 黎清浅对两人的事没有兴趣,自己与阿凝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宋凝烟却对她说:“今日是上元节,你还是同沈世子继续去玩吧,这里有我呢。” 黎清浅眼神却饱含深意地看了看她,摇头道:“不,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世子,你先把黎舒月弄回去吧,我今日会留在长茗楼。” 随后转头对黎舒月道:“你回去,跟祖母和父亲说,我今日留在长茗楼与宋二姑娘议事,你最好别胡乱嚼舌根,否则今日的事,你想瞒也瞒不住。” 黎舒月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现在不能惹怒黎清浅。 在黎清浅抬脚要跟宋凝烟走时,沈长昀拉住她的胳膊,“我可以不打扰你们说话,可我必须留下来保护你。苍术!” 随着沈长昀朝空中唤了一声,便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子,黎清浅很快想到,或许这就是上次云雾所说的,比她武功高出很多的暗卫。 “你去把黎四姑娘弄回黎府,看住她,别让她钻了空子。” “是,主子。” 第76章 阿凝与小烟的区别 * 宋凝烟随着黎清浅上了三楼,她们偶尔留宿长茗楼时的房间。 黎清浅进了房间就点上灯、倒上茶,一副要聊上许久的模样。 不知为何,宋凝烟感到有些奇怪。 如若只是商量这件事的后续处理,长茗楼的事她会做好,她也相信黎清浅会处理好凌灵那边,两人嘱咐对方几句就可以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黎清浅朝她招手,示意她先坐下。 宋凝烟依言坐下,只是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局促,神色有些不安。 “阿浅,你用晚膳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问道。 黎清浅朝她一笑,“好呀,选你爱吃的让我尝尝吧。” 宋凝烟看得真真的,黎清浅脸上的笑容对她并无恶意,只是她觉得心中有些慌乱,焦灼不安。 没多久,宋凝烟带着长茗楼新出的点心回到房间内,一一摆在黎清浅面前。 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些都是长茗楼一直备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尝尝看。” 黎清浅尝了尝那晶莹剔透的点心,有些好奇地说道:“味道甜滋滋的。这是你家乡的食物吗?” 宋凝烟的动作猛然一顿,眼中惊恐之色乍现,她眼含泪花地看向黎清浅,“你……发现了。” 黎清浅低下头去,手中的勺子碰到碗口,眼中含笑,嘴角微扬。 “其实我从把你带回去给祖母瞧病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了。” 那时沈长昀同她说定安侯府二小姐性情大变,还有了一身了得的医术,她的第一反应是为宋凝烟高兴,感叹对方终于有一样可以傍身的本事。 可当她喊出那一声声“阿凝”,而对方也并未察觉这一点时,黎清浅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若说第一次喊阿凝是口误,那么后来这样称呼,便是试探与区分了。 “以前的宋二姑娘,我一直喊她小烟。” 黎清浅望着烛火,眼中的悲伤之色慢慢浮于眼前。 宋凝烟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你便是那时就看出,我不是从前的宋二姑娘。” “是的,阿凝与小烟,我一直这样区分着你和她,”她转头与宋凝烟对视,“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儿时感情十分要好,她说旁人都唤她阿凝,包括一些她不喜欢的人也这样喊她。所以,她让我唤她小烟,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小烟有一处衣冠冢,是我为她立的,里头只有一条我们结交友谊时互赠的手帕。” 说到这里时,黎清浅心中有些悲戚,她从前最好的挚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她却不知真相。 她忽然问道:“那么你呢?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也叫宋凝烟,”对面的女子缓缓开口,“我出生在一个国泰民安、盛世开明的地方,那里是我的家乡。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才十八岁,正是那个时代的孩子初长成、预备大展宏图的时候。”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宋凝烟哽咽了一下,声音沙哑道:“你听过,借尸还魂吗?” 黎清浅的眉头微微颤动,“你的意思是,你本是亡魂,夺舍了原本的小烟?” “不是的阿浅,这是一个意外!” 宋凝烟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被黎清浅抬手擦去。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不是要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毕竟的确是眼前这个宋凝烟救治了自己的祖母与大哥,自己如何能把对小烟离世的悲愤发泄在她身上呢? 通过宋凝烟的阐述,黎清浅逐渐得知: 在她原本那个世界里,宋凝烟是一个孤儿,从小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福利院里长大。 自己一步一步努力学习考取医学院,却在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出了车祸,去世了。 她记得自己原本应该是死了的。 可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古时的房间里,一旁伺候她的一个小女孩唤她“二姑娘”。 她感到不对劲,起身来到梳妆镜前一看,发现镜中的自己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凭着小女孩对自己的称呼,和房间内的布置来看,应当是一个官家千金。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穿越了? 原身似乎也叫宋凝烟,同样的名字,但不同的样貌、不同的身世、不同的成长经历,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碧柳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以为是她还有哪里不舒服,连忙准备出去找医士。 宋凝烟却一把拉住她,因为从她的话里,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辛秘之事。 她慢慢在府中了解、查找,才得知,原身是死于府中新主母与原身那位女凭母贵的长姐手中。 只是活下来的,是现在的宋凝烟,原身那时本就体弱,在那场意外中死去了。 并且事后,身为原身亲生父亲的定安侯,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了。 似乎这个二女儿在他心中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仅仅只是一个给大女儿铺路、给自己那个国丈梦铺路的血包。 “你也一定很好奇,我的血为什么能做药引子,”宋凝烟自嘲地苦笑了道,“这其实是一种血脉诅咒,我的血能救万物,却也会让我失去所有。这就是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孤身一人,那些爱我的、我爱的,都一一离我远去了。” “其实严格来说,原本大巍的宋凝烟应该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才对,可惜因为我的到来,她也离世了……” “别这么说,阿凝,”黎清浅缓缓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我了解小烟的,她不是一个爱憎不分的人,她一定也清楚,是宋眠霜与她的母亲做下的坏事,她不会迁怒无辜的人。” 宋凝烟似乎有些惊讶于黎清浅并未打算因自己间接害死原主而恼怒,她甚至做好了黎清浅会与自己绝交的准备。 “你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会这般小心翼翼,”黎清浅温和的声音响起,“可是阿凝,穿越不是你的错,听到你对你原本世界的美好描述,就知道这并不能是你故意而为之。” “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你的错,你为我医治了祖母与大哥,我不胜感激,你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至于小烟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时常去寺庙里给她祈福祝祷。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你,只是我想如若真的有穿越,我希望她也能,更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些。” 黎清浅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有星光在她眸子中闪烁,透露着一丝灿烂的笑。 “不过阿凝,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希望你不要放过那些害死小烟的人,我想与你一道,替曾经的小烟以及自己报仇。” 宋凝烟点点头,“这当然没问题,她给了我她的身体,才让我活了下来,这是我应该为她做的。只是阿浅,你与那定安侯也有过节?” 黎清浅眼中闪过一丝对定安侯的厌恶,“过节大了。” 如若不是定安侯蓄意抹黑与江凛的纵容,两个哥哥本不应该背上“奸臣”的罪名,自己也不应该被天下人斥责是“妖后”。 宋凝烟心中似乎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明月的豁然。 这是她这两年来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现下终于与黎清浅说开了。 她是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救下原身的恩人,也算是间接地救了自己,她很珍惜与黎清浅的友谊。 “小烟”与“阿凝”,原来黎清浅一直这样区分着原主与自己啊……宋凝烟忽而一笑。 其实根据原主的记忆就能判断出,黎清浅是很容易对自己亲近的人心软的,她不会忘记昔日与旧友的感情,也不会让对她有两次救命大恩的阿凝去做小烟的替身。 第77章 告诉北原,中原之威不容挑衅 “需要我替你保守秘密吗?”黎清浅问。 “嗯,这件事情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宋凝烟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那位凌灵姑娘,咱们现在最好别让别人知道,她也是应该是从我那个时代来的。” 黎清浅的秀眉一蹙,“她也是穿越女?” 这就奇怪了,不是原本的凌灵,那按照原有的轨迹,她此刻对自己还不熟识才对啊,又怎么会一副像是知道前世的事情一样,对自己怀有恶意呢? 她原先以为这个凌灵是重生而来,但依着刚才她那些话,的确不像是大巍女子会说出口的。 再或者原本的凌灵就是那么倒霉,刚重生就被穿越者夺舍了。 这倒是能勉强说通。 可她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妙,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黎清浅抓住宋凝烟的手,“你穿越过来之后,有没有察觉自己身子有哪里不适?” 宋凝烟想了想,“没有,就连我自小带着的血脉诅咒都没能被消除。阿浅,你是疑心什么吗?” “你还记得我之前找你问诊心口疼的事吗?” “嗯,”宋凝烟眼中茫然,“可你的确很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才是让黎清浅最为不解的地方。 明明身子一切安然无恙,却总是在自己亲近沈长昀的时候,心脏骤然疼痛。 她原先以为是重生带来的祸事,可同样是逆转天伦,宋凝烟却什么事都没有。难不成这天谴还是只冲着自己来的? 路过走廊处,她一拳砸向一旁墙壁上,手部却并未传来疼痛感。 抬头一看,原来是沈长昀站在这里等自己,刚好挨了这么一拳。 黎清浅面含歉疚地替他揉了揉,“抱歉哈,没看见你人在这儿。” 沈长昀忧心的倒不是这个,“娘子,你脸色好差。江凛那两人的事你不必担心,若是你应付不来,我会替你收拾好的。” 黎清浅摇摇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咱们不谈这个。眼看着花灯会还早着,要不你再陪我逛会儿?” 见她心绪不佳,沈长昀原本就是打算用这法子逗她开心的。 可眼下却傲娇起来,“娘子方才还丢下我一人就同那宋二姑娘进去说话了,如今倒想起来本身是要与为夫一道逛灯会的。” 怎么又闹上脾气了? 黎清浅无奈地哄道:“那你想去干些什么,我都陪着你?” 沈长昀一听这话就乐了,痞笑地凑近她问:“什么都可以吗?” 黎清浅的表情一下垮了下来,“你最好想些该想的事。” * “前头好热闹,”黎清浅忽而指着一处地方说,“好像是在猜灯谜。” 她看了看不远处人头济济的地方,转头对沈长昀狡黠一笑,“不如我们比比?” 沈长昀眼底含笑,“比就比,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卖花灯的是个老伯,用来卖的灯笼放在一边供人挑选,杆子上还挂着一盏盏玲珑小巧的灯笼,上面写着灯谜。 谁若是猜中,谁就可以免费将那盏灯笼取走。 已有些才子取了几盏灯笼,送给心爱的姑娘。 两人去了最前头。 半柱香后,老伯看着他出一道题就一人抢答成功一次的两人,“……” 要不是他俩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淡然的气息,他真的要怀疑两人就是来砸场子的。 他二人两两交锋,势均力敌,倒吸引了不少人瞩目。 人人都尊崇学识渊博的人,更对才貌出众之辈有天然的喜爱之心。 黎清浅与沈长昀虽出了长茗楼之后虽又用面具遮住了脸,一身气质卓然于众,更遑论所展示出的才思敏捷。 当下就有许多人围观二人较量。 老伯见聚拢的人越来越多,笑得合不拢嘴。人越多,他灯笼也就能多卖几盏。 最后又是平局。 黎清浅轻叹道:“看来今日是分不出胜负了。” 沈长昀挑了盏鲤鱼灯,问道:“老人家,这盏灯能送我吗?” 老伯自然愿意,若真按照规矩,他今天整个摊子都得赔进去,对方既愿意只拿一盏,他当然高兴。 沈长昀颔首称谢,转手将那盏兔子灯递给黎清浅。 黎清浅有些不解地看着手里的灯,自己要它干嘛? 沈长昀轻轻勾起唇角:“送你的,听说玄猫最爱吃的就是鲤鱼。应该也喜欢这鲤鱼灯。” 鲤鱼和鲤鱼灯的确能联想到一处。 可她与玄猫又有什么可联想在一起的? 他又调侃自己。 拿着灯途过万鹤楼的时候,黎清浅看见眼前似乎有一群人鬼鬼祟祟地进去了。 “看穿着模样,好像是北原人?”她拉了拉沈长昀的袖子说道。 “就是北原人,”沈长昀点头,“如今上元将过,十日后,各番邦的使臣就要入宫,将新年的岁贡呈上。” 黎清浅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背影,还是觉得很奇怪,“可是番邦的使臣也应该是在驿站休息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还鬼鬼祟祟的。” 沈长昀叹了口气,“既然娘子发现了,看来为夫还真不能让你早点回去了。” “什么意思?”黎清浅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沈长昀并未与她多言,而是直接带她进了万鹤楼。 万鹤楼之所以能在以前制霸全京城的酒楼生意,一半原因就是要因为它的布局位置很独特。 主楼在前,后头的竹林里,错落着大大小小的院落。 这些院落,一般是王公贵族与富家子弟才花销得起的。 主楼喧闹,却也叨扰不到竹林里的雅间。 此刻沈长昀带着黎清浅落座的地方,是整个竹林里地理位置最好的雅间。 但黎清浅却为此刻看到的一幕气愤不已。 不远处的北原使臣,正高高在上地坐在主座,而正在卑躬屈膝讨好他们的,是柳家的家主,柳成荫。 “之前让你先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其实就是这个原因,”沈长昀叹了口气,凑近了她几分,“我查到,害你大哥的人,明面上是柳家。可那时柳家就已经银钱亏空,根本无法独立完成这事。” “所以他们联合了北原人,”黎清浅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地分析,“柳家从前便是走南闯北的商户,结识北原之人也非难事。” 前世的大巍,番邦也并不都是善茬。 南疆临海,一直善于从这方面制衡大巍。只是他们地势布局分散,很难凝结在一起。 西凉则更是猖狂,屡次三番挑衅大巍边境,随意杀害大巍边境百姓,大哥与西凉那一战大捷,才让他们消停了。 唯独北原一直都是最安分的,与大巍的关系也相对好一些。 但他们手中一直有一支神秘的势力,据说当年开国之君定下与北原交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如今他们竟敢残害大巍将军,摆明了只有一种可能。 “北原这帮人,和善的外表下,一直藏着一颗狼子野心!”黎清浅声音冷冷道。 沈长昀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想法,看向不远处的目光也寒了几分,“而且还趁大巍与西凉战事刚结束的时机下手,这是想害大巍将军,又想嫁祸西凉,将大巍与西凉的矛盾再次挑起。” 黎清浅拉住他的手,“陛下是担心这个才不让大哥受伤的事情告知于朝臣吧?南疆是早就与大巍有过节,却又不得不依附大巍而存,西凉那边又刚平了战事。若是此刻让他们知道,北原也有不臣之心,那定然会联合起来对付中原,这对咱们大巍并不利。” 沈长昀将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把玩,“那浅浅,你有没有想过,此刻咱们应该做些什么?” 黎清浅想了想,答道:“趁着北原使臣来的这些日子里,迅速除掉柳家,暗示北原人,中原威严不容随意挑衅。同时也只能是暗示,如今大巍刚打完与西凉的战争,仍需休养生息。”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除夕宫宴那日,黎正康和那些大臣为何会被留了下来。 沈长昀听着她的话,赞许地点点头。 第78章 北原的野心 “但也只是如今的情况。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出门,我却在半途被圣上叫走的事吗?”沈长昀说,“其实自那时起,圣上就有心对北原下手了。” 黎清浅有些纳闷,“北原就算心有不臣,可这么多年来至少表面都与大巍和平共处。难道圣上是想趁此刻北原还不知对中原已经察觉他们的心思,一举将其夺下?” “没错。”沈长昀点头。 这么多年,虽说大巍与北原交好,可对方是个什么德行,他们也不是心里没数的。 当年大巍建国之初,前朝余孽尚有反叛之心时,北原就曾使过如今这招,先是救下那些人,后又意图栽赃给西凉人。 目的就是为了坐山观虎斗,自己从中谋得利益。 毕竟中原是块儿肥沃之地,前朝兵力不足,大巍之初根基不稳。 若是双方纠缠不休,到最后两败俱伤,那么最后得利的,便是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北原人。 只是当年因为一场意外,西凉没接北原这祸事,倒是南疆那些倒霉蛋中了北原人的计,大巍与南疆的梁子也就是在那时结下的。 如今的大巍,当真是四面楚歌。 沈长昀缓缓道出一个真相:“北原在去年年中你还未归京时,就向圣上提出,两国互换质子,以结交更深厚的友谊。” “荒唐!”黎清浅低声骂了一声,“从来只听过番邦向中原进献质子以表忠心,便是在前朝也断然没有中原给番邦送质子的道理。” 沈长昀点点头,眼中的阴沉愈发浓烈,“可是,陛下曾动过送质子的心思。” 黎清浅秀眉轻拧,一股淡淡的烦躁爬上眉头,“他是想要质子过去,窃取北原神秘势力的秘密?” 沈长昀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没有否认。 她的眸光沉了沉,关于北原的艳闻,自己前世也是知道一二的。 听说北原不比大巍,那里地远天寒、终年飘雪,食物储备不及大巍。 茹毛饮血的人颇多,不少人都疯疯癫癫的。 尤其以北原王室为主,一女侍祖孙三人的可怜事时常发生,公爹抢夺儿媳、儿子强占父亲的妾室屡见不鲜,就连亲生的兄妹或姐弟亦为恋人的事也是见怪不怪。 不仅如此,还曾听说北原男人喜好狎玩娈童。 此次质子去了,多半就要沦为那北原新王的榻上玩物了。 毕竟就算质子被弄死了,他们如今这位陛下,多半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一个人:“七皇子。” 沈长昀放下茶杯,嘴边含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是他?” “他的生母是一个宫婢,早年间生下他便去了,因此圣上极为不喜七皇子。况且,”黎清浅说到这里时,莫名有些心虚,“黎正康曾有意让圣上赐婚我和七皇子。” 七皇子是宫中最无根基的,若是黎正康将自己许给他,便是在朝又多了份指望。 若是七皇子自己争气,在他的暗中扶持下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那黎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他坐不上去,黎正康也会第一时间抛弃自己这颗没用的棋子,然后继续风风光光地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黎正康是有用之人,七皇子是招人厌烦的存在,老皇帝知道如何取舍才能利益最大化。 将七皇子送去做质子,不仅能让这个碍眼的人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更能杀鸡儆猴,让朝中的人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始终都是臣子。 “北原的质子已经送来了,但中原是不会让质子过去。”沈长昀眼中的微光闪烁。 黎清浅心中明了,“关键的点,就在于此次大哥受伤。原本是北原按捺不住想给大巍惹点麻烦,但若咱们抓住这个点,就等于捏住了北原的马脚。所以柳家,一定活不过这个春天。” 沈长昀将自己的茶盏塞到她手上,她也不知是未发觉还是在纵容他,对着他下口的地方就猛喝了一大口。 黎清浅这才平复下气愤的心情,转头看向沈长昀,见他脸色有些尴尬,耳朵还红得能滴出血来。 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咳,”他的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浅浅,你好像很生气。” “我当然生气,”黎清浅愤懑地说,“我大哥十八岁那年便离了家,三年来浴血奋战、驰骋沙场,归来时不仅带着功勋,还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势。从来无愧于国、无愧于君的人,连他的伤势都成了别人算计的一环。我恨老皇帝的残忍与冷血,我更恨柳家和北原人。” 沈长昀轻叹了口气,将少女轻轻搂进怀中,一下一下地给她拍着背,无声地安慰着。 北原人与柳成荫早就离开了,黎清浅偶然得了这样的安慰,心中竟愈发委屈,已经开始啜泣,最后甚至直接哭出了声。 “浅浅,我知你心中委屈,可以放心在我怀里出哭来,”沈长昀怜惜地搂着自家梨花带雨的娘子,“哭出来,心中总归好受一些。” 黎清浅心中微微一颤,大约还是在多久以前,沈长昀发了疯一般对自己说只有他才能安抚她。 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如此。 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 譬如她对于自己的认知。 或许自己本就不是古板无趣的人,或许自己从前世开始,就同沈长昀的性子一般无二了。 黎清浅离开沈长昀的怀中,看着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她明显能感受到心口的疼痛,比之前好几次加在一起都要猛烈万分。 但黎清浅并不打算退缩。 她抬起沈长昀的下巴,红唇落于他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借着当下的心情,吻上那唇间柔软。 沈长昀眼中猛然一惊,天地良心,自己真的只是想安慰一下浅浅来着,并无非分之想啊。 但如果现在不把主导权拿回来,而是继续让小姑娘对自己肆意侵占,会不会很丢脸? 以后她会不会拿这事损自己啊? 不行,男人的尊严可不能丢,必须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正当沈长昀鼓起勇气准备反客为主时,黎清浅抬起他下巴的手悄悄游至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他精壮的腰部,迫使自己紧紧贴向她。 由浅入深,他被她吻得喘不过气来,安静而昏暗的空间让暧昧因子蔓延得肆无忌惮。 他动了动,试图让自己能够翻起身来,却被黎清浅一把拽了回来,被吻得更加炽热。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双眼,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他来不及思考,也不想再思考,只是本能地抱紧她。 心中不断地祈求他的浅浅能够多怜惜他几分,拥得紧些,再紧些。 沈长昀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他放弃挣扎了,搂住她的双臂也不由地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怀里的人狠狠禁锢于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算了,以后一家之主是浅浅就成了。 过了不知多久,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时,黎清浅才肯放过沈长昀,随后轻笑一声:“得了,上次你占我便宜的事,我俩扯平了。” 沈长昀还意犹未尽地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处,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惹得黎清浅有些发痒。 “你就这么停下了,不准备再多给我一点吗?”沈长昀闷闷的声音传来。 这又是在撒娇吗? 黎清浅笑了笑,“不,反正也就十来天了,你要是这点工夫都忍不住,可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沈长昀还想耍赖,“可是这样会憋死为夫的。” 黎清浅没接他这话头,而是缓缓转头看向窗外,被外头的一道爆破声惊动。 随后,她望着漫天绚烂的烟花,朝沈长昀咧嘴一笑:“昀郎,新年快乐。” 沈长昀这才抬头捧起她的脸颊,与她对视,眼中饱含柔情之色,“新年快乐浅浅,欢迎回家。” 第79章 我娘亲在生我的时候不幸去世了 烟花很快就消逝了,房间内似乎又很快恢复了安静。 沈长昀吊儿郎当地坐在贵妃榻边,手指不断轻轻摩挲着依偎在他怀里的黎清浅的脸颊。 “我是不是把你给带坏了?” 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声音,黎清浅忽而轻笑道:“那你可要对我的余生负责。” “这是自然,”沈长昀将脸贴近她,“对了,娘子近日可还空闲?咱得找个时候进宫里去,把北原的事跟里头那位说清楚。” “里头那位?”黎清浅好奇地笑着看他,“今日与你聊过之后我才猜到,你一定也认为当今圣上不靠谱对吧?” 沈长昀刮了刮她的鼻尖,“这话你只可对我一人说。” 黎清浅耸耸肩,她还没蠢到把这话说给沈长昀以外的人听。 只是沈长昀在意的却是另一层面,他知道黎清浅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是极度信任自己,她知道自己不会背叛她。 可他不希望她把这份信任也分享给别人。 “所以咱们这次,还得先悄悄见过太子才行。” “这当然可以,太子妃除夕宫宴那日过后,就让人给我送了好多东西来。还说我若得空就去东宫找她喝茶,”黎清浅想了想,“按照大巍的规矩,番邦使臣至少要在京中待上一个月左右吧?” 除去清点番邦贡品的工夫,还得将这些使臣扣留在京中做暂时的人质,免得人家回去把自己一路看到的报给自己君主,趁着他们还未走出新年的喜乐就举兵攻打,那时措手不及的,难免出差错。 “最近这几天我家里估计有点事,暂时还抽不得身。嗯,最多三日吧,三日后我便随你去东宫。” 沈长昀点头应下了,三日也足够自己准备。 只是看着她明亮的双眸,他忽然有些不由自主地试探道:“浅浅,那日你救下江凛,是因为喜欢那样的玉面书生吗?” 沈长昀长得极好,江凛生得也不差。 两者不同之处在于:沈长昀面容俊美,五官挺立之中还带着一丝邪气,这点倒与黎清浅有共同之处。 而江凛则是典型的书生相,一眼看去就是一位翩翩君子,只是内里如何,就得仔细辨别了。 黎清浅坚定地摇摇头,“不喜欢。” 前世选他,也只不过是看中了对方性子柔和好拿捏,自己又是下嫁,虽不求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证自己能顺心地过完一生。 只是事与愿违。 如今重来一次,她也承认最初选择沈长昀是利用,利用他打脸柳氏和黎舒月,利用他能让自己远离江凛。 但她现在是真的喜欢沈长昀,即便每一次表达自己的爱意时都心如刀绞,也从来不会后悔。 “你也瞧见了,方才那江凛是如何恬不知耻的,既要黎舒月的钱,又要她能容得下自己纳凌灵为妾。实在是无耻至极,这样的人,白送我都不要。” 她抬手摸了摸沈长昀刀削般的面庞,笑着说:“如今看来,嫁人还是得嫁你这样的。” 沈长昀这才在心中慢慢放下那块纠结的石头,勾了勾嘴角,“为夫也最瞧不起这样的人。娘子做得对,嫁人就应当嫁我这样的。” 已经让黎舒月回去报信说自己留宿长茗楼,现在回去倒也显得奇怪,像是自己心虚了一般。 于是黎清浅干脆在沈长昀的陪同下回到了长茗楼。 临走前,沈长昀幽怨地看着黎清浅,“反正他们又不知道,你就跟我回镇国公府又怎么了?我母亲可喜欢你了,她又不会把你的事到处乱说。” 黎清浅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少来,你就是想把我拐回家而已。不过最近是真的不行,明儿我还得回府,黎舒月那边估计又要找我不痛快了。” 沈长昀看了看长茗楼四周,“那我也能留下来啊,我陪着你不就好了?” 黎清浅依旧拒绝,“不行,我正好趁这个时候跟阿凝对一下账,最近还得忙粥棚的事。你留下不方便。” 见他耷拉着脑袋,像是十分委屈一般,黎清浅哑然失笑,“别这么沮丧啊,再过半月我就要嫁你为妻了,到时候别说是一日两日的,便是一辈子都得同你待在镇国公府。我还只盼你日后别烦了我才好呢。” “我怎么会烦你呢,”逗够她反倒被她逗了一下,沈长昀也不由得失笑,“那你这两天别太累着,也别忘记咱俩的事。” 黎清浅心中明了,朝他点点头,目送他坐着马车朝镇国公府的方向离去。 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黎清浅的神色也渐渐归于平淡,转身朝长茗楼内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着一旁的小厮,“大东家睡下了吗?” “没呢,就等着二东家您过去呢。” * 还真让黎清浅猜中了,头天晚上得了她相助的黎舒月,今日当即便翻了脸。 彼时她正乘坐黎府派来接她的马车回府。 一进府门就发现云衣已经候在那里等她,“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金玉院来话,说让您赶紧过去一趟。云裳已经去松云居照看着老太太了,姑娘不必忧心。” 黎清浅点点头,“可是为着黎舒月的事?” “是的,昨夜四姑娘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夜,任凭谁去敲门都不肯开门。今日夫人将人劝出来一问,说是姑娘您百般阻挠她与江公子,连大婚之前送美妾给妹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黎清浅无奈地扶了扶额,黎舒月还真是打算跟自己没完没了是吧? 要纳妾的是江凛,她不想放弃以后能做皇后的机会,所以不可能这个时候跟他闹掰。 自己昨夜也算是帮了她,她没发够火,便把火气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种颠倒黑白的话也能说出口,自己要不是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才不会这般忍着呢。 黎清浅努力深呼吸几口气,对云衣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今日的锅有多大多黑。” 到了金玉院。 只见黎正康与柳氏正襟危坐在正堂主座上。 而黎舒月跪坐在一旁,眼眶红红的,甚至还有点肿,一看就知道昨晚哭得厉害。 见她走进来,将狠厉的目光射向她,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 黎清浅朝黎正康与柳氏福身:“阿浅给父亲母亲问安。” 黎正康倒是没什么反应,柳氏先按捺不住,狠狠一拍桌子:“放肆!还不跪下!” 黎清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阿浅无错,为何要跪?” 她这副态度,让柳氏更加气急败坏,猛然站起身,大喘着粗气,指着她吼道:“你这是翅膀硬了?别说你尚未出嫁,即便你已经做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父母要你跪下,你就没有不跪的道理!” 黎清浅轻蔑一笑,转头对云衣吩咐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柳氏夫人要我对母亲下跪,想了想,新年已至,我是该问候问候。去,把我母亲的牌位请来摆在父亲旁边,我得好好跪拜跪拜我的身生父母。”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怒得气都要喘不上来,“如此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黎清浅耸耸肩,随后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冷冽骇人,意有所指地说:“对啊,我有娘生没娘养,我娘亲在生我的时候不幸去世了。若是她在世,又岂会容忍旁人这般欺辱我?” 柳氏面上浮现惊恐之色,她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当年的事了? 不可能,那些事情,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一字半句。 黎清浅一无证据,二无口供,她就算知道了也拿自己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柳氏的腰板一下挺直。 第8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黎清浅瞥向一旁的黎正康,心里有些不满道:“父亲,您就任凭府中主母叱骂女儿吗?” 谁知黎正康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就大声吼道:“你还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吧!我问你,江凛和那女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黎清浅冷笑地看了眼黎舒月,摇了摇头,“什么女子?阿浅不知。” 她话音刚落,黎舒月愤恨地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她。 “你岂会不知?昨日长茗楼失火,怎的就忽而多出了一个英勇救火的女子?我已经让人去瞧过了,那火势根本不大,分明就是你故意让那女子来给我添堵的!” 黎清浅更觉好笑,“既是救火的女子,那又为何会给四妹妹添堵?难不成妹妹对我已经不满到这个地步,连长茗楼有人救火都如此气愤?” “你休要胡乱攀扯!”柳氏大吼道,“舒月都同我说了,是你妒忌她即将嫁去好人家,你妒忌自己嫁得不如她,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想要给她未来的夫婿纳一妾室。你这番作为,当真叫人恶心!” 黎清浅面上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夫人今日是犯了什么混,我又为何要妒忌舒月?你不妨再好好问问自己的女儿,她口中的昨日之事,当真一五一十地全告知于你了吗?” 柳氏心中自然是十分地相信自己的女儿,正要鼓励她别怕,站出来与黎清浅对峙时,黎舒月却低下头去。 她当然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并不像自己同母亲说的那番。 回想起昨夜江凛与那凌灵浓情蜜意的场面,还有他俩大言不惭地要自己养着他们的话语,黎舒月就气恼得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柳氏见此有些错愕,舒月怎么看上去……这么心虚呢? 最近为着北原的事,黎正康心中烦躁,却不想府中两个女儿又闹起矛盾,此刻他对黎清浅的包容也已经烟消云散。 “你如此不知廉耻,尚未嫁人就会给你妹夫房里塞妾室,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来人,将三姑娘拖下去,杖责二十!” 柳氏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自己女儿的心情了。 她小人得志般抿唇笑着看向黎清浅,只心中暗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对方手里吃的苦,都一一偿还回去了。 哼,黎清浅还是太年轻,竟敢跟她父亲顶嘴,待会儿就有她好受了! 在院内婆子要上来摁住黎清浅的前一刻,只听她道:“厚颜无耻的并不是女儿,是四妹妹才对。” 黎正康与柳氏皆是一脸懵:“嗯?” 黎舒月则是害怕她把昨晚的真相说出来,于是再次与她对视,眼中的威胁意味呼之欲出。 “三姐姐,妹妹不知是哪儿得罪你了,你想毁去我的婚姻就算了,竟还倒打一耙,欲将坏名头栽到我头上。” 黎清浅轻蔑一笑,“行了,别演了。” 然后转身接过云衣递过来的一张张账单,交到黎正康手中,“前段时间府中的玉萝丫头不见了,四妹妹一口咬定是我管家不当才造成的。虽说当时柳氏母亲仁慈,为我解了围,但阿浅心中愧疚,此事岂能不查下去?” 她眼神幽幽地瞥了下柳氏和黎舒月,又道:“这不查还不知道,一下还得吓一跳。我的人追到玉萝时,她因为害怕,将她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黎清浅故意拖长了尾音,暂时没往下说。 她的余光仔细观察着柳氏的神情,惊恐、慌张、眼神躲闪。 而柳氏本人咽了咽口水,心中不断猜测: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么那件事…… 不会的,玉萝当年还小,也只是负责去给那个女人送饭,肯定没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的。 想到这里,柳氏努力镇定下来。 黎清浅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黎正康看着她递过来的那些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黎舒月与江凛定婚后,每半月就往他那儿送银子。 每半月十两不说,还在定下婚约的当晚,遣人送了百两银子和一张宅院的房契过去。 他一把把单子甩在黎舒月脸上,“你自己看!” 黎舒月慌忙接过,才看清这是自己给江凛送银子的凭证。 难怪翠儿说找不到了,原来是让玉萝这个贱奴拿走了! 自己早就跟母亲说了,玉萝已经叛主,她留着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投诚黎清浅。 偏母亲那时还不信,还要帮着黎清浅说话,说是她自己放了玉萝的身契不关黎清浅的事。 瞧,这不就让对方得逞了? 柳氏这会儿可没心思察觉女儿的不悦,而是一把抢过那些账单,瞪大了眼睛查看。 不止每半月的十两银子,江凛还会时不时主动找她要。 今儿说头疼了,明儿说腿疼了,后又说阿婶身子不好了,总之黎舒月的那些钱,先前是由柳家流水一样地送到她手里,她又将这些银子流水一般地淌进江凛的宅院里。 江凛那套宅院,还是黎舒月给置办的! 柳氏神情激动地抓住黎舒月的双肩,“你把这些钱都拿去喂给江凛了?是不是!” 她早就跟黎舒月说过了,柳家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眼看就要败落了。 可黎舒月竟拿着这些随时能救柳家一命的银子,拿去喂养一个根本对她不上心的男人! 柳氏气得一度要翻着白眼晕过去,但好在强忍住了。 “看来妹妹是不打算说实话了,”黎清浅轻轻启口,“昨夜虽不知长茗楼为何突然失火,但阿浅立即便朝那边去了,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听说第一个去救火的是一位女子,还受了伤,阿浅便去瞧她。宋二妹妹当时也在场,才发现她的伤并不严重,已经替她处理过了。” “女儿还在想,该给对方做出点什么补偿呢?结果江公子随着妹妹到场之后,竟要纳那女子为妾以作报答。我与沈世子再三同他强调,未娶妻而纳妾在大巍是重罪,可那女子非说大巍没有这规矩,仔细一问才知对方并非大巍之人。” 黎正康听着她的话,眉头紧皱。 并非大巍之人?难道是北原混进来的细作? 那不就更不能与他黎家扯上关系了! 黎清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道:“来路不明的人,又岂可做未来妹夫的妾室?昨夜我就让人把那姑娘送官了,若是妹妹还想抵赖,倒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官府,与那姑娘对峙?” 黎舒月心虚,缩在一旁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黎清浅冷哼一声,笑道:“说来也是可笑,江公子这段时间一直受妹妹接济才在京中活得这般滋润。昨夜竟还叫嚣着,即便婚前不能纳那女子为妾,婚后也要迎她入府。听上去,像是把咱们黎府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黎正康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他为官多年,一向自恃清高,怎可放任自己的女儿与如此无耻狂悖之徒攀上关系? 本就气急的柳氏,此刻更是气到发抖。 此时,黎正康的长随羌活进到正堂,对黎正康拱手行礼道:“老爷,江公子来了,说是来给四姑娘登门道歉。” “他还有脸来?轰出去,给本相轰出去!”黎正康带着怒气一甩袖。 柳氏也颤抖着手抓住身边的玉莲,“去,把那庚帖拿来。他既来了,便退婚!” 黎舒月大惊失色,“不母亲,母亲不要!难道您忘了……” “闭嘴!”柳氏现在不想听她说任何话。 黎清浅见此继续抛出诱饵:“嗯,不仅得退婚,还得把那些银子以及婚前纳妾的赔礼都收回来才是。” 都收回来,即便杯水车薪,但也能缓和如今柳家的局面,柳氏当然同意:“今日就退婚!” 不顾阻拦硬闯进来的江凛,听到这话,当即就一腿软,连忙上前跪在黎正康与柳氏面前:“岳父岳母,请收回成命!” 第81章 她不许回京 “放肆,”黎清浅冷冷开口,“左相府也是你想闯就闯的?” 黎正康眼含震怒地看着江凛,“小女还未嫁,本相担不得你一句岳父!” 江凛虽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可他脸上的神情却出卖了他,站在黎清浅的角度,刚好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面目狰狞,似乎有些咬牙切齿道:“在下有冤,不得不陈。昨夜与姨姐和姨姐夫在街上偶遇,听闻长茗楼突遭大火,才跟随过去瞧瞧情况。当时的确得知,是一位女子救了火,想来她是对长茗楼有恩的,这才想要纳其为妾,以偿恩情。” 黎清浅还没说什么,黎正康就怒喝道:“既是长茗楼的恩情,与你又有何干?” 江凛拱了拱手,道:“昨夜见姨姐与姨姐夫感情甚好,在下也不愿她去插足他们的感情,于是这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 瞧瞧,明明是他想占便宜没占成,倒还一副他多委屈的样子。 黎清浅有样学样:“小妹还未嫁,本姑娘担不得你一句姨姐!” 江凛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黎清浅也丝毫不惧,淡定地说道:“对了,沈世子乃当今圣上的外甥,你若执意喊他姨姐夫,算不算妄攀皇亲?” 江凛自知气势矮黎正康一大截,可如今却在一个小姑娘眼前都要被压一头,他心中不服气。 可也不想摊上黎清浅口中的那个罪名,只好默默地转移视线。 黎正康大为不解:“就算你想报恩,难道就只有纳妾这一种法子?” 江凛却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她孤身一人,又舍身救了火,如此大义之举,难道还不值得在下纳其为妾,给她一个依靠吗?” 黎清浅气笑,“你怎么就那么确信,那姑娘愿意给你做妾?” 报答恩情的方法就是让人给你做小老婆,还真是可笑至极。 江凛再次瞪向黎清浅,“三姑娘分明心知肚明,这是执意要逼在下说出当日之事?好,那也请姑娘承认那日殴打在下的事!” “当日之事,当日什么事?”黎清浅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为男子,高出我那么多,你觉得,我如何能殴打你?” “是那丫鬟打的,你把她唤出来!” “丫鬟?”黎清浅指了指身边的云衣,“是她吗?” 江凛不说话。 随后黎清浅又道:“那云衣,你便依江公子的话,去把云裳和云岩找来吧。不过江公子,我得提醒你,我那两个丫鬟,一个腿脚不便、坐着轮椅,一个比我还小两岁,你确定是她们打的你?” 江凛气得眼眶发红,“那便是你昨夜让她将灵灵带去官府的那个,你把她找来,咱们对峙!” 对峙个铲铲。 黎清浅朝黎正康行了个礼,“既然江公子说到这份上了,女儿也没什么好隐忍的。昨夜那姑娘来路不明又一心与黎府攀上关系,我便遣身边的人将那姑娘送去了官府,若是江公子执意借口去瞧瞧那姑娘,女儿不怕麻烦,愿意跟着去官府走一遭。顺便论论江公子今日擅闯官宅的事。” 黎正康点点头,“说得没错,本相再如何也是当朝丞相,府宅竟遭人强行闯入,这还得了?” 江凛心中顿时慌乱,连忙转移话题:“三姑娘!就因为在下想纳妾,就这般咄咄逼人?可这京城男子谁不纳妾?便是您父亲,想来定是有妾室的吧?” 黎清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原来人在生气的时候真的会笑啊。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凛,“家父年过四旬,又是正一品丞相,就算纳妾也是寻常。可江公子你,一无战功、二无文绩,如今做出贪墨未来岳家钱财还要婚前纳妾,以后能不能留在京城做官都是个问题,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 “京城男子谁不纳妾啊?我想想,”黎清浅故作思考,“当今太子未纳妾,二皇子未纳妾,五皇子也未纳妾,甚至就连七皇子也未做出婚前纳妾的事来。江公子认为他们几个怎么样?” 江凛瞳孔微缩,这几个皇子都没纳妾,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质疑他们的做法。 柳氏颤抖着手指指向江凛,“分明是你色欲熏心!我断不容许你这般登徒子欺辱我女儿,今日便退婚!” 一听到“退婚”两个字,黎舒月又赶忙求情。 江凛更是怒不可遏:“三姑娘,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吗?你瞧不上在下的家世出身,不希望我迎娶令妹,你真是手段下作!” 黎清浅无语地翻了老大个白眼,“从头到尾我有说过你一句出身不好吗?经历了昨日那事,难道还不足以我看清你的人品吗?你今日所作所为何等可恶,怎么,我妹受了委屈,我还得哄着让她受委屈的人呗?” 说完这话,黎清浅看着江凛慢慢移向黎舒月的目光,知道自己成功将矛头转移。 原本就是他俩的事闹起来的,也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她当然不会让两人退婚,他俩一退婚,凌灵的计谋不就得逞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提议道:“要想不退婚也成,只要你答应黎府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江凛迫不及待道。 “第一,昨夜那姑娘来路不明,你又意图婚前纳她为妾,属实给她和我们黎府都招了不小的祸事。依照规矩,你仍需赔偿我家四妹妹百两现银,以及偿还四妹妹给你的银钱、房契、奴仆。” “第二,官府会对那姑娘的去处有所定夺,多半就是永不许回京了。这件事,我们黎府与长茗楼都不会插手,你要是想救她,得自己出钱出力。” 这两个条件一抛出,江凛就傻在了原地。 无论是哪一个条件,他都不想答应。 可柳氏一听能把钱还给她们,当即便同意,附和道:“没错,只有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我们才相信你的真心。” 黎舒月原本也因为第一个条件而担心日后江凛会不会因此怨恨自己,但一听到第二个条件有利于自己的时候,什么为他求情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那狐狸精最好是离开京城,永远不许回来! 黎正康虽对黎清浅此刻的擅自做主有些不满,但好在她说出的条件都是自己原本想说的,也就随她去了。 甚至还给江凛加了个码:“所有银钱、房契、奴仆,须在三日内交还给舒月。否则本相就去告御状,把这件事交由圣上来做决断!” 江凛一听,这可不行,这要是闹到圣上面前去,不就等同于断了自己的所有前程吗? 到那时才真是人财两空啊。 于是咬了咬牙,心一狠道:“是,在下知道了。” 见局势差不多了,黎清浅好心提醒道:“要是江公子想捞人,倒不如现在就去官府瞧瞧吧?若是晚了,那姑娘是何下场,就犹未可知了。” 江凛光顾着不能弄丢这门婚事,现下才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性,于是忙跑出府,连声招呼都没打。 黎舒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责怪起黎清浅:“你干嘛提醒他?你存心的是不是!” “黎舒月!”这是黎正康第一次怒吼着她的全名,“你姐姐是在保你,你难道想在婚前就牵扯进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案件中吗?只有她走得远远的,才能保你名声!” 黎舒月这才噤了声。 黎清浅却不打算就这么让事情结束,她轻轻勾起红唇,朝柳氏说道:“方才母亲说,我妒忌四妹妹,是因为镇国公府沈世子这门婚事,比不上江公子?” 第82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柳氏这头对江凛的气还未消散,乍一听黎清浅这话,还有些脑子发懵。 自己原本只是想搓一搓黎清浅的锐气,让她下不来台。 可没想到现在下不来台的,是自己。 只听黎清浅冷哼一声,对云衣说道:“之前几次我邀约沈世子都是你去传信的,你认路,如今我还让你去。告诉沈世子,我家嫡母认为他那桩婚事不及如今的江凛,顺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他。” 她又转头对柳氏冷冷笑着,“若是如今沈世子连江公子都不如了,我看这门婚事也就作罢得了。” “岂有此理!”这次是黎正康先一步说道,“你与沈世子的婚事乃是你生母与镇国公夫人亲自定下的,岂有你自行退婚的道理?” 黎清浅不慌不忙地看向他,幽幽道:“对啊,既是我生母与镇国公夫人亲自定下的,那为何之前我这桩婚事却摇摇欲坠?” 黎正康愣在原地。 他心里也清楚,从前的黎清浅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礼物,一个为他在官场上开拓权利的、最华美的礼物。 如若按照他当年纵容黎清浅被送走的时候的心思,应该是黎舒月嫁去镇国公府,黎清浅则是嫁去皇家。 再加上两个儿子都是争气的,即便扶持七皇子做傀儡皇帝也是行的。 到那时,两个儿子成为新帝的心腹,以黎清浅的样貌不至于让皇帝厌弃她。 至于镇国公府那门婚事,也只不过是前期需要笼络而已,一旦黎家权倾朝野,黎正康就不会再在意这个亲家了。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当时除夕宫宴之后,自己被圣上传唤过去。 一则是为了北原之事; 二则,他从圣上口中得知,沈长昀为了迎娶黎清浅,不仅求了赐婚圣旨做后手,还向圣上与娘娘求了各路奇珍异宝充入给黎清浅的聘礼之中。 眼瞧着沈世子对黎清浅是来真的,而此刻的镇国公仍旧是当朝宠臣,自己不好得罪,所以明面上他会做出一副为女儿高兴的慈父模样。 但心里头仍旧是把黎清浅当作一份礼物,只不过收礼对象从好拿捏的七皇子变成了沈长昀。 原本想着黎舒月能代替黎清浅嫁给七皇子,可不曾想,她在去接黎清浅的时候就发生了跳江救人的事,还在京中被大肆宣扬。 黎正康是十分圆滑的人,懂得及时止损。 眼瞧着自己的宏图大业夭折,索性转换阵营,即便自己当不成未来国丈,也要先保住现有的权利与地位。 于是他选择了太子。 而太子手里最得力的人是谁,其他人不知,但他这种混迹官场的人却心知肚明——镇国公府。 所以眼下无论如何,黎清浅都是他认为与镇国公府建立关系的枢纽,这桩婚事要是黄了,自己可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氏与黎舒月心中也清楚,黎清浅此刻是在说前些年,她们母女俩意图抢走她婚事的事。 可黎舒月心中不屑,别人不知,她还不知吗?那沈长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大婚之初就纵马闹街,还被圣上叱责的玩意谁要稀罕?也就黎清浅这个脑子不好使的才会把她当个宝。 见三人都默不作声,黎清浅的唇角蓦然绽开一抹冷笑:“不过我也不愿把人往坏处想,我相信柳氏母亲对我是慈爱的。那就烦请母亲告知我,嫁给沈世子究竟有哪处是不好的?我给记下来,免得日后成了夫妻却心生怨怼。” 柳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话,黎正康似乎也并不打算帮她说什么。 只见黎清浅面色冷峻地上前了几步,她周身的气场让柳氏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很是奇怪,明明黎清浅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丫头,怎么自己在她面前却完全立不住脚跟,这叫什么事? 黎清浅一挑眉,嘴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只是眼眸之中噙满了疏离与凉薄。 “您这是说不出啊,还是不愿意告知阿浅呢?” 柳氏看了眼一旁的黎正康,眼瞧着对方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于是尴尬地笑道:“阿浅莫怪,那是母亲一时气话,母亲给你赔不是。” “您是该赔不是,可对象却并不是我,”黎清浅轻笑着摇头,“我知道我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会待我如同黎舒月一般。可如若因为沈世子是未来的夫婿,你一时恼怒就将矛头转到他身上,就算他能忍,我也不会忍下这口气。” 在黎清浅眼里,动她本人,只要不是害她去死或是丢了清白,她根本懒得计较;但如若动了她在意的人,那么无论多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她都会拼个你死我活。 柳氏心中极度不甘,自己不过是随口说了个小辈一句,黎清浅竟敢梗着脖子与自己叫板? “我是说了沈世子的不是,但他即将成为你的夫婿,也就是我的小辈。岳母说了句小辈的不是又能如何呢?你别忘了,我大巍崇尚孝道!” 黎清浅扬唇一笑,“大巍的确崇尚孝道,但您可别忘了,谁才是大巍的主人。归根结底,无论我与他成未成婚,他都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我方才才提醒了江公子别妄攀皇亲,怎的一转身,您也视皇权于无物了吗?” 柳氏的眼神躲闪,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黎清浅眼中的寒意更甚:“若是陛下天威遭到挑衅,您也要与他论一论孝道吗?” 柳氏的眼睛猛然瞪大,看着她。 让圣上跟自己论孝道,这黎清浅怕不是疯了? “胡闹!天子之威,岂是你挑衅嫡母的箭靶?”黎正康握拳斥怒。 黎舒月也忍不了了,一手指着黎清浅骂道:“如此胆大妄为、不敬嫡母,黎清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我没胡闹,”黎清浅淡淡地瞥了眼黎正康,然后转头看向黎舒月,“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她把自己的女儿教导得竟敢当众指着长姐鼻子骂,还不止一次。家中有这样的嫡母,我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黎舒月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黎正康原本还想训她两句,但现在自己仍旧等着她嫁去镇国公府,左右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了,想了想,便作罢。 “行了,大早上的就闹闹哄哄。”说着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父亲且慢,女儿还有一事要禀,”黎清浅朝他低了低头,“江凛如今还算做外男,却堂而皇之地进到了主母院内,此事乃是女儿管家不当之错。既是错处,理当受罚。” 黎正康这才想起来这个细节,方才怒火攻心,又一心想着赶紧把事情解决完,自己还要去忙北原的事,倒是把这给忽略了。 只是他有些疑惑,既然自己与柳氏都没在意这个细节,黎清浅大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与黎正康同样不解的还有柳氏,这段时间她瞧过了,府中下人大换血,她之前用惯了的那些人全被返送回乡,身边一个得力之人都没有。 差人做事也是需要银子的,自己现在手头紧巴巴,干脆就先让这管家权留在黎清浅手里。 反正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到时候自己再找个理由把管家权塞到老太太手里,等自己的舒月一步登天了,到时候黎正康还得求着自己重新管家。 这忽然又提起这件事,虽说黎清浅面上带着恭顺的神情,但她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妙。 在三人看不见的角度,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危险意味。 这事本就是自己故意而为之,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第83章 敢私卖物件? 再次抬头时,她红了眼眶,“本是父亲与祖母信任才将这管家大权交到我手上,可女儿却如此疏忽,实在是错得大了。还请父亲收回阿浅的管家权,以作惩戒。” 黎舒月一听,这是好事啊,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替母亲要回管家权。 可柳氏却不敢在此时接过这烫手山芋,于是主动提议道:“妾身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不敢担此重任。最近老太太身子大好,妾身也高兴,倒不如劳烦老太太执掌中馈。只是……” 她抬眸瞥了眼黎清浅,“老太太大病初愈,若是这般劳累伤身,妾身也是能代劳的。阿浅那话说得也对,妾身定当反思自己,决不让人以为黎府上下皆是倒反天罡、不敬亲长之人。” 她的本意是暗讽黎清浅方才对自己的不敬。 可不曾想对方微微一勾唇,道:“夫人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阿浅提出这样的心愿,原本就是预备交由祖母打理的。阿凝同我说了,眼下祖母的病大好,完全不用担心会伤着身子。听闻祖母年轻时管家就管得极好,也是这府中最有威严的人,阿浅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比祖母更适合。”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这府中,自己甚至还不如她一个小丫头有威严吗? 柳氏心中恼怒,此刻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黎正康心中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自然不会在家事上多费心,于是敷衍道:“那你回头就把中馈钥匙交到你祖母手里。” 黎清浅应声后,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黎舒月第一个按捺不住,冲着黎清浅就吼道:“你什么意思?你自己管家不当,难道还不能让我母亲管家了?” 黎清浅也不急不缓地转身与她对视,“你什么意思?方才夫人自己也道不愿接手管家权,难道祖母还比不得夫人能管家吗?” 现在是连一句“母亲”也不愿意叫了。 柳氏冷着脸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这是在赶客了?”黎清浅笑笑,“阿浅是聪明人,不用夫人赶,这就走。” 在她离开后,柳氏一把拉起黎舒月的胳膊就往里屋走。 她在前头走,黎舒月紧跟着在身后跟着,一边嗷嗷叫道:“好痛啊!你拉着我做什么?” 柳氏这次并没有好脾气地哄她,而是木着脸,抬手便毫不留情地打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掌掴声在屋内响起,黎舒月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神呆呆地开口:“母亲,您打我?” 柳氏并没有理会她的不满,而是神情冷冽地看着她。 母亲不说话,黎舒月心中也不舒服,当即又要抬手去摔屋内的东西,“你这是为了今日的事情要打我?” 她很快瞄准了一个青花瓷瓶,举起它就要往地上狠狠摔去。 柳氏眼疾手快,急忙拦住她,将花瓶抢回自己怀中,冲她吼道:“你还想摔东西?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屋内还有多少东西可供你发泄!” 黎舒月正想反驳,可当她朝四周望去时才发现,屋内似乎空了不少,比她上次来还要空。 她十分不解地开口:“母亲,这屋内的陈设物件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即便如今柳家落魄,不能接济她们母女。可黎府好歹也是正一品官员的宅邸,岂会连自家主母的屋子都这般寒碜? 柳氏抱着怀里的青花瓷瓶,不由地哭出声来:“都没了,母亲拿它们给你换嫁妆去了。” “什、什么?”黎舒月惊讶得嘴长大,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也不是不知道柳家没钱,但再怎么样,好歹曾经也是大巍数一数二的富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还有三千钉,怎的就落魄到母亲需要当掉自己的东西来凑嫁妆的地步了? 黎舒月质问柳氏,但柳氏却心虚得不行。 “不、不是典当,是……”她看了眼黎舒月,“是私卖。” “什么!”黎舒月大惊。 典当与私卖,这可是彻彻底底两码事啊。 大巍律法,典当是合法的,可私卖一般都是与黑市之人交易。 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拿大巍机密物件换取银两,自开国之后,大巍就严厉打击黑市。 这几百年来,黑市虽不似前朝那般猖獗,却还是有顶风作案的。 一经查出,便是举家的祸事。 况且那些黑市之人不一定就是大巍人,也有可能是混进来的他国细作,所以即便交易,也只是交换货物与银两,而没有凭证。 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即便心中有冤屈,也是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的。 虽说柳氏一介深闺妇人,不可能拿大巍重要物件出去售卖,但与黑市之人交易,就是不符大巍律法的。 况且父亲还是朝中重臣,这不就等同于在圣上眼皮子地下挑衅他的威严么,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遭殃? 黎舒月在脑海中回忆,她记得每逢年关时,那几个番邦就要来大巍进纳岁贡,离得最近的北原使臣,估计这会儿都已经进京了。 这段时间正是风险最大的时候! “母亲你疯了吗?”黎舒月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做出私卖这种荒唐事呢?” 若是她自己犯事也就罢了,如今自己还未出嫁,她竟也不顾自己,怎么不掉进钱海里淹死呢? 想到这里,黎舒月看向柳氏的目光有些阴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柳氏底气有些不足道,“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多凑些嫁妆?你那些嫁妆都被黎清浅那个小贱人给吞了去,我不给你想办法,你还能指望谁?” 黎舒月眼眸中的光闪了闪。 “说到底还不是怪你自己,原本还有一半嫁妆,你非要跑她屋里摔砸东西,偏还真让你摔了两样最值钱的东西。我给你善后,你倒还不乐意了?” 可只有黎舒月心里清楚,她摔的那几样东西,在黎清浅的屋子里倒还是最不值钱的几样。 她也不是傻子,专挑贵的下手,只是瞧那屋子里最不起眼的就是那两样,她才放心摔的。 想到这里,黎舒月心中更加不平衡。 黎清浅的外祖早年间便是先帝与今上面前的得力能将,她的两个舅舅也争气,即便现在不如从前了,到底还剩下雄厚的家底,怎么着也能供黎清浅挥霍好几辈子的。 更不要说黎清浅自从定下婚期后,镇国公府那一百八十八抬聘礼,以及隔三差五就给黎清浅送来稀奇玩意。 这些都是前世自己没有的。 但黎舒月心中执拗着一口气,她知道镇国公府如今光景最盛,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要不了多久,沈长昀就会遭殃,到时候黎清浅就会跟着遭殃,即便她如今春风得意又如何?日后还不是得跪在自己脚边唤一声“皇后娘娘”? 黎舒月一抹眼泪,忽而想到一个问题。 为何前世江凛明明一生都只荣宠黎清浅一人,可今生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那凌灵情有独钟? 不可能,自己得上苍恩宠才能重生,这样的好事情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难不成那凌灵是突然冒出来的?不行,这件事得查。 这时,玉莲进到屋内,对两人行礼道:“夫人,四姑娘,有一老媪求见。” “什么老媪?” 玉莲抬眸,“是江公子的阿婶。” 黎舒月“蹭”的一下站起身,对啊,这个阿婶是从小伺候着江凛长大的,对他的事自然了如指掌,自己干嘛不寻求于她? 而柳氏则是心中警铃大作,还带有一丝怨气:“多半又是来找你要钱的。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把银子往江凛那儿送,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黎舒月却不耐烦地推开她,对玉莲说:“快,请嬷嬷进来。” 第84章 江阿婶 玉莲应声出去了,回来时带进来一个身形佝偻、面色沧桑的老媪。 黎舒月满脸堆笑地过去搀扶她,“阿婶来了,来,快坐下。” 又瞥见柳氏挡在路中间,不满地皱了皱眉:“娘你让开,阿婶年纪大了,让她坐着。” 柳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是黎舒月的亲娘,却被女儿嫌弃挡在路中间?还是在她的屋子里。 当即有些气愤道:“我是你娘,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吗?我上次就明确说过了,不允许这老婆子来到金玉院!” 江阿婶在听到这话后,神色闪过一瞬阴翳,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带着卑微又讨好的笑意低下了头。 其实她也不算太老,虽着着实实比柳氏年长了十岁,但也只比黎正康大几岁而已。 但因为早年间太过辛苦劳累,生儿育女的,以致于现在满头白发,与年过六旬的婆子看上去没什么差别。 江阿婶此刻都快将头埋进地里了,“是,夫人教训的是。但老奴今日前来,却是为着四姑娘好的。” 柳氏听完气笑,“你们母子俩,老的变着法地撺掇小的来管我女儿要钱,小的又惯会甜言蜜语哄道我女儿找不着北。打量着我女儿是个没脑子又软弱可欺的,竟把她忽悠得团团转!” 她多说一句,江阿婶的脸色便差一分。 黎舒月看得心中着急,便试图制止柳氏的话头,“哎呀母亲,阿婶在江郎心中如同亲娘一般。等下月女儿成了婚,你们就是亲家了,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呀?” “亲家?”柳氏气急拂袖,一转身坐了下来,眼神狠厉地瞪向站在一旁直不起腰的江阿婶,“像这种奴颜媚骨,还没成婚就先做出荒唐事的亲家,我可不想攀上!” 黎舒月更加焦急,“哎呀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女儿下月就要成婚了,你这个时候反悔,不是要让女儿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吗?” 柳氏眼睛一立:“你这个时候知道你是全京城的笑话了?当初发生跳江救人那事,全京城都知道是你救了江凛、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你那时候怎么不觉自己早就成了满京城的笑柄了?” 江阿婶的眸光微微颤了颤。 “可、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了,”她轻轻扒拉柳氏的袖子,放低了声音,“您别忘了咱们的事啊。” 柳氏狠狠剜了她一眼,将头别过去,不愿再看她们。 江阿婶尴尬地笑了笑,一脸讨好地对她俩说:“这阿凛也是我带大的,我也算是他半个娘。既然夫人也说到昨夜那事,老奴便是为着这事来给夫人和四姑娘赔个不是的。” 黎舒月此刻装得大度,忙摆摆手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江凛对不起我,又关阿婶什么事呢?” 江阿婶听了这话,面色似乎有所缓和。 黎舒月又道:“说到这个,我倒是好奇。从前也没听江郎说起过他还有红颜知己,像是昨儿忽然冒出来一样,我这才疑心他背叛了我。若是这姑娘真是江郎心悦的女子,我倒是可以做主,在嫁过去之后将她纳入府中。” 柳氏一听这话便受不了了。 明明是江凛犯下错事,黎舒月不敢与他理论也就罢了,竟还上赶着给他纳妾? 主动给男人纳妾的下场是什么,自己不就亲身经历过吗? 这些年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黎正康屋里那些莺莺燕燕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眼下倒好,黎舒月又要步自己的后尘。 柳氏听不下去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起身便往卧房走去。 玉莲抬眸看了看黎舒月,在她摆摆手后,跟着柳氏走了。 只剩黎舒月与江阿婶留下来交谈。 只见江阿婶叹了口气,缓缓道来:“那个凌姑娘啊,原本我就是不喜的。说来也怪,我在白莲镇生活几十年了,还是头一遭见到那样会勾魂摄魄的女子。” 黎舒月来了兴趣,“哦?这个凌灵从小也是生活在白莲镇的?” 江阿婶点点头,“她父母都是寻常农户,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这女娃小时候也是又懂事又乖巧,还时常来我家玩。我那会儿刚没了儿子丈夫,只有一个病恹恹的女儿在身边,她便与我女儿和阿凛玩得极好。” “可是后来有一日,她说要带我女儿和阿凛出去玩耍,我便嘱咐他们小心。可谁知……”江阿婶有些哽咽,“他们把我女儿带去河边玩,秋日里凉风瑟瑟的,囡囡身子本就不好,受了凉回来病得更加厉害,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我家原本就贫苦,后来实在承受不起药材钱,女儿便走了。” 说完,江阿婶已经是满脸泪水,甚至开始捶胸顿足。 黎舒月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又有些心虚。 前段时间她才从府中老嬷嬷口中得知,就是因为母亲克扣例银,才让对方女儿缺药而死的。 想到这里时,黎舒月的右眼皮跳动了一下。 不过她并不在意,也并不想听江阿婶大吐苦水。 如今愿意听她说完,也只不过是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良善之人,能够拉拢她而已。 但在她眼里,这些苦命之人可算不得苦命,谁让她们都是一帮下人呢? 黎舒月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此说来,你家那位姐姐当真是可怜得很。凌灵姑娘一定很愧疚吧?” 江阿婶收了眼泪,眼神发狠道:“她愧疚个屁!她依旧心安理得地在这世上好好活着,每天都笑吟吟的,每次见到我,还装模作样地问我安。她害了我女儿,如今却能过得这般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江郎就那般喜欢她。”黎舒月故意说道。 江阿婶悄悄打量了黎舒月几眼,随后悄声说道:“姑娘可还记得,老婆子我年前给你送来的那只镯子?” 黎舒月回想了一下,那只镯子有些朴素到有些寒酸了,自从在黎清浅面前炫耀一番后就再也没拿出来戴过。 江阿婶笑得有些神秘,“是阿凛进京后,特地去买的,说是给未来娘子的礼物。” 进京之后,那不就是江凛让媒人上门来提亲的那几日吗? 难怪那日他并非亲自登门,而是遣了媒人来。 她原以为是江凛不珍重自己,原来是当时他跑去给自己买礼物去了? 黎舒月想到那只镯子,虽说并不是多么华贵,但想来也是当时江凛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真心。 想到这里,黎舒月的脸颊不由得有些微微发烫。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江阿婶的眼神有些古怪。 随后又听她道:“想来姑娘这段时间屡屡见到阿凛,都不曾戴上那只镯子吧?” 黎舒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所以说,是阿凛多心了。他以为是姑娘你瞧不上他的出身,嫌弃他没什么钱,这才与姑娘赌气。又因为那凌灵与他同乡,这才更亲近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黎舒月恍然大悟。 有些别扭道:“他也真是的,心中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能与我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地惹我生气。” 江阿婶叹了口气,说:“我们阿凛啊,从小孤苦无依,就是缺少关心与疼爱,才这般拧巴。下月你们成婚后,还请姑娘能够多多包容阿凛。” “这是自然,既然我选择了他,就不会弃他于不顾,”黎舒月牵起江阿婶龟裂的手,“阿婶今日与我说了这样多,我便是知道阿婶待我好的。以后的日子,还请阿婶多多照顾着。” “这是自然。”江阿婶应声道。 第85章 定当忠心姑娘 * 静影居。 翠儿双手接过云裳递过来的一个小瓷瓶,恭恭敬敬地对坐在主座上的黎清浅说:“多谢三姑娘赐奴婢药。” “这段时间你表现得不错,为我做了很多事,自然应该得到奖赏。”黎清浅笑着说。 其实那些账单,并不是从玉萝手里拿来的。 玉萝早就没了,根本不可能拿走黎舒月的账单,这些东西,都是翠儿私下底交给她的。 然而翠儿仍旧为她做事,她不可能把对方推至风尖浪口,想来想去,玉萝便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嫁祸给她,这东西来得既合乎情理又不留痕迹,就算柳氏与黎舒月想查都查不到。 翠儿笑了笑,“奴婢知道在谁手底下做事日子才能过得好,三姑娘不嫌弃奴婢是四姑娘房里的,还慷慨给奴婢治疗痼疾的药,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黎清浅满意地点点头,说:“要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要是晚了,估计四妹妹又要拿你撒气了。” 翠儿却并没有打算此刻就走,而是一脸认真地对黎清浅说:“奴婢还有一事要禀报。除夕宫宴那日,四姑娘曾撇下奴婢,一人前往御花园处,回来的时候似乎还带回一个锦袋。后来奴婢替四姑娘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锦袋里有一个玉佩,上面刻着姑娘您的闺名。” 黎清浅的眸光黯了黯,神色有些轻蔑,“看来这是要对我下狠招啊?我之前防她一手也算是派上用场了。翠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翠儿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黎清浅给云裳使了个眼色,云裳便又拿出一个小药包递给翠儿。 翠儿打开一看,是一粒黑色的小药丸。 “姑娘,这是……” “这是会让你每月感到一次头痛的毒药,若是连着三月不吃解药,便会暴毙而亡,”黎清浅为她解惑,“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忠心于我,每月我都会按时让人把药送到你手里。服用一年解药后,体内毒素就会完全排出。” 翠儿并不着急吃下,而是看着黎清浅,“姑娘这是担心,我会背叛您?” “当然,”黎清浅毫不避讳,“人心难测,如今我拉了你一把,你为我做事。可今日这道药却是最后一道,若是他日我遭黎舒月陷害,而你却不肯将那件事抖出,那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翠儿苦涩地笑了笑,“如若不是姑娘,我怕是要被四姑娘活活打死了。姑娘救我于水火,给了我解药,又安顿好我的家人,奴婢又岂会不忠于姑娘。” 她没有再犹豫,甚至也没着水,直接将药丸咽了下去。 “只要我好好完成姑娘给的任务,就不会怎样。况且每月一次的头痛,可要比日日都要挨打挨骂来得轻松多了。” 翠儿再次对她福身行礼:“请姑娘放心,翠儿不会背叛您。” 黎清浅让云衣把人送走了。 云裳有些担忧地问:“姑娘,若是一年之后,翠儿把咱们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怕什么?”黎清浅端起桌边的茶盏,“大不了一年后,把她最后的解药换成毒药。当初她背叛黎舒月,主动来投靠我,我自然也要提防着,万一有朝一日她也会背叛我。” 她抿了一口茶,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过个几年吧,若是她不算计我们,就想个法子把她从黎舒月手中弄出来。然后给她换个身份,让她隐姓埋名,把她送得远远的,找个好人家嫁了。” 没多久,云衣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云裳瞧了瞧,小声提醒黎清浅:“姑娘,这好像是江公子那个从乡下带来的阿婶。” “嗯,我知道,就是我让云衣把她带过来的。” 江凛一个没来过黎府的外男,又怎么能轻易找到金玉院所在,又岂能知道黎正康与柳氏当时都在金玉院内。 须得有人特地指引才是。 这个人就是黎清浅。 她算准了江凛会因为昨夜的事前来找黎舒月,顺便让黎正康与柳氏不要退婚。 这才是自己昨晚不回府的原因,云雾将人送到官府后,就一直在暗中陪伴在她身边。 昨夜找宋凝烟商议事情前,她就曾吩咐过云雾到府上,提前打点好府中下人,若是江公子上门来,不可阻拦。 而云衣所说云裳去老太太院里伺候,也不过是云裳去吩咐好那些人,等江公子来了,直接把人往金玉院带。 而自己虽管着家,可追究起来不过也就是个“管家不严”的罪名,可捏不住她故意而为之的把柄。 这样也可顺势将管家权交到祖母手中,她虽不知柳氏如今不怎么愿意管家,但也不想给日后过门的嫂嫂添堵。 如此也可为孟雁容过门后省下不少与柳氏明争暗斗的心力,毕竟前世嫂嫂是熬了许久才拿到的管家权。 但如今好了,祖母仁慈,又很喜欢孟雁容,她也便能嫁过来就能做当家主母,也不用处处都受气。 只是当黎清浅离开金玉院,打算出门去逛逛春日市集的时候,却撞见了门外鬼鬼祟祟的江阿婶。 一打听,她便知道对方是来找黎舒月的,于是好心让云岩给她带了路,顺便让她聊完后来静影居说说话。 这不,人就来了。 “老奴给三姑娘问安。”江阿婶弓着身子道。 黎清浅笑着让她坐下,“江阿婶不必客气,您是我未来妹夫的阿婶,也算是与我有着亲戚关系,不用如此拘礼。您今日来,是来看我四妹妹的吗?” 江阿婶点点头,“听闻昨夜四姑娘在我儿那受了委屈,我心中有愧,这便上门来劝慰劝慰四姑娘,也向她赔个不是。” 可对方是什么性子,黎清浅再清楚不过。 这个明面上慈爱的人,实则却把江凛当成自己早亡的女儿的遗物,断不容许旁的女子染指江凛半分。 其实说来她也算是倒霉,尽心尽力把江凛抚养长大,前世却只因凌灵在她手里受了委屈,江凛便不顾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直接赐了她一杯毒酒。 她这边含泪死去,那头的江凛却搂着凌灵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在我这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可笑至极。 不过黎清浅也不打算帮她。 前世,她害了自己、江凛害了自己、凌灵害了自己,就连黎舒月也亲手杀了自己,这几个人凑一窝,黎清浅恨不得多拱几把火,让几人斗得更凶一些。 此刻的黎清浅便是这么做的。 “嗯,瞧着您这般珍重我家四妹妹,我这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她轻叹了口气,“我这四妹妹啊,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小我与祖母、父母、兄长就最疼爱她,那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没受过委屈。” “怎奈昨夜竟发生了那般荒唐之事,我与家人都十分气愤,差点就要退婚了,不过好在阿婶愿意上前替江公子认错道歉。要不然,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让舒月嫁给他的。” 江阿婶的眸子转了转,“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来都是最宝贝的。自是该上上下下都护着、宠着。姑娘放心,四姑娘嫁去我们江家,也是同样一番道理,一定上上下下都听她的,绝不冒犯。” 云衣在黎清浅的眼神下拿出一包银子,塞到江阿婶手中,“多谢阿婶顾念着我家四姑娘,三姑娘作为四姑娘的姐姐,这是特意给您备下的谢礼,还请阿婶收下。” 江阿婶掂量着那包银子,估摸着该有十两。 十两银子,若是在白莲镇,一家子都能用一年。 可如今来到京中,这些官家千金随随便便就给出十两银子,当真是…… 江阿婶的眼神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黎清浅看在眼里,让云衣将人送走了。 “姑娘,说大话可是要掉门牙的,”云裳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四姑娘从小就欺负您,若是您还能与她和睦相处,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黎清浅却不是因为这个,江阿婶的女儿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后来这心病就使她逐渐疯魔。 这会儿估计面上讨好黎舒月,心里其实最瞧不起她了吧。 她女儿早亡,日后却要始终面对一个与她女儿年纪相仿、家世截然不同,甚至还能嫁给她一直期待着成为她女婿的江凛,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第86章 林氏的冤情 云衣笑着走进来说:“姑娘,安姨娘来了。” 听见安氏来了,黎清浅也高兴:“那快请安姨娘进来坐啊。” “哪用得着姑娘让人来请,妾身这厚脸厚皮的,便自个儿进来了,还望姑娘莫嫌弃才是呢。”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安姨娘的身影出现在静影居正堂内。 黎清浅笑着起身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姨娘常来我这儿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嫌弃姨娘?” 她扶着安氏坐下后,才发现后头还跟着两个妇人。 安氏给她介绍:“姑娘许久不回京,还不认识这两位呢。她们跟我一样,都是你父亲的妾室。左边这位是你林姨娘,右边这位是你付姨娘。” 两个姨娘齐齐朝黎清浅福身行礼:“妾身问三姑娘安。” 黎清浅同样颔首回礼:“林姨娘安,付姨娘安。” 说完,便让两位姨娘坐下了。 黎清浅观察到,那位林姨娘总是低着头,用一缕头发遮住一边脸。 而另一位付姨娘则是脸色苍白,一看便知身子不怎么好。 安氏叹了口气,道:“其实她二位的事情姑娘是知道一二的,林姨娘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后就闭门不出了;付姨娘则是……那件事后,柳氏总会隔三岔五去找她麻烦,今儿个是不给饭吃,明儿个是寻她错处让她在雪夜里头跪上一天一夜。” 黎清浅听着这些话,神情严肃,眉眼深深,更透出两分愠怒。 柳氏当年为了讨黎正康欢心,也为了在府中给自己立威,才把几位姨娘抬进府中。 可后来地位稳固,又不满于几位姨娘都比她得宠,于是不择手段地残害几位姨娘。 当时她找来府中资历最久的安姨娘帮忙,从对方口中,那个流产的孩子,多半也是柳氏的手笔。 安氏曾说,自己当时在孕中,本来对周遭的人警惕心极强,对柳氏更是。 可恰逢黎正康当时领了圣上的旨意去往筠州,府中大公子正在征战,二公子又常年住在书院,老太太还病着。 自己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时常发现伺候的人总是鬼鬼祟祟的,后来才得知,这是柳氏故意而为之。 当她的精神被折磨久了,草木皆兵时,柳氏在趁她病要她命。 随后柳氏也就有了理由,推脱是安氏自己想得太多才没保住孩子。 可是那一遭之后,安氏伤透了心,身子也被拖垮了,柳氏原本想给她致命一击,却让她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自那之后,安氏的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当时从玉萝口中逼出的口供中也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这确实是柳氏所为。 这几位姨娘,可都是正儿八经抬进来的良妾,柳氏这般草菅人命的做法,若不是黎正康怕这丢脸之事传出去而护着她,柳氏早就被关进内狱了。 林氏看了看沉思的黎清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 回过神来的黎清浅看向她,“林姨娘,你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林氏这才抹了把眼角的泪,上前一下跪在她面前,带着哭腔道:“妾身有冤,请三姑娘为妾身做主。” “你有冤情,我自然会为你做主,你先起来说话。”黎清浅将人扶起。 林氏将自己心中的事娓娓道来:“其实当年妾身入府时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妾身的妹妹。” 还有一位小林姨娘? 安氏与付氏听到这里时,都有些唏嘘地啜泣。 安氏站起身,走到黎清浅面前,说:“姑娘也莫怪妾身并未与你说起过此事,只是当年小林氏妹妹的事,实在过于凄惨,妾身怕你年纪小被吓到,这才没说起过。” 可黎清浅重活一世,虽说如今这副身子仍是十五岁,可却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 她轻轻摇摇头,对林氏说:“你只管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是。” 在林氏的诉苦下,黎清浅渐渐知道柳氏背后做下的孽。 眼中寒光乍现。 * 其实当年的事,林姨娘原本手中是有证据的,只是因为当年黎正康需要柳家的银子而包庇了柳氏。 甚至将林氏所在院子里,若是她一心为自己的妹妹喊冤,就一直不允许她离开院门半步。 后来柳氏来到她院内,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只要你不再试图揭开那贱人死亡的真相,我可以做主,将你抬为府中贵妾,只要你与我一条心,我不会亏了你去。” 林氏当时恨极了她,又岂会答应这个条件? 当柳氏愤恨着离开院子的时候,就意味着林氏已经得罪她了。 时间久了,黎正康也为林氏的骨气动容,再加上她本就生得貌美,这般破碎又这般倔强,黎正康便心软了。 听闻黎正康一连三日都留宿在林氏院子里时,柳氏便不淡定了,这才有了她容貌被毁之事。 本来黎正康还打算秋后算账,问责柳氏,可一对上林氏那张被毁的容颜时,便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了。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黎清浅想,林氏被毁容貌尚都能引得黎正康放弃她,如若让他知道不仅如今的柳家没钱了,连自己生母的死都与柳氏有关的话,柳氏还能坐稳如今黎府主母的位置吗? 柳氏从前对府中姨娘下手,都是遣了银子让府中下人动手的,而府中下人早就让她换了一批。 那些人如今与黎府没什么关系,不会听柳氏的,只要银子给得足,就不怕调查不出什么。 这就是当时为什么黎清浅选择将人赶紧送回去,如今他们在自己人的监视下,也不可能有什么小动作。 只是好奇怪啊。 真的好奇怪啊。 原来府中竟然发生过这么多事吗?自己前世竟浑然不知。 难道是因为自己前世被送去乡下三年,回来后又式微,才让这些人认为自己靠不住? 那也不应该啊,自己后来不是成了皇子妃吗?这势力还不够大? 她们也应当知道她与柳氏不睦已久,为何不来求助于她呢? 最最奇怪的是,前世的自己自从出嫁之后,除了与两位哥哥有联系之外,似乎就与黎家和外祖程家再无来往。 可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原本是要去找程家,联合舅舅们商议如何除掉江凛。 甚至还清楚地列出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但后来为什么并没有顺利执行,而是变成了自己寻找西域巫士来对江凛下蛊毒? 西域巫士…… 对啊,西域巫士指不定知道点什么呢。 但前世自己是皇后,找到她也算是易事。 今生自己没了那样的权利,还是得亲自去一趟西凉才行。 只是以什么理由呢? 黎清浅掀起马车车帘,朝外头看了看,看见了一间珠宝铺子。 或许自己也可以开一间珠宝铺,届时就可以借口跟着珠宝商队去往西凉。 近来长茗楼的生意不错,她的分红也很多,要办成这件事并不难。 但黎清浅却叹了口气,只是自己接下来可真忙啊。 要忙着嫁人,忙着扳倒柳家,还得去筠州调查,完事了还得奔赴西凉。 黎清浅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沈长昀,他娶了自己还真是辛苦啊,娘子过门了却又总不着家。 诶等等,沈长昀怎么在这儿,还一脸郁闷地盯着自己? 黎清浅四周查看,才终于发现自己身在一辆马车里,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自己与沈长昀约定好去往东宫的日子了。 沈长昀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头,关切道:“浅浅,你没事吧?” 从她出府门、自己扶着她上车的时候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黎清浅无奈地把他的手拿下来,微微笑道:“我没事,只是想着府中的事情想得入神,这才没注意到你。” 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沈长昀:“关于柳家突然破产了的事,是不是跟你和太子有关啊?” 第87章 背着阿凝一起发财 沈长昀一挑眉,“你怎么猜到的?” “上次你跟我说去年年中北原提出互换世子的时候,我就有些疑心了。沈长昀,你不像是受到挑衅却不报复回去的性子啊,”黎清浅突然玩心大发,两只手轻轻拢住他的脖颈,一副威胁的样子,“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沈长昀笑着看着她,她突然欺身过来,为了不让她掉下去,他只好双手托住她的腰背。 “那我要是不说,娘子预备怎么处置我?” “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坦白,我就放过你。要是你不说,哼哼,大、刑、伺、候!” 谁知沈长昀竟直接往身后的墨狐毯上一趟,呈缴械投降之态,“哦,那娘子快来吧,为夫绝不反抗。” 黎清浅无语地看着他。 沈长昀不说话。 再盯。 还是不说话。 黎清浅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瘫软在他胸膛上,撒娇道:“哎呀夫君你就说吧,你看我都猜到一个开头了,要是你不告诉我这件事的过程有多精彩,我今晚会睡不着的。” 沈长昀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丝,宠溺道:“那没关系啊,你今晚跟我睡呗。” “沈长昀,我生气了!” 他这才哑然失笑,将那件事告诉黎清浅。 其实说起来,还是他们比较理亏。 大巍几任皇帝都对北原的心思心知肚明,尤其到了老皇帝这里,更是对北原不满已久。 所以去年年初,沈长昀向和熙帝求一道与黎清浅的赐婚圣旨时,和熙帝趁火打劫,朝他丢去一个条件:只要他与太子一同悄悄去往北原查探北原神秘势力的秘密,就同意赐婚他与黎清浅。 当时的沈长昀一心想要迎娶黎清浅,却又担心她会因为江凛而不愿意嫁给自己,只有得了这道赐婚圣旨,那无论如何,黎清浅都得嫁给他。 所以当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就连太子当时都笑话他是被美色迷了心窍,连这等危险之事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长昀却只是笑了笑,握紧那枚刻着自己与黎清浅名字的玉佩,“我愿往。” 可北原地域寒凉,山势险峻,要找到北原的秘密并非易事。 沈长昀与太子当时都受了不小的伤,但所幸并未让北原人起疑心。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沈长昀神秘地笑了笑。 黎清浅正在为沈长昀受伤的事正烦闷着呢,对于这件事也不是很感兴趣,随口问道:“是什么?” 沈长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黎清浅的眸子瞬间发亮,“真的?” “这还能骗你啊?”他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刚才不还沉浸在我受伤的事情中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黎清浅拉着他仔细查看了一番,“你这不也没缺胳膊少腿嘛,我当然要乐观一点。诶对了,你就这么轻易把这件事告诉我啊?” 沈长昀耸耸肩,“这有什么,太子也告诉太子妃了啊。” * 东宫。 宫婢带着黎清浅与沈长昀来到正殿前就离开了,想来也是,外头天色已经渐暗,此刻进到东宫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沈长昀牵起黎清浅的手正准备推门进去,只听见殿内传出一道女子的暴喝声:“姜怀景!呸个叭叭的,你离老娘远一点啊!” 两人茫然地盯着殿内。 “这这这,”黎清浅震惊地瞪大双眸,看向身边的沈长昀,“这是太子妃的声音?” 沈长昀咽了咽口水,朝她笑笑,“没事,我与太子夫妇关系不错,太子妃只是会对太子这样而已。至少太子还是正常的。” 可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殿内又传出太子的声音:“哎呀娘子,那两个家伙不是还没来嘛。快,再让我抱抱。” 沈长昀愣在原地,打脸竟来得如此迅速。 黎清浅嘴角抽了抽,嘟囔道:“‘那两个家伙’,是在说我们吗?” 沈长昀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黎清浅走了进去。 “臣沈长昀,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问安。” “臣女黎清浅,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问安。” 太子妃理了理自己的外裳,有些幽怨地瞪了太子一眼,忙不迭地拉着黎清浅的手就往内屋走去。 “阿浅来了啊,他俩有事要商议,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快来。” 黎清浅被拉着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妃身后,感到有些恍然。 前世的太子不屑与朝堂之人明争暗斗,太子妃也佛系。 但佛系归佛系,她还是比较高冷的,怎么会想刚才自己听见的那番“直爽”。 而且前世自己为了帮江凛,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了他们,虽然心中有愧,但也自知无法回头。 如今自己却与她如此亲密地走在一处,黎清浅还有点不太习惯。 太子妃拉着她来到内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朝她招招手,“快来,这些都是给你的。” 黎清浅上前一看,是一个大概长十寸、高十五寸的匣子,里头塞得满满的,全是地契、房契、银票。 她有些不理解:“娘娘给我这个干什么?” “这些都是我与五公主的一点心意。你不是要出嫁了么,这些都是我与她为你添的嫁妆,”她豪爽地摆了摆手,“我听说私下底你都唤五妹为怀容的,那你也别跟我客气了,无人之处,唤我韵寒就是。” 太子妃将嫁妆匣子塞到她手上,“太子跟我说,这些皇族子孙里,除了与他一母同胞的五公主,就是长昀表弟与他关系最好。再加上五公主又那么喜欢你……” 说到这里时,太子妃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黎清浅也并不打算追问。 “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些东西你就收好吧。你俩成婚,太子会去做证婚人,到时候我也会跟着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太子妃开心地说。 明明比她大十岁,对方像是一个十分喜欢热闹的孩子一样。也许是因为早早便嫁给了太子,为其生儿育女,便要收敛自己的性子。 不知为何,黎清浅心中感到有些悲戚,也十分心疼太子妃。 除去这些,她心中还有几分愧疚。 前世太子的地位原本是十分稳固的,但不知为什么,小皇孙竟失足掉入水中,溺亡于宫中。 当时已经十岁的小皇孙已是会游水的,仵作还在他脖颈上找到掐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故意害死他的。 凶手犹未可知。 太子夫妇也是因为这件事与帝后离了心。 可彼时的黎清浅却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利益,竟帮着江凛算计太子,以致于当时尚还对太子有几分愧疚的和熙帝彻底厌恶他。 太子妃不解地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擦去两行清泪,问:“怎么了,好好的,竟哭了起来?是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吗?那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娘家虽是没落的世家,别的本事没有,但就剩下一个有钱,什么都能给你搞来。” 她越是对自己好,黎清浅越是愧疚,认真地看着她,诚挚地道歉:“娘娘,对不起。” 太子妃更加不解了,“干嘛道歉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黎清浅说不出口,过了许久,她请求道:“娘娘,请问我可以时常来东宫看看小皇孙与小郡主吗?” 太子妃欣然同意道:“我喜欢你,想来他们也会喜欢你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东宫看看他们。” 黎清浅笑了笑,眼含期许地看着太子妃,“娘娘,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弥补太子妃。 太子妃则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没跟她客气,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可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吃喝与赚钱。我听说你与阿凝的长茗楼开得不错,怎么样,要不要邀请我入个伙?” 黎清浅则是轻轻摇头,“长茗楼自是欢迎娘娘去品尝。只是如今我与阿凝分红,娘娘此刻入伙,怕是也分不到多少。不如我与娘娘另寻一道赚钱门路?” 太子妃笑得有些狡黠:“你想背着阿凝与我一起闷声发大财?” 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些奇怪,但黎清浅还是点点头,“这么说也行。” 拉着太子妃合伙开一间珠宝楼,不仅能多一份本钱,又能多一份去往西凉的保障,还能在为自己谋利的同时,弥补前世对太子妃的亏欠,一举多得。 第88章 难道黎清浅喜欢他? * 西郊小巷里,一处僻静幽雅的宅院内。 江凛正坐在院中凉亭里,面前摆着一个又一个空酒壶,手里拿着还剩半壶酒的壶往嘴里灌。 江阿婶一回来,就看见这副场景,忙上前去,焦急地制止他。 “怎么又在喝酒啊,还喝这么多?当心伤身子!” 江凛摆摆手:“阿婶,你别拦着我,让我借酒消消愁。” 江阿婶叹了口气,道:“是为着凌灵的事吧?” 他的眸子立即笼罩了一层暗色,似乎比这瞧不到头的夜色还悠长。 “官府的人说,他们会把灵灵关到明日清早,明日清早之后,就要把她送出京城,大概是回到白莲镇。只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回到京城了。” 他没注意,江阿婶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底的喜色呼之欲出。 回不到京城好啊,最好是阿凛在这期间永远断了对那女人的念想。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口中仍旧得安慰江凛:“你也别伤心过头,白莲镇是她的老家,她在那儿生活着,有疼爱她的父母,总要比这京城快活。” 江凛望着已经空了的酒壶,点点头:“是啊,来了京城以后,她似乎永远都在受委屈。” 说到这里时,他的眸光一瞬间变得凛冽。 都是因为黎舒月! 若不是她当初设计陷害自己,他又岂会落了水?后又不得已与她定下婚约。 谁知对方分明只是拿自己当成一个玩物,随便给点银子就能任意把玩。 让灵灵做妾已经是委屈了她,黎舒月竟连这都不允许,连自己与灵灵能够光明正大在一处的唯一希望都要抹去! 等着瞧吧,自己定要在三月春闱里大放异彩,等来日飞黄腾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休了黎舒月! “行了行了,你也别太忧虑,也不一定全是坏事。你瞧,这是什么?” 江阿婶拿出那包银两,往江凛面前一摆。 江凛掂量了一下,随后有些惊讶道:“十两?是黎舒月给你的?” 说起这个,江阿婶心中就是一股气。 今日去了她们母女俩的院子,先是被那黎家主母狠狠羞辱了一番,随后劝着黎舒月,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那黎舒月也不知道给自己点什么赏赐。 “她哪有这么好心?若不是今日我去劝她,估计都准备与你退婚了。这是她那姐姐,黎三姑娘给的。” 三姑娘? 江凛恍然想起来,灵灵之前是再三跟自己嘱咐,一定要远离那三姑娘,对方对他有心思。 他当时还不信,三姑娘不是已经有了沈世子,怎的还会喜欢自己呢? 没想到如今当真属实,三姑娘心里喜欢的其实并不是沈世子,而是……他? 而之前为了灵灵与自己发生的口角争纷,也都是因为心悦自己而嫉恨灵灵? 江凛忽觉得心中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黎三姑娘可要比黎舒月好多了,不仅是家中嫡长女,而且貌若天仙,最重要的是听闻她外祖家未没落的时候,也是显赫至极。 怎么看都比黎舒月好出不少。 江凛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下月成亲那天,自己迎娶的不是黎舒月,而是黎清浅。 而江阿婶则是冷哼一声,“是她给的,不仅给了银子,还给了我好一顿奚落。” “奚落?”江凛眉头紧皱,黎清浅不是喜欢自己么,又怎么会对阿婶冷嘲热讽? 江阿婶的眼神又狠厉了几分,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 “她说,她那四妹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全家的宝贝。让咱们有点眼力见,别欺负了她去!” 江凛有些沉思,依照昨晚的表现,这两姐妹不像是表面上那番相亲相爱啊。 这定然是三姑娘的掩饰之辞,她定然是也自知不能把对自己的情愫摆到明面上来,所以才这般遮掩。 江凛轻蔑一笑,果然人不可貌相。 之前还以为这个三姑娘有多清冷高傲呢,结果私底下竟然是这般孟浪,有了沈世子还对自己念念不忘的。 他拿着那钱袋子就要往外走。 江阿婶不解地拦着他:“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去把这些银子拿给灵灵,她一路回去也要费不少银子。” 江阿婶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是读书读傻了?这些银子都是我准备给你留着的!” “可是现在灵灵很需要这笔银子,我……”不能坐视不理啊。 “可是你好好想想,你和她谁更需要这笔银子?”江阿婶恨铁不成钢,“你要读书,京城难道不比白莲镇花销多?更不要说如今黎家还要你还宅子、还银两。” 如今宅子里就他们二人,宅院里的下人们自他今日回来后,就送回黎府了。 按照他的意思,这三日内,一日还奴仆,二日还宅院,三日还银钱。 可这三样,只有第一样是他如今还得起的。 在京城无论是住在哪一处,都是要耗费不少银子的。 其实黎舒月从回京之后就一直想法子给江凛送钱,仔细算算,林林总总得有个百来两银子。 这十两银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见他执拗,不肯将钱袋子放下,江阿婶捂住心口:“我这病也是个拖累人的。我知道我年纪大了,阿凛嫌弃我了,这样吧,明日我与凌灵一同回白莲镇,再也不上京来打扰你的好日子了。” 江凛一听,忙不迭地扶着江阿婶坐下。 “阿婶,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将我抚养长大,在我心里已经与我亲娘一般无二了,岂会嫌弃您?”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就送二两银子过去,至少能让灵灵平安回到白莲镇。剩下的钱,先解决咱们的住宿问题。至于还黎家的钱……我再慢慢想想办法吧。” 江阿婶这才松缓了神色,脸上挂着欣慰的笑意,点点头。 江凛这边却犯了难:要怎么才能还上黎家这些钱呢? 对了,黎三姑娘不是心悦自己么,只要自己明日去找她说说情,她那么大方,估计就免了这些银钱了。 * “阿嚏、阿嚏。”黎清浅平白无故地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她? 竟然还骂得这么脏。 太子妃关心道:“怎么了,是这屋里太冷,让你着凉了吗?要不我让人来把地龙烧得更旺些?” 黎清浅脸红着摆摆手,“没事,是我失礼,让韵寒姐姐见笑了。” 太子妃把面前的牛乳糕往她面前推了推,笑着打趣:“长昀表弟跟着我家殿下去见陛下了,特意吩咐我好好照顾你。你这要是在我这儿生了病,他还不得跟我翻脸?” 引得黎清浅也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姐姐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跟你翻脸。” 闻到八卦味道的太子妃笑得更欢了,“哟,还挺御夫有术的。之前听五……七弟说起过你,说你虽然时常同长昀表弟在一处,但似乎也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回想起自己年幼时与沈长昀待在一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觉得与他待在一处时总是更快活些。 但她那会儿谨小慎微习惯了,不会随意将自己的心思坦露,所以倒显得对沈长昀有些冷淡。 “以前是有一点,但自我回京之后,他便对我十分好,这样相处着相处着,也就能直面自己内心了。”黎清浅的脸颊更加红。 太子妃看着她害羞的神情,意有所指道:“这才是好事呢,起码你知道了自己夫君是个什么德行。要是婚后发现自己是被算计的,难免心生怨怼。” “姐姐是说……太子殿下?”黎清浅好奇地问。 太子妃则是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并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 黎清浅对于太子夫妇的恩怨情仇更加好奇了。 根据前世的记忆,太子对太子妃那可是视若珍宝一般地爱护,他爱她,满京城都知道。 怎么现在看来,太子妃似乎对太子颇有怨气呢? 八卦之余,黎清浅也不得不提起一件重要的事。 “太子妃,臣女有一事相求。还有不到半月我就要嫁给长昀了,以后还请七皇子不要再念叨我了。” 这是她自除夕宫宴以来,短短半月就听见两回七皇子提起自己。 而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感到沈长昀有些不安,虽然不知他的不安从何而来,但她愿意尽自己所能安抚好他。 第89章 许臣一道圣旨 紫宸殿内。 和熙帝看着手里的东西,仔细打量道:“这就是那北原的圣物?” 太子点头道:“多亏了长昀,使得一手好计谋,才把这东西拿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顺带讹了那长期以来帮北原做事的柳家一笔,经此一遭,柳家是彻底元气大伤了。 解决掉这个北原在大巍的最大财力助阵,现在又把这北原圣物谋了过来,对他们日后铲除北原大有益处。 “哈哈哈哈哈,”和熙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摆,道,“说吧长昀,想要什么奖赏。” 沈长昀嘴角一勾,“既然陛下厚爱,臣也就不跟陛下客气了。臣还真的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 和熙帝与太子齐齐瞥了一眼他,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什么时候客气过啊? 和熙帝指了指太子,“只要你不说让朕把皇位给你,或者把这小子的位置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沈长昀弓着身子拱手道:“臣想求一道圣旨,许臣永不纳妾,与臣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典。” * 出宫的马车上,黎清浅不敢置信地拿着拿到圣旨。 “你求了这样的圣旨?你竟求了这样的圣旨?” “怎么样,高兴吗?”沈长昀等待着她的表扬。 而黎清浅则是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不打算纳妾啊,我以为上次是你哄我玩的呢。” “你都抱着这圣旨看了一晚上了,这是高兴得傻了吗?”沈长昀捏了捏她的脸蛋。 和熙帝召见臣下商议重要事情的时候都是晚上,但入了夜后皇宫就不能再有外男,所以他们昨天一晚都留宿在东宫。 黎清浅轻轻推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沈长昀,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给我希望,那你日后纳妾我不会说什么。但你现在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若是你以后敢背叛我,不等圣上处决你,我亲自砍死你。” 对于她的威胁,沈长昀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心中更加甜蜜。 “这是自然,圣旨一下,你觉得我还有路可退吗?” 黎清浅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轻握住沈长昀的手,“你这是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给封死了。” 沈长昀慵懒往后一靠,看着她,眉眼微翘,但眼底似乎带有一层危险的意味。 “那么浅浅,我要你也同我一样,今生也只许爱我一个人。若是让我知道你心中有别的男子,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听上去,像是一个疯子般的言语。 但黎清浅认为自己并不厌恶这样的沈长昀。 她勾了勾唇,骤然俯身过去,攫住他的双唇。 沈长昀这回似乎早已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也没躲,顺势就将人搂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二人缠绵地吮吸着对方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安定了下来。 马车到了黎府,沈长昀正要下车扶黎清浅,可在车夫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瞧见了一个熟人。 沈长昀转头有些好笑地看着黎清浅,“浅浅,看来不能如你所说的那般,我送完你回家就得走了。你瞧,那是谁?” 黎清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江凛。 此刻正站在黎府门前,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 黎清浅摆摆手:“不关咱俩的事,他是来还黎舒月钱的。你该怎样就怎样,还有,这道圣旨,你要仔仔细细地收好。” 沈长昀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娘子,眼下我还真不能走。” “为什么?” 沈长昀没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下车,朝江凛挑衅一笑,然后转过身朝黎清浅伸出双手,“来,娘子,为夫扶你下车。” 这回黎清浅并没有出言阻止他不对劲的称呼,左右也不过就这么几天了,由着他去吧。 于是伸过手去,在他的搀扶下笑着下了车。 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发现江凛的存在,“咦,江公子,你来还钱了?” 此言一出,江凛本就沉闷难堪的脸色,更是黑得像锅底一样。 “光天化日之下,竟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黎清浅不屑冷哼,毫不客气地说道:“江公子真是好笑,我的未来夫婿在我家门口扶我下车,这怎的就不成体统了?” 江凛当然知道他们即将成婚,但经过昨晚的思考,他已经认为黎清浅真正喜欢的是自己了。 既然喜欢自己,那就得为自己守贞守节,怎能与别的男子这般亲密? “三姑娘昨日还斥责在下,说在下喊沈世子姨姐夫是为妄攀皇亲,那么今日,你们这样的称呼又算什么?” 见到江凛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沈长昀都气笑了。 “不是,黎家三姑娘下月初二就要与我成婚,我这样称呼她又怎样?说什么攀不攀的,不也得依着实际情况来看么。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娘子,那我这样称呼她没关系,可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唤我姨姐夫?” 江凛的脸色更沉,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长昀又道:“再者,或许江公子也想直接与我攀上关系,想要入我镇国公府给我做个妾室?那不好意思,我没有断袖之癖。” “你!”江凛再也忍不住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黎清浅,“三姑娘,你就不打算为在下说点什么吗?” 黎清浅耸耸肩:“我又不是你娘,干嘛要护着你?”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让江凛感到更加难堪。 他瞪向黎清浅,就像恩赐一般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为我说些话?” “啪!” 黎清浅这头还没说什么,只见沈长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道鞭子,狠狠地甩出去,下一刻,只见长长的鞭子死死缠绕住江凛的脖颈,迫使他喘不过气来。 沈长昀声音冷冷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敢对未来的世子夫人大呼小叫?你是在命令她吗?好大的胆子!” 他手中一用力,江凛便摔倒在地。 因为窒息感,江凛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眼睛抽搐到甚至开始翻白眼。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看着黎清浅,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现在让沈长昀松手,我就再给你一次接近我的机会。 哼,真是可笑,本就是他出言不逊,他哪儿来的脸让自己劝沈长昀收手? 黎清浅并未多言,而是冷漠地看着他几近晕厥,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心爱之人,而是在看生死仇人。 生死仇人?江凛不知道自己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说,她对自己已经到了因爱生恨的地步了吗? 巧了,黎清浅也不知道前世自己与他和凌灵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让二人在自己多次帮助他们的时候,却还不择手段地逼疯自己、折磨自己。 她并不觉得此刻不知与自己有什么恩怨的江凛无辜,如若此刻的江凛无辜,那么前世的自己更无辜,既然是带着记忆回来的,那自己有何理由放过自己的仇人呢? 黎清浅甚至希望沈长昀能够将鞭子再收紧几分,能够让江凛在这样的折磨下痛苦死去,她只会觉得畅快。 但这还不够,若是他此刻死了,便就尝不到前世哥哥们的痛苦。 她要他继续活下去,她还有许多怨气没撒呢。 于是在他就剩一口气的时候,黎清浅轻轻抬手,对沈长昀说:“咱们就要成婚了,别因为这样一个人,脏了你的手。” 果然,在黎清浅出身之后,沈长昀骤然恢复理智,将手中的鞭子松了松,不过仍旧没从江凛脖子上松开。 “既然江公子来了,那就把他带进去,先把四妹妹的银子还了吧。” 沈长昀与她对视一眼,勾了勾嘴角:“也正好,我也进去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哦对了江公子,圣上曾赐我与黎三姑娘一道赐婚圣旨,便也是认可了这件事,若是你认为方才我对黎三姑娘的称呼不合适,待会儿咱们进宫去与圣上理论理论?” 江凛心中大惊,这怎么可以? 可他现在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狼狈地被沈长昀拖着脖子往里面走去。 第90章 自然是去拜访我的亲生母亲 此时的金玉院内。 玉莲笑着对坐在主座的柳氏和黎舒月说:“奴婢今早就去瞧了,那位凌姑娘已经被送出了京城。” 柳氏端着茶盏,用盖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杯口,嘴边挂着舒心的笑,“如此便是好的,也算是去了我与舒月的心头大患。” 但黎舒月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她缓缓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柳氏,“母亲,我想让凌灵死。” 柳氏听到这话后转头与她对视,却并不急着反驳她的话。 除掉凌灵,这是必然的,不然让她一直在江凛面前晃悠,难免危及到黎舒月的地位。 柳氏细细思考着,随后说:“这事不着急,你没几日就要成婚了,眼下的确不能再生事端。等你出嫁,母亲自会在背后助你。” 说完,她又想到黎正康那些妾室,心中的不满又涌了上来,冷哼一声。 “不止要她死,更是要她生不如死才行!” 这时,翠儿急匆匆地进到院内,说道:“夫人,四姑娘,江公子又来了。” 又来了? 黎舒月想到江凛就心生烦躁,恨不得把他咬碎才行。 可偏偏自己现在还指着他的皇子身份,等着有一日母仪天下。 如今只能咽下这口气。 “哼,我便去看看,他如若不是来还银子的,那就用大棍子把他给打出去!”柳氏不满地站起身。 翠儿抬眸看了她们一样,支支吾吾地说:“夫人,您还是……还是不要去了。青竹堂那边,不太方便。” 柳氏愣了一下,随后不悦道:“你这贱婢,连府中主母要去哪儿你都敢指指点点了是吧?”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往外抬脚走去,“难道说那江凛来了,我便去不得青竹堂了?我倒要看看这个江凛如今能有多大本事,吃喝用度皆出自于我舒月之手,竟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黎舒月拦住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柳氏如今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纵然江凛是皇子又如何?当今圣上又不是没有太子。 就算日后太子承不了皇位,还有其他七个皇子呢,这江凛也不一定笑到最后。 再说如今还不是皇子呢,就敢蹬鼻子上脸,这要是等他被圣上认回做了皇子,还得了? 可黎舒月却知道,无论如今圣上如何宠爱太子,可到了老皇帝离世前那一年的春天,势必会与太子翻脸。 虽不知道皇帝是犯了什么毛病,竟一夜之间废掉自己曾最宠爱的太子,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日后登基的会是江凛,所以现在即使江凛再怎么对不起自己、自己再怎么厌恶他,都得嫁给他,守住正妻之位。 柳氏才不管那么多,如今柳家危在旦夕,拿回那笔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黎舒月没办法,只好跟在后头,免得到时候柳氏又说出什么“退婚”之类的话。 玉莲自然也是要跟去的,走之前还让翠儿留下,皱着眉警告道:“你要是再敢说出今日的话,仔细你的皮!” 在她们离开后,翠儿的嘴角微微勾起,嘴里嘀咕道:“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去了,到时候被三姑娘收拾一顿可就不怪我了。” * 青竹堂是黎府的待客处。 柳氏与黎舒月到时,黎清浅正与沈长昀坐了下来,一旁跪着被鞭子锁喉的江凛。 黎舒月见到这情况都要吓疯了,慌忙上去就要帮江凛解开那缠绕在他脖颈处的鞭子。 可在她靠近江凛的一瞬间,沈长昀按了按鞭子上的机关,立刻弹出另一条带着坚硬倒刺的鞭子,横在黎舒月面前。 黎清浅嘴角微勾,好心提醒道:“四妹妹可要小心了,这鞭子上的倒刺可是淬了毒的,要是划伤你的皮肤上可就不好了。” 黎舒月此刻也是被那泛着寒光的倒刺吓了一跳,在鞭子上的倒刺上涂毒液,她从前好像偷听过镇国公夫妇说起过,这是沈长昀的手笔。 她眼含惊恐地抬头,发现沈长昀此刻正吊儿郎当地坐在黎清浅身边。 见到他那副熟悉的俊美面容时,黎舒月心中怒火滔天。 前世就是因为这个人,竟在新婚前夜纵马闹街,自己第二日拜堂竟是与一只公鸡! 他害得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就算是死了也不足惜,可偏偏只是落发出家。 他不仅害得自己守活寡,还在自己被送入古青寺、那般狼狈的时候嘲讽自己,当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长昀此刻又岂会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勾了勾唇,依旧不屑道:“我与四姑娘无冤无仇,你这般瞪着我做什么?” 黎清浅微微一笑,“四妹妹,自我回京的时候就看出,你的眼睛不是很好。但毕竟今儿有客人在场,你还是忍一忍吧。”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地上的江凛。 黎舒月当然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嘲讽,却也对此感到可笑,江凛日后可是皇子,更是未来的新帝,黎清浅如今这般羞辱他,日后若是江凛找她麻烦,也是她自讨苦吃。 柳氏见不得自己女儿受委屈,对于两人对黎舒月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更是生气。 于是上前去,扯了扯嘴角,“阿浅带了沈世子来府上啊,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府中竟毫无准备。” 黎清浅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夫人如今不管家,我便想着不叨扰夫人了。方才我已经带长昀见过祖母了,他来府中拜见的事,祖母是知晓的。” 柳氏面皮上有些挂不住,却还强撑着缓缓走到上方的主座上坐下,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清浅啊,大巍重孝道,这话我不是第一次教你了。怎的还没学会?”柳氏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道,“你如今这副样子跟我说话,怕是不好吧?” 黎清浅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咦,我与夫人说话时,可有半分不敬?” 沈长昀摇摇头,“并未有啊。” 一旁的黎舒月站上前来,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如今我母亲仍旧是黎府主母,黎清浅一口一个夫人地喊,便是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叫,这算什么规矩?” 沈长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如今浅浅仍旧是黎府嫡长女,你一口一个黎清浅地喊,便是连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叫,这又算什么规矩?” 黎舒月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又担心江凛会出事,待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柳氏心中气急,正要训斥黎清浅两句。 只见黎清浅又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 不止笑容轻蔑,眼神里都像裹着刀子,语气更是不善:“哦,夫人与四妹妹说得也对,大巍重孝道,所以此番我带着长昀来府上,也是为了让未来三姑爷来拜见父亲与母亲。” 虽说黎清浅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之意,但好在看上去像是服了软,柳氏心情也好了不少。 “既然是带着未来姑爷来拜见岳父岳母的,你父亲还未下朝,先拜见母亲也行。” 说完,便正襟危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等着沈长昀给他敬茶。 而沈长昀则是与黎清浅相视一笑,然后一道起身朝外走去。 柳氏先是错愕了一瞬,随后愠怒道:“不是要拜见岳母,你们去哪儿?” 黎清浅回头朝她挑挑眉,“我这便要待世子去拜见岳母啊。” 柳氏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我,我就在这儿啊。” “夫人您糊涂了?”黎清浅缓缓转过身,“我母亲是原配正妻,又是为了给黎府诞育子嗣而亡,我自然是要带世子去祠堂拜一拜她的牌位了。” 柳氏感到莫大的羞辱,自己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得一个早死了十几年的女人吗? 气上心头让她有些脑子犯糊涂,于是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吼道:“你母亲才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后怕地捂住心口。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说出口呢? 黎清浅的眼神有一瞬变得狠厉,沈长昀捕捉到了,于是沉着声音问道:“不是什么?不是原配正妻,还是……不是为诞育子嗣而亡?” 第91章 我只认她做岳母 看着柳氏眼神躲闪的神情,再加上黎清浅眼含冷漠地盯着柳氏的眼神,沈长昀知道,自己这是问到重点了。 黎清浅将视线从柳氏身上收了回来,“既然这两点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也就是说,阿浅说得还不错了?既然如此,我就带着长昀去祠堂了。” 走之前,沈长昀收回了鞭子,有些惋惜地丢给白前,“回去之后给我洗干净。黎府家祠应当也不便过多人去往,你便在这儿守着。” 白前收好鞭子,“是,请世子放心。” 黎舒月总算能扶起已经晕厥过去的江凛,但她总觉得,沈长昀留着白前,像是在监视着谁似的呢? 而从刚才沈长昀提出要来黎府拜访一下岳父岳母的时候,黎清浅就想着要带他来家祠拜一拜母亲的牌位。 其实柳氏方才也没说错,大巍重孝道,以后成了婚,沈长昀不管如何疼爱自己,明面上的岳母都是柳氏。 便是大婚三日后回门,也只能是拜见黎正康与柳氏,而来拜见娘亲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只是黎清浅有些不甘心,有沈长昀在身边的时候也总是比平常更加任性一些。 但她不想让京城中关于沈长昀荒唐混世的传言更甚,只能如今在婚前带他来见见娘亲。 “娘亲,近来女儿操心婚事,有段时间没来见您。娘亲您瞧,这就是女儿那未来夫婿,镇国公府的世子沈长昀。” 对着那块“黎正康元妻黎程氏之碑”,黎清浅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沈长昀见她高兴,也恭恭敬敬地朝那牌位拱手行礼,“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 “江公子,那日说好的三日之期,如今已经去了一半。你从舒月那里借走的百两银子,再加上你欲婚前纳妾的百两赔银,这二百两银子,你可得按照约定守时归还啊。” 柳氏手中拿着江凛今日交还的房契,漫不经心地说道。 黎正康刚下朝回来,听府中下人说,今日府中来了下人,虽说心中仍旧为了朝堂之事烦闷着,但还是敛了敛神色,朝青竹堂走去。 可刚走到青竹堂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江凛弓着身子,看上去十分卑微,可眼底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请夫人放心,在下不是不守承诺之人,定会在明日之内把银两凑齐奉还。”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别说是二百两银子,便是二十两银子、哪怕二两银子,以他如今的境况,也是拿不出的。 偏偏柳氏还在上头一脸刻薄地冷嘲热讽:“当初我本是不愿意将舒月嫁与你的,你一没本事、二没家世,若说高攀我舒月这丞相府千金,本就是痴心妄想。怎奈得舒月心悦你,我爱女心切便不好说些什么。可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成体统,不仅婚前便伸手朝未来娘子要钱,竟还敢私养女子,意图在婚前纳妾,真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柳氏这话原本只是为了羞辱江凛,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记得善待自己的舒月,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门口的黎正康听着这番话,总觉得柳氏那前几句都是在影射自己。 从前自己与元妻何等恩爱,只是那时自己官职还没有如今这般高,他被权利迷了心窍,在娘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娶了柳氏做续弦。 他需要柳家的钱做打点,柳家自然成了他向上爬的梯子。 如今江凛比他更荒唐,可柳氏这几句话,在他耳里更加刺耳。 “放肆!你乃我黎府主母,岂可口无遮拦,说出这般低俗之语?” 黎正康阴沉着脸走进屋内,眼神冷漠地盯着柳氏。 柳氏被他这股气势吓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老,老爷……你回来了?” 黎舒月见到黎正康,就像是一瞬间找到主心骨,连忙上去喊冤:“父亲,父亲要为女儿做主啊!” 黎正康心中本就烦闷,此刻见黎舒月这头又出事了,更加有些不悦:“你又闯了什么祸?” 黎舒月心中委屈,可见到远处黎清浅与沈长昀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时,心中的怨恨促使着她说道:“江郎今日来给女儿还房契,可到了黎府门口就撞见姐姐与沈世子一道回府,不知怎的就惹了姐姐不悦,沈世子便用鞭子紧紧缠绕住江郎的脖子,竟是将他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拖进了青竹堂!” 黎清浅这边笑吟吟地看着沈长昀,满脸的幸福。 只听沈长昀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意说:“她生前便与我母亲关系最好,叫她岳母自然是应当的,说什么谢不谢啊。浅浅,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说感谢之辞。” 黎正康听黎舒月这么一说,才回头一看,沈世子也来了? 二人走进青竹堂内,黎清浅不喜不淡地给黎正康行礼:“父亲安。” 沈长昀虽然不喜黎正康,但毕竟黎清浅现在也没表现出与黎正康的深仇大恨,也只好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黎相大人安。” 黎正康面上带着笑,朝他颔首:“沈世子。世子今日得空,能来黎府坐坐,本相甚是欣喜。” 见到沈长昀的一刻,江凛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他现在还是有点怵沈长昀的,但又一想到本该喜欢着自己的黎清浅,却对着沈长昀笑得那般开心、那般明媚,他心中就又是一阵不爽。 于是接过刚才黎舒月的话头,说道:“敢问沈世子,在下是犯了什么错,引得世子这般羞辱在下?” “犯了什么错?”沈长昀笑得肩膀轻颤,随后一下扯平嘴角,轻蔑地看向他,“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黎舒月本就对沈长昀怀有怨气,也冲他说道:“分明就是沈世子自知比不上我家江郎,故意这般羞辱他出气,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黎清浅在一旁听着,都气笑了,“四妹妹,你这番话,可是要把江公子架在火上烤啊。我问你,长昀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江公子是什么来头,竟比他还尊贵?难不成是……” 她尾音拖长,并未多言,只是引得在场的人都心中猜测:比亲外甥还尊贵,那不就是皇子么! 可是黎舒月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承认这件事? 但如若不能承认,自己这话不就等同于藐视皇威吗? 黎舒月心中只怪自己为了打压这夫妇俩的嚣张气焰,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口不择言。 虽然懊恼,可她心中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明明自己未来的夫婿是皇子,现在却不得不收敛锋芒,屈居于黎清浅与沈长昀之下。 黎清浅瞥了一眼低下头去的黎舒月,冷哼一声:“看来四妹妹还不知道啊,那没关系,既然父亲与夫人也在场,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方才在黎府门口,世子扶我下马车,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可落在江公子嘴里变成了‘不成体统’。女儿还要问问父亲,咱们家已经落魄成这样了,连一个欠钱未还的登徒子都敢随意编排丞相千金了?” 黎正康不悦地皱起眉头,目光狠狠射向江凛。 沈长昀是镇国公府世子,又与陛下最疼爱的太子关系最为要好,而江凛则是一个无功无绩的书生,他自然更偏向黎清浅说的话。 “哼,本相好歹也是当朝丞相。不知江公子是哪里对我黎府不满,先是未婚纳妾羞辱本相的小女儿,如今又要口出狂言诬蔑我的长女。这桩婚事,是本相元妻生前与长公主定下的,敢问江公子是有何不满?” 江凛自知无理,可心中却因为黎清浅即将嫁给沈长昀而感到恼怒,于是便指着黎清浅的鼻子说道:“分明是您的长女妇行有亏,她已是即将嫁去镇国公府的人了,竟还私下给在下银两暗示,当真是……啊!” 他话还未说完,沈长昀便从白前手中拿过鞭子,当即甩出去狠狠打向江凛,将他指着黎清浅的手拴住,再狠狠往屋外一甩,江凛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啊——”黎舒月吓得惊叫。 黎清浅目光冷冷地瞥向她,“要是不想这鞭子也打在你身上的话,就给我闭嘴。” 第92章 口出狂言的代价 沈长昀这回用的是带有倒刺那根,又使了内力,被甩出去的江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中不断吐着血沫,染红了院内的残雪。 就连一旁的黎正康都看得有些惊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本就是江凛出言诬蔑黎清浅,触到了沈长昀的逆鳞,江凛是理亏的那一方。 自己作为黎清浅的父亲,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和稀泥。 再加上沈长昀是陛下的外甥,镇国公又是陛下的宠臣,黎正康是不可能会帮江凛说什么的。 只见沈长昀收了鞭子,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凛,“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以致于你认为我脾气很好?” 他此刻可不想考虑浅浅会不会因为心疼江凛而责怪自己,一想到浅浅从前对江凛那般好,那股燥郁就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原来就是这么个人渣勾引了浅浅,让她那般护着他。 可他不知珍惜,对浅浅的态度那般恶劣,沈长昀想打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前是顾着黎清浅的感受才未出手,如今竟敢当着自己的面羞辱浅浅,真是该死! 只是沈长昀不知,他的浅浅此刻非但没有怪他,还在心中为他拍手叫好。 黎清浅看着沈长昀冷漠的背影,眼里的崇拜根本藏不住,谁懂啊,此刻的沈长昀简直帅炸了! 可黎舒月心中对江凛的伤势焦急,她还没等到他做回皇子、登上皇位,江凛此刻还不能死啊! 她当即便要上前去扶起江凛,口中还骂骂咧咧:“沈长昀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放开江凛!” 可她还未走出屋内,便被黎清浅一把拽了回来,抡圆了胳膊打在她的脸上,下一刻,黎舒月的脸便高高肿起。 黎舒月直接被打懵,黎清浅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长昀只管打他的,你,我来收拾。” 黎正康有些不淡定了,“阿浅,有外人在,你收敛些。” 可此刻的黎清浅根本听不进去,比起前世枉死的自己与自己的亲人,黎舒月与江凛此刻受的这些屈辱算得了什么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江凛与黎舒月是什么德行,对仇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黎清浅诚然自知不是好人,那有何必做那圣母之事,轻易放过这些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呢? 为了避免今后重蹈前世的覆辙,就要先下手为强,趁对方还未丰满羽翼之时扼制住他们。 毕竟……她的目光冷冷地射向远处的江凛,毕竟根据前世他与凌灵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柳氏见到宝贝女儿被打,当即便要打回去,可她的巴掌还未落在黎清浅脸上,就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夫人可要想清楚了,黎舒月方才那番话就是大不敬。如她所说,若是长昀是王八蛋,那镇国公夫妇是什么?那陛下又是什么?” 黎正康心中一惊,连忙将柳氏拉开,冲她吼道:“你给我闭嘴!” 柳氏此刻的火气也涌了上来,“你只知包庇黎清浅,难道你没看见她狂妄到什么程度了吗?她都敢当着你我的面动手打舒月了!” “我打她又不是第一次了,”黎清浅眼角含着轻蔑笑意说道,“同样的,黎舒月口出狂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从前就很好奇,为什么她总是会说出一些与大家闺秀几个字相悖的话语,直到今天我听见江公子亲口羞辱我才知,原来是被带坏了。” 她给了银子倒是不假,但站在江凛的角度,怎么看都得是解他燃眉之急的善举吧? 既然是善举,他却恩将仇报,空口白牙说自己妇行有亏,当真是叫人恶心。 自己给银子,也不过是深知“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的道理,她也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之机。 可江凛却借题发挥,说自己妇行有亏,怎么,帮他还帮错了呗? 前世的他与凌灵就是如此,如今沈长昀在场,帮自己揍回去,他挨下这一顿打也不算冤。 黎正康也被柳氏的狂妄气笑了,心想到底是一介商户的女儿,甚是粗鄙无文,比起自己的元妻那是差得远了。 “既然你觉得本相说得不对,那本相今儿便休了你,你将你女儿说的那番话带去给陛下听,就算引来祸事也算不到我黎府头上!” 柳氏面带不甘,似乎还想反驳什么,被黎舒月一把按住。 冷静下来后,她也有些后悔,对于沈长昀,她是恨不得咬死对方的,可万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其怒骂。 如今受了这般羞辱,她对江凛便寄予了更高的期望。 他一定要在春闱中大放异彩,被陛下认回皇子身份,到那时才叫沈长昀与黎清浅好看! 她倒要看看,到那时陛下难不成还会为了一个外甥,任由自己的亲儿子被人如此羞辱吗? 站在一旁的黎清浅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心中冷笑,那是黎舒月不知,当今的圣上对于子女,可半点不低于黎正康看待他的这些子女。 即便是如今最受宠的太子,也不过是因为皇后与太子妃娘家的势力对皇帝有利,不然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枚废棋。 七皇子的生母虽为宫婢,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 而江凛的生母是谁、在何处,怕是除了皇帝,无人知道。 如若江凛与黎舒月对皇帝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看他会不会立江凛为太子。 从小生活在皇宫中的七皇子尚且过得如此艰难,连宫宴都不被允许参加,何况长大之后才被认回去的江凛呢? 想当初自己为了给江凛铺路,费了多大的力气、受了那些娘娘与皇子妃们多少白眼与羞辱,吃了这么多苦,也仅仅只是打通了一条江凛不再受排斥的道路。 更不要提后来与两位哥哥们费心费力地为只顾坐享其成的江凛谋划。 她瞥了眼心思都快写满了脸的黎舒月,有些好奇:黎舒月从小被柳氏溺爱着长大,连手指头被划破一道小小的伤口都会哇哇大哭,能吃得了以后跟着江凛的苦头吗? 不过她也只是笑笑。 既然黎舒月愿意自讨苦吃,那就由着她去吧。反正自己是吃足了经验教训,今生是绝不会为了男人费尽心思,以后不管有多么辛苦,她都只会为了自己而咬牙坚持过去。 黎清浅的目光缓缓移向屋外沈长昀的背影,随后莞尔一笑,但有沈长昀在,自己应该也苦不到哪儿去。 无所谓,今生自己也该变一变想法,比起费心思为了男人的前程铺路搭桥,倒还不如利用好自己男人的权势与疼爱,让自己过得舒心快乐才是。 此刻的沈长昀,站在江凛面前,似乎周身带有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江凛艰难地抬起头,只觉得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含着骇人的狠厉之色,仿佛蛰伏着一头猛兽,时刻准备破笼而出,横扫一切阻碍。 自他进京以来便听说,镇国公府的沈世子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混世魔王,就连黎舒月也是这般同自己说的。 可如今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此等气场? 江凛如今全身动弹不得,面部肌肉不断地抽搐着。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羞辱我的世子夫人。江凛,你这般德行也配进京科考啊?” 江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只听沈长昀又笑了笑,像是挑衅一般地开口:“你说,要是你今日所作所为闹到陛下面前,你还有机会参加三月春闱吗?” 江凛心中大惊,深知自己与沈长昀这种皇室旁支血脉的不同就是,人家有爵位可承袭,而自己只能靠着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 他也曾因为这种对比之下的落差感而自卑,可是自卑久了之后,也开始怨怪上苍不公,若是自己有权有势,又岂会受这样的人掣肘? 但他从未深思过,若是他不那么贪得无厌,不在黎清浅施以善举之后还要颠倒黑白,出言羞辱黎清浅的话,根本不会遭受沈长昀今日这番回击。 如若他不作妖,而是安安心心地备考,黎清浅夫妇也根本捏不住他的错处。 但江凛并不打算反省自身,而是将一切过错归于“对方是皇亲国戚,而自己身似浮萍”之上。 自己无错,只是这帮人仗势欺人罢了! 第93章 进宫待嫁 可沈长昀也是重生而来之人,岂会猜不到江凛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轻蔑一笑,前世浅浅与二位兄长那般尽心尽力为江凛谋划,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今生黎舒月又是给置办宅子又是送银两地帮扶江凛,却换来对方要婚前纳妾这样的荒唐之举。 由此可见,江凛这样的人,对他好,他反而认为是理所应当,还会在春风得意之时,回头来害曾对他施以善举之人。 “觉得很不甘心是吗?”沈长昀咧嘴一笑,“可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这是实话,自己前世虽安顿好了真正的九皇子,却也掩藏了相关证据,让江凛稳稳当当地做了新帝。 圣上在弥留之际借自己纵马闹街之事勒令他落发出家,对江凛唯一有威胁的镇国公府也失了势,只要江凛足够信任黎家两兄弟,又岂会坐不稳皇位? 既然他自己拿捏不好分寸,那也怨不得自己了。 见到江凛似乎处于下风,黎舒月心中又生一计,“姐姐方才指责我与江郎那般义正言辞,可你自己又能摘干净吗?你与沈世子如今尚未成婚便在一处彻夜未归,竟是不知你与他去了何等肮脏污秽之处厮混!哼,你待嫁闺中就与沈世子同塌而眠、交颈而卧,当真是龌龊至极!” 黎正康瞥了黎清浅一眼,发现对方并未有任何愠怒之色,可昨夜黎清浅出府,是与自己和老太太商量过的。 既然是太子妃邀约,又是与沈世子同去的,他也就没说什么。 黎清浅微微勾了勾唇,一根手指挑起黎舒月的下巴,说出令她大惊失色的话:“你的意思是,东宫乃肮脏污秽之处,太子妃邀约我,也是厮混之举了?” 东、东宫? 太子妃不是向来清高孤傲,又怎会无缘无故邀约黎清浅去东宫? “孤的东宫竟成了肮脏污秽之处,这又是什么说法?” 在黎舒月震惊之际,青竹堂外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抹玄金色的身影出现在青竹堂内。 玄色与金色乃尊贵之色,能够穿这种颜色的只有皇帝与太子。 但和熙帝年老,也不可能随意出宫到臣子家中,所以眼前的只能是太子,姜怀景。 他一踏进院子就看见了颀长的身影,有些惊讶道:“长昀,你也在呢?哟,这是个什么东西?” 姜怀景指着流着鼻血、口吐血沫,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江凛。 沈长昀随意瞥了眼,说:“哦,没事,一个口出狂言的废物。” 姜怀景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对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江凛很感兴趣,一把揽过沈长昀的肩就往屋内走去。 “那先进去吧,我是来替父皇宣读圣旨的。” 一听说他是带着圣旨来的,黎正康连忙做出恭敬的姿态。 刚踏进门的姜怀景冲他摆摆手,“黎相,先不急。” 正当黎正康与柳氏满头雾水之时,姜怀景四周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黎舒月身上,嘴角微勾道:“这便是黎府的四姑娘?从前只听说我这未来表弟媳有着倾国之色,还是第一次见这黎家四姑娘的面容也不一般呢。” 柳氏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大喜。 太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瞧上她的舒月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她正愁没法甩掉江凛那狗皮膏药呢,如今太子若是瞧上舒月,要迎她入东宫做个良娣什么的,那可就太好不过。 一来,柳家亏欠的所有银两就都有了着落; 二来,柳氏瞥了眼外头那到现在都爬不起来的江凛,不屑地冷哼,且不说他如今还不是皇子,就算日后真的做了皇子,能不能扳倒太子继承大统都是个问题呢。 柳氏在脑子里飞快地替女儿谋划着,怎么看这太子都是上上之选。 于是眼角含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小女不过浅薄之姿,怎能得殿下如此夸赞?” 随后又催促着黎舒月上前,“舒月,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黎舒月在一旁留意着自己母亲脸上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 但是就算这个太子如今风头再甚,以后登基称帝的还是江凛啊,自己干嘛要跟着太子? 再说了,那不还有一个宋眠霜等着嫁入东宫吗?自己嫁去东宫干嘛,成天让宋眠霜给自己添堵吗? 而且她还觉得奇怪,明明除夕宫宴上,太子已经见过自己了,可如今怎么还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柳氏可不管那个,她现在是嫌弃江凛嫌弃得不行,偶然听太子说出这番话来,自是心中欢喜。 黎舒月没有办法,难道太子在眼前,自己还能不给对方行礼? 于是上前,声音低低道:“臣女黎舒月,见过太子殿下。” 姜怀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底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已经有些愠怒了,可偏偏这人是个笑面虎,脸上的笑意越浓,下手越狠。 “黎夫人方才说,你这女儿浅薄之姿?”姜怀景轻笑着摇摇头,“错了,在孤看来,她的面容厚得很。” “呃?”柳氏因这番话愣在原地,太子殿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姜怀景猛然收起笑意,对外头一喊:“来人,将这黎家四姑娘拖下去,掌嘴三十。” 登时,就从青竹堂外走进几个姜怀景从东宫带出的羽林卫,其中两人一人拽着黎舒月一条胳膊往院子拖去,另一个人抡圆了胳膊打向黎舒月的脸。 柳氏又气又急又心疼,这太子要是看不上舒月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羞辱她? 忍不住焦急出声道:“太子,舒月乃是我黎府千金!” 姜怀景轻蔑一笑:“真是因为考虑到她是你们左相府的女儿,留了脸面才只打她一人。否则,光是凭她一句我东宫乃肮脏之地,是要连黎相与黎夫人你一起打的。” 说完,他朝屋内看去,嘴中意味深长道:“方才孤进来时便瞧见,黎府的院子当真是比以前大了不少,这院子愈发大起来,竟是连我东宫也不放在眼底了。那接下来会怎样?” 姜怀景将目光投向黎正康,“难不成,要将皇宫上上下下骂个遍吗?” 他这话可就说得太严重了! 黎正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拱手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小女言行无状、口出狂言,微臣本就是要狠狠处罚她的。如今却让太子殿下受这累,微臣心中惶恐。” “惶不惶恐另谈。只是黎相,你身为当朝左相,定是要为我父皇、为大巍效力。可如今却教出这样的女儿,这让孤与父皇不得不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能力欠佳了,”姜怀景指了指院内受罚的黎舒月,不悦之色写满了俊朗的脸,“除夕宫宴上,我与太子妃以礼相待,竟不知何处惹了四姑娘不悦,青天白日的,竟说起我东宫乃污秽之地。” 说起来,除夕宫宴上,本就是黎舒月先使了诈,对宋眠霜的锦盒做了手脚。 太子夫妇没给她难堪,已然是给了面子,如今黎舒月竟还在府中说东宫肮脏污秽。 或许她本意只是想羞辱黎清浅,可这羞辱长姐的名声,也不比辱骂东宫好听啊。 更何况东宫算是背了好大一口黑锅,这不纯纯白眼狼吗? “是,小女缺乏管教,回头臣一定重重处罚。”黎正康说完,飞快地瞪了眼黎舒月。 “行了,我今儿来是说正事的,”他从身后羽林卫手里接过圣旨,说道,“陛下有旨,黎府众人跪下接旨。” 沈长昀虽说不是黎府的人,但毕竟是要念圣旨,也就在黎清浅旁边,跟着一块儿跪下接旨。 只听姜怀景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相黎正康之女黎清浅,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甚得朕与皇后喜爱。自明日起,接到宫中暂住,待二月二于宫中出嫁。钦此!” “臣等,接旨。” 黎清浅偶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错愕地抬起头,在姜怀景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一脸茫然地接过那道圣旨。 于……宫中出嫁? 第94章 禁足到出嫁为止 沈长昀眼底也闪过一丝不解,看向姜怀景。 姜怀景则是回给他一个“你放心,不会对她怎样”的眼神。 随后看向黎清浅,眼含温和地笑意道:“太子妃很是喜欢三姑娘,现下三姑娘得了圣恩,进宫待嫁。若是得空,还望来东宫陪太子妃说说话。” 本该在挨罚的黎舒月也因为接旨,羽林卫便暂停了手中的动作。 此刻的她有些纳闷:为什么黎清浅会被接到宫中待嫁?难道圣上疼爱沈长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虽说前世的自己是晚了两年才嫁进镇国公府的,可为什么没有受到同样的待遇? 还不等她的不甘心发泄出来,一旁的羽林卫已经又重新开始掌她嘴。 江凛则是有些震惊地费力抬起头朝屋内望去。 黎清浅……竟如此得圣上褒奖吗? 若是能娶她为妻,定然对自己的前程大有帮助。 最最受不了的还是柳氏,她上一刻还在替黎舒月做打算,试图将她塞进东宫。 不料自己的女儿非但没被太子看上,反而受其责罚。 反观黎清浅,不仅得了沈世子那桩好婚事,如今竟还能被恩准于宫中待嫁。 真是奇耻大辱! 不管他们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黎清浅只觉得手中的圣旨对她来说有些沉重。 明日就要搬进宫里,这么仓促? 不对劲,这件事情不对劲。 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问道:“臣子之女若是能被接到东宫待嫁,便已是荣宠,清浅何德何能受如此大赏?” “这我就不知道了,”姜怀景吩咐道,“三姑娘还是趁今日就把自己随身的物品收拾好吧,明日卯时便会有宫车来接姑娘进宫。” 眼瞧着黎舒月那头的责罚差不多了,太子又带着一批羽林卫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黎清浅有些不安地与沈长昀对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可偏偏太子连个暗示都不肯给。 沈长昀明白她想说什么,冲她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心中却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起了猜疑,很快,他便有了头绪。 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和熙帝在一天之内下出第二道圣旨! 看着沈长昀眼底的阴沉之色愈发浓烈,黎清浅有些担心,难道这事很棘手吗? 可他却只是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随后朝黎正康拱手:“恭喜黎相,浅浅能得此殊荣,也是圣上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小婿在此向岳父大人承诺,今后定当礼待浅浅,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黎正康也没跟他客气,回礼道:“贤婿多礼了,若是我这女儿日后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你多担待。” 你一句我一句来回客套一番,沈长昀便要走了。 连趴在院中地上的江凛都顾不上,便迅速上了马车。 白前上前问道:“世子,咱们是回府吗?” 沈长昀眸光动了动,“不,咱们进宫去。” 他走后,黎清浅双手握着那道圣旨,仍觉得心中隐隐不安,但沈长昀说不会让自己出事,她愿意信他。 她收了神色,朝院外努努嘴,对黎正康说:“父亲,那个东西,咱们如何是好?” 黎正康略一沉吟,随后冷哼:“让他从哪里来的就会哪儿去,在他没还清债务前,我黎府不欢迎此人。” 江凛被府中的家丁抬着丢出了黎府。 而黎舒月则是神情呆滞地看着他被丢出去的身影。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 自己得上天宠爱才能重生,难道不足以成为话本里的“气运之女”吗? 为何如今好事全都是黎清浅的,祸事全都是自己的呢? 黎正康看了一眼黎清浅,问道:“你今日,带沈世子去了家祠?” 黎清浅也大大方方地承认:“嗯,今后无论怎样,从礼节上来说,他的岳母都只有夫人一位,阿浅是明白的。所以今日也只是带他去瞧瞧我的生母,过后便难见到了。” 黎清浅发现,提起自己的生母时,黎正康总是会面露怀念与愧疚之色。 不过这种表现在黎清浅看来有些可笑,活着的时候你有珍惜的机会,可你不珍惜,现在人没了,你做出这番深情的样子,她也看不着啊。 不像自己,出生没多久便没了娘亲,记忆里甚至除了那些画,根本拼不出娘亲生前完整而生动的模样。 父女俩正在这头各自黯然神伤呢,柳氏便将如同淬了毒一般的目光投向黎清浅。 随即扬起一巴掌,作势便要打在黎清浅脸上。 黎清浅迅速察觉到她的攻击性,立刻举起那道圣旨挡在面前。 黎正康回过神来正好瞧见这一幕,眼疾手快地抓住柳氏的手腕,冲她吼道:“你做什么?” “你倒不如问问你的大女儿要做什么,”她指着黎清浅说道,“她当着我的面惦念自己的生母也就罢了,我如今仍是府中主母,她便一口一个夫人,便是连一句母亲也不肯叫!” 黎清浅哑然失笑,随后那抹笑意渐渐散去,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大巍有律,凡原配之子女,在其父续弦后,或唤其母亲,或唤其夫人。我这样称呼,并没有错。” 她扬了扬手中那道圣旨,“可是方才,夫人差点就要犯错了。这可是圣旨,阿浅受其庇佑才未挨下夫人这一巴掌,若是方才夫人真的打了下来,那才真是闯了大祸。”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柳氏心中便又生起一股子气。 方才她动了心思,想要让黎舒月搭上太子这条捷径,可非但没有得逞,还让人家好一顿奚落。 可黎清浅今日却是出尽了风头,镇国公府那门婚事本就是这京中仅次于入宫和嫁给皇子的最好的婚事,不仅让黎清浅轻易得了去,还博得了能够入宫待嫁的殊荣。 这叫她如何不气?又叫她如何甘心! 不管今日黎清浅有多风光,在已经有些失心疯的柳氏眼里,都是她抢了自己女儿的东西。 镇国公府那桩婚事原本应该是舒月的,能够入宫待嫁的殊荣也应该是舒月的! 柳氏望着那道圣旨,眼底的贪婪之色愈来愈浓,最后甚至想要扑上去抢夺,就连黎正康都差点没拉住。 黎正康眼中的烦躁之色浮起,对外喊了一声,当即就有几个婆子进来。 他怒声道:“自今日起,夫人与四姑娘一同禁足金玉院内,直到四姑娘出嫁!” 院内出神的黎舒月这才回过神,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提着裙子跑进屋内。 一下子跪在黎正康面前,哭喊道:“父亲,父亲不要啊,女儿即将出嫁。若是父亲心中有什么不满,还请给女儿留些脸面啊!父亲!” 她的那个计划就准备这两天实施呢,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禁足。 “脸面?”黎正康冷哼一声,“你自甘下贱要嫁那品行不端的书生,我不打死你,已经算是给你们母女脸面了!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祸事,你可有想过自己还要不要这脸面?” 黎清浅才没工夫看他们你咬我我咬你,朝黎正康微微福了福身,说道:“明日女儿便要进宫,这便去收拾东西,再同祖母与两位哥哥道个别。” 如今已过了年,黎祯已经回到书院了,黎清浅要与他说明情况,最好趁天黑之前把信写好送去。 又要整理东西,又要安抚好老太太,着实有点赶得慌。 于是黎正康也不拦她,摆摆手让她去了。 黎清浅往松云居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柳氏母女还挂在黎正康腿边,又哭又闹的。 她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往松云居走去。 * 给黎祯去的书信,便是在松云居就写好了送去的。 老太太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地拉着黎清浅说话,眼底的泪光擦了去又浮上来。 “阿浅如今有出息了,连出嫁都是要从皇宫出嫁,祖母当真是为你高兴。” 黎清浅嘴角含笑地伏在老太太膝前,轻声说道:“祖母,不会太久的,出嫁三日后便要回门,到时候祖母又能看到阿浅了。” 一旁的云衣云裳也为自家姑娘高兴,这十几年来姑娘过得有多苦,除了姑娘自己与老太太之外,大概就是她们两个最清楚。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她俩为她喜极而泣。 第95章 做什么奴婢,做姨娘不香吗? 黎禧在一旁看着祖孙俩这般亲热,心中也高兴,不由地打趣道:“好了好了,都是即将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般跟祖母撒娇呢?” 黎清浅傲娇地白了他一眼,将头撇过去不理他,依旧不肯从老太太身上下来。 老太太听了黎禧那话,便笑着抬手轻打了他一下,“你还好意思说你妹妹。你当年离家去西凉打仗前,不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舍不得我?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黎禧无奈,对黎清浅说:“你瞧,祖母就是偏爱你,我不过随口说两句都要被训。” 随后,他起身从自己的长随手中取过一个匣子,交到黎清浅手里,“喏,送你的新婚贺礼。” 黎清浅打开一看,已经见怪不怪了,“又是一份嫁妆?” 黎禧失笑,“哟,听你这语气,似乎是这段时间收钱收到手软了吧?那既然如此,大哥与二哥给你的添妆你也不稀罕了呗。那你还是还我吧,我跟你二哥还得指着这些钱给你娶嫂嫂呢。” 黎清浅连忙将匣子抱得紧紧的不撒手,“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二舅舅给你和二哥分别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产业,再加上你大捷而归,圣上赏了那么多宝贝,这点钱对你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再说了,送出手的东西,怎么还带往回要的呢?” 黎禧很是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瞅你这财迷样,说到钱那嘴皮子灵活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黎禧说得也不错,这段时间自己还真是收钱收到手软。 镇国公府的一百八十八抬聘礼、二舅舅给自己送来的丰厚嫁妆、祖母给自己的嫁妆、娘亲生前被贪墨的嫁妆,以及太子妃与五公主给自己添妆和黎舒月赔给自己的嫁妆单子。 不止这些,还有长茗楼生意火爆的分红。 黎清浅如今每天晚上要是睡不着,消磨工夫的活动都是数钱玩。 富得流油啊。 黎清浅心情大好,自然也就想到了一个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的人。 回到静影居后,黎清浅从钱箱里随意拿出三百两银子给云裳,吩咐道:“你去把这些钱给翠儿送去,让她务必在明日一早去交给江凛,如此,她之前求的那件事多半就能在这个时候成了。” 想了想,又取出一百两递过去。 “这是给她傍身的钱,等她做了江凛的妾室,黎舒月可不一定给她好日子过。你让她在必要时,向黎舒月表明自己是有帮助她对付凌灵的作用的。只要她不背叛我,我日后定不会亏了她。” * 云裳带着银子小心来到金玉院外,拽住过路的翠儿便小声道:“其中三百两是你向江公子提出做他妾室的资本,剩下一百两是我们姑娘给你的傍身钱。之后怎么做,你应当知道了吧?” 翠儿收好银子点点头,“姑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感激不尽。还请云裳妹妹替我转达一声,我定然忠心为姑娘办事。” 云裳走后,翠儿摸了摸袖袋中的那几张银票,眼中寒光乍现,投向金玉院内。 她才不要做一辈子屈居于人下的奴婢,才不要受黎舒月一辈子责打。 她要复仇,她要做让人伺候的姨娘,她要黎舒月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最好是能尝尝自己从前的苦楚。 如今三姑娘给了这个机会,自己与她又有共同的敌人,底气也跟着足了不少。 心情大好地朝院内走去。 出人意外的,黎舒月今日受了那般屈辱还被禁了足,竟没大喊大叫地摔砸东西,而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金玉院正堂。 倒是一向比较淡定一些的柳氏,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十分焦急。 “怎么办?眼瞧着黎清浅就要入宫去了,偏偏太子这头对你又毫无想法,真真是愁煞我了!” 黎舒月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头低了下去,郁闷道:“早些年便听父亲说起过,那定安侯有意将宋眠霜送去东宫,可太子总是没答应过。连宋眠霜那等姿色的,太子都瞧不上眼,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柳氏听着这些话,已经瞪大了眼睛看着黎舒月。 偏偏黎舒月那头并未注意到母亲神色的不悦,仍旧自顾自地说:“我看,别说是我了,就算是黎清浅去了,太子都不一定看得上眼。” 柳氏心中的不满彻底被点燃,手中的帕子直接甩到黎舒月身上。 “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啊?我费心费力地给你谋划,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非但自己不想着努努力,还对江凛家那老婆子一个外人都比对她这个亲娘亲近。 光是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有什么用?自己的经验教训难道还不够么,还不足以让舒月认清吗? 柳氏气性涌上心头,又想起另一件事。 “你之前同我说的那件事,眼下算是办不成了。” “这才是我苦恼的原因啊,”黎舒月抓住柳氏的手,“母亲,眼瞧着那黎清浅就要入宫去,她若是从宫中出嫁,我千辛万苦准备的那个计划,不就没法实施了吗?” 她原本想着,在黎清浅出嫁前夕,让母亲的人带着那枚刻着黎清浅闺名的玉佩溜进镇国公府,在那样热闹的时候将玉佩摆出来给众人看,到时候就算黎清浅再是风光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而沈长昀也脱不了干系,旁的男人的玉佩上刻着自己新娘子的闺名,他也是要跟着丢尽脸面的。 以那人的脾气,丢了脸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那定然是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与黎清浅离心离德,相看两相厌的。 若是他脾气再坏一点,动手毒打黎清浅也是有可能的。 前世就连自己被送进古青寺,父亲都忍过去了,如今的黎清浅也不过就是挨挨打,他肯定不会替黎清浅出面。 难不成黎清浅还能因为这事跟镇国公府与黎府翻脸? 也更不可能有人会为了她去找陛下讨个公道啊。 到时候的黎清浅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还会被世人戳尽脊梁骨。 而自己,将会在黎清浅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陪着江凛君临天下,风光无限。 就如同前世她荣华万千地去古青寺祝祷甘霖,而自己狼狈不堪地在一旁看着那般。 今时今日也该换上一换了。 黎舒月光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痛快酣畅。 可惜,如今的黎清浅要入宫待嫁了,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 黎舒月气得浑身发抖。 可柳氏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虽说眼下是做不成了,但新婚三日后回门,不也能做?” 黎舒月来了兴趣,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柳氏,示意她说下去。 只听柳氏又道:“她虽执拗不肯唤我母亲,但说到底,我还是黎府如今正儿八经的主母。娘家主母给她身边塞个可心的人,她敢不收?” 黎舒月忽而有些明白了,脸上的阴险之色乍现。 “到时候再把玉佩的事往外一放,双管齐下,纵是她黎清浅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免不了这一祸事!” 柳氏欣慰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对啊,这才是娘会算计的好女儿。” 屋里,母女俩聊得火热。 屋外,翠儿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中冷笑,自己早便将玉佩的事情告知与三姑娘,三姑娘又岂会没有准备? 只是到时候,四姑娘又如何解释她房内的巫蛊娃娃呢?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一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戏码了。 * 静影居。 云裳回来时,黎清浅已经同云衣云雾以及云岩,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云岩:“这些东西都是姑娘的嫁妆,会在姑娘出嫁那日跟在送亲队伍后头。到时候呈一派十里红妆之象,定然甚是好看。” 黎清浅淡淡地笑着,一转身便瞧见云裳往屋内走的身影。 “翠儿那头吩咐好了?” “嗯,她还让奴婢给姑娘带句话,说让姑娘放心,她就算做了江凛的妾室也会忠心姑娘。奴婢瞧着,她眼里对四姑娘的怨恨藏都藏不住。” 云岩冷哼,“被黎舒月毒打了这么多年,能藏住就怪了。” 黎清浅耸了耸肩,这些不是今晚要考虑的事情,而是该细细琢磨,老皇帝为何会下一道圣旨让自己进宫? 第96章 为什么不给她静影居? 第二日卯时,从宫中来接黎清浅的车就来到黎府门前了。 因为是圣恩,所以府中的人都起了个大早,卯时在黎府门口送黎清浅出门。 黎正康看着她,难得眼里流出几分身为父亲关爱子女的真情。 “宫规森严,尽管你是得陛下与娘娘厚爱才能入宫待嫁,也不可犯了规矩。进了宫之后,须得安安分分地等着出嫁,不可惹是生非。” 面对他这般真挚的态度,黎清浅也不会顶撞他。 她微微弓了弓身子,脸上的笑也带着几分真心,“多谢父亲提点,女儿记下了。” 老太太笑着,眼里含着泪花,给她掖了掖衣角。 “陛下与娘娘都是和善的人,你见了他们也不能失了体面,一定要拿出大家闺秀的气度来。” “孙女记下了,祖母请放心。” 柳氏与黎舒月对她恨得牙痒痒,是不可能与她多说什么的,黎清浅也并不在意两人的看法。 时辰差不多了,黎禧便亲自扶着黎清浅上了马车。 眼瞧着马车渐行渐远,柳氏也要带着黎舒月回去金玉院继续关着,毕竟送黎清浅是一码事,可现在母女俩的禁足还没解呢。 “那小贱人总算是离开府上了。” 一转过身,黎舒月便悄声与柳氏嘀咕着。 “哼,你父亲当真是偏心得很。眼瞧着黎清浅进宫去待嫁,你又早早没了霜月居,他怎的也不说把她那静影居腾出来,让你住进去待嫁?” 自从黎清浅回到黎府,还定下与镇国公府的婚约之后,她就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府上许多人都开始偏爱黎清浅。 黎正康不用多说了,向来都是唯利是图,眼瞧着黎清浅就要攀上皇族的高枝,自然是对她态度大改。 可让她更加不爽的是老太太! 平时嘴上说着什么一碗水端平,可还不是更偏爱黎清浅那个没了亲娘的? 她未回京的时候,老太太对舒月多好啊,就连平日里尝到什么好吃的点心,都会记得给舒月送一份过来。 可自从黎清浅回到黎府,老太太张口闭口的就是她,对舒月也不似从前那般细心。 柳氏是不信什么“黎清浅是老太太带大的,自然与老太太更加亲近”的话术,分明就是老太太对自己心有微辞,连带着舒月她也不满意罢了。 黎清浅还未管家的时候,柳氏曾派自己手下的人去瞧过,那静影居如今真是景如其名。 上上下下的家具摆件无一不是用的黎清浅最喜欢的黄花梨木,更有一些,甚至是羊脂玉或雪心玉琉璃制的,上面还镶着金边,看上去通透又不是清冷贵重。 更让她气愤的是,静影居院子正中,种了一棵黎清浅生母生前最喜欢的芙蓉树,是蜀川运来的名种,种在那静影居更是显得唯美秀丽。 柳氏不明白了,既然黎清浅用不着静影居出嫁,黎正康又不肯把霜月居还给舒月,那他为什么就不把静影居给舒月呢? 黎舒月虽自从失了霜月居之后就一直对静影居虎视眈眈,但此刻在自己母亲说出这话后,像是被点破了心思一般恼羞成怒。 于是撅起嘴,赌气道:“我才不要她那静影居呢。一个死了生母的晦气玩意儿住的地方,我干嘛要搬进去?” 柳氏停下脚步,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射向黎舒月。 黎舒月也跟着停下,不解地看着她道:“母亲,您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柳氏眼神有些闪烁,对身后的玉莲和翠儿说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事要同四姑娘商议。” 黎舒月一头雾水地看着柳氏拉着自己就往金玉院走,有些不满地想要挣脱,却没挣得开。 “母亲,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拉扯我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氏拉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看着关上的房门,翠儿满脸歉疚地对玉莲说:“玉莲姐姐,我瞧着这金玉院也没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了。不如,您给通融一下,放我出门转转?” 玉莲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府中丫鬟出门,也得要夫人同意了才行,我怎么放你出去?” 再说了,虽说柳氏关了门,那也是要与四姑娘说话才这般,也不代表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啊。 万一到时候她们要用人,出来一看发现翠儿不见了,到时候还不是把怨气往自己身上撒? 翠儿笑了笑,“姐姐你糊涂了?如今管家的可不是夫人,而是老太太啊,若是我与老太太告了假出去,难道夫人还会为了这点小事去与老太太理论吗?” 夫人尚与四姑娘在禁足,就算心中有怨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发作啊。 玉莲面上仍旧有些纠结,她又不是不知道柳氏与黎舒月是什么德行。 原本在她前面还有个玉萝,那个时候自己虽然也跟在柳氏身边伺候,但总归是玉萝拿主意更多些,也更讨柳氏欢心。 如今到了自己拿主意,她除了有些担忧之外,说不欢喜那是假的。 翠儿见对方已经有些动摇,从袖带中拿出一只上好的翡翠镯子,塞到她手里。 “我既求姐姐替我掩护,自然也不敢亏了姐姐的好处,这只玉镯子姐姐收着,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玉莲拿过玉镯子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才松口:“行了,待会儿我就同夫人说,老太太遣了人来找你过去问点事。但也最多只能给你拖两个时辰的工夫,若是迟了个一时半会儿的,这祸事你就得自己担着,这玉镯子你也别想拿回去。” 翠儿喜笑颜开,连忙福了福身,“诶,多谢姐姐了。” 可在出了金玉院后,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快步往黎府门口走去。 她拿出黎清浅一早给她备好的玉牌给门口守着的看门小厮,“三姑娘临出门前吩咐过,让我记得多买些好吃好玩的拿去哄四姑娘高兴。我这次出门是去春日市集的。” 小厮们一般都是在外院伺候,进不得内院,所以对府中姑娘们的关系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两日,那江公子来府上闹事,三姑娘替四姑娘狠狠出了一口气的事,他们确实听说过的。 虽然不知道从小就被四姑娘欺负的三姑娘为何还会对她这般好,但三姑娘好像是说过什么要带四姑娘出门去逛春日市集来着。 可惜如今三姑娘要进宫去待嫁,也就没了空闲带四姑娘出门,估计是一早吩咐了四姑娘身边的翠儿姑娘。 也是,如今眼瞧着四姑娘也即将出嫁,却又被老爷禁了足,还是同夫人一道被禁足的。 若是不给她弄点什么稀奇东西讨她欢心,估计又要拿身边人出气了。 守门小厮想到这儿,难免对翠儿感到有些同情,于是匆匆看过玉牌之后,便放她出去了。 没想到出门竟如此容易的翠儿,在出府的一瞬间,便把玉牌好好揣在怀里。 还真叫三姑娘说对了,如今府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府中下人难免会有些疏忽,才叫方才那看门小厮连这块玉牌是假的都没看出来。 三姑娘此次进宫去,就要等大婚三日后回门才能回到府上,所以便将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 当然也不可能会留真的玉牌这样明显的证据在府中,如若到时候翠儿并没有被江凛收作姨娘,那玉牌又该怎么解释呢? 翠儿雇了一辆马车,和马车夫说过地址后,便焦急地坐在马车上。 三姑娘同自己说,江公子今日便要从四姑娘给他置办的那处宅子里搬出去,此刻定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想必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住宿问题吧? 只要自己趁着这个时候去给他送去银子,再提出抬自己为姨娘的条件,江公子就算不答应也得答应。 到了西郊,翠儿下车付了银子就朝云衣之前同她说过的那条巷子里走去。 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宅子前,江凛正站在宅院外,与一个看上去像是搬运队的头头商量:“我们母子东西也不是很多很重的,就不能便宜一点吗?” 那头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指着那几十大箱的东西说:“这也叫没多少?公子,八两银子已经是咱们要的最低价了,实在没法再便宜了。” 江凛面色窘迫,这八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刚好就是黎清浅那笔银子花剩下的。 只是这笔银子拿出来,自己与阿婶今晚可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第97章 我要你纳我为妾 在他纠结着往怀里摸出那个钱袋子的时候,却因眼前伸过来的一只纤细的手而愣住。 随后便听到一道好听的女声:“这些银子,我替公子出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黎清浅来了,于是便急忙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并非黎清浅时,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也是,此刻的黎清浅已经进了宫去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帮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如今这番窘迫,而黎清浅那头却那般风光,光是想想都觉得她真是狠心。 “不知姑娘是谁,如此仗义慷慨解囊,在下无以为报。” 其实江凛是见过翠儿的,只是黎舒月两次带着她来见自己的时候,都正巧撞见他与凌灵的好事。 而江凛向来眼里都只有凌灵,若不是指着黎舒月手里的银子,估计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也就不会记得翠儿了。 翠儿却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那十两银子递到搬运队头头手里,“家里东西有些多,搬运起来估计会有些吃力,另外的二两银子就当作请各位喝茶了。” 得了小费的头头自然也是高兴,忙指挥着自己的人搬运着那些东西。 翠儿转头朝江凛笑道:“江公子不记得我了,我是黎家四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儿。” 江凛努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没想起来。 “不知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依照黎舒月的性子,肯定不是让翠儿来给自己借钱这样的好事。 谁知翠儿却从袖袋取出三张银票递给江凛。 江凛接过一看,每一张都是百两面额。 他傻了眼,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是何意?” 翠儿微微一笑,“我家四姑娘催着公子还钱,想必公子如今手中也没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两吧?” 江凛不由得低下头,脸颊绯红。 那些从黎舒月手中得到的钱,一小部分拿去给阿婶抓药了,另一大半,全都拿去给凌灵买这买那了。 而他与江阿婶的东西原本也是不多的,这几十个箱子,有九成都是给凌灵买的金银珠宝,他想着等成婚后,就有理由把凌灵接到自己身边,这些东西定是要给她留着的。 翠儿打量了一眼他的神情,又说道:“这些银两不仅能解了公子的燃眉之急,还能给公子今后的日子提供保障。” 江凛在脑海中想了想,随后说出一个他现在能肯定的事:“这些,都是你家三姑娘让你拿来给我的?”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黎清浅有这个可能。 黎舒月已经许久不给自己送钱了,估计心里早就烦了他。 但黎清浅不一样,她既然能给自己那十两银子,就是给了自己希望,十两银子能给,这三百两银子自然也能给。 可翠儿却掩唇一笑:“公子可真敢想,三姑娘即将嫁去镇国公府,又得了陛下恩典入宫待嫁,她干嘛要来招惹你?”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江凛几眼。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了,黎清浅根本看不上江凛。 可江凛却固执地认为是黎清浅因为自己没娶她,而是即将要迎娶她妹妹而心生妒意。 虽说如今这个翠儿对自己话语间的嘲讽根本藏不住,但江凛此刻仍是不敢回击,万一人家把这银票拿回去可如何是好? 只见翠儿轻蔑一笑,“看来我真是一片好心喂给狗了,好不容易自己才攒了点钱,原本想帮帮公子,不曾想公子却只惦记着攀官家千金的高枝。既如此,你还是把这些钱还给我吧。” 说着便作势要拿回那几张银票。 江凛被吓得连忙拿着银票后退了几步,随后又因为自己这一举动羞红了脸。 翠儿又笑了笑,说:“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今日来找你,虽说是为了帮你,也更是为了帮自己。” 江凛抬头,眼含迷茫之色地看着她。 “你想要拿这些银钱,是有条件的,”翠儿走近了几步,“我要你在婚后,抬我为姨娘。” 江凛眉头紧皱,对她的话更加不解了。 翠儿则是不慌不忙地解释:“你想通过科举成为人上人,我自然也不甘心一辈子为奴为婢。如今我借你银子,解你燃眉之急,我自然也要为我自己谋算谋算。” 正在院内门口偷听着二人对话的江阿婶,在听到这话之后有些担忧,江凛屋里又要多一人? 但她并没有选择此时出去阻止,而是耐心地听着。 只听江凛若有所思地问:“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当然不是,”翠儿轻笑,“我还需要一个孩子傍身,所以待我入府之后,你也休想过河拆桥冷落了我。” 江凛这边还没说什么,江阿婶这头就已经沉不住气了,于是装作咳嗽地来到二人面前。 江凛连忙上前去搀扶她,“阿婶怎么出来了?您这,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阿婶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随后故作惊讶地看向一旁的翠儿,“家里今日是来了客人吗?” 翠儿心中嗤笑,这老婆子还真是会装会演啊,之前去金玉院的路上她就话里话外都是对四姑娘的厌恶,可到了四姑娘面前又瞬间装作谦卑,甚至挑拨了四姑娘与夫人的关系。 可惜翠儿不吃这一套,“家里?阿婶您记性似乎有些不大好,今日过后,这宅子可就不是你们家了。” 江阿婶略微怔愣,从前想要攀上江凛的,不管是凌灵还是黎舒月,至少在江凛在场时都不敢对自己这个态度说话。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江凛看去,可从前一向对自己如同对待亲娘一样的对方,此刻只是低着头任由翠儿这般说,并没有一丝一毫要为自己撑腰的样子。 江凛其实心中也是不满的,但他此刻却因为那三百两银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不反驳,翠儿便又开口:“不过不要紧,待日后我入了府,定会帮着我家四姑娘好好服侍阿婶。江公子,此次我来,便是想得一个你的承诺。若是你并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把钱还我,今日就当我没来过。” 江凛哪肯放掉这已经到手的银子呢? “不,姑娘仗义相助,对在下有恩,在下尤其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他连忙作出保证,“请姑娘放心,待我与舒月成婚之后,便抬姑娘为府中的姨娘,从此以后以礼相待。” 翠儿摇摇头,“口头承诺又有何凭证啊?这样吧,我在出府前就已经把这笔银子做了记账,如今只要江公子写下保证书,这事便算是成了。” 江凛心中松了口气,不过就是写个保证书嘛,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而且有了这保证书,日后才好给灵灵一个解释:自己不是主动纳她为妾的,而是有求于对方不得不为。 他这边想得轻松,江阿婶心里却不淡定了。 好不容易才把凌灵给送回了白莲镇,如今又来一个! 黎舒月就算了吧,毕竟是官家千金,对今后江凛的前程也大有帮助。 可如今连个丫鬟都能如此嚣张,她那般羞辱自己,江凛竟还同意纳其为妾? 眼瞧着江凛带着翠儿进到书房,写下了保证书,还摁了手印,江阿婶眼中的阴翳更甚几分。 这些不知廉耻的贱皮子,一个两个瞧着江凛是读书人,日后定大有作为,便全都扑上来粘着他。 可江凛正妻之位,明明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她女儿的! 是她把年幼失了双亲的江凛带回家养大,是她女儿为了救江凛才落了水,可江凛满心满眼都是凌灵。 如今更是忘恩负义,不止要迎娶相府千金为妻,还要纳她身边的婢女为妾,当真是可恶! 翠儿这头拿着保证书高高兴兴地回府了。 在她走后,江阿婶捂着心口,大喘着气,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江凛连忙上前去扶着她,向她承诺:“阿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咱们只要熬到我过了三月春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 翠儿回到金玉院时,玉莲仍旧守在院内,房门依旧紧闭,看来自己回来得很是时候,柳氏估计还在于黎舒月说话。 “这就回来了?”玉莲看着她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些都是翠儿临时在回来的路上买了来圆谎的。 她一脸讨好地递给玉莲一包点心,“这是给姐姐带的,今日多谢姐姐了。” 玉莲很享受这种感觉,从前都是自己这样讨好玉萝的,如今也轮到别人来讨好自己了。 两个丫鬟这头窃窃私语着,屋内的柳氏与黎舒月之间的氛围可算不得平静。 第98章 奇怪的七皇子 屋内,柳氏满眼惊恐地看着黎舒月,“你,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 黎舒月则是端着茶盏。气定神闲地瞥了她一眼,“从哪儿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要知道,女儿与您是一条心的。” 这件事情是前世柳氏亲口告诉自己的。 当时黎清浅当上了皇后,她心里不平衡,柳氏为了安抚她的心情,才将这事当作一个笑话讲给黎舒月听。 不过关于重生的事,黎舒月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能说。 可对于柳氏来说,从哪儿知道的当然重要,因为这意味着身边一定有谁背叛了她,才把这件事告诉舒月的! 柳氏的思绪在脑海中滚了一圈,她抓住黎舒月的肩膀,情绪激动地问:“是玉萝告诉你的吗?” 如果是玉萝说的,那很有可能她也会告诉黎清浅。 不过玉萝当年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己也没给她什么重要的任务,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忽而,柳氏又想起一个人,她恍然大悟:“是陈家的告诉你的?你快说,是不是她!” 黎舒月有些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你在说谁啊,我完全不明白。” “你当时年纪小,或许不记得了。我从前那个陪嫁陈嬷嬷,后来改嫁去筠州那个,你前两年不是还收到一棵筠州运来的树吗?你快想想是不是她!” 见柳氏已经有些声嘶力竭,黎舒月一脸嫌弃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来着。 不过自己知道这事,可不是那个陈嬷嬷告诉自己的。 “母亲与其在我这儿纠结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倒不如赶紧想想,这件事该怎么善后才是。” 自己抛出这件事只是为了让柳氏尽心尽力地给她谋划,并不想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成为自己母仪天下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柳氏这头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想起一些早就该被尘封了的往事。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快十六年了,自己当年费劲了心思才让众人都以为她是难产而亡。 好不容易才清扫了障碍,如今怎么能再让人把那些陈年旧事挖出来? “不行,还是得让人去一趟筠州,把事情彻底解决掉。” 黎舒月看了看她的神情,估计是想着怎么把那在筠州的陈嬷嬷处理掉吧。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日后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不过,要处理掉筠州的人,真的那样容易吗? * 马车渐渐驶向皇宫,云衣坐在一边,对黎清浅说:“姑娘放心,筠州那边的人已经守好了。如今柳家根本拿不出钱给柳氏雇更好的杀手,保证陈嬷嬷会毫发无伤。” 黎清浅点点头,要想对方真正忠心于自己,必得在其危亡之时,即使伸出援手。 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云裳坐在一边,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姑娘,您一直都清楚是柳氏杀了先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做掉她呢?而且,姑娘是怎么知道,四姑娘也知道这件事?” 黎清浅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觉得,柳氏与黎舒月最在乎的是什么?” 云裳低头想了一下,随后抬头回答:“那自然是权力、地位以及名声了。” “对,”黎清浅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弧度,“我现在有了沈长昀,直接处理掉她当然容易,但那样不就太便宜她了?我非得先把她高高捧起,再在她自认春风得意之时,再让她狠狠摔下来。” 云裳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善良温柔的姑娘,在回京之后就变得这般阴气森森的。 但在她眼里,自家姑娘是不会有错的,再加上如今有沈世子负责带坏姑娘,以后不管柳氏在姑娘手里吃多少亏,都是她自作自受。 就快要到皇宫,黎清浅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看向云裳,“你待在京中的时间比较长,你还记不记得,父亲是否有将我许配给七皇子的想法?” 云衣与云裳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这件事情,云裳告诉过我的。大概是在姑娘离家后的一年左右,老爷曾来找老太太说起过这件事。当时四姑娘垂涎镇国公府的婚事已久,柳氏没少在老爷面前吹枕边风。” 云裳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不过老爷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心思。想必姑娘您也知道,七皇子向来是宫中最不受待见的皇子,所以……” 云裳不敢把话说完,但黎清浅也能猜到剩下的部分。 七皇子式微,在皇宫之中定然没少受欺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只会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终生都胆小,心甘情愿待在皇宫里做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其二,他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也有自己的心思,愿意搏一搏,去争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让天下人都不敢再瞧不起他。 黎正康就是在赌后者。 自从与七皇子见面,她送了盘点心给他后,之后的一些场面都会见到他。 黎清浅能管住自己不与其深交,可却管不住七皇子总往自己这边瞧。 想来黎正康就是在拿自己当赌注,若是把自己送给七皇子,就是在初步拉拢他。 一旦七皇子那个心思,黎正康便会动用自己的势力帮扶他,怎么看都是一个双赢的场面。 只需要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一个国丈的身份,对于黎正康来说,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黎清浅的眸光黯了黯,只可惜现在的沈长昀打乱了他的计划。 比起还不确定的七皇子,倒是镇国公府的势力更加诱人。 或许是在自己回京后定下与沈长昀的婚约后,黎正康转换了思路,准备跟着太子了吧。 黎清浅不愿思考黎正康的事情,她只是对那个七皇子有些好奇。 云裳微蹙着眉,有些纠结道:“其实当年那事,还有一层隐情。接到老爷暗示后,七皇子像是十分高兴,一改往日里怯懦孤僻的性子,甚至半夜偷偷溜出宫来到黎府,带着庚帖上门来试图交换。只是那时姑娘您不在府中,老太太便阻止了老爷,而后还让老爷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所以除了老太太与老爷,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见着黎清浅眉头微动,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云裳有些为难地补充:“说来也怪,沈世子当时并未发作,而是在一年后,也就刚好是在姑娘回京的一年前,忽然上门拜访老爷。不知两人关上门来说了些什么,过后老爷就再也不许人打听那件事了。老太太将这件事告诉我,就是吩咐我看护好姑娘,不让您再卷进这件事中。” 所以回京这么久,云裳一直未对她说起过这件事。 或许若是黎清浅不问,这件事云裳会将其彻底烂在肚子里。 可是当黎清浅听到她这么说之后,就更加感到疑惑了。 听上去,七皇子是喜欢自己的,再联系之前五公主透露,他手里甚至还有关于自己的画像,这种喜欢一定是不低于沈长昀那番的固执。 既然深更半夜偷偷溜出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除夕宫宴上,七皇子又为何不偷偷出现?不是显得很矛盾吗? 而且在东宫的时候,太子妃与自己聊天时也谈起过,曾经的沈长昀是皇室之中少数不会排挤七皇子的人之一,但这一年开始,沈长昀对七皇子的态度就大转变。 可是沈长昀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发作,而是把这件事往后拖延了整整一年?他这么能忍的吗? 七皇子当时没出现在除夕宫宴也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他不愿来,不愿看见自己与沈长昀在一处;要么,他根本来不了! 黎清浅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抓住云裳的胳膊问道:“除了半夜偷偷溜出宫,这几年七皇子有犯过其他什么大错吗?” 云裳摇摇头,“并没有。咱们黎府怎么也是正一品官户,老爷在宫中得知了什么大事,都会回来同老太太商量,而老太太也会捡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来逗我们几个开心。没听说过七皇子有犯过什么大错啊,相反,这几年陛下似乎对七皇子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恶劣了。” 那就怪了,虽说是宫婢所生,但七皇子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既然没有犯什么大错,那又是什么原因,让陛下甚至不愿意让七皇子来参加宫宴? 比起七皇子自己不愿意来宫宴,不知怎的,黎清浅心中莫名更偏向另一种原因——七皇子根本无法到场。 黎清浅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浓烈。 第99章 你利用我 到了皇宫,黎清浅才发现,自己被安排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厢房就在五公主隔壁。 她感到有些奇怪,五公主比自己大些,竟然还没有搬离凤仪宫。 黎清浅瞥了一眼五公主的厢房,自己前世也是住过凤仪宫的,只是这间房间自己一直都用来堆放物件。 既然五公主到现在都没有搬离凤仪宫,那在后来又去了哪里?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失踪了。 “阿浅,你来了?”姜怀容带着自己的侍女回到这个院子,手里还提着一盒点心笑着对她说。 黎清浅带着心中的疑惑,面含微笑地对她行礼:“臣女黎清浅,问五公主安。” 姜怀容上前牵起她的手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巧从小厨房端了你最喜欢的栗子糕,快些来尝尝。” 黎清浅被她催促着吃了一块,发现有些不对劲。 寻常栗子糕一般都是甜的,但黎清浅不喜欢吃太甜,而是喜欢咸口的栗子糕。 这样隐晦的喜好,只有云衣知道,就连祖母与云裳都不知道,五公主又是从何得知? 于是她笑着试探道:“公主这般了解我的喜好,定是长昀在公主面前念叨过吧?” 似乎在提起沈长昀的时候,姜怀容的脸色总是不好,但她还是笑笑,“是啊,他那样了解你,我也能从他那儿得知你的喜好。” 黎清浅仔细观察了一下姜怀容的神色,发现对方并不像是在撒谎。 可是自己喜欢咸口的栗子糕,是因为在被送去乡下庄子后,变得不爱吃甜了。 而如今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云衣,沈长昀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又怎么可能告诉五公主? 姜怀容微蹙着眉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黎清浅笑了笑,“不,我很喜欢,多谢公主。” 见她喜欢,姜怀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不都说了吗?私下底的时候,你叫我怀容就好了。” “怀容,”黎清浅微微勾唇,“我们是朋友对吧?” “这是自然。” “既然是朋友,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面对黎清浅面带希冀的神情,姜怀容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黎清浅微微勾了勾唇,“二月初一的那晚有一场花灯宴,我想去看看。” 前世,沈长昀就是在花灯宴时纵马闹街,不管他在想什么,今生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阻止他。 姜怀容的眼神淡了几分,“花灯宴啊……” 她想起昨日自己一大早就去紫宸殿见父皇。 那时正好皇兄在紫宸殿刚与父皇议完事,在听到自己这个要求时,父皇还没说什么,他就开口阻拦,说这样不大好。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他向来都是与沈长昀一伙,在面对黎清浅的事情上,他从来不顾自己这个同胞妹妹的感受,只一心偏向沈长昀。 但姜怀容还是坚持向和熙帝提出了这个要求,说服和熙帝的理由很简单,黎清浅自小没了生母,定然一直收敛着自己的性子。 可她是即将嫁去镇国公府的,若是一直这般小心翼翼的,难免失了一个高门主母的风范,所以借着把她接进宫中待嫁的契机,好好教教她礼仪。 她这番话术一搬出,姜怀景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可他知道姜怀容提出这个要求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心中焦急却也拗不过自己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拿到圣旨后的姜怀容得意地朝他扬了扬,说道:“我不便出宫,烦请皇兄务必亲自去黎府宣读一下圣旨。” 姜怀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当然知道她就是看准了黎清浅到了黎府就会让沈长昀回去,所以才想趁这个时候让他去宣读圣旨。 到时候就算沈长昀知道了,也是木已成舟。 只是姜怀容算错了,她不知道还有一个江凛在黎府阻拦了她的计划。 沈长昀还是提前知道了,并且还来皇宫找了她一顿麻烦。 姜怀容耸耸肩,不过谁让她是公主、是帝后的女儿呢?沈长昀就算知道自己的心思又如何,就算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怒又如何? 还不是不能对自己怎样。 姜怀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黎清浅,好一会儿才说道:“想来这几年你都不曾出过府,定是被憋坏了。好吧,到时候我就带你偷偷溜出去玩。” 在她没注意的角度,黎清浅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之色。 不过,在宫中待嫁的这几日,想来不会太无聊。 * 然而接下来几日,黎清浅越是靠近真相,越是感到心中惊慌。 原来是这样啊。 二月初一一早,姜怀容就来到她的房间,“阿浅,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黎清浅刚刚梳洗好,看了一眼窗外,问:“花灯宴不是要等太阳落山后才开始吗?” 况且现在出宫什么的,太明显了吧? 姜怀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也很少出宫,对外面的样子感到好奇嘛,所以才趁着现在出宫去瞧瞧。你放心,我找皇兄借了东宫的马车出门,父皇与母后不会知道的。” 很少出宫吗?黎清浅在心中冷笑。 她扬了扬嘴角,“好呀,那公主可否先到屏风外等等我,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好呢。” 姜怀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那你可要把那些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都早早收拾好,别落下什么了。” 黎清浅笑着点点头。 却在姜怀容走到屏风外后,对一旁的云衣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吧?” 云衣点点头,“太子妃已经安排好羽林卫在暗中保护公主的安全,姑娘放心。” 坐在东宫的马车上后,黎清浅看上去十分好奇地指着姜怀容的袖袋和腰间的钱袋,问:“看来公主想买的东西很多啊,可是带这么多银子会不会不太方便?” 姜怀容笑得有些神秘:“第一次跟你出来玩,自然要多多带些银钱了。之前听皇兄说春日市集开放了,我特别想去看看呢。” 春日市集在东郊,途中要经过长茗楼。 长茗楼逐渐出现在二人眼前时,正是中午。 黎清浅捂着肚子说:“怀容,我有些饿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到长茗楼玩么,要不咱们在长茗楼吃完饭再走吧,反正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 姜怀容其实并不想停下来,但她又不愿意让黎清浅失落,于是笑着答应:“那好吧。”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自己跟着黎清浅乘着小舟往青玉湖中心的小岛去时,远远便看见宋凝烟已经候在那里了。 见到姜怀容的宋凝烟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着对她说:“阿浅早就跟我说过会带您过来玩,所以我一直都准备着呢。” 姜怀容有些惊喜地看着黎清浅,原来她也一直计划着要跟自己一起出来玩吗? 三人来到宋凝烟一早就准备好的包厢里,除了用午膳之外,甚至一直坐到了太阳落山。 起初姜怀容还不明白黎清浅为什么要待这么久,但很快,有人便为她解开了疑惑。 门外忽然急匆匆地走进一个身量高高的女子,对黎清浅说:“姑娘,沈世子出事了。” 姜怀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正想拉住黎清浅,却被她先一步站起身。 只见黎清浅对跟出来的云衣吩咐:“你快去通知羽林卫,让他们把公主护送回去。云雾跟我走。” 说完,就带着那女子快步往长茗楼外走去。 姜怀容还没反应过来,羽林卫怎么会跟着出来呢? 云衣立刻出去,回来的时候还真的带回几个羽林卫。 “公主,请跟属下回宫去吧。” 姜怀容难以置信,透过窗外黎清浅奋力奔向沈长昀所在的地方的背影,口中喃喃道:“阿浅,你利用我……” 姜怀容还是被送回宫去了。 宋凝烟也按照之前黎清浅与自己嘱咐过的话,将黎清浅在长茗楼的房间门打开,守在那里等着可能受伤的沈长昀。 黎清浅这头,一边匆忙地往沈长昀出事的地方赶去,一边问云雾,“你可看清了,当真是骑着马出了事?” 云雾却摇摇头,“奴婢也不确定,只是那条街出现了异贼,而沈世子骑着马追了过去,而后就闹哄得有些异常。奴婢不敢断言,却也不能瞒着姑娘。” 很快,黎清浅便来到那条街上,到处寻找着沈长昀的身影,只是无论她心中如何焦急,都找不见沈长昀。 第100章 清昀直上大婚 “娘子,你是在找我吗?”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黎清浅脸上因担忧而落泪的痕迹还未散去,缓缓回头,便瞧见沈长昀出现在自己面前。 “娘子,你……” 还不等沈长昀说完,黎清浅立刻扑进他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声音还染上几分哭腔。 “你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你出事了,我快担心死了……” 沈长昀轻轻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渍,听着她说着对自己的关心之言,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夫君多威猛厉害,又怎么会轻易出事呢?” 黎清浅还是不太放心,拉着他往一边人少处,上上下下检查了个大概,发现确实没什么明显伤痕后,松了口气。 随后眼神飘向某处,轻咳一声说道:“听说你伤到了那处,以后子嗣艰难?” 这是前世自己听闻的。 但当她凑近闻了闻沈长昀,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未有酒气。 沈长昀则是脸黑得像锅底一般,沉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为夫那处有没有伤着,明日娘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黎清浅扯了扯嘴角,听他这么说,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你,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我带你去找阿凝看看好不好?” 沈长昀却叹了口气,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我跟你保证。” 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进宫去了吗?这样随意出来,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会处罚你的,你不害怕?” 黎清浅吸了吸鼻子,“本来是怕的,但我总觉得今晚有大事要发生。所以诓骗五公主,说我出来逛花灯宴,实则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比起被圣上处罚,我更害怕你受伤。”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早就与太子妃商议好了,五公主已经被送回宫中,她近日总和我待在一处,宫中没人会发现她不见了。” 虽然此次出门利用了五公主的信任,但黎清浅也担心会连累五公主与自己一起受罚,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行了,你既然没事,那就快些回府吧。我也该趁着还没被发现,赶紧回宫去了。” 说完,黎清浅便往太子妃提早给自己准备在长茗楼外的宫车走去。 和等在里面的宋凝烟告了别之后,黎清浅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在黎清浅与太子夫妇的里应外合之下,加上她们此次出宫是赶在宫门下钥之前溜回皇宫的,所以和熙帝与皇后都以为黎清浅与姜怀容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并且这个时候,沈长昀带回一个比这件事更加重要的消息。 和熙帝打量着他抓住的异贼,根本没空发现姜怀容与黎清浅偷偷溜出宫的事。 当黎清浅回到与姜怀容的院子时,发现对方站在自己房门前,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并未多言。 在她也朝对方看过去时,姜怀容却收了目光,转身进了屋去,将房门重重关上。 黎清浅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利用了太子妃心疼五公主一直被关在宫里的心情,她深感愧疚。 可愧疚之余,她又想起近段时间自己发现的关于五公主的秘密。 她深知自己必须在这个时候就断了五公主的念想,否则将来只会更加麻烦。 黎清浅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亮,明日,自己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 * 二月二龙抬头,万事皆宜。 黎清浅一大早就在云衣云裳以及几个宫婢的伺候下起床梳洗装扮了。 凤仪宫从天蒙蒙亮时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臣子之女以嫡公主规制出嫁、皇后娘娘亲自送妆,这等殊荣,别说是京城之中,怕是自大巍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份吧? 这等殊荣,黎清浅拥有了。 嫁衣是用绛红色的融雪缎制成,这种衣料之所以会被视作大巍至宝,是因为它拥有冬暖夏凉的特性,在冬日里穿着融雪缎制成的衣料,便是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二月虽说不及冬日里寒冷,却也不失倒春寒。 嫁衣上绣着凤凰于飞的金色图样,黎清浅的皮肤本身就偏白,穿上这红色的嫁衣,更加显得白里透红。 皇后亲自为她挽髻、带上镶着羊脂玉的金冠。 “这发髻高挽,就意味着阿浅不再是小姑娘,而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了,”皇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本宫只有怀容一个亲生女儿,只是她身子从前一直不大好,本宫也舍不得她远嫁和亲,这还是第一次给小辈姑娘家送妆呢。” 黎清浅心中有些感慨,前世自己选了江凛,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站在皇家的对立面。 所以对于皇后与太子妃的好,她前世注定是得不到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江凛登上皇位之后,曾去探望过当时身为太后却被幽禁的皇后。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这位,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当时见到太后的最后一眼,她也同样朝自己释然地笑了笑,说:“黎清浅,你的确是一位不错的对手,如若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这些矛盾,或许还能成为不错的忘年交。” 黎清浅对着铜镜中皇后娘娘的笑颜,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这次,她们或许真的能成为朋友。 皇后为她理了理嫁衣,亲自给她盖上盖头,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今日是镇国公府与左相黎府大喜的日子,和熙帝特准今日朝堂上下休沐一日,已经和来送女儿出嫁的黎正康站在承华大殿外。 承华大殿一般都是东宫太子成婚、或送公主和亲出嫁的地方,黎正康没想到和熙帝竟恩准黎清浅从这里出嫁。 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它的。 虽说他对于子女多半都是利用,但他对于元妻的感情也并非虚假,他与黎清浅的生母乃是先帝赐婚的少年夫妻,而程氏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模样与当年的她又有几分相像。 如今黎清浅出嫁,黎正康说心中毫无感慨那是假的,也不禁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按照规矩,黎清浅要先对帝后跪拜叩谢,随后在拜别生父黎正康。 完成这些礼节,黎清浅便被皇后的陪嫁嬷嬷扶着坐上了花轿。 与此同时,黎府也在忙前忙后地准备送黎舒月出嫁。 黎府同时嫁二女,不仅热闹非凡,而且对比依旧十分惨烈。 对比其一:嫁妆。 黎清浅的嫁妆,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三百台,还有镇国公府送的那一百八十八台聘礼,且每一个挂着红绸的箱子都是黄花梨木做的,都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再加上是在宫中出嫁,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恩赐了一百台金银珠宝。 一眼望去,大红一片,若说十里红妆,怕是都说少了。 而黎舒月,随着柳家的破产,手头也就只有老太太给的嫁妆和柳氏东拼西凑给她备下的,勉勉强强凑到了六十六台,连黎清浅的零头都没有,甚至还有一半都是空的。 对比其二:送亲与迎亲队伍。 黎清浅出嫁是帝后吩咐过,以嫡公主的规制送她出宫。 轿檐高有五尺多,长八尺,宽四尺多,可容纳六人乘坐于其中。四周垂有珠帘,上面都有彩绣。檐身外的栏杆上雕刻了各种神仙人物与瑞兽。 抬轿檐的有两对,共十二个人,头戴金钗的童子童女八名,分别手持着方圆扇子八把,后面还有二十名身着喜庆的宫婢。 镇国公府来迎亲的队伍,更是长得见头不见尾、见尾不见头。 而黎舒月的花轿,就是普通的红色花轿,不能雕刻鸾凤,也不是八抬大轿。 柳氏知道这府上的人都被黎清浅换了一通,也不想这些人送亲,可江家那头来迎亲的人也都是临时雇来的,一眼便能看到头。 对比其三:新郎官。 长公主与镇国公都是人中龙凤之姿,沈长昀的相貌与气质也是大巍世家公子里头生得最出尘不凡的。 他今日穿着融雪缎做的喜服,头戴金玉冠,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缰绳还有些微微颤抖,像是有些紧张。 骑着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行在队伍前头,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挂满了迎娶新娘的喜悦与激动。 让路边看热闹的行人不免笑话他头回当新郎官,似乎紧张到眼底都泛着泪花。 再看看江凛,原本也是长得光风霁月的书生相,看着也是温和儒雅。 可穿着大红喜袍、坐着高头大马,脸上的笑却不达眼底。 看上去倒不像是新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中办丧仪呢。 第101章 洞房花烛夜 黎舒月心中烦躁,探头就往远处镇国公府的迎亲队伍看去,掀开盖头不敢置信地问喜娘:“镇国公府的沈世子,当真去迎亲了?” “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自送三姑娘出嫁,沈世子又岂敢不去迎亲?”喜娘不解她为什么会这样问,连忙帮她把盖头重新盖好,“四姑娘,您是新娘子,快些坐回轿子里。别随便掀开盖头,不吉利!” 听了这话,黎舒月心中更加焦灼不安。 不应该啊,沈长昀不是应该在昨夜就该纵马闹街被圣上责罚么,怎么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去接黎清浅呢? 因为镇国公府的迎亲队伍较长,江凛来接黎舒月的队伍难免耽搁了一段工夫。 这让本就不愿迎娶黎舒月的江凛更是不耐烦,同时心中也为难得能逃避一会儿现实松了口气,在他心里,今日该迎娶的是他的灵灵才对。 待镇国公府的队伍走后,他们这支队伍才缓缓往反方向走去。 镇国公府不要钱一样地撒喜袋、喜糖,像漫天红雨一般。 路人纷纷跟上,一路祝福声不断,就连跟在后头捡糖吃的孩童,嘴里也不断说着祝福的话语。 黎清浅坐在花轿里,再次家人倒也不紧张。 甚至没有因为可能会被颠轿的担忧。 颠轿是成亲习俗,说得好听是新娘颠出旺气,把不吉利赶走,但其真实目的就是给新娘一个下马威。 前世她坐上江家的花轿,轿夫有意为难,用力地上下摇晃颠簸着轿子,她紧紧抓着轿子才没被颠出去。 下了花轿也要强忍着恶心才没吐出来,没让自己在大婚之日上就成了笑话。 但今生不同,自己出嫁的花轿是宫中规制的,她也是以嫡公主的礼制出嫁,无人敢在这方面使绊子。 甚至连踢轿门都没有。 她原想着没有踢轿门这一环节,那新娘子回踢也就不需要了。 可沈长昀却让她轻踢了自己一下。 黎清浅心中微惊,这是他在向众人表示,他们的婚姻并不会像旁人那般以夫为尊,而是他会无条件尊重身为娘子的黎清浅。 她心中感动,明白这是沈长昀给自己的体面与尊重。 他们的成亲仪式,是太子姜怀景亲自主持证婚的。 太子妃也抱着小郡主、带着小皇孙坐在一旁添喜气,小郡主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从沈长昀带着黎清浅走进正堂时,就一直盯着盖着红盖头的姐姐看。 整个成亲仪式,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最后送入洞房。 大巍的习俗,入洞房的环节,需要新郎背着新娘子做到喜床上。 黎清浅笑着伏上沈长昀的后背时,明显地感到他似乎有些紧张。 此刻的沈长昀心脏狂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合卺饮酒之后,他的心跳才慢慢归于平静,这是真的。 外头的宾客还需沈长昀去敬酒,他也只是匆匆了事,便又迫不及待回到房间内。 他颤抖着手拿起摆在一旁的秤杆,缓缓挑起盖头,黎清浅的脸也慢慢出现在他眼前。 黎清浅本就生得如羊脂玉一般的容貌,如今精心打扮、带着幸福的笑意,真真是比今晚高高悬在天边的月亮还要美。 沈长昀眼含热泪地拥住她,双唇慢慢噙住她的红唇。 这一次,他终于吻到他的月亮了。 婚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烛光在空气中跳动,投下模糊而柔和的光影,在红纱上交织出一幅悠然动人的画卷。 星星点点的烛光投射在黎清浅完美无瑕的脸颊上,让她清冷矜贵的容颜在此刻也难免显得柔情诱人。 虽说这是记忆中第二次嫁人,却因为前世江凛的厌弃,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而沈长昀的动作也算不上疼惜,每一次靠近,仿佛都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偏偏这家伙还在耳边低语着轻哄她,让她即便心中有些嗔怪,却什么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床帐里弥漫着淡淡的肌肤香气,如同春夜的微风,轻轻撩拨着人的心弦,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充满了暧昧的气氛。 静谧的夜晚,两颗年轻而炽烈的心在疯狂跳动,像山涧溪流在暗夜奔腾,水声淳淳。 沈长昀凝视着黎清浅,深邃的眼眸中尽是难以言说的温柔,似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星光潋滟。 她故作嗔怪地看着他,心中仍是对自己处于下风有些不服气。 为了惩罚这个欺负自己的人,她的手指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紧实的臂膀上摩挲,那动作缓慢而轻柔,却挠得他心尖微颤,沉溺在她温柔乡的陷阱中。 他深呼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 “浅浅,你别这样了,为夫真的忍不住。” 他在她耳边低喃,烛光在他身后跳动着,让黎清浅眼底浮起一丝报复成功的小得意。 沈长昀轻笑地看着她,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带着黎清浅往更加深远的地方去。 “我爱你。” 我爱你的皮肉与骨骼,我爱你的灵魂与亲吻。 你爱我的星辰大海,你爱我的朝朝暮暮。 然后我们纵情相吻,一起跨越千山万岭。 两个时辰后,看着体力不支晕过去的黎清浅,沈长昀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端过一旁的温水,拿起桌边的膏药,为她亲亲擦拭、上药。 其实今日他一直在提醒自己,浅浅是自己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宝贝,以后相亲相爱的日子还长,一定不能把人欺负狠了。 可做了再多准备,在触碰到浅浅的那一刻,爱意便汹涌得如同决堤的洪涝一般,让沈长昀恨不得把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全部传达给她。 谁知道浅浅平日里射箭的英姿那般矫健,可到了这事上却这么经不住折腾,沈长昀在心中狠狠把自己痛批了一顿。 但在上完药之后,还是没出息地抱着浅浅安然入眠。 * 凤仪宫,五公主的院子。 姜怀容看着今晚皎洁的月亮出神。 她的侍女攒玉提着宫灯劝道:“公主,夜已深了,您快歇息吧。” 姜怀容回头看她,“他们成完亲了?” 攒玉点点头,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已经带着小皇孙与郡主回到东宫了。” 姜怀容看了看那些摆在院子里的嫁妆,默默转身回到房间内,拿起桌子上一封已经反复看了数次的信。 五公主轻启: 近日臣女得知宫中的七皇子便是五公主所扮,而真正的七皇子早在十五年前因病薨逝,五公主年幼他三岁,时常扮作七皇子出宫玩耍。 臣女想起年幼时曾帮助过“七皇子”,想来当时也是五公主。 不过公主放心,既您与我结为手帕交,便会替公主守护好秘密。 然,仍旧对于婚前利用公主出宫查看吾夫婿安危一事深感愧疚,遂将公主赠予的嫁妆归还。 另,以此信件为凭证,许诺日后若公主有需要臣女尽吾全力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左相府三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留。 姜怀容看着那摁下的手印,以及那句“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自嘲一笑,喃喃自语:“你这是在跟我划清界限么,连我给你添的妆你都要因为愧疚还给我。” 姜怀容回想起自己十岁那年,自己扮作七哥去到镇国公府玩。 七哥从前不受待见,就连因病薨逝,父皇都不关心,这件事还是皇兄告诉自己的。 而她也因为身上的病症没有朋友感到同病相怜,于是感慨之余不由地蹲在湖边啜泣。 这时候来了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小姑娘,端着一盘栗子糕向她小跑而来。 她是多么的鲜活明媚啊,如同初生的太阳一般夺目。 姜怀容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个节拍。 但小姑娘只是稍作停留,便提着裙摆要离开,说是要去找与她指腹为婚的沈长昀。 沈长昀?为何他今日这般得意,得封世子的好日子,还有一个这样伶俐可爱的小未婚妻来给他庆贺。 姜怀容的心中开始萌芽一颗奇形怪状的种子,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她开始期待时常见到黎清浅。 只是那段时间,她总是跟在沈长昀身边。 后来的某一次,姜怀容去紫宸殿想要让和熙帝同意她在宫中举办一次宴会,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的身份结交黎清浅。 只是那次,她偶然间听到黎正康以“黎清浅病重,不得不回乡调理”为由,暂缓了与镇国公府的婚事。 姜怀容心中开始密谋一件大事,她扮作七皇子给黎正康去信暗示,让他把黎清浅嫁给自己。 第102章 咱们得想个办法啊 她计划得很好,宋凝烟已经把自己的怪病医治好了,只要自己到时候以七皇子的身份迎娶黎清浅,就能带她远走高飞。 反正父皇从来不喜欢七哥,甚至连七哥没了这件事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的婚事。 眼瞧着就要成功,可黎正康却对这门婚事犹豫了。 一年之后,沈长昀找到她,直接挑明了她的身份,并警告自己不要再对他未过门的娘子居心不良。 后来没多久,她听姜怀景说起,北原试图与大巍交换质子,她心中暗道不妙,父皇定是要七哥去做这个倒霉蛋的。 眼看着另一层身份就要被揭破,姜怀容便想在京中散播黎清浅与七皇子的传闻,以此达到带黎清浅走的目的。 只是被沈长昀抢先一步,不仅让镇国公与黎正康商议婚期,还找父皇求了一道圣旨。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着在昨晚花灯宴时直接把黎清浅带走了事,谁知对方早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反而让她被对方摆了一道。 她的计划失败了,黎清浅也在今日嫁给沈长昀为妻。 姜怀容捏着手中的信纸,对攒玉说:“你让人明日把这些东西送到镇国公府上,这些东西既然是我给世子夫人添的嫁妆,就断然没有往回收的道理。至于世子夫人说的事……” 她沉吟一刻,勾了勾唇笑道:“既然她承诺,那日后我若是有什么需求,也不会跟她客气。” * 西郊那处宅子,原本是柳氏给女儿置办的,但如今柳家情况危急,于是在江凛把宅子归还后,柳氏便将其变卖了送去给柳家。 如今他们的新婚的宅院,还是江凛用翠儿给的银子租的,在一处吵嚷的巷子里,一间极小的两进院子,连仆人都没有,还是黎舒月从黎府中带了十来个人伺候。 这些人不是黎府黎清浅换上的那批人里头的,而是柳氏私卖了那些金银细软后勉勉强强给她买来的。 可是黎舒月已经从被迎回这处宅院开始等到现在后半夜,今日来观礼的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都是即将与江凛一同参加三月春闱的朋友。 若说新郎官要应酬着敬酒,怎么着也得回来了啊。 黎舒月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江凛的出现,再加上今日颠轿与踢轿门时,狠狠受了一通气,此刻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 于是朝门外扬声喊道:“翠儿,翠儿!” 翠儿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在黎府的时候也帮着她打探消息,所以黎舒月十分信任她。 只是喊了好几声,都不见翠儿进屋来,黎舒月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她索性一把掀开盖头,提着嫁衣裙摆往外走,却发现宅院中一个人都没有。 黎舒月来到宅院正中,正要朝空气中暴喝,翠儿着急忙慌地往她这边走。 说实话,如今已是后半夜,黎舒月还身着一身大红嫁衣,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在这样寂静得只剩下风声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吓人。 翠儿身子有些颤抖地来到她面前,“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黎舒月狐疑地瞥了一眼她,问:“你这是怎么了,都成这样,很冷吗?” 翠儿有些心虚,声音不实地解释道:“奴婢吃坏了肚子,方才去解手了。” 黎舒月也懒得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个,“我问你,姑爷去哪儿了?” 翠儿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道:“姑、姑爷在哪儿,奴婢又怎么知道?” “找不见他了,还不快带人去找!你是想让我在新婚当夜就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吗?” 翠儿的神色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愿得罪黎舒月,便找了人来在府中上上下下寻找着江凛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宅院里的一个小丫鬟走上前来,声音颤抖地说:“四、四姑娘,姑爷他……” “他怎么了?” “他跟着那些朋友们出去喝花酒了!” “什么?”黎舒月一下就从正堂主座上弹了起来。 今儿是自己与他的洞房花烛夜,他竟出去喝花酒? 黎舒月感到屈辱的同时还感到害怕,江凛马上就要入春闱,怎么能在外头喝花酒呢? 这不是自毁前程嘛! 不行,自己现在已经与他成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决不能让江凛的仕途以及日后走向皇位的路被他自己给毁了。 “赶紧,让府中所有的小厮全去把姑爷给我带回来。切记,别让这件事到处传播!” 府中的小厮都去了,黎舒月则是在焦灼不安的心情下不停地在正堂中来回踱步。 翠儿看了看门外,又上前几步问道:“姑娘,若是姑爷那头真的出了事,咱们可要如何是好?” “我能有什么办法?”黎舒月瞪大了眼睛抓住她的肩膀,“他自己不争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翠儿强忍住肩膀传来的疼痛感,说道:“那咱们还是得想一个能制衡住他的法子才行啊。” 她附在黎舒月耳边低语了几句,黎舒月气得一把将她扇打在地。 “你是不是疯了?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你竟敢提出这种要求!” 翠儿心中对她的动作早已感到厌烦,却还是强忍着不满同她分析:“奴婢正因为想到您已成婚,有个人却不得不防。” 听着她的话,黎舒月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凌灵。 翠儿见她上钩,嘴角勾了勾,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说:“如今你与姑爷成了婚,他就有理由将那凌灵纳入府中,可若到时候您身边没个得力之人帮衬着您、牵制住姑爷,那府上不就成了她一人的天下了吗?” 黎舒月眉头一皱,其实翠儿的话也不无道理。 如今自己已经成婚,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亲自拿主意,还是得好好想想。 * 黎清浅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当晨曦的微光缓缓投向床帏外时,她忽而惊醒。 身边的沈长昀也因她的动作而睁开眼,“这就醒了?再多睡会儿吧。” “还睡啥呀,”黎清浅立即想要起身穿衣,“这是不是快中午了,快快快,咱俩得赶紧起来给你父亲母亲请安了!” 但她一动,就扯到了全身酸痛的肌肉,差点一句脏话爆了出来。 气急败坏之下,她狠狠拍了轻笑着看着她的沈长昀一掌,“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嗯,确实是我干的好事。”沈长昀非但不恼怒,还更加得意。 见自己完全在这厮面前占不到便宜,黎清浅也懒得费这劲,“行了别贫了,赶紧起来去请安吧。” 新婚第二日,新妇要拜见公婆,这是规矩。 镇国公夫人喜欢她,就更不能坏了这规矩。 沈长昀却一把把她揽回榻上,声音带着鼻腔,慵懒道:“我母亲我还不了解?昨儿她就起得早,又劳累了一天,估计这会儿睡得正香呢。咱别去扰她清梦了。” 黎清浅被牢牢禁锢住,在榻上动弹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你应该没忘,我是从宫中出嫁的吧?” 按照规矩,还得进宫去给陛下与娘娘请安谢恩呢。 沈长昀见拗不过,干脆顺她意起床了。 “好吧,为夫这就伺候娘子沐浴更衣。” “啊,你说什么?”黎清浅有些惊慌。 沈长昀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说道:“进宫面圣,须得沐浴更衣啊。” “我不是说这个,”黎清浅有些害羞地掖了掖被角,“你给我沐浴啊?” 沈长昀凑近她,脸上挂着邪肆的笑容,“那当然是……为夫与娘子一道咯。” 白、日、宣、淫? 这太荒唐了,保不齐这家伙就是要借着沐浴的借口,再来重温一下昨晚的事呢? 黎清浅摇着头拒绝。 见自己的计划落空,沈长昀有些委屈地撇撇嘴,“这有什么嘛,昨晚不是该做的都做了吗?” 奇了怪了,沈长昀这一身本事全是用来调戏她的是吧? “沈长昀,咱俩成婚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来着?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黎清浅一副泫然若泣的神情。 看得沈长昀有些懵,自己不就是随口逗了她几句么,怎么看上去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一样呢?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俩分开洗好吧?” 下一刻,黎清浅刚刚还欲哭的神情一下子恢复明亮,冲他挥挥手:“行了,你快去吧,顺便帮我把云衣云裳喊进来。” 沈长昀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敢情是装出来的啊。 第103章 镇国公夫妇的往事 好一阵耽搁,二人还是在过了午之后才赶到皇宫的。 不过近来和熙帝政务繁忙,只有皇后与太子夫妇接见他俩。 皇后似乎并没有半分责怪他们来得晚,反而在见到黎清浅到来的身影后松了口气。 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错不错,阿浅这模样真是好看动人。真是便宜了这个从小就让人不省心的臭小子。” 说完,嗔怪地瞥了沈长昀一眼。 黎清浅恭恭敬敬地行礼,“承蒙皇后娘娘亲自送嫁,清浅不胜荣幸,特进宫来谢恩。” 皇后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说什么谢不谢的。其实自打本宫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合本宫眼缘。再者你与怀容投缘,在本宫心里,你同本宫的亲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黎清浅脸上只是含着礼貌的笑意,连连道谢。 她心里清楚的,皇后这么说是平易近人,但若她真的这么理所当然地承认了,就是不敬了。 有些事情,还得慢慢来,急不得。 “对了,说到五公主,今儿怎的不见她?臣可是在婚前就听说她与臣妻关系极好呢。” 沈长昀在一旁说着,眼底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姜怀景与太子妃卢韵寒对视了一眼,随后笑了笑道:“还不是昨儿因阿浅大婚,她高兴,多喝了几盅,到现在还没醒呢。” 但事实上,是因为今儿早姜怀容就遣身边的攒玉来告知皇后,说是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知女莫若母,姜怀容一直以来的心思,皇后也是清楚的。 她好不容易动心一次,竟是喜欢上一个姑娘,还是当朝重臣家的姑娘。 皇后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儿是她从小溺爱到大的,一向身子也不大好,在得知女儿的心思之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诫,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扮成七皇子的样子接近黎清浅。 昨儿黎清浅与沈长昀大婚,怀容心中定是不好受,所以皇后也没让人去打扰她,还为她找好了借口。 看着皇后微微垂眸的样子,黎清浅心中也了然。 今儿早姜怀容就让人把那份嫁妆又给她送来了,她好说歹说也没能让人把这些东西收回去,她心中愧疚,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五公主。 在皇宫中待嫁这段时间,黎清浅没闲着,在与姜怀容周旋的同时,也在暗中搜寻着线索。 最后在出宫看沈长昀的前一天晚上,姜怀容硬是要自己去她房间陪她一块儿睡觉,便是趁姜怀容沐浴时,在她房间找到了她假扮七皇子的证据。 于是一切都说通了,原来五公主之所以会针对沈长昀,是因为……喜欢着自己。 所以除夕宫宴上,她邀请自己过去谈话,也是因为想念着自己。 而她口中的那幅画,也并非七皇子所作,而是她画下的。 七皇子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根本不可能见过比他小四岁的自己,所以她在沈长昀得封世子的那天见到的“七皇子”那般瘦小,是因为那是常年病着的五公主假扮。 黎清浅轻轻转头看向一旁的沈长昀。 他定然也是知道的,才会在后来与“七皇子”翻脸,才会在除夕宫宴时五公主说出那句“金兰之谊”时反应这般大。 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告诉自己真相,若是她没有自己发现这件事,只怕一辈子都要被他蒙在鼓里。 可沈长昀已经是自己的夫君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 他分明早就知道自己因五公主与七皇子的事情烦恼,却从来不与自己说明真相。 黎清浅心中有些无奈,自己也同样无法与他坦白重生的事,他们之间,难道还是无法完全地信任彼此吗? 皇后将二人留下,与她和太子夫妇一同在宫中用了晚膳。 黎清浅与沈长昀坐上回镇国公府的马车时,已经入了夜。 沈长昀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不佳,于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浅浅?” 黎清浅却扬起小脸冲他一笑,“夫君,我爱你。” 沈长昀微微一愣,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十分开心,“我知道的啊,我也爱你,娘子。” 黎清浅的眸光黯了黯,扑进他的怀中,双臂绕在他精瘦的腰部,“可我觉得我说得还不够。我爱你,我爱你……” 她不断地重复着爱他的话语,沈长昀除了心中感到欢喜,还有一丝疑惑。 浅浅很会爱人,他知道的。 只是她前世好像都是含蓄内敛的,哪会像现在这样直白? 他也知道浅浅是重生而来,性子又岂会一夜之间大转变? 沈长昀快要落在黎清浅腰肢上的手一顿,她以前也会这般热烈地向江凛表达爱意么…… 随后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她的后腰处,细细摩挲着。 那又怎样,浅浅现在爱的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 回到镇国公府时,镇国公夫人总算是醒了,正在冰雪初融的青云湖边给湖里的鱼儿喂食。 一旁的丫鬟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夫人,国公爷临出门前才交代了,要看住您。这湖水上的冰不久前才化去,您别一直待在那儿了,当心寒气入体啊。” 镇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呢?再说了,长昀和阿浅不是已经进宫去给陛下和娘娘请安了么,这府里还有谁能管得了我?” 采薇嘟囔道:“每次您都这样,明明身子不好,说了又不听……” “你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 黎清浅看了眼一旁一脸黑线的沈长昀,有些好笑又颇感无奈地开口喊道:“婆母。” 镇国公夫人身形一顿,随后缓缓转过身,朝两人尴尬地笑道:“你俩回来了?” 再一看沈长昀没好气地看着自己,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采薇手上,一副干坏事被抓包的样子。 “哟,长昀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你皇舅舅训你了?”镇国公夫人一拍胸脯,“别怕,娘这就进宫给你撑腰去。” 沈长昀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扶着她往岸边走,“宫门已经下钥了,您现在去干什么?还是少给皇舅舅添麻烦才是。” 镇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连忙把手抽了出来,“你这臭小子,怎么跟娘说话呢。” 说完,拉起黎清浅的手就往正堂走去,“你俩不是要给我敬茶吗?赶紧把这事办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又睡?不是说您才醒吗?”黎清浅有些担心。 镇国公夫人耸耸肩,“要是再晚些,你们父亲就要回来了,我才不想面对他呢。” 黎清浅回头不解地看向沈长昀,他也只是冲她轻轻摇摇头。 看来镇国公与夫人关系不怎么好啊。 “儿媳黎清浅,给婆母敬茶。” 镇国公夫人笑着接过她双手奉上的茶,笑着让她坐下。 “我没有女儿,你母亲从前与我关系要好。若是你不介意,大可直接唤我母亲。” 大巍尊重女子意愿,若女子出嫁,可唤丈夫母亲为“婆母”,只唤自己的母亲为“母亲”。 但黎清浅的生母早逝,她也不愿意那般称呼柳氏,于是也没矫情,大大方方地唤镇国公夫人:“母亲。” 镇国公夫人喜欢她,留黎清浅和沈长昀在屋里说了好些话。 直到采薇来报说镇国公回来了,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沉了下来,随后起身朝内屋走去,“我有些乏了,就先去歇着了。长昀,你跟阿浅回去吧。” 二人朝镇国公夫人行了礼,沈长昀便拉起黎清浅的手,加快脚步往二人的墨竹院走去。 直到回到房间内,关上门,黎清浅才好奇地问沈长昀:“为什么母亲看上去像是十分厌恶国公爷呢?” 沈长昀叹了口气,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镇国公夫妇与太子夫妇一样,是少年夫妻。 镇国公夫人原是宫中年纪最小的长公主,比太子也大不了几岁。 当今陛下是先帝元后的儿子,当年先帝元后犯下错事,身为太子的和熙帝也被连带着受到先帝的厌恶。 在那个时候,唯有云妃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长公主会时常到东宫去逗他开心,是和熙帝在登基之前唯一的温暖。 元后杖杀的那个宠妃,原本就是北原送来魅惑先帝的,云妃与元后关系好,便去为她求情。 可受了蛊惑的先帝哪听得了旁的妃子指责那宠妃,一气之下竟厌弃了从前与他真心相爱的云妃,甚至后来及笄的长公主,都被他定给了当时落魄的勋贵,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 第104章 回门之日 当今陛下也就是在那时一改往日一蹶不振的样子,开始为自己日后的前程谋划。 可是谋划需要人脉,笼络人脉需要牺牲。 长公主就成了他的牺牲品。 当年的镇国公其实心中另有所属,在迎娶长公主后,将那女子纳进府中,抬为了贵妾。 本就被牺牲了自由沦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的长公主,更是在那贵妾入府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镇国公当年总是偏向贵妾,可那贵妾也不是个善茬,表面上柔柔弱弱,背地里没少给长公主气受。 好不容易怀上了沈长昀,却在生产时被那贵妾暗害,差点一尸两命。 说到这儿时,沈长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我本该有个同胞妹妹的。” 长公主也知自己的身份,并不会因为小情小爱就困住自己,她知如今正是自己皇兄解决其他对他有威胁的人的关键时期,也是与镇国公互相帮扶的时候,此时还不能发作。 她一忍再忍,直到后来她生第二胎的时候,贵妾又害她,这次直接害得她女儿刚出生就没了气。 可她失去女儿的那个雨夜,她的夫君却陪在害怕打雷的贵妾身边。 长公主亏了身子,也变了性子。 知道如今镇国公虽说能力有余,却因为与长公主感情不佳而忠心不足,这个废物肯定帮不上皇兄。 她干脆自己辅佐皇兄,替自己谋划,而镇国公发现了自己妻子的闪光点,开始慢慢发现,其实比起所谓的“白月光”贵妾,他似乎更加喜欢聪慧果敢的长公主。 但长公主早已对他寒了心,要不是要借他的势力,又岂会忍下恶心亲近他? 后来陛下成功登基,长公主也就成了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陛下没法对有从龙之功的镇国公过河拆桥,长公主就自己给镇国公下药,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年的苦楚。 镇国公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贵妾歹毒的一面,当即就把人处决了。 那段时间他频繁出现在长公主的主母院,想求和,可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在长公主想要一杯毒酒直接送镇国公上西天的时候,发现了她的计划。 事情败露,长公主以为他会与自己和离,她就能搬回皇宫,从此借着皇兄对自己的愧疚,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却不想镇国公因此恼羞成怒,告诉她自己永远都不会放她离开。 长公主只觉得他脑子有病。 不过她想得开,不走也成,反正自己也有个儿子可以逗着玩。况且她在镇国公府过了这么多苦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干嘛不好好享受一下镇国公府的功勋。 左右自己是不会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下的毒也够那男人喝一壶了,就让他自己怄气去吧。 她才懒得管呢。 所以这么多年,镇国公一直带有隐疾,每到十五便会病症发作、疼痛难忍,却因为这毒不会伤及健康,陛下也不会让人给他医治。 镇国公也就因此承受了无法缓解的痛苦长达十数年。 真是干得漂亮!黎清浅想。 自己与长公主的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看着她嘴角含笑的模样,沈长昀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弱弱地开口:“浅浅,若是我以后也如此,你不会也像这般对我吧?” 听他这么一问,黎清浅脸上挂着神秘又危险的微笑,转头看向他,“怎么,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呢?” 沈长昀拼命地摇头。 只听黎清浅声音冷冷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我只会以更加残忍的方式狠狠折磨你。” 沈长昀看着她,忽而更加兴奋,抓住她的手,说:“是吗?我已经开始有些好奇,你会以怎样的方式狠狠折磨我。” 黎清浅白了他一眼,他这副变态的性子,还真是跟镇国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行了,把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收一收,”黎清浅无奈地说,“对了,这段时间你可千万不能惹陛下生气知道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是你娘子,你听我的就是了。”黎清浅霸道地说。 沈长昀轻笑一声,“其实浅浅,你之前跟我说成婚后去筠州的事,事实上陛下也命我成婚后去往筠州办一件事,倒是不谋而合。大概十日后就得动身了。” 黎清浅微微一惊,“陛下也让你去筠州?” “错,是陛下让我俩一块儿去筠州。” 此时的黎清浅还不解,陛下让沈长昀去筠州办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也根本没什么工夫思考,沈长昀竟趁她不备,直接将她抱去了榻上。 ……真是大意了。 与此同时,长公主的晚香院。 一如往常的,镇国公一回府就往晚香院去,打算碰碰运气。 “长宁,我今晚能宿在晚香院吗?” 屋里没传出长公主的声音,反而是直接熄了灯。 随后,采薇轻轻将房门拉开一条缝,皮笑肉不笑地对镇国公说:“夫人睡下了,请国公爷回吧。另外,夫人还说,若是下回国公爷还来,她直接命人用大棍子把您赶出去。” 说完,毫不留情地将房门一下关上。 又碰了一鼻子灰啊,镇国公讪讪地笑了笑,一声叹息之后,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他前脚刚离开,正屋的灯便又亮了起来。 * 新娘子出嫁三日便要回门,黎清浅这两天一直盼着回黎府。 算来算去,也有十几日没见到老太太了,黎清浅心中甚是想念她。 所以一早,黎清浅便强忍着身子的不适,挣扎着从榻上起来了,沈长昀连哄带骗也没能让她陪自己再睡个回笼觉。 黎清浅不满地推开赖在自己身上的某人。 真是的,他又不是不知道今日是回门的日子,昨晚还那般不知分寸。 鬼知道她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于是作为惩罚,沈长昀只能自己骑着马走在回门队伍的前头,黎清浅拒绝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了黎府门口,黎清浅下了马车就远远看见一顶极小的轿子朝这边过来,想来是黎舒月。 黎清浅大婚之时,黎禧与黎祯没法亲自送她出嫁,于是今日回门,他俩便早早站在门口,等着镇国公府的马车。 黎清浅一下马车,便满脸笑意地朝二人走去,“大哥好,二哥也好。” 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沈长昀也笑着跟在她身边。 “哎呦,如今三姐姐当真是风光无限啊。怎的也不见姐姐姐夫同乘一辆马车,莫不是……新婚不久就吵架了吧?” 身后传来黎舒月阴阳怪气的声音。 黎清浅也没惯着她,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回头冲她说:“咦,今日是回门的日子,怎的不见妹夫跟着妹妹回来?难道你们新婚不久就吵架了?” 黎舒月被呛了一道。 本就是她见不得黎清浅如今这般春风得意,故意捏了这处想给黎清浅添点堵。 可惜她不明白,这正是沈长昀顺着她的表现。 如若不和,以他的性子,不陪着回门也是做得出来的,又为何会在黎清浅下马车时亲自搀扶? 可黎舒月这头就有些难堪了。 江凛自新婚夜出去后,就没回来过,连江阿婶都不知道他的踪影。 黎禧也不是不知柳家联合北原暗害自己的事,虽说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幼妹难堪,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黎祯是读书人,识礼节也顾大局,板着脸说道:“行了,别在家门口拌嘴,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黎清浅耸耸肩,拉着沈长昀跟着黎禧进了府。 看着站在门口,像是在赌气一般的黎舒月,黎祯此刻对她也有些厌烦,“还不快进去?今日是你们回门的日子,难道你想闹得全家都不高兴吗?” 黎舒月瞪了他一眼,“你从小就偏袒黎清浅,自然觉得她做什么都对,我做什么都是错了。” 说完,便提起裙摆,大步流星地往府内走去。 黎祯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更加阴沉。 他们早早没了娘亲,不管黎舒月做了什么错事、如何欺负阿浅,柳氏都不论青红皂白地护着她、纵容她。 父亲从来都将利益看得比子女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母女俩的做法。 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手心手背又都是肉,也不好总是偏向阿浅。 若是自己与大哥再不护着阿浅,这母女俩只怕早就将她生吞活剥了。 可黎祯扪心自问,除了更加爱护阿浅这个同胞妹妹之外,也并没有因为柳氏而亏待黎舒月。 大哥也是如此。 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自认已是问心无愧,偏偏黎舒月还不知足,仿佛自己要是不跟着她一起欺负阿浅,就是不拿她当妹妹一般。 第105章 有什么事瞒着她 黎舒月在前头气呼呼地走着,但很快,她便看见站在金玉院外等着她的柳氏的身影。 心中立刻便想到了自己与母亲的计划,怒火顷刻消散。 没关系的,只要过了今日,别说黎清浅如今的风光与体面了,就是以后能不能在沈长昀手中平安度日都是个问题。 黎舒月快步往柳氏身边走去,低声道:“怎么样,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已经安排好了吧?” 柳氏嘴边噙着泰然自若的笑,“当然,你的事,娘就没有不上心的。” 黎舒月有些烦闷地撇了撇嘴,拉着她就往屋内走,“快,趁着黎清浅去了老太太房里叙旧,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 柳氏一头雾水地被她拉进屋内,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到女儿愁眉不展的样子,似乎又有大事发生。 “你能不能……把之前江凛换回来的宅子和银钱给我?” 柳氏不解她为何提出这个要求,十分为难道:“不是娘不给你钱,是如今柳氏实在是困难。再说了,你不还有老太太给你的那笔嫁妆吗?先用着吧。” 见母亲不肯松口,黎舒月心中堵着一口闷气,一屁股坐在主座上。 “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柳家真的困难到连二百两银子都是救命的稻草,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帮扶柳家?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这样的柳家在未来某一天翻起身来么,这有可能吗?” 柳氏被这一话说得心中一惊,柳家是她的娘家、是她的根,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当然都会救。 “难道我不比柳家跟你更亲近吗?”黎舒月声音更加郁怒,“就算有一天柳家真的东山再起,你也别忘了,舅舅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如果到了只能保一方的地步,你觉得舅舅保表哥表姐,还是保我?” “你舅舅那般疼你……”柳氏还想说“自然会一碗水端平”,可话到嘴边又难以说出口。 自己还待字闺中的时候,自然是全家的宝贝,可如今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都说商人重利,如今家中横遭变故,哥哥难道还会舍去他自己的儿女,来保自己的舒月吗? 更不要说他们陷害黎禧那件事。 她总觉得,黎禧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有些古怪。 他是大捷而归的将军,按理说在他回府后,宫里的赏赐与爵位什么的,陛下也就该让人传圣旨到黎府了。 可为什么这都过去了两月多,还没有圣旨从宫中传出?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黎禧就是从宫中出来的。 坏了,要是让陛下查出是柳家做的,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 柳氏轻拍着自己的心口,所幸自己已经是嫁来了黎家,已经是黎家的人了,和柳家的祸事可沾不上边。 她看了眼一旁神色焦灼的黎舒月。 对啊,自己的女儿如今日子过得这般不好,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反倒去关心别人家的事呢? 柳氏连忙起身去到内阁,把自己前几天收好还没给去柳家的钱取出来,塞到黎舒月手上。 “你把这些钱拿去,若是以后还有不够的,你跟母亲说,母亲再帮你想办法。” 收了钱的黎舒月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她今日找柳氏可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母亲,其实还有一事,女儿不得不告诉你……” * 老太太十几日不见黎清浅,一见到她就高兴得不得了,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她好多遍,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 黎清浅笑着看着她,“祖母放心,镇国公府上下都对我极好。您瞧,孙女是不是越发精神了?” 老太太连连点着头,“好看,我的阿浅最是好看。” 沈长昀跟着二位哥哥去拜见黎正康,此刻松云居只有老太太与黎清浅。 “对了,你怎么不把云雾和云岩带走,是不是你见着自己成婚了,嫌她们派不上用场了?”老太太揶揄道。 黎清浅却有自己的顾虑。 “镇国公府一切都好,万事都有长昀护着我。倒是云雾和云岩,她们在您身边做事做惯了,况且……” 她垂了垂眸,“况且从前我不在府上的三年,您却被有心之人下毒迫害,孙女实在是不放心,还是将云雾云岩留在您身边更好一些。” 她离京三年,回来就得知祖母身子每况愈下,着实是被吓着了,也不得不防着些。 老太太摇摇头,“你父亲也不是个没心眼的,你的两个哥哥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你还怕我会再被暗害?云雾云岩本就是我在你小时给你备着的,你说你没了生母,如今又嫁了人,祖母怕你日后受欺负都没个人照应着你。” 黎清浅刚想说她不会让自己被别人欺负了去,老太太却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行了,就这么定下。你也别在我这儿逗留,尽管你与柳氏不对付,也得过去与她吃个饭。你别耽搁时辰了,我也该歇一歇。” 说完,便让人送她出松云居了。 走在去往青竹堂的路上,黎清浅一脸心事重重。 云岩推动着轮椅,调侃地问道:“姑娘莫不是想到以后都要带着我这个腿脚不方便的拖油瓶,心中郁闷了?” 黎清浅哑然失笑,“你只是坐在轮椅上,可丝毫妨碍不了武功和深厚的内力啊,若你是拖油瓶,我是什么?” “那姑娘为何闷闷不乐的?” 她回头看了眼松云居,转头悄声问云岩:“祖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岩面色一顿,随后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姑娘怎么会这样想?” “她说害怕有人会欺负我,可是我在沈长昀那里好好的,她又怎会有这样的担忧?祖母定是还有事瞒着我,而且是大事!云岩,你既跟着我,那就得对我忠心。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云岩停下推动轮椅的手,脸上的笑意也敛去几分,四周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凝结。 许久,云岩才抬起头,重新扬起笑颜,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她说:“姑娘听话,这件事目前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事情到来前提醒你。” 黎清浅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不骗我哦?” “我保证不骗你。” 黎清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没法从云岩口中问出什么了,于是只好作罢,乖乖朝青竹堂走去。 云岩跟在她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云岩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 今日是府中两位刚出嫁的姑娘回门的日子,所以男女不分席,坐在青竹堂内用午膳。 本应该是黎禧和黎祯分别坐在黎清浅和黎舒月旁边的,但因为江凛没有跟着黎舒月一道回门,为了显得她这边不冷清,黎祯便跟着黎禧坐在她旁边。 黎正康也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问出了刚才就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怎么,四姑爷没跟着你一道回来啊?” 说到这里时,黎正康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的。 想他也是堂堂当朝左相,今日女儿回门,就连沈长昀这样的皇族旁支都来了。 可江凛却未露面,摆明了不给自己这个面子,也宣示着他并不珍重自己的幼女。 这让黎正康对江凛的印象更加差了。 被点到的黎舒月干巴巴地笑了笑,扯谎道:“夫君近日忙着读书,以备三月春闱,为了不让他分心,女儿才叫他不用来的。” 现在青竹堂内就只有黎府几人,黎禧对于这个从小欺负自己妹妹、其母亲还与外人勾结起来陷害自己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冷哼道:“二郎近来也在书院备考,今日你们回门,他也是专门腾出工夫回家来的。你那夫君在乡试时表现得还不如他,架子倒是摆得比他大?” 黎舒月心中不服气,可黎禧说的也是事实。 其实她也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前世江凛可是连中三元的,而黎祯虽说从来成绩出色,却不知怎的频频落榜。 可今生却大有不同,江凛在乡试时只中了贡生,而解元却是自家二哥黎祯。 但黎舒月并不在意这个,她相信后头的会试与殿试,江凛都会大放异彩,而且就算他科举之路不成功,不是还有一层皇子的身份吗? 黎祯就算读书再用功,将来还不是辅佐江凛的路? “夫君不似二哥这般好命,出生在官户人家里,贱命一条就只能多多用些功了。” 话里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黎祯听到这话,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收回,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向她。 “所以四妹妹的意思是,你二哥我如今的成就、你大哥的功勋、你三姐的高门姻亲,全是仗着出身好才能得来的了?” 第106章 给你送两个妾室 黎舒月低声嘟囔道:“难道不是吗?” 黎清浅也看不惯有人嘲讽她在意的人,于是接过话头:“若是按照四妹妹这番话,那么父亲,您就得仔细想一想了。” 黎正康这边正对黎舒月明嘲暗讽这个前途光明的二儿子感到不满,偶然听见她这么说,不免皱眉道:“为父想什么?” “四妹妹说,阿浅能高嫁世子,是因着出生在官户人家才有此殊荣。而妹夫出身寒门却是贱命一条,父亲您想想,妹妹这是心中有不满却又不便直说。说来也是,您不能因为我们几个是娘亲的孩子就优待于妹妹啊。” 黎清浅这番话,这可谓是与黎祯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将这祸水东引了。 这婚事原本就是黎舒月自己要的,并不是黎正康偏心。 可府上两个公子都有着大好前程,先夫人留下的女儿也得嫁高门,不知情的,自然会下意识认为是家中父母偏心。 也有一部分知情的,也会厚颜无耻地这般认为。 柳氏就是这个人。 黎清浅的生母,本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从前也都是舒月用来嘲笑黎清浅的,如今却被对方用作刺伤自己女儿的利器。 这话落在黎舒月耳里便是另一个意思。 她连忙摆摆手,说道:“不不不,女儿与江郎乃两情相悦,又岂会是父亲偏心所致?姐姐莫要学那些市井妇人一般嚼舌根才是!” 黎舒月生怕这门好亲事惹了父亲不满,到时候父母让她与江凛和离。 弟弟妹妹都被人骑到脖子上嘲讽了,黎禧又岂会坐视不理? “两情相悦?那四妹妹的眼光还真是差劲呢,找了个郎君不仅婚前数次做出荒唐事,连婚后也不大把你放在心上。” “谁说的!”黎舒月恼羞成怒,“夫君很是疼惜我呢!” “那他为什么没陪着你回来,看重功名已经到了连陪娘子回门都不愿意?”黎祯淡淡地说。 黎清浅缓缓朝对面看去,发现对方脸颊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眼底的愠怒之意也愈发浓烈。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 这就受不了么黎舒月?可姐姐不止想报你推我下悬崖的仇,还想连同一些陈年旧账,一同算个明明白白呢。 黎舒月在几人的脸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后嘴硬道:“我夫君日后定然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们别羡慕得掉口水!” 她后面那句话音量较小,也就只有坐在她一左一右的黎祯与柳氏才能听得到。 但一人除外,就是一直关注着场面局势的沈长昀。 他的嘴角勾起与黎清浅一般无二的角度,缓缓启口:“四姨妹不必忧心,不会有那一刻的,到时候你别像个市井泼妇那般撒泼打滚才是。” 气得黎舒月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柳氏将手伸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少安毋躁,先沉住气。 午膳用得快差不多的时候,柳氏缓缓起身去往屋外,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模样很是标致水灵的少女。 黎清浅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姑娘她认识,是柳氏兄长妾室的侄女。 前世,柳成荫就是见不得自己亲外甥女被出嫁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而黎正康元妻的女儿却成了皇后,于是将这两个侄女硬是塞到江凛手中。 不过那时江凛一心只为了讨凌灵开心。 本来就对皇后之位上坐的是黎清浅而感到不满的凌灵,又岂会容得下这两个姑娘? 于是前脚江凛收了柳家献上的大半家财,假意纳这两个姑娘进宫,后脚凌灵就将人囚禁在自己宫中,每日折磨。 黎清浅当时看不惯他们像欺负着自己一般欺负这两个姑娘、想要解救她们时,凌灵竟大言不惭地对她说:“任何妄图插足我和阿凛感情的都该受尽折磨,你如此,她们两个自然也如此。” 可是如今柳氏没有理由给自己女儿女婿房里塞人,那就只能是冲着自己与沈长昀来的。 柳氏笑着上前,拉起黎清浅的手,指着对面怯生生地站着的那两个姑娘,说:“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与你年纪相仿。你瞧瞧,若是喜欢,便领回去给世子爷吧。” 黎清浅与沈长昀还没说些什么,黎正康便是头一个不乐意的。 “阿浅与世子成婚才几日,你这是做什么?” 柳氏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这是在给阿浅谋算着。如今你与世子成婚,以后总归要给他纳几门妾室,免得人家说你善妒。” 黎清浅勾了勾唇,装作恍然大悟地点头,“所以夫人才找来这二位表妹?” “这是自然,与其日后面对那些不省心的,倒还不如如今我给你这两个听话的。说起来咱们也是一门子亲戚,她们也定会多为你着想。” 黎清浅忍不住嗤笑,“都说七年无后方为过,京中但凡有身份的男子,年过四十无子也定是要纳妾。可长昀今年也才十九,夫人竟为阿浅想得这般远,想来也是看在阿浅生母早逝,这才不得不抓紧为我多考虑几分。” 此话一出,别说是黎禧,就连克己复礼的黎祯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柳氏的脸色黑得难看,拿自己与一个死人对比,这黎清浅不就是摆明了咒自己和她那个短命鬼母亲一样早亡么! 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也罢,无论黎清浅今日说什么,她都定是要把这两个丫头塞到她房里去的。 于是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点头称是,“从前你在家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与你相处,如今你与我一样都是妇人了,我也好尽我所能为你多考虑些。” 黎清浅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为难道:“夫人的好意,阿浅心领了。只是这二位妹妹,阿浅真不能带回去,恐给你惹来祸事。” 柳氏心中更加不乐意了,这虽说不是自己哥哥的亲侄女,但好歹也是她亲自带来府上的,她好歹也还是这黎府主母,黎清浅当着外人的面就敢这般下自己面子。 柳氏冷哼一声:“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生母,你对我自然也不会像对待生母一般亲近。可我此番的确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歹了!” 一旁许久没说话的沈长昀倏然开口:“所以,黎夫人的意思是,如若我与浅浅不收下这二位姑娘,便是不知好歹了?” 柳氏不敢与他顶嘴,却也不愿意改口,于是将头别过去不说话。 沈长昀轻笑一声,对身后的白前说:“还不快进宫去同圣上说,黎家主母要给我纳妾,他那道圣旨就是不知好歹,让他赶紧收回去!” 白前领了命便要往外走,柳氏一下站起身拦住他,瞪大了眼睛问:“圣旨?什么圣旨?” 沈长昀轻笑一声,从黎清浅手边的匣子里取出圣旨,摆在黎正康面前,“皇舅舅疼惜我,也知我与浅浅两情相悦,特赐了这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圣旨,许我永不纳妾。可如今令夫人却说,我不纳妾,便是不知好歹,行吧,那皇舅舅的话我不听就是了。” 黎正康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吓得指使门口的两个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见着夫人的疯病又犯了,快把她给我捆回金玉院!” 柳氏这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被婆子们五大三粗地捆着带走了。 黎舒月焦急地去往屋外查看,回来后更是快要气哭出来:“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黎正康握着那道圣旨,怒吼道:“圣旨如此,你母亲仍旧敢违抗;为父之命,你也是当众质疑。黎舒月,反正你也已经出嫁,大不了以后就别再回我黎府的门!” 黎舒月还想反驳些什么,黎清浅先她一步说道:“女儿还未出嫁时,家中就闹过这么一出,当时妹妹便口口声声说如今的夫人,是比当今圣上还尊贵的身份。我当时还以为是妹妹说着玩的,如今看来,或许有几分可信?” 沈长昀给白前使了个眼色,白前便拱手道:“请世子放心,今日之事,属下定当告知陛下与太子殿下。” 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黎正康心里着急,柳氏是生是死他本就不关心,再加上他也是厌烦极了她,恨不得她就此消失才好。 可是如今柳氏还是家中主母……对啊,只要柳氏不是这黎家的主母,她的祸事可就轮不到黎家了。 只是柳氏与他孕有一女,早年间还没了个儿子,这样一来,难免给自己落下“忘恩负义”的污名,这对于一向看重名声的黎正康并不利。 第107章 女儿要告发黎清浅私通 沈长昀缓缓抬眸看向他,眼中带有警示之色,“黎相,您是浅浅的父亲、我的岳丈,为官这么多年,想来您也应当是个聪明人。” 黎正康坐了下来,似乎对沈长昀这番话起了考量。 黎舒月的目光狠狠射向沈长昀,“你这是做什么,是在威胁我父亲吗?你们夫妇俩,一个陷害我母亲,一个威胁我父亲,当真是不把这黎府放在眼里啊!” 黎祯淡淡的声音响起:“四妹妹,你可要想清楚自己今日这番话。夫人方才违抗的可是圣旨,你还要维护她吗?” 黎舒月当然知道违抗圣旨是什么代价,更不要说方才沈长昀还扬言说因为她的母亲,不听圣上的话,这分明是要害死她与她母亲啊! 可黎舒月不甘心,母亲又被关起来了。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禁足,直到过年才给放出来。 她也就比黎清浅小三个多月,本该在腊月二十就该举办及笄礼的,却也因为禁足,只是老太太来她院子里给她简单挽髻,便草草了事。 可黎清浅回京第三日,老太太都快病得下不来榻,却还是亲自给她挽髻簪发。 黎清浅的及笄礼,虽说有着母亲的阻拦,并不热闹,甚至京中的贵眷们都没被邀请到府上来,却也礼数周全。 黎舒月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 同样的,她也根本无法接受如今这般维护着黎清浅的沈长昀。 前世,他在大婚前夜就纵马闹街,被圣上勒令出家,他的家人也一直不喜欢自己。 她在镇国公府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如今沈长昀竟一改前世的态度,对黎清浅这般好,让她气愤到抓狂。 心中不甘心,便要给沈长昀添点堵才能顺心,于是冷笑一声,看着他说:“姐夫方才说与姐姐两情相悦?哈哈哈哈,姐夫对姐姐这般好,可有想过,姐姐对您并不如此啊?” 黎清浅挑挑眉,“妹妹这是又要往姐姐身上泼什么脏水呢?” “是不是泼脏水你自己心里有数,”黎舒月转身从翠儿手中拿过一个锦袋,丢到黎清浅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黎清浅淡定地从里头取出一枚玉扳指,瞧了瞧,从容不迫地说道:“这上面还刻着我的闺名,是妹妹送给姐姐的礼物吗?那我就先收下了。” “你可真是不知廉耻,”黎舒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沈世子,你这新婚娘子品行不端啊,竟在婚前与人做出私通这等丑事。这扳指,便是她私通的证物!” “你给我住口!”黎正康气得一拍桌子。 沈长昀从黎清浅手中拿过玉佩一看,不屑道:“不过就是一个刻着我娘子名讳的玉扳指,能说明什么?” 黎禧与黎祯也实在想不通,先不说当众揭发自己姐姐这样的事做出来,对黎舒月自己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单说这枚扳指,怎么就成了黎清浅与人私通的证物? 黎舒月却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之处,指着那玉扳指言之凿凿道:“这是那日我去除夕宫宴,七皇子找人给我的。原本是要给去黎清浅手里,却因为黎清浅被皇后娘娘唤去,所以才让我代为转交。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姐姐与七皇子早已暗通款曲了?” 黎清浅被逗笑,“所以四妹妹的意思是,你一直留着这玉扳指,就是为了今日给我难堪?” “黎清浅,你既然能做得出来这事,害怕我揭破吗?” 黎舒月以为自己抓住了黎清浅的把柄,却不想对方不紧不慢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扳指出来,上面也刻着黎清浅的名字。 “这样的扳指,长昀已经送过我一枚了。” 沈长昀从锦袋里取出一张纸条,念出上面的字:“长昀表兄赠予三姑娘之物,之前遗落在皇兄东宫处,怀容特还之。” 他耸耸肩,“之前我就打算送这枚扳指给浅浅,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没了,原来是落在东宫了,还好五公主送还回来。” 黎正康松了口气,原来是沈长昀打算送给黎清浅的。 他就说嘛,原本打算把黎清浅嫁给七皇子的事,他谁都没说,就是为了让黎清浅有更高的联姻价值。 黎舒月却是愣在了原地,五、五公主? 不对啊,自己收到这个锦袋时,里头并没有这张纸条啊。 可上头又着着实实印着嫡公主掌有的琉璃印,自己前世也见过这琉璃印,做不得假。 黎清浅暗自垂眸一瞬,她进宫待嫁这段时间,姜怀容对她无有不依的,写张纸条做做样子又怎会不答应? 刚才她悄悄把这张纸条塞到沈长昀手里,他也十分默契地趁众人不注意时,将字条塞进锦袋。 “就算这不是你的私通之物,那你也定有别的定情信物,你与七皇子又不是没传出过什么!”黎舒月嘴硬道。 黎正康在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冷冰冰的目光投向她。 但黎舒月没接,她知道前世七皇子就一直喜欢着黎清浅,所以才会一口咬定黎清浅与七皇子私通。 而沈长昀却是被气笑了,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看清楚了,这才叫定情信物。” 黎禧抬眸看过去,回忆了一番道:“不错,我记得这是母亲生前赠予长昀的周岁贺礼,以此定下了与阿浅的娃娃亲。” 那时的黎禧四岁,已经开始记事。 黎清浅点点头,道:“直到后来我回京,长昀便在这枚玉佩的背面刻上我的名字,又转送给我。四妹妹,你想说的定情信物,是这个吗?” 黎舒月哑口无言。 这怎么和自己想的都不一样呢? 沈长昀这般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物,怎会在自己娘子疑似与外人通奸时,还这般维护她? 黎清浅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四妹妹这般笃定我与人私通,那就请拿出旁的证物出来吧?” 可黎舒月本就是污蔑她的,现在又能拿得出什么来证明呢? 黎祯却看见她身后神色不安的翠儿,问道:“你是四妹妹的贴身丫鬟,怎么,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翠儿神色慌张地摇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四妹妹是指责我与人私通,对方是圣上的七皇子。若是你今日知情不报,等日后四妹妹圆不上谎,你也脱不了罪的。” 翠儿像是被吓怕了,连忙跪在地上解释:“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 可她反应越是这般大,倒显得更加有鬼。 这个蠢货! 黎舒月在心中暗骂道。 但此刻还不能乱,还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扭转局面。 于是她朝黎正康福了福身,道:“既然三姐姐疑心我栽赃她,女儿也不怕被冤枉,三姐姐大可以找人去我闺房中查找。” 她这番说辞还真是招人笑话,本就是她先冤枉黎清浅的,如今却倒打一耙说黎清浅冤枉她了。 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寒光,是你自己要我查找的,若是找出一些特别的玩意,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她也没客气,直接对身后的云衣云裳吩咐:“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就跟着四妹妹这丫鬟,去搜查一番吧,可别真冤枉了妹妹。” 也没给黎舒月反应过来的机会,云衣云裳当即就带着翠儿往金玉院走去。 黎舒月这头不满地瞪了一眼黎清浅,还想着一会儿什么都搜不出来,自己也好反咬一口说她咄咄逼人,尽管自己现在也没捞着什么便宜,她黎清浅也照样不得人心。 只是一炷香后,云衣和云裳便带着身后的翠儿回到了青竹堂。 云衣拉着翠儿不让她逃脱,云裳手里则是拿着一个盒子,有些纠结地看着黎清浅:“世子夫人……” 黎清浅好奇地盯着那只木盒子,“那是何物?” 黎家父子三人与沈长昀也朝这边看过来,云裳没了办法,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这是一只巫蛊娃娃?”黎祯蹙着眉惊讶道。 巫蛊娃娃?黎舒月下意识朝翠儿看去,这东西怎么还在府中,难道不应该在自己出嫁前就处理掉吗? 可翠儿被“钳制”住,也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个胆小怕事的!黎舒月心中恨铁不成钢。 黎正康猛然站起身,上前查看那东西,发现上头竟写着黎清浅的生辰八字。 若是从前黎清浅与黎舒月还未出嫁,大可以关上门来,私自解决掉这件事。 可如今不一样,黎清浅已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更何况沈长昀还在场,这就不是一件自己可以做主私了的小事啊! 黎清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就是她的打算,她就是要在婚后将这件事揭破,才不给黎正康和稀泥的机会。 第108章 逐出黎府 黎舒月还在垂死挣扎,“这不可能,定是有人陷害我!” 说完,她转身指着云衣云裳两个丫头,“定是你们,跟翠儿过去时放了这个东西在我屋内,你们就是想要陷害我!” 黎清浅嘴角一勾,眼神微凉,“云衣和云裳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在我离京去往乡下时,也是云衣跟在我身边陪着,她们有什么理由用这带有我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陷害你?” 况且云衣云裳是方才才进入到黎舒月的房内,可这巫蛊娃娃上头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显然不是刚才放进去的。 黎舒月被堵得好半天都说不上来话。 眼见云衣云裳这边是行不通了,她便又将矛头指向翠儿:“那就是这个贱丫头,定是她自己对黎清浅心怀不满,想害她却又不愿意担责,这才害上我!” 翠儿闻言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看向她。 黎祯缓缓转过头,看着黎舒月说:“那到底阿浅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这丫头竟要以如此下作恶毒的手段害她?” 黎舒月张口就来:“二哥有所不知,我尚未出嫁的时候,翠儿这丫头就总往静影居跑。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的,只知她每次回来,都是带着一身的伤痕。” 言下之意,就是在暗指黎清浅不仅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还时不时毒打为她卖命的翠儿。 黎清浅不屑冷哼,“你一会儿说是我身边的丫头勾结起来陷害我,一会儿又说是你身边的丫头要害我。黎舒月,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三姐姐这是敢做不敢当了吗?你敢说,翠儿从前不是总往你静影居跑,又总在从静影居回来后就一身伤痕?” 黎舒月心中焦急,却也知道今日这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只能卯足了劲儿把脏水往黎清浅头上泼。 黎祯却并不搭理她,而是把目光移向翠儿,“你自己说,到底有没有做过这种事?” 黎舒月也将目光射向她,满满都是警告之色:你要是今日敢说实话,抬你做姨娘的事也就作罢! 可翠儿此刻竟毫不畏惧她的眼神,而是满眼怨恨地盯着她。 随后站起身,朝黎祯福身道:“既二公子问了,奴婢也不得不说。这巫蛊娃娃,的确是四姑娘未嫁时便放在房里的。” 黎正康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真的是黎舒月干的。 而一旁的黎禧则是满脸不屑,果然是她,从小欺负阿浅还欺负得不够狠吗?竟连诅咒亲姐这事都做得出来! 沈长昀冷笑着开口:“敢问黎四姑娘与我家娘子有何深仇大恨,竟让你下手如此之狠?倒不如今日一口气将不满都说出来,省得日后我娘子还要因你提心吊胆地度日。” 黎舒月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翠儿,她竟然真的敢无视自己的暗示,把事情说了出来? 可这巫蛊娃娃分明就是当时她拿来讨好自己的。 因为自己而提心吊胆地度日吗?黎舒月巴不得黎清浅以后这般呢! 只是从去年她回京过后,自己似乎总在她面前频频出错,从来占不到一丝便宜。 她恼羞成怒地朝黎清浅那方看去,却见对方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完全不像是得知自己被这般诅咒的气愤模样。 黎舒月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当日翠儿拿来巫蛊娃娃讨自己欢心,其实是同黎清浅串通好的吗? 完全有这个可能! 自己未出嫁前,她就时常跑去静影居,说什么给自己打探消息,但实则很可能就是已经与黎清浅狼狈为奸! 而且她给自己拿来这娃娃后,就一直是她在仔细看管,说什么不让旁人发现,但也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不让旁人提醒自己。 黎舒月心中拔凉拔凉的,翠儿可是从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丫头,自己待她不薄啊,她凭什么这样背叛自己? 不过黎舒月并不打算就这样认输,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就好了,黎清浅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何能让众人认定,这就是自己婚前放在屋内的呢?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定是你这吃里扒外的丫头在含血喷人!”黎舒月气得上前直接狠狠打了翠儿一巴掌,怒吼着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我的东西吗?” 这一巴掌不打还好,这一打,直接点燃了翠儿这十几年来的痛苦回忆,对于黎舒月的报复心理也十分坚定。 只见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地摆在黎正康面前,随后退了回来,眼神冰冷地瞪向黎舒月。 “四姑娘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 黎正康拿起那纸条一看,皱着眉喃道:“这是舒月同意纳你为江凛姨娘的书契?” 这是她刚才在母亲院里写下的,就是为了让翠儿记住她对自己的承诺,可没想到竟被用在了这处。 黎舒月心中的不好预感更加浓烈,瞪着翠儿的眼神也更加凌厉。 翠儿又福了福身,道:“在四姑娘出嫁前曾因为在定安侯府的寻梅宴上害孟大姑娘落水而被禁足,那时姑娘就记恨上了揭露她的三姑娘,于是便让奴婢寻来这巫蛊娃娃发泄。起初奴婢是不敢的,后来四姑娘提出在婚后将奴婢抬为姨娘的条件,奴婢一时被蒙了心,才做下这错事。” 这件事黎正康是知道的,因此脸色也晦暗了几分,下意识朝黎禧那头看去。 在听到她害孟雁容落水的时候,黎禧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握着茶盏的手也不免用力了几分。 随后他放下茶盏,声音冷冷道:“我记得寻梅宴是冬月份,天寒地冻,落了水便是丢了半条命。四妹妹下手当真是狠呢,那能做出此等厌胜之术倒是不显得奇怪。” 沈长昀瞥了一眼他,随后说道:“黎四姑娘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又是诬陷我娘子清白名声,又是对她做出如此之事的。黎相,您认为该如何处置啊?” 黎舒月心中更加慌乱,她如今与江凛的关系岌岌可危,眼瞧着就要夫妻离心,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被父亲责罚。 她大喊道:“父亲,女儿真的是被冤枉的!定是黎清浅这个贱人陷害我的,父亲要为女儿做主啊!” 黎正康看了看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黎清浅,又看了看脸黑得像锅底一样的黎禧,声音沉闷道:“做下此等荒唐之事竟还不知悔改,当真不配做我黎家的子孙。” 黎舒月心里“咯噔”一声,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自己赶出黎府吗? 黎正康大手一挥,让羌活拿来家谱与笔墨,最后看了黎舒月一眼,便在她名字的那处狠狠划去。 厚重的笔墨死死地掩盖住“黎舒月”三个字,昭示着以后黎舒月与黎府再无瓜葛。 看着自己父亲的举动,黎舒月目光呆滞地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黎家不要她了…… 黎清浅心中也是狠狠一惊,她也没想到黎正康居然真的这般狠心。不过她并不后悔,对于仇人,就该这样狠狠报复。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她朝翠儿抛去一个眼神,让对方安心的同时,也让翠儿不要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同意把她送到江凛房中。 翠儿勾了勾嘴角,今日黎舒月这般,就是她最想看到的。 过去十几年,自己三天两头就要被毒打一顿,还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即便这样,黎舒月还是认为这是自己身为奴婢命中该有的。 既然黎舒月瞧不起自己,好啊,那她就找看得上自己的靠山,让她也尝尝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之感。 黎清浅淡淡开口:“这丫头及时揭发,将功补过,便就免了她作为帮凶的罪责。四妹妹,哦不对,江夫人,你还是请回吧。” 以厌胜之术谋害亲姐在大巍可是不小的罪名,黎舒月最后是被府里的两个婆子抬走的,走前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回门吃个饭,怎么就沦落到被黎府丢弃的地步了? 黎正康有些心虚地看向沈长昀,“今日之事,虽说是那丫头做下的孽,但说到底,还是本相从前管教不当。回头本相定会禀明圣上,如此顽劣不堪之女,我黎府与她再无瓜葛。” 沈长昀平淡地笑了笑,“黎相明辨是非,小婿佩服。今日您为了我娘子惩治了恶人,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小婿定当鼎力相助。” 黎清浅心中了然:原来在自己还没来青竹堂时,沈长昀便是找黎正康和两个哥哥说了这档子事。 为的就是要告诉这黎府上下,她黎清浅现在也不只是黎府的三姑娘,还是镇国公府尊贵的世子夫人,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有害她之心。 而比起能够为黎禧和黎祯日后的前程铺路搭桥,牺牲一个黎舒月,在他看来实在是无关痛痒。 第109章 长公主寻短见 柳氏这头正在为自己被禁足无法帮到黎舒月而焦急,玉莲着急地赶回来,一边跑一边朝屋内喊:“夫人,大事不好了夫人!” 柳氏本就在气头上,被她这么高声一喊,心中更是烦躁。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玉莲顾不上她的指责,咽了咽口水,说道:“夫人,四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老爷斥责她了吗?” 柳氏深情不安地抓住玉莲的肩膀问,难道真的因为自己要给黎清浅塞妾室,老爷连同舒月也看着闹心? 可自己又不知道有那道圣旨,大不了以后不给黎清浅塞人就是了,老爷怎么还迁怒于舒月呢? “比那更遭,”玉莲战战兢兢地说,“四姑娘……被老爷逐出黎家,连名字也从族谱上剔除了!” 柳氏听闻这一噩耗,当时还有点反应不够来,一脸茫然地问:“你说什么,老爷把她怎么了?” “四姑娘被老爷逐出黎府,还说她永远不许回到黎家了。”玉莲苦着脸重复,生怕柳氏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柳氏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感到呼吸不上来气,一口气上不来,直翻白眼。 玉莲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对外高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夫人出事了!” * 日落西山的时候,黎清浅就要跟着沈长昀回镇国公府了。 此时她站在松云居前,问老太太贴身的刘嬷嬷:“我就快走了,祖母还是不愿再见我一面吗?” 刘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老太太说身子乏得很,以后见到您的日子还多着呢,三姑娘就先回去吧。” 黎清浅的眼眶微微湿润,声音有些轻颤:“祖母是怪我了吗?” 刘嬷嬷无奈地笑了笑,“姑娘这说的哪门子话啊。您是我们老太太亲手养大的,老奴也敢拍着胸脯承认,她是在这府中最疼姑娘的人了。只是,老太太还有几句话,烦请姑娘听完。” 黎清浅做了个手势,“嬷嬷请说。” 刘嬷嬷清了清嗓子,将老太太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若阿浅今日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那我定是不会斥责于你,只是阿浅已经嫁作人妇,有些事情还得细细思量。欣赏沿途风光时,也得注意脚下才是。” 黎清浅低下头,沉默了一瞬,随后点点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嗯,阿浅知道了。” 说完,便轻轻转身朝等在院门口的沈长昀走去。 老太太是最了解她的,定然能猜出今日之事多少与她有关。 自己与黎舒月都是祖母的孙女,尽管祖母更偏爱自己,但对于黎舒月的疼爱也并非假情假意。 与黎舒月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自己,却不想在报杀身之仇的时候,不小心刺伤了祖母。 祖母也不是不知道黎舒月从小就喜欢欺负自己,所以才会更加偏爱自己,但她与黎舒月的那些纠葛,祖母是不知情的。 而黎清浅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让老太太为自己担心,所以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转变会让老太太感到无法很好地适应,但好在老太太并未因此斥责她,那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黎清浅心中明白,这是老太太对自己的提点,若是她不能收敛收敛锋芒,前路必定坎坷。 想到这里,黎清浅的目光闪过一丝坚定之色。 可她实在不想收敛,所以她清楚,必须加快自己成长的进度,让自己拥有可以放开手脚报仇的底气。 坐在马车上,沈长昀有些担心她,“就祖母不愿意见你,不高兴了?” 黎清浅脸上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有点吧,有点失落。” 沈长昀抚了抚她的后脑勺,轻笑着安慰道:“你跟我说,你是她养大的,与她感情极好。那我想,祖母也定当是这般看重你的,不着急,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放下隔阂的时候。” 黎清浅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二人回到镇国公府时,正撞见采薇提着裙摆往外走,一见到他俩,便着急地上前。 “世子,少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 沈长昀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有些微微皱眉:“怎么了这是?” 采薇缓了口气,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长昀的问题,而是拉住一旁黎清浅的手,说:“少夫人,快随奴婢去晚香院吧。夫人要寻短见!” “荒唐!”沈长昀脸色更加不好,“可派人拦着母亲了?” “几个婆子已经去了,但夫人现在只愿意见少夫人。” 黎清浅不敢耽搁,忙跟着采薇往晚香院一路小跑过去。 沈长昀自然也不会待在原地,于是跟在后头火急火燎地往晚香院赶。 到了晚香院,远远便能瞧见长公主站在屋顶上,对着下头的一堆人威胁道:“别过来啊,再过来我真的跳下去!” 黎清浅朝半空做了个手势,示意云雾待会儿在自己吸引长公主的注意时,上前去救人。 随后提着裙摆上前去劝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呀?快些下来吧。” 见到黎清浅来了,长公主果然不再往前、一副非要往下跳的样子。 但在看到身后的沈长昀,见到那张与镇国公有六分相似的脸时,长公主的好脸色又瞬间垮了下去。 “你俩别过来,我今儿不活了我!” 沈长昀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轻易上前阻拦,他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气有多倔强。 只能站在原地,一边朝自己的暗卫苍术使眼色,一边劝道:“母亲,您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吓唬儿子成吗?” 而任凭他们如何着急,长公主却是丝毫不动。 见到云雾与苍术已经一左一右地慢慢靠近长公主,黎清浅好声好气地说道:“母亲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母亲别怕,阿浅回来了,阿浅给您做主。” 长公主一下来了兴致,对黎清浅说:“那你去把长昀他父亲给赶出府。” 黎清浅指了指自己,“我?” 等等,这里是镇国公府,自己是镇国公府的儿媳,然后长公主让自己把镇国公给……赶出去? 沈长昀心中了然,这估计又是自己父亲惹出来的祸事,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采薇:“我父亲在哪儿?” 采薇面色有些尴尬地说:“在内屋呢,被夫人五花大绑地捆住了。” 沈长昀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昨夜刚嘱咐过父亲,自己今日要与浅浅回门,特地提醒他别惹母亲生气。这怎么自己与浅浅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事了? 这边黎清浅吸引着长公主的注意,那边云雾与苍术配合,抓住长公主的两条胳膊就带着人用轻功飞了下来。 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站立在黎清浅与沈长昀面前。 有些尴尬地笑道:“你俩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长昀磨了磨牙,“怕是我俩再回来晚些,我就见不到自己母亲了吧?” 长公主摆摆手,“说什么呢,你娘我多惜命,怎么可能真的去死?” “所以母亲这是故意拿自己的性命闹着玩呢?”黎清浅此时也因为担心而有些不悦,“母亲,这样太儿戏了!” 长公主撇撇嘴,“从前就是长昀在这府上最唠叨,如今娶了个娘子回来更是唠叨了。” 见他俩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长公主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诶,这个小姑娘好看,以前从来没见过。长昀,这是你给苍术找的媳妇吗?” 听到她这么说,云雾清冷的神情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苍术倒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黎清浅将云雾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不是的,母亲,云雾是我的暗卫丫头,方才见母亲危险,才让她去救下您的。” 长公主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危险啊。诶不过说到暗卫,我有个东西给你。” 她从袖袋里拿出中馈钥匙交到黎清浅手中,“喏,按照规矩,本就该是你回门之后交到你手里的。正好,你拿着这钥匙,把长昀私养的暗卫拨两个来守着我的晚香院。” 沈长昀轻叹了口气,“儿子不是说过了吗?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经安插好暗卫了,母亲不必整日担心晚香院会混进贼人。” “我说的是你父亲!”长公主叉腰怒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一直都暗中帮着他接近我。” 黎清浅惊得嘴巴微张,到底国公爷做了什么,让长公主这般矜贵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采薇汗颜:“其实是昨夜国公爷买通了晚香院的下人,又趁奴婢不注意时偷偷溜进去,歇在了夫人身边。夫人昨晚用了晚膳就昏昏欲睡,直到方才醒了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一脚就把国公爷踹下了榻。” 黎清浅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就为了能和长公主共榻而眠,国公爷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沈长昀摸了摸鼻子,“那您也不该以自己性命做要挟啊,您这般,儿子和浅浅多担心呢。” 长公主:“既然担心,那就赶紧送两个暗卫到晚香院给我守着,以后都不许这人到这儿来。行了,你俩赶紧把你们父亲从我屋里带走,看着他就来气。” 第110章 第一个妾室 沈长昀颇觉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成。苍术,你去调两个人给母亲守着院子。” 随后又好声好气地哄着长公主:“儿子日后定当将父亲看得严严的,决不让他再趁机溜进晚香院了,可好?”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到屋内。 没多久,苍术就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镇国公出来。 沈长昀有些无语地叉腰看着他爹,“父亲,您老这又是做什么呢?” 镇国公却什么话都没说,白了沈长昀一眼就跟着苍术走了。 黎清浅看着沈长昀,指了指手中的管家钥匙。 沈长昀点点头,“既然是母亲给你的,你就收着呗。” 黎清浅也没推拒,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长昀说:“既然我也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是也该对我坦白了?” “什么?”沈长昀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之色,“我一直都对娘子毫无隐瞒之处啊。” 真会演啊夫君。 黎清浅笑了笑,拉着他的袖子回到墨竹院。 * 黎舒月自从回到宅子就一直惶惑不安,她不明白翠儿为什么突然背叛了自己。 她正想把人找来狠狠问罪的时候,却被告知翠儿出门找江凛去了。 于是黎舒月只好坐了下来,安心等着。 江凛回来也好,自己现在还是得与他好生商量商量。 如今柳家没法接济自己了,黎家也不要自己了,仅凭着手中那点柳氏给自己的银两,根本熬不了多久。 不过日子还不算太难熬,如今已是二月初六,离春闱很快了,只要到时候江凛在陛下面前一露面,便能被认回皇子的身份。 到时候别说是沈长昀,就连长公主自己来了都得让自己三分。 毕竟陛下的姊妹那么多,而江凛这个自小被遗落在外的皇子,再加上陛下的愧疚,怎么看都是江凛更受宠。 而且前世她便得知,陛下甚至会废掉如今最宠爱的太子,立江凛为储君。 到时候别说是黎正康会连滚带爬地来求自己重回黎家,就连那日当众羞辱自己的太子姜怀景,也得在跪在江凛面前求饶! 烛光微动之下,黎舒月的神情也更加狠厉。 江凛是在子时回来的,身边带着怯生生的翠儿。 本来瞧着翠儿便心生火气的黎舒月,却在看见江凛之后,硬生生把心中那股火气压了下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便拉着江凛坐下。 “夫君这几日都去哪儿了?自你我新婚当晚你便不见了踪影,就连今日回门你都没陪着我去。夫君这番做法,当真是叫我丢尽了脸面。” 家中没有茶叶,黎舒月便只给他倒了杯白水,脸上似是撒娇又似是愠怒般的嗔怪神色。 江凛眉头微动,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裂开的茶杯口,不满地撇撇嘴。 “若我今日跟着你回了黎府,那才真是丢尽了脸面。” 听他这话,黎舒月当即便明白,翠儿已经将今日之事都告诉江凛了。 再次瞪了她一眼后,又面带讨好地对江凛说:“想来夫君是知道了……可我那三姐姐的脾气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素来傲慢惯了,如今又得了沈世子撑腰,又岂会放过一丝陷害我的机会?” 江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中的盖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杯口,一挑眉道:“哦?你的意思是,你今日被赶出黎府,都是被她陷害的了?” 黎舒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抓住江凛的袖子,“夫君,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江凛轻笑一声,又叹了口气,“可如今我也没个功名实绩,也没什么勋爵之位,如何替你做主?” 再说了,难道他还能架把刀子在黎正康脖颈处,比他把黎舒月的名字重新写在族谱之上吗? 就算自己有那个能耐,江凛也不想这么做。 从他与黎舒月定亲以来,他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 那是做梦都想着让黎舒月跌落凡尘,任他磋磨。 如今机会来了,又岂能放过? 黎舒月还在那头磨着:“虽说如今夫君境况不佳,但你满腹才华,只要在春闱里认真些,又岂会没个好前途?可眼下,咱们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轻咬着下唇,从袖袋里取出银票与房契摆在江凛面前,“我被黎家驱逐,母亲也被禁了足,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这是之前夫君还到我母亲手中的,如今我还拿出来帮扶夫君。” 黎舒月不敢告诉他如今柳家情况窘迫,不然要是自己对他没了利用价值,就算是休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江凛的目光落在那些银票上,眼眸中的光阴冷了几分。 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自己忍下了多少屈辱,可如今却被黎舒月当作施舍物一般丢出来。 他勾了勾唇,“所以娘子的意思是,想让为夫在日后飞黄腾达之时,替你收拾黎府那帮人?” 黎舒月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眼中带有期待之色,“只要我们夫妇一体,齐心协力,就没有人能够再欺负我们。” “呵,”江凛轻笑,“娘子有求于我,我也不好不答应。只是,既娘子也说到了我们夫妇一体,为夫也有一心愿,不知娘子可否答应?” “当然,夫君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妾身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黎舒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有要求好啊,她就怕江凛什么都不求,那才可怕呢。 谁知江凛竟拉起一旁翠儿的手,对她说:“娘子身边的人都是忠心可靠的,翠儿姑娘更是风姿非凡,不知娘子可否割爱,将她纳给我做妾室?” 黎舒月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嘴角,她的目光顺着江凛缓缓移向低着头、似乎有些羞涩不语的翠儿身上。 可若说今日之前,她肯定是同意这件事的,毕竟在江凛身边有个自己可信的人也是好的,因为就算日后凌灵不被纳入府中,江凛也会有其他妾室。 但今日这贱人竟帮着黎清浅背叛自己,绝对不能饶恕! “不行!”黎舒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翠儿道,“夫君要纳何人为妾不行?偏偏要纳我身边的人,你我成婚才几日,你这分明是在打我的脸呢!” 江凛不悦地皱了皱眉,“从前我想纳灵灵为妾,你不许,我以为是你不喜欢府中有外人,倒也罢了。可如今我从你身边挑选妾室,你又不许。你方才也说了要等我日后飞黄腾达,可你见过京城中哪个地位尊崇的官户不纳妾的?” 黎舒月气得发抖。 而江凛却完全不在意她的心情,“难道你方才所说,皆是哄骗我的不成?那既如此,也不用说什么我帮不帮你的话了。” 说完,他一拂袖,也从椅子上站起身,似乎要逼迫黎舒月今日一定要答应他的要求一般。 黎舒月看了看一旁的翠儿,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江凛,心中明白,他如今是来真的。 可她不甘心,婚前对她百依百顺的江凛,即便在黎府受了好一顿奚落也不同她退婚,如今自己没了黎府作依靠,他便立刻翻脸,与自己对着干。 但纵然不甘心又如何? 自己如今是要同他过日子的,况且日后还有求于他……哼,只要他这个皇子日后不嫌一个婢女做妾室而丢脸的话,那她顺着他就是了。 于是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不是妾身不愿意,只是如今天色也晚了,若是让翠儿此刻给我敬茶,也是委屈她了。” 听她这么说,江凛的脸色才缓和不少,又牵起翠儿的手说:“没事,反正翠儿也是从婢女抬为姨娘的。我也知娘子心中会有不平,她此刻给你敬茶,也不算委屈了。” 说完,又转身看向翠儿,“你来给夫人敬茶,也就算是礼数周全了。今晚我便去你屋里歇着。” 黎舒月心中大惊,屈辱油然于心。 她抓住江凛的胳膊,“夫君,你我新婚夜便未圆房,如今又岂能歇着她屋里?我知夫君喜欢她,可礼数不能废啊。” 江凛则是冲她淡淡一笑,“这又何妨?翠儿原本就是睡在正屋耳房的,我去她屋里,和去你屋里没区别。你不是还带了那宅子的房契回来么,等咱们搬回去了,给翠儿一个单独的院子,我便再来你屋。” 奇耻大辱!他岂能说出这番话? 江凛却不由分说,直接将僵直在原地的黎舒月扶到椅子上,让翠儿给她敬茶。 不过因为没有茶叶,所以以水代茶。 黎舒月便是在这样一个屈辱的夜晚里,被迫给江凛纳了第一门妾室。 第111章 重生与谶言 敬完茶后,江凛便满意地带着翠儿走了。 只剩下黎舒月神色茫然地坐在正堂。 不是这样的,前世江凛娶了黎清浅之后就没纳过一门妾室,与她恩爱相伴了一生。 现在是怎么了,怎么新婚没多久就纳了第一门妾室? 但很快,她便抬手抹去眼角流出的泪水。 没关系的,只要自己捱到江凛被认回皇子身份后,他心中本就对黎清浅也不满已久,只要她到时候给他吹吹枕边风,这笔账自己就得和黎清浅好好算算了! 而江凛这头,在揽着翠儿的肩膀离开了黎舒月的视线之后,嘴角的笑意骤然扯平。 在他就要把手从翠儿肩头垂下来时,身边却响起她平静的声音:“我知道公子心中有人,我也并不强求公子分出真心给我。只是我能给公子时间慢慢考虑,也请公子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江凛低着头沉默了一瞬,随后又揽住她的腰肢,“罢了,既是我答应过你的,那就不会食言。” * 镇国公府,墨竹院。 沈长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子,与之前长公主捆镇国公的手法一模一样,他又好气又好笑。 一抬头,黎清浅关上了房门,回到他面前。 “浅浅,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吗?” 黎清浅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伸出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没个正形。你给我听好了,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她从袖袋里拿出今天白日里的那枚扳指,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沈长昀垂下头去,随后抬起头冲她一笑,“娘子说笑了,你夫君我又不是算命的,又岂会猜到黎舒月今日会拿玉扳指陷害你?” “我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五公主对我的心思,也知道如今的七皇子是她假扮的,对吧?” 沈长昀的眸光黯淡了几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黎清浅轻轻叹了口气,“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五公主喜欢我,也知道她扮作七皇子有意无意地接近我,你还知道她在除夕宫宴上,把那只玉佩交到黎舒月手里。但你从来不与我说起过,可是沈长昀,这些年我对于七皇子这件事的苦恼以及小心翼翼,你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呢?” 她清楚地感受到,从她回京之后,沈长昀就一直心绪不安,她原本以为是因为当时自己救了江凛上岸而让他对自己心生膈应。 可当自己表现出十分厌恶江凛之后,这种不安还是没有被安抚。 她喜欢沈长昀,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心想要和沈长昀过完这一生的,若是这种不安一直萦绕于心头,他们两个都不好过。 沈长昀只是垂着头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黎清浅。 她有些失落,于是缓缓起身,打算去吹了灯便睡觉。 他现在不想说,总有想说的时候,黎清浅并不打算逼迫他,还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可当她朝门口的灯走去时,沈长昀以为是她要离开,他心中焦急,连忙上去,将人搂紧怀中。 “可是黎清浅,我并不认为我这样的人会得到你的真心喜欢。” 黎清浅的身形微微一愣,“你、你说什么?” “浅浅,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请你认真听完。若是听完以后对我感到失望,我便让你走,和离书我自会交到你手上。” 话是这么说,可手却趁她不注意时将门闩挂上。 愿意说总比把话一直憋在心里的好,黎清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再说了,自己都能接受重生这件事,又岂会接受不了沈长昀的难言之隐? 沈长昀拉着她坐回了榻边,深呼吸好几口气,随后看向她。 “浅浅,若是我说,你与江凛的事,我全都知道呢?” 黎清浅心中“咯噔”一下,随后,紧张慌乱的心绪覆盖了她脑子里所有的想法。 只那一刻,她手脚像是倏然僵住,无法动弹,也不受自己控制。 沈长昀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伸出手握住黎清浅纤细的柔夷,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知道前世的一切。” 黎清浅心中却更加害怕了,其实无论再怎么不承认,她心中却是同沈长昀一般。 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从小喜欢着沈长昀,虽然不知前世为什么那般固执地选择了江凛,但她仍旧会像沈长昀担心她随时不喜欢他一样忧虑。 过了好久,黎清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也是重生而来?” 除了这种情况,她完全想不到其他的任何。 “是,”沈长昀轻轻点头,“还记得你前世寻来的那位西域巫士吗?” 黎清浅眉头一锁,果然,同她之前猜得一样,重生之象与西域巫士有关。 “其实前世你被黎舒月推下山崖之事,我是知道的。” 前世,他满心满眼都是黎清浅,偶然间得知她要来古青寺为大巍祝祷甘霖,又怎会按捺住思念之情不去偷偷瞧她一眼呢? 所以在黎清浅被黎舒月骗去后山山崖的过程中,沈长昀一直都是悄悄跟在身后的。 “但抱歉,浅浅,我没去救你,是因为当年你找到的那个西域巫士就是我从前找到的那个。” 黎清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自觉地轻轻摇头,“越说越乱了……” 沈长昀的眸光黯淡了几分,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其实当年你嫁给江凛这件事,我心里是有怨气的,也曾怨怪过你一段时间。所以找了那西域巫士,把我俩的生辰八字注入姻缘轮回里,盼望着今生你能一直爱着我一人。” “谁知那西域巫士口中的‘关键点’,竟是你坠崖而亡,而我也失策,竟没想到你那妹妹如此狠心推你下悬崖,因此也卷进了这次重生之中。而我则是在引颈自刎后,回到了去年年初。” 仔细算算,也就是在“七皇子”向黎正康提出求娶她的第二年,怪不得是在那个时候与“七皇子翻了脸。” 因为经历过前世的事,所以沈长昀一直知道五公主喜欢自己,也知道她扮作七皇子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关于我会重生回到现在这件事,你不仅知道,你还是其中的一步棋?”黎清浅微微蹙着眉,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长昀闭上眼,不敢与她眼神对视,将秘密说出来之后,认命地点了点头,“对,所以经历过前世你丢下我选择了江凛,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真的会爱我。” 他不敢睁眼,而空气中似乎也陷入了许久的安静,他不知道黎清浅此刻是否十分怨恨自己改变了她本该就爱江凛的命运。 可下一刻,黎清浅温热而柔软的唇瓣便覆上了他的双唇。 沈长昀骤然睁开双眼,瞳孔里尽是对黎清浅亲吻自己的不解与茫然,她……不怪他? 黎清浅却是看着他笑了起来,眼中还泛有喜悦的泪花。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昀郎?”她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其实我从来不爱江凛,前世选择他也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勾心斗角、怕麻烦,觉得他好相处才嫁给他,希望以后能避免那些妾室姨娘的纷争。” “但前世……他对我非但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残忍。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昀郎,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初次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经历过这些,我敢肯定我爱你。而你不仅是我的爱人,更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 说完,又是一枚香吻落在沈长昀的双唇上。 沈长昀的眼中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随后与她相拥而吻。 夜深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春雨,榻上二人的心也紧紧贴着彼此。 事毕,黎清浅也开始琢磨起正事。 已知如今自己与黎舒月是重生而来,沈长昀也是重生而来,而凌灵则是有可能重生,但因为她说出的那句话,黎清浅对于这件事也不大确定。 如果她像阿凝一样只是单纯的穿越者,除非是在凌灵重生后刚好就被现在的灵魂给夺舍了,否则不可能会对什么都还没发生时的自己这样大的敌意。 这场大局里,有重生、有穿越,还有凌灵这般情况,那么事情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她一把抓住有些意犹未尽的沈长昀的胳膊,“那西域巫士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沈长昀微微蹙眉,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番,随后说道:“其它的倒没什么,只是说了一句‘人偶将化形,疑云散不去。恨意骨中生,旁观者入局’。” 第112章 那就把妾室送去给江凛好了 人偶将化形,疑云散不去。恨意骨中生,旁观者入局。 ……好奇怪的话啊。 直觉告诉黎清浅,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 她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身,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长昀也坐起身,让她能够靠着自己的胸膛。 黎清浅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她抬头看着沈长昀道:“昀郎,我想……” 沈长昀却是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找那西域巫士问个明白?可是浅浅,眼下大巍刚结束与西凉的战事,此刻并不是去找人的好时机啊。” “那就再找机会吧,”黎清浅苦笑一声,“我只是觉得那句‘人偶将化形’有些诡异。这人偶究竟是什么呢?” 又是为什么会引起“恨意骨中生”? 这些话究竟代指什么? 黎清浅看了眼窗外慢慢泛起的鱼肚白,轻叹了口气,道:“之前我便同阿凝商量好要在粥棚亲自施粥十日,可后来我入宫待嫁,这事便也耽搁了。如今大婚的礼节都已妥当,我也是该把自己那十日给补上了。” “你方才都没休息好,不如今儿便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沈长昀知道现在想不通的事情不要钻牛角尖,也明白现在的黎清浅在刚知道自己也是重生而来之后会十分焦虑,所以他想要她好好休息一下。 但黎清浅却轻轻摇了摇头,“一定要今儿就去长茗楼。”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她得找到宋凝烟,再问问关于她穿越的事。 沈长昀抱着她在榻上小眠了一会儿,辰时便起来了。 长公主一觉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醒的,因此黎清浅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就跟着免去。 沈长昀今日原本打算与她一道去长茗楼,但白前却上前来传信说宫中陛下召见。 黎清浅与他告别之后,便独自带着云衣云裳坐上了去往长茗楼的马车。 眼见着沈长昀去往皇宫的马车在自己的视野里慢慢远去,她问云衣:“昨儿柳氏预备塞给我的那两个姑娘,在咱们离府之后,黎家的人怎么处理的?” 云衣:“回少夫人话,她们一直都在老太太院里。黎府的人传来信说,柳氏昨儿一听黎舒月被逐出了黎府就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缠着老爷要把那两个姑娘分别塞给两个公子做妾,一听老爷已经为大公子定下与孟尚书千金孟大姑娘的婚事后,便改口说要给二公子,被老爷给拒了。” 坐在一旁的云裳轻咬了咬唇,眼中泛起愠怒之色,“她是想要害二公子。如今大公子大捷而归,有了莫大的功勋,与当初无功无名还未成亲的江凛不同,纳门妾室本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是家中主母做主给纳的。可二公子不一样。” 黎祯如今尚在备考,眼瞧着就要入春闱,若是如今便纳妾,就算不被追究什么,也必然会在陛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衣被她突如其来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不解道:“云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黎清浅看了看低着头像是快要把一口银牙咬碎的云裳,心中无奈,替她解围:“云裳比你我小两岁,我平日里就说她太过意气用事。瞧,听见有人要害二哥,她比我这个做妹妹的激动。” 云衣不知道云裳对黎祯的心思,黎清浅也一直小心地替她守护这个秘密,什么话都没同第三个人说起过。 于是只好说成,云裳是太过忠心于自己,再加上年纪小些,说话行事也冲动些。 云衣便信以为真地点点头。 黎清浅看着二人轻轻开口:“可既然是柳氏要塞妾室,塞给谁不是塞啊?” 云衣与云裳对视了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黎清浅却勾了勾唇,“柳氏想把人往沈长昀房里塞,倒还不如把人送去给她正儿八经的女婿呢。” 前世自己无力护着两个姑娘,如今不一样,她早已在江家安排好了翠儿做眼线,只要这两个姑娘争气,自己也会好好护着她俩。 “世子爷此次进宫去,回来之后,柳家可就要变天了。这两个姑娘已经不适合留在黎家,更不适合留在我二哥身边。” 柳氏将这两人安插在黎祯身边,无非就是几个原因: 其一,她知道柳家如今的境况,想要再翻身已是难上加难,但两个姑娘已经来了黎府,也不好再遣回去让人笑话,干脆留在自己身边做眼线; 其二,她就是要黎祯在考前纳妾,让老皇帝对他心生不满,从而影响他殿试; 其三,这两个姑娘的到来,本身就是柳氏为了给她添堵的。 既然直接塞给沈长昀不成,她干脆就另生一计,把人往黎祯屋里送。 既然柳氏这么喜欢给人塞妾,那她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把这两个姑娘给对方那个宝贝女儿送去? 毕竟现在的江凛已经成婚,怕是已经按捺不住纳妾的心思了吧? 若是到时候凌灵回到京城,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不仅有了正头娘子,还有三门妾室,那时事情会有多么精彩啊。 黎清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们俩不是向来认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最纯洁无瑕、不容侵犯的吗? 论复仇,就得从对方最珍视的东西下手。 她的目光缓缓瞥向仍旧垂着头、默不作声的云裳,眉头微微攒动。 看来云裳还是心悦着二哥的,也是,悄悄放在心里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又岂是轻易就能放下的? 只是她太了解二哥的性子了,若是他与哪家女子两情相悦,便会与她相伴到老。 前世他便因为错过了心中的女子而终身不娶,今生自己又怎么能逼着他纳云裳为妾呢? 就算黎祯同意,黎清浅也是不满的,云裳毕竟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黎清浅宁可给云裳找个书生或商人做正妻,也不愿她委屈巴巴地去做妾讨好未来主母。 毕竟自己现在只了解未来的大嫂是什么性子,完全不了解未来可能会有的二嫂,如何替云裳把握? 这段感情,还需要云裳自己慢慢从中抽身,不然这条路实在难走。 第113章 宋凝烟的忧虑 到了长茗楼,云衣与云裳便候在一边,黎清浅一勺一勺地亲自施粥给京中苦寒的百姓。 直到日落西山,宋凝烟才来了长茗楼,远远便瞧见黎清浅的身影,收敛了心中不佳的思绪,上前同她问好。 “我瞧着这也差不多了,你便同我进去坐坐吧?”宋凝烟提议道,“自你出嫁后,咱们都许久没好好坐在一块儿说说话了。” 黎清浅大婚时,宋凝烟也是去了的,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定是要去喝杯喜酒才是。 只是那日受邀去了黎府之后,才得知黎清浅是从宫中出嫁的,而府中正在为黎舒月送嫁的宴席也摆得很是冷清。 宋凝烟觉得,倒不像是送女儿出嫁,却更像是送丧似的。 她原本也没打算久留,想着喝杯喜酒意思意思就回家去,却在宴席末了被黎祯拉到一边。 宋凝烟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对眼前的黎祯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感。 但好在黎祯也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她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大好?”黎清浅注意到她此刻的反常。 宋凝烟却是自顾自拉着她的胳膊就往主楼内走去。 黎清浅心中明白她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同自己说,便让云衣带着云裳去黎家办那件事。 她还注意到,云裳走前,脸上似乎闪过一瞬复杂情绪。 宋凝烟将她拉到两人在长茗楼的房间内,随后一把将房门锁上。 “你有没有听你父亲说起过关于你大哥的婚事?” 黎清浅不太明白她的意思:“问这个做什么?” 宋凝烟轻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坐在桌边,一只手托起下巴,“我听我父亲在家里说了,说黎相与孟尚书已经达成共识,就要定下你大哥与雁容姐姐的婚事了。” 关于这件事,黎府上下也是心照不宣,几乎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黎清浅淡淡地点点头,在宋凝烟身旁坐下,伸出手去倒茶。 “略有耳闻吧。怎么,你就因为这个不高兴?”她笑着调侃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大哥吧?” 宋凝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你既知这件事,那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打算把我嫁给你二哥的事?” 黎清浅倒茶的动作一顿,“这件事情你不是已经推拒了吗?在我回京不久,你就跟我说过了。” “不是一码事,”宋凝烟眼神飘忽地摆了摆手,“这次你大哥带着功勋回来的,虽说对外并未多言他伤势大好,但功名就在那儿,兵权也分了小部分给他。所以我那便宜老爹就想用我攀上你家。” 黎清浅对着冒热气的茶水轻轻吹了吹,思考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没可能的。你父亲想要与掌有兵权的官户攀亲戚,可我家那老爷子我也是清楚的,如今定安侯手中没有实权又不得陛下重用,他是不可能同意这件事的。” 宋凝烟这才松了口气般地拍拍胸脯,“那就好。” 黎清浅来了兴趣,一挑眉道:“你好像很不喜欢我二哥?” 宋凝烟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而且……” 她压低了几分声音:“只有你知道的,我那件事。我也不知道小烟是不是喜欢着你二哥,我实在做不到用着她的身体,却违背她的意愿。” 黎清浅抿了抿嘴,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宋凝烟。 她不知道对方原本身处的那个世界是怎样的,便不会以自己的认知去逼迫阿凝;同样的,阿凝不知道原本的小烟是什么想法,所以如今也不会做出与先前的小烟相悖的决定。 但其实黎清浅也不知道小烟生前是否对黎祯有过好感,她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多余的心思,而是安安静静地,像一棵蒲草一般顽强地想要活下去。 最后却未能如愿。 所以提起小烟的时候,黎清浅心中总是不免浮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再者,她知道前世二哥因为错过了心爱的女子而终身未娶,如果可以的话,黎清浅希望他今生能如愿。 所以黎清浅并不能在这件事上过多插手。 况且如今西域巫士的谜团倒是更为重要,只有解开了这个谜团,才能搞清楚重生之象背后的真相。 正当她苦恼之时,门外响起了云雾焦急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 黎清浅起身朝门口走去,一推开门便看见云雾神色慌张地看着她,额头上还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 云雾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黎清浅当即瞳孔微颤,“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宫中已经来召,让少夫人快些过去呢。” 黎清浅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回头对一脸茫然的宋凝烟说:“我有点事需要进宫去,晚膳你自己吃吧。” 宋凝烟正纳闷:如今天色渐晚,宫门都要下钥了,怎么这个时候被召入宫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大巍皇帝性子怪异,总喜欢在傍晚或入了夜才召人去说重要的事。 看着黎清浅着急离开的背影,宋凝烟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这般火急火燎? * 今早的时候,沈长昀便到达了皇宫。 一路到了皇宫地牢,发现和熙帝与姜怀景已经等在那里了。 和熙帝打量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异贼,只见那异贼被捆得牢牢的,全身都在流血,就连指甲都被拔光了,眼瞧只剩一口气。 沈长昀若有似无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恭恭敬敬上前朝二人拱手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和熙帝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才龙颜大悦地朝他摆摆手,“免礼。你为大巍拿下这北原异贼,实乃大功一件!” 姜怀景眼底泛起轻蔑的笑意,指着那受不住刑、倒在地上的异贼,“此人已经全部招了,是北原派来的,企图在大巍花灯宴时给大巍子民投毒。喏,这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毒。” 沈长昀接过那只雪心玉琉璃瓶,打开闻了一点点,错不了,前世某人就是用了这种北原特有的奇毒,毒杀了和熙帝。 他的目光凛了凛,多么阴险狡诈,还试图将投毒地点安排在长茗楼附近,这是眼瞧着受长茗楼火爆生意的影响,周围出来逛夜市的百姓也多。 不仅能迅速大面积扩散这奇毒,还能完成他们对柳家的承诺,除掉黎清浅,一石二鸟。 “听闻北原的质子已经送过来了?”沈长昀挑挑眉。 “不错,”姜怀景点头,“但父皇已经明确拒绝了北原向大巍索要质子的要求。” 沈长昀心中轻笑,这回怎么这般硬气了? 和熙帝冷哼一声:“不过是依附于大巍而存的番邦,学了点旁门左道的邪术,便以为自己有了与大巍谈条件的资本了么?真是可笑!” 在他身后的姜怀景悄声对沈长昀说:“北原见求质子不成,便又转而向父皇求娶大巍公主。点名指姓要怀容嫁过去。” 沈长昀不屑冷哼:“敢情这是早有准备而来啊,送了一套连环计给大巍进岁贡吗?” 第114章 五公主不见了&柳氏之死 “北原猖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竟如此蹬鼻子上脸,”和熙帝面带不屑,手中晃了晃沈长昀给他带回来的北原圣物,“只可惜啊,他们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沈长昀看了眼那圣物,并未在这件事上多言,而是将话头转向了另一件事。 “臣进宫时,正巧见到陛下身边的郑公公带着圣旨出宫。” 姜怀景看了眼仍旧在观赏圣物的和熙帝,点点头,“我们早就捏住了北原与柳家内外勾结的把柄,而你娘子呈上来的那些黎家主母柳氏与柳家往来的书信,正好能够证明他们柳家勾结外贼残害大巍将军。但因为黎禧是有功之臣,又是这件事的受害者,黎家其他人的罪责免去,独赐柳氏毒酒一杯。” 柳家此次犯下重罪,被抄家灭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长昀轻叹息着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 不过幸好自己早便与太子设计将柳家搬了个空,而和熙帝又只要那北原圣物,这些银两倒便宜了自己与姜怀景各分五成。 柳氏作恶在前,陷害浅浅去乡下庄子受了整整三年的苦,柳家前世更是在浅浅身处于水深火热之时还要给江凛后宫塞人,让她更加难堪。 既然柳家不做人,如今还联合北原人一起谋害大巍功臣,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牢房尽头处走来一抹急匆匆的绛紫色身影,沈长昀与姜怀景往那头瞥了一眼。 那太监走上前来,拱手道:“禀陛下,皇后娘娘候在紫宸殿,说有要事相告。” 和熙帝不耐烦地收起圣物,将目光缓缓瞥向太监,“皇后?她见朕何事?” 太监面色有些纠结地看了沈长昀一眼。 和熙帝摆摆手,“但说无妨。” “回陛下,是、是五公主不见了!” “什么?”姜怀景最先作出反应,他眉头微蹙,稍显不悦地问,“什么叫五公主不见了?” 太监颤抖着声音说:“自黎家三姑娘出嫁以来,五公主就一直闭门不出。今儿早皇后娘娘想着带公主去御花园转转,可不曾想,一推开公主的房门,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听着这话,沈长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姜怀景觉得匪夷所思,这么多年来怀容常扮作老七的样子偷偷溜出宫,平日里有羽林卫暗中跟着保护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自从黎清浅出嫁后,姜怀容把自己关在房内闷闷不乐,姜怀景就猜到她会偷偷溜出宫去找黎清浅,愣是在她院子里又加了一道暗卫。 如此这般,姜怀容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沈长昀刚想对和熙帝说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反应。 和熙帝怒道:“放肆!宫规森严,她作为一朝公主,竟视其作无物。如此这般任性妄为,是该好好管束一番!” 说完,怒而拂袖,朝地牢外走去。 姜怀景则是忧心妹妹,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祈祷怀容只是如同往常一般遛出去玩,很快便能回来,如今番邦使臣们还未离京,但愿怀容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可不知怎的,姜怀景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右眼皮也止不住跳。 沈长昀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焦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没跟着走的太监,“你为什么不跟上去伺候着?” 太监又冲他拱拱手,“太子妃娘娘现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她吩咐奴才顺便告知世子爷一声,此时还是得世子夫人在场才好。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传口谕,让世子夫人进宫回话了。” 沈长昀点点头,浅浅是要来才行,他原本就是要让和熙帝召她进宫来,既然皇后先一步,那也成。 姜怀容喜欢她,在他们几人之中可算不得什么秘密,在她出嫁之前也一直与姜怀容住在一个院子里待嫁。 如今姜怀容出逃,皇后大概率能想到的第一人就是黎清浅。 这可不妙,皇后虽然平时表现得很喜欢黎清浅,但比起亲生女儿的下落,这点工夫她都懒得跟黎清浅装。 沈长昀抬脚便要跟上和熙帝与姜怀景的步伐,却被那太监拦住:“皇后娘娘有令,宫门就要下钥,世子作为外男,还请早些回府。” 呵,这是生怕自己帮了浅浅呢。 他嘴角微勾,“我娘子就要入宫,我又如何不能在宫中等等她,与她一道出宫?再说了,五公主是我的表妹,她不见了我又如何不心急?” 太监抬眸瞥了他一眼,腹诽道:你心急个毛线! 他便是凤仪宫伺候的大太监,凤仪宫上下谁人不知沈世子与五公主不睦?谁又不知他俩是因为黎家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不睦? 怕是这位爷心里正敲锣打鼓,欢送五公主离宫吧。 这就怪了,从前便听说五公主是因为心悦世子,又因世子与黎三姑娘的婚约不满才与世子不和。 可他们瞧着,在黎三姑娘入宫待嫁的那几日里,五公主与她关系挺好的呀。 甚至就连那入宫待嫁、以嫡公主规制出嫁的殊荣,都是五公主替黎三姑娘求来的。 如今更是怪了,五公主不见了踪影,皇后娘娘却反倒去召见如今的世子夫人,谁见过为情出走去找情敌的? 公主再怎么也不可能与世子夫人在一处啊…… 他这边正疑惑着,沈长昀却并没把他的疑惑当回事,直接越过他朝紫宸殿走去。 * 皇宫里头氛围异常,黎府府内也是尴尬到不行。 柳氏神色不安地瘫坐在地。 她本应该还在禁足的,只是今日皇宫中传来圣旨,黎正康便让她出来跟全府上下一道接旨。 只是当圣旨宣读完毕后,柳氏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家完蛋了,自己的哥哥与侄儿被下令砍头,侄女与柳家其他人都被流放。 这些她此刻并不在乎,让她感到无比绝望的,是那杯独赐给自己的鸩酒! 自己已经是黎家的主母了,不再是柳家的女儿,为什么要跟着被连坐? 直到宣读圣旨的人走了,黎清浅身边那两个不知今日来黎府是做什么的丫鬟才告诉她,自己与柳家来往的书信已经给陛下过了目。 可柳氏更不明白了,自己与柳家来往的书信凭证,从来都只在舒月那里备过份,又是怎么传到陛下那里去的? 柳氏心中涌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是舒月眼看这江凛是个不堪托付的人,索性自己往上爬,把那些书信揭露在陛下面前的? 可这样做,让柳家与自己再无翻身之日,对她有什么好处? 对黎舒月当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柳氏不知道的事,她送去给黎舒月备份的书信凭证,从来都没有到过对方手里。 但是她如今也无法想到这一层面了。 黎正康高大而冰冷的身影矗立在她面前,面色铁青地对她说:“这是圣上的旨意,你敢不从?” 柳氏苦笑一声,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明白,黎正康对她只有利用。 可她不甘心,她从小喜欢黎正康,更贪图他的高官厚禄,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嫁进黎府做主母。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就算想回头也追悔莫及。 生命的最后,柳淑娘听见耳边传来黎正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你我之间本就是孽缘,我已拟好休书,你死后也不配入我黎家祠堂。黎府的主母,从来都只有程昭泠一人。” 程昭泠……这是那个短命贱人的名字。 她是高贵的名门贵女,是黎正康满心欢喜娶进门的元妻,是他心头久久散不去的白月光。 当柳淑娘今生所有的记忆都如同走马灯一般涌现时,她才想起,原来那时自己来参加黎正康与程昭泠的喜宴时,是那般的面目可憎,就连锦帕都被她扯碎了好几条。 这条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 屋外,悄悄看着柳淑娘一点一点咽了气的安氏,心中五味陈杂。 说不痛快那是假的,她终于熬到了杀害自己孩儿的凶手落败的这一天。 只是痛快之余,她心中也泛起一丝悲凉之意:这大宅院里头的生死,真叫人唏嘘不已,也害怕不已。 第115章 姜怀容的信 黎清浅乘着马车,心中惴惴不安地往皇宫赶去。 姜怀容不见了?可她前几日还派人来同自己说,那张纸条上的条件她答应了。 如今她不见了,自己便是第一嫌疑人。 但黎清浅此刻并不是忧心这些,而是忧心姜怀容的安全。 她此刻逃出皇宫,并且皇后娘娘还这般焦急,那么大概率姜怀容并未带羽林卫出去。 黎清浅本就对五公主问心有愧,如今若是对方真是因为自己而走的话,那她定会彻夜难眠。 马车停在皇宫口时,已经有人在西明门等着她了。 黎清浅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往紫宸殿走去。 她犹记得上一次这般焦灼地去紫宸殿,还是去找江凛替自己的嫂嫂求情。 “臣妇黎清浅,问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 沈长昀也早已在那等着,见她来,默默站在她身边让她安心。 和熙帝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 皇后面色冷冷地开口:“世子夫人,想必来之前就有人与你说过本宫为何这个时候召你入宫。” 黎清浅点点头,“公主不见了,皇后娘娘定是最忧心的人。” “哼,”皇后将手中的信笺甩给她,“这是怀容留下的信,你自己好好看看!” 黎清浅微蹙着眉,仔细地看着信笺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差。 信上的内容十句大概就有八句是关于她的,信中大致内容也说的是姜怀容是因为她才偷偷溜出宫的。 “确实都是关于臣妇的内容。”黎清浅淡定地承认。 对于她的这副态度,皇后也十分不屑地说道:“可你没那个本事,能在众羽林卫的眼皮子底下,于宫中将公主拐走。” 黎清浅微微勾了勾唇,皇后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的性情,有什么心思都不会摆在明面上,即便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失踪,也仍旧能面不改色。 但如若她能就这样放过自己,那就怪了。 黎清浅从信笺上取下一根像是特地粘上去的松针,朝皇后面前递了递,“娘娘您瞧。” “不过是一根寻常的松针,有什么稀奇的?”皇后挑挑眉。 “不一样,这是筠州特有的青岚松才有的松针,”黎清浅勾了勾唇,“我尚未出嫁时,曾在家中妹妹的院子里见过。” 当初黎正康将黎舒月的霜月居收回去的时候,曾让黎清浅带人去院子里搬东西,当时她便瞧见了那棵种在院子里的青岚松。 并且她还知,这棵青岚松是柳成荫曾从筠州运去给黎舒月的。 果然,“筠州”二字一出,和熙帝与皇后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 太子妃卢韵寒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姜怀景,而姜怀景则是一脸气定神闲,仿佛并没有因为筠州就心中大乱。 在几人不注意的角度,黎清浅看向沈长昀,沈长昀也是同样地看向她,二人的嘴角同时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 西郊巷子的宅院。 今儿是黎舒月带着江凛和翠儿回到这个住处的日子。 可是刚一把东西都搬进院子,还没一一收拾好呢,就见云衣和云裳带着那日回门时的两个姑娘登门了。 黎舒月只看了她们一眼,便冷哼道:“从前三姐姐还总是训我夫君,说他带人擅闯民宅,如今这是怎么了?她自己的丫头倒是也做出这种事了。” 云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两个姑娘本身就是柳氏带来京中的,本也应该给江夫人才对。既然江夫人不待见我们,那我们此刻便走。” 云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两个姑娘带进院子,留下一句:“江夫人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黎家的人了?以后还是请你尊称我家主子一句世子夫人,不然以后这妄攀皇亲的罪名又要压下来了。” 两人说完,又抬脚往院外走去。 翠儿心中不安,总觉得云衣云裳来,是有大事要说的。 于是便开口道:“二位姑娘留步,既然来了,不妨上屋内坐坐,喝杯茶?” 黎舒月一听她这么说,直接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子,在她脸上留下两道重重的掌印。 “你个贱蹄子,昨儿刚抬成姨娘,今儿就敢抢在我前头说话了?我这个主母还没死呢!” 云衣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 黎舒月在家时就任性妄为,别说是打骂下人,就是跟黎清浅动手也是常有的。 如今嫁了人,倒更加如那市井之人一般泼皮无赖。 云裳刚想替翠儿说些什么,但远远便瞧见江凛往这边走来的身影,于是噤了声,看来不需要自己说些什么了。 果然,江凛看见翠儿被打,立刻上前来拉开黎舒月,将翠儿护在身后。 “你做什么?”语气之中颇带有几分怒气。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黎舒月,见到他来了之后,气焰一下子便消了下去。 云衣与云裳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唏嘘。 翠儿被抬为姨娘这件事,她们是今早就得了消息的。 只是很奇怪,从来脾气都不好、谁都管不住的黎舒月,如今看着江凛竟变得如此乖顺? 而且江凛可是在新婚没几日就纳了翠儿做妾室,黎舒月竟也忍下了这口气。 对方都当着她们俩这外人的面帮着妾室问责她了,她竟一点发作的样子都没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从前在府上时,她们家三姑娘就时常被黎舒月欺负,也是一直隐忍着。 如今终于熬到黎舒月去到别人手里受气,这翠儿还是少夫人安排到江凛身边的,想想就解气。 云裳轻咳一声,道:“既然江夫人不欢迎我与云衣,反正这两个姑娘我们也已送到,这便回了。” 说完,便又拉着云衣打算离开。 黎舒月这才反应过来一旁还站着两个姑娘,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舅舅那妾室的两个侄女。 她大为不解地问:“她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干嘛送到我家来?” 就算黎清浅没收这两个丫头,也应该是跟在母亲身边啊,自己都已经被逐出黎府了,干嘛来投奔自己? 第116章 柳家已经没了 云裳回头轻笑一声:“陛下处决了柳家,这两个柳家来的姑娘便不适合再待在黎府了。她俩还这般年轻,境况实在令人疼惜,因此我家少夫人才将人送来江夫人这儿,反正之前也是江夫人的母亲带来的,想来与您也更亲近。” 黎舒月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你,你说什么?陛下处决了柳家?” 她几乎就是下意识地朝江凛看去,自己一直辛苦维持的表面功夫,就这么塌了! 江凛如今对自己的态度本就不好,如今得知柳家没了,岂不是让他更加嫌弃自己? 刚才就不应该动手打翠儿,若是自己就提前把这些话给听完,也传不到江凛耳朵里去。 江凛皱着眉,并没有注意到一旁黎舒月的神情,而是看着云裳问:“姑娘此言当真?” 莫不是胡乱说一气来离间他与黎舒月的吧。 云裳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不屑道:“若是公子对此存疑,倒不如去陛下面前求证啊。我们也就是传话的,主子上头得了什么消息,我们照传就是了。” 黎舒月仍是不行,凶狠地瞪向云裳,“你说是就是了?说不准就是你们这些贱婢胡乱传的,竟敢假传圣意,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裳轻蔑一笑,云衣代她对黎舒月说出一个残忍的真相:“江夫人把大巍天子的圣颜当什么了,我们小小侍婢又岂敢冒犯天威?原先我们不说是顾忌着江夫人的颜面,既然你非要恶语相向,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的母亲柳氏,被陛下独赐了一杯毒酒,已经被黎家老爷休了,就连死后都不能入黎家祠堂。” 黎舒月的身形顿时僵住,只觉得脑子里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甚至有些忍不住往身后倒去。 只可惜她的夫君江凛在一旁只是揽住像是害怕到有些啜泣的翠儿,并没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 最后还是她自己努力缓了缓神,才不至于摔倒。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好端端的,又怎会惹得陛下不快? 黎舒月忍不住抬头看向江凛,若是春闱后,江凛被认回皇子的身份,那皇帝会不会因为厌恶她的生母,让江凛休了自己? 云裳面色冷漠地说:“少夫人说了,这两个姑娘也不是黎家的人,还与柳家沾亲带故,一直待在黎府也不好看,还是让她们跟着江夫人你吧。” 说完便与云衣离开了这里。 在她俩的身影消失在宅院内后,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才轻轻开口喊道:“表妹……” 她俩是个什么说法,还得这个跟柳家沾亲带故的人说话啊。 黎舒月侧头看着这两个姑娘,自己认得她们,其中大一点的那个叫赵妤,旁边那个是她妹妹赵婉。 舅舅只有那一个妾室,很是喜欢,偏偏那妾室早年间被舅母害得亏了身子,便一直没有孩子。 舅舅怜她在府中孤苦,便将她这两个侄女接到府照顾。 妾室的娘家早些年便没落了,就剩她们三个,于是这妾室便将这两个姑娘视如己出一般疼爱。 更是在前两年舅舅便有将赵氏姐妹收作义女,只是碍着舅母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便一直拖着。 因此,她俩管自己叫一声表妹也说得过去。 她心中忽而生起一个想法,既然黎清浅把人给她送来了,那她干脆就将人收在自己身边,一个用来对付凌灵,一个用来对付翠儿这个媚上叛主的丫头! 到时候自己不仅能让她们规规矩矩地听自己话,还能干干净净地抽身,岂不美哉? 黎舒月看向还将翠儿揽在怀里,脸上挂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江凛,提议道:“夫君,既然这两个姐姐都已经来了咱们家,不如就将她们收了,也好过让她们在外头漂泊。” 江凛闻言,眉头都要拧到一处,猛然转头盯着黎舒月,“你说什么?你是想让我纳她俩为妾?” 见他这副反应,黎舒月微微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黎舒月又看了看翠儿,一个错觉缓缓萦绕在她的心头:难道纳翠儿为妾,其实是故意让自己为此争风吃醋的幌子? 其实江凛还是有点在意她的吧?也对,自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还下嫁给他,这样大的恩情,就算不心动也很难。 于是面上有些娇羞地伸手去拉扯江凛的袖子,“夫君……” 却被江凛立刻甩开,脸上对她的嫌恶神情丝毫不掩。 黎舒月一懵,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还是一旁的翠儿都看不下去了,轻声提醒:“夫人,这两个姑娘,似乎还不曾及笄。” 她从前跟在黎舒月身边,也是听柳氏说起过这两个姑娘的,就连身为姐姐的赵妤,今年都只有十四岁,旁边的赵婉比她还小两岁呢。 这要是给江凛纳为姨娘,他明儿就得被送去官府问罪。 黎舒月这才回头看向那两姐妹,才发现对方脸上也是一副惊恐无措的神情。 赵妤和赵婉当然不想给江凛做妾。 她俩本身就是被家中主母为了讨好柳氏,也为了眼不见为净,强塞过来的。 一开始还说是给当今陛下的亲外甥沈世子做妾室,那倒还说得过去,即便心中不愿,忍忍也就算了。 后来柳家出事,她们俩的姑母也是被发卖出去做奴,就算自己带着妹妹,也可在京中找些活做,即便日子清苦,但至少有尊严。 如今倒好,柳氏的女儿竟要她们给一个在新婚不久就纳妾的人做妾,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柳氏一开始塞这两个妾室,原本也只是想害沈长昀在圣上面前犯错。 反正沈长昀荒唐混世的名声早就在外远扬了,收两个不曾及笄的丫头做妾,难道圣上还因为这个责罚吗? 就算看在长公主面子上,也决计不会杀他,只是会厌烦他、疏远他。 沈长昀的日子不好过了,黎清浅的日子哪还好过啊? 只是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人家根本没这个心思。 江凛不一样,他无功无名,家中也没有有功之人替他撑着,如今还在备考。本来收了翠儿就是一错了,要是再收这两个,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是问题。 黎舒月并不知道这个,前世她从来没有需要帮丈夫纳妾的烦恼,柳氏也认为江凛自会对自己女儿言听计从,再加上这些年来也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对付黎清浅的事上,根本没教过她这些。 第117章 筠州江伥杀人案 “我如今对你算是一忍再忍了,若是你以后还这般不知收敛,那我干脆休了你!” 江凛恶狠狠地说完,全然不顾黎舒月此刻的感受,揽住翠儿的肩就往她院里走去。 黎舒月心中气愤地要命。 从前他舍不得自己身后的财力与权势,装得多么情深,被黎清浅夫妇俩那般羞辱也不曾提起过退婚。 如今成了婚倒好,眼瞧着柳家败落,自己也被黎家逐出了府,竟敢这般对自己甩脸子。 偏偏自己还真不能与他和离或者被休弃,黎家不要自己了,柳家靠不住,江凛如今在她眼里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无论江凛眼下怎么羞辱自己,黎舒月都得忍下去,只有熬到日后成为皇子妃乃至皇后,她才有机会报如今的仇。 黎舒月眼中的仇恨火焰逐渐翻涌。 都是因为黎清浅!是因为她,自己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个从小被自己压着打的人,居然在攀附上权贵之后就开始各种欺压自己,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黎舒月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一旁赵氏姐妹,脸上扯出一抹笑意,说道:“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你们还未及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身边也缺人,不如你们便先跟着我吧。” 这话听上去,像是要让她们给她当丫鬟啊? 可她们从前在柳家的时候也是养尊处优的,虽说不是柳成荫的亲生女儿,但几乎与府中那位唯一的姑娘过得一般无二。 况且她们赵家原本也是如柳家一般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起来赵妤和赵婉原本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若不是家中没落,又岂会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在柳家时被柳家主母明里暗里欺负本来就受不了了,如今却连个体体面面的活法都没有,非得要给人做婢女,实在是屈辱。 赵婉满脸不情愿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但赵妤却是在苦笑地摸了摸她的头之后,对黎舒月点点头,“如此,还望夫人以后多多照顾着了。” 黎舒月心中惊喜,便为她俩安排好了厢房。 这样也好,在自己身边养一段时间,等日后稳了再给江凛抬成姨娘,到时候这俩只会更听自己的话。 况且这两个丫头虽说不是绝佳姿色,却也是生得明眸皓齿,江凛连翠儿都收了,难道还会看不上这两个吗? 黎舒月走后,赵婉郁闷地问赵妤:“阿姐,你干嘛要答应她啊?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咱们怎么能做呢?” 赵妤却是摇摇头,“你不知,在来之前黎家的老太太就已经私下提点过我了。黎家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府世子夫人,是个心中有谋算之人,她如今又身份尊贵,若是想在江家保全咱俩,易如反掌。” 赵婉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我瞧着如今这位江夫人与世子夫人像是水火不容一般,而且如今江夫人被逐出黎府了,她的事,世子夫人还愿意插手吗?” 赵妤微微一笑,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几张银票,“你看这是什么?” “这么多银两?”赵婉眼睛瞬间放亮,“阿姐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就是世子夫人让她那两个丫头来接我们时,悄悄塞给我的,”赵妤默默将那些银票收好,“所以,咱们跟着世子夫人才有肉吃。” 赵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声道:“我明白了,刚才我们瞧见的那个翠儿姐姐,之前还是江夫人的婢女呢,如今就成了姨娘了。会不会也是替世子夫人办事的?” 赵妤笑了笑,眼中泛起一丝坚定之色,“可我们不会给人做妾室。” * 不出意外的,黎清浅与沈长昀又被留在皇宫一晚,但回镇国公府的时候,却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了宫车相送。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车厢内,黎清浅嘴角含笑地握住沈长昀的手,“所以你之前同我说的江伥杀人的故事,就是为了今儿做铺垫的?” 沈长昀哑然失笑:“本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你对筠州这事这么感兴趣。” 筠州江伥杀人案,其实半年前就有征兆了,只不过那时闹得不大,也鲜少有人知道死人了。 说起这个也是奇怪,前世自己从来没听过筠州发生过这种事,今生的许多事情,都像是突然发生的一样。 但自己如今去筠州,却并非主要为了这件事,而是要去调查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现如今柳氏是没了,但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任真相被埋没。 如今外祖家没落了,哥哥们也需要留在京中谋权,眼下唯一能为娘亲的冤案正名的只有自己。 更何况当年因为母亲“难产而亡”,黎清浅便成了克死生母的元凶,如此膈应之事,怎么也得调查清楚。 没人比黎清浅更迫切地知道当年的真相。 她前世与和熙帝和皇后交过手,深知当今帝后不是一般人,如她进宫前所猜想的一般,此次被召入宫,并非只是为着姜怀容失踪一事。 皇家的公主丢了,再怎么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把臣子家眷召入宫来兴师问罪,那样他们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不过是因为之前和熙帝就有意让沈长昀带着自己去筠州,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借口。 说来和熙帝也真是把沈长昀拿捏得死死的,知道自己在京中,沈长昀就无法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查案上。 但又想让他这半个皇家人亲自去筠州,若是他做得好,那便是皇家人为天下着想、舍身入局的美名;若是他死在筠州,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比起让太子姜怀景前去,倒是让他宽心不少。 即便自己重来一世,也还是难免为和熙帝的冷漠与无情而感到心寒。 看着黎清浅黯淡的目光,沈长昀有些心虚地垂了垂眸。 关于陛下让自己去筠州的隐晦目的其实是找到真正的九皇子这件事,他将她瞒得死死的。 即便黎清浅对自己交心,他也不敢现在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她说他是救她与水火的恩人,可若是她得知前世就是自己隐瞒了真正的九皇子的行踪,自己便是在无意间造成她亲人那般凄惨的帮凶,浅浅会恨自己吗? 第118章 大哥大嫂相亲? 若不是自己前世将九皇子的下落隐瞒,让江凛捡了漏,也就不会让他成为日后的天子,让他有了卸磨杀驴的权力。 黎清浅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向他,说道:“昀郎,我想回黎府看望一下我祖母。” 沈长昀欣然同意:“咱们本来就是该给黎府去个信道明情况的,如此那般,倒还不如亲自上门拜访,你也好见见你的亲人。” 于是原本往镇国公府驶去的马车,转头往黎府驶去。 到了黎府,沈长昀扶着黎清浅下马车之后,才发现兵部尚书孟大人和夫人带着长女孟雁容来到黎府拜访。 但远远瞧着,孟雁容低着头,似乎并不开心。 孟尚书似乎在与她说什么,隐隐约约像是“这门婚事可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岂容你说不愿就不愿?” 见到黎清浅与沈长昀到来,孟尚书立刻满脸堆笑着带着夫人上前拱手道:“见过世子与世子夫人。今日居然这般巧,世子带着夫人回娘家来了?” 沈长昀淡淡一笑,“我家娘子年纪还小,这不是怕她在镇国公府思念亲人得紧,便带她回来看看。” 孟夫人笑着说:“早便听说世子疼爱夫人,如今回家省亲也是必得陪着一块儿。我们这做长辈的,看着真真是高兴。雁容,你还愣在原地做什么,来见过世子与世子夫人。” 黎清浅默默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孟雁容。 她只是垂着头,面上虽不明显,眼底的愁容却散不去。 “臣女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声音里像是染上一层哭腔,有些闷闷的。 黎清浅主动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在闺阁中时便与雁容姐姐交好,如今这般巧,孟大人与夫人带着姐姐来家中坐坐。那咱们便一块儿进去吧,想来家父已经等了许久了。” 她不动声色地给沈长昀递去一个眼神,他便带着孟尚书和孟夫人走在前头。 黎清浅则是在后头拉着孟雁容悄声问道:“雁容姐姐,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啊?” 孟雁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今日家父家母受黎相邀约来此,为的就是商议我与你大哥的亲事。” 黎清浅沉默了一瞬,原来是为着这个。 前世大哥与大嫂虽说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家族联姻,但也好在是相爱了。 如今骤然回到他们成婚前,此刻的孟雁容仍旧是一个喜爱自由、意气风发的少女,且不说是嫁给她此时并未多了解的大哥,或许婚约之事,在她眼里本就是累赘吧。 前世孟雁容曾与她说起过一个秘密:其实在嫁给黎禧之前,她曾密谋过一个计划,她准备好了盘缠银两,打算悄悄离家,去到她向往的地方。 这个秘密一说出口,对于当时习惯了三纲五常的教育的黎清浅来说,是尤为震惊的。 但出于她骨子里也并非真的愿意遵守三从四德,所以对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有些惊诧:这可并非易事,如何能办到呢? 孟雁容当时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这当然不现实。 她是家中长女,十五岁那年父亲便打算将她许给黎府的大公子,只是因为当年黎禧领了命去往西凉打仗,这事也就耽搁了。 孟雁容底下还有几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她也得承担起长姐的职责,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连累几个妹妹的名声受损。 过了夏至她就十九了,这婚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 在来黎府之前,家中父母就叮嘱过她,这婚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在五月之前完成。 如今快到二月中旬,实在有些仓促,也实在有些委屈孟雁容,但她没有办法,只能收敛自己本来喜欢自由自在、云卷云舒的性子,伪装成未来夫君喜欢的样子。 黎清浅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她当然知道他俩婚后,大哥会待大嫂极好极好。 可这些事情,都是现在的孟雁容并不知晓的,也是她不能确定的,如果强逼她尽快接受大哥,属实有些残忍。 但黎清浅却没有立场阻止这门亲事、放孟雁容自由,她没经历过宋凝烟所受过的教育,自然也做不到如阿凝那番豁达。 在她的视角里,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孟雁容能像她前世那般替自个儿谋算,那她定然会竭尽所能帮助她。 只是如今的孟雁容是退无可退,并非寻另一门亲事就能脱离苦海,而是非得嫁、不得不嫁。 这才是她心中泛苦的真正原因。 黎清浅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走在去往青竹堂的路上。 而青竹堂内,黎正康早已带着黎禧坐在了那里。 今日本就是他俩相看的日子,黎禧心知肚明,坐在青竹堂内等着人时,一会儿抬头看看屋外,一会儿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 黎正康见他这副表现也甚是满意,“前几年你还未离京时,孟尚书就曾与为父达成共识。那孟大姑娘与你门当户对,又趣味相投,她骑射之术也是极好的,想来你也应当喜欢。” 黎禧嘴角挂着微微一抹笑,颔首道:“这门婚事是父亲为我精挑细选的,自然是好。儿子也听闻大姑娘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都是上乘,自是心中高兴。” 羌活走进青竹堂,在黎正康耳边低语几句,黎正康点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方才有人来报,阿浅回府来省亲了,正巧你们年轻人便在一处多说说话。” 黎禧无奈地苦笑:“前几日才回门来,如今又回来,她也不怕镇国公府嫌她总往娘家跑。”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黎清浅调侃的声音:“我这才出嫁几日,大哥便这般嫌弃我,我回家来看看你都不高兴?” 下一刻,黎清浅便与众人走进了屋内。 在互相道礼之后,黎正康半是无奈半是责怪地说:“都已经是出嫁的人了,还这般不规矩。我看就是世子太过娇纵你,如今府上有客人,就别像个小孩子一般了。” 沈长昀笑着接过话头:“岳父大人这话可是说对了,在镇国公府我是说也不敢说她一句,像个小祖宗似的,哪敢不惯着她?” 一句话,不仅承认了自己就是惯着黎清浅,还隐晦地表明黎清浅如今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便是在不让黎正康的话掉到地上的同时,也给足了黎清浅的面子。 这倒让黎正康更加高看这个女儿一眼,看来他当初做出这个决定不是错,黎清浅还真有那本事笼络住沈世子的心。 只要能得镇国公府的助力,那他今后在官场上,岂不更加如鱼得水? 黎禧则是自孟雁容进门后,目光就一直挂在她身上,于是嘴角含笑地朝她拱手道:“在下黎禧,见过孟大姑娘。” 一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的孟雁容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后恢复端庄的模样,朝他回礼:“孟家雁容,问黎大公子安。” 第119章 檀义暗卫 几个小辈坐在青竹堂内,也不过是听着长辈们话里话外都在商议着这门亲事。 黎禧的目光从未转移地看着孟雁容,而孟雁容只是地垂着头,似乎无论今日是个什么命数,她都淡然地接受。 黎清浅忍不住朝她看去,默默地轻叹了一口气。 孟尚书在朝堂之上并未站队,能力出众不说,还对陛下一片忠心。 虽说是兵部尚书只是正三品,放在往日里,黎正康是看不上的。 但毕竟如今黎禧刚刚打了场胜仗,往后需要孟尚书帮衬的地方还不少。 黎禧越是在圣上面前得脸,那么日后黎祯的仕途便更加通达,那么日后镇国公府也会更加信任黎府,利益都是互通的。 只不过,男人之间的争权谋利,却要以牺牲女子为工具。 黎清浅也不是不明白,黎正康为什么会在回门之日那般无情地将黎舒月逐出黎府。 若是翠儿没有将黎舒月还孟雁容下水的事情说出来,或许黎正康并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是在向黎禧表态。 只要大哥愿意与他在今后的朝堂上保持一心,为他在谋得权势的方面铺路搭桥,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弃。 表面看上去像是在给黎清浅出气,实则是在讨沈长昀与黎禧的欢心。 想到这里,黎清浅趁着几个长辈喝茶的工夫,站起身朝黎正康福身道:“今日世子与我回家来,本身就是思念祖母思念得紧。父亲与孟尚书与孟夫人先聊着,女儿与世子便去看看她老人家。” 黎正康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冲他们点点头。 从青竹堂出来之后,沈长昀注意到黎清浅低落的情绪。 “前世我在古青寺时也听闻,黎禧为了孟大姑娘三拜九叩地祈福,想来你也知道他们夫妇俩关系极好的。为何这般愁眉不展?” “那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可如今这个时候,雁容姐姐又怎知以后的事?”黎清浅眉头微微蹙起,“况且日后,咱们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变动。” 听着她这话,沈长昀有些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拉住她的手,问道:“浅浅,你是不是在忧心着什么?” 恐怕黎禧与孟雁容不是重点,黎清浅真正忧心的是她与自己吧? 黎清浅叹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看着他,眼中附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昀郎,我发现自己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无论上一次对你心中有多么大的波动,都会在下一次荡然无存。就好像……我们每次见面,我脑海里都有个声音警示我,说我们应当是形同陌路,说我们不该相爱。” 她早便发现不对劲了,不止是因为每次与沈长昀亲近时心口传来疼痛难忍的针刺感,还有每次当她想靠近沈长昀时,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拉住她。 甚至仿佛还有人在她耳边警告着,若是她再靠近沈长昀,便要将她从这个世上剔除。 见黎清浅神色不安,沈长昀难得没有一定要她反复吐露对自己的爱意,而是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浅浅,这世上是有一些人,他们对待感情会迟钝、模糊,不过不要紧,你千万不要为此而烦恼。因为现在的我愿意尝试着慢慢改变,愿意为你倾注我所有的爱,余生也会慢慢等待你为我打开心房的一天。” 过去是我不好,总要求你一定要时时刻刻将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而时常忽略了,你其实也会因为骤然重生而感到迷茫与焦虑。 如今我们将彼此的心思坦白,我愿意先迈出脚步靠近你,同时,我也仍旧保持着对你向我靠近的期待。 黎清浅用力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梅花香气,说来也奇怪,入春这么久了,他身上的味道还是能给她一种冷冽的感觉。 以及,一种只有他才能给自己的安心感。 黎清浅忽然玩心大气,在他怀中低低一笑,故作苦恼地嘟囔了一句:“奇怪,话本上说男子听到妻子这般说都会吃醋发疯的呀……怎么跟我预料的不一样?” 沈长昀耳尖听到了,“娘子,你还为我俩的爱情,专门看话本学习呢?” 黎清浅忍不住轻笑出声,从他的怀中站直了身子,仰头戏谑地看着他,“阿凝给我的,好像是她亲自写的吧。” 沈长昀愣了一瞬,这表面上清冷高傲的宋二姑娘,还会写这些东西呢? 随后他也眼含笑意地看着黎清浅,“那我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她一番了。” * 松云居。 刘嬷嬷从屋内走出来后,对黎清浅无奈地摇了摇头。 黎清浅的眸光黯了黯,“祖母还是不愿见我吗?” 刘嬷嬷见此宽慰道:“姑娘莫忧心,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风波争执没见过?知子莫若母,她又岂会猜不出老爷心里想什么?只是这老小孩老小孩,老太太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跟姑娘斗气呢。” 黎清浅能说什么呢?只能淡淡地苦笑一声。 “哦对了,”刘嬷嬷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羊脂玉令牌交到黎清浅手中,低声道,“这是老太太早些年就给姑娘备好了的。云岩和云雾两个丫头,就是出自于其中。姑娘此次要跟着世子去往筠州,那里的风波,老太太也是知晓的。您便将这收好,防身用的。” 黎清浅看了看令牌上的字——“檀义”。 她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好像是在很小的时候听祖母无意间与她说起过。 祖母从前是家中唯一的独女,她的父母也是对她极好的,后来在祖父那儿受了委屈,和离之后便被父母接了回去。 檀义暗卫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在她手中慢慢成长起来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早就换了一批,但祖母对于他们的管理,并不亚于当年。 祖母当年回京,原本是做好了报复祖父、不死不休的态度,谁知祖父自己不争气,早早死于马上风,这支暗卫队也就一直在祖母手中留着,直到如今。 黎清浅握着那块令牌,心中明白了祖母对她的期许,于是跪在地上,朝着正屋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祖母对孙女的心意,孙女了然于心,定不会辜负祖母的期待。” 第120章 不死不休 黎清浅与沈长昀走后,刘嬷嬷转身回到屋内。 老太太正坐在窗前修剪一盆盆栽的多余枝叶。 刘嬷嬷上前,笑着调侃:“老太太嘴上说要给姑娘一个教训,实则心里还是疼姑娘的。” 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禁失笑:“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婆,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再说了,将舒月逐出府,本就是正康自己的盘算。只是我给她檀义暗卫,却不是因为心疼她。” 刘嬷嬷不解:“可檀义暗卫本就是老太太半辈子的心血,给了姑娘,不就是让她防身用的吗?” 老太太摇摇头,“早些年的时候,檀义暗卫便已经开始凋零。我也是老了,管理起来也渐渐力不从心了。其实里头也就只有云岩和云雾算是上乘的,其他的人,根本不够看。” “那老太太为何还……” 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要好好历练历练她,此次去筠州,山高皇帝远的,谁也无法保全她。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早年间栽了跟头,便对她的姻缘也不甚放心。” 而这一次将檀义暗卫给黎清浅,一方面是好好锻炼一下她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再替她试探那沈世子的真心。 黎舒月在房里放了诅咒黎清浅的巫蛊娃娃,老太太对于这么多年黎舒月欺负黎清浅的行为也愠怒到了头。 所以那日,真正让老太太不够放心的,不是黎舒月被驱逐出黎府,而是关于圣上赐的那道圣旨。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她承诺,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人,绝不纳妾给她徒增烦恼。 可后来那人是怎么做的呢? 若说单是纳妾,她也就算了,偏偏他要以那种方式羞辱自己,以致于后来两人之间仅有的感情也一日日地被消耗殆尽。 当她被自己的儿子接回京城时,心中甚至还为那人的死拍手叫好。 有人对她说,之所以那般怨恨那人,是因为他生前时,她是真心爱过他的。 因为有爱,所以才恨。 老太太年轻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是因为爱得深切,所以才在失望之后那般怨恨吗? 应该不是的,对于她来说,恨就是恨,与爱无关,要是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还爱着那人,岂不是太没骨气了? 但老太太并不放心黎清浅。 这些年因着阿浅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自己对于她也只是教了一些生存之法,若不是她被送去乡下三年,原本也能在那时好好教一教她经营婚姻之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刘嬷嬷:“所以,老太太是在忧心三姑娘会因为从小缺少家中疼爱,而对沈世子过分依赖?” 老太太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自她定亲之后,我便能察觉出,她对沈世子的感情不一般。你瞧她儿时,每每出去参加大小宴会,只要遇上沈世子,说起这些嘴角就要咧到耳朵根去。”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感情,往往会在婚后成为指向自己的利刃。 她瞧着,沈世子对阿浅似乎也是真的疼爱,可万一有一天这份疼爱骤然消失了呢?她不得不为黎清浅多考虑几分。 刘嬷嬷无奈地笑了笑:“老太太是被当年的事吓着了,瞧着世子是在柳氏意图给他们塞人后才将圣旨拿出来,便担心世子原先是否打算将那道圣旨藏得严严的。可咱们也得往好的那处想想,保不齐世子私下底就已经同咱们姑娘说起过了呢?” 老太太端过手边的一盏茶,抿了一口,轻笑道:“或许吧。所以我才不愿见她,要是叫她看出破绽来,与世子徒生隔阂,倒是我老太婆的不是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阿浅会不会因为她的突然疏离而烦恼,不过这也是个好时机,让阿浅自己琢磨琢磨,今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 老太太已经将路给铺好了,黎清浅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想了这几日又怎会想不明白她的意思? 黎清浅明白老太太对她的用心,老太太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对方心生不满。 只是她心中有些失落。 因为自己被送离京城三载,祖母认为自己没能来得及好好教导她,似乎是有些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经验相授给她,操之过急,难免出岔子。 比如,老太太或许无意间忽略了,从小察言观色长大的黎清浅,心思最是敏感多疑,也会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而忧虑。 阿凝上次跟她说这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内耗”。 不过,黎清浅转头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沈长昀,祖母将他比作当年的祖父,这倒是让她不禁失笑。 刚才还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现在又突然笑出来,沈长昀有些无奈又好笑地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娘子笑得这般诡异,莫不是心中盘算着如何给为夫挖坑,好看为夫笑话?” 黎清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哪用得着我来给你挖坑跳?某人在我祖母那里已经是日后会成负心汉的样子了。” 沈长昀不解地微微蹙眉,“祖母为何这般看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黎清浅笑着摇摇头,轻轻贴近他的胸膛,“你没错,我祖母也没错,她只是想到她年轻时遇见的一个坏人,所以对于如今的我,她更加忧心而已。” 沈长昀煞有介事地举起一只手,发誓道:“我沈长昀在此立誓,此生唯爱黎清浅一人,如有违背,便叫我生不如死。” 黎清浅有些难为情,怎么跟当年祖父对祖母立的誓言这么像呢? “好了好了,”她将他的手拿下来,“你不需要立誓。如果你以后真的辜负了我,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痛苦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脸上的神情平静,但沈长昀却知道她并不是在撒谎。 随后,他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可是他反倒觉得,这样的感情才最为真挚,黎清浅这么说,倒是给他敏感多疑的内心吃了颗定心丸。 我们本就应该这般疯狂地相爱,以不爱即死的原则纠缠着彼此,不死不休。 第121章 江阿婶的女儿 得了圣上的旨意,筠州之行便刻不容缓,翌日一早黎清浅与沈长昀便出发了。 但昨日回府时,黎清浅忽然想到长公主的吩咐,于是便把云衣云裳留在她身边。 一来,晚香院添了暗卫守着,多两个丫头在身边照顾也更加方便; 二来,不仅这两个丫头能在长公主面前博得好感,也更能增进长公主对自己的喜欢。 云岩腿脚不便,黎清浅便让她留在镇国公府。 于是此次去往筠州,她身边只带了云雾。 因着不仅是为了调查江伥一事,还为着找回五公主,所以行动较为隐秘。 没有随行的车队,只有她与沈长昀二人的马车在辰时一刻缓缓驶出了城门。 “江河边有很多伥鬼。它们常叫人的名字,如果有人回答,就会被拖下水淹死,这是死去的灵魂想引诱活人一起死。” “筠州白莲镇曾有一人在江边停船,月光很亮,突然看见一个老婆婆和一个男人,从水里露出头来,四处张望,低声说这里有活人。然后如履平地一般快速地在水面上跑,上了岸就走了。” “还是在筠州,江边一户人家的男子有一次入夜后回家,月光十分明亮,看见一个美女披着头发,穿着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水里出来。男子便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水鬼吧?那女子生气道:‘你竟说我是鬼?’便朝着男子这头飞快地跑,直到着男子连滚带爬地跑着碰到了巡夜的人,就见到那美女又回到了她来的地方。” 马车上,沈长昀再给她讲关于筠州江伥的事。 黎清浅垂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沈长昀以为是她被吓着了,便将人搂进怀中轻哄。 但黎清浅却不是因为江伥的事。 白莲镇……她记得谁在白莲镇来着? 哦对了,当初江凛便是从白莲镇进京来赶考的,凌灵也是在那出生长大。 黎清浅又在脑海中想了想,前世江阿婶被江凛一杯毒酒赐死,自己还曾去看望过她。 没错,就是去看她笑话的。 她因为自己的女儿没了,便讲江凛视作女儿的遗物,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却被她和凌灵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与凌灵之间的纷争,也总拿自己当挡箭牌。 所以黎清浅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死去,要是她不愿意喝下那杯毒酒,自己倒也愿意成全她们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恶意,亲自给她灌下去。 或许是感到悲凉至极,江阿婶在喝下毒酒之后毒性未发之前,将她的曾经一一剖露给黎清浅。 黎清浅这才得知,原来江凛与凌灵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与他们一起在白莲镇长大的,还有江阿婶的小女儿囡囡。 这个囡囡从小不知为何,身子也算不得虚弱,只是患有咳喘之症,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江阿婶便靠着卖米粑糊口、给囡囡筹钱治病。 因着这个毛病,囡囡从小没什么朋友,只有借住在她家的江凛与同镇的凌灵愿意与她在一处玩儿。 起初的时候,江阿婶还觉得凌灵善心,但时间久了,事情似乎越来越奇怪。 比如,每次凌灵走后,囡囡的药里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再比如,每次囡囡在和凌灵两人玩耍之后,就会挣扎着不肯喝药,还说什么自己这副痨病身子,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到还能给江阿婶松些担子。 江阿婶有些不太愿意凌灵来自家玩了,但因为江凛喜欢与她在一处,自己又是把江凛当成亲儿子养的,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她也学聪明了,每次凌灵要带着囡囡出去玩时,不管凌灵如何不情愿,都会让江凛跟着她们出去。 更奇怪的是,自从她每次都强逼着江凛同她们一同出去后,囡囡这些奇怪举动就再也没有过了。 江阿婶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想,也愈加不喜欢凌灵。 囡囡十二岁那年的深秋,江阿婶的米粑卖得格外的好,甚至能够运到白莲镇以外的地方进行售卖。 家里头的生意好起来,江阿婶对于囡囡的看管便更加力不从心,不过好在江凛足够懂事,江阿婶便让他帮着自己看着囡囡。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凌灵说在医术上看见桂花可以入药,或许可以医治囡囡的咳疾。 便撺掇着江凛带着囡囡去到江边玩,顺便采些桂花回来给囡囡熬药。 入了秋时,江岸本身就更加冷,囡囡本不愿靠近水边的,凌灵却说不要那么矫情,要有对抗寒冷的毅力才能对抗病症,强拉着她到水边桂花树下采集桂花。 可江凛当时一心只顾与凌灵说话,二人忽略了在一旁身影孤单地采桂花的囡囡。 没多久,囡囡瞧着桂花采得差不多了,便想去拉着江凛与凌灵回家,可凌灵却在江凛没注意的角落,一只手狠狠一推,将囡囡推进了凉意刺骨的水中。 江阿婶泪流满面地同自己说:“囡囡当时回来,十分肯定地同我说,凌灵就是故意的。我也是看错了江凛的为人,他那时分明就是在包庇凌灵!” 江阿婶还说,那日她听闻囡囡落水,便着急地从镇外赶了回来,囡囡已是虚弱至极,只有江凛在给她喂药,凌灵不知所踪。 她本来以为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但如果她没有闻见空气中的桂花香气的话。 江阿婶上前拉开江凛,厉声质问:“你在给囡囡喂什么?” 江凛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放了桂花的药,因为凌灵告诉他,桂花是可以入药的。 可囡囡喝了那药之后,咳得更加厉害。 江阿婶害怕极了,忙寻来在镇子里小住的游医。 那日下了好大一场秋雨,凉风瑟瑟,江阿婶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淋湿了大半,脸上还因为被雨水滑到而摔破了一块皮肉。 不过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忙拉过游医给囡囡看病。 但游医为囡囡诊完脉后却皱起眉头,不悦道:“是否给令嫒的药里飘进了桂花?” 江阿婶这才从游医口中得知,囡囡得的本就是咳疾,入了秋,像桂花这样的须得小心再小心才是。 第122章 初到白莲镇 她当即抓过江凛的肩膀,问凌灵在哪儿?真的是凌灵说桂花可以入药的吗? 江凛却在听到这桂花就是害了囡囡之物后,担心凌灵因此惹上祸事,便不肯告诉江阿婶凌灵在何处。 江阿婶见此,便拿起厨房里的菜刀,一路跑向凌灵家,一副她父母不把她交出来,就让他们全家赔命的样子。 江凛害怕极了,生怕凌灵与她的父母遭殃,便一路小跑地紧跟着江阿婶,一边在后头劝道:“阿婶,阿婶别冲动!” 可爱女心切的江阿婶哪听得进这话?江凛当时也是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根本抵不过她的力气。 直到江阿婶杀进凌家,越过出来阻挡的凌父凌母,见到了坐在桂花树下悠然自得地品茶的凌灵。 凌灵大概也没想到江阿婶会到她家来找她,顿时怔愣在原地,而在看清江阿婶是提着刀来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往屋内跑去。 江阿婶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揪住她的后衣领,痛哭流涕地问道:“你说,你究竟对我家囡囡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凌灵痛苦地挣扎,脸都涨红了,才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阿……阿婶,不是我,不是……” 凌父凌母向来溺爱凌灵,见到爱女被人如此欺负,又岂会坐视不理? 凌父当即就上前把江阿婶双手抓住,凌母便趁此机会一把夺过江阿婶手中的菜刀扔到地上,毫不客气地问:“你这老寡妇,这是要做什么?你要我女儿的命吗?” 凌母是镇子里有名的悍妇,面对向来好脾气的江阿婶也是盛气凌人惯了的。 可江阿婶这时候可不管这个,自家女儿都快被凌灵给害得没了命,索性一改往日的糯米性子,直接大喊:“这个小蹄子害了我家囡囡。是她说桂花可以入药,是她要带我女儿去江边害她受了凉!我告诉你们,若是今儿我家囡囡出了事,我非得把这件事闹到官府去,让这小蹄子蹲大牢去!” 凌灵躲在自己母亲身后,脸上尽是害怕的神情。 她的父母也感到不解,凌父与凌母对视了一眼,说道:“这怎么可能呢,前两年灵灵的二叔就是因为误食了飘进桂花的药走了的,我们再三叮嘱她、教过她,她又怎么可能给你家囡囡喝带有桂花的药?” 江凛听了这话也懵了,的确是灵灵告诉自己桂花是可以入药,他才给囡囡的药里添了几朵桂花。 可他竟不知,这小小几朵桂花,竟会要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性命。 江阿婶瘫坐在地,那也就是说,自己的囡囡也会因为这些桂花而丧命? 她立刻就往家里跑去,果不其然,就见着游医惋惜地冲自己摇摇头。 囡囡没了,就是因为她的药里被掺进了桂花。 而让江凛在这碗药里添进桂花的,是凌灵。 凌灵的父母也不敢相信自家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会出这种让人丧命的坏主意。 在囡囡的尸身入了土之后,江阿婶原本还想找凌灵算账,可江凛却改口称这是自己的无心之举,与凌灵无关。 还说如若江阿婶要找人算账,那么自己愿意负责,并让她放过凌灵。 凌灵的父母也是百般维护自己的女儿,声称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下作的事。 全镇的人都说江阿婶有些失心疯了,毕竟如今囡囡尸骨未寒,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事了。 江阿婶一开始还会为了枉死的囡囡拼命想要争个公道,但后来即便闹到县衙去都因为“证据不足”被打了回来。 她慢慢开始变得有些疯魔,对江凛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 既然他承认囡囡是被他害死的,那他就要承担起赡养自己余生的责任。 江凛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后还是点点头,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将她认作自己的义母。 而在那之后,凌灵似乎非但没受镇里人谴责,反而越来越受人怜爱,都说她苦命,小小年纪就被冤枉作害死囡囡的凶手。 然而这些说凌灵可怜的人,也恰巧就是那些指责她明明家中有女儿卧病在床,却还要出去做生意的人。 后来江阿婶也不卖米粑了,就在自家后院种种菜糊口。 每每看见凌灵笑魇如花地与江凛待在一处谈笑风生,江阿婶心中就是一阵钝痛。 原本自己的囡囡也能好好地活下来,她那会儿去镇外卖米粑时,就遇见了一位神秘的医士,都说她医术极佳,就连那产后血崩、病得快死了的妇人都能医治好。 她本来已经说动了那位医士,却就是在回去接囡囡去找医士的那天,囡囡咽了气。 江阿婶将这些事情告知黎清浅后,她也曾思考过,会不会是因为那次江阿婶要去找凌灵讨个公道,被江凛记恨上了。 毕竟江凛这样的人,本身就是记仇不记恩的。 黎清浅站起身便往外面走去,身后却传来江阿婶的声音:“黎清浅,你难道没发现,自己也是被凌灵害成这样的吗?” 她微微回头,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呢?” 江阿婶苦笑:“若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怎么也不会那般陷害你。要是咱们联手,凌灵不见得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黎清浅当时没说什么,因为彼时的她已经家破人亡,并且已经找到西域巫士,已经准备对江凛下手了。 * 回想起江阿婶所说的一切,黎清浅对于白莲镇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即便对于江阿婶这个害她的人,她没什么好印象,但就事论事,她还是会因为这些人刻意为难一位刚失去女儿的寡母而怀有先入为主的厌恶。 但她并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与白莲镇的人起冲突——真实情况是什么还有待考证呢。 他们在筠州的第一站便是白莲镇,此刻她正与沈长昀坐在白莲镇唯一的酒楼。 离囡囡去世已经很多年了,白莲镇这些年也繁荣了不少,不过再怎么扩建,碍着江水的原因,仍旧是小小一座镇子。 他们留宿在这间酒楼中最大的房间内,黎清浅此刻正坐在窗边往外看。 第123章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沈长昀从她身后的房门外进来,将食盒中的菜品一一摆在桌子上。 白莲酒楼没有京城的万鹤楼与长茗楼那般,有专门的小厮将饭食送到住客的厢房外,所以即便他们花了很多银子点菜,也还是需要自己去拿的。 “浅浅,你在看什么?” 他轻轻走到黎清浅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朝窗外看去,手中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丝。 黎清浅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咱们先用膳吧。” 沈长昀却眼含温柔地轻轻摇头,“不着急,饭菜都是刚出锅的,还有些烫。等放到温热了再吃吧。” “云雾和苍术他们吃了吗?” “嗯,他们先吃过了,”沈长昀笑着说,“你还没回答我,你在看什么呢?” 黎清浅伸出手朝下头指了指,那里是一个女医士摆着摊给人看病。 “白日里咱们刚到这里时我就瞧见她坐在这儿了,现在入了夜她还没收摊呢。我还听人说,这位医士活死人肉白骨,医术很是精妙。” 沈长昀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一般点点头:“那浅浅是在感叹她悬壶济世十分仁心?” “这是自然,”黎清浅不可置否,随后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自从得知娘亲去世并不是难产那般简单后,我就一直为此感到气愤。见到医术好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娘亲运气好些,遇见了这些医士就好了。” “从前在京城时,阿凝比我年纪还小些,所以即便她医术高超,我也不敢奢望。如今见到这位医士的年纪似乎与我娘亲差不多,若我娘亲活下来,约莫也是如今的年岁。不由地幻想着,若是我娘亲运气好些、再好些,能遇上这般心善之人,或许能活下来。” 沈长昀闻言一愣,将黎清浅搂进怀中。 从前浅浅还未被送离京城的时候,就常有人暗地里笑话她是克死生母的煞星,她也为此从来不期待过生辰。 自责这么多年,偶然得知当年亲娘竟是被人害死的,而那害死她生母之人竟在后来又处心积虑地算计她!如何能不气愤? 只是黎清浅气愤之余,更多的是对自己母亲的心疼。 她的出身在京中也算是极为尊贵的,当年下嫁黎正康也以为自己得遇良人,便尽心尽力地帮扶夫君。 可谁知黎正康的爱只是浮于表面的缥缈之物,最终还是因着对方的凉薄疏忽而没了性命。 如此看来,浅浅前世算是步了她一半的前程。 至此,黎清浅能做的,也只是祝愿她幸运些,再幸运些。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难免心中悲凉。 “也罢,我也饿了,咱们还是先用晚膳吧。” 黎清浅正要起身与沈长昀去用膳,却在起身后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位女子身形匀称,面容绝色,仿佛仙子坠入凡间一般。 她手中提着篮子,笑吟吟走到准备收摊的女医士身边,“云归,咱们该回去了。” 沈长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后,好看的眉头有些皱起,“浅浅,那女子生得有些许像你……” 不对,她在黎正康归还给她的嫁妆中看见过唯一一副这般长相女子的画像。 应该是……自己生得像她才对! 黎清浅也顾不上吃饭了,提起裙摆就往外跑去,飞快地来到酒楼外。 却在四周张望后,什么都没瞧见,想来是她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黎清浅心中有些许惆怅。 沈长昀是紧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浅浅,筠州本就比京城凉上许多,再加上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别着凉了。” 黎清浅低头闷闷不语。 沈长昀则是朝四周也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已经走了。” 黎清浅嘴边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点点头淡淡道:“是啊,人都走了许久了。” 随后仰起头,笑着挽起沈长昀的胳膊,“好像是有点冷,咱们就快回去吧。” * 二人走后,巷子口忽而缓缓走出一位女子。 她站在那里,眉眼清冷,一张鹅蛋脸流畅好看,面若含冰,眸若星河。高高挽起的头发又黑又亮,碎发贴在脸颊边,衬得皮肤愈加光滑白皙。 看着黎清浅与沈长昀转身回到酒楼里的背影,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那位被她叫做“云归”的医士站在她身边,语气淡淡道:“你还是放心不下那小姑娘的,不是吗?” 女子苦笑一声,说:“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与我又生得那般相似,对于她,我心中总是更多偏爱些。” 即便她是自己与那人的孩子,自己也是放心不下她的。 “对了,浅浅为何会到筠州来?” 云归想了一下,说:“我之前留意过,他们似乎是来调查江伥杀人的事的。旁边那个,应当是她的丈夫。” 女子点点头,有些欣慰道:“我的浅浅长这么大了,不仅成了婚,还已经像个小大人一般能够承担起职责来了。” 她转身往二人在白莲镇的住处走去,心中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云归,咱们迟些日子再回去吧。等……等到他们二人完成了他们该做的事之后。” 云归与她并排走着,“阿泠,你应当明白,咱们现在的生活可来之不易。你心疼你家姑娘的心,我能明白,只是当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那虎狼窝里救了出来,切记莫回头。” 女子的脚步顿了顿,脑海中回想起一些恍如隔世的往事。 那年身为护国将军之女的她年过及笄,下嫁给当时只是四品文官的黎正康,以为对方是良人,便倾尽自己所能帮扶他一步一步走到当朝左相的位置。 只是她不知,黎正康所说的爱不假,对自己的好不假,只是这些好,都需要自己掏空自身来为他付出,而他却只是如同施舍一般对她承诺“不会纳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自认从前也不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也想着爱一个人,多付出些也是应该的。 可这些想法都戛然而止在他把他的青梅带到家中来的那一刻。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许久不见的失落。 她那时真是太天真了,还真的以为只是黎正康曾受过柳家恩惠,知恩图报才把柳家女儿接到黎府照顾。 谁知人家早一开始便有将人收入府中的打算。 第124章 人偶会不会是我们? 也是没想到,她一直善待的柳家姑娘,会在自己怀着浅浅的时候对自己下手,以致于后来她生产时差点难产而亡。 好在当时有云归在府中相护,后来她被柳氏趁黎正康不在府中时,悄悄把自己藏在黎府最偏远的院子中毒害,也是云归每日给自己喂药,这才捡回一条命。 “昭”意为光亮,“泠”意为清凉的水。 父母对于她的期许,原本是希望她生于光亮处,保持心中的清澈良善。 想不到如今,自己倒是如这两字的矛盾一般,困住了前半生。 不过,醒来之后,她便不再想待在黎府。 黎家老太太是个和善的人,在所有人都误以为自己是难产而亡时,将刚刚出生的浅浅抱过去养育,这才不至于让柳氏逮住机会害年幼的黎清浅。 云归说要带她远走高飞,最后她们来到筠州,隐姓埋名。 如今她不再是黎府夫人或是程家三姑娘,而是筠州卖花为生的青羽娘子。 * 酒楼旁一棵隐密的树上,云雾正坐于上头朝二人离去的方向看去,眉目间不免染上一层疑惑。 奇怪,难道是她看错了? “在看什么?” 苍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侧,倏然开口。 云雾上次便敏锐地察觉到,苍术的武功绝对比自己高了不止一截儿,他这般突然地出现在自己身侧,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有些不悦地看向他:“我出来了,你也出来了,谁去保护主子们?” 苍术双手抱臂,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世子的武功会在我之下?再说了,他俩新婚燕尔的,咱俩还是少在他们面前才是,免得招人烦。” 云雾对他的话并不赞同,正要起身回去守在黎清浅身边,却被苍术拦住。 “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云雾不解地蹙起眉头,但在苍术意味深长的表情下,她很快就明白了,“哦……” 她又将目光转向云归与青羽离开的方向,似乎在想些什么,十分出神。 苍术也朝那头看了看,那里分明除了一个刚刚摆好的梅花糕摊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嘛。 难道…… 苍术有些奇怪地看了云雾一眼,这姑娘平时看着挺高冷的,身手也不错,但其实内心这般像个小孩子吗? 他从前见过的暗卫们都是主子愿意给什么就吃什么,这姑娘在少夫人手里倒是过得滋润,甚至会喜欢吃这种甜腻之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心太过羡慕,总之苍术见到云雾这般神情,竟也不知为何,飞快地离开树干,来到梅花糕摊子前。 云雾正对着那二人离去的地方思考得出神,眼前就闪过这个家伙的身影。 她有些疑惑地蹙眉,这家伙在世子手里过得这般滋润吗?竟还喜欢吃这般甜腻之物。 云雾原以为她家姑娘已是十分仁善,平日里得了好吃的,也会分给她们几个。 没想到看起来生人勿近的世子,其实对自己人这般好,也会放纵自己的暗卫喜食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点心。 不一会儿,苍术回到树干,将怀里那包梅花糕递到云雾面前,“喏。” 云雾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点心,“你给我干什么?” 爱吃梅花糕的又不是她。 苍术游戏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原本想着投其所好,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会错了意。 云雾又将目光投向那巷子口。 究竟是不是你呢……师父? * 屋内,黎清浅累到不行。 沈长昀下榻去给她倒了杯水,喂完之后又覆上去,半是撒娇半是胡搅蛮缠道:“娘子,再来一次嘛。” 黎清浅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用仅剩的力气将他推开,“走开!” 沈长昀套路不成,只好端过一旁的温水,给她擦拭着身子。 “昀郎,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来筠州。” 沈长昀手中的动作一顿,有些沉默。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我知道,你那般聪明,肯定猜到我要对江凛动手了。” 看着他黯淡的神色,黎清浅不解地凑近了几分,“那可能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很聪明,也不知道你要对江凛动手。不过你对江凛动手……你要怎么动手?” 看上去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真相,沈长昀的眼底闪过一丝纠结,“你不知道吗?江凛不是真正的九皇子。” 黎清浅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有些怔愣道:“你说什么?江凛……不是九皇子?” “嗯,”沈长昀点点头,“前世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并且找到真正的九皇子了。只是当年你已经嫁给江凛,我不想让你受到连累,便将证据都藏了起来,将真正的九皇子也安顿好。是因为这个,圣上斥责与我,勒令我落发出家的。” 黎清浅只觉得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弯,所以前世的江凛原本是绝无可能坐上皇位的。 是凭着沈长昀对自己的爱意,和哥哥们对自己的关心,才捡了漏。 她一把抓住沈长昀的手,眼中的惊恐之色骤然浮起,“所以此次圣上让你来筠州,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要来找真正的九皇子是吗?” 沈长昀苦笑着点点头,浅浅一向聪明,很快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可黎清浅此刻心中却并不好受。 “沈长昀,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沈长昀蹙眉:“此言何意?” 黎清浅坐起身,依偎在他怀中,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凛冽。 “我记得我自小就喜欢你,也满心期待着嫁与你为妻。可到了后来,竟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地一心认为嫁给江凛才能过清闲日子,而嫁给你反倒是会十分麻烦。” “你也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照理说,咱们本该是顺理成章地成婚的,可为何前世竟成了那般?” 原本应该嫁给沈长昀为妻的自己,却选择了当时落魄不堪的江凛;原本应当如愿以偿娶到自己的沈长昀,却被迫与黎舒月成婚,最后还落发出家。 而如今她也知道了更加细思极恐的一点——沈长昀是老皇帝的亲外甥,却私自瞒下九皇子的下落,这不是很荒谬吗? 按照沈长昀的性子,那就更得把九皇子的下落告知皇帝,让江凛摔下高台,然后把自己抢回去啊,这才是她自小认识的沈长昀。 可前世真实发生的情况却与他们的性子大相径庭。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前世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黎清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昀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偶将化形’,说的其实是我们?” 而前世的他们能做出与自己的性子不符的事,也是因为像提线木偶一般? 第125章 无法下葬的尸身 沈长昀也因为她的这番话,心中寒意乍起,“浅浅,你怎么会这么想?” 黎清浅从他怀中做起,迫切地抓住他的小臂,“可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何我离京前,咱们都还是好好的,但自从我离京三年后又回到家中,一切都在背道而驰?” 是有些荒谬,沈长昀默默垂下双眸。 他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可他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在浅浅嫁给江凛后,他不是如同往常那般想方设法把浅浅抢回来,而是就那么认命地看浅浅与别人人前恩爱。 当时或许不觉得,但如今重生回来倒是……心中确实发觉不对劲。 黎清浅心中寒凉,若是那句谶言为真,那么又指代着什么呢? 她突然想起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柳家?” 但话一出口又被她自己摇着头否定,“兴许不是。前世黎舒月总盼着嫁给你,柳家也盼着往高处走,不至于把你也牵扯进来。” 突然,黎清浅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凌灵。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是察觉出来的,凌灵与前世大不一样了。 让黎清浅肯定的是,如今的凌灵多半与宋凝烟一样,从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但她又带有与前世凌灵一般的对于自己的恶意。 会不会背后的执棋之人就是凌灵? 想到这里,黎清浅心中便又是一阵怒意,前世她害自己害得还不够惨吗?还要加个码,以这样的方式来害自己? 可是为什么呀? 自己被送离京时刚满十二岁,回来也是过了及笄之后,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救了江凛而怨恨上自己? 那也不应该啊,自己救了江凛,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恩人才对,凌灵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与江凛成婚才是。 黎清浅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早知道就该让那姓江的淹死在水里。 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背后是凌灵操控着自己与沈长昀,那她是怎么做到的?和自己一样找了巫士吗?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前世凌灵满嘴都是她如何与江凛相爱,自己是那个破坏了别人感情的罪人。 那么依照她这个说法,就不可能让自己非嫁江凛不可。除非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沈长昀。 黎清浅越想脑子越疼,事情越想越荒谬,可如若不把这事情琢磨明白,还不知道今后要面临怎样的危险。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之前不是把凌灵送回白莲镇了吗?正好改天去找她聊聊。 沈长昀将她重新搂回怀中,替她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好了,现在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着急想了。咱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来。” * 江伥的事最先在白莲镇发生,筠州的知州傅彬也是在二人到达白莲镇的第二日赶到了这里。 让黎清浅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位知州与其他地方官还真不一样,生得如同清风抚柳一般,在得知自己是要与沈长昀一起来查案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诧异和不解。 而是十分恭敬地向二人道谢:“世子与黎娘子大义,下官代筠州百姓们先谢过二位了。” 他并没有与其他人一般称自己为“世子夫人”,而是唤她“黎娘子”。 这就直接表明了,若是在这次案件中,自己做出了什么贡献,都只会算在她自己身上,而非看在她是沈长昀娘子的份上给她个奖赏。 感到被尊重的黎清浅心中也对这位傅大人多了几分尊敬。 “筠州靠江边而居,向来不曾听闻过有此等鬼祟作乱。但十分奇怪的是,自从六年前一个女娃失足落水溺毙后,这言论便传开了。” 傅彬神色凝重道:“下官是四年前到筠州任职的,起初还觉得这些都只不过是谣言,当时也没什么事发生,便下令禁止再传此言论。” “前几年倒还好,可从去年年中开始,江伥杀人就真的出现了死人。在筠州生活久一些的人也说,这许是六年前那枉死的女娃心存怨念,特来报复筠州百姓的。” 黎清浅听后微微蹙起眉头,六年前落水枉死? 那么仔细算算,符合条件的便是江阿婶那个早亡的女儿囡囡。 可现在除了江凛、凌灵和江阿婶,便只有当年的游医与自己才心知肚明,囡囡并非为溺毙而亡,而是受了凉之后,喝了掺了桂花的药加重了咳疾才撒手人寰的。 但按照江阿婶的说法,白莲镇的人是不可能指出凌灵就是当年的凶手。 黎清浅从前也想过,江阿婶会不会是临了了还见不得凌灵过得好,想借自己的手报复凌灵。 但后来这个想法便被她自己否定掉了,因为江阿婶知道自己恨凌灵,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报复她,没有必要在临死前还要对自己撒这个谎——当然也不排除她已经失心疯,自欺欺人地认为就是凌灵害死了囡囡。 可如今结合傅彬的话来看,囡囡或许真的就是那样走的。 那也就是说江阿婶的话也并非假的,如此,白莲镇的人更加不可能供出凌灵。 江伥杀人当真是鬼祟作乱? 若说前世,黎清浅是不信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可既然自己都能在沈长昀和西域巫士的谋和下重生,那还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呢? 黎清浅掀起马车车帘,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白莲镇,心中冷笑。 怕就怕有人借着江伥一事,故意而为之。 傅彬带着他们来到最近事发的人家里。 这是一个较小的院子,沈长昀推门一看,房屋中央正摆着两具发白的尸体。下意识地就要把黎清浅护在身后。 但黎清浅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上前几步,捏着帕子查看起这两具尸身。 “这看上去,像是没了许久了?” 傅彬有些汗颜无地道:“其实这两具尸身是半月前从江边打捞上来的,本是早早就要下葬。可惜镇子里一个姑娘说,这尸身放在屋子里方能震慑那作恶的江伥,镇子里的人也就都信了。这户人家就只有这夫妇二人,镇子里的百姓拥护那姑娘的话,便一直没能入土为安。” 第126章 你敢把这话同圣上说吗? 黎清浅站起身,将用过的帕子丢掉,一边问:“那姑娘是谁,这白莲镇的人竟这般听她的话?” 想也知道是凌灵,不过黎清浅却不能现在就指明——除了引火上身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傅彬想了一会儿,对自己的长随说:“你去凌家,把那位凌灵姑娘找来吧。” 果然是她。 黎清浅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长昀则是朝她递来一个眼神:好耳熟的名字。 黎清浅:就是之前大闹长茗楼的那位。 傅彬带着二人来到院中的亭子里坐下。 没多久,院外就传来一声清脆洪亮的喊声:“傅大人,傅大人!那两夫妇是被江伥杀害的,绝不对不能就此下葬,要按照我说的,摆在他们正屋处威慑那江伥才行!” 黎清浅缓缓抬头,朝来者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凌灵顿时僵在原地,“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而后又看见坐在她旁边、面色冷峻的沈长昀,心中更是大为不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按照设定,沈长昀不是应该在新婚前夜就纵马闹街,然后被和熙帝勒令出家了吗? 她前几日就收到江凛从京中来的信,得知了他与黎舒月成婚,也得知了黎清浅嫁去了镇国公府。 她还等着自己回到京城之后看黎清浅的笑话呢,怎料对方非但没有如自己想的那般守活寡,反而跟着夫君来到这筠州。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来筠州做什么? 黎清浅微微勾唇:“听凌灵姑娘这语气,像是我们不该来此处啊?” 傅彬也为她的表现感到有些羞赧,于是冲凌灵说道:“这是从京城来的沈世子与世子夫人,你还不来见礼?” 凌灵闻言一愣,然后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京城来的我就要恭恭敬敬地跟他俩问好吗?人人生而平等,我才不要做这么自甘下贱的事情。” 傅彬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向黎清浅与沈长昀道:“这丫头从前几年开始就是这副德行,谁说她也说不动。二位见谅,不要与一个乡野丫头动怒。” 傅彬这话,原本是从自谦的角度给凌灵这番没礼貌的举动找补,但落去了凌灵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 她不满地看向傅彬,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傅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筠州的知州,我是筠州白莲镇的百姓,您不帮着我说话,反倒还帮着这些京城来的羞辱我?你这番行径,真是让咱们筠州百姓寒心,也叫我们怀疑,一直爱戴着的知州大人,是不是一个好官!” 凌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让黎清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皱着眉看着黎清浅,质问道:“你笑什么?” 又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黎清浅一番,不屑地嘟囔:“果然是封建的古人,是体会不了人人平等的高尚社会风气的……啊!” 她话还没说完,耳边便飞过一个暗刃,还划断了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 反应过来后,凌灵惊恐又气愤地瞪向始作俑者——正在悠闲品茶的黎清浅,“你做什么!还想杀人吗?” 同时,她心中也十分疑惑,黎清浅难道不是一朵只会吟诗赋词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菟丝花吗?是什么时候会了这种手段? 只见黎清浅唇角挂着淡淡嘲讽意味的笑:“你可知方才说出的那些话,会给你自己带来怎样的祸事?” 凌灵瞪着她,像是据理力争:“无论我说了怎样的话,都不应该成为你动手的理由!” “是吗?”沈长昀接过话头,声音阴冷道,“方才你说,人人生而平等?这番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傅彬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自认平时一心为筠州百姓做事,从来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可如今若是身为筠州百姓的凌灵说出这番话,就连他也是要吃罪的。 难道她去到陛下面前也说“人人生而平等”吗?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辞,无异于谋反啊! 都说这凌姑娘从前几年开始就变得如此怪异,他原本以为只是那件事之后让她受了惊,或许等几年就好了,没想到还没等她病好,就先在世子和世子夫人面前犯病了。 “凌灵姑娘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与世子是圣上亲自指派来筠州调查江伥之事,”黎清浅好笑地看着她,“可按大巍律,若是钦差使臣在办事途中发现有谋反之疑的人,当就地处决。若不是方才我水平不佳,你已经死在那只暗刃之下了。” 凌灵身形颤了颤,大巍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律法了?她记得设定上没有这样的啊。 但这却并不是黎清浅在诓她,这是和熙帝刚登基就添上的,就算不是在京城中长大,可凌灵还比她大两岁,不可能不知道这条律例。 从对方茫然的神情中,黎清浅更加确认她并不是大巍之人。 她又笑了笑,轻叹了口气说道:“方才凌姑娘还说,向我们这样从京城来的人行礼是自甘下贱?” 听她这么一说,本就不高兴的凌灵如今更是黑沉着脸。 不能说那句话不行,难道自己不行礼也不行了?充其量也只是会传出自己不知礼仪的话罢了,黎清浅还敢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杀了自己? 那她自己也要吃罪,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 至于会不会传出自己的坏名声,那当然是不会了,莫说从前白莲镇的人就对自己各种包容,就是现在也对自己疼爱有加,相信以后也会如此。 那就根本没有必要害怕。 于是凌灵梗着脖子看着她,目光并不怯懦。 然而只听黎清浅冷哼一笑,“既然向我们行礼是自甘下贱,那么凌姑娘此前在京城做下的那番事,又该怎么论呢?” 凌灵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她当然明白黎清浅说的是什么事。 傅彬也感到奇怪:“凌灵此前去过京城?不可能啊,她的前几年大病之后,过城门的文牒就一直没允许通过。她怎么可能去往京城?” 第127章 难道她想错了? 沈长昀一挑眉,“哦?那也就是说,凌姑娘之前是私自潜入京城的了?” 他这番话可就说得有些严重了,没有文牒上京城,那便是不把皇威放在眼里,凌灵的罪名仍旧与谋反脱不了干系。 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谋反?傅彬还是认为有些冤枉凌灵了,于是决定再帮她一次。 在黎清浅与沈长昀没注意的角度,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凌家的丫头,我记得你之前便生了好大一场病,一直待在家中。想来是京城中与你有长相相似的女子,你赶紧上来为方才那番作为向世子和世子夫人道个不是。世子与世子夫人皆是仁善之人,必不会同你计较。” 黎清浅和沈长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一声。 傅彬是善心,避重就轻地为凌灵说话,倒也不失为一个仁官。 他们便也没说什么,毕竟此次来筠州的重点是江伥一事,并不是来和凌灵斗气的。 怎料凌灵听了这番话后更加认定是黎清浅与沈长昀仗势欺人,而傅彬则是与他们蛇鼠一窝,这让她更加感到屈辱。 于是更加气愤,甚至上前,叉腰怒视着黎清浅,“就算我去了京城又如何?不也还是被你像赶鸭子一样赶出了京城吗?黎清浅,你心悦阿凛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我竞争,偏要背后使下作手段。这般自私虚伪的样子真的让我感到恶心……啊!” 她话还没说完,脖颈处就多了一条缠绕得紧紧的鞭子。下一刻,她便直接被甩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不断地咳出鲜血沫子。 傅彬见此忍不住,直接站起身看向那条鞭子的主人,“世子,您这……” “傅大人,”沈长昀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你也不想筠州这样好的地方,摊上一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坏名声吧?” 傅彬脸上一阵红,筠州可算不上什么穷乡僻壤,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富得流油,这些年也唯有白莲镇稍落后一些。 但沈长昀这话,话糙理不糙。 筠州这些年山清水秀、富庶昌明,而身为筠州百姓的凌灵却这般行径,竟十分不知礼节地叉腰怒视着世子夫人,倒显得与那些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地为筠州做贡献,几乎是掏空了心血想带着筠州百姓过好日子,如今却被沈长昀揭露了不足之处,当真是羞愧难当。 黎清浅微微勾唇,补充道:“就算是为着镇国公府与左相黎府的名声,我也得说一句。凌灵姑娘,上次你去京城,却拿不出身为大巍子民的证明,彼时京城中刚接进番邦使臣,我身为京城女子,自是有必要为大巍的安全着想。你的种种表现都与我大巍子民不符,我怀疑你几分,把你送到官府公办,又有何错处?” 凌灵吐着血沫,不甘心地抬头看向她。 黎清浅便又说:“再者,你明知那进京赶考的江家公子江凛与家妹定下婚约,尚未成亲。却撺掇着江家郎婚前纳你为妾,你可知这会给咱们几方带来多大的祸事?” 傅彬听着这话,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头的凌灵。 这丫头虽说平日里任性一些,也仅仅只是在他面前有些无法无天,倒也不失可爱。 可他万万没想到,凌灵竟胆大到与人做出这种事。 那江家公子他是知道的,比他小几岁,却才华横溢得很。 此次江凛进京赶考,他作为知州也是为他添了些盘缠,真挚地希望对方能够在京中大展宏图。 当时江凛与丞相府千金定下婚约的事传回筠州的时候,他虽对江凛还未考取功名便先沉醉于男女之情感到有些惋惜,但还是给他送去了些贺礼以表心意。 那些江凛送给黎舒月的仨瓜俩枣,本身就只是傅彬的一点心意罢了。 但让傅彬心情更加复杂的,是如今听闻凌灵与江凛做出这种事情。 难怪,去年年末时,他去看望凌灵一家,却被凌父凌母告知她生了重病不便见人。 原来竟是因为这件事吗? 傅彬看向凌灵的眼神中带有些许失落,像是心中有某样东西在此刻破碎一般。 黎清浅缓缓站起身,朝她走近几步,说:“你方才说,我心悦江凛?哈哈,真是一个有趣的笑话。我且问你,皇帝的亲外甥,与一个吃软饭还理直气壮的穷书生,你觉得谁更胜一筹?” 凌灵像是从她的话中逮到错误一般,嘲讽一般地笑出声,“你果然就是这副德行,爱慕虚荣、贪财好色、鼠目寸光,你只图眼下的荣华富贵,却不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以后到了他人逆风翻盘之际,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咳咳……不要后悔才好!” 黎清浅掩唇一笑,“这怎么听着凌姑娘的话倒像是,我若是喜欢江凛便是错,实则我并瞧不上江凛也是错。敢问凌姑娘,我一介高门贵女,丞相府家的千金,为何要自降身价把你那个品行不端的书生当成宝?” 凌灵说不上来,但她就是认为黎清浅下作到极致、虚伪到极致。 黎清浅的神情沉了下来,“我再问你,我夫妇二人是来筠州查办江伥之事,到了白莲镇第二日便来着手此事,这是虚伪?而你却将两具尸身摆在他们家正屋里,不让二人下葬、入土为安,口口声声说要震慑江伥,可如今江伥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察,这又是怎么个算法?” 凌灵此刻也很想不明白,却不是因为黎清浅说的这事,而是在苦恼:为什么嫁给江凛的不是黎清浅,而是更加难缠的黎舒月?为什么黎清浅嫁给了沈长昀后,如今的日子过得这样好? 她原想着,黎清浅是个软和性子,反正现在还没到处理她哥哥的时候,那么无论给她多少委屈受,她都不会在意。 若是按照原本的事情发展来,黎清浅此刻应该在她手里过着叫苦连天的日子,又岂能像如今这般逍遥快活。 凌灵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一脸宠溺地看着黎清浅羞辱自己的沈长昀。 这家伙不是野性难驯?在得知黎清浅救下江凛后便对她失望透顶,从此以后离她远远的吗? 可他如今非但娶了她,还把她惯得如此无法无天。 难道自己想错了,其实沈长昀才是那个应该投奔之人? 第128章 剧情开始脱离轨道 黎清浅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转过身就坐回了沈长昀身边。 对傅彬说:“傅大人,这是你筠州的人,如今说出这番话,也该由你这筠州知州处理。” 方才还在想是不是黎清浅喜欢江凛才出言污蔑凌灵的傅彬,此刻也意识到,是啊,一个是前途未知的江凛,一个是与她门当户对的沈世子,只要这世子夫人不是个蠢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选江凛的样子。 倒像是……凌灵在反咬她。 傅彬回过神,朝黎清浅拱了拱手:“请世子夫人放心,下官定当严加管教。” 凌灵被带了回去,至少正屋里那两夫妇可以下葬了。 由傅彬亲自出面,即便白莲镇的人仍旧因凌灵的话而对下葬那两夫妻而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忍下不满。 * 凌灵无法动弹,是被抬着回到凌家的。 凌母一见到女儿这副样子,当即吓了一跳,随后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眼含泪花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这般折辱我儿,我非得跟他拼命!” 傅彬是后脚跟紧凌家院子的,听到这话后脚步一顿,心中难免叹气。 走进院内后,淡淡地对气势汹汹的凌母说:“圣上派了京城来的沈世子与世子夫人来此查办江伥一事。你家姑娘出言不逊,不仅得罪了二位贵人,还冒犯天威,理应当罚。” 所谓不知者无畏,凌母虽说仗着自己有个得民心的女儿,平日里在镇子上跋扈嚣张得很,半点不饶人,但她可不怕什么从京城来的世子。 凌母叉着腰,气急败坏地上前冲傅彬吼道:“我说你个不知好歹的,前几年我就看出来了,你对我家灵灵有爱慕之心吧?既然你想娶她,又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欺负她?” 凌灵一听自己母亲说这番话,忙挣扎着伸出手去拉她袖子,“娘,不是那样的……” 她这一动,又牵扯到身上的大小伤,让凌母心疼不已。 当即又要去拉扯傅彬,“你们京城来的人凉薄,我今日算是看清了,你个负心汉,我今日就替我姑娘砍死你这个狗官!” 官兵们将傅彬护在身后,而傅彬只是嫌恶地看了眼凌母。 凌灵也是惊慌不已,自己的确有若江凛那头不成,干脆就跟着傅彬过日子的心思,可现在家里还有这些外人在场,若是娘这番言论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脸了。 更不要提凌母手中还握着一把菜刀,这要是闹出人命了,自己这一生也就算是完蛋了! “娘,你别说了。那世子是陛下的亲外甥,世子夫人又被他视若珍宝,傅大人也是护不住我才……” 她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似乎也并没有为自己方才的行为与言语感到羞愧的样子,反倒是话里话外都在怨怪世子与世子夫人仗势欺人。 且不论她是否真的与人暗中苟合,让人做出婚前纳妾的丑事,单说若没有她方才口不择言、空口白牙毁人清白,也不会招来那二位的奚落。 自取其辱,又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般,傅彬看向凌灵的目光也更加冷漠。 他从前的确是因为凌灵小小年纪就背上“害人精”的骂名而对她感到心疼,也曾想过待她及笄后便将她娶回家小心呵护。 从前凌灵却说她不想过早成婚,想在家中多侍奉爹娘几年,让他在等她三年,他也给予了她尊重,给她时间考虑。 可这么多年,她却只是仗着自己的喜欢,愈发放肆,总是回避着自己的感情,丝毫不觉得这些行为有多么过分。 娶妻娶贤的道理他明白,以前也并未因她家中父母不讲理而对她有任何嫌弃,反而是将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 竟不想是如今这番场景。 傅彬再次看向凌母,声音也愈发冷冽:“还是请凌夫人多为自己女儿的清白名声考虑,别乱攀蔑。我与凌姑娘,何曾有过什么?” 凌母愣在原地,他说什么?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不知凌母,就连凌灵本人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这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那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纵容与偏爱算什么? 难道就因为黎清浅和沈长昀的几番话,他就如此负心薄幸吗? 这可不行,江凛那边不仅娶了高门贵女做正妻,还把自己送回到白莲镇,自己已经对他的行为感到恶心了。 从前因为想做江凛的皇后,她一忍再忍,拖着傅彬几年了。 今年自己就要满十八,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姑娘了,再加上她没有强硬的背景,若是傅彬不要她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如今傅彬可是她唯一的退路,好歹坐上知州夫人的位置,也算是在这个时代安稳度过后半辈子。 她才不要一辈子做个农家女呢! 凌灵挣扎着坐起身,朝傅彬轻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祈求道:“傅大人,我知道错了,你方才也说世子与世子夫人皆是良善之人,你帮我去同他们求求情好吗?” 傅彬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一刻像今日这般厌恶眼前之人,他忽而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薄膜分崩离析。 像是突然就能喘得过气了。 “我去求什么情?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他便带着一众官兵离开了,任由凌灵母女俩在背后如何呼喊都没回过头。 在踏出凌家院子的一刻,心头的那层薄膜顷刻撕裂,荡然无存。 傅彬也忽然对从前的自己多了几分不理解:他刚来筠州的那几年,筠州愁苦的百姓也不少,随便提出一个都比凌灵可怜,他为何只是怜惜凌灵一人呢? 明明那会儿自己刚刚认识她,感情还并没有转化为爱意,为何自己就认定,以后一定会爱上她呢? 傅彬垂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现在的他,好久没有体会到如今这般自由的心情了。 他迈出脚步,向前走去。 屋内,凌灵倍感绝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彼时的江凛成了皇子,黎清浅是他的皇子妃,自己就是因为江凛的负心而被傅彬更加怜爱不已。 于是凌灵与他成了婚,这才该是原本的剧情才对啊,如今怎么什么都变了…… 第129章 师父,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 看着那两夫妇下葬之后,黎清浅与沈长昀便回到了酒楼。 “你觉得,那两夫妇真是被江伥杀害的吗?”她饶有兴致地问。 沈长昀:“我也瞧过那男子的尸身,脚踝处有抓痕、尸斑浅淡、口鼻耳处皆有泥沙,看上去嘛,倒的确像是江伥将其拽入水中而亡。” 黎清浅轻笑一声:“只不过,你说这江伥为什么要先掐死岸上的活人,再把人拖进水中呢?” 沈长昀挑眉一笑,“娘子也瞧见了?” 黎清浅点点头,当时她蹲下去查看尸身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位娘子脖颈处有一道细小的紫痕,她便用帕子悄悄擦拭,才发现对方许是被活活掐死,只不过脖颈处的掐痕被一种白泥盖住了。 她低头一看那帕子上的白泥时,却发现根本搓不掉,很是奇怪。 仵作是这两夫妇刚被打捞上来时来查验尸身的,当时竟也没查出脖颈处的白泥。 正当二人思考得正入迷时,门外傅彬的长随来报,说是在江边一户人家处,又发现了江伥。 黎清浅闻言微微蹙眉,往窗外看了一眼,今日虽不是十五,但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又圆又亮。 * “出事的人家是刚来白莲镇的云归医士,和与她随行的卖花人青羽娘子,”赶往江边的马车上,傅彬一脸凝色地说,“云归医士与青羽娘子一直生活在筠州唯一没有闹过江伥的靖阳城。” 云归?好耳熟的名字…… 黎清浅:“是她们二人瞧见了江伥?” “是青羽娘子瞧见的。白日里云归医士便在外摆摊行医,青羽娘子便瞧着河岸边的桃花树上开着好看的桃花,便想着给云归医士做桃花鱼吃。不曾想,就是在傍晚将至,她钓鱼的时候,忽而见到水中江伥。青羽娘子心中害怕,便装作没看见,收了鱼筐便往回走。” “谁知那江伥便一路跟着她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云归医士即使赶回,凭着高超的武功,才救下了青羽娘子。” 叫云归,是医士,还武艺高超? 黎清浅又问:“后来呢?” 傅彬摇摇头,“云归医士说她当时一心救青羽娘子,并未看清江伥是何模样。只是救下人之后,身后的江面响起一阵水声,回头一看,除了泛起涟漪的江面,什么都没看见。” 马车缓缓停在傅彬所说的二人住处前。 黎清浅一下马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好像在哪儿闻过? 院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身上带着扑面而来的药草香气。 “傅大人,您来了……” 在见到一旁的黎清浅和沈长昀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目光稳稳落在黎清浅的脸上,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黎清浅隐隐觉得,她似乎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傅彬轻咳一声,对那女子解释道:“云归医士,这位便是世子夫人,另一位便是京城的沈世子。” 黎清浅回想起来,原来她就是那日自己见到的摆摊的医士,只不过当时另一位女子似乎对她说了什么,自己没有听清。 现在想来,应该喊的是“云归”。 面前云归医士的脸与自己幼时记忆的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有些重合,让黎清浅的眼睛有些泛酸。 她主动朝云归颔首作礼:“久仰云归医士大名,幸会。” 云归也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可眼里的慈爱却是藏不住的。 “没曾想,世子夫人竟这般年轻,看上去,像是与世子新婚不久?” 黎清浅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于是保持距离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云归便侧开一个角度,对她笑着说:“夜里江边凉,先进来吧。” 他们几人便跟着进到院子里去。 云归请他们坐在堂屋里,端上来一壶热茶,还将一盘栗子酥端到黎清浅面前。 依着她的话,黎清浅尝了一口,没想到这么巧,是咸口的。 “我们闻讯赶来,不知青羽娘子可好些了?” 云归:“她受了些惊吓,方才我已给她喂过药,她已经歇下了。没什么大碍。”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傅彬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黎清浅摆摆手,“是我的暗卫。云雾,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出来说吧。” 同时她也用余光观察着云归,不出所料,云归的神情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复杂。 得了允准的云雾,下一刻便出现在几人面前,眼眶红红地看着云归,“真的是您,师父。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师父?”傅彬有些不解。 沈长昀也抬眸朝二人看去,浅浅的这个暗卫,是云归的徒儿? 云归则是平静地看了云雾一眼,随后淡淡地笑道:“姑娘是在唤我吗?可我从未有过徒儿,兴许是姑娘认错了。” 傅彬见此,明白自己似乎是需要回避一下,便起身道:“那江伥之事还未解决,我便与长随在外头瞧着。你们聊吧。” 他走后,云雾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云归面前,红了眼眶道:“师父,我是云雾啊。当初是师父您,在悬崖之边救下我与姐姐的,也是您将一身本事交给我的。是云雾这几年长高了,师父认不出我了吗?” 云归余光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黎清浅,便伸手将云雾扶起,“姑娘快些起来吧。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 “若你不是云雾要找的人,那为何会知道我喜欢吃咸口的栗子酥?”黎清浅声音闷闷地开口。 云归只是一愣,随后笑道:“青羽平时喜欢吃,我便一直备着的。我瞧着世子夫人与青羽有几分相似,便下意识自作主张,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撒谎。 黎清浅吸了吸鼻子,有些自嘲地开口:“是吗?那你能不能让我瞧瞧,我与那青羽娘子有多像?” 只有一种可能,黎清浅已经顾不得体面与礼仪,越过云归直往青羽娘子的屋子里去。 如果她就是替祖母培养新一批檀义暗卫的云归,那么意味着,里面那人……自己那日当真是没有看错的。 第130章 她就是我的娘亲 云归似乎并不打算拦着她,黎清浅便径自推门而入。 当她看见榻上躺着的那位女子,眼中忍不住泛起水雾。 在黎清浅进门后的某一瞬间,榻上的女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像是全身心放松下来一般。 睡颜在那一瞬后变得安宁,呼吸十分均匀。 漆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之上,闭眼的时候倒没有那日恍恍一见时的端庄,长长的睫羽如同雏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恬静淡然。 黎清浅不敢过分上前,恐惊扰了正在休憩的女子。 她远远地看着那张天然令她感到熟悉的面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禁低声喃喃道:“娘亲……” * 黎清浅与沈长昀本就是来查办江伥之事,云归便将二人安排在偏房。 傅彬也不止要忙一个白莲镇的事,便先回去处理其他事了。 夜晚,黎清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悄悄跨过一旁的沈长昀,独自披上披风打算出去吹吹风。 没了她在身边,沈长昀的睡意也不是那么重,于是在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他便叹了一口气跟了出去。 “这么晚了还独自出来,你可真会叫你夫君我担心。” 沈长昀跟在后头,不免嗔怪道。 黎清浅回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你娘子我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从那日寻梅宴上赢了你之后,我就从不敢松懈,每日都在苦练技艺。现在的我,也是会些拳脚功夫,还会使暗器、下毒。” 说完,她还得意地朝沈长昀晃了晃镯子,“你家送我的这只传家镯子,我改了一番。晃眼一看嘛,是一件简单的首饰,但其实里面暗藏玄机。” 她按了按镯子上那颗通透的羊脂玉,瞬间,镯子内壁便露出几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银针头上还浸过黎清浅前几个月从宋凝烟那里学来的毒汁,目前除了宋凝烟与她,还没有谁有这毒汁的解药。 沈长昀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家娘子真厉害。可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呢?” 黎清浅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昀郎,若是你方才才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波动,此时有一个人进入到你的房间,你不仅不会警觉,反倒睡得更加安心宁静。若是这个人不是你的父母亲人,也是不是多年好友,更不是我,你觉得,那人会是谁?” 沈长昀身形顿了顿,有些沉默地看着她。 黎清浅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假设,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第一反应会是谁?” 沈长昀扬了扬嘴角,眼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大概率,对方是我们的孩子吧。若是咱俩的孩子来到我的病床前,我当然会放下戒心了。”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但黎清浅与他的小心思并不同频,而是自顾自说着,“昀郎,我总觉得,那青羽娘子……是我的娘亲。” 见沈长昀不说话,她又道:“我知道这么说会有些奇怪,毕竟都传我娘亲因为难产去世很久了,而现在的青羽娘子是活生生的人。但方才我进到她屋子里,她便是这般对我放松警惕的,而且无论是她那张面容还是她给我的感觉,我真心觉得她就是我的娘亲,我娘亲还活着!” 沈长昀叹了口气,他也是为人子的,自然明白那种对母亲天然亲近的感觉。 他拉起黎清浅的手,将方才在堂屋时,云归说的那番话娓娓道来。 * 其实当年的事,就连云归自己都后怕极了。 她从小无父无母,四岁那年就被黎老太太选去做檀义暗卫。 老太太喜欢云,给身边伺候的人赐名时都会嵌上一个“云”字。 当老太太知道她的身世后,便给她取名“云归”,便是希望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记住,自己此后有一个家了,只要她回到老太太身边,便是归家。 当初那一批檀义暗卫中,云归是年纪最小、身形最瘦弱的,可她却最争气,每年年末接受考验时,云归总会获得最好的成绩。 因此,老太太最喜欢她。 十四岁那年,老太太忙着给黎正康择选亲事,最最满意的便是当时无论是家风还是权势,都是极佳的程家。 程家三姑娘,便是黎清浅的娘亲,程昭泠。 老太太也自知程家姑娘嫁给黎正康算是下嫁,也不能不拿出些诚意,除了预备好的聘礼之外,还将云归送去程三姑娘身边。 世家大族的姑娘,身边的丫头都是从小便跟在身边的。 像云归这样的大丫头,程老爷子原本是瞧不上的,可程昭泠却十分喜欢她。 不仅从来不嫌弃云归性子冷淡,反而将她与身边其他丫头一般视作亲姊妹般善待,得了什么新鲜玩意,都会分给她们。 这让云归慢慢地开始有了如其他人一般的喜怒哀乐,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样子。 黎正康当年如愿迎娶了程昭泠,婚后二人也是琴瑟和鸣,很快便有了府中的大公子黎禧。 见程昭泠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云归也没忘记当年老太太的恩情,便自请为老太太培养新的一批檀义暗卫。 她的第一双徒儿,便是当年在山崖边捡到的云岩与云雾。 彼时的云岩与云雾,还不似今日这般来去自由,云归对于她们俩的教导也更加细心。 其实像她们这种暗卫,主人家们也一般会选择无父无母、年纪又小的,不仅能从小学得武功心法,还能绝对掌控。 但云岩和云雾,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也是如此,并非父母不在,而是从小被遗弃,即便日后寻到父母,也没有多少感情。 于是对于云岩与云雾,云归亦师亦母。 新的一批檀义暗卫练就之时,云归也发现了夫人的不对劲之处——黎正康的野心似乎越来越大,对于妻儿的关心也是越来越少。 起初夫人还会劝慰她与自己,黎正康是男子,在这种事上总会比女子粗心一些。 直到黎正康把柳氏接到府上来。 第131章 程昭泠与云归的过往 云归见过更多的人情冷暖,敏锐地察觉黎正康似乎是想将柳氏纳入府中。 但程昭泠当时已经怀上身孕,云归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多多照顾着她。 谁知,在程昭泠诞下黎清浅后,柳氏竟趁着黎正康外派之时,对刚生产完的夫人动手。 老太太也是在顾及夫人,关心则乱时,被柳氏找准时机暗下黑手。 柳氏对外宣称夫人是难产而亡的,实则却将夫人囚禁在一间偏远的院子中,每日给她送去有毒的饭菜。 老太太虽然卧病在榻,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当即就把黎清浅抱去自己院子里养着。 云归则是悄悄溜进困着程昭泠的院子里,细心为她调理身子,试图用解饭菜之毒的汤药救下夫人。 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也不知那柳氏是用了什么奇毒,添进饭菜后竟什么也查不出来。 可偏偏夫人便是吃了那些饭菜重病缠身,即便后来云归给她换了饭菜,也还不见好。 云归没了法子,便想将柳氏捉拿,之后报给黎正康。 程昭泠却伸出无力的双手拦住她,“这法子不行的,这些饭菜查不出来什么,你就算告到老爷那儿去也治不了柳淑娘的罪。如今我娘家没落,他对我便更是不上心了。” “可就这么让柳淑娘欺负你吗?” 云归也说不上来自己对夫人是什么心思,总之见她如此为黎正康而烦扰,就觉得心中不痛快。 程昭泠淡淡一笑,“浅浅如何了?” “老太太将三姑娘抱了过去,亲自养着。” 程昭泠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带我走吧,我娘家去年便出了事,黎正康也对我不似从前那般。若不是怀上了浅浅,这黎府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 “如今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他们说我难产而亡,我一个死人,便不用日日面对一个负心凉薄之人。” “如今禧儿去了无极山学武艺,祯儿也去了锦麓书院被院长收在身边悉心教导,浅浅也被养在老太太膝下。黎正康刚升为丞相,外派回来便又是一项功绩,谅谁也无法欺负了丞相府长女去。我这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听着她的话,云归也实在不忍她留在黎家继续困苦下去,便在老太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程昭泠带走了。 她将程昭泠带来筠州的靖阳城,当年老太太进京路过时,捡到她的地方。 这些年来,云归苦练医术,一边为程昭泠治病,一边行医施善。 程昭泠也更名为“青羽”,在靖阳城养花、卖花为生。 二人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不算十分清苦,远离了京城是非,倒也显得更加安稳。 * 听完这一切,黎清浅已然湿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从前看出祖母的病并非寻常,小小年纪的黎清浅也曾提醒过老太太。 即便是当年她那样小的娃娃都能看出,祖母是受人陷害,她自己又岂会不知? 可她心中总是怀着歉疚,她不知道母亲还活着,便自己在惩罚自己,怨怪自己当年没能护好母亲。 这些年柳氏的日子其实也不太好过。 老太太向来是眼底揉不得沙子的,捏住柳氏的错处就不会轻易放过,柳氏刚嫁过来那会儿,可没少在老太太手里吃亏。 后来她给黎正康纳了好几门妾室,自己又善妒不仁,怀着黎舒月的时候还要费心费力地与那些姨娘们争斗。 以致于后来生黎舒月的时候亏了身子,连那个后头那个孩子也没能保住,她想要的又会统统失去,总的来说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黎清浅的鼻子愈发泛酸,原来母亲当年,过得那般辛苦啊。 沈长昀将她轻搂进怀中,轻声安慰:“浅浅,你不必把自己困在无能为力的过往之中。既然现在得知了她就是你的娘亲,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黎清浅在他怀中小声啜泣,“可我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她是我娘亲,既然她当年那般辛苦地离开了黎家,那我想,她便好好地过她现在的日子吧。” 当然,在那之前,她需要先把筠州那个柳氏的陪嫁嬷嬷处理掉,让娘亲能够平平安安地在筠州生活下去。 原来玉萝当初与自己说的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就是云归,而那碗药也并非毒药,正是为娘亲医治的解药。 那么当初这个主意,是谁给柳氏出的呢? 或许是她那个陪嫁嬷嬷,黎清浅不得不防。 * 湖面不知何时泛起一阵涟漪,四周突然响起女子的哭声。 “昀郎,你听。”黎清浅立刻收起啜泣,小声同沈长昀说。 沈长昀也听见了这奇怪的声音,“小心,所谓的江伥,又要来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水面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裙的女子,披头散发,发丝上还挂着水珠。 黎清浅与沈长昀警惕地看着湖面中的女子。 沈长昀给暗中的苍术使了个眼色,苍术便迅速往院子里去通知云归与云雾保护好青羽娘子。 白衣裙女子猛然回头看向黎清浅与沈长昀,试探着问:“黎清浅?沈长昀?” 可与之前的人都不同之处,黎清浅和沈长昀既没有应声,也没有落荒而逃,反而比她还阴恻恻地看了过来。 女子抬起脚来到岸边,迅速朝二人跑过来。 黎清浅勾了勾唇,将镯子中的毒针放了出去,正好打中女子的肩部与大腿部。 “中了毒针还能坚持往前跑,这一点倒是装得十分像一只水鬼呢。”黎清浅不屑地发笑。 “她可跑不了多久。”沈长昀同样轻蔑一笑。 在女子直逼二人靠近时,沈长昀划开步子,快速又精准地上前将她踢倒在地,上前扼住她的脖子,使其动弹不得。 黎清浅在沈长昀身边看了看,不由地掩唇一笑,“稀了奇了,袭击我们的不是一只江伥吗?传说中因冤屈而溺毙的水鬼,竟也会男扮女装吗?” “女子”像是十分惊恐地开始在沈长昀手中挣扎。 可沈长昀的手劲,并非一般人可挣脱得开的。 黎清浅从他腰间取下那条他常用的鞭子,紧紧缠绕在那“江伥”脖子上,随手捡起一根桃花枝。 冲沈长昀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昀郎,我听闻这江水乃江伥栖息之地,却又十分畏惧江边桃花木。你把他丢水里去,我倒要看看在江水与桃花木之间,这江伥究竟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放肆。” 第132章 江伥怎么是个活生生的男子? 沈长昀冲她勾唇一笑,提着鞭子的另一端就将“江伥”丢进了江水中。 黎清浅用那根桃花树枝对准他的头部,用力按下去。 也是奇怪,“江伥”像是真的如同从水中而出的那番,并不挣扎。 黎清浅眼底泛起一丝冷笑,筠州依水而居,在这里生活的人,岂会不会凫水? 不过早春冰雪消融,湖水却仍是冰冷一片,尤其是在筠州这种倒春寒与冬日一般刺骨的地方,掉一次水就该大病一场了。 当然,若是内力深厚之人,倒也能在水中潜伏一段时间。 只是方才,她用了有毒的银针刺入这“江伥”的皮肉,就算他是大罗神仙在世,经此一遭也得受些苦。 更何况黎清浅方才瞧着,这“江伥”像是也没想到自己与沈长昀会比他更镇定自如,甚至更加嚣张,显然是有些未曾反应过来。 湖面平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江伥”落水而泛起的涟漪。 黎清浅有些好笑地对沈长昀说:“或许咱们可以通知傅大人了,就说这江伥竟如此可笑,直接断送在咱俩手中。这筠州以后啊,再、也、不、会、有、江、怅、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一句话。 可话音刚落,水面就又有了异动,黎清浅见此收走了桃花树枝。 先是一团散开的黑发冒了出来,接着一张被水跑得苍白的脸浮出水面。 “江伥”终究是抵挡不住求生的本能,从水底游了上来。 果不其然,经水泡过后,哪还有方才如同女子一般的娇花容貌,这分明就是个男的! 他奋力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看到面前夫妇俩不怀好意的邪笑。 男子惊恐地看着方才使坏的黎清浅,对上她眼底温和的笑意。 黎清浅朝他伸去手中的桃花枝,好像是要拉他一把。 男子哆嗦着嘴唇,原本自己是来扮江伥的,而此刻却仿佛自己先见了鬼似的。 “八十五下。”黎清浅嘴角微勾。 肩部与腿部的疼痛感还未散去,再加上刚才在水底被泡得发晕,男子此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就是你的极限啊。”黎清浅轻轻开口。 男子瞳孔一缩,原来这数字是这个意思! 可已经来不及的,黎清浅用桃花枝又将他狠狠按了回去。 “你不是喜欢藏在水中扮作江伥害人吗?也该自己体会一下这种绝望之感,”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今儿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那就多享受几次濒死的感觉吧。” 不仅害了大巍那么多子民,今日甚至害到她娘亲头上,当真是,不可原谅。 * 青羽娘子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后半夜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在得知黎清浅与沈长昀在江边发现江伥之后,十分担心,说什么都要出去看看。 没办法,云归只好带着她出了门。 云雾与苍术对视一眼,一同出去悄悄跟在自己主子身边。 像是十分好玩一般,黎清浅将男子重复按在水中五次。 每数八十五下就让沈长昀把人提上来,带他呼吸几口后又用桃花枝将人按了下去。 嘴边还挂着玩味地笑对沈长昀说:“看来传说中江伥怕桃花木是真的,瞧,这江伥刚才还想害咱俩,这不就让我俩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沈长昀不屑冷哼:“一个男子,竟学这些下作手段,扮成江伥来害人,还要把坏名声栽到溺毙的女子身上。就连我都瞧不起他。” 青羽娘子在一旁暗处看得有些不寒而栗。 自己离京这么多年,浅浅竟长成了这番。 但她并不觉得黎清浅这样有什么不好,比起自己从前那副软弱不堪的性子,“面若观音、心如蛇蝎”也不全是坏事。 听着他二人的话,这江伥也并非真的江伥,像是有人在假扮? 青羽娘子眼底泛起一丝嫌恶,扮作水鬼作恶,当真是该狠狠收拾才行。 几次濒死体验后,黎清浅终于放过了水中之人,将桃花枝丢在一边,“拉他上来吧。” 中毒后的男子已然没了爬上来的力气,还是沈长昀提着缠绕在他脖颈处的鞭子,将人拽上岸的。 被拽上岸的男子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像一滩烂泥一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这回是真的差点没命,男子甚至不敢再对黎清浅有任何嫌恶之心。 这和灵灵与自己说的不一样啊,她不是说眼前的女子是一个水性杨花、插足别人感情的菟丝花吗? 怎么他看着,倒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女阎罗呢? 鬼气森森的,手段如此残忍,明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自己是假扮江伥,竟借着惩治江伥的名头差点杀了自己。 一旁的好像就是京城来的世子吧?竟也帮着她如此草菅人命! “你可别用这副样子看着我,别忘了,你身上还没入了几根我的毒针,要是我心情不好,不给你解药怎么办啊?”黎清浅嘴边挂着残忍的笑意。 “不过就算是我夫人不给你解药,倒也不算大错,”沈长昀说,“我们此行本就是来解决江伥的。若是她的毒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你,江伥一事便也算大圆满。” 好一个妇唱夫随! 男子因毒素开不了口,眼中的震惊与恐惧之色藏不住。 黎清浅见此,又道:“不过,要是这筠州的江伥不止你一人,那我便不能这么做了。若是在处理掉你、对外宣称江伥一事已成功解决后,又出现如你这般的,我就是浑身张满嘴也说不清啊。” 她目光一凛,半是威胁半是诓骗地说道:“除非,还有别的江伥?” 男子在听到这番话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咿咿呀呀地想要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长昀已经察觉到苍术回来了,便对着空气中喊了一声:“去把傅大人请来,就说江伥落网。” 苍术应声而去了,没多久,他便把傅彬带了过来,还有一种官兵。 “这便是所谓的江伥?” 傅彬一直忙到现在,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了,这传说中的江伥,怎么是个活生生的男子? 第133章 我早应该找到您的 傅彬带人将男子带走审问了。 虽说黎清浅与沈长昀此次前来明着是为了江伥一事,但他们的暗线任务还是找到离宫出走的五公主姜怀容。 审问犯人这事本不该他们管,还是交给正儿八经的知州办这事吧。 黎清浅耸耸肩,“既然已经抓住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说着便要拉着沈长昀往回走。 但沈长昀的眼神却并未落在她身上,反倒是示意她朝身后某一暗处看去。 黎清浅顺着他的目光朝身后看去时,身形猛然僵在原地。 ……娘亲怎么在这里? 昏暗中,青羽娘子站在云归身边,脸上尽是担忧黎清浅的神情。 “浅浅。” *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黎清浅与沈长昀一夜未眠,此刻也一点困意都没有。 云归给二人沏了一壶筠州特产的茶,又将咸口的栗子酥摆了上来。 “你们应当也饿了,先吃点栗子酥垫垫肚子吧。” 看着面前那盘栗子酥,黎清浅不由地苦笑一声,“当年我被送到乡下,时常会有一位不见真容的高人在暗中帮助我,在我被恶意克扣吃食时,便会悄悄给我送来一盘咸口的栗子酥。与我而言,这栗子酥已经不仅是一盘点心,还是一种精神寄托。” 她又抬头看向云归,“现在回想一下,那位高人大概便是云归你吧?” 云归笑了笑,说:“那会儿我偶然间得知你被送去了乡下,于是便时常抽出空来去看望你。我竟不知,那庄子上的人见你不受宠,竟敢欺主,几次三番克扣你的吃食用度。只是为了不让老太太起疑心,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青羽娘子站在门口冲她招招手,黎清浅起身走了过去。 “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这一晃眼,你都长这么高了。”她冲着黎清浅露出欣慰的笑容。 黎清浅眼底忍不住噙上一层水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日她没有认错,这就是她的娘亲,娘亲还活着。 她从耳垂间拿下那副雪心玉琉璃耳坠,交到青羽娘子手中,“这东西原本就是娘亲的,如今我交还给您。” 青羽娘子一愣,随后笑了笑,又将那耳坠重新给她戴上。 “我早便不是京中黎家夫人了,这东西自然还是要给黎夫人的女儿的。” 见她眼中含泪,青羽娘子有些好笑地说:“怎么了,都已经是世子夫人了,还像个小娃娃似的,见到娘亲还哭呢?” 黎清浅啜泣道:“当年娘亲诞下我后便离京了,这么多年,女儿也不知该为您做些什么。这些年,只剩浅浅在京城中受尽白眼与嘲讽,我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伏小做低。既然娘亲当年决心要走,为何不带上女儿?” 青羽娘子面色一惊,她从来没想过,当年把黎清浅留在京城,便没想过剥夺她生来便有的尊崇地位,不愿她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竟不知,这些年浅浅过得这般辛苦,即便有老太太护着,也这般如履薄冰吗? 黎清浅转过身,掩面哭泣,“娘亲,我早该找到您的,我早该找到您的……” 即便会风餐露宿又如何?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回想起前世自己在江凛和凌灵手中过得那般凄惨,黎清浅本能地在娘亲面前放任委屈发泄。 如果自己前世有母亲在身边就好了,不会因为牵挂着祖母的身子而处处看柳氏和黎舒月的脸色,不会一次次在黎正康冷漠的态度下渐渐感到绝望。 更不会因为渴望赶紧脱离家庭,选择了江凛,便就不会……经历那样的人生。 是她没用,是她应该早点知道母亲还活在这世上,是她该早点找到母亲…… “浅浅……”看着黎清浅因难过而一颤一颤的身形,青羽娘子想要上前将她搂进怀中安慰,脚步却愣在原地,并未上前去。 黎清浅整顿好心情,转身朝青羽娘子挤出一个勉强无力的笑容。 “不过没关系了。既然娘亲在筠州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浅浅日后也不会来烦扰娘亲。” 她从腰间取出一沓银票,一把塞到青羽娘子手中,“女儿现在与朋友合开一座酒楼,分了不少红,这些就当女儿孝敬娘亲的吧。若是以后娘亲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来京城中镇国公府找女儿要。” 说完,不等青羽娘子拒绝,黎清浅清冷的身影便随着沈长昀离开了。 走出院子的一刻,黎清浅对半空中的云雾说:“我记得,檀义暗卫现在可用之人也不多?你拨两个年级小点的跟着她们,一来她们能跟着云归学得一些,二来日后也能多多帮扶着她们二人。” 云雾应了下来。 沈长昀不解地问:“那以后,你不来筠州见你娘亲?” 黎清浅摇摇头,对他说:“不止是咱们日后不来筠州,便是回到京城,也不许提起娘亲的事。就……就顺着从前的话头去吧。” 她回头看了看云归与青羽娘子暂住的院子,“她希望我留在京中,安稳度日。” * 白莲镇江伥的事也算有了眉目。 经过一晚的严刑拷打,那男子什么都招了。 不止是白莲镇的江伥,甚至是整个筠州的江伥传闻,都是饱含他在内的一批习武之人所扮。 而背后常与他们通信之人,叫凌大志。 黎清浅眼眸冷了冷,此人是凌灵的父亲。 可她记得,凌大志虽说叫了这么个名,心中却并不搭理什么凌云壮志,一心只喜欢种菜买菜。 黎清浅前世也曾听闻,他是在帮助江上某只船队时,不料对方竟是江匪,因此丧命。 凌灵也是因为这件事性情大变,甚至将凌大志的死怪罪在所有天下之人身上,认为谁都对不起她。 没想到所谓江伥事件,竟是这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人所作所为吗? 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不过怀疑归怀疑,至少如今的证据都指向凌大志一人,杀了这么多人,一旦他们手中的证据过了陛下之目,凌灵与她母亲也逃不掉这祸事。 黎清浅想了想,给凌家去了一封信。 那人看过之后,怕是就要有一番新的动作了吧。 京城之中,怕是又要生出不少有趣的事了。 第134章 桉县 从姜怀容的信上取下来的松针,出自桉县盛产的青岚松。 而黎清浅也打听到,那个改嫁到筠州的陈嬷嬷,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桉县。 出发去桉县,刻不容缓。 船上,黎清浅看着被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心中有些后悔。 那日对娘亲说那番话,原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情绪上来了,说什么话都不过脑子。 其实她的意思是,想让娘亲安心作为青羽娘子在筠州安稳度过余生,可话到嘴边,却又开始遗憾当年娘亲没有带她走。 唉,但愿娘亲不要因为她那番话而对她失望吧。 按照常理说,一般是陆路比水路慢些,可依着筠州特殊的地理环境,走水路反而是最快的。 沈长昀用胳膊肘戳了戳正在看着江面出神的黎清浅,“你瞧那是谁。” 黎清浅回过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看到凌灵面纱掉落的面容。 她好像是被身边路过的男子撞到了,便着急蹲下身去捡起面纱。 甚至顾不得那男子道歉的动作,背着包袱径直往里头的房间走去。 黎清浅看见,凌灵今日的打扮似乎不像白莲镇的女子装束,倒像是京城如今盛行的打扮。 其实若不看凌灵前世对她的所作所为的话,黎清浅认为她是十分好看的,灵动俏皮又不失些许妩媚的灵蛇髻高高挽在一侧,发髻上簪着桃花式样的金镶玉簪,看上去如同初下凡的小仙子。 不过……黎清浅嘴边挂上一抹玩味的笑意,黎舒月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小仙子,就犹未可知了。 “咱们是看过那男子的供词的,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凌大志便被捉拿归案了。她竟还有如此闲心,”沈长昀看了看船上的牌子,是去京城的,“她现在还敢上京?” 黎清浅轻笑一声:“她原本就是同江凛在一处厮混的,如今若是听说江凛不仅娶了黎舒月做正妻,又纳了一个妾室,家里还有两个随时会成为新姨娘的豆蔻年华的女子,你说她着不着急?” “再说了,凌大志今儿被捉拿归案,她父母又那般疼爱她,岂会舍得宝贝女儿跟着自己受苦?自然是想尽办法都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她已经悄悄去了京城。 对于凌灵做事不过脑子的行为,沈长昀甚至气笑了:“可是现在筠州官府还未判定连坐到凌灵和她的母亲,就算会连坐,也还没确定是个什么处理法。她也敢在这个时候私自逃离筠州,甚至还去往京城,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会被腰斩的。” 黎清浅轻抿了一口茶,悠然自得地捏着茶杯说道:“不知者无畏呗。” 自己不过是仿着江凛的笔迹给凌灵去了一封信,告诉她江凛如今在京中的情况,她便如此大胆。 黎清浅没有告诉沈长昀的是,自己这么做就是故意的。 凌灵不是说自己总是陷害她吗?那么黎清浅选择,给她这个结果。 * 桉县离白莲镇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在江上过了三日后,大船便停靠在岸边。 桉县的环境倒是比白莲镇好了不少,更加热闹,也更加繁华。 他们到时是傍晚,桉县下了很大一场雨,这应该是初春的第一场新雨。 烟雨朦胧之下,桉县的夜市也快开了,热闹丝毫不减。 这里最大最好的酒楼与她和宋凝烟的长茗楼有些相似,也是矗立在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名唤“湖月楼”。 湖月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水云湖,景色极佳,一向是桉县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虽说正下着雨,酒楼外的亭子下,人声嘈杂,喧闹非凡。 湖对面的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楼宇中的乐者舞者记忆非凡,琴奏舞曲甚是美妙。 黎清浅与沈长昀同用一把伞,她挽着沈长昀的胳膊,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桉县真是有趣得多。” 在白莲镇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做成,心中难免闷得慌。 现在解决了一件江伥的事,便觉得轻松一分,再加上桉县极好的热闹环境,黎清浅更加高兴。 沈长昀笑而不语,带着她乘船去了湖月楼。 刚走进楼中时,发现竟是掌柜亲自来迎接他们的。 他面上带笑地对沈长昀说:“东家今儿来了。三楼雅间已经给您备好,这便待您上去歇息。” 黎清浅心中微惊,心中暗道:沈长昀,是这里的东家吗? 到了房间之后,沈长昀便熟练地给她整理衣衫。 见她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轻笑着解释道:“是不是很想问,为什么我在筠州也有产业?还记得我同你说的,去年我与太子不仅探入北原,还摆了柳家一道么?就是那个时候,我随手在筠州置了一份。” “不止桉县,除了白莲镇,筠州所有地方都有我的产业,”沈长昀笑着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我很厉害啊。” 黎清浅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沈长昀说得更加起劲:“我早便觉得你会喜欢筠州的环境,想着婚后我总有带着你来游山玩水的时候,所以……” 话说到这里,沈长昀突然噤声。 黎清浅挑眉:“怎么不说下去了?” 沈长昀看了看她捉摸不明的目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是怕我猜出来,你早就知道我娘亲在筠州好好地活着?”黎清浅叹了口气。 沈长昀为她梳理头发的动作一顿,淡淡地应声:“嗯。当时我盯着柳家的人,便瞧见他们派了一拨人鬼鬼祟祟地去到靖阳城,总是悄悄跟着一位卖花的娘子。但碍于青羽娘子身边的云归时常护着她,他们便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要想扼制住敌人,便要知道对方在意的是什么。我便趁其不备时,悄悄去查,在看见青羽娘子的样貌与母亲阁中画像上的女子一般无二时,我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程三姨。” 程昭泠在家中排行第三,长公主在闺中时便与她关系极好,所以在沈长昀的成长过程中,一直叫他唤其“程三姨”。 第135章 见到怀容 “所以在处理掉柳家的事后,我便想着有一日要带你来筠州看看她,”沈长昀垂了垂眸,“只是当时筠州有了真正的九皇子的消息,我也便不好将这件事告知与你,免得……” “你当时以为我心悦江凛,便不愿让我掺和进来,免得我会因为江凛与你夫妻离心?”黎清浅顺势说了下去。 沈长昀轻轻地点点头。 黎清浅嘴角微微一勾,“在那日我带你去家祠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似乎十分淡定从容,就仿佛我还会与娘亲见面一样。当时我还以为,你是觉得人固有一死,待我死后就能与娘亲在天上团聚呢。” 沈长昀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几分。 黎清浅又道:“或许也不止是这样。沈长昀,你其实也不是很想让我见到母亲吧?” 沈长昀瞳孔微缩,像是被她撞见了什么秘密似的。 “本来在京城中,我与祖母和二位兄长关系最好,我还有宋二妹妹,你存了私心,不愿让我心中再多添一人。” “你想着,若是在我们大婚后,我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个夫君一人,那便再好不过了是吗?你从来不愿意我把心中的在意多分给其他人一份。沈长昀,你的爱似乎有些自私。” 那些阴暗的心思被浅浅毫不掩饰地揭破,沈长昀的眼眶泛红。 他诚然自认自己就是这么自私狭隘的人,就连她的亲人,他都嫉恨不已,舍不得让她爱着其他人。 在重生回来的第一时候,他甚至做好了婚后将她锁在自己院中、一辈子都不放她出来的打算。 如今心思被戳破,沈长昀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轰然倾倒。 现在的自己在她面前,当真是半点谎言都圆不回来了。 也是,她从小就与自己一同长大,自己在她面前也总是最放松的,有些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那变态的占有欲。 怎么可能不了解真实的自己? 黎清浅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失笑,双臂环住他精瘦的腰际,将脸贴近他的胸膛。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怎么办呢?” 沈长昀身形微微一惊。 “昀郎,我爱你是我的事,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着怎样的人,你不必为此忧虑。不过,”黎清浅眼底的笑意略显阴森,“我愿意惯着你也是我的事,你也不许再做一些惹我生气的事了。” 此刻的沈长昀耳里只能听清那句“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着怎样的人”,旁的是一点也入不了耳。 不过他本来要的就是浅浅一心一意爱着自己,如果是为了讨她欢心,什么事他都愿意为她做。 黎清浅笑得满足。 或许沈长昀并不知道,像她这种从小缺少关爱又处处小心的人,最需要的爱人便是如同沈长昀这般的爱情疯子。 但黎清浅坏心眼地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无论是在婚姻还是爱情中,她都喜欢先掌握主动权。 沈长昀要她疯狂地爱着他,而她要的,不外乎也是这般,但黎清浅所求之物更多。 她高兴的时候,沈长昀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爱她的表现,但一旦让她感到不舒服了,她也是会毫不留情地翻脸。 所以昀郎,你可要乖乖的啊。 * “那是什么?”从沈长昀怀中坐起后,黎清浅晃眼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沈长昀朝身后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黎清浅连忙站起来,披上外衣就往屋外走,“与西域巫士很像!” 沈长昀跟在身后一同跑了出去。 但那黑影像是只有黎清浅才能看见一般,沈长昀只能跟在她身后追着。 黑影速度极快,但到达湖对岸时又像是在引导着他们往那头去一般,在对面停留了一会儿。 直到沈长昀运着轻功带着黎清浅来到湖对岸时,黑影才又跑了起来。 “这挺不错的,下次教教我?”夸完沈长昀后,黎清浅便指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说,“快,往那边走了。” 沈长昀惊奇地发现,在地面的时候,黎清浅的速度甚至已经与他不相上下。 看来她这些日子没少在这方面下工夫啊,他有些为她飞快的成长速度感到高兴。 二人一路追着黑影跑过大街小巷,直到天都黑了,黑影才消失在一处宅子前。 在黑影消失前,黎清浅眼疾手快地朝那处使去两枚毒针,黑影一顿,似乎中招了。 “不见了?”她微微蹙眉,“她中了我的毒针,跑不远的,咱们找找。” 沈长昀上前敲了敲宅子门,发现无人应答,索性直接推开门,拉着黎清浅的手走了进去。 “里头灯火还亮着,这里有人。”黎清浅小声对他说。 沈长昀想了想,“那便借口咱们是迷路的旅人,路过这里问问路的。” 看着灯火下的那抹剪影,黎清浅感到有些熟悉。 而那抹剪影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立即起身来开门。 屋门打开的一瞬间,黎清浅瞬间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惊道:“怀容?” 姜怀容恬静淡然的笑容,在看见黎清浅身边的沈长昀时,骤然消失。 “我离开皇宫不到一月,你们竟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姜怀容眼神黯了黯,侧身对二人说:“我知道你们有话对我说,就先进来吧。” 随后进到屋内,将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 黎清浅进到屋内后便被她拉着坐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忍不住开口:“怀容,你此次出宫,连暗卫也不曾带一个吗?” 姜怀容倚坐在美人椅上,有些自嘲地苦笑:“我从宫中出来,原本就做好了在宫外自生自灭的准备,带着暗卫做什么?那般麻烦又无趣。” 沈长昀没坐,双手抱臂倚靠在黎清浅身后的墙壁上,不屑冷哼:“就因为浅浅已经是我的世子夫人,你便离宫出走?还要死在宫外?姜怀容,你当真是比儿时还任性无理。” 黎清浅有些担忧地给沈长昀使了个眼色。 此次他们出来,和熙帝与皇后暗中还给了任务,就是把姜怀容带回去,若是这个任务完成不了,先不说和熙帝会怎样,皇后绝对第一个不放过他。 姜怀容瞧见了她的神情,眼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随手捏起面前茶盏,轻抿了一口。 “我若是死在宫外,不就正巧合了你的心意吗?不会再有人惦记着阿浅了。” 第136章 分明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人 沈长昀看着她,冷着声音嘲笑:“五公主,即便我们是表兄妹,也还是请不要把咱俩相提并论得好。我同你可不一样,心中想的自然也就不一样。” 黎清浅看见姜怀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意,不过她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沈长昀走近。 “我和你不一样?沈长昀,除却你为男子,我为女子之外,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姜怀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你觉得自己比我光明磊落吗?你敢不敢把自己内心污秽的想法展示给你夫人看?你觉得她在得知你的肮脏思想之后,会对你有多厌恶?” 沈长昀不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黎清浅。 而黎清浅并未与他过多对视,而是轻轻转过头。 从他眼里的情绪来看,之所以会在自己面前几次三番地像是不小心一般说出那些心思,不过是想在这种场面下立于不败之地。 “你不敢。”姜怀容斩钉截铁地说。 她眼底的有些红,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绝望和疼痛的情绪,唇瓣颤动着,气息有些不稳。 似乎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有刺痛,她停顿了许久,才又开口,声音带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明明我也很早就遇见了黎清浅,明明我也很早就喜欢她了。如若不是我为女儿身,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就是我了吧。” 她又转身看向沈长昀,发狠道:“分明是你抢走了原本应当属于我的人,当年我扮作七哥的模样,看着就要敲定与黎清浅的婚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从中作梗。当时你还表面上与我或是人们口中的七皇子交好,愣是拖了一年才来与我翻脸。沈长昀,我当真是瞧不起你!” “若不是这世道不公,我身为堂堂大巍公主,怎会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无法拥有。若我是男子,此刻她便早已是我的皇子妃!” 姜怀容有些疯狂地抓住黎清浅的肩头,“还有你,是你先来向我示好的,你为何不像爱着沈长昀那般爱着我。你这个骗子!” 沈长昀当即不满地就要上去将她拉开,却只听黎清浅声音平静道:“姜怀容,我从来没有欺骗你。” “什么?” “当年的我,不过是看在七皇子羸弱不堪,没什么朋友,以为他与从前我在黎府委屈自己的样子一般,我可怜他,才主动给他送去一盘点心。不过,若当时在湖边的,便是五公主您自己的扮相,我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姜怀容朝身后晃了几步,眼中泪水打转:“你什么意思?” 黎清浅叹了口气,“我不知,当年小孩子的一个善举,竟在五公主心中烙下一个久久难忘的印记。只是抱歉,五公主,我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沈长昀。” “与他是不是男子无关,与你是不是女子也无关,只是因为我刚好与他相爱,仅此而已。” 姜怀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从最初的相逢开始,就已经是错了?” “非也,”黎清浅摇头,“能与五公主相识,能得五公主青睐,原本是阿浅之幸事。但当时的阿浅已经开始默默喜欢着沈长昀,我与公主的相遇不是错,却也不应该就此成为公主的心病。” 姜怀容缓缓转过身去,脸颊上划过的泪水更加汹涌。 她沉默着抽泣了好一会儿,就在黎清浅万分不解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姜怀容声音有些沙哑。 “成为我的心病?黎清浅,你凭什么觉得我们的相遇,你对我的示好会成为我的心病?” “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回去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黎清浅对于她的这番话不解,转头过去看向沈长昀,谁知他竟直接避开自己的目光,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 看来是并不打算解释一下了。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是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强求。如今强求未果,自然也怨不得谁。” 随后,她朝二人露出一个凄厉的笑,“黎清浅,可是今后无论如何,无论我走到哪里、做了什么事、结识了什么人,我都不会忘记,我像今日这般怨恨着你与沈长昀。” 我怨恨他毫不留情地将我揭破,将我作为珍视的秘密与宝藏一一碾碎。 我也怨恨着你,恨你毫不留情地说出我早该知道的真相。 我恨你当初骗我,我也恨你既然选择骗了,为什么又不继续骗下去? 不过我也只是恨着你们罢了,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会做。 姜怀容眼底突然泛起悲凉之色,自己回到京城之后,那件事也就该顺理成章地进行了吧? 其实关于去北原和亲,若她不私自逃出皇宫,或许大巍还会保护着她,直接拒绝北原荒唐的要求。 但此次出宫,她便是算好了自己被发现后,去往北原和亲,就是父皇会对自己的惩罚。 一般来说,大巍公主下嫁到了藩国去和亲,那就是去到一方当土霸王的,而皇家也不一定送真公主去。 反而是会找一些宗室之女,或者高品阶大臣的女儿顶替,反正人已经去了藩国,量他们也不敢因为这事对中原说三道四。 只是此次去到北原和亲,便与往常那些不一样了。 北原之所以像如今这般嚣张,无外乎是仗着手中有一支神秘又强大的势力,才认为他们已经有了可以和中原平起平坐的能力。 所以此次姜怀容去往北原的任务,对这件事略知几分的人,几乎都是心知肚明。 但黎清浅不知,她此刻连姜怀容要去往北原都不知道,沈长昀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事已至此,姜怀容还是要被送回京城,护送她回去的人里,不止有沈长昀在桉县的人,还有几个檀义暗卫中实力中上等的人。 当天晚上,黎清浅便将沈长昀拉回他们在湖月楼的房间里,一把将房门锁上。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了,你总可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吧?” 第137章 公主和亲 沈长昀看了看她平静的神情,道:“此次北原提出的交换质子的条件被陛下拒了,又换了个提议,说他们的新王提出要重礼迎五公主去往北原,做他的王后。” 黎清浅闻言垂下头,微微蹙眉,北原先是连同柳家残害自己的大哥,算准了中原此刻需要养兵蓄锐,断不会贸然发兵攻打北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北原人狡猾得很,早在去年就提出两国交换质子,见事不成后又继续提出让五公主和亲,这样一来,即便日后中原想要秋后算账,也得先想着姜怀容这个大巍最尊贵的公主。 况且此事北原做得滴水不漏,也便只有中原与他们心知肚明。 再加上重礼迎五公主去往北原,也称得上体面,在西凉与南疆看来,北原倒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若是中原在这个时候直接拒绝,倒显得十分高傲。 其实这本来也不成问题。 只是南疆早已与大巍生怨,西凉也是最近又结下了新仇,难免让这两国更加偏向于北原,这就是北原的最大目的——尽可能地凝聚一些试图对付大巍的势力。 黎清浅冷哼一声,从前北原还装模作样地与大巍交好,如今是连那表层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几乎就是把大巍架在火上烤,反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想,这便是如今和熙帝最为头疼的一点。 若说几国都是一盘散沙,大巍毫无疑问回事获胜方。 一旦拧成一股绳,大巍即便能对付也够呛,百姓必定要遭不少罪。 可要说把姜怀容送去北原……也并就是一桩好事。 一则是帝后夫妇舍不得宝贝女儿去那远寒之地受苦; 二则,若是如今大巍刚刚打完胜仗,又要将公主送去另一个番邦和亲,甚至有些说不过去。 黎清浅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所以,姜怀容离宫出走,并非只是因为我俩的事。这是她故意的,好给陛下和娘娘找一个借口,以此作为她私自出宫的惩罚?” 沈长昀有些纠结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 其实方才那番话,也只是他故意那般说的。 身为大巍嫡公主的姜怀容,怎么可能看不清形势?若是在此刻还要为了一己私欲给父母国家徒增烦恼的话,倒显得十分不可理喻了。 她是故意逃出皇宫的,所以才会在留下的那封信中粘上筠州特有青岚松松针。 姜怀容的表演与伎俩实在太过拙劣,但沈长昀却是在来筠州的路上才将事情想通的。 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从前那个备受宠爱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任性妄为,还和他是情敌的公主。 直到今天他才猛然惊觉,如若姜怀容当真是个皇子,单凭她身上的魄力,和这么多年都对浅浅暗中觊觎的毅力,不见得会比当今太子弱。 若她真是七皇子,也不排除浅浅会嫁给她的可能性,所以沈长昀才会在刚才那般与她僵持不下。 “不对劲,沈长昀。”黎清浅忽然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 “北原使臣来大巍纳岁贡时,他们还在劝说陛下同意交换质子,陛下当时还直接拒绝了。可一转头,他们便又说要迎五公主去北原,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神色有些凝重。 “我听闻他们的新王不是一个善茬,刚上位就血洗了一座城池,俨然是个暴君。来大巍的时候说的是交换质子,实际却请求迎娶五公主,北原使臣敢大胆到直接替他们国君做决定吗?” 除非,北原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姜怀容来的。 而所谓的交换质子,不过是一个幌子。 “你之前跟我说,北原的质子已经送到京城了?” 沈长昀点点头,“一直关在从前七皇子的那座废弃宫殿里。” 忽然,他想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宫中有传言,说自从那位北原来的质子住进那座宫殿,里头就常常传出一股生肉的腥臭味,月圆之时,还会传出若有似无的狼嚎声。不过宫中对于他的管控从来都是最严格的,他出不来那座宫殿。” 黎清浅搭在沈长昀手背上的手轻轻滑落,随后冷笑道:“看来北原,当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 陈嬷嬷这些年来一直随着夫家住在桉县,这些年来沈长昀在筠州部署了自己的人,要找起她来算不得难事。 彼时的陈氏坐于屋门口,听着雨声,手中一针一线地封着孙儿的小衣裳。 黎清浅与沈长昀撑着伞,一路打听着朝这边走来。 陈氏冷不丁抬头一看,发现了二人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身着银丝锦绣百花裙,荼白的裙子在春雨中显得十分清冷。 此女子本就生得十分夺目美丽,略施粉黛便叫人挪不开眼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走上前来,略微向自己这头倾了倾身子,笑吟吟道:“陈嬷嬷,还记得我吗?” 女子声音清脆,更像如击玉一般泠泠,却让陈氏有些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她长大了嘴巴,手中的衣裳掉落,当即便起身要朝屋内走去,却被黎清浅笑着抬手拉了回来。 这张脸……这张脸分明就是程家三姑娘,也是黎府从前的大夫人,程昭泠! 昔日她在京城,那时她头一个夫婿还没病死,她便跟在柳家姑娘身边伺候,后来陪着她嫁进了黎家。 可这嫁进黎家在当时可并非易事,黎大人的原配妻子不仅康健地活在世上,还与黎大人感情甚好。 柳氏当年为了嫁给黎正康,不择手段。 原本陈氏的身契是挂在黎府的中馈,柳氏来黎家后才被拨去伺候她的。 可陈氏当年一心想往上爬,做管家嬷嬷,便给柳氏出主意,让她下手处理那即将临盆的原配夫人。 只可惜计划出了差错,原配夫人还是把府中的三姑娘平平安安生了下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有一日偶然捡到几包毒药,那灶下来偷粮食的耗子吃了也死了。 她眼轱辘一转,直接将这些毒药献给柳氏,做了她毒害原配夫人的刀。 后来陈氏在黎府混得顺风顺水,也捞了不少好处,夫婿也在这个时候病故了。 陈氏不愿让以后长成的三姑娘来找自己麻烦,于是在黎清浅五岁那年便对柳氏请辞,拿了一大笔银子做封口费,改嫁到这离京城有十万八千里远的筠州。 本以为那些事早已不会再来烦扰她现在的好日子。 只是她忽略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 十一年后的今天,黎清浅嘴边挂着温柔又残忍的笑意,站在她面前。 第138章 关于九皇子的身世 陈氏是被黎清浅连同那份从玉萝口中逼出的口供一块儿被送去官府的,受了点刑也撑不住,将当年的事全部吐露出。 在沈长昀的吩咐下,官府的人将陈氏的供词抄录了一份递给黎清浅。 她看了看手中的证词,满意地冲着沈长昀笑。 “原本以为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会很吃力,幸好这次我选了你,什么都变得更加轻松。” 沈长昀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可我也只是做了我能为你做的事,总的来说还是你自己处理起来思路清晰。” 他虽是这么说着,黎清浅心中还是十分感激他。 大巍女子较男子而言还是不易,男子比女子拥有更多的权势,若不是当初镇国公府表现得对于自己有多么的重视,单说在黎府,黎正康就不可能让她逮住复仇的机会。 必定从一开始就于各种方面打压她,难道自己还能凭一己之力无视大巍律法给自己挣出一片天地吗?就事论事,男子们要想抹杀女子出头的机会,在大巍可实在易如反掌。 黎清浅诚然不会妄自菲薄,但她仍是十分庆幸,自己此次选的夫婿,与她而言是一位良人。 他们来筠州已经一月有余,如今还剩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初流落民间的真正的九皇子。 酒楼的房间里,沈长昀给黎清浅说起关于九皇子的事。 彼时的和熙帝仍是先皇眼里最厌烦的孩子,就连太子之位也是摇摇欲坠。 为了保住储位,也为了以后能够顺利继承江山,表面上温和的和熙帝,实际暗藏野心。 大概也是在那段时间,与筠州同样居于江边的一处地方,平阳郡,也发生过与如今江伥一事同样严重的祸事——水灾。 先皇原本想要当时最得宠的皇子去到平阳郡治理水患,可那皇子却贪图享乐,私底下悄悄撺掇和熙帝领下这事。 面上兄友弟恭的和熙帝,实则这位皇子的推脱之辞正中他的下怀。 先皇见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假借生病推脱,也没有揭破,而是看了眼殷切的和熙帝,摆摆手让他去了。 治理水患的过程十分顺利,平阳郡的人经此一事后对和熙帝也十分拥护。 怎料和熙帝一行人正要从平阳郡动身回京时,竟不知从何处涌出一批人,叫嚣着要他把命交代在这儿。 当地人受了他恩惠,又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河拆桥要他性命呢? 和熙帝心凉了半截,原来自己的父亲不仅厌恶他,更是不想要自己活着回到京城。 可他也不是吃素的,带着自己的几个护卫与那批人进行一番厮杀,最终带着平阳郡的好消息和一身伤痕回到了京城,着着实实把当时在京城等着好事成双的先皇吓了一跳。 “但其中还有难言之隐,当时的先皇也十分不解,为什么自己派出的精锐竟没能杀了皇舅舅。”沈长昀说。 原来当时的和熙帝虽说从厮杀中活了下来,却也是奄奄一息,倒在江边苟延残喘。 当时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巧路过江边,见到伤痕累累的和熙帝,也不知道对方是当时的太子,便着急回家带来自己的父亲,将人带回去疗伤。 在父女俩的精心照料下,和熙帝才悠悠转醒,却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并且在他们家借住疗伤之时,慢慢地与那位救下自己的少女暗生情愫。 伤好了大半时,也不得不回去向先皇复命,但他却十分不舍那位少女,便向其父亲许诺,待自己在京中获取功名时,便会回来将少女接过去享福。 少女满心欢喜,以为对方会信守承诺,只是一连几年都不曾等来对自己和父亲做出承诺的心上人。 少女寒了心,后来便嫁了人、生了子。 又是几年后,已经登基好久的和熙帝偶然想起这么一位曾对自己有恩亦有情的故人,便凭着自己的记忆,带了支暗卫,以“微服私访”的借口,再次来到平阳郡。 此时的女子已丧夫两年,也无子嗣倚靠,便独自在平阳郡浣衣谋生。 和熙帝来到平阳郡,眼瞧着当年的故人仍旧那般美貌,又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色,便又想与她再续前缘。 不过那位女子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的,现下就只有和熙帝自己知道了。 一连在平阳郡待了大半年,再不回去的话,政务便荒废了,彼时的女子也怀了他的身孕,可和熙帝并未有过带她回宫的心思。 而是将她留在平阳郡,派人看守着,直到皇子出生。 “但即便后来皇子出生,皇舅舅也没有把孩子带回去,”沈长昀有些嫌恶地蹙眉,“直到后来听说平阳郡的女子投江自尽、那位皇子也不见了踪影,他才暗中命人查找。” 这些事情,是和熙帝私下与太子和沈长昀说的,就连皇后都被蒙在鼓里。 “哼,嘴上说着多么挂念平阳郡的故人,却生生将其逼死。死后还要做出一副顾念旧情的模样。”沈长昀不满地抿了一口茶。 黎清浅也感到有点恶心,甚至有点想吐。 和熙帝会演,她是知道的,可她从来没想过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般。 根据前世江凛被错认为皇子找回时,和熙帝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模样,她还以为那白月光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呢。 原来竟是这般。 “是害怕自己做下的亏心事有朝一日会变成报应降临在自己身上呢。” 黎清浅听着这些话,想着一些事,眼底逐渐变得深邃。 沈长昀轻笑着摩挲着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说:“也不用有朝一日了。” “什么?”黎清浅被这一句话唤回了神。 沈长昀嘴边的笑更加肆意,附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黎清浅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但眼底的兴奋之感几乎都快涌了出来,“真的吗?他这般大胆?” 沈长昀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黎清浅从前知道姜家能够稳坐江山这么多年,可并非善类,却也没想到他们一家都这么疯。 大巍能在他们手中茁壮成长也不失为一种奇迹。 她回想了一番来筠州前,太子妃似乎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太子,原来是为着这件事。 不过也确实,要是等九皇子回到京城,难免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在此刻把事情办妥了,才能一劳永逸。 太子这点倒是随了和熙帝,在这件事上从不会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第139章 决定回京 沈长昀说的不用找九皇子了,是真的不用找了,毕竟他自从回到一年前,就已经凭着记忆,派人找过了。 从平阳郡离开,独自浪迹天涯的九皇子已经在筠州扎根,还有了自己的家室。 “他与我同岁,去年已经娶了妻,在……靖阳城。” 黎清浅嘴边的笑意淡了淡,低下头去一会儿,随后又抬起头对沈长昀说:“那咱们还是早些去,尽量不要再去打扰青羽娘子了。” 这话听着凉薄,可沈长昀却知道她并非因为这些事绝情到真的怨恨自己的娘亲,而是留了个心眼。 此次来筠州,黎正康那边也是知道的,也必定会为着黎府的声誉,暗中盯着黎清浅的一举一动。 要是在这段时间内,她过多与青羽娘子相处,要是以后黎正康察觉到了什么,那么青羽娘子这些年的清闲日子就算到了头。 毕竟程昭泠是从前备受器重的能臣的女儿,再加上如今黎清浅的大舅舅在朝中的势力也愈发大了起来,以后姜怀景要想在朝中笼络心腹,必定会将她带回京城。 黎清浅一则是为了娘亲继续过她喜欢的生活,二则是为了让沈长昀不为难,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青羽娘子的真实身份。 既然现在是最好的结局,那么就按照现在的样子过下去吧。 沈长昀却心疼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咱们悄悄去就好了。若是你以后想念岳母大人,我再寻由头带你来筠州看望她。” 他都这么说了,黎清浅自然也不会扫兴,于是笑着点点头。 * 毕竟前世是他们夫妇二人让九皇子与他的爱妻没能认祖归宗,黎清浅心中还是颇有些愧疚,于是二人去往九皇子如今的住处时,携了从京中带来的好些礼物。 敲开院门时,院中的小厮见到二人便热络地将他们带了进去。 九皇子随了母亲的姓,名唤宁周,与他的娘子韩蕙蕙一道在筠州做着绸缎生意。 在二人跟着小厮来到正屋门前时,偶然间听见里面一阵大闹声,并且令二人十分耳熟。 黎清浅用胳膊肘戳了戳沈长昀,低声道:“诶,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呢?” 沈长昀有些无奈地闭了闭双眼,为什么这种场景总是能让他们夫妇二人撞见? 之前是太子夫妇,如今又是九皇子夫妇。 黎清浅心中也暗道:到底是一脉所出,九皇子与太子也真是像。 小厮估计也是没料到这场面,明明前两日就收到沈公子与他夫人的拜帖,东家似乎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一般,丝毫不收敛往日的德行。 于是讪讪一笑,将二人领去院中凉亭里稍坐,宅中的丫鬟去通报了。 不出一刻,去通报的丫鬟来到凉亭,将他们带去了正屋。 宁周已经心虚地坐在了主位上,韩蕙蕙见二人来,瞪了一眼身旁的丈夫,不好意思地冲二人笑道:“二位远道而来,我们夫妇却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这也都怪我,平日里把这小子给惯坏了。” 黎清浅也有些好奇,原来这流落民间的九皇子也是如此妻管严,与她记忆中,太子与太子妃相处的场景差不多。 宁周站起身,朝沈长昀拱手道:“沈兄安。自数月前你我分别后,小弟甚是挂念,如今终于等来与沈兄一聚。” 沈长昀也有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颇有些骄傲地给他们夫妇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从前说的未过门的娘子,二月时,我们已经成了婚。” 韩蕙蕙几乎是在见到黎清浅的第一眼就十分喜欢她,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从前夫君与沈兄相识时,便听他说起过,说他家娘子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从前还以为是沈兄自夸,没想到妹妹当真比他描述的还要好看,嘿嘿。” 黎清浅也觉得韩蕙蕙十分合眼缘,对方嘴甜,她也慢慢放下戒备,“蕙姐姐谬赞。” 宁周夫妇邀二人留下用了午膳。 席间沈长昀便说起了让他们二人跟着自己与黎清浅回京的事,但宁周与韩蕙蕙对视了一眼,有些沉默。 离家时,宁周已经开始记事,这些年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母亲临终前与他说的那番话。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比较特殊,但碍于母亲生前遭受的无妄之灾,他实在不愿意去往京城,唤那人为父。 见他们二人面色纠结,沈长昀捏着酒杯,不急不缓地说出那个惊人的事实。 “你说什么?”宁周面色大惊,“你的意思是太子要逼……” 黎清浅忙看了一眼门外,制止了他的话头,“宁公子!此事可不宜声张啊。” 宁周也后怕地捂住自己的嘴,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没想到皇宫里的孩子,竟然这般大胆,连逼宫这事都做得出来。 而这个去年自己才结识的沈世子,身为皇帝亲外甥,竟也是这般大胆,二人联合起来干这事啊? “所以说,此次进京,其实算是那位与我们夫妇二人的交易?”韩蕙蕙微蹙着眉问道。 太子能够让他们进京享受从前宁周被亏欠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而他们夫妇也要配合太子,给新帝造势,为他博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稳固今后在朝根基。 沈长昀点了点头。 韩蕙蕙想了想,对宁周说:“夫君,此事未尝不可。” 黎清浅更加赞赏地看了眼她,心道这位娘子心中也是个有谋算的清醒之人。 此次姜怀景让二人进京,虽说是有自己的目的,却也算是和善。 若是二人一直不肯回去,日子久了,也难免惹其怀疑他们是否有谋权篡位的心思。 争权夺利的人为了自保,往往会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 姜怀景把人接到京城中,也方便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若是他们久不回京,说好听了是不贪图名利富贵,但在一些人眼里,难免会怀疑宁周在外养兵蓄锐、意图谋反。 毕竟一个连逼宫都做得出来的太子,会对二人做些什么,也犹未可知。 宁周也不是个顽固之人,在夫人的建议下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点点头,同意跟着黎清浅与沈长昀回京。 第140章 京城变了天 凌灵是在回京的途中听到关于京中风云变幻的事的。 彼时她刚用打算用那封信中收到的玉牌过京城门的,官兵看了眼她的玉牌,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正当凌灵以为这玉牌是假的时,却被告知可以放行。 凌灵松了一口气,原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这玉牌竟真的能过。 到了一家酒楼打算暂住下来,明日便去找江凛,怎料在付完银子后,就听见大堂散座里有一男一女在谈论着什么。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陛下刚刚驾崩没两日,尸骨未寒。太子竟不顾手足之情,将五公主送去北原和亲。实在是叫人心中发凉。” 他娘子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小声着些,天家之事,岂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 “哼,他太子能做得出来这事,还怕咱们平头老百姓说起吗?” 话是这么说,可声量却是放小了不少。 凌灵心中一惊,上前面带不好意思地问:“叨扰两位,我原是上京寻亲的。可否问一下你们方才聊得可是真的吗?” 妇人打量了一番,随后嘴边挂着笑不答反问:“姑娘,我瞧你这装扮,倒不像是第一日来京城啊。” 无论是穿着还是面容打扮,都像是京中贵女才有的样式,不认识她的,难免多一分这姑娘不是寻常人家女儿的猜疑。 凌灵干笑了一声:“我同您说实话吧,我原是京中女子,早些年因病被家里送去乡下庄子。如今回家来寻亲,却是没等到家中人来接。” 与妇人说话的男子瞥了一眼她腰间的玉牌,说:“这玉牌模样……莫非您是,黎、黎相家早些年送走的千金?” 凌灵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嗯,她记得黎清浅回京后也一直被关在黎家不许出门,想来只要有柳氏在,她便无法在京中出头。 反正也是个不对等信息,她索性认了下来:“我是黎府三姑娘,黎相大人就是我的父亲。” “哟,那您回来的真是不巧啊,”妇人面露遗憾道,“方才你也听我汉子说了,京城已是变了天。陛下突发心疾驾崩,太子代为掌管朝政。” “这太子可不比陛下厚道,就连自己同胞的亲妹妹五公主,都给送去北原和亲,讨北原人开心了!” 说着,妇人像是又想到什么,拉过凌灵低声说:“三姑娘,当年长公主亲自给你和沈世子定下娃娃亲这事,就连咱们这些市井之人都知晓。不过依着如今这番形势来看,这门婚事也悬了。” 凌灵不解地皱眉:“这是什么说法?” 黎清浅与沈长昀好像是在他们去到筠州之前就已经成婚了,既然是皇亲国戚与高门贵女的姻亲,为何京城之人不知? 难不成其实沈长昀也没有表面上那般疼爱黎清浅? 凌灵心中狂喜,她就知道,剧情还是偏爱自己的。 即便黎清浅表面那层功夫有多风光又如何?一旦自己出现,沈长昀便会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于黎清浅虚假爱情的破灭。 “唉,沈世子是陛下外甥,若说从前,那必然是金玉良缘呐。只是如今眼瞧着太子即将继位,必定要在朝笼络自己的势力。黎相在朝中根基已深,若是将她的女儿迎入东宫,便是获得了黎相的支持。” 男子面露惋惜道:“可惜如今定安侯府也想将府中大姑娘送到东宫去,若是此刻三姑娘你要入东宫的话,便是要排在太子妃与即将成为良娣的宋大姑娘后头,委屈做一个良媛了。” 凌灵心中又是一阵狂喜,在她眼里,妾永远都是比正妻矮一头的。 良媛虽说以后等太子登基,高低也是个淑妃什么的,可妾终归是妾,皇帝的妾,也还是妾。 虽说沈长昀只是一个臣子,但正妻可要比妾有体面得多了。 从正妻降到妾,原来在京城之人眼里,黎清浅也并非那般珍贵嘛。 先是大婚之事不为人知,后又以妃妾地位羞辱她一个丞相府嫡长女。 凌灵满意地站起身,去到刚才掌柜面前收回银子——她不住了,她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找江凛了。 掌柜的看着到手的银子又飞了,心中很是不满意。 可再是不高兴,也不好意思甩脸子,因为凌灵前脚刚走,后脚店里就来了两个官兵,来到那两夫妇面前。 看着凌灵远去的背影,官兵面无表情地问:“都交代好了?” 妇人忙不迭地点头,“都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一切照办着呢。” 官兵颔首,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递过去,“你们帮太子殿下和世子夫妇做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妇人高兴地接过银票,谄媚笑道:“官爷说的哪门子客气话?为殿下和世子、世子夫人做事,那是咱们这等子人的福分呐!” 官兵又看了眼凌灵离去的方向,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如今陛下的确驾崩,别说是京城中的大小事,就连整个大巍,如今都听太子殿下的。 此等随意嚼皇族之事舌根的言论,又岂会随意出现在市井之中,那姜家还要不要坐稳大巍江山了? 但凡动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无论是从那块故意出现在那女子手中的玉牌,还是那即便发现不对劲还是放行的人,又或者面前这两能够轻易说出这么多辛秘之事的夫妇俩,怎么看都像是一串连接好的陷阱。 只可惜,原来还真有脑子这般不好使的人。 太子殿下说此人之前来到京城中,便是文牒作假,不仅如此,还在京中与那最近名声大噪的江书生做出无媒苟合之事。 当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人,他俩是一般的蠢。 凌灵心情大好,几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西郊巷子的宅子中,原本正打算熟练地推开宅院大门,竟不想根本推不动。 怎么回事? 江凛不是给她写信,让她来京中找他吗?怎么不给她留门? 凌灵后退了几步,心中正不满。 但没多一会儿,大门就开了一条缝。 凌灵正高兴地要给江凛打招呼,可嘴巴刚刚长开,就被迎面泼来的水狠狠呛了一口。 “江……啊——这是什么东西?” 第141章 探花娘子已经有了身孕 门内,端着水盆一脸懵的赵婉站在原地,有些歉疚地开口:“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实在抱歉,我不知道外面有人。” 凌灵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凌灵一副女主人姿态般趾高气扬地问责自己,赵婉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微微垂着头道:“我是这户人家的义妹,前两月就搬来这里了。” 凌灵满脸不敢置信,江凛根本没什么义妹,难道说这座宅子里住的不是江凛? 于是只好悻悻地扯了扯嘴角,转身便准备走了。 赵婉心中还是有些歉疚,便将自己的绢子递了上去,“姑娘,你还是用这个擦一下吧。” 凌灵不悦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瞟过赵婉手中的绢子时,偶然瞥见上头的百合鸳鸯。 她认得这绢子,当年自己不慎摔下马,手臂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傅彬便是用了这条绢子给自己包扎。 当时他脸红着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他亲手绣的,打算送给她的。 自己还笑他,堂堂七尺男儿,竟也会做这些女孩子才会做的针线活。 傅彬却正了色,因为自己曾经告诉过他,世间女子与男子无异。 男子可做的,女子也能做;同理,女子能做的,男子也能做。 当时她还觉得很没意思,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叫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不顾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亲手给她绣绢子。 不过她自己是不会这些东西的,后来跟着凌灵的母亲学了几月便不耐烦,不学了。 后来她转念一想,干脆把这东西悄悄塞给江凛,作二人的定情信物。 上次进京后,还看见他将这东西随身带着,很是宝贝呢。 她猛然抓过赵婉的手腕,凶狠道:“你从哪儿窃了这绢子?卑劣无耻的小偷,赶紧还给我!” 赵婉也被她这番举动惹恼了。 虽说没瞧见她,泼了对方一身水是自己的不是,可说到底,自己才是住在这户人家的,就算有错,也应该是主人家责罚。 眼前这个是谁啊,自己好心给她绢子擦拭,她倒好,反咬一口自己是小偷。 “我才不是呢!”赵婉气得一甩手,“这绢子是我姐姐送我的。她在这府里做管家,得了主人家的赏赐,便把东西给我了。” 凌灵一愣,主人家的赏赐? 也就是说江凛其实还住在这里,这条帕子……是他赏的? 凌灵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好啊,这个渣男,竟然趁自己不在京时在外头沾花惹草,把自己给他的定情信物随随便便送给别人! 果然那些书中描绘的不假,进京赶考的书生,就没一个不负心的! 想到这里,凌灵已是气愤不已,抬起脚便要往里头闯去。 赵婉在后头试图拦住她,可她比凌灵小几岁,力气又怎么会比得过对方呢? 凌灵还是蛮横地闯了进去,可一进门,便对上了一个女子清雅的容貌。 “阿姐!”赵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上前去抱住赵妤的腰。 赵妤则是温柔笑着看她,嘴里的话虽说是责怪,却听不出半分责怪的语气:“不过是罚你去倒污水,你倒好,像个小孩子一般。” 随后她看向凌灵,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扯平,“我是这里的管家娘子。请问姑娘是谁,为何强闯民宅?” 凌灵见到她有些懵,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黎舒月的那个炮灰表妹,她不是在后期才会被送进宫中,下场还很惨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做起了管家娘子? 不过凌灵并不畏惧,反而双手抱臂,十分理直气壮。 “我要见你家主人,让他滚出来见我!” 赵妤不悦地微微蹙起眉头,随后轻轻启口:“来人,把这个寻衅滋事的人给我轰出去。”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便走来两个家丁,作势便要把凌灵往门外赶。 凌灵咋舌,微颤着手指指向赵妤:“放肆!你也敢轰我走?你也配轰我走?” 赵妤冷哼:“是你放肆,敢在探花郎府中如此行事,当我大巍没个规矩体统吗?” 探、探花郎? 凌灵心中的阴霾只因这一句“探花郎”一扫而空。 “敢问府中探花郎,可是江凛江公子?” “自然。” 太好了,江凛是探花郎,那他必定已经见过和熙帝了,那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接进宫中做回九皇子。 想到这里,凌灵更加得意。 “那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本探花娘子迎进去?” 赵妤和赵婉以及那两个家丁都愣在原地。 赵妤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你说什么?” 本就风尘仆仆好一些日子才赶回京城,刚才还在赵氏姊妹俩手里受了好一番气,现在好不容易把怒火压了下去的凌灵已经没了好脸色。 “我说,赶紧把本探花娘子迎进去,”光是命令还不够,她又使唤着赵婉,“还有你,去给我备好玫瑰花瓣水,我得好好洗个热水澡才行。” 说着,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要往里走。 赵妤实在是忍不了了,直接拦住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凌灵痛得惊呼。 赵妤仍旧板着脸冷声道:“我不知姑娘在胡言乱语什么,正儿八经的探花娘子怀了身孕,又从哪儿再冒出一个探花娘子出来?莫不是上门来找茬,故意往我家公子和夫人身上泼脏水呢。” 说完,转身准备带着赵婉朝里走,对身后的家丁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江家每月给你们那么多例银,可不是让你们瞧着有贼人进门还只顾看热闹的!” 凌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家丁一左一右地架起,像丢一团垃圾似的给丢了出去。 她心中委屈,不信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江凛和黎舒月会听不见。 既然是听见了,江凛又为何不出来保护她? 难道真像刚才那贱人所说,黎舒月有了身孕,所以江凛便忘了自己这个旧情人了吗? 只是凌灵不知,此刻的江凛的确不在宅院中。 * 皇宫,紫宸殿内。 姜怀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底下畏畏缩缩地跪着的江凛,慵懒道:“罢了,探花郎起来吧。” 第142章 就快扬眉吐气 江凛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跪得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还颤抖着身子。 本来今日他还感到莫名其妙,为何自己是靠着自身本事考中探花的,却在游街后受到了太子如此的冷落与厌烦。 如今还是国丧期间,竟将自己召来皇宫之中,生生让自己跪了四个时辰。 直到方才太子将事情告知于自己后,江凛心中便陷入一阵沉寂。 前几日,黎舒月说自己不舒服,去医馆一把脉,才发现是有了身孕。 当时的江凛乍然有些懵,随后才回想起来半月前,自己那晚思念灵灵,喝得有些多。 黎舒月惦记着殿试,便来给他送解酒汤。 隔着帘子,江凛的意识有些模糊,错把黎舒月当作是凌灵,这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翌日一早时,黎舒月眼眶红红的,语气半是失落半是怨责地说:“你昨晚把我当成谁了?” 江凛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起身。 “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吗?如今我做到了,你反而不愿意了?” “若是你平日里也如此贤惠端庄,我又岂会把你当作旁人?” 他知道那日说这些话有些狠了,所以当得知这个孩子到来时,即便他有些担忧凌灵知道了会生他的气,但他还是有些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谁知刚对黎舒月心生一些愧疚之情,这女人竟敢给自己惹下这样的祸事! 对于妻子的爱护瞬间荡然无存。 不过他除了不满黎舒月之外,还对黎清浅有怨气。 若是当初嫁给自己的是她,自己又岂会如同现在一般举步维艰? 与自己同期的状元与榜眼,早早地便已为太子所用,只有他这个表面风光的探花郎,到现在也没领个差使,甚至不曾有赏赐。 结果黎清浅倒好,自己风风光光高嫁了世子、太子如今最信任的表弟,几乎是成了京城第一贵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 为什么黎舒月做下这些事的时候,她丝毫不曾提醒自己? 哦他知道了,她定然是喜欢看自己如此落魄吧?这样不就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黎清浅这是在逼自己承认从前不选她是错误的呢。 * 回城的马车上,黎清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啊?又在骂她! 沈长昀将云锦毯往她身上又拢了拢,“如今仍是春日,夜里难免有些凉。要不我还是把衣裳给你穿上吧,免得着凉了?” 黎清浅则是睁大湿漉漉的美眸看着他,像是在无声地撒娇一般。 沈长昀被她这副深情勾得忍不住发笑:“那再来一次?” 猫儿一般的轻哼声从黎清浅鼻间发出来。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这一番折腾,便是到了镇国公府都还没结束。 沈长昀不肯放开她,“父亲母亲都睡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浅浅?” 黎清浅的小脸一下垮了下来,连忙收拾好自己,“咱们将近两月没回来,你觉得母亲会不在第一时间想见见咱俩吗?” 然而她很快打脸,晚香院的灯都已经熄了。府中传话说,国公爷今晚被太子召见,不会回来。 难怪呢…… 沈长昀凑上前去,手绕至她脖颈处轻轻拢住,脸贴紧她细细摩挲着,红唇时不时落在她皮肤上。 “我说的吧。” 黎清浅还打算挣扎一番,只是小动作还没得逞便被沈长昀牢牢抓住,遂败。 * 江凛是憋着一肚子气回去的。 彼时黎舒月还在宅院中颇为得意地与她如今的心腹赵妤说着:“我早便说了吧,让夫君早些认祖归宗才是咱们最后的底牌。瞧着先帝刚去了,太子便把夫君召进宫中,想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该翻身了。” 尤其翻身的是自己,忍了黎清浅大半年了,总算是熬到头了。 也不知最近黎清浅和沈长昀两口子去了哪里,就连她派赵妤去打听,都没打听出来。 该不会是从前得罪了太子夫妇,如今被降罪了吧? 江凛站在门外,听着她那番话,心中的火气更甚。 一推门便开口道:“翻身?你不要跟我说,你做这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让我翻身?” 见他回来,黎舒月还以为事情成了。 忙上前准备扶着他坐下,“夫君回来了?如何,太子今日是不是同你说了些辛秘之事?” 江凛一拂袖,黎舒月一个不察,差点摔倒在地。 赵妤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公子,夫人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请您小心一些。” 江凛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回黎舒月身上,指着她说:“我要不是看在你有了身孕的份上,我定然把你给休了!” 黎舒月被他的话弄得有些茫然,“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现在眼看飞黄腾达了,就嫌弃我这糟糠之妻了是吗?哈,我是明白了,你心里一直惦记着白莲镇那位吧?” 听到她说起凌灵,江凛的脸色更加难看。 黎舒月则是气愤得眼中携着泪花,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道:“所以她今日来家里,都是你安排的了?江凛,你扪心自问,咱们自从定亲以来我对你怎样?” “我母亲在世时不喜欢你,是我心里有你,带着丰厚的家产嫁给你这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也是我在你漂泊无依的时候,为你忙前忙后给你一个家。” “可如今你是怎么报答我的?我又不是不曾让你纳妾,可如今我还怀着身孕,你竟让外头的女子上家里来羞辱我,你还为了她这般冲我发火是吗?” 江凛一愣,“你说什么?灵灵今日来了?” 说起这个,赵妤也是一肚子气,“公子还好意思问呢,这宅院本身是夫人的,你倒好,竟在白日里让那女子上门来,还狠狠羞辱了阿婉一番。不仅如此,她还言语放肆,说她才是这府中的探花娘子,还对我们颐指气使的。天地良心,正儿八经的探花娘子如今在家养胎,她这番举动,当真是叫人恶心!” 江凛是向来不允许有人说凌灵半句不好的,下意识便要反驳。 可是赵妤这番话却让他摸不着头脑,在他心里,凌灵是高雅的兰花,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第143章 小产了? 可即便凌灵在他心中柔美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也不及黎舒月在他眼里万分之一的可恶。 “你还想栽赃灵灵?我问你,京中流传出的,关于我是九皇子的谣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黎舒月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怎么能叫谣言呢?你是九皇子这件事,分明就是事实!” 前些日宫中传出陛下驾崩的事,那些市井之人自是不清楚真相的,可这对于黎舒月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依着前世的记忆,老皇帝生前立了遗诏,要传位给他最亏欠的儿子九皇子,那不就是江凛吗? 可是如今太子即将掌权,断然不会让江凛有翻身的可能。 但管他未来如何呢,当务之急便是要把江凛弄进宫中做回皇子才是。 以后的事,她会慢慢替他谋算,太子日后登基之初也根基不稳,到时候只要自己再为江凛多出计谋划,不愁日后他坐不上皇位。 于是她把这段时间让翠儿做针线活换来的银钱和她压箱底的银钱都找了出来,东拼拼西凑凑,便让赵妤去到京城中散播江凛身世的秘密。 果然,没多久,太子就召江凛入宫去了。 想来也是因为害怕江凛现在就要他唾手可得的皇位,想把人接进宫中安抚,这就正中自己下怀。 “什么狗屁事实!”江凛气急,连粗言秽语都说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番举动,害我差点死在宫中!” 姜怀景关了他一天一夜,没给他送任何吃的,只是给了他一点水,便让他提心吊胆地在偏殿候着。 直到后来他终于肯见自己,却是让自己跪在紫宸殿内四个时辰。 江凛本事羸弱的书生,这些日子也因为家中银钱短缺,在他备考的这段时间不仅没吃好喝好,还整日为一些繁琐之事伤神。 “你说什么?太子他疯了么,他竟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 江凛瞪大了双眼看向面前口不择言的黎舒月。 就连赵妤都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太子即将登基,京中贵眷谁人不心知肚明,偏黎舒月却如此胆大,难道她忘记自己已经被黎家驱逐了吗? 若是这番言论穿进太子殿下耳朵里,谁还能保她性命? 不过她看了看正在气头中的江凛和黎舒月,还是噤声了。 嫁去镇国公府的三姑奶奶曾提醒过她,黎舒月的性子本就被柳氏惯坏了,江凛又是个既自卑又自傲的人。 他们一旦吵起来,只要不是涉及到她们姊妹俩的事,自己最好还是闭嘴,免得他们将火气撒在她们身上。 江凛颤抖着手指指着她道:“你自己一人不想活了也罢,你可千万别拉着我全家去死!”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黎舒月拦住了去路。 “你这叫什么话,我好心为你谋算,倒还是我的错了?”黎舒月推了他一把,“你殿试时见到了陛下生前的模样,方才在皇宫中也见到太子的模样,你好好看看,自己与他们有什么地方是不相像的?” 黎舒月说得像是真的似的。 但只有江凛自己心中清楚,她的这番话有多么可笑。 他从小长得像他母亲,也没见过自己父亲是何模样。 其实京中关于自己身世的言论刚刚传开的时候,他心中也不是没有侥幸的想法。 他甚至想着,要不就将错就错,自己先做了皇子再说,只要自己到时候争气,难道还愁没有辉煌的未来吗? 甚至在他的幻想中,已经开始把自己当成皇子了,或许他不是姓江,而是姓……姜。 只是这些想法在姜怀景把事情告诉他之后,所有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彼时的姜怀景慵懒地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和熙帝生前的手捻。 “镇国公府世子沈长昀,携其爱妻,两月前便奉父皇生前圣旨去往筠州,找回真正的九皇子。不日,孤便能与手足相聚。” 又是沈长昀,又是黎清浅! 为何他俩总是跟自己过不去? 想到这里,江凛心中的怒火又涌了上来。 可是一旁的赵妤是翠儿嘱咐过要善待的好人,他一向对翠儿不错,而翠儿也比黎舒月早一月怀上身孕。 他看了眼黎舒月,抬手便打向她。 在黎舒月痛得惊呼出声时,他竟意外地觉得十分痛快。 就是因为她,让自己与凌灵错过,就是因为她姐姐,害得自己如今这般狼狈。 江凛再也忍不住,继续抬手,攥紧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黎舒月身上。 赵妤心中有些惊慌,黎舒月现如今有了身孕,又怎能随意殴打? 可她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拦,于是想了想,还是抬脚往屋外跑去。 没过多久,赵妤便带着江阿婶回来了。 江阿婶一见江凛这般,当即便上前阻止。 倒不是因为心疼黎舒月,而是她满心的希望都寄托在江凛身上,他可千万不能出事。 眼下只是仕途不顺,总有解决的法子,可若是一条人命挂在身上,那可是要下大狱的! 果然,江阿婶来了后,江凛明显冷静了下来,手中的动作也停住了。 “啊——”赵妤惊呼一声,便瞧见黎舒月的双腿间流出一滩血,她颤抖着声音,“夫、夫人这是小产了?” 虽说不喜欢黎舒月,江阿婶还是比较在意她腹中的孩儿的,毕竟这可是江凛的嫡子女,也就是自己的嫡孙,这可是相当宝贝的! 她连忙上前将黎舒月扶起来,冲着赵妤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医士来!” 赵妤出去后,江阿婶就连对江凛的态度都有些不大好了,“你不知道你媳妇有了身孕吗?你竟敢还动手打她?” 江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自己只是想给黎舒月一个教训,怎么就将她打得小产了? * 他们家本就住得偏远,夜里医士难寻,直到后半夜,黎舒月疼得都晕过去了,赵妤才带着一个家丁找到医士赶回。 可让江凛没想到的是,来的人是定安侯府的二姑娘宋凝烟。 赵妤:“方才我带着人出去寻医士,可一直找不见人。正巧遇见宋二姑娘回府,于是便请了她来。” 二人上次见面时,还是在长茗楼,自己想要纳灵灵为妾却被好一顿羞辱,也是因为那件事,灵灵才被送回了白莲镇。 所以当她出现在屋内时,江凛是十分不情愿的。 宋凝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是把那些想要轰我走的话收回肚子里吧,你夫人的命更重要。” 第144章 可笑的普信男 江阿婶也狠狠瞪了他一眼,江凛便只好不说话了。 几息之后,宋凝烟诊脉有了判断。 江阿婶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孩子没什么大问题吧?” 宋凝烟一愣,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反问:“孩子?夫人如今还正来月事,哪儿来的孩子?” 江凛当即反驳道:“不可能,前些日子夫人还去医馆看了医士,分明已经有孕半月余!” 赵妤也是有些困惑地看着榻上还昏迷不醒的黎舒月,那日便是自己陪着她去医馆的,给她诊脉的医士也的的确确说夫人有了身孕,这怎么…… 江阿婶当即明白了些什么,看向黎舒月的目光也有些冷峻。 对于眼前这个连太子都不喜的专吃软饭探花郎,宋凝烟毫无耐心,听他这般质疑自己,忍不住蹙着眉说:“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多找几家医馆的医士好好问问,仔细瞧瞧夫人像不像是有了身孕的模样。当然,想必公子也不是不知,我已是这京城中最好的医士,怕是无论公子找哪家医馆,他们都是这般说法。” 说完,她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对了,我还是要提醒公子一句,人命关天,一旦犯下错事,那是无论多少锦绣前程都得搭进去的。” 宋凝烟这番话,倒是让江阿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江凛还没彻底败下去,还是有希望的? 可江凛此刻却听不明白宋凝烟的意思,反而梗着脖子冲其怒吼道:“你与那黎清浅是好友,自然是她让你来此这般奚落我的吧?她可真是好样的,心悦我不肯直说,反倒使这般鬼伎俩逼我就范。” “你既然来了,那就替我转告她一句,被她这般阴险之人惦记,真是我江凛此生最大的耻辱!也请她不要再用这些卑贱的伎俩烦扰我了,我的心意只属于凌灵一人,是断然不会被她这种人勾去了魂的!” 说完,怒得一拂袖,转身背过去。 宋凝烟都被他这番话说得气笑了。 “不是,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哪儿来的脸以为阿浅会看上你这种人呢?” “姓江的,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是副什么德性?我看你家里也是有镜子的,即便没有镜子,难道还没有尿吗?不会照照看自己的模样吗?” “黎清浅是什么人?当朝左相嫡长女,更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此矜贵的身份,你凭什么以为她会喜欢你?她跟你有关系吗?你非要这么侮辱她吗?” 江凛气血翻涌,回过身来怒视着她:“若她不是心悦于我,又怎会做出这些暗害我的勾当?这不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是什么?” 宋凝烟翻了老大一个白眼,眼神中的狠厉也更加浓郁。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品行不端、亏待她亲妹妹呗,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宝呢?她的夫君沈长昀是陛下的亲外甥,更是即将登基的太子的表弟。黎清浅凭什么放着这么一个好夫婿不要,偏要勾搭你呢?” 江凛养生园有些飘忽,但他很快又找到新的借口:“那便是她贪慕虚荣,明明心中有我,却还是攀附权贵嫁给了沈长昀!” 宋凝烟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就上前,抡圆了胳膊扇向江凛。 她是从后世来的,身上有些本事,再加上用了些许力道,江凛瞬间被打倒在地,被打的那边脸高高肿起。 就目前这狼狈模样,属实有些配不上探花郎的称号了。 江阿婶吓坏了,当即便上去将江凛抱在怀中,看向宋凝烟的目光也有些淬了毒。 “你、你怎么敢打探花郎呢?” 宋凝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凭我是侯门嫡女,陛下在世时亲赏赐我好几回。我本来是不喜欢用权势压人的,但你们既然不喜欢论品行,非要论家世背景,那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不管你们从哪个地方来的,但这里是京城,位高半阶压死人。若你方才那般辱人清白名声的话传出去了,你这探花郎也就做到头了。” 随后想了想,又纠正道:“哦不对,是活到头了!” 宋凝烟扫视了一番还在榻上装死的黎舒月,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把那些荒唐的心思收一收,今日是我听见了,顶多打你一巴掌。若是来日叫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沈世子听见了,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江凛不明白,难道就因为自己说了几句话,沈长昀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可常年借住在柳家的赵妤,自然是明白里头的厉害之处的。 太子即将登基,必定要笼络朝中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不言而喻,镇国公府自然是他要笼络的第一位。 而眼前的江凛,不仅身似浮萍,还出言得罪镇国公府,甚至还于不久前被传出谣言,惹了太子不悦。 那么一旦这些话传到沈长昀耳朵里,江凛会“被死亡”。 什么叫“被死亡”呢,那可就有太多说法了。 什么膑刑、活埋、抽肠都是小事,即便沈世子要对其烹煮、宫刑,甚至于剥皮或凌迟,想必太子不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不会帮着世子隐瞒这些事也说不定。 毕竟太子走到如今也不是个蠢货,一个是常年与自己待在一处的血亲宠臣,一个是口不择言、厚颜无耻的草根,如何取舍,想必也不难猜测。 江凛若是知道管好自己的口舌,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的话,或许还能在日后谋个一官半职,此话一出,别说是这探花郎做不成了,就连性命都会成为新帝政治博弈的棋子。 赵妤心中拔凉拔凉的,自己与妹妹年纪尚小,还未嫁人,难道就要跟着江凛几人去送死吗? 不能坐以待毙,之前三姑奶奶把她们送来这里时,就曾与自己说过,她让自己与阿婉留在江家替她办事,若是有一日想离开这里,只要再帮她办成一件事就足以。 她抬眸看了看宋凝烟,或许她可以替自己给三姑奶奶传去话——自己同意那个条件了。 宋凝烟居高临下地看着害怕得身形颤抖不已的母子俩,眼神冷漠道:“与其在这儿试图对阿浅得不到就毁掉,还不如想想你那相好的,还是不是你从前的白月光。当然,你俩爱怎样我都不会插手,但前提是,你们别把坏心眼用在阿浅身上。” 说完,她抬脚便往外走。 赵妤上前对母子俩说:“宋二姑娘看上去十分气恼,我还是去劝劝她,免得她把事情说出去。” 也不等他俩答应,直接转身就追了出去。 第145章 带你去西凉玩 * “他还真敢这么说呢?”在听完宋凝烟说完后,黎清浅表示大惊,并且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宋凝烟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过我根本不可能让你受半分气,已经替你揍回去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黎清浅笑了笑,眼底泛起一层阴翳,“不会太久的,我要他付出这个世上最惨痛的代价。” 宋凝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她一件事:“对了,你安排在江家的那个赵姑娘托我给你带句话,关于你们之前那个交易,她同意了。” 黎清浅点点头,这是自己早就算好的一步,就算是为了赵婉,赵妤也会找到自己完成这个交易的。 看着她神秘莫测的神情,宋凝烟愈发好奇了:“所以你到底想干嘛啊?” 黎清浅却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笑得更加神秘兮兮地说:“咱俩两月不见,还没好好聚一聚呢。找个时间,我带你去西凉玩?” 说起这个,宋凝烟一下就精神了:“西凉?我还没去过西凉呢。听说那里有一种奇特的草药,珍贵无比,包治百病。不过……咱们去之前能找个时间去看看小烟吗?” 黎清浅微微一愣,小烟的衣冠冢目前只有自己知道,她曾以为这是自己与宋凝烟之间不能时常提起的话题。 宋凝烟却无畏地耸耸肩,笑着说:“别以为这个话题很敏感,她把身体让给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自然是不会介意比起我,其实你更在意她的。” “你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你当年救了她,她又于我有恩,我无法报恩在她身上,便医治你的祖母和大哥报答恩情。如今我能多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心中自然也是愿意的。你瞧,我还特地去古青寺求了道平安福给她呢。” 宋凝烟从怀里取出一个平安福在她面前晃了晃,称自己打算将这道平安福一并埋进小烟的衣冠冢里。 黎清浅心中一阵感动,为宋凝烟的良善,也为自己拥有这两个好友。 见她眼中泛起泪花,宋凝烟摆摆手道:“不用整得这般伤感。对了,你带我去西凉的话,可要抓紧时间,等我成了婚,估计就很少有机会能够出远门了。” 黎清浅惊诧了一瞬,随后点点头,“回京那晚我便听闻,二哥中了状元,太子殿下很是看重。想来你俩的婚事也就是在这段时间给定下来了。” 宋凝烟叹了口气道:“三日后,雁容姐姐便要过你家门,嫁给你大哥。我也要在下月过了及笄之后,嫁给你二哥。不过说来真是奇怪,我父亲是不受太子信任的,你曾说你父亲是最看重利益,怎么还会同意我与你二哥的婚事呢?” 黎清浅想了想,说道:“听闻你父亲还是想着把你长姐送进东宫?依着太子夫妇如今甚好的感情,多半是不愿的,若你父亲执拗,太子想必也十分厌烦他。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父亲是追名逐利之人,决不做无利可图之事。他选你做他儿媳,并非是看着你家,而是看重你本人。” “我?”宋凝烟指了指自己,随后反应过来,“也是,从前我在陛下面前得脸,如今京中未娶妻的世家公子,谁不盯着我这只又肥又香的羔羊?” 黎清浅被她这番话逗笑,“你就这样形容自己啊?不过,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情愿?” 宋凝烟叹了口气,“也不是不情愿,你那二哥我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若他是女子,怕是你都要逊色两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只是我有些害怕……” 黎清浅嘴角挂起温和的笑意,握住她的手说:“你别怕,既然是你来到这具身体里,自然是你要过得好些、顺心些,才能对得起这具身体不是?况且你时刻记着小烟的好,也替她报了我当年的恩,你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啊。她与你一样,都是良善的人,若是她知道这般你会过得更好的话,想来也是不会怨责你的。” * 也不知道在傍晚召人进宫谈话是不是姜怀景遗传了和熙帝,时辰一到,黎清浅便得辞别宋凝烟,跟着沈长昀进宫去了。 在宋凝烟将黎清浅送出府的不远处,有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她俩。 身边的丫鬟忍不住轻声提醒:“姑娘,咱们还是早点回院子里去吧,若是晚些让老爷知道您偷偷跑出来,怕是会责怪的。” 宋眠霜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抬脚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回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与黎清浅一并谈起时,她还曾对黎清浅产生过好奇。 从前大大小小的宴会,父亲为了藏好自己的美貌,不叫除太子之外的人起心思,几乎是从来不会让她去。 她只能从当时的嫡母——宋凝烟的生母说起过,黎清浅是个安静的性子,说话也好听。 所以从一开始,宋眠霜对于黎清浅的印象还不错,并且认为若是日后遇见与自己并为“京城双姝”的黎清浅时,或许会与对方成为不错的朋友。 不过事情是从那一日起,开始有了变化呢? 好像是从父亲动了要把自己送进东宫的心思起,他担心黎相会先一步把黎清浅送进东宫,便开始在自己耳边描述黎清浅是一个多么妖邪之人,开始点燃自己内心对于她的敌视。 也是定安侯,在如今的侯夫人,也就是宋眠霜的母亲还是府中姨娘时,对她做出承诺,说日后定当抬她做主母,让自己风风光光地嫁去东宫。 宋凝烟的母亲本就身子不好,是在某一年冬时去了。 当时她的姨娘还为此有些许难过,毕竟嫡母在世时,对她和自己都还算不错。 只是后来这份对于嫡母的敬爱之心,随着对于父亲给自己描绘的“嫁入东宫、未来做皇后”的美好未来渐渐被蒙住了双眼。 宋眠霜自那时起就有了对于凤位的强烈欲望。 她想坐到那个位置上,跟着新登基的皇帝俾睨天下,她甚至想过要坐在凤位上,好好看看那黎清浅是何模样。 后来瞧见了,却不是在新帝登基时,而是在自家的寻梅宴上。 她看见了,若说自己是亭亭玉立的雨后柔柳,黎清浅便是清冷高雅的空谷幽兰。 本是各有千秋的,可自从那日后,府中下人竟三不五时地私语,说自己甚是不如对方。 强烈的自卑心理让她心中燃起一定要把黎清浅比下去的欲望,便听父亲的话,更加努力学习如何讨好太子。 只是父亲漏算了一点,太子眼里只有太子妃。 她也是吃够了苦头也没得太子欢心,定安侯一怒之下将自己禁足于院中。 如今黎清浅已经嫁给沈世子,宋凝烟也与黎府那位刚中了状元的二公子定了亲,唯有自己,只能在这府中慢慢凋零。 宋眠霜苦笑一声,或许自己与黎清浅一开始并不是势不两立的,可她们长得太快了,快到一切错误匆匆过去,连半点回头路都不曾有。 宋眠霜心中后悔过去,厌烦现在,却不期待未来,在她得知,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父亲定安侯——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的每一步棋之后。 第146章 孟黎花大婚 太子妃卢韵寒许久不见黎清浅,她一进宫,便拉着她去到偏殿说话。 “让我瞧瞧,这两个月没见,你倒是清减了不少?”卢韵寒拉着她转了一圈瞧着,“可是筠州之事繁琐劳累了?” 黎清浅眼底的神色晦暗了一瞬,随后恢复正常,“哪有啊,世子比我更操劳些,比起我,他倒是瘦了不少。不过太子妃问这个,应当也不完全是奔着阿浅的吧?” 卢韵寒干笑一声,随后转身坐去桌边,“我虽说心中对太子总有一股气愤,但终归与他十年夫妻,若说一点情分都没有,那是假的。更何况当年他除了让我气了几年外,也没真的做什么让我无法原谅他的事。那点事,在这些年里早就被我对他的感情冲淡了。” 黎清浅轻叹了口气。 所以从他们在紫宸殿时被皇帝下旨派去筠州的那天,卢韵寒是在为九皇子的事情担忧姜怀景。 流落民间的九皇子,一直都是和熙帝生前心中一块久久不落地的石头,朝堂之人私下底也会怀疑和熙帝是否真的属意那民间的九皇子。 太子夫妇之间浓情蜜意,是前世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即便卢韵寒嘴里有多么厌烦姜怀景,心中总还是会护着他的。 黎清浅微微笑了笑,牵起她的手说道:“请娘娘放心,世子爷与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的手足之情,自然也是向着他的。更何况太子殿下本就是人中龙凤,天资异禀,自是大巍天下人心中所向。” 她这话说得不算隐晦,几乎就是在替沈长昀和镇国公府表明对姜怀景的忠心了。 这便是给卢韵寒吃了一颗定心丸。 毕竟这九皇子是沈长昀找回来的,此前也一直都是他在找寻关于九皇子的消息,所以姜怀景心中难免会生嫌隙。 现在他们的态度一表明,姜怀景也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见卢韵寒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黎清浅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从前沈长昀同她说,太子不是那种卸磨杀驴之人,但他对于自己的亲兄弟都会抱有猜忌,黎清浅难免替沈长昀多想几分。 这些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有几分想笑。 从前自己还说呢,沈长昀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通向美好未来的桥梁,是要利用他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如今也不知怎的,也会开始设身处地替他谋算。 但一联想到从前沈长昀对自己的好,她便觉得,或许世间夫妻最好的模样便是这般,你为我着想,我也为你着想。 她偶然间想起自己今生第一次来到皇宫的那晚,沈长昀对自己做下的荒唐事,如今想来还是略有几分气愤。 但似乎就如同卢韵寒所说的那般,气愤是有的,却已经开始被感情冲淡了。 黎清浅面带笑意地看向卢韵寒,或许前世真的全是错的,自己与她,原本可以是交好的密友才对。 * 黎清浅与沈长昀入宫复命的第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先帝曾流落在外的九皇子已回宫,更名姜怀周,封作宁王,其爱妻为宁王妃。 这日,是孟雁容嫁到黎府的大喜之日。 坐在花轿中的孟雁容心中仍旧有些不安,有些恍惚自己的未来。 可在花轿停下之后,盖头底下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面还带有一层厚茧,看上去倒是不显粗糙,反而很是让人有安全感。 黎禧牵着孟雁容走进正堂。 因为柳氏生前曾被黎正康下了令,不让她入黎家祠堂,所以拜高堂时,也是理所当然地拜黎正康与程昭泠的牌位。 在场唯二知道真相的黎清浅与沈长昀有些不自在,黎清浅心中有些落寞,遗憾无法把娘亲接回来参加大哥成婚的喜宴,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她得尊重娘亲的选择。 她缓缓收住异常的情绪,重新看向那对新人,不过还好,至少与前世一般无二。 黎清浅心中祝福道:愿他们能像前世那般,虽然是联姻,但好在相爱了。 新人被送去洞房,宋凝烟则是独自一人悄悄走向一边。 黎清浅与黎祯都注意到她,正在黎祯准备起身去与她说话的时候,却被黎清浅抢先一步。 黎清浅心中无奈,不是她不愿给二哥和未来的二嫂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她能察觉到,此刻的宋凝烟似乎并不想与二哥说什么。 她将宋凝烟带去小花园,“你看,嫁人没什么好吓人的。我与雁容姐姐都很顺利,想来你也会十分顺利。” 毕竟在之前她就把黎家整顿好了,无论是祖母还是大哥二哥和大嫂嫂,都是和善好相与的人,至于黎正康,那更是本就冲着宋凝烟这个儿媳给二哥定下亲事,无论是谁,都不会为难宋凝烟。 宋凝烟确实极不自然地苦笑了一声,“我不是忧心这个。” 她叹了一口气,将定安侯府今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虽说如今定安侯在朝没什么势力,连姜怀景也不怎么待见他。 但毕竟宋家是先帝云妃的母家,在朝这么多年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门道。 礼部定好太子登基日子和九皇子归朝这两件事,是今早就传到定安侯府的。 定安侯这么多年来一心想要把宋眠霜送进东宫,可太子从来没答应过。 眼下朝中私下争议最大的九皇子回朝,定安侯心中便又生一计,或许可以把宋眠霜送到宁王府上做侧妃。 毕竟宁王回朝,多少如同自己一般的人想要转而投去宁王麾下,而自己与这些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自己手里有一个绝对性的筹码——宋眠霜。 可当他这个想法传到眼眶微红的宋眠霜耳里时,她却难得罕见地头一回反抗定安侯。 “我不嫁去宁王府。” 定安侯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惊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 但宋眠霜并不为此感到害怕,反而更加坚定地说道:“我不嫁去宁王府,而那宁王殿下刚回朝,想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纳侧妃。” 一听她这话,定安侯还以为她是不够自信会被宁王看上,还好声好气地诱哄她,宁王从前流落在外,想来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她的美貌,定会让其一见倾心。 第147章 你别死了就成 宋眠霜冷笑地扯了扯嘴角,“起初是要我嫁去东宫讨太子欢心,那会儿就同我说,以我的美貌,太子定当会喜欢我,可惜后来他根本就瞧不上我。这会儿就是连个良娣都没得当了,要送我去宁王府中做侧妃,又说以我的美貌,对方定然会对我一见倾心。所以父亲,我在你眼里究竟是女儿,还是一件精美的礼物?” 定安侯闻言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竟会与宋凝烟一般开始质问自己。 宋眠霜站起身,朝他走近,“或者,与其说父亲是表面上承诺与我双赢,你助我做未来的皇后,我助你成威风的国丈,倒不如说,父亲您这些年都只是为了同黎相争个高低吧?” 定安侯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一旁的侯夫人心中也大惊,拉着她的袖子阻止道:“霜儿,你别胡说了。” “我没胡说,”宋眠霜冷声开口,“这些年,父亲每每拿黎清浅与我作比较,恐吓我,说如若我不够努力,便会被她捷足先登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到那时我再也翻不起身来。” “可如今呢?在她风光无限的时候,我被你为我空口描绘的未来折磨得不成样子,成了一个甚至能对亲妹暗下黑手的恶女,你还想着要把我送去另一户人家做妾室,就为了你那个可笑的国丈梦!” “啪!” 定安侯气得身形止不住地颤抖,用尽了力气将宋眠霜打倒在地,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道:“你真是失心疯了啊,竟敢大声质问自己的父亲?你别以为你从前对阿凝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难道是我强逼你做的?” 吓得侯夫人连忙上前将女儿护在怀中。 宋眠霜半趴在地上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父亲强逼,是我自己草木皆兵,非觉得除掉她才能除去一大障碍。可是宋鸿,我今儿就算是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也要说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彼时的宋凝烟依着规矩来给定安侯夫妇请辞出门,将这些话全都停了进去。 如若不看宋眠霜从前做的事,此刻的宋凝烟还是觉得她敢正面对抗父权,在大巍这样的环境下,也不失为一种勇敢。 定安侯气得哇哇大叫,当即就要抽出案边的利剑,似乎是要杀了宋眠霜才能解气。 而宋凝烟也不知为何,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动作,蹲下身去捡起一块石子,朝那剑上掷去,正好救下一脸准备赴死的宋眠霜。 定安侯转过身,刚好对上宋凝烟的眼神。 他如今是不好与宋凝烟为难的,对方是先帝与即将登基的太子亲赏过的“神医”,如今也带着与黎家的亲事。 但他又不愿失了面子,虽说是收了剑,却也没什么好脸色地冲她说:“你来做什么!” 宋凝烟耸耸肩,“父亲莫不是忘了?今日是黎家大公子与孟家大姑娘成婚的日子,女儿与黎家有姻亲,收了邀贴,自然要去喝杯喜酒了。” 定安侯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地上的宋眠霜,下令将她禁足在院中,不得踏出一步。 * “阿浅,她是杀了小烟的人,我根本做不到替她原谅宋眠霜,”宋凝烟微微蹙眉,“可是为什么,我在看到父亲想要杀她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拍手叫好,而是下意识地想要救下她?” 黎清浅想了想,说道:“这并不能代表是你对小烟的背叛,阿凝,因为你现在的身体与宋眠霜是血亲。大巍本就是男子为尊,你做出这番举动并不是你对不起小烟,而是你出于本能地对于与你一般身为女子的宋眠霜的维护。” 宋凝烟来自后世,怎会理解不了这层? 只是她对于原本的宋二姑娘的道德感太高,实在是把自己为难住了。 宴席散去后,宋凝烟回到定安侯府的第一时间不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先来到宋眠霜的院子。 “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够了就早些离开吧。要是一会儿叫人瞧见了,只怕你也要受我连累。” 宋眠霜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抄写经书,一边对她说着。 宋凝烟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别把我想得那般卑劣。” 她将一瓶药丹和一包点心放在宋眠霜面前,“你不是最宝贝你那张脸了吗?那般好看,就这么毁去了多可惜。还有便是,以后别只顾着纤瘦之美了,你这副模样,来阵风我都怕你被吹折了腰肢。” 说完,宋凝烟抬脚便往屋外走去。 宋眠霜突然抬起头,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原谅我从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了。如若是那般,宋凝烟,连我都会瞧不起你。” 宋凝烟只是微微侧头,“从我病好了之后,你何曾从我手中讨到半点便宜?” 宋眠霜沉默。 “不过,”她又道,“你可千万别死了。你得好好活着,为你曾经害死的那个宋凝烟恕罪、忏悔,直到你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为她做出补偿之后,再去找她。” “你什么意思?”宋眠霜惊诧地看着她。 她想了一番,道:“难道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宋凝烟只是无谓地笑笑,“你觉得,这府中除了你母亲,还有谁会相信你说的话?你记住了,你曾害死的不是我,但我,的确就是定安侯府的二姑娘,谁都无法找出一丝错处。” 宋眠霜不太明白她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思,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宋凝烟,那她为何丝毫不畏惧? 不过,看着那扇被缓缓关上的房门,她苦涩地笑了笑,或许真相对于自己来说,并不重要。 * 黎禧匆匆应酬好宾客后,是第一时间回到婚房里的。 孟雁容也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快,她连盘中的点心都还没吃完,又急忙将掀起一角的盖头盖好。 直到黎禧走到自己面前,轻轻掀开她的盖头,孟雁容才第二次见到自己的夫君。 今日的黎禧一身大红喜袍,与那日初见时不一样,褪去了一身凛冽的气息,变得有些温润如玉。 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孟雁容在那一瞬感到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第148章 他该被换掉 * 这日的宋凝烟有些失落,因为黎清浅告知她,此次筠州之行两月,长公主很是思念他们夫妇俩,所以去西凉的事情,恐怕要耽搁到她与黎祯成婚之后。 可黎祯那般古板无趣,又是如今的状元郎,刚被即将登基的太子安排了差事,想必日后新帝登基,黎祯就更忙了。 自己成了他的正妻,若是一离家就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会答应吗? 与此同时,西郊巷子的那户人家又徒生了些许热闹。 因为黎舒月假孕又在京城中胡乱传播谣言两件事,江阿婶又气又急,不由分说便将伤势未愈的黎舒月锁在房内,每日只送去一碗饭和一壶水。 彼时的江凛还在为凌灵的事而忧愁。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灵灵在没有自己的传信情况下就上了京城,宋凝烟又为什么会说出那句“那相好的是不是从前的白月光”? 灵灵当然是自己心中最好的女子,她从小便与自己一处长大,自己那般努力地考取功名,就是为了要给她一个锦绣的未来。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殿试中大放异彩,风风光光地将她接到京城来。 只是没想到,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一切都事与愿违。 可是…… 江凛有些犹豫了,若是灵灵还是从前那个小女孩的话,那么那日她在长茗楼为什么是那副样子? 江阿婶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中的不快又加重了几分。 “那女人已经被我关起来了,最近她都不宜再出来。免得再给你的前程惹是生非。” 从前指着黎舒月要银子度日的时候,江阿婶还会恭敬地喊她一声“黎四姑娘”;后来她被黎家逐出府,但还有一丝价值的时候,江阿婶也会客客气气地喊她的闺名。 现眼瞧着黎舒月没有一丝用处,坏的孩子还是假的,江阿婶也懒得再装模作样。 江凛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自嘲地苦笑:“前程?我哪还有什么前程?” 难道不是黎清浅那个恶毒的女人随口一句话就能把他碾碎吗?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难道你还想着回到白莲镇,同凌灵成婚,然后一辈子待在筠州不出来了?” 江阿婶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江凛却在想另一件事:发生了这么多,凌灵还愿意原谅自己,与自己重新在一处吗? 江阿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如今府上的翠姨娘是正儿八经有了身孕的,是我陪着她去医馆诊脉的,可半分做不得假。” 一句话点醒了江凛,对啊,还有翠儿腹中的孩子在。 江阿婶将一只镯子扔在他面前,“你瞧这是什么?还认得吗?” 江凛岂会不认得?这是自己上京后给凌灵买的礼物,只是大半年过去,他还早以为找不到了。 “阿婶,您在哪儿找到的?” 江阿婶冷哼一声,“这你可要好好感谢我方才去将你娘子捆起来、搜了她的身,如若不然,你便是一辈子也别想找到这东西。” 她说起这番话来,面不改色,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一般。 江凛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是黎舒月偷走的? 就是因为这东西没了,才导致自己与凌灵蹉跎了半年,她才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真心吗? 他想起来了,婚前的某一个夜里,凌灵偶然问起他,会不会有了黎舒月就不要她了。 他当时还纳闷,自己与凌灵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因为一个黎舒月就开始出现裂痕呢? 谁知道黎舒月戴着这镯子同灵灵说了些什么! 江凛正恼怒着,赵妤匆匆上前来告知凌姑娘来了。 他心中狂喜,也顾不上为什么凌灵此刻会出现在京城,只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好好同她解释清楚。 但下一刻,他又因为翠儿腹中的孩子而犹豫了。 讲真的,自己对那翠儿还是有些喜欢的,她不像凌灵那般强势倔强,也不像黎舒月那般跋扈任性。 而是一种不同于她们两个的柔和,与对自己的依赖,这让江凛很是受用。 可他心中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不要忘记对凌灵的感情与承诺,所以他有些纠结,要是一会儿凌灵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舍弃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要怎么办? 可是江凛忘记了,若是从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凌灵往那般绝情的方向想。 且若是从前,江凛也绝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凌灵的事。 凌灵原本在宅院门口,想要等江凛亲自出来把她接进去,却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江凛的身影。 京城的天儿本就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了,凌灵等了许久,心中也越发焦躁,干脆不等了,直接闯了进去。 远远瞧着凌灵来到自己面前的身影,江凛心中却不知为何,似乎并没有从前那股非她不可的感觉,也没有主动去扶着气鼓鼓的她坐下。 凌灵才没心思管他怎么想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他原本坐着的那张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空了的杯底:“怎么不是茶?我不是同你说了么,我最爱喝的就是雨前龙井,最好是黎清浅喝的那种,你要一直在府上给我备好的!” 被她这么一吼,江凛心中蓦然升起一阵说不上来的烦闷,也十分敷衍着回答:“我与黎清浅又不熟,怎么知道她平时喝什么茶?” 怎么又是黎清浅?怎么哪儿都有她?江凛心中对于黎清浅的怨恨又无端多了几分。 凌灵一愣,完全没想到江凛如今竟这般同自己说话,她将茶盏重重地搁置在桌面上,“你不知,那黎舒月也不知吗?你娶了她我不说什么,难道你不去把这些东西问清楚?” “我与黎清浅有何瓜葛,我为什么要去问她喜欢什么?”江凛感到更加莫名其妙,为什么如今的凌灵这般无理取闹? 江阿婶也厌恶极了她,但表面上还是要忍一忍,得先达到她的目的才行,于是将那只镯子往凌灵面前一摆。 “好了好了凌灵,你也别恼火,阿凛心中还是有你的不是?你瞧,他为你买的镯子,从前被黎舒月窃去了,他便给你找了回来,这才与黎舒月生疏了。你别恼他。” 短短几句话,直接将两人的矛盾升级。 落在凌灵耳朵里,便是这段日子里江凛与黎舒月关系不错,但是因为自己才夫妻情薄了。 怎么,他俩感情不好,难道也是自己的错吗? 她还没跟江凛论他屡次三番背叛自己的事呢,他倒先因为这个对自己不满了? 凌灵瞥了一眼那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镯子,直接站起身,拿起那只镯子就狠狠丢了出去。 什么烂东西,从前比这好看的首饰,自己要多少傅彬不会买给自己? 也就是自己藏得比较好罢了,江凛还真以他是个什么香饽饽呢?能够做出这么多背叛自己的事的男主,就该被换掉! 第149章 彻底撕破脸 “什么破玩意?”凌灵叉着腰怒视着他,“你如今都是探花郎了,怎的连一个像样的镯子都不肯给我买一个?” 上次在筠州的时候,她便看见了,黎清浅手腕处的镯子精美非凡,想来必定不是随便一间首饰铺子就能买到的好东西。 原来但是一只镯子,江凛能给的,就与那沈长昀能给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刻凌灵心中有些懊恼,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或许不该是引起傅彬的注意,更不该是与江凛交好。 应该一开始就上京与沈长昀结识,即便后来江凛是皇子又如何?若是沈长昀暗中使些手段,他就做不成这个皇子!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都怪黎清浅,都是她抢走了自己应该有的夫婿和人生。 自己当初就不该让这个绿茶活着回到京城,就应该让她死在路上。 哦不对,应该先找匪徒将她先奸后杀,即便她命大活着回到京城,想来沈长昀也是必定不会再肯要她了。 江凛看着地上那堆被摔碎的镯子碎块,心中骤然有一瞬间的疼痛,随后看向凌灵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番深情,而是藏不住的厌恶。 声音冷冷道:“不知凌姑娘来寒舍做什么,现在,还请姑娘离开这里吧。” 凌、凌姑娘? “你说什么呢江凛?这是你该同我说话的语气吗?”凌灵难以置信。 “那么请问凌姑娘,在下与你无亲无故,应该用什么语气同你说话?”江凛的神情依旧冷漠。 凌灵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血翻涌,甚至差点呼吸不上来。 “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的青梅竹马,本来我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却在你上京之后被你负心,你与京中高门贵女定亲成婚,却要我做你的外室,江凛,你如今是要舍弃我吗?” 江凛勾了勾唇角,直接越过她坐回了那把椅子上,将她用过的茶盏丢出去,就如同……将她本人狠狠丢开一样。 “赵妤,”他薄唇轻启,“以后来路不明的人不要再放进来。” 凌灵因他这句话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阿婶看着她这副样子才真是解气,仿佛为九泉之下的囡囡报仇雪恨一般。 可她认为还不够,必须让这个杀人凶手更加难受痛苦才行。 于是她看着赵妤,冷不丁补充一句:“是啊,如今府中娘子有了身孕,是不应该把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放进来,免得冲撞了她的身子。” “有了身孕?”凌灵心中更是惊恐,“谁有身孕了?是黎舒月吗?” 赵妤本就因为赵婉的事有些不喜欢凌灵,再加上她会察言观色,知道现在该帮着谁说话才对自己有利。 于是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倒也不是,是府中的姨娘有了身孕。虽说不是嫡长子,却是公子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公子也更加上心一些。姑娘日后还是不要再贸然来府中打扰了,如此惊动,若是给姨娘带来不适,那就不好了。” 所以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晦气吗? 她还有些不甘心,眼眶红红地质问江凛:“你成婚也才没多久,就有了妾室?当初你不是答应我,娶了黎舒月后就会第一时间把我接回京城,抬为姨娘,就此以后再也不让我过苦日子了吗?你现在不仅违背对我的承诺,你还移情别恋了?” 江凛不悦地皱眉,“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若是非要有关系……”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续说道:“那就把你从前在京城从我这儿花费掉的银子,以及你回白莲镇所费银两交还给我。” 凌灵面色窘迫,从前在江凛舍得给她花钱,自己也一直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怎么可能会想到有如今这么一天呢? 再说了,即便她想到有这么一天,这些银子都是拿不出来的。 不对! “那些首饰都是存放在你那儿的,既然我不曾要回,又何需偿还你银子?” 她直接忽略了江凛带她出去吃饭、游玩所费的银两。 不过现在的江凛只想与她划清界限,“所以,凌姑娘自己也是承认了,咱们之间已经毫无瓜葛了?” 凌灵还想反驳,可她突然发现,从前江凛对自己的承诺只有口头上的,无凭无据,自己怎么才能留下来呢? 她心中有些后悔,从前自己一心等着他金榜题名后嫁给他做正妻,所以此前她一直喝着避子药,如若不是这般,早便有身孕,如若那番,江凛再怎么抵赖都没有用。 只可惜当时她一面想着若是江凛迎娶黎清浅,自己在迎难而上的时候,也要留下后路。 傅彬就是自己的后路,到时候她大可以说自己是上京寻江凛的时候,被其负心,不慎被歹徒欺负。 傅彬那么喜欢自己,想来不仅不会嫌弃她,反而会更加心疼她,那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捱。 大不了以后就与他安心待在筠州度日,也会少去与妾室勾心斗角的繁琐事。 但当她得知江凛要娶的不是黎清浅而是黎舒月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稳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给黎舒月的。 只是没想到,黎清浅与黎舒月之间还挺姐妹情深,看着黎舒月恋爱脑一心扑在江凛身上,黎清浅竟还帮着她教训渣男? 要不是因为她的介入,黎舒月早就在自己手上死了千百次了! 说来说去,自己过得不好还是怪黎清浅,想不到这个绿茶都已经勾引了沈长昀,还不放过自己。 凌灵回过神来,对上了江阿婶计谋得逞一般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些寒凉。 她突然想起来江阿婶黑化的原因,是因为真正的凌灵小时候害死了江阿婶的女儿囡囡。 但她却为真正的凌灵感到委屈,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啊,她懂什么? 再说江阿婶的女儿本就是个短命鬼,就算没有凌灵出手也照样活不到成年,凌灵让她早点死去,对于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至少囡囡再也不用忍受咳疾带来的痛苦了啊。 也就是在后来的剧情中,江凛为了凌灵赐死了江阿婶,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江阿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吗? 第150章 只有世子夫人能救你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从前江凛忙着备考,都是我照顾你的!” 凌灵气得眼眶中泪水打转,莫大的屈辱感击溃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如今更是不允许像江阿婶这样在她眼里是低等人的气势凌驾于她之上。 江阿婶却依旧只是淡定地看着她,嘴边挂着温和的笑意。 在她眼里,凌灵已经输了,以后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江凛甚是不耐烦冲赵妤摆摆手,示意她把人带走。 赵妤接过眼神,便上前板着脸催促道:“凌姑娘,我家公子已经发话了,请你离开,莫要再纠缠了。” 如今凌灵再是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开这里。 回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处宅子的时候,是江凛亲自去码头接自己的。 那个时候没有黎舒月,没有黎清浅,只有她与江凛,即便当时有江阿婶碍着她的眼,但江凛却是疼爱自己的,谁都无法给她委屈受。 后来她试图劝说江凛去退掉这门亲事,他却支支吾吾地对自己说,就连这处宅子都是黎舒月给的。 于是凌灵只能忍下委屈,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后来她甚至自降身价想要给江凛做妾,他却连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自己。 直到如今她才明白,哪里是什么江凛做不到啊,分明就是他打心眼里没把自己当回事啊,如今他做了探花郎,即便还没做回皇子,又怎会不得和熙帝赏赐? 他不但不愿意给自己买一个精美的镯子,还要如此羞辱自己。 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凌灵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 江凛为什么不是状元? 走到宅院门口时,凌灵突然转身看向赵妤:“如今的状元是谁?” 赵妤微微一笑,“自然是京城中除了皇子们与沈世子外最好的儿郎,黎家二公子黎祯。” 凌灵突然有些站不住脚,她忽然想起来这么个人,可是按照原本的剧情,黎祯才是探花,江凛才是状元啊。 见她身形晃悠,赵妤补充道:“对了,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再过一月,便是黎家二公子与定安侯府二姑娘的大婚之日。若是姑娘有求于如今的世子夫人,倒是可以在那时去喝上一杯喜酒。” 凌灵眼眶中的泪水还未褪去,眼神恶狠地瞪过去,“我有求于她?我有什么可求她的?” 赵妤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又多添了几分,“姑娘,今日公子对你的羞辱,难道你就打算这么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你什么意思?” “世子夫人还是黎三姑娘时就看不惯江公子欺负自己的妹妹,便是早早就恨上他了,若是此刻有人愿意帮着她报复江公子,想必世子夫人也不会拒绝。” 凌灵冷哼:“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仇人,她也愿意?” 赵妤却是摇了摇头,“姑娘与世子夫人,又岂会是仇人?” 凌灵想了一番,自己如今在京中没有依靠,筠州那边,凌父凌母也下了大狱,想来也是翻不了身了。 自己既然不可能回到筠州,倒不如在京城中挣扎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若是能踩着黎清浅往上爬就更好了。 等自己在京城中翻起身来,再把这些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对了,姑娘在京中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赵妤从怀中取出一小袋碎银塞给她,“这是世子夫人的诚意。” 凌灵看着手中的碎银,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昨儿想着江凛无论如何都会收留自己,给自己吃好穿好,所以昨儿住宿的时候,花光了身上的银子在万鹤楼租了一间小院子。 今儿是半个铜板都没有了。 没想到自己饥肠辘辘的时候,江凛却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赶了出来。 看着凌灵满意地离开的背影,赵妤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当晚夜里,赵妤就出现在了长茗楼,黎清浅和宋凝烟面前。 “她答应了?” 赵妤点点头,“凌姑娘今儿来的时候,江公子给了她好大的气受,我便在一旁瞧着,只帮着公子和老太太说话,她气得很。如此情况下,她能抓住夫人您这救命稻草,又怎会轻易放手?” 黎清浅满意地笑笑:“你很聪明,办事也知道分寸。你放心,既然你选择帮着我,我也不会亏了你去。明儿就寻个由头,把你妹妹接来长茗楼吧,等你把事情办妥了,我就送你俩出京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妤忙笑着朝她福身:“夫人大恩,赵妤记下了。” 她走后,宋凝烟才好奇地看着黎清浅。 “上次你让我去江家给黎舒月瞧病时,我才第一次看见她的,原来你竟一早便将她们姊妹俩安排在黎舒月身边了。” 黎清浅抿了一口茶,道:“彼时柳家出了祸事,她们又是寄于柳家屋檐之下,稍有不慎就要跟着柳家一块儿遭殃。可她们本是柳家妾室的侄女,与柳家打了好几个弯呢,干嘛要跟着吃瓜烙?” 说着,她又笑着摇摇头,“可我不是济世救人的圣母,若是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必然要做一个对我有用的人。濒死之人,若是拉她们一把,自然也会对我更加忠心。” 宋凝烟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烛火的眼神中也藏着笑意:“她给你传去筠州的信中说,黎舒月有了身孕,可那日我去看,黎舒月也只是因为月事来了才见红而已。” 黎清浅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说:“辛苦你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以后也不必因为这件事费心。” 宋凝烟看了看她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阿浅,当日你听闻黎舒月因为被江凛打了而见红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呢?” 黎清浅的手一顿,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心事一般。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或许她自己也为心中有几分担忧黎舒月而后怕,那可是杀过自己的人啊,她担忧谁都不能担忧黎舒月才是。 可她还是去找了宋凝烟,这一举动在现在的她自己眼里,都有一些违心。 不过后来她就想通了,她只是不愿让江凛感到痛快罢了,当初顺水推舟把黎舒月送到江凛身边的时候,不就是为了恶心他们二人吗? 最好是互相斗得两败俱伤,但在这个前提之下,她对江凛的恨意更大,所以江凛决不能因为黎舒月流产而感到痛快和解脱。 以及,对于江凛更痛苦的折磨,就快给他准备好了。 第151章 那个人是小烟 黎清浅将调侃的目光投向宋凝烟,“那你呢,今日来找我,还是觉得不痛快?” 宋凝烟尴尬地笑着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对于黎祯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每次见到他都还算开心,但一想到自己就快要嫁于他为妻,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婚前焦虑症?”黎清浅歪着头回想着,“这好像就是你从前跟我讲的吧?” 宋凝烟:“从前我还笑话你,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如今这话到轮到我自己头上了。” 与黎祯相处的这半年,她觉得对方实在太好了、太过于完美。 长相好、身世好、人品好,甚至还有一个不少人艳羡的锦绣前程,实在是一个神仙人物。 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才让宋凝烟难得觉得自己实在不够好。 长达十八年的自卑,并不会因为一朝穿越,在这个时代取得了不少成就就荡然无存。 她只会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暴露,更害怕自己会骤然穿越回去,而在大巍的一切,包括与黎清浅的友谊、与黎祯的感情,或许都会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同时,她也被极强的道德感折磨着。 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你现在得来的一切,都是你从原本的宋凝烟身上偷来的,这都不属于你。” 另一道声音又说:“人生就应该及时行乐,既然你喜欢黎祯,就应当与他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对的。” 尽管黎清浅总算告诉她自己能处理好心中对于小烟和阿凝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朝穿越就把小烟的消失归罪与阿凝身上。 她明白让小烟消失的罪魁祸首是现在的侯夫人和宋眠霜,以及纵容这母女俩的定安侯。 “我二哥不是那种轻浮之人,你俩的婚事,也是他主动向父亲提出的,那他定然会对你的余生负责……” 说到这里,黎清浅的声音微弱了下去。 她好像记得,前世二哥曾说过他与自己的心上人错过了? 宋凝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黎清浅才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宋凝烟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这门婚事又不是你说了算。罢了罢了,是我自己太矫情了,以后不说这个就是了。” 黎清浅却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不介意你同我说这些的。当时我因为对于沈长昀的感情感到迷茫,也是你不嫌我烦,时常听我倾诉、开导我,现在轮到你了,我自然也会陪在你身边听你倾诉。” “这不是矫情,阿凝,第一次嫁人都会有这么一遭。既咱俩是好友,那我便会耐心听你的想法。你不必为此感到担忧。” 宋凝烟的脸上这才出现安心的笑容。 * 一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日,是宋凝烟与黎祯大喜的日子。 黎清浅则是一整日都焦虑不安,似乎心中埋藏着某件大事一般。 沈长昀有些担心她:“浅浅,哪里不舒服吗?” 黎清浅有些不适地微蹙起眉头,“心中不安,有些想吐。” 沈长昀回想了一番,“是不是这两日吃坏东西了?” 黎清浅勉强地笑了笑,“或许吧。” 随着新人拜高堂后,她胃里那种难受恶心的感觉还没散去。 新人入洞房后,黎祯便出来敬酒。 黎清浅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开门见山地问:“二哥,我此番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偶然想起儿时你曾对我说过,自己有一个十分喜欢的姑娘,非她不娶?” 她这是在撒谎,不过她在赌黎祯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 黎祯愣了一瞬,虽然没回想起来自己是否对她说过这话,但也是笑笑:“是啊,二哥今日,得偿所愿了。” 黎清浅心中猛然一惊,像是有什么东西垮了一般。 “所以,二哥从前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宋二妹妹,是吗?” 黎祯没好气地敲了她一记爆栗,“没大没小的,从今往后,要叫她二嫂嫂。” 看二哥这反应,好像真的是宋二妹妹…… 黎清浅努力挤出一抹笑意,“二哥这般欢喜,想必是数年如一日地喜欢二嫂嫂了?” 黎祯笑着点点头。 “那……二哥是不会介意京城中传言的那些关于二嫂嫂性情大变?” 黎祯坚定地摇摇头,认认真真地说道:“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因为那些谣言就亏待你这闺中密友、我如今的娘子的话,阿浅不用担心。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我永远都喜欢这个我一见她就颇有好感的宋凝烟。我将她娶回家,就决计不会亏待了她。” 他的目光转回黎清浅的脸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眼底闪过一抹慌乱的神色,笑着调侃:“你都是世子夫人了,还这般小孩子似的,怎么,连二哥哥都不信任了?” 黎清浅低着头,有些敷衍地说道:“不会,二哥哥从来都是正人君子。我相信你会善待她。” 黎祯回到宴席处,她却迟迟未离开。 她知道二哥向父亲提出求娶宋凝烟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对方是穿越而来。 结合二哥前世说的那个错过了的心上人,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二哥或许喜欢当年早逝的宋凝烟。 可是从前的小烟喜欢二哥吗?黎清浅在脑海中回想一番,应该不是的。 前世的小烟与自己是一样的,都摊上个糟心的爹。 自己与小烟又有点不一样。 自己有沈长昀给的陪伴和喜欢,所以她会憧憬着日后嫁给他的那一天。 可当时的二哥即便喜欢小烟,也碍于黎正康,无法表达自己的爱意。 所以小烟对于二哥并没有期待,对这世间的男子都没有期待。 她曾对自己说过,她最大的梦想不是嫁人,而是周游四海,去瞧一瞧大巍的锦绣河山。 这一点,倒是与刚暴露穿越者身份的阿凝很像。 得知宋凝烟是穿越者后,这门婚事即便对方不情愿,黎清浅也无法左右兄长的婚事。 所以她下意识选择逃避,一直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如今才得知,二哥喜欢的真的是小烟,如今阿凝穿越过来,才让二哥误以为自己娶的真是心上人。 而现在的黎清浅,照样没有立场去干涉这场婚事。 于情,她实在不愿见到阿凝与二哥得知真相后失落甚至于痛苦的神情; 于理,她一个外嫁女,是绝对没有能力干涉他们二人的婚姻的。 想来想去,黎清浅认为,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啊。 现在就两种情况: 第一,如今的阿凝对于二哥不是没有感情的,二哥看上去也并不介意她在世人眼中的变化,若是稀里糊涂地过完这辈子,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第二,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真相,但这种事情,除了他们自己发现、自己解决,外人有什么理由强行告知这个令人膈应的真相? 想通这一切的黎清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只是胃里那股泛着恶心的感觉还未散去,自己今日是怎的了? 第152章 如若他出现在西凉 今日云裳没有露面,她一早就与黎清浅说自己身子不适,想在镇国公府休息,就不跟着回来参加黎祯的喜宴了。 黎清浅在她脸上看了看,并没有看出真的不适,心中便明了了她的心思,也安下心来,既不是真的身子不适,那便留在镇国公府歇着。 不来便不来了,总要有这么一遭的。 所以当凌灵来找黎清浅的时候,是云衣来报的。 方才还有些神情慌张的黎清浅,在得知她来后,脸上不安的神情一下冷了下来。 “奴婢已经让她候在小花园处了,少夫人放心,有人在那儿看着她,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黎清浅淡淡地点点头,在云衣的搀扶下往小花园走去。 刚跨过月亮门,便听见里头传来凌灵不满的声音:“我说你们好歹也是金贵的当朝左相府,怎么连盘像样的栗子酥都做不出来?这算什么玩意儿,甜不甜咸不咸的!” 上次江凛来府中为纳妾的事闹了一通之后,他与凌灵的大名就在全黎府上下传了个遍。 当时的黎禧在府中,默默地在门外将一切尽收眼底。 即便有黎正康在府上,也照样敢越过他在府上传开:只要江凛和凌灵来府上,不必问是何原因,直接将他们看作不请自来的贼便是。 所以在花园侍奉的丫鬟也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个颐指气使的人当回事,要不是自己的差事就是守着花园,再加上刚才云衣的吩咐之外,她根本懒得搭理这个人。 于是脸上挂着微微嘲讽的笑,有些敷衍道:“黎府的确金贵,姑娘知道就好。” “你!”凌灵气得一拍桌子。 黎清浅款款走过去,“凌姑娘,许久不见啊。” 见到她的凌灵更加恼火,愤而站起身,道:“黎清浅,你竟现在才来会客,不觉得自己很失礼吗?” 黎清浅掩唇笑笑:“凌姑娘这叫什么话,今儿我来黎府,本身就是来参加家兄的喜宴。我不计前嫌来请你喝杯喜酒,你倒好,在我黎府里头摆架子充起老大了。” 她又瞧了瞧桌上那盘被糟蹋了的咸口栗子酥,对那侍奉的丫鬟说:“罢了,既然凌姑娘尝不来这栗子酥,你便把它拿去花园后头,喂给大福吧。” 凌灵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开口问:“大福是谁?” 云衣淡淡道:“是我家少夫人从前在闺中时养的一只猧儿,很是宝贝呢。” 凌灵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黎清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与一只狗相提并论!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 她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黎清浅注意到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像是害怕某个秘密败露一般,对于心中的那个秘密,黎清浅更加怀疑了几分。 “你才是好大的胆子。”黎清浅从容道,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凌灵也想坐,却被云衣拦住了。 “你还是没认清,上次在筠州的时候不就已经清楚地告诉你,这般对我说话会招来怎样的祸事。” 凌灵不服气,冷笑着说:“人人生而平等,这话就算我去了太子殿下面前也这样说,你区区一个世子夫人,难道还能比即将继位的太子殿下更尊贵吗?” “不对,”黎清浅眼中含着温柔又残忍的笑意,看着她,“你一个在逃罪犯,是没有资格见到太子殿下的。我能将你收来黎府,是我自己的本事,你还真以为自己如今能够自由自在地行动在京城呢?” “你的本事?哈哈哈哈哈,”凌灵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一个深闺妇人有什么本事?你还不知道吧,如今京城中何人瞧得起你?就连你同沈长昀大婚,都不为人知。现在京中可都流传着,黎相要把你送进宫中做良媛呢。” “这从世子正妻,堕落到给太子做妾,黎清浅,我真是瞧不起你。” 凌灵眼中含着讥讽,却不知自己此刻的言论有多么可笑。 黎清浅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对哦,难道凌灵姑娘认为,太子不够尊贵?良媛以后高低也是淑妃娘娘,那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如何比不上世子夫人尊贵?凌灵姑娘,还是不要给我夫妇二人泼脏水了。” 凌灵还想反驳,黎清浅却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与她过多纠缠。 “行了,你此番来找我,我也没什么闲工夫与你在这儿争执与我无关的事。我与沈长昀大婚,当日可是京城中顶顶热闹的喜事,但凡当日在京城的,何人不知?倒是你,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给我挖坑?” 凌灵站在原地,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眸等着她,倔强着不肯开口主动提出。 在她眼里,本就应该这些人主动来关心她、帮助她,如今却要自己主动开口求助,还是向自己从来看不上眼的人。 她就不信了,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火烧眉毛,难道对于黎清浅来说,不是一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事? 黎清浅却并不着急,“可惜啊,凌灵姑娘算错了,除去江凛对我来说并不急迫,可对于你来说就不一样了。” 凌灵还是杵在原地如同木桩一般,双手死死攥住裙摆,低着头,就是不肯开口。 她说得对啊,如今是自己需要赶紧除掉江凛报仇,而黎舒月却要靠着江凛过日子,黎清浅自然不会着急这事。 黎清浅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囊递过去,“江凛如今虽说无赏赐也无差事,但好歹也是探花郎,若他留在京中,不便下手。但如若他身处于西凉……”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凌灵眼中的疯狂之色却难掩。 “大巍与西凉的战事过去不到一年,如今两国关系仍旧严峻,若是京中探花郎无旨出现在西凉,他无论死得多惨,大巍都不会管。” 黎清浅满意地点点头,至少这么点事,凌灵的脑子还是能反应得过来的。 不过凌灵没注意到她眼中的神秘笑意。 就算黎清浅有天大的本事,身在大巍就要遵大巍的规矩。 而此番给江凛设计的陷阱,完全是与太子姜怀景商量好的。 因着九皇子一事,太子不喜江凛,可他既要向九皇子做出保证,又要不能寒了大巍天下人的心。 再怎么说,江凛也是众人皆知的探花郎,如今朝中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姜怀景,这件事便要做得滴水不漏。 决不能让那些想要拥护九皇子做傀儡皇帝的奸臣在现在抓住他的错处。 而黎正康早便有意投靠太子,只不过姜怀景一直没能相信他的忠心,于是黎清浅此番动作,便是一箭三雕。 所以今日黎府放凌灵进来,也是黎正康的默许。 看着凌灵似乎胜券在握的神情,黎清浅不由得轻笑,有些事情,自己也是胜券在握呢。 第153章 这是喜脉 * 赵婉是一月前就已经在长茗楼住了下来。 宋凝烟大婚,便如同当日黎清浅大婚时一样休假。 她参加完喜宴就回到了长茗楼算账,沈长昀要忙着去西凉的事,便先去了宫中。 黎清浅正一边敲击着算盘,一边在账本上记账,房门被轻轻推开。 赵婉从外头露出半个脑袋,“世子夫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黎清浅抬起头,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进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找我什么事?” 赵婉坐了下来,将一个食盒放在她面前,声音怯懦地说:“夫人,我在这里住了一月,多有叨扰。前几日瞧见夫人似乎很喜欢吃这咸口的栗子酥,便学来送给夫人。” 黎清浅打开食盒看了看,连糕点模样都是自己喜欢的,想来赵婉是用了心思的。 “你姐姐替我办事,我自然要替她照顾好你,说不上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黎清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过,你今夜找我,也不光是为了给我送糕点的吧?” 赵婉点点头,“夫人说得是,我们姊妹俩很早便失去了家里人,后来在柳家借住相依为命时,姐姐也是一直护着我。如今分别一月,尚且不知阿姐在江家如何了,心中很是挂念。” “你想去江家看看她?” 赵婉看向她的目光充满希冀。 黎清浅却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行的,她的任务正处于最关键的一点。” 赵婉眼中的希冀又落寞下去。 黎清浅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你跟你阿姐关系这般好,仅仅只是分别了一月便这般思念?” 说到赵妤的时候,赵婉十分得意,“阿姐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姐。我们姊妹俩很早就失去了家里人,在柳家借住、相依为命的时候,阿姐也是时常护着我。” 看着她眼含星星的样子,黎清浅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想法。 只是想起了一些十分久远的记忆,久到前世黎舒月与自己还十分年幼、还并未像如今一般结仇之时,她在花灯节上给黎舒月买了一个糖人。 当时的黎舒月也是满脸笑吟吟地对自己说:“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不过后来人潮拥挤,那个糖人也在某一瞬间被摔碎了。 她记得黎舒月当时因为这个十分伤心,可黎清浅身上已经没有钱再给她买一个了。 摔碎了就是摔碎了,即便再买一个也不会与之前那个一样。 她们俩的关系也是如此,成了仇敌便是成了仇敌,即便再来一世,黎清浅也不会忍下委屈同她重归于好。 黎清浅有些不解了,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般多愁善感? 难道是冥冥之中那只操控“人偶”的手又有动作了吗? 黎清浅又对赵婉笑了笑,将栗子酥推回她面前,说:“还是你吃吧,我吃过喜宴了,不是很饿。你放心,你姐姐那边,我会照应好的。” 第二日,黎清浅又回了一趟黎府。 新妇过门翌日是要拜见公婆,见一见家中其他亲戚的。 孟雁容当时过门后,黎清浅也是特地回去了一趟。 这一月的孟雁容气色好了不少,半点不见她当时在黎府门前瞧见她的颓靡之感,想来大哥对她仍是不错。 这也让黎清浅更加放心。 回到黎府时,是他们俩一同出来接她的。 孟雁容笑着挽着她的胳膊,边走边问:“世子呢,怎么没跟着你一同回来?” “太子殿下留了他在皇宫谈事,他抽不开身。没关系,回来瞧瞧阿凝嘛,过会儿我也便回去了。” 孟雁容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我第一次见到你俩的时候,还是在她家的寻梅宴上。当时我就特别喜欢你,你射箭的招式与我很像,我当时便想,若你是我妹妹该有多好。瞧,这下你真的成了我妹妹,阿凝也成了我的妯娌。” 黎清浅笑道:“若是大嫂那日意犹未尽,等我从西凉回来,咱们再比?” 黎禧与孟雁容面露惊讶之色,双双对视一眼后,问:“你也要去西凉?” 黎清浅微微蹙眉:“你们为什么要说……也?” 黎禧叹了口气,解释道:“是老二,一早便领了太子殿下的旨意,去年我在西凉打了胜仗,西凉也派了使臣来进贡,依照惯例,大巍也要派一人去西凉慰问。五日后便是新帝登基,那日之后便要动身。” 黎清浅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大巍也是从一个小小的部落势力一点一点茁壮起来,从前朝手中夺取了江山。吃了前朝教训,便立下规矩,在战败国进贡第一年后,派一大臣去慰问,意思意思得了。 但是黎清浅没想到这个人是黎祯。 黎禧在西凉打了胜仗,若是此番黎祯也顺利出使,那么朝中势必要在黎家身上种一颗怀疑的种子,若是日后姜怀景想要除掉如日中天的黎家,只需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便可。 可自己与沈长昀要去西凉这事,也是姜怀景知晓并同意的,他想做什么呢? 怀着疑惑不安的神情,黎正康已经将对新婚二人的提点说完了。 转而将目光转向黎清浅,“许久不见阿浅了,不如在家中多待一会儿,等用了晚膳再走?” 黎清浅正好也想留下与宋凝烟和黎祯说些话,便也没有拒绝。 黎正康同他们没有过多的嘱咐,便自行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没有长辈在场,黎清浅也不似那般拘束,抓起宋凝烟的手便往自己的静影居走。 一边走还不忘对身后的黎祯说:“二哥去看祖母的时候,帮我带一句,等我和二嫂说完话便去瞧她老人家。” 黎祯在后头还没反应过来呢,自家娘子便被妹妹拽走了,很是无奈。 匆匆来到静影居,宋凝烟不解地问:“阿浅,是出了什么事吗?” “阿凝,你能替我诊诊脉吗?”黎清浅拉着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宋凝烟很爽快地将手搭在她的腕处,“是身子有哪里不适吗……阿浅?” “如何?”黎清浅有些担心。 虽说是从前为了掩饰她被送离京城的谎言,但只有黎清浅自己心中清楚,她从前的身子其实并不好。 对于这段时间身子出现的各种不适,她很担心……担心自己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宋凝烟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喜色,“阿浅,你喜欢小孩子吗?” 黎清浅愣了一瞬,随后脸上有些红晕,“你、你的意思是,我这是喜脉?” 宋凝烟用力点点头,“嗯,已有月余了。” 月余?黎清浅回想了一下,那么大概就是她与沈长昀从筠州回到京城那日。 想到那个荒唐的场面,她脸上的红晕更甚。 第154章 对弈 所以这些日子的不适感并非自己身子出了毛病,而是有了身孕? 黎清浅的心暂时落回去一瞬,可又因为一件事悬了起来。 去西凉这事,沈长昀不能跟着。 姜怀景已经对黎家存疑,要给他们家下套,黎清浅此次便不能带着沈长昀去西凉,以免牵连到镇国公府。 “阿凝,你能不能帮我想把有了身孕这事瞒下来?” “为什么?”宋凝烟有些不解,“是你想给世子一个惊喜?” 黎清浅笑着点点头,也算是吧。 总之这个孩子不能是现在被知道,等自己把这一胎坐稳,即便日后真的出了事,也可拿这个孩子缓和。 这个孩子越晚被知道,在它身上被赋予的期待便不会这样快被消耗殆尽。 黎清浅心中有些无奈,现在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被当作筹码来算计了。 宋凝烟见她低头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耸耸肩道:“没事,我答应你不说就是了。反正我也是要跟着你二哥去西凉的,这一路我都替你好好照顾着就是了。” 黎清浅十分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阿凝。” 聊完后,她俩便手挽着手去到老太太的松云居。 可是到院门口时,却对上黎祯三缄其口、有些尴尬的眼神。 黎清浅心下便明白了:“祖母还是不愿见我?” 黎祯无奈地点点头。 黎清浅叹了口气,“也罢,你与二嫂进去吧。我有些乏了,还是先回静影居歇会儿。” * 晚膳过后,黎清浅便回了镇国公府。 刚到门前,还没进去,正好碰见从东宫中来,替太子妃传话的人。 对于时常傍晚进宫这件事,黎清浅已经习以为常了,又重新坐回马车上,朝东宫去了。 “见过太子妃娘娘。” 行完礼后,卢韵寒拉着她坐下,见到她下意识有些小心翼翼,有些不理解:“阿浅,你看上去有些紧张?” 黎清浅扯谎道:“不是,是今日回门见嫂嫂,喝了些酒。阿浅失礼了,请太子妃见谅。” 卢韵寒没与她计较这些,拉着她吃着点心、喝着茶,说了好半天有的没的,黎清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阿浅没注意到,竟不知不觉就过了这般久,夜色已经不早了。” 言下之意,是她想要回去了。 可卢韵寒似乎并不打算放她走,而是笑着拉着她的手,“之前你就同我说,要去西凉做玉石生意,想来想去,也就是等登基大典之后了吧?” 黎清浅点点头,这是她去西凉的幌子,除掉江凛是姜怀景与她心照不宣的事,不必说得过分明白。 卢韵寒眼底的笑意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姜怀景的登基大典,会同时封我为后,我这心中紧张不安得很,这几日你就宿在东宫陪着我吧。” 黎清浅心中嗤笑,这才是太子妃今夜召自己入宫的真正原因。 鸿门宴啊鸿门宴…… 紫宸殿内。 姜怀景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棋,“世子夫人已经去了东宫,想必你也能够安心了?” 沈长昀坐在对面,脸上仍是处变不惊的神情,“殿下与娘娘照顾,臣与臣妻自是感激不尽。” 姜怀景并没有全然信任自己,沈长昀是知道的。 当然,若是为君者对自己的臣子没有半分疑心和考量,就连他都要仔细琢磨,是否真的要跟着对方了。 从前姜怀景是太子,说来说去真正掌权的都是和熙帝,他选择了自己,当然就得信任自己。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掌权之人已经从他老子变成他本人了。 可姜怀景不能轻易对镇国公府下手。 和熙帝的死本就引得朝中极大争论,有的说是他动手杀害,有的说先帝本就身患重病。 当然,这些拥护他的人中,最大的势力便是镇国公府。 黎清浅看着卢韵寒吩咐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厢房的身影,心中了然。 无论是镇国公、长公主,还是沈长昀,姜怀景都不能动,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证实自己就是一个为了权力丧心病狂的昏君。 所以他选择对黎家动手,借此敲打镇国公府。 二哥便成了他的一步棋,如果此次出使顺利回朝,日后难免落人口舌。 若是死在路上,姜怀景也没有损失。 因为黎清浅也是今生才知道,原来大哥在去西凉打仗之前,就已经是姜怀景一方的人。 至于黎正康,或许姜怀景本就没考虑过他的死活。 这也正常,毕竟黎正康从前就十分圆滑,也是在知道七皇子这条路走不通后才转而投向太子。 黎清浅木着脸,姜怀景不是从前自己看见的那般和善、与世无争,相反,他是一头野心勃勃的狼。 但她并不因此心生怨恨,哪有前世自己对太子夫妇动手,今生却不让他们争一争的道理? 权力博弈,本身就是吃肉喝汤各凭本事。 黎清浅心中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替二哥破这个局。 让他跟着宋凝烟远走高飞这条路是肯定不行的,风险太大,一旦暴露就是抗旨不尊,后果会更加严重。 到时候即便有自己腹中这个孩子,想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顶多就是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后,被姜怀景连同黎家人一块儿处死。 她忽然心生一计——北原。 姜怀容从来都是姜怀景最宝贝的妹妹,即便不是,也是大巍最尊贵的公主。 此次她去往北原和亲,一定是备受重视的。 黎清浅勾了勾唇,她倒是对传说中北原那股神秘势力感到好奇。 而紫宸殿这一头,沈长昀与姜怀景的棋局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时候。 姜怀景盯着棋盘,微蹙着眉。 沈长昀抬头看了眼窗外,意味深长地问:“臣妻夜里睡意浅,如今又是月圆之夜,不知皇宫中那奇怪的声音,会不会传到东宫去?” 姜怀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回棋局,答非所问:“从前我与父皇对弈时,明明有九成胜算,也会装作技艺不精输掉。是因为我知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大祸临头,即便是他的亲儿子也如此。” 他又笑了笑,说:“你放心,母后也是睡意浅,但如今皇宫之内皆有我说了算。那怪声绝不会传出那座宫殿一点。” 第155章 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 黎清浅住在东宫陪着太子妃的这几日,甚至连一直侍奉在她身边的云衣都被拨了回去,反而是云裳被召至入东宫,守在她身边。 见到她被太子妃笑颜相迎的时候,黎清浅心中万分惊诧,面前却仍是一股云淡风轻的神情。 卢韵寒笑着将她拉到黎清浅面前,说:“听闻这个丫头不仅是从小跟着你的,还是你祖母一手培养起来的,想来跟在你身边,也会更舒心一些。” 黎清浅只是笑笑,就连自己身边的丫头是什么样子,太子夫妇都了如指掌,或者说,在自己还没被送离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考量了吗? 卢韵寒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便离开黎清浅的厢房了,还叮嘱她早些休息,像是一个十分宽和亲切的姐姐,就如同从前她看上去那般。 但黎清浅仍是不后悔自己曾想过的,若是没有前世那些事情,自己与太子妃会成为好朋友。 就目前来看,至少太子夫妇并不像前世表面上那样的温和良善。 大约只是在争权夺利的时候少了沈长昀和镇国公府的助力,打乱了两人所有的计划,才不得不收敛些锋芒吧? “聪明人。”黎清浅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云裳抬眸看向她,“姑娘说什么?” 黎清浅淡淡地抿了口茶,也不正眼瞧她,“都已经是太子夫妇麾下的一枚棋了,就不必如同从前我在闺中时那般称呼我了吧?云裳姑娘,还是体面地唤我一句世子夫人才好。” 云裳一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姑娘,说什么呢……” 黎清浅这才缓缓抬头,强行与她躲闪的眼神对视,嘴边挂着如同从前看向她那般的笑意,手中却是重重地将茶盏搁置在桌上。 “我说什么?”她嗤笑,“你以为这段时间,我用云衣比用你多,真的完全是看在你因二哥大婚而伤心的份上吗?” “云裳,自我知道你心思的时候,不仅护下了你,还不计前嫌地对你百般照顾。你说,我哪一点对你不好,为何宁愿与太子夫妇交好,也不愿忠于我?”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黎清浅只觉得好笑。 “你是我身边的丫头,在我出嫁之前就已经把利害关系同你讲得明明白白了。我想,哪怕是一个蠢人,都起码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你好的。” 云裳见瞒不下去了,于是抬眸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吞吐道:“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才要问你是从什么时候上了太子妃的船吧?”黎清浅面色凛冽,“是从那时长茗楼失火开始,还是更早啊?” 长茗楼失火本就显得可疑,看上去似乎只是凌灵一人为了让自己成为江凛的妾室而做的,但长茗楼可不止是自己一人的产业啊,为什么会是那儿呢? 再者,当时长茗楼明面上的掌柜只有宋凝烟一个,凌灵又是怎么知道那也有自己的一份? 又是怎么刚好那般巧合,宋凝烟当晚也在,还刚好救下了即将扩大的火势? 黎清浅从怀中摸出一个她刚回京,收了镇国公府聘礼后,赏给云裳的一朵绯色珠花。 “可是就那么巧,我捡到它时还正疑惑着,路过第一间包厢时,刚好看见你前脚进去,后脚就有一个神秘的女子走了进去。我认得,那是太子早些年安排在太子妃身边的暗卫。” 黎清浅拨弄着那朵珠花,“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俩究竟要聊些什么,才会聊上一个时辰?” 云裳在脑海中回想着,脸色有些窘迫,“所以那晚,姑娘并没有跟着沈世子离开,而是又折返回来。那想来姑娘是去找宋二姑娘说话了吧,所以那女子的身份也是宋二姑娘告诉您的?” 黎清浅摇摇头,“我怎么知道的你别多管,如今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她可不止是宋家二姑娘。以你的身份,得唤她一声二少夫人。” 云裳猛然抬头,眼中泪花打转,“可姑娘明知道我是心悦二公子的。” 黎清浅轻笑一声,“终于肯承认了?” 见云裳别过头去不说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来到门前再次仔细确认了门口悄悄守着的暗卫已经离开。 才又来到云裳面前,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刚才那在门口偷听的暗卫应该已经去与太子妃复命,说我俩已经撕破脸了。云裳,你对太子妃来说,已经没用了。” 云裳有些惊恐地看向门口,她早就猜到太子妃会安插眼线,却没想到黎清浅会故意而为之。 以她对黎清浅的了解,对方应当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而且也不可能会察觉到太子妃的动作。 只是她不知,现在的黎清浅已经与当初刚刚回京时不一样的,这件事,就连云衣都被防得严严实实的。 黎清浅已经开始慢慢重新掌握自己前世所会的东西了。 如今传去太子妃耳朵里的话,自己已经是一枚废棋了,云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是好,她竟不知黎清浅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苦苦抓住的浮木随水漂走。 “就因为一个男人,舍弃掉自己最可靠的后盾;就为了一个男人,宁愿背主,去寻一个更危险的主子。云裳,这些年你跟在祖母身边,怎么越学越糊涂了?” “并不只是因为二公子,”云裳眼中的泪水掉落,“姑娘,我与云衣都是自小跟着你的,难道就因为你们年岁更接近,就一直把我当成一个需要额外照顾的小妹妹。就因为这一点,你总是与她更亲近几分。” “我不信你瞧不出我不喜欢如今的二少夫人,可即便如此,你仍是与她交好,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姑娘,这就是你平日同我说的,将我视作与云衣同样的心腹吗?” “啪。” 黎清浅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扇在云裳的侧脸上。 云裳被打得有些懵,从前黎清浅的性子虽说清冷孤僻,却也温和,再加上自己与她自小的情分,这还是第一次被她动手打。 “看来这些年,当真是我把你给惯坏了。” 第156章 背后的阴谋 “你做事这般不计较后果吗?”黎清浅说,“若你帮太子夫妇的事成了,与我来说也是祸事,如果到时候连我都没了,你猜太子殿下会不会卸磨杀驴?” “反之,你的秘密如今已然暴露在我面前,若到时他们的计谋没有顺着往下走,你又猜猜看,他们会不会将你供出来,缓和他们与镇国公府的关系?” 云裳的目光已经逐渐染上一层迷茫。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你再猜猜看,我会不会保你?” 云裳这才开始感到害怕,姑娘是最讨厌亲近之人背叛自己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可这不对,那日沈世子也是欺负了姑娘,姑娘不照样和和气气地嫁于他为妻? 自己与姑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怎会比不上沈世子? 黎清浅怎么可能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轻笑一声:“回答之前想清楚了,沈长昀是皇亲国戚,是贵族世子,于我来说,是获得权力的最好捷径。就算哪日我不爱他了,他也仍旧是我保住性命与荣华富贵的棋子。可是你呢,你能给我什么,让我忍下被背叛的委屈,保全你?” 云裳眼中刚泛起的希冀,又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黎清浅有些恨铁不成钢,气笑了。 “并不是我拿身份欺压你,只是你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呢?”她侧对着云裳,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其实不只是你,或许你能搭上太子夫妇这条线,完全就是祖母纵容的结果吧?” 云裳惊诧到蹙眉,“姑娘……” “你不必狡辩,”黎清浅打断她,“自我拿到檀义暗卫的那一刻我就隐隐有些猜到了,而从我打筠州回来,便将一切都想通了。” 从她开始入宫待嫁那一日起,一切都是皇家人唱的一场大戏。 表面上给足了她风光,实际上是欲抑先扬,让她即便日后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也不能有任何怨言,这是第一步。 然后便是姜怀容的那封信,暗示黎清浅必须跟着沈长昀去往筠州,让她不仅与五公主失踪挂钩,还要将她牵扯进真正九皇子的风波之中,这是第二步。 如果不出意外,那么第三步便是在不久后的将来,姜怀容在北原有什么动作惊扰了中原,便将一切错处推到她喜欢自己这一点上。 毕竟五公主可是因为喜欢自己,连离宫出逃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而和熙帝的最终目的,就是迫使黎禧和沈长昀去平定北原,无论是输是赢,都伤不到大巍的元气。 要么平定北原,让另外两个番邦失去密谋的主心骨;要么输了,大巍也学北原的样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同时又能借这事,削弱如今朝中势头最盛的镇国公府和左相黎府。 而黎清浅,就是将这两股他们最想削弱的势力的结合绳。 只怕是和熙帝自己都没想到,姜怀景要的不是通过这些事情赢得他的信任,而是想要他的皇位。 如今局势转换,但最根本的东西并没有变。 黎清浅心中有些微凉,姜怀容啊姜怀容,你知道自己成了最爱你的父母兄长手中一颗棋子吗? “至于檀义暗卫,是祖母一早就准备好给我的。一来,是要我锻炼自身,将檀义暗卫培养成自己的保命符;二来,是她早就看出,我身边之人,已经开始不忠心了。” 她转过身,又重新将目光看向云裳。 “他们都想让你死,只有我让你活了下来。” “云裳,你究竟是被谁算计了?总之不会是我。” 云裳的内心防线彻底被击溃,身形都有些摇晃,脑子发胀。 原来她自以为这段时间藏得极好的心思,都是老太太纵容的,也是姑娘心知肚明的。 她们都在给自己机会,是自己一步一步往更加错误的方向走去。 “姑娘说这些,心中怕是已经容不下云裳了。那么接下来,云裳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她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 当初最先找到她的并非太子妃,而是那个叫凌灵的女子。 云裳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凌灵对黎清浅的恶意实在有些大,黎清浅不喜欢她,云裳也便不喜欢她。 只是后来她竟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对二公子的心思,可这些事情,自己只与黎清浅说起过。 凌灵还在无意间透露,这些都是黎清浅亲口告诉她的。 云裳当时不知姑娘为何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让她讨厌的凌灵,只是云裳害怕这些事会败露,还没来得及思考明白,便上了套。 再后来就是太子妃身边的暗卫找到她,才有了后来长茗楼的事。 她本意是想让宋凝烟经过这件事吃一吃苦头,在京城中落下一个坏名声,以此断了宋凝烟会嫁给二公子的可能。 但云裳没想到,这件事不仅被黎清浅和宋凝烟处理得干干净净,还将凌灵给送回了筠州。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自己没有立即败露,云裳当时还十分庆幸。 如今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得一览无余,只是黎清浅一直都没计较这件事,一直再给她回头的机会。 事到如今,她输得真是彻底。 “你觉得我要做些什么?”黎清浅拿起手边的扇子,一下一下给自己扇着风,“无论如何,你都是太子妃亲命在我身边侍奉的,我难道还能直接将你赶走?” 至少在这个方面,云裳还是了解黎清浅的,知道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便耐心听着。 直到黎清浅把这些都给她讲明白了,云裳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嫉恨蒙蔽了双眼,再怎么也不能丢掉好好活着的机会啊! 黎清浅还是没给她好脸色瞧,声音冷冷道:“我夜里睡意浅,你是知道的。你就在门外头给我守夜,不许进来一步,也不许离开一步。能不能活、想不想活,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如今太子妃定然是要撇清与自己的关系了,云裳除了给黎清浅赔罪,根本没有别的路可选。 有活命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甚至生怕黎清浅下一刻便反悔,立刻便出了门去。 屋内只剩黎清浅。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抚上小腹,看来将这个孩子瞒住,也还算正确的。 第157章 世子夫人不见得会让你自生自灭 距先帝驾崩已过百日,这日是太子登基的日子,也是卢韵寒的封后大典。 两件大事在同一日办,足以见得姜怀景对卢韵寒的重视与爱护,昭示着她将与自己一同走向至高之巅。 那些京中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新帝要将定安侯府大姑娘礼聘入宫的谣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黎清浅昨晚彻夜未眠,这几日太子夫妇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让她见沈长昀,她心中难免担心。 按照昨儿卢韵寒与她说好的,今日姜怀景的登基大典,再怎么也不可能不让身为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她见到自己的夫君。 换好命妇服饰后,黎清浅便一直陪在卢韵寒身边。 对方让宫婢端了一盘她喜欢的栗子酥,温和地笑道:“离吉时还有会儿工夫,你便与我一道说说话,吃些点心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清浅嘴边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默默应下了。 但点心却是一口没吃的,她同卢韵寒说自己这段时间肠胃不适,便将栗子酥搁置在一边不去管。 整个大典上,黎清浅都是心不在焉的,直到她看见沈长昀平安无事,在殿上宣读先帝传位遗诏后,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后半段比便是卢韵寒的封后仪式,她乘着皇后的凤鸾仪驾缓缓来到正殿前,妆容精致,仔细一看,喜悦的眼中似乎还带有薄薄的水雾。 二人长达十年的爱恨情仇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柔情。 新帝的登基大典与元后的封后大典同一天操办,过程总是繁缛复杂得很,是在傍晚落山之时才结束的。 典礼一过,来观礼的朝中大员便要带着家眷离宫。 黎清浅这才能将沈长昀拉回无人处,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努力感受对方身上的气息。 沈长昀有些愣神,随后轻笑道:“浅浅,你这是怎么了?咱俩也不过就是五日未见罢了。” 黎清浅心中藏着秘密,霸道地说:“那又如何了?人道是小别胜新婚,我思念我夫君还不许了?” 沈长昀无奈地笑了,“好好好,我家浅浅忧心于我,为夫甚是感动。不过不要紧,咱们不是即将动身去西凉了么,有的是时间让咱们好好聚聚,对吧?” 看着他面上带着玩味的笑意,黎清浅脸上一红,联想到回到京城的那日,二人在马车里做下的荒唐事。 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没个正形的。我是要同你说个事,这次去西凉,你便不要与我同去了。” 沈长昀心中登时燃起一阵怒意,随后努力克制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啊,浅浅不喜欢我了?” 黎清浅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将人抱紧了些,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直到感受到他因愤怒而微颤的身子平静了下来。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恨不得将你绑在我腰间,每日十二个时辰都不离才好呢。只是这次,昀郎,我需要你在京城中。” 听她这么说,沈长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需要我做些什么?” “需要你在京城中多多照顾一下我大哥大嫂,还有我祖母,”黎清浅想了想,眼底闪过一瞬晦暗不明的神色,“至于黎正康,随他吧。别牵连到我在意的人就行。” 沈长昀瞬间明白了,黎清浅这是已经回过神来,将一切想通了。 他叹了口气,道:“浅浅,我向你保证,我们都会没事的。” “我信你。” 无需多言,只需要把后背交给对方就好了。 * 西郊巷子的宅院中,赵妤从翠儿手中接过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日动手。 她看着翠儿问:“我早便知姨娘是世子夫人的人,只是经此一事后,姨娘打算如何?” 翠儿这段时间过得十分滋润,带着身孕的身子已经珠圆玉润、风姿初显,再不见从前在黎舒月手中那般枯黄消瘦。 她抚上小腹,神色无谓道:“其实我这身孕早已有四月。” 赵妤一惊,“可这不是公子的……” 随后,看着翠儿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她便明白了,这不是江凛的血脉。 翠儿想起那日黎舒月刚嫁给江凛的晚上,她与黎府陪嫁来的小厮定情的那晚。 那小厮与她是同一年入黎府的,比她大三岁,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前在黎舒月手中受了伤,都是那小厮陪在她身边,安慰她、替她上药。 “我对公子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忍了他四月有余,也算是忍够了。我家三姑娘愿意给我一个摆脱贱奴身份的机会、给我银子傍身,还愿意做主成全我与郑郎,她于我有恩,我自然替她办事。” “所以你不必忧心我,待到事情成了之后,我便跟着郑郎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到京中。” 赵妤明白了,点点头,“我也会带着我妹妹阿婉离京城远远的。” 这一晚,是赵妤来到这处宅子后,第一次与翠儿在一处说话,也是二人第一次这般安心。 大家都在朝着自由的方向走去。 这日夜里,黎舒月的病情更加严重,赵妤来到她房门前,听着里面的咳嗽声,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随后推门进去,将手中的药端到她面前,“夫人,这是世子夫人特地给送来的药,都是按黎二少夫人开的方子抓的。” 黎舒月用帕子捂住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边说:“我早被黎家除名,大哥二哥的婚宴我也去不成,黎清浅又怎会真心待我好?宋凝烟不就更不可能了?她俩给的药我不喝,拿……咳咳……拿走。” 赵妤准备给她喂药的手一顿,随后又将勺子放回去,将那碗药放置在一边的桌子上。 “夫人,有一句话,阿妤不得不说,”赵妤看着她,“世子夫人虽说不疼你,可若并非你苦苦相逼,她不见得会让你自生自灭。” 黎舒月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你在帮黎清浅说话吗?” 那可是自己的仇人,而赵妤好歹也叫自己一声表姐! 赵妤从鼻间呼出一气,转过头去不看她,“按照礼法,我也得唤她一声表姐。我这番话,原本是看在夫人这段时间对我不错,而为着夫人想才说的。若是夫人不愿听,我便不说了。” 第158章 一步错,步步错 赵妤从前在柳家,也不是对黎舒月从小欺负黎清浅丝毫不知情,既然是她们两姊妹的事,自己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黎舒月打量了她一会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有气无力地问:“江凛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 “公子今日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什么?”黎舒月惊道,“为什么被带走了?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来告知我?” 赵妤:“老太太说,夫人如今病重,还是不要将这种烦心事告知您了。” 她在说出“老太太”三个字的时候,黎舒月下意识想到黎府的老太太,随后才反应过来,赵妤说的是江阿婶。 可自己哪里是病重? 当时江凛对自己下手时是半分没留情,每一下都是冲着打死自己去的。 后来宋凝烟来给自己诊脉,原本是开了方子的,可江阿婶却以“药材昂贵”为借口,不可能给自己抓药。 这才导致自己一直卧床不起。 黎舒月的眼神忽而落在桌子上那碗汤药上,想了一会儿,对赵妤道:“你把那碗药端过来,我喝。” 赵妤面无表情地将药端来,让她喝下。 喝完药的黎舒月有些迷茫,“她没给我准备蜜饯吗?” 赵妤蹙着眉说道:“夫人,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黎舒月一听这话,嘴边挂起一抹苦笑,“是啊,我跟她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自己对黎清浅还没有这样大的敌意,黎清浅也是十分疼爱自己的。 听府中下人议论,她是母亲柳氏催产而生的,自小身子便不是那般好,十岁以前都要每日进汤药。 在她刚刚记事时,她十分讨厌喝苦药汤子,黎清浅便会给她准备满满一盘蜜饯,在她喝完药后送到她面前。 黎清浅自小性子清冷孤僻,身边只有云衣云裳两个同龄人,也就只有黎舒月才能靠近她。 黎清浅不是个好接近的人,却在幼年时总是纵容黎舒月对她撒泼耍赖,却从来不会训斥一句。 日子久了,黎舒月便习以为常,只是后来母亲同她说,黎清浅抢了原本属于她的好婚事。 渐渐地,黎舒月开始对这个从前很是喜欢的姐姐有了敌意,拒绝再与她一道,甚至看见她的好东西就想抢过来。 她认为这些好东西都是黎清浅从自己身边抢走的,自己理应抢回来。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自从经历过前世的纷争,黎舒月对于黎清浅的敌意便更加汹涌。 当她在知道某些事后,仍旧将黎清浅推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许久之前,总在黎清浅身后缠着她的黎舒月了。 黎舒月突然回想起黎清浅回京的那段时间,她那般冷漠地对自己说:“长姐训责教导幼妹,天经地义。” 那会儿自己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在想,黎清浅怎么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呢?她从来都是要么纵容自己,要么迫于母亲的淫威顺从自己。 她便觉得沈长昀和整个镇国公府更加碍眼,让从前这个与自己说话从来都是低声细语的人,开始在自己面前猖狂起来。 黎舒月眼中流出苦涩的泪水,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不该是这样的,只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 这日夜里,江凛没能回到宅子。 而是在翌日清早,才神色慌张地回来,一来便气势汹汹地朝黎舒月的院子走去。 给黎舒月喂完今日第一碗药的赵妤,正端着药碗往外走,撞见了准备闯进去的江凛。 连忙将其拦住:“公子,夫人已经喝过药歇下了。” 江凛眼睛充血,想来一晚上也被折磨得没合过眼,此刻脾气便比平时更加暴躁。 “她那短命的娘给我招来这样大的祸事,她还有脸酣睡?赶紧给我滚开!” 说完,他又要抬脚往里走。 赵妤心中烦躁,便冲他说:“公子,你忘了世子夫人的话了吗?” 江凛迈出的脚一顿,赵妤赵婉被送到这里时,当日就来给自己传话,说无论如何,黎舒月都不能死在江家,更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他不知道黎清浅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不听。 赵妤见劝住了,便上前好言好语道:“公子若是有话,不妨先同我说,回头我转告给夫人?” 江凛现在急需有一个人与自己商量,但又一想到平日里,赵妤和黎舒月较为亲厚,心中便厌恶她。 “你充其量不过是我江家的一个奴才罢了,我同你说做什么?”江凛一拂袖,“我阿婶呢,她起了吗?” 赵妤点点头,“老太太每日卯时便起了,现在正要用早膳吧。” 江凛便又朝着江阿婶的院子去了。 赵妤站在原地,冲他的背影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什么奴才,自己可从来没挂过奴籍,本来就只是在他们家做事的平头良民。 江凛匆匆来到江阿婶的院子,将发生的事一一告诉给她。 江阿婶猛然站起身,“你说什么?黎舒月的那些嫁妆银两,是她娘生前去黑市换的?” 黎家老太太也给黎舒月备过一份嫁妆,都是些收益不错的铺子田产,但黎舒月也留了个心眼,只将这些自己存好,没让江凛母子知道。 所以母子俩从她这里取走的银子,都是柳氏从黑市换的。 “这个扫把星!”江阿婶狠狠啐了一口,“她是打量着自己的命数不好,便来祸害咱们家啊!” 银子这事说不清的,虽说是柳氏从黑市换的,但毕竟已经人走茶凉,而这些银子,的的确确是自己与江凛花的。 “今日我能回到家中,是因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可是阿婶,咱们也是在大巍生活这么多年的人了,这大赦左右不过一年,被赦者便会以各种理由又被抓回去,该怎样就怎样。一年之后,我该如何是好啊?” 江阿婶咽了咽口水,如何是好?不如何! 大巍有多痛恶黑市,作为大巍子民不可能不知道,抓住了就是个死。 黎舒月死了不要紧,可自己跟江凛属实无辜啊! 赵妤来到正堂门前,刚好就听见了母子俩的对话,嘴角微勾着推开门,说:“那便孤注一掷,另寻生路。” 第159章 以后山水难相逢 江凛一愣,随后便恼怒地冲她吼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你一个家奴,有什么资格来听主人家的事?” 江阿婶却拦住他,看向赵妤问道:“你有法子保全阿凛?” 赵妤点点头,“既然在大巍待下去注定会死,那就离开大巍,远走高飞就是了。” 江凛眉头一皱,离开大巍这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如今三个番邦都于大巍有心照不宣的敌意,去哪儿合适? 赵妤:“西凉。” “西凉?”江阿婶有些不悦,“你别当我们都是傻的,连我这样乡下来的老婆子都知道,大巍和西凉的战事刚结束一年,此刻去到西凉,九死一生。” “那也总比待在必定会死的大巍好啊,”赵妤气定神闲地说,“大巍和西凉的战事刚结束,料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次朝对方发难。西凉看着危险,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凛眼前一亮,对啊,连江阿婶都知道此刻去西凉九死一生,那正常人又岂会想到自己会反其道而行之,去到西凉? 只要自己在西凉安定下来,成了西凉人,不就能顺利躲过去了? 虽说在这一年中,大巍难免对被赦的犯人严加看管。可那么多死刑犯在前,万一自己真的侥幸躲过,去了西凉,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可公子此次只能自己前去,我等都不能跟随公子。” “为什么?”江凛还没开口,江阿婶便焦急地问道。 难道让自己在京城中等着吃瓜烙? 赵妤摇摇头,“这毕竟是在京城之中,咱们的动作不宜过大。” 江凛十分赞同这一说法,“是该注意一些。可是翠姨娘怎么办,她有了身孕,我不能不带着她一起走。” 江阿婶在一旁有些心急,自己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结果这白眼狼只想着带走妾室,对自己不管不顾? 赵妤瞥了一眼江阿婶的神色,道:“公子请放心,新帝登基,难免要顾及自己的颜面,大赦是规矩,他再如何都不会于此刻大开杀戒。相反,留在京城中的这一年反而更安全,只是需要公子先去西凉打前阵。” 见江凛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她又补充:“或许等公子在西凉有了一番事业时,翠姨娘腹中的孩子也便呱呱坠地了。到时正是需要公子给一个能够让他遮风挡雨的家才是。” 江凛被这番话说得彻底坚定。 可唯有江阿婶担心,担心他就这样跑了,把这一大家子丢在京城。 但她却不能明说,而是委婉地暗示:“可我听说那西凉人野蛮凶残,如今对中原人又有莫大的敌意。阿凛只是个读书人,这、这能平安吗?” 赵妤微微勾唇,等的就是这句话。 “至于这个,老太太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前两日打听到,黎家二公子要去西凉出使,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要去西凉做些生意,以便建立大巍与西凉的友谊。公子若是暗中悄悄跟在他们一行人身边,自是十分安全的。” “且到时二公子与世子夫人顺利回朝之时,想必公子已经在那儿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这话一出,江阿婶还忧心地要再劝说劝说江凛。 而江凛眼底的坚定之色更浓,既然黎清浅也要去,那自己便是非去不可了。 她从前那般折辱自己,自己也该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 “她要去西凉?”听完赵妤的话后,黎舒月有些震惊。 “嗯,这对于公子来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赵妤给她端去一碗药。 “我说的是黎清浅!” 赵妤微微一愣,随后说:“这个也是的,您从前让我盯着世子夫人,我打听得千真万确。” “她这个蠢货,黎禧刚在西凉打了胜仗,黎祯又要出使西凉。她此刻跟着去凑这个热闹,难道不怕新帝猜忌吗?” 赵妤吓得赶紧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夫人慎言,君心岂可胡乱猜测?” 就算你要揣测圣意,也不能直接说出口吧? 黎舒月转念一想,“算了,既然黎清浅找死,那就是黎家自己的祸事。我早已是外嫁女,更是被黎家除名,黎家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 给黎舒月送完药后,赵妤便缓缓退出了她的房门,径直来到翠儿的院子,将今天的事告知了她。 翠儿点点头,“嗯,你做得极好,这样便能让我功成身退。” 她抚着自己小腹,脸上尽是幸福的笑意。 赵妤也笑了,“其实我也要感谢姨娘,当日要不是姨娘开口提醒,我还真担心夫人把我和阿婉纳给公子做妾室了。” 虽说这有违大巍律法,但当时她瞧着,江凛已经微微有些疯癫了,万一想在入狱之前做一些禽兽不如之事,阿婉年纪又小,怕是要用一生来治愈这段阴霾记忆。 翠儿抬眸看她,“这没什么的,只是我瞧着你俩,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我也是被迫去到黎舒月身边,也在她手中吃了不少苦头。所以能保下你们,我也是在试图救下当年无助的自己。” 赵妤起身朝她福了福身,“还请姨娘稍等,阿妤有件东西想赠予姨娘。” 说完,便起身去到自己的房间内,没多一会儿,又赶了回来。 将手中的东西双手递给翠儿,“阿妤手艺不精,还请姨娘笑纳。” 是两件小孩子的肚兜,男孩女孩的都有。 翠儿笑着接过,细细抚过上头绣着的寿桃图样,“多谢赵大姑娘了,我很是喜欢这东西。这样精美,想来费了许多工夫吧?” 赵妤坐了回去,轻轻摇摇头道:“阿妤与姨娘投缘,又都在世子夫人手底下做事,自从得知姨娘有了身孕后,便着手为你准备这个。” “姨娘从前同我说,想与心上人归隐山林,阿妤则是想带着舍妹去南边。等事情结束后,咱们就要分别,或许日后山水难相逢。不过还好阿妤做了这个为纪念,我们姊妹俩也会一直记得这段时间姨娘对我们的照顾。” 第160章 出发西凉 * 黎清浅临走前的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就如同他们新婚夜当晚的那场雨一般。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沈长昀靠近她准备亲昵的时候,黎清浅难得拒绝了他。 他满眼震惊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黎清浅知道如果此刻让他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说不准就不让她去西凉了。 因着此次去西凉带着自己早有预谋的目的,也因着宋凝烟会一同去,自己有恃无恐,黎清浅打算等自己坐稳了胎再说。 眼看着沈长昀又要发疯,她双臂如同水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脖颈处,笑容娇媚道:“我怕我走之前做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对我就没有新鲜感了。要是等我回来后,你烦了我可如何是好?我得吊着你才行。” 沈长昀面上一红,“怎么可能?我永远最喜欢浅浅了。” “那你听我的话吗?” “当然。” “那就等我平安归来后再说吧。” 沈长昀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黯淡。 黎清浅凑到他耳边低语:“昀郎乖,若是我满脑子都想着你,定然不惜一切都要回来见到你了。” 沈长昀眼睛瞬间一亮,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闭眼假寐,“那这样就太好了,你可要时时刻刻想着平安回来见到我才行。” 黎清浅嘴角微勾,“当然。” 轻轻松松,拿捏到位。 翌日一早,黎府来接黎清浅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镇国公府。 长公主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指挥着府中下人搬这个搬那个的,生怕黎清浅饿着冷着了。 沈长昀在一旁无奈扶额,“母亲,你搬这么多东西,浅浅又拿不走。” 长公主理所当然道:“那就多带几个丫鬟随从什么的呗。此次连我都看出来是姜怀景那臭小子给你们使的绊子,还不许我给阿浅多备点应急的东西了?” 她对自己那般好,黎清浅心中也感到温暖,笑着说:“这些东西尽够了,请母亲放心,阿浅定然会毫发无伤地回来。” 长公主忧心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想到什么,叮嘱她道:“当年泠娘也是这般与我保证,说她生产定然会十分顺利,结果就在我在宫中困住出不去的时候……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说,你就擦破几道口子回来,也别擦多了,擦多了也疼……” 在黎清浅的记忆中,长公主一直都是端庄持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语无伦次的时候呢。 也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也不见得就一定吉利,万一是全尸呢? 可不能一尸两命。 她大方地笑了笑,“行,阿浅保证,除了几道口子之外,决不让自己受半点伤。” 长公主这才和沈长昀一道送黎清浅出府了。 马车上只坐了她与宋凝烟二人,黎祯在前头驾马,这是宋凝烟特地吩咐过的。 “喏,”马车驶出一段时间后,她从食盒中端出一盘点心给黎清浅,低声道,“你应该已经用过早膳了,但我想着你现在有了身子,应该饿得很快。” 这盘点心送得很及时,黎清浅还真的觉得有点饿。 “你放心吧,这一路上我都会替你看着。我瞧着再有两月左右吧,你这胎也就坐稳了,咱们争取在那个时候回京城。” 宋凝烟开窗,“雨后的空气很不错的,如今正入夏,正好通通风。” 可在她看向窗外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她怎么也在这里?” 听见她嘀咕,黎清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宋凝烟并不想说出来给她添堵,但见她好奇,还是面带纠结之色地说:“凌灵。” 黎清浅点点头,“哦。” 宋凝烟察觉到不对劲,转过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一副非但不意外,还像是……” 黎清浅冲她挑挑眉,“她会去西凉,这是我早就安排好了的。” “为什么呀?” 此次去西凉是有任务的,黎清浅还有着身孕,干嘛还捎带一个让他们心烦的人呢? 而黎清浅却神色从容地摇摇头,“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她也在场,才能得到证实。” 她轻轻抚上心口,有关于沈长昀的心痛之感越来越浓烈,难不成自己要一辈子逃避?今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 即便是从京城到达西凉的边陲小城迈尔,也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 迈尔城位于大巍与西凉边境的交界之处,说是西凉的地盘,但实际上已经在去年那场战事后输给了大巍。 所以要通过迈尔城算得上十分容易,但一旦踏出迈尔城的另一边,他们一行人便随时面临着被大巍抛弃的命运。 黎清浅不知道凌灵的通关文牒是怎么弄到手的,不过见她顺利过了排查,还换上了西凉女子服饰,只是默默记下了,也没多说什么。 此次来到西凉,他们一行人是要分成两拨的,一队跟着黎祯一路去到西凉王都,一队则是跟着黎清浅和宋凝烟一道,去暗中替姜怀景办事。 在分别前,黎清浅与宋凝烟也换上了西凉服饰,那些跟着她们的暗卫也照样。 黎祯嘱咐道:“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俩要格外小心。娘子,阿浅自小不懂事,还请你多多费心了……”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黎清浅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不服气道:“我哪有不懂事?少在嫂嫂面前抹黑我。” “你现在顶嘴就是,”黎祯白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宋凝烟的眼神又重新恢复深情,“娘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面对黎祯的热切关心,宋凝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黎清浅接到她的眼神求助暗示,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后,“你这话说得倒是漂亮,介时若我们平安归来,怕不是要将功劳记在你嘱咐过我们这事上?行了行了,你快上路吧,别啰嗦了。” “可是除了这么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黎祯有些无奈,“罢了,你们也快出发吧,我便先行一步。” 说完,黎祯便乘着马,带着一队朝西凉王都出发了。 看着他的背影,黎清浅叹了口气,拉了拉眼神时不时瞟过去的宋凝烟的袖口,“咱们也快走吧,如果顺利的话,要不了一个月咱们就能团聚了。” 第161章 纳缇城 距赵妤的传信和守城门官兵的话,江凛比她们早几日来到西凉。 “那么问题来了,咱们应该去何处寻他?” 宋凝烟转头一看,只见黎清浅从怀中摸出一个被油纸包好的黍饼,正掰开一块儿往嘴里送呢。 见她看向自己,黎清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饿了。” 宋凝烟扯了扯嘴角,行,孕妇饿得快,能理解。 黎清浅咽下嘴里的一块饼,慢悠悠地说:“不着急,我瞧着也快差不多了。” 宋凝烟还没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却被猛然朝她们飞来的一只西凉鹰隼惊住。 她下意识地就要护住身旁的黎清浅,然而当事人却并没有要躲的意思,反倒是朝鹰隼伸起另一只手。 好在那鹰隼并没有要伤害她们的意思,宋凝烟这才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封小小的信纸。 接过信纸后,黎清浅朝它摆了摆手,示意它可以暂时离开了。 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宋凝烟,晃了晃手中的信纸,小声道:“若是我自己都不会怎么驾驭这家伙,以后怎么训练我的檀义暗卫?” 宋凝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和小烟记忆里的黎清浅完全不一样啊,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前世的黎清浅策划过不少暗杀江凛的计谋,有的失败了,有的莫名其妙没做成,但类似于训鹰这种伎俩,她还是多多少少会点的。 虽说今生重新拾起前世所学的东西,过程是有些复杂且不能为人知晓的,但好在她是默默学回来了。 “哼,这小子还算是有点脑子,知道要往纳缇城跑。” 黎清浅嘴边挂着笑意,嘲讽地看着手中被揉碎的纸条。 宋凝烟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不如她土生土长的大巍人了解,好奇地问:“纳缇城有什么特别的吗?” 黎清浅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前世得知关于西凉的事。 “关于纳缇城呢,其实有一个西凉本土的传说:城中天山深处住着一位不谙世事的守山神明,法力孱弱,却在凝聚的那一刻能将所想之人杀得一个不留。” “西凉前主有一位貌美得异于常人的公主,却因为公主出生时,被巫祝预言出携带天命厄运,被前主下令追杀。” “神明平静的生活因此被打乱——祂在山前捡到了受了伤、昏迷不醒的公主。可神明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将不再是天山最公正的存在,但即便如此,祂还是把她带了回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黎清浅没忍住,又往嘴里塞了块黍饼。 宋凝烟却因为故事的戛然而止更加好奇:“后来呢后来呢?” 黎清浅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更多了,只知道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那位公主的父亲,也就是西凉前主得罪了天山神明,神明便用周身神力毁去了前西凉。直到后来若干年,如今的西凉政权建立,所以现在的西凉人认为,他们都是天山神明的孩子。” 宋凝烟半懂地点点头,“所以天山所在的纳缇城,即便不是西凉王都,也是西凉神圣不容侵犯的地方?” 黎清浅挑眉,看了看手中剩下的纸条碎片,“但我还非得去纳缇城,而且我要江凛一步都走不出那里。” 一旁的宋凝烟好奇地凑过去,见到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莲花图样。 “这朵莲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感觉样子有些妖冶奇怪。” 中原的莲花不长这样,西凉应该也不盛产莲花,被画成这样,她也能理解。 但在宋凝烟眼里奇形怪状的莲花,在黎清浅眼里却是不言而喻的暗号。 前世的西域巫士,最喜欢这样的莲。 快到中午,她俩找了个饭店。 看着黎清浅吃完还要装满一袋的馕揣在身上,宋凝烟十分遗憾自己没有像传说中的穿越者一样,携带一个随身空间。 黎清浅把鹰隼召了回来,“纳缇城离这儿不算太远,咱们跟着它走,路上尽量不耽搁,不出意外,三五日便能到了。” 宋凝烟担心她的身子,拒绝了与她各乘一匹快马,而是坚持与她一道。 黎清浅也没拗,欣然同意了。 跟着翱翔的鹰隼,她们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可黎清浅却一点都没感到不适。 反倒是越接近纳缇城,她就越感到自在。 直到来到纳缇城的第一日。 * 她们这边有了眉目,但黎祯那边可没有这么顺利了。 当晚,他们一行人宿在另一城的驿馆中。 长随川乌在门口确认无人后,关上门来到黎祯面前,小声说:“公子,咱们这还没到王都呢,一路走来便瞧见西凉人是什么态度了。” 黎祯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投到书卷之上。 从中原来拜访的使臣并不算什么秘密,之所以公开,是因为不仅要给足大巍面子,也要保证使臣的安全。 若是他们一行人死在西凉,便又得引发一场战事。 如今的西凉是经不起大巍的磋磨的,偏偏姜怀容又被送去了北原和亲。 所以在得知他们的身份后,西凉人表面上是十分客气的。 但背地里就不一样了。 他派了几个脸生的人去人群中转转,但凡是瞧出他们来自大巍后,西凉人大变脸色,态度也十分阴阳怪气,甚至放肆地用西凉话言语辱骂。 哼,小人行径。 “他们如今这般阴暗又猖狂,不过是觉得自己攀上了北原这个高枝。可北原那头对于他们又是什么心思,怕是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 “恨着大巍,又没能力正面对抗大巍;怕着北原,又觉得北原是自己的靠山。这帮西凉人呐,前些年还能说上一句淳朴,如今也是蠢到头了。” 黎祯看着面前杯中盛满的葡萄酒,嘴边挂着笑意,却直接伸手将杯子掀翻了出去。 “可这天下之主只能有一个,便是大巍。” 来到西凉已经好几日,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王都的人就要来迎他们了。 月光之下,淌出杯子的紫红色葡萄酒泛着森冷的光。 第162章 再见西域巫士 * 到了纳缇城的第一日,二人也是十分劳累。 宋凝烟担心她身子不适,便提出先在纳缇城最繁华的酒楼住下。 付过银子之后,她接过黎清浅不知何时买来的西凉肉干,味道还不错。 “你又在看什么?”她发现黎清浅盯着一个坐在不远处的西凉老婆婆看。 那位老婆婆似乎也已经发现她们了,举起自己的杯子,笑着朝她们隔空敬了酒。 宋凝烟这边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黎清浅便举起她的酒杯回敬,但她没喝。 没多久,老婆婆便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大堂。 她们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黎清浅朝窗外候着的鹰隼使去一个眼色:跟上。 鹰隼:收到。 随后便扑棱着翅膀,朝老婆婆离开的地方飞了去。 黎清浅低下头去喝着碗中的牛肉汤。 当时在筠州的时候,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见到西域巫士好几次了,她仍旧是那一套装扮,像是没换过。 宋凝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低声对她说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老婆婆啊,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刚才她看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好难受啊。” 黎清浅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她其实就是我来西凉的真实目的。” 说完,她想起了什么,问道:“阿凝,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听过几句话?人偶将化形,疑云散不去。恨意骨中生,旁观者入局。” 宋凝烟蹙着眉回想了一番,说:“没有啊,好奇怪的话啊,你从哪儿听来的?” 黎清浅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没事,梦见的。” * 鹰隼是在翌日天色朦胧的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还给黎清浅带了一朵西域巫士常携有的黑色莲花。 宋凝烟与她同榻而眠,睡意惺忪的时候,一下就被这朵花吸引了注意,瞌睡直接醒了。 “对,就是这朵黑莲花,谁给你的?” “不重要,咱们现在就跟着鹰隼去找她。” 说着,黎清浅便起身穿戴。 宋凝烟看了眼外头蒙蒙亮的天空,“可是你昨晚都没怎么休息好,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昨夜她清楚地感受到黎清浅的身形很是不安,还隐约听见黎清浅在睡梦中哭泣的声音。 嘴里细声说着“你们要把我活活逼死,当真是欺人太甚”、“这不公平”之类的话。 她甚至都喊不醒做噩梦的人。 黎清浅眼中却神色坚定:“不,不去见她的话,我或许日后也睡不好。必得早点去,早点将那些荒唐之事结束掉。” 纳缇城中的人仍旧在睡梦之中,她们的行动倒是更加方便一点。 鹰隼带着她们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宋凝烟感到奇怪,“没想到西凉之中,还有大巍风格的院子?” 话音刚落,宅院中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二位娘子皆是自大巍而来,这宅院,自然也顺着二位娘子。” “谁在说话?”她私下查看,却并没发现任何人影。 黎清浅则是听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来自于何人,冷笑一声,冲半空中喊了一声:“这么久不见,西域巫士不想出来与我说话吗?”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一道鬼影像是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似的,仔细一看,是那个奇怪的老婆婆。 “许多年不见,皇后娘娘风姿依旧。” 黎清浅笑笑,“巫士还是不要这般称呼我为好,如今的皇后娘娘,另有其人呢。” 西域巫士也是点点头,同样笑着,“是,如今该称呼你为,世子夫人。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世子夫人倒是越发大胆,腹中尚且有生命,便敢来西凉。” 黎清浅摇头道:“不妨事的。于旁人,我随身带着暗卫,也有自保的能力;于巫士嘛,您向来是有绝对的能力,就算我不来西凉,您若是看不惯我,也能在大巍杀了我。” 西域巫士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我要是想杀你,前世为何要帮你?” 前世?宋凝烟眉头一蹙,有些意外,黎清浅是如她一般穿越,还是重生而来? 西域巫士朝她们做了个手势,“既然世子夫人有孕在身,那便坐下来再说吧。” 黎清浅与宋凝烟跟着她去了旁边一处亭子里坐下。 “上次夫人来找我,是为了暗杀当时的皇帝陛下。如今又来找我,是为着什么呢?” 黎清浅也不避讳,直接说:“我如今的夫君在当年与你合谋重生之事,我都知道了,此次我就是想问,您说给他的那些谶言,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又为何会因与夫君亲近而心口泛疼?” 西域巫士给她们二人一人倒了杯茶。 “这些疑惑应该已经困扰夫人许久了吧?”她笑笑,“可如今我却不能将真相告知夫人。” “为什么?” 西域巫士抬眸,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前世那个牵绕皇帝陛下心间的姑娘?”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我的仇人之一,又怎么会忘记她?她如今也在西凉,巫士不可能不知吧?” 西域巫士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黎清浅问道。 她不像单纯的重生者,却又不像与前世毫无关联的模样。 过了好久,西域巫士才缓缓哼出几个字:“执笔之人。” “什么?” “你不是想问,那几句谶言是什么意思吗?”西域巫士眼中的笑意更加神秘。 从怀中摸出几个木牌,一一摆在她们面前。 宋凝烟感到有些熟悉,忍不住出声:“这是……” 西域巫士却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世来的小姑娘,这可不是你的命数,若是不想惹祸上身,就先保持安静。” 她连自己是从现代穿越来的都知道? 宋凝烟对于眼前的西域巫士更加好奇,虽然心中疑云不散,却还是听话地保持安静。 西域巫士这才看向一旁愁眉不展的黎清浅。 黎清浅:“这是什么意思?” 西域巫士指着那些木牌说:“前两张木牌代表你的两世命运,后两张分别对应了其中的因果。” 第163章 我怎么会是话本中的人物? 黎清浅拿起第一张木牌,看着上面的内容。 “恨意骨中生——此乃执笔之人的恨,为人偶者,无法避免、无法反抗、无法出声。不要妄想对世间做出善举便能摆脱被诅咒的命运,唯一的结局是惨死,死后也要被万人唾骂。” 好恶毒的诅咒,即便是一旁的宋凝烟也觉得恶寒。 但黎清浅神情却十分平静,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二张木牌。 “旁观者入局——执笔之人被自己的恶意反噬,被卷入故事之中,无法避免、无法反抗、无法明说。不要妄想装作无事发生,没有唯一的结局,没有唯一的死后现象。” 这不就是给了那所谓的“执笔之人”逃出生天、甚至过上逆天改命的机会吗? 这不公平。 宋凝烟的脸色愈发不好。 黎清浅面色依旧平静,可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第三张木牌时,却不自觉略过,直接摸向第四张。 “疑云散不去——你只需要记住,她很爱你。” 这句话前被涂黑了一块,写了什么根本看不清。 黎清浅眉头才在这一刻微微蹙起,下一刻,她将手中的木牌放下,看向了刚才那块被略过的第三张牌。 “人偶将化形——被操控的人偶因为不公的待遇生出极大的怨气,即将拥有自身的意识。如遇执笔之人倾注恶意的刀子,会疯狂对其实施报复。” 黎清浅明白了一切,默默将第三张木牌也放下。 西域巫士另外三张木牌收好,只将那张被涂黑了内容的木牌交到黎清浅手中。 随后她看向宋凝烟。 “小姑娘,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你的错,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在错乱的时空慌乱回应的情感,会在别的地方填补回去。” 在她说完这句后,宋凝烟的眼眶霎时湿润,泛着微红。 做完这一切,西域巫士算是能够功成身退,但她并不急着走。 而是慈爱地看了眼黎清浅的小腹,“既然夫人有了身孕,还是待在我这儿比较安全。厢房已经为二位娘子准备好了,你们的吃穿用度,我一点也不会亏了你们。” 宋凝烟原本还想拒绝,但发现西域巫士不是在与她们商量——大门不知道何时消失,她们现在根本出不去。 虽然心中疑惑,还有些惶恐,但起码现在西域巫士对她们似乎并没有敌意。 除了在此住下,也别无他法。 黎清浅站起身时就有些控制不住地摇晃,还是由宋凝烟扶着才踉踉跄跄地回到巫士给她们准备的厢房里。 她扶着黎清浅坐下,知道如今对方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消化刚才看见的东西。 于是她打算坐去一旁,给黎清浅一些空间。 却在起身的时候,被黎清浅拉住了一只手,身后传来她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阿凝,我怎么会是话本中的人物呢?” 听她这么一说,宋凝烟的背影不自觉凝固在原地。 从刚才得知“执笔之人”的存在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这里或许是书中世界,而那个原作者,进到书中来了。 就如同前世看的那些穿书小说一般。 只是宋凝烟没想到,那个神秘的“执笔之人”这般恨毒了黎清浅。 她知道了黎清浅是重生者,或许也是原书中某个反派角色,所以才会必然被万人唾弃。 可黎清浅两世都清楚自己生活在大巍,她有两世完整的记忆,如何在一时之间接受自己是一个书中之人的事实呢? 宋凝烟心中泛起一阵对黎清浅的心疼。 她缓缓转过身,发现对方眼底一片湿润,然后默默垂下了头。 “我怎么,就是个话本中的人物了呢……” 黎清浅聪明,自然也能猜到这般结果。 宋凝烟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轻声安慰:“没事的,阿浅,我在这儿呢,我陪着你。” 怀中却传来黎清浅幽幽的声音:“执笔之人,大概就是如今的凌灵吧?” “所以一切就说得通了,前世的凌灵是执笔之人手中的那把刀,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认为我是心机深沉的坏女人,因为江凛当时娶的是我。” 宋凝烟心中大惊,“什么?” 黎清浅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前世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我回京那日,在江边救下一个书生……” 半柱香后,听完一切的宋凝烟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所以,当你得知我是穿越者后并不害怕,你相信我,因为你自己也是因重生这一奇特现象而回到现在的。” 黎清浅点点头。 “所以,你在得知我替了小烟的位置时并没有意气用事,而是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态度。” 她又点点头。 “所以,沈长昀知道这一切吗?” 黎清浅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大概只知道关于重生的部分。” 宋凝烟心中有些慌乱,黎清浅与沈长昀还有黎舒月是重生而来,他们的命运因果她能理解。 这仨都是那“执笔之人”种下的因、结成的果。 可自己却是后世的人,与那“执笔之人”又有什么瓜葛?为什么会被牵连进来呢? 黎清浅握着手中那张被涂黑内容的木牌,“重生、穿越、穿书,呵,这个话本世界,可真够热闹的啊。” 宋凝烟如鲠在喉,最后还是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我要去找找那个西域巫士,你先休息吧。” 在她走后,黎清浅收敛了笑容,看向厢房另一侧的窗户,腕处的镯子已经准备好了。 * 这是江凛来到这里的第十日。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为何自己总是走不出去,也遇不见一个人? 通过迈尔城的第二日他便冷静了下来:自己为何要听赵妤的话,为什么非得跑来西凉? 哪怕是自己在京城中戴罪立功也比如今好啊。 只是当时的江凛根本没有心思戴罪立功,能够直接摆脱杀身之祸不是更好吗? 所以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一路跌跌撞撞,用西域服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也不敢随意说话,暴露自己是大巍人。 却不曾想,偶然间遇见了凌灵。 那时的江凛也顾不上什么曾经自己羞辱过她了,像是在异乡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让她带上自己。 可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在把自己骗来纳缇城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自己在这里又累又饿,找不到出去的路。 第164章 像条狗一样求我 走了不知多久,他忽而看见远处一间屋子里亮着灯。 江凛强撑着疲惫的双脚朝那走去,却看见黎清浅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之中。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江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逃走,但在转身的一刻猛然惊觉,黎清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站住脚,朝屋子里探了探头,才发现不止如此,黎清浅身边并无一人。 没有沈长昀,没有宋凝烟,一切能保护她的人都不在! 所谓恶从胆边生,此刻的江凛恨不得将黎清浅撕个粉碎。 烛光下,黎清浅的侧颜展露在窗边,如同一块精心雕琢过的玉,清冷又迷人,让人心中生起一股想要摧毁她的欲-望。 反正她也喜欢着自己,他干脆就顺着她的意,满足她一回。 江凛悄悄绕到屋子门前。 黎清浅坐在窗边,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下一刻,将烛火吹灭。 江凛顺利地摸进屋子里,发现里头昏暗一片,黎清浅已经歇下了?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那可就算是她自找的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到时候就算自己败露了,死不承认,难道沈长昀还能在自己脖子上架把刀子逼自己承认给他戴绿帽子? 他这么想着,更加信心满满,今天必定让黎清浅栽在自己手里! 江凛朝榻边摸去,一把抱住床上的“黎清浅”。 正欲解开自己的衣带时,才发现她并没有温热的触感。 “怎么回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出的银针扎进了左肩的皮肉。 “啊——” 彻骨的痛痒感席卷全身,令他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屋子里的烛灯再次被点亮,黎清浅脸上挂着天真又残忍的笑意,站在她面前。 等等,面前这个是黎清浅,那榻上的是…… 江凛艰难地转动着脖子朝榻上看去,才发现那分明只是一卷被子罢了。 “哟,怎么在这儿遇上妹夫了?” 江凛又惊恐地朝他看去,却在转头后,肩部传来一阵剧痛。 甚至痛得他想要大喊都喊不出声。 黎清浅好心地提醒他一句:“你还是不要乱动得好,动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毒她在前世就想对江凛用了。 就连宋凝烟都不知道自己暗中制了这一类的毒针,这可要比在筠州的那种毒针要厉害得多了。 中毒之人在接下来的四个时辰内,会反复感受身体灼烧之痛,且是间歇性的,一段时间过后便会暂时消失,当中毒之人以为自己脱离生命危险,比上一次更强烈的疼痛感就该到来了。 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服用解药,若是错过了这一个时辰,便只能在痛苦中等死的份。 黎清浅坐了下来,嘴角含笑地看着他,“让我猜猜,你刚才是想辱了我的清誉,让京城之人皆唾弃于我?” “江凛,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她脸上的笑意更加邪肆,江凛恍然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另一个沈长昀,如同那日他用鞭子狠狠抽打自己一般。 只听黎清浅声音如同索命阎罗一般:“你可别忘了,就算我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当朝左相家的千金,只要镇国公和长公主不是傻子,就应当知道我这样的权臣之女的份量。你猜猜,一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和一个被先帝和当今圣上厌弃的逃奴,他们会向着谁说话?” 江凛无法反驳,是啊,自己在京城的时候,好歹也是探花郎。 如今畏罪逃来西凉,可不就与逃奴无异吗? 黎清浅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解药,想要吗?” 江凛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泛着希冀。 黎清浅眼神中的残忍愈发浓烈,“好啊,那就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求我吧。” 她的思绪飘回前世,黎禧被江凛下令,即将被五马分-尸的时候,自己与黎祯去求情。 彼时的江凛就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上,怀里坐着早已是臣妻的凌灵。 他手中朝他们晃了晃免死金牌,“好啊,那就趴在地上,像两条狗一样求朕吧。” 木牌上不是说化形的人偶会朝刀子疯狂报复么,江凛,你只是第一个。 江凛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他不愿在仇人面前低头,却又害怕死亡。 罢了,先活下来,等自己翻身过后,看他不把黎清浅扒皮抽筋! 于是,忍着强烈的屈辱,趴在地上,朝黎清浅摇尾乞怜。 宋凝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她正与西域巫士说着自己的困惑,还没得到解答时,对方便提醒自己黎清浅有危险。 宋凝烟心中焦急,黎清浅平日里便柔弱,如今有了身孕,遇到点危险可如何是好? 结果一推开门,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黎清浅一手转着镯子玩,一手饶有兴致地朝面前的江凛晃悠,而江凛却在她面前跪得像一只被戏弄的狗。 等等,“江凛为什么在这儿?” 黎清浅转头朝她看去,“哦,你说这个啊。它想勾-引我、爬我床,结果失败了。” 宋凝烟神情难看地瞥了眼趴在地上的江凛。 怪不得,作恶未遂,是该好好惩治一番。 这下是两个仇人都看着自己受辱了,江凛实在受不了,声音沙哑地喊道:“给……给我解药!” 黎清浅却将玉瓶重新收好,一脚踹向他的肩膀。 学着前世他踹完黎祯的肩膀后,搂着凌灵扬长而去的绝情:“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吧,你必死无疑。” 江凛不知道黎清浅为什么这么狂,她难道不怕背负杀人的罪名吗?她以为自己是皇帝吗! 皇帝……皇帝…… 江凛的脑子里多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可是如果不属于他,那么记忆中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为何让他感到那么熟悉? “你……你……”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黎清浅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呀,那段记忆回到你的脑子里了?可惜晚了,我从来都没想过给你解药。” 她什么意思? 江凛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这段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记忆中的黎禧黎祯死了就死了,黎清浅那么伤心做什么?她不是只爱他吗? 她为什么会搂着被踹吐血的黎祯哭得那么伤心? 为什么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浸满了仇恨? 第165章 江凛死了 “阿凝,我记得咱们来时,乘了一匹马?” 宋凝烟点点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黎清浅从腰间取下一条鞭子,那是沈长昀来之前交给她防身的。 她甩开鞭子,狠狠锁住江凛的脖子,把他朝外面拖拽出去。 宅院后方是一片马场,黎清浅将鞭子这一头拴在缰绳处,然后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 下一刻,骏马驰骋而去,绕着马场飞快地跑着,江凛便在后头被拖拽。 刚刚担心她、将她护在身后的宋凝烟说:“所以你的法子,就是让他被拖拽而死?” “哪能这么便宜他?”黎清浅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他身上的毒素会给他吊着一口气,怎么也得熬过这一个时辰吧。” 宋凝烟有些惊讶,这与平时她的样子大相径庭。 自己这是见识了一朵小白花黑化的全貌吗? 马跑累了便停了下来,此时的江凛也已经晕厥过去。 黎清浅拍了拍手,“走吧,回去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这人也就凉透了。” * 凌灵在纳缇城的酒楼里等了许久,从江凛身上顺来的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了。 可仍旧不见江凛从那处宅子里出来,奇怪,自己明明是亲眼看着黎清浅和宋凝烟进去的。 还是说……二人在里面又旧情复燃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一直清楚地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个世界通化了,或许等自己攻略成功,就可以回去了。 到时候必定要把黎清浅的结局再修改一通,让她连个全尸都没有! 可自己在书中世界的这段时间,对于江凛的感情愈发不可控起来。 明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纸片人,但还是忍不住对他心动,想将他据为己有。 酒楼的老板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用西凉话咿咿呀呀说了些什么。 凌灵听不懂,但根据老板面色铁青,甚至有些愤怒的神色来看,估计是要自己交房费了。 可他们不是每个月结束的时候才交钱吗? 这个月的房费自己已经付过了,现在就要付下个月的吗? 但自己身处于异乡,也不好与人起冲突,只好忍了下来,将身上仅剩的一点西凉货币交到对方手中。 老板收了钱,这才没有为难她,笑嘻嘻地离开了。 这下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凌灵的目光瞥向隔壁桌的馕和牛肉干,这桌的客人似乎去茅房了。 凌灵想了想,悄然从那桌走过。 没多一会儿,那桌的客人回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不满地用西凉话对老板吼:“我不是让你帮我留着食物?我就去解了个手,你们就收走了?” 酒楼老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再给客人上了一份餐食。 凌灵的房间正好对着那神秘宅子的方向,她一边嚼着手中的馕,一边思考着。 关于书中的纳缇城,自己只是简单一笔带过,并没有多着墨,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宅子? 白日里这宅子就消失不见了,还是得晚上到天大亮之前才能看见。 黎清浅和宋凝烟以及之前进去的江凛都没出来过,难道说这些人已经死在里面出不来了? 凌灵心中又是一阵狂喜。 这样最好不过了,正好自己可以接近沈长昀。 虽说自己给了黎清浅顶级的美貌,可凌灵这张脸也是清秀可爱的,男人都喜欢纯欲,更何况余生那样长,她不信沈长昀会不对自己动心。 * 第二日一早,黎清浅便同宋凝烟去查看,果然,江凛已经没了气。 身上因毒素而抓挠的痕迹,昭示着他生前经历了怎样莫大的痛苦。 “接下来你打算把它怎么办?”宋凝烟用脚尖踢了踢江凛的尸身。 “烧了,”黎清浅不假思索道,“骨灰留下来,我还有用。”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们都没能离开这处宅子,去找西域巫士问起黎祯的时候,对方的水缸里也会映出黎祯安全到达王宫、被西凉王上厚待的场面。 宋凝烟这下是一点不会被黎清浅吓到了,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接受自己真实身份,还能镇定自若地收拾自己的第一个仇人,内心可不是一般的强大。 黎清浅用鹰隼出去代她查看黎祯的处境时,西域巫士也默许了,好像只要她们不离开这里,做什么都行。 黎清浅也没说什么,干脆就整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哪儿都不去。 宋凝烟只觉得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的小腹逐渐开始显怀,宋凝烟是第一次见到身边人生孩子,虽说以她的认知,十五六岁就当母亲属实有些骇人。 但毕竟这里是大巍,自己来到大巍就得受大巍的规矩。 反正自己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生孩子的,非得要生,也得等到二十岁以后。 所以对于黎清浅腹中的小生命,宋凝烟也是十分期待的。 她好奇地伸手抚上黎清浅的肚子,“三个多月了,可它现在还是只有巴掌大的小不点呢,再过几月就是一个健康的小宝宝了。” 可黎清浅心中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不得不低声提醒道:“阿凝,咱们今夜还是得小心一些,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宋凝烟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觉,今日我去巫士的水缸里看黎祯今日做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巫士提醒我,执笔之人来了。” 黎清浅眼底闪过一丝森冷的神色,“原来如此,纳缇城不容杀生,但如果我一直待在这个神秘的宅子里,自能处理掉我的仇人们。谁又知道呢?” 宋凝烟点点头,所以这才是西域巫士的良苦用心。 黎清浅越来越嗜睡,从前睡意很浅的人,现在入了夜就困意袭来。 她早早地就已经歇在榻上安眠,而守在她身边的宋凝烟却睡不着。 关于那日的预言,西域巫士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自己过。 “在错乱的世界慌乱回应的情感,会在别的地方填补回去。”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远离黎祯吗? 宋凝烟微蹙着眉捏住脖子上挂着的玉环,这是黎祯在新婚当夜送给她的。 其实成亲至今,他们一直没有圆房过,像是看出自己还没准备好,黎祯并没有强迫。 而是将这个玉环送给自己,这是他娘亲还在世时,给他的平安符。 宋凝烟沉默地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像是坚定了心中某个想法。 第166章 我从未想过 翌日一早,二人是被一道尖叫声吵醒的。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黎清浅猛然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她要等的人,来了。 宋凝烟的起床气还没散去,便瞧见黎清浅提着鞭子往门外走去了。 穿戴整齐后,她便跟上黎清浅的身影,但动作还是慢了一分。 黎清浅已经用鞭子缠住了眼前女子的手腕。 宋凝烟揉了揉眼睛,才仔细看了看眼前蓬头垢面的女子。 她用西凉服饰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是现在头巾散开,包住的头发也披散开来。 姣好的脸蛋上已经弄得脏兮兮,手脚也因为黎清浅一早布置好的陷阱而受了伤,鲜血汩汩流出。 “凌灵?” 若说凌灵此刻除去黎清浅外最恨的人,那或许就是江凛和宋凝烟了。 她实在不明白,宋凝烟这会儿不是应该死了吗? 就算还活着也应该是拖着病体苟延残喘的,怎么看上去这么健康,一点也没有要死的样子? 凌灵怨恨的目光对上面前黎清浅的眼神,“你最好赶紧放开我!” “如果我不呢?”黎清浅温柔地笑道。 “你最好现在不要得罪我,否则等我回去了……”她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然而这次对于她的欲言又止,黎清浅已经不再疑惑,而是笑得更加危险:“等你回去了,会让我的命运更加悲惨?” 凌灵愣了一瞬,随后由手脚蔓延至全身发冷。 她声音微颤地问:“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黎清浅只是笑而不语。 而她从容自若的神情更是让凌灵感到恐慌,“你说啊,你知道什么了!” 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 黎清浅只是自己笔下的一个反派女二,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这不对啊,她应该是嫁给江凛,在后来自己被江凛接回去后,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更是被她的亲妹妹黎舒月推下山崖。 为什么黎清浅如今还能嫁给沈长昀,过得这般好? 而自己先是被傅彬厌弃,又被江凛像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相较之下,自己才是生不如死的那个。 难道说自己穿书后,书中世界原本的剧情会大改吗? “不,不,能改剧情的只有我,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不对啊,这完全不对啊……” 她拼命往后缩,口中喃喃自语道,眼睛里盈满了慌乱。 忽然,她注意到黎清浅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凌灵疯狂地大笑:“你有身孕了?江凛的孩子?哈哈哈哈,亏沈长昀把你当个宝,你却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还有了孽种哈哈哈哈。” 她自说自话,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口中振振有词地说:“这不就是黎舒月的结局吗?活该你们姊妹俩明明恨对方恨得要死,却偏要在人前装出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报应来了吧,你要进入她的结局了哈哈哈哈哈。” 宋凝烟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疯狂大笑的人,对身边的黎清浅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不是疯了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黎清浅耸耸肩,“谁知道她什么毛病。” 说完,她便收走了手中的鞭子。 宋凝烟有些忧心地问:“你不怕她跑了?” 这是让黎清浅前世那般悲惨的罪魁祸首,她连江凛都没放过,真的甘心就这么把人放跑? 当然不会。 黎清浅轻笑一声,“喏,你看她现在还跑得掉吗?” 宋凝烟朝那儿看去,发现凌灵别说是逃跑了,就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别折腾了,这蛊毒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你现在别说是逃离这里,只怕喘气都有些困难吧?” 黎清浅的声音传到凌灵耳里,如同索命的鬼魂。 让她有一种错觉——自己会死在黎清浅手里。 这怎么可能! 宋凝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待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制这种蛊毒?” 黎清浅点点头,“她一路跟着咱们来到西凉的,或许也是知道这个地方,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飞蛾扑火般进到这里来?” 不过她的蝎子,最喜欢这种走投无路的人了。 这本是前世就能学成的法子,却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被迫中断,不过好在她一直记得过程,今生倒是练得十分轻松。 “巫士跟我们说今日不太平,咱们还是先回屋子里待会儿吧。” 宋凝烟想也是,反正黎清浅的蝎子在这儿守着,凌灵也跑不掉。 可就在二人转身后,黎清浅的心口再次泛起熟悉的疼痛感。 而且这一次比之前的加起来还要痛数倍,她差点呼吸不过来,下意识攥紧宋凝烟的手。 宋凝烟担心她,连忙扶着她回到二人的房间里。 黎清浅已经痛得脸色发白。 对于心脏类的疾病,宋凝烟并不拿手,这里也没有后世那样先进的技术,她并没有把握,不敢随便给她用药。 “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找巫士来,或许她有什么法子。” 话音刚落,西域巫士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不用特地去寻我了,你想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二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西域巫士身后,站着眼眶微红的沈长昀。 黎清浅心中欣喜的同时还带有一丝担忧,“昀郎,你怎么来了?” 宋凝烟狐疑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西域巫士,随后抬脚跟着她一块儿离开了,给小夫妻俩腾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但在关上门后,沈长昀却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黎清浅感到有点奇怪,“你站在那儿干嘛呀,过来坐啊。” 沈长昀仍是站在原地不肯动,他双眼微湿,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还好吗?” 黎清浅不愿让他担心,强忍着心口不适摇摇头,“夫君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当然好了。” 沈长昀却苦笑地勾了勾嘴角,“你撒谎。黎清浅,你撒谎。” 他很少这样唤她大名,黎清浅心中有些不安。 “你先过来坐吧,别像个木头桩一样杵在那儿了。”她努力缓解着尴尬的氛围。 “可我偏偏不能过去,”沈长昀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淌过脸颊,“我从未想过,原来靠近我,会让你承受这样大的痛苦。” 第167章 我们和离吧 黎清浅眼角一酸,努力挤出一抹笑:“没关系的,昀郎,这不是什么大事。” “难道非要你人没了,才叫大事吗!”沈长昀的情绪有些激动,但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对不起,浅浅,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但你……真的不能再继续待在我身边了。” 随着他语气的转变,黎清浅心中有些慌:“别说,沈长昀你别说了……” “我们和离吧。” 沈长昀垂着头,不敢看她。 黎清浅像是被自上而下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鼻尖凝起酸涩,眼眶微红,潋滟眼眸晕着晶莹,忍不住哽咽:“你,你说什么?” “我们和离。” 他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地说。 黎清浅沉默了一瞬,随后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沈长昀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那我只能一纸休书了,如果黎三姑娘执意不肯放过我的话。” 黎三姑娘?这好像是婚前自己让他叫的,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不矜持了。 见她不肯同意,沈长昀继续板着脸道:“明明得嫁高门,却被夫家休妻,黎三姑娘难道想做这京城第一笑话?倒不如此时我们和离,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失为一种体面。” 只要和离,他就可以把一切错处推到自己身上反正自己荒唐的名声早已在京中传遍了不是吗? “可我就算不同意和离,你也没法休我,”黎清浅一步一步走近沈长昀,脸上的笑意不减,“除非你想让我腹中的孩儿出生后唤别人父亲。” 沈长昀试图向后退去的身形一顿,支吾道:“你……你已经……” 黎清浅上前搂住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声说道:“我已经有三月身孕了,昀郎,我们就要为人父母了。” 沈长昀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覆上她的后背,他们要有孩子了…… “不行,”他还是轻轻推开她,“孩子是留下还是舍去,都由你做主,但我们必须和离。” 黎清浅的眼中噙满了震惊之色。 沈长昀担心她动了胎气,轻声哄道:“浅浅,我承认我从前对你的心思太过龌-龊,我曾想过将你困在我身边一辈子。可是如今比起这样,我更愿意你一辈子没有病痛折磨。” 黎清浅看着他许久,好半晌,她终于点点头,“好啊,我同意了。” 他眼底闪过一瞬落寞,但还是更为安心,只有这样才是对浅浅最好的做法。 “你过来,我给你个东西,你收了之后,咱们就两清了。” 沈长昀心中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任由黎清浅拉着袖子来到榻边。 等等,榻边?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 于是在思考入神之际,被黎清浅一把攥住,用鞭子和另一条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绳子捆住了双手双脚。 她搞偷袭! 沈长昀想要反抗,却又害怕伤害她。 他从来自诩谨慎,今日却在自家娘子手中栽了跟头。 不对,她很快就不是自己娘子了。 “你答应了的,要与我和……” “闭嘴!”黎清浅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在他嘴边打了一巴掌,“再敢让我听见从你嘴里冒出‘和离’两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沈长昀有些惊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成婚这么久了,他竟不知黎清浅还有这一面呢。 黎清浅站直了身,拍了拍手上其实不存在的灰,嘴角挂着一抹连沈长昀自己都熟悉不过的笑。 “当初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我们本就应该彼此纠缠,不死不休。如今是怎的,我当真了,你又反悔了?” “我已经知道怎么破解这个局了,也已经问过巫士,只要那件事做成了,是绝对不会影响到咱们的孩子的。” “可是沈长昀,你让我很不高兴,”她居高临下地捏起他的下巴,“是我装得太乖太久,让你看不清我的原本面目吗?你给我听着,这门婚事你也是同意了的,那对金丝雁也是你送到黎府的,我已经对你交了心,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沈长昀整个人都懵了,浅浅不是一向温和如玉的么,这般霸道的模样,他差点以为自己遇上沙匪假扮的黎清浅了。 “浅浅你别这般动气,你有着身孕……” 他倒不是最担心孩子,而是他听说过,有孕之人常动气,对母亲的身子也不好。 “它可是我黎清浅的孩子,怎会连这点动静都承受不住?”黎清浅瞥了他一眼,“倒是它爹,行了,给我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便是。” 看着黎清浅离开房间的背影,沈长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 宋凝烟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忙拉着她说:“凌灵被带去了柴房。巫士说无论我们要做什么,她都不插手。但只要咱们出了这处宅子,就决不允许在纳缇城的任何一处随意杀生。” 黎清浅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来到柴房外,宋凝烟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要不还是我进去问吧,你放心,你想知道的,我都帮你问出来。” 黎清浅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她要了一把匕首,“你也小心点,我瞧着那女人已经疯癫了。” 宋凝烟抬脚朝柴房内走去。 凌灵被面前突然亮起的光闪了一下眼睛,缓过神来才看清眼前之人。 “怎么是你进来,黎清浅呢?她不敢来见我吗?” 宋凝烟面无表情地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可是我也对一些事情很好奇呢,比如,你对原本的宋凝烟做了些什么?” 凌灵不肯说话。 “想要解毒蝎咬伤的药吗?”宋凝烟指了指她的伤口,“我能替你拿到解药,可黎清浅不会给你。选择相信谁,你自己决定。” 凌灵这才缓缓开口:“或许你可以叫我的笔名——千秋结。” 宋凝烟蹙着眉回忆了一下,随后轻笑道:“哦,网文界臭名昭着的抄袭惯犯嘛。我认识。” 这也就是说,宋凝烟并非穿书,而是真的穿越。 “我没有!”千秋结瞪圆了双眼,怒视着她。 第168章 原本的故事 随后,千秋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震惊地说:“你怎么知道?” 宋凝烟微微一勾唇,“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按照原本宋凝烟的命运死去吗?因为我,来自与你同一个世界。” * 黎清浅是在外头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宋凝烟才从里头出来的。 她摇摇头道:“不行,这人还真是嘴硬,什么都不肯说。一直说什么要你进去才行。” 黎清浅轻笑:“因为她也知道,她一旦暴露,就会死去啊。” 说完越过宋凝烟的阻拦,一边抬脚往柴房里走,一边朝身后说:“可我要的,就是她死。” 见黎清浅进来后,千秋结眼中似是愤恨,似是恐惧。 “好久不见啊凌灵姑娘,”黎清浅笑着说,“哦不对,准确来说,我应该叫你一声‘母亲’?” 可此刻的千秋结根本没有心思搭理这个,只是身形止不住地颤-抖说:“你知道什么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黎清浅坐在宋凝烟原本坐的那张椅子上,手中晃着那把刀刃泛着银光的匕首。 “别怕嘛,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些我原本就应该知道的事情。如果你不配合,我的蝎子正饿着呢。” 她敛去了笑意,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千秋结,“母亲啊,若是没有你的恶意倾注,我前世原本的结局是怎样的?” 千秋结眼看着躲不过,垂下头去笑了出来,随后抬眸看她,将过往残忍的真相娓娓道来。 一本古早网文小说中,总免不了有几个恶毒女配会和女主抢男主。 但在这一众女配里,“黎清浅”算是最窝囊的那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呢,只要客观地从读者角度来看,她前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女主凌灵的事情,反倒是一直如同一个工具人一般给男主江凛铺路搭桥。 男主江凛,是千秋结笔下一本种田文里流落民间的皇子,也就是在失去记忆、父母下落不明的时候,遇见了青梅竹马的女主凌灵。 她像一个小太阳照耀着男主黑暗的童年,二人两心相许。 后来江凛进京赶考,承诺会在中榜后将凌灵接到京城,而女主凌灵则是在这段时间带领家乡人一起种田致富。 其实本应该是一篇十分励志的小说,但中间却出了差错。 黎清浅本应该是京城中的高门贵女,在最初的版本里,黎舒月与她本是一母同胞、同舟共济的姐妹。 却在一日去码头接回京的竹马沈长昀时,遇见了落水的江凛,黎清浅便跳下江去,把人救了上来。 事情从那一刻起就开始变得不可控了。 在后来的故事叙述中,黎清浅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好人,她用自己家的势力帮助夫君江凛登上帝位。 这个时候,他的人设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如果不把凌灵接回京中做皇后,那从前那些海誓山盟将成为笑话,江凛也会成为人人唾弃的渣男; 如果把凌灵封作皇后,那么黎清浅便会被许多人感到不值,毕竟她除了“插足”两人的感情之外,没有做任何不对的事。 但当时的千秋结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依旧在最初的故事版本里将凌灵写作皇后,将黎清浅全家写作抄家灭族。 可当她信心满满点完结时,发现了一条评论:可是黎清浅罪不至此啊,为什么要给男女主当工具人之后还要落得个这么惨的下场啊? 随之而来的,是这条书评后更多的附和者。 她们说着公平客观的话,却让千秋结感到害怕。 于是她打乱时间线重来。 将黎清浅原本嫡女的身份写作庶女,而嫡女黎舒月从小欺负她,为她以后黑化变成坏女人做铺垫。 可她想要黎清浅变成恋爱脑,所以连带着黎禧和黎祯也继续留给黎清浅做亲哥哥。 这次却得到了不一样的评论:就我一个人很疑惑吗?黎清浅这条线完全没法成立啊,首先她是黎府不受宠的庶女,从小被欺负,又是怎么让这两个哥哥帮着江凛的?顺便加一句,如果我从小经历这样变-态的霸凌的话,我不止要当皇后,我甚至直接当女帝! 千秋结在屏幕另一头看着这类评论,她当然知道黎清浅这条线立不住啊,她只是想让黎清浅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在书外都受到唾弃。 留下这些评论的读者,自然而然会不喜欢凌灵,此时的千秋结还没打算改第三版,反正在怎么吵架都能给她带来收益。 可后来火烧到江凛身上了,她再也坐不住,再次打乱时间线。 第三版故事由此而来。 黎清浅是左相府千金,生母早亡的原因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黎正康迎娶了青梅做续弦娘子,黎舒月是这续弦娘子生的。 这样一来,嫡女欺负庶女就不存在了。 因为在这一版故事里,黎正康原本就与柳氏相爱,是当年作为京中贵女的黎清浅生母横刀夺爱,插足了两人的爱情。 这算是极为恶毒了,黎清浅在黎舒月手中受欺负会被洗成“给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 也为黎清浅日后在文中的作用埋下伏笔——与她生母一样,是个喜欢插足别人感情的绿茶。 于是即便黎清浅是原配娘子留下的孩子、府中最受祖母喜欢的孩子,也得在黎府夹着尾巴做人。 同时这也将是她另一个悲惨点:祖母年迈多病,用不了多久就会逝世。 届时如果还有人心疼黎清浅,崇拜她强大的内核,就会被说“既然这么厉害,当初为什么护不住祖母?能力比不上野心,说白了就是个靠男人上位的绿茶呗”。 但这还远远不够,要想让他们恨透黎清浅,还需要一个被辜负的男性角色。 于是,她又盯上了最初版本里,因为黎清浅救人后名声受损而被迫与她分离的竹马沈长昀。 他是皇族旁支的世子,与江凛的身份有关联,却又比未来的江凛低上一等。 黎清浅离开他的理由可以是:拜高踩低,贪慕权势和虚荣,抛弃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沈长昀。 并且在后来的故事中,黎清浅被男女主凌虐时,也要让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选沈长昀? 如果选了沈长昀,或许自己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的评论定然是: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了,你自己歹毒心肠还想祸害沈长昀吗?狠狠怜爱那个早早落发出家的世子爷了。 第169章 再也不会有人将我们分开 可是有个问题:沈长昀怎么落发出家呢? 就连千秋结自己都有些心虚地感受到,沈长昀似乎很喜欢黎清浅,甚至已经有些疯批,就算以后黎清浅成了皇后,他也会作为权臣暗中私会她。 这样的确是好,到时候可以把不守贞洁的名声栽倒黎清浅头上,罪加一等。 但她已经考虑了一个虐点:女主前期无奈嫁给男二傅彬。 既然是自己的宝贝男主,那就要好好地保护起来,虽说读者们会喷凌灵不洁,但至少她不想再让江凛被伤害了。 所以这一点被她否定了。 千秋结越写越魔怔,她又想起一个人——黎舒月。 或许自己可以更加丑化这个角色,让她从一个因为觉得母亲委屈而欺负长姐的人,变成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坏种。 所以安排了她从小觊觎黎清浅与镇国公府的婚事,并在黎清浅与江凛定亲之后顺利代替她,与沈长昀定亲。 那么黎家祖传坏种基因这一点就成立了,就算以后黎禧和黎祯死了也不会有人疼惜,更不会殃及江凛。 相比之下,她的女主凌灵躺赢,以后美美被成为皇帝的男主强取豪夺,也会吸引到一部分喜欢女非男处的读者。 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书中世界凌灵获胜,书外世界江凛备受追捧。 至于沈长昀?他会和黎清浅一样,成为给男女主铺路搭桥的炮灰和工具人。 黎清浅默默地听完她说这一切,随后目光森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将黑暗笼罩我的孩提时期,让我姊妹俩反目成仇,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一一剥离我的生命中。 给我高门贵女的身份,给我出众的容貌,也只不过是为了给江凛铺路搭桥,不过是为了给凌灵做打脸工具。 “恨你?”千秋结疯狂大笑,“我恨你做什么?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我是你的创造者,所以我对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黎清浅却轻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祖母院里的云霜,是你安排的吧?所以她才会出现得那样突兀,并且对我怀有莫大的敌意。” “我与我身边在意的人,身子几乎都不好,是你刻意安排的吧?包括前世我祖母和小烟的死,都是你故意而为之。” “以及定安侯府的宋眠霜,我与她本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在你的笔下,我俩水火不容。” 千秋结狂笑着点头,“是我做的,都是我安排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但凡与你关系好的,都会凄惨死去、都会步入歧途!只有像我一样厌恶你的,才能过得好!” 黎清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脑子不被愤怒击溃,保持着清醒。 她勾了勾嘴角,“可是,你也并非我的创造者,这件事,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千秋结突然被呛了一通,还是嘴硬道:“你当然是我创造出来的!是我给了你生命!” 黎清浅笑得更欢:“还真是撒谎撒多了,把自己也骗进去了?方才我在屋外,你与阿凝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何止是知道啊。” 黎清浅波澜不惊的回答,让千秋结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她从怀中摸出那张被涂黑的木牌,晃了晃,“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是你从她手里偷过来的吧?或许不止是我,还有沈长昀、黎舒月、宋凝烟、宋眠霜,以及一切不被你喜欢的角色,你偷走那么多人,夜里做梦不会被吓醒吗?” 被涂黑的内容渐渐展露,浮现另一个作者的笔名。 千秋结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部表情开始抽搐。 “不可能的,这都多少年了,她肯定早就忘记了……这张牌是她给你的?” 黎清浅不答。 身后的木门被“吱吖”一声推开,沈长昀焦灼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黎清浅的背影上。 “浅浅,你没受伤吧?” 黎清浅却朝他甜甜一笑,“你是不是早就来了,刚才那些都听见了?” 沈长昀苦笑着点点头,“你就算生气也没对我下狠手,捆我手脚的绳子很容易就解开了。” 而对面的千秋结像是抓住了最后摧毁黎清浅和沈长昀的契机。 她朝沈长昀喊道:“你知道真相了,就算你们不是我的孩子,也是那个人创作出来的!在得知你与她是同一个人创作出来、相当于是亲兄妹一般后,你不觉得恶心吗?你还吻得下去她吗?” 沈长昀嘴角勾起一抹嚣张又邪恶的笑,恍然间与一旁的黎清浅相差无二,像是十分契合一般。 “别说是同一个人创作出来的,即便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照样敢!” 千秋结被这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 她没感觉错,在最原本的故事里,沈长昀与黎清浅就是一对疯子! “昀郎,”黎清浅抬手摸了摸他的手,“你出去等我,我很快就好。” 沈长昀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你确定不要我帮帮你?” 她摇头,“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自己动手才行。” 沈长昀朝她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门。 几乎是下一刻,柴房里爆出一声又一声惨烈的叫喊声。 直到最后,里面没声了。 黎清浅一手握着带血的匕首,一手轻轻推开门,粉白色的裙摆染了大片鲜血。 一直在外候着的宋凝烟忍不住进到里面看去,眼前的惨状,差点把她给吓死。 她看了眼屋外的黎清浅,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穿得越粉,下手越狠”。 黎清浅嘴边绽开一抹病态又明艳的笑容,将手中的匕首丢开,与沈长昀紧紧相拥在一起。 “心口不痛了,”在爱人怀里,她的声音软软的,“沈长昀,再也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了。” 话音刚落,西域巫士出现在几人面前。 “看来,你已经解开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恭喜你。” 说完这句话后,西域巫士便消失了,随后,整个宅子渐渐淡出他们的视野。 下一刻,他们回到了黎清浅与宋凝烟之前暂住的酒楼中。 “娘子!”黎祯已经在那儿候着,见到宋凝烟的第一眼便上前去将人搂进怀中。 只是宋凝烟轻轻推开了。 黎清浅感到怀中一阵温热,将那张木牌拿出来后才发现,原本的木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块如明镜一般的晶体。 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但她隐隐觉得有大作用。 第170章 祯心为凝的既定be结局 宋凝烟看了眼似乎有话要说的黎清浅和沈长昀,默默拉着黎祯来到他的房间内。 “王都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于是扯了个最不会出错的问题。 黎祯有些尴尬:“娘子,都已经结束快十日了,我给你和阿浅传信你也没回,心中焦急,这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呢。” 他想靠近宋凝烟一些,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你还是不要唤我娘子了,我、我……” 被一个纸片人唤娘子,我实在难为情啊。 黎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是我这样唤你,你不习惯吗?那我就跟着阿浅,叫你阿凝吧?” 宋凝烟点了点头。 “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好玩的事,为什么方才我见到阿浅那般疲惫?” 宋凝烟看着他,在脑海里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黎祯,不如我们,就这样吧。” 黎祯愣了一瞬,“什么?” 宋凝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很是突然,但根据那个预言,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待在黎祯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黎祯,你真的确定,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这下黎祯更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呢,阿凝,我当然是心悦你的。”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思绪回到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感到欢喜。我知道,阿凝你对京中那些关于你被鬼怪夺舍的谣言心有介怀,但我不在意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喜欢那个当初,我遥遥一见便觉得好看的小姑娘。” 宋凝烟忍不住眼底泛起泪花,自嘲地苦笑一声:“果然如此。” 黎祯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阿凝,我知道你很累了,咱们今天不聊这个了好吗?” 宋凝烟正了正色,“可你或许不明白,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说越好。黎祯,如果你喜欢的,是你自幼认识的宋凝烟,那我可以对你坦言,那个人不是我。” 黎祯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握住宋凝烟的手已经先松开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宋凝烟忍住想哭的冲动,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京中那些话,并非完全是流言蜚语。事实上,你真正的爱人,已经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没了。” “或许你知道借尸还魂吗?我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世界,的确是在她死去之后,才来到她的身体里。所以你看定安侯府二姑娘的变化,并非寻常,因为我们,的的确确就是两个人。” 黎祯瞳孔微张,不敢置信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猛然站起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宋凝烟。 宋凝烟知道他一定有许多话想要说。 可黎祯嘴唇微颤,想说的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化作一句:“既然你说,你是在她去世后才来到她的身体中,那你说,她是怎么去世的?” 宋凝烟:“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脑子里就已经有了她的记忆,她的最后一段记忆,是在河边被她的姐姐和嫡母推下冬日的湖水,因为她父亲对此熟视无睹,最后她在自己的房里病死了。” 见他还是一脸不敢置信,宋凝烟又说:“大概就是在阿浅被送去乡下庄子的第二年,那个冬日里。” 黎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眼中的泪水在此刻夺眶而出。 那个冬日,他还曾去看过原本的宋凝烟,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努力,早日把阿浅接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他还曾悄悄替宋凝烟把信物带给乡下的阿浅,不料被黎正康发现,被关了禁闭。 那个时候,他还和原本的宋凝烟说过话,却不曾想,就在自己被关禁闭的那段日子里,原本的宋凝烟已经被人所害,永绝于世。 宋凝烟在后世时,也见过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中的爱侣,也清楚地知道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在这时,依旧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其实如果就这么将黎祯瞒下去的话,黎清浅也不见得会揭穿自己,但她根本做不到。 她当初下定决心要让定安侯府的人痛苦地活着,给原主报仇,等她做完一切后,会逍遥四海、周游天下,她实在做不到用小烟的身体,享受着原本属于小烟的幸福。 这样对小烟不公平,对黎祯不公平,对知道真相却不得不忍住、承受煎熬的黎清浅更是不公平。 既然黎清浅已经亲手斩断她荒诞的前世,那么现在这个荒诞的故事,也该由自己亲手斩断。 不如体面收场,这是宋凝烟这段时间反复琢磨后,得出的结论。 “所以,你才会在我父亲与你父亲第一次商议我们的婚事时,果断拒绝?” “嗯,”宋凝烟苦笑着点点头,“我又不是来这个世界谈情说爱的,不过我能为她做的,已经做到了。至少现在,享誉京城的永远是宋二姑娘宋凝烟。等处理完她家里人的事,我必不会待在京城。” 黎祯闭了闭双眼,“你是想与我和离?” “嗯……” 她再次点点头。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儿,黎祯沙哑着声音答应道:“那等回了京城,咱们便和离吧。” 说完,他推开门,将这间房间留给宋凝烟,他单独开了一间。 在他走后,宋凝烟眼中的泪水才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喜欢黎祯吗?可能有一点吧。 或许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黎祯,彼时的黎祯风度翩翩,模样温润如玉,如同天上的神仙人物一般。 初见时,她承认她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也或许是在皇宫里,给黎禧看诊的时候,隔着屏风,她在昏暗的烛光里看见了黎祯模糊的身影。 他对他父亲提出的要求,她听见了。 那是宋凝烟最最喜欢黎祯的时候,也是她心中萌发要离开他的关键节点。 自己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啊,怎么能阴暗地躲在小烟的身体后,接受原本喜欢小烟的人给予自己的好呢? 从前的宋凝烟或许会不可控地靠近黎祯,或许会有那么一瞬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吧。 后来不是了,来到西凉之后,她更加确信了黎祯的优秀与好,也更加清楚这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 她是该放手了。 宋凝烟看了看窗外,这个世界景色大好,她原本就是喜欢自由的人,现在得知原本的小烟也是喜欢自由的人。 或许窗外的景色,远比守在四四方方的围墙里,反复折磨自己的精神好些。 第171章 我不是你爱的那个人 当晚的黎祯喝得酩酊大醉,这是他为数不多失态的时候。 黎祯是个君子,即便知道自己的娘子已非彼时人,也想过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算了。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回来的,也不能亏了人家去。 脑子里闪过的最荒唐的想法,是猜测这会不会是宋凝烟为了离开自己,编出的谎言? 他骗不了自己,他从小就喜欢自己妹妹身边这个小姑娘,他了解她的一举一动。 成婚这段日子,他也不是看不出她的变化,只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变化,被他刻意忽略了。 黎祯不明白,是他不够爱护原本的宋凝烟么,即便她不爱自己又如何?为什么命运一定要让她早逝才甘心呢…… 这下好了吧,白白耽误了另一位姑娘。 他忽然就有些羡慕大哥,虽说大哥与大嫂在成婚之前并不两心相许,可以说得上是冰冷的两姓联姻,可他们如今却是十分相爱的。 心悦的女子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世上,黎祯当真是羡慕他的。 黎祯爱的从来都是年少初相识的宋凝烟,但他并不会因为如今宋凝烟的到来而亏待对方,如今的阿凝对自己有恩,他自会对她以礼相待。 只是黎祯不知,如今的宋凝烟也是个有血有肉有骨气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便也不会借着小烟的皮囊,偷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即便她心中已经悄然对黎祯动心,也会潇洒离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了,若是再纠缠下去,双方都不好看了。 * 黎清浅和沈长昀的房间里。 沈长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娘子,娘子?” 黎清浅面无表情伸手打断,“别,我可不敢担沈世子一句‘娘子’,某人之前不还说要与我和离来着么。” 沈长昀心中郁闷:完了,她要开始给我算算旧账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娘子,这话说得多见外啊。你自然是我顶顶好的娘子啊。” 黎清浅勾唇轻笑,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说:“我们和离吧。如果黎三姑娘执意不肯放过我的话,那我只能一纸休书了。” 沈长昀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得脸颊通红。 只听黎清浅又道:“明明得嫁高门,却被夫家休妻,黎三姑娘难道想做这京城第一笑话?倒不如此时我们和离,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失为一种体面。” 沈长昀羞愧扶额,“娘子别说了。” 黎清浅叹了一口气,也不逗他了,“现在知道后悔了?沈长昀,你可真叫人伤心,我还有着身孕呢,你就能说出与我和离的话来了。” 沈长昀灰溜溜地来到她身后,替她捏起肩,“当时不是担心你身子的病痛嘛,结果后来我挣脱绳子想要出去找你的时候,刚好碰见西域巫士,她这才跟我说,只要执笔之人没了,你就解脱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真是的,她怎么不早在给我看你的生卦木牌的时候就说明呢……” 黎清浅越听这话越不对劲,一把将他放在自己肩处的手给抖落,抬头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是没有这破解之法,你是必定要与我和离的了?” 沈长昀没有解释,而是坚持地点点头。 “沈长昀!你现在是连哄哄我都不愿意了?” 他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握住她雪白的柔夷,“可我真的不愿你受到任何病痛的折磨,浅浅,如今我是真的害怕。” 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夫君。 他卑劣,他阴暗,他自卑,他需要反复向黎清浅确认她对自己的爱意。 所幸这段时间,他也的确得到了他想要的。 如今的他,是再也做不到如同那晚在皇宫时对她做出的荒唐举动。 比起执意将她困在身边,沈长昀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 哪怕她日后的生活里,不会再有他。 黎清浅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道:“沈长昀,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哪次发疯不是我在安抚你啊?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你,就一定会真心待你的。” “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爱你,如若有哪一天真的要离开你了,我会承受比在你身边更强烈、更痛苦的心痛折磨。” “我以为我是能与你同舟共济的妻,如果跟你在一起能让我感到开心的话,这点心痛之感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沈长昀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她,黎清浅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可你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想法竟是与我和离。真是的,把我带得和你一样坏、一样疯之后,你居然想着离开我,这要是让京城中人知道了,我面子往哪儿搁?” 她说着赌气的话,沈长昀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的浅浅对他的爱,并不比自己给的少。 说到这里,黎清浅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你要是再敢跟我说一句和离,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 沈长昀愣了一下,其实在宋凝烟进到柴房去看里面的情况时,在他的角度也能瞥见几分。 他的余光看见一个小坛子里盛着一堆肉,黎清浅的蝎子与后来闯进柴房里的鹰隼疯狂地啃食着那堆肉。 而小坛子旁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堆散落的骨头,以及一张完整的皮。 沈长昀控制不住自己咽了咽口水。 黎清浅的一根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我倒是有一个绝妙的,能将你困在我身边的好法子,夫君有胆尝试一下?” 看着她嘴边挂着天真的残忍笑意,沈长昀忽而也笑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为夫自然是,听凭娘子之命。” * 出使西凉这事,黎祯这边算是顺利,就要启程回朝复命。 在迈尔城的驿馆里,他有些纠结地问宋凝烟要不要跟他走,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回到京城会将一切事情处理好,从此宋凝烟就是自由的。 宋凝烟拿着手中的信,微微一笑:“我是要先回大巍的,定安侯府还有些事没结束。” 与黎祯签下和离书这事,又不能只有对方出面,并且在离开京城之前,她总要再去拜拜小烟的衣冠冢,将她生母的牌位一并摆好才行。 于是宋凝烟便这么跟着黎祯回去了。 但黎清浅与沈长昀还不能现在回去。 “虽说我这胎也差不多坐稳了,咱们此次去北原,还是得抓紧时间。” 沈长昀本想送她回朝,但想了想,还是让她跟着自己。 他看了眼那只翱翔在天边的鹰,和隐匿在她身边的蝎子,还有一条不知何时被黎清浅驯服的西域毒蛇,正缠绕在黎清浅手臂上与她亲昵。 沈长昀扯了扯嘴角,看来多半是不用自己担心了。 第172章 你要被我荣宠一生 姜怀容是一回到京城后不久,就被送去了北原,甚至连姜怀景的登基大典都没来得及参加。 “倒是北原来观礼的使臣说,五公主一去到北原就被北原新王风光迎作王后了,但具体过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沈长昀说。 黎清浅点点头,在西凉的时候,她便想过了,为了避免黎家被迫跳进姜怀景的陷阱里,北原就是一个最好的破解之法。 “所以你想替大巍找出北原神秘势力的秘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长昀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黎家现在可是被姜怀景骗着往坑里跳,若是此时黎清浅还掏心掏肺为姜怀景尽忠,虽然他不愿意这么说,但真的显得有些蠢了。 “你才蠢。”黎清浅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我说的要北原,就是字面意思,”她看了看手中那块晶石,“我又不是单冲着北原那支神秘势力去的,我是冲着整个北原去的。” 沈长昀笑着点点头,看来比北原野心更大的,是自家娘子。 从西凉到北原路途也算遥远,再加上北原对于其他国家的防备十分严密,到达北原边境之城的时候,中原已经入了秋。 北原向来是几个国中较为严寒的,他们已经早早披上厚斗篷。 在驿馆歇脚的晚上,黎清浅正在写着传回京城的家书,沈长昀则是在一旁一边研磨,一边盯着她的肚子看。 黎清浅写完信,抬头便对上沈长昀炽热的目光,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圆滚滚的肚子。 “怎么了,还没接受自己已经要做父亲这件事了?” 沈长昀睁着茫然的眼睛点点头,“我要做父亲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说完,他将耳朵轻轻贴在黎清浅的肚子上,静静地听着胎儿的动静。 “你说它会是个女娃还是男娃?它怎么没动静呢?它听得到咱们说话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黎清浅有些头疼,无奈地说:“放心吧,阿凝回京之前还说它健康得很呢。安安静静的不好么,证明未来会是一个不闹腾的孩子。” 沈长昀傻笑着点点头,“对,不让咱俩费心的。” “对了浅浅,”他拿出一个油纸包,“没想到北原也有卖你爱吃的栗子糕,刚才有些凉了,我揣在怀里给你煨了会儿,尝尝吧。” 黎清浅尝了一个,惊喜道:“这与京城中做的味道很相似呢。” 沈长昀笑得一脸幸福,“浅浅,生辰快乐。” 黎清浅一愣,然后才想起,对哦,今日是九月廿一,自己十七岁的生辰。 原来沈长昀一直帮她记着呢,她感到有些幸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对了,再过一月左右,是不是就是你的及冠礼了?” 去年他的生辰,因为二人尚未成婚,她并不能去参加,再加上两人那会儿闹了点不愉快。 寻梅宴过后,黎清浅便下定决心,他的及冠礼,她不会再错过。 沈长昀笑着对她说:“好啊,等咱们把北原的事情处理好,你可得回京给我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及冠礼,好叫京中人都好好看看,我娘子有多宠爱我。” 黎清浅也被他逗笑,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就会贫嘴。” 嬉笑过后,沈长昀有些落寞地握起她的手,“浅浅,你有着身孕,原本应该是好好待在京中,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生辰宴的。如今却在这驿馆里冷冷清清地吃一包栗子糕,跟着我,真是让你受苦了。” “哼,说得好像早知道这般,你当初就不娶我了一样,”黎清浅笑道,“昀郎,我出生那年的九月廿一,正是霜降之时。霜降之时出生的玉,是不需要多热闹的。我不需要那样热闹的场面,我只要自己遂心就好。” “今日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遂心了。” 沈长昀眼中泪水打转,将她搂进怀中,“还有咱们的孩子,这是它参加的第一个它母亲的生辰。” 黎清浅笑着点点头,“对,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已经很美满了。” 她抬头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开心,“我答应了,咱们动作快点,等回到京城之后,我定然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及冠礼,让他们都看着,你是要被我荣宠一生的人。” * 照着北原人的算法,此刻已经入了冬,他们的冬日与大巍不一样。 大巍的冬日虽说寒冷凛冽,大地却一片银装素裹,银白的雪花纷扬而至,朦胧世间。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梅香,会让整个京城带着一丝遗世而独立的清透美感,京中人喜欢在这个时候办类似于寻梅宴这样的大小宴会。 而九月末的北原,湖边已经结了冰,倒映着天空和雪山,就像一面明镜,镶嵌在大地上。 再过一月左右,整个北原就会陷入彻骨的寒冷之中,大雪纷飞,常使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届时,怕是除了北原人,没有谁能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寻到生路。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便是北原的优势,因着这一点,年末时,大巍与北原的关系都会回温至一年中最友好的状态。 当然,只是表面友好。 在这样的雪域冻原中,黎清浅的鹰有些难行,这时候就体现了那条蛇的重要性。 它的蛇身不算多长,却通体雪白,隐匿于雪地中,也不打眼。 由它探路、引路,他们很快便到了北原王城。 在王城外的酒楼歇下时,沈长昀忽然想到一件事,“王城的雪势似乎更大些,你的鹰怕是去不到王宫,与姜怀容里应外合。” 黎清浅却摇摇头,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她对沈长昀说:“上次她去筠州,在宫里留下的那封信,我看过,所以记得她的字迹。” 沈长昀的目光在纸上扫了一圈,发现确实与姜怀容的字迹十分相似,相似归相似,只是…… “浅浅,五公主好歹也是嫁去王室的,作为王后,她也应当有类似于在大巍时的琉璃印那样的印章。” 黎清浅知道,像她在黎府时都有玉牌证明身份,姜怀容来北原和亲,怎会没有身份的证明。 “所以这就是我在途中观察到的一切,”她低声对沈长昀说,“你有没有发现,北原之人好像对他们的王上十分宠爱王后这一点心知肚明,且没人反驳过?” 第173章 被宠上天的姜怀容 沈长昀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 “现在就看我赌得对不对了,”黎清浅挑挑眉,“北原有自己的文字,对大巍文化也不一定了解。若怀容真的那般受宠,只要出现大巍文字,检查的人不一定会怀疑。” “可如若暴露了呢?” “好办,”黎清浅打了个响指,笑着说,“到时候我的蛇、鹰、蝎子,都会出来,直接把他们咬死,保证不会传去王宫,不会牵连到怀容。” 沈长昀扯了扯嘴角,好嘛,敢情是这种先礼后兵。 要么,他们给过了,一切都好说;要么,他们就永远别开口说话了。 黎清浅叹了口气,说:“昀郎,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残忍啊?毕竟他们也只是负责检查而已。” 她虽然这样问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是对于北原人的冷漠。 沈长昀又怎么会这样想她? 大巍和北原本就有着心照不宣的世仇,虽然这些年表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各自心怀鬼胎也不是什么秘密。 再说了,当年北原给大巍使的那阴招,但凡是个有记忆的大巍人,都不会忘记。 凭什么那些事,其他人做得,浅浅就做不得了? 几国之间的博弈与阴谋,从来都谈不上干净坦然,只能凭各自的手段有多狠毒,否则就只能等死。 黎清浅把姜怀容的境遇考虑进去了就已经很宽容了,至于那些北原人,没有一个大巍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他蹲在黎清浅面前,笑着打趣:“若我敢说一句你不好,我那及冠礼干脆也别办了,你那些蛇、鹰、蝎子,现在就能出来把我咬死。” 黎清浅轻笑,“那倒不至于,至少你要活到我孩子会喊父亲的时候。” 沈长昀一下就来劲了,“当然,我的孩子,只能喊我一人为父亲。” * 检查通行证明的人反复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内容,面面相觑。 用北原话说着:“是王后殿下的邀请。” “可是没有王后的印章,按照规矩不能放行。” “你是不是疯了?上次有个不敬王后、说她是大巍人不配为王后的人,被王上下令投进冰湖活活冻死了。” “好像是跟了王上十年的护卫长?自从那事之后,王上便下令,哪怕有一日王后提着刀要杀他,北原之内都不许拦着她。”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给黎清浅和沈长昀放了行。 二人的背影愈行愈远。 他们又开始嘀咕起来: “那两人看着,有些像中原人?” “是王上担心王后在宫中孤苦,特地准许她召来北原的?” 其中有一个人愤懑道:“王上就是对王后太过娇纵,那女人本就是在大巍被惯坏了的公主,如今任由她在王宫任性跋扈,要星星还附赠月亮的,咱们北原的面子往哪儿搁?” 本来就一直被大巍压着一头,他们心中很是不快,如今有了传说中强大的神秘势力,还要把中原来的公主当宝贝一样供着,这算什么事? 新王上位有几年了,王宫中别说是如云的妃嫔,就连最不可或缺的后位,都是一直悬着,直到那大巍公主来了才被立为王后。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可以好好搓搓大巍锐气的好机会,只要一直不立后,这大巍公主身份就尴尬。 这下好了,白白让大巍人以为北原还要继续屈居于他们之下了吧。 也不见得王上是一个沉迷美-色之人啊,怎么大巍公主来了不到半月就被立作王后了? 更过分的是,才被立作王后没多久,王上就已经把她惯得北原之内,天上地下无一人敢忤逆王后。 也没听说王后有了王嗣啊,倒是这段时间总是从王宫中传出:王上为了讨王后欢心,甚至亲自俯下身去给她当坐骑,陪她扮中原的那种家家酒。 荒唐啊,实在是荒唐! “更可笑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刚才那检查书信的人不屑道,“王上竟要给王后修建一处大巍式样的宫殿,被劝不要趁此增加赋税后,他还执拗地说什么‘不要民间的银子,孤从自己的私库里取’。” 另外几人被气笑了。 “那大巍公主究竟是个什么妖魔在世啊,竟把王上迷得团团转!” * 北原王宫中。 王上亓官晏拿着一块玉牌和一张纸,一边琢磨着上面的文字,一边抬脚进到姜怀容的房间。 此时正在描眉的姜怀容通过铜镜看到了他的身影,面无表情地哼出两个字:“出去。” 亓官晏已经习惯了她这般淡漠疏离的态度,非但没有离开,倒是笑嘻嘻地凑上去,一下坐上姜怀容的梳妆镜旁。 “这里是北原王宫,我是北原王上,我进自己王后的房间,干嘛要出去?” 姜怀容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描眉这件事上。 亓官晏嘴角含笑地替她拨开额边碎发,方便她描眉,“王后今日甚是好看,好想亲一口。” 北原人表达爱意总是要比大巍更直白一些,虽说姜怀容不是那种守旧之人,但她并不喜欢亓官晏这样亲密的举动。 她躲开了,有些不悦地说:“你要是没什么跟我说的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一来我这儿就是想着怎么给我添堵?” 亓官晏依旧是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会是故意给王后添堵呢?我知道王后思念家乡思念得紧,正巧今日得了一封中原书信,只是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传信的人说这是王后写的,是否愿意教教我?” 姜怀容还以为这又是什么他给自己挖的坑,下意识就蹙着眉说:“我没……” 但下一刻,她的余光瞥见亓官晏另一只手中微微晃着的玉牌,这个玉牌,她认识! 于是顺势改口道:“我没教过你中原文字吗?” 亓官晏面上只是挂着宠溺的笑意,“许是这么多年你忘记了,当年你只是教了我怎么说中原话,没教过我怎么写中原文字呢。” 姜怀容面作漫不经心地接过那张信纸,“这不过就是一封邀约书信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既然是我家乡来的人,我想把他们接进王宫小住,可以吗?” 亓官晏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一根手指挑起姜怀容的下巴,“王后不是知道的么,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只需要讨好我就好了。至于该怎么做,王后也是知道的。” 姜怀容一把拍掉他的手,继续描眉,“去榻上躺好。” 第174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黎清浅和沈长昀倒是轻轻松松地就进了王宫。 虽然明面上是应王后邀约,却没有让他们依着规矩拜见王上王后,反倒是来传信的宫婢说王上繁忙,把他们带去一早准备好的房间里。 关上门后,黎清浅四处打量着周遭环境布局。 “是不是觉得很稀奇,与咱们大巍的式样截然不同。” 黎清浅一边看着,一边点头道:“从前没见过,是很稀奇。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他们在咱们想不到的地方做点什么手脚呢。” 沈长昀坐了下来,“北原的王上亓官晏见过我,咱们来北原总免不了要见他,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黎清浅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觉得他梳着北原男子的发型式样也怪好看的。 “不会,戴上这个就好了,”她拿出一个玄青狼面具,“你一路以来也遮挡着面部,到时候就说面上带伤,总不好叫你非要摘下面具吧。” 沈长昀接过那只面具,发现是上元节那次,他们一同出去游玩时买的。 “这东西还是在我整理你的私库的时候发现的,去西凉之前我就一直带着它,原本想做个纪念来着,现在你戴着吧。” 沈长昀乖乖戴上面具,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浅浅,你真的觉得我戴这个好看吗?” 黎清浅摸了摸他的下巴,“你放心吧,你怎么样在我眼里都好看。” 这时,突然推门而进一个人,走进来对他二人说:“王上请这位大人过去一叙。” 黎清浅狐疑地问:“只有他一人去么?依着规矩,我理应同去才是。” 那人只是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又有些纠结地说:“王后会过来找夫人,还请您在此处等着。” 黎清浅微微蹙眉,此人说的是大巍话,虽然有些蹩脚,但还算是通顺。 大巍那块土地,北原人一直都是虎视眈眈,没有人希望在自己入主中原后,通用的语言还是前朝的,所以一路以来都很清楚地感到,北原人大多还是不会说大巍话的。 眼前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沈长昀则是握住她的手,抬头给了她一个示意她安心的眼神,随后也没多说一句,就跟着那人走了。 黎清浅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是不信任沈长昀,她只是无法对北原人不抱有疑心。 黎清浅沉默着坐下来,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自己来北原的目的本就不纯,还是得冷静些,别叫人过早看出破绽才是。 * 约莫一炷香之后,姜怀容来到这间屋子。 随着房门被推开,黎清浅忍不住朝眼前之人看去。 才发现姜怀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在大巍时,她的美虽是毋庸置疑的,却总是带着一丝病态,仿佛弱柳扶风。 但此时的姜怀容却不似从前。 她是北原王后的穿着打扮,衣裙上用北原独有的冰晶丝绣着凤凰于飞图,外氅看上去用的不是狐皮,而是狼皮制成的,银色的毛时不时拂过她垂在耳边的雪心玉琉璃耳坠。 她细致的容貌如白玉珍珠,晶莹无暇却又不似宝石那般光彩迫人,如同北原上空高高悬挂的明月。 姜怀容嘴边扯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世子夫人,别来无恙啊。” 黎清浅也只是淡淡地笑着:“问王后安。” 姜怀容别过头去,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随后再度睁开眼看着她,有些好笑地问:“不是已经划清界限了么,还敢在无皇兄之命下前来北原见我?” 黎清浅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脸无辜地对她说:“王后误会了,我不是来见您的,只是顺路过来请个安。” 姜怀容心中火气更甚,“私自来北原,还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黎清浅,你更是该罚!你这样坦然地将自己的不怀好意坦白,难道就不怕我行使王后之权,将你处死吗?” 见她果然会被自己牵动,黎清浅勾了勾嘴角:“公主,您不会的。” 许久没听见这样的称呼了,姜怀容乍然愣了一下。 “因为公主曾说,咱们是金兰之谊啊。”黎清浅温和地笑着。 姜怀容却因为这话,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大巍的公主,那日除夕宫宴上,甚至还能当着她未婚夫婿的面,任性地说出那句“金兰之谊”。 可对方不会与一个女子成婚啊,这在大巍是一个多么正常的选择。 正常到自己无法鸣不平。 正常到,显得她是个异类。 姜怀容冷笑一声,“行了,也别扯那些前尘往事了。如今物是人非,你们也很不该出现在北原的疆土之上。我会和王上说,过几日便把你们送回大巍。” 黎清浅收敛了笑容,坚定地摇摇头,“我是不会走的,我来北原,本就是抱着将其收入囊中的心思。” 她这声量不大,现在房门又是紧闭的,再怎么也传不出去,但姜怀容还是因她这番话心惊肉跳。 姜怀容走过去,将门拉开,对守门的人和在外等候她的丫鬟说:“你们都先下去,本宫与里面那位夫人有话要说。”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本就不喜姜怀容大巍人的身份,是因着王上对她宠爱非凡,才不得不敬着。 此刻却要他们放任两个大巍女子在房间内说话,他们实在有些纠结。 “王后殿下,这……” 姜怀容的脸色却愈发沉冷,“怎么,王上不在,你们便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了?是不是忘了,本宫来到北原的第一日,王上亲口说了什么?” 他们吓得立刻俯下身去,“属下不敢,属下们这就离开。” 大巍公主来北原的第一日,王上把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匕首交到她手中,对外宣称,哪怕有朝一日她要他的项上人头,北原人不仅不得阻拦,还要帮着她。 若不是北原如今在几国中的地位不亚于大巍,他们都要以为现在王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了。 把人弄走后,姜怀容才又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她有些愠怒地回到黎清浅面前,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番话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危险?你不要命了么!” 黎清浅却泰然自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我那样贪生怕死,我想做的事,有哪一件能做成?” 姜怀容不知道该说她些什么好,目光突然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有些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 “你、你有了身孕了?” 第175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黎清浅下意识地捂上小腹,笑了笑说:“五月了。” 姜怀容眼眶中泪水打转,“距我们上次分别,已经过去半年了啊。” 正在黎清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走进两个与方才传话人穿着打扮相似的人。 姜怀容见到他的第一眼,脸色就骤然变冷,她低声提醒黎清浅:“这是亓官晏的寒鹰卫。” 黎清浅心中更加警觉几分,看来自己刚才没想错。 “本宫不是说了么,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寒鹰卫这是什么意思?”姜怀容面作不悦道。 对于她的坏脾气,寒鹰卫们早已习以为常。 就算是哪日王后骑着王上的肩膀上街,他们都不会有一丝惊讶。 两个寒鹰卫朝姜怀容行过礼后,说道:“王上有要事请殿下过去。” “他不是在和那位大巍男子说话么,我过去,他不嫌我烦?”她顺势套着话。 寒鹰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上怕是巴不得王后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他身边吧…… “这个,属下便不得而知了。还请王后随属下们去往大殿。” 姜怀容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黎清浅,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黎清浅的目光则是飘向窗外,明明是北原难得的晴天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 姜怀容这一走,便是一个月都没有回来。 不知她没有回来,就连沈长昀的影子,黎清浅都没有见到。 就说么,亓官晏能干掉前头那位,成为北原新王,怎么可能这么蠢? 黎清浅的鹰飞不进来王城,她干脆就让其守在城外。 这日,她给蝎子和蛇喂完一块生肉,笑着说:“还记得阿姐给你们吩咐过什么吗?” 面前的蝎子和蛇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一个摇摇尾巴,一个点点头。 黎清浅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挺着大肚子在门口不悦地喊道:“你们王上这是什么意思?我与夫君受王后邀约来到北原,这都一个月了,我夫君怎的还没回来?” 守门的侍女是从前服侍姜怀容的,也会点大巍话。 其中一个不屑冷哼:“夫人还是省省力气吧,任谁看不出来那封书信是造假的?要不是王上心疼王后殿下,怕是这会儿也要跟着你们遭殃了。” “也就是我们王上心慈,看在你有了身孕才放你一马。至于你那个毁了容的夫君,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被送出王城处死了。” 两个信息: 第一,没有牵连到姜怀容,蝎子不用替自己偷偷溜进牢房救人; 第二,沈长昀可能被送出王城,但应该已经逃脱,因为她的鹰最会隐藏自己,如果沈长昀出事,它会第一时间来通知自己。 不过好像有一点她算错了,亓官晏居然还没对她下手。 事情有点偏差,但好在总归还是顺着她的计划走了。 房内,黎清浅开始唱大戏:“天杀的北原人,你们还我夫君!”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呐喊,两个侍女只觉得心中解气。 自从上次大巍太子和世子来到北原,让他们吃了个大亏后,北原本就不欢迎大巍人来。 来了个当上王后的公主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借着这公主的威风,在没有王上的允准下私自来到王城。 这下好了吧,听闻他们来王宫的第一日就被王上抓了个现行,直接把那男的丢出王城去喂野狼。 至于里头这个,也不过就是王后求情,才让她保住性命。 不过经此一事后,王上应该也能看得出,王后的心从来都是向着大巍的,怎么可能来到北原就和北原一条心呢? 听闻王后已经被关了半个多月的禁闭,最好是一辈子也别放出来祸害北原了。 黎清浅转过身,朝桌上的蛇和蝎子使了个眼色,它们便各自遛出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做完这些,黎清浅惊呼一声,大声喊道:“好痛啊!快来人,我要生了!” 门外的侍女上一刻还在高兴呢,这会儿面面相觑:不会是受惊过度,这就要生了吧? 糟了,王上之前可是吩咐过,不能让这个妇人出事的。 真会给她们找事! 两个侍女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推门进去,果然就看见倒地不起、面色痛苦的黎清浅。 其中一个侍女一脸嫌弃地蹲下身去察看黎清浅的情况。 却在她靠近对方的一刻,被黎清浅找准时机,眼神一变,下一刻,黎清浅手中的匕首就稳稳当当地插在了她的脖颈处,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另一个侍女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吓得她拔腿就往外跑。 但是已经晚了,黎清浅已经从地面上站起身,追上她的背影,毫不留情地从后方用匕首划向她的脖子。 黎清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具尸身,将自己身上的外裳换给了那个个子比较高的侍女。 北原人的外衣都是以斗篷为主,这个侍女的衣物更大些,便于遮挡自己的小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快来人,王殿出事了!” 看来蝎子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黎清浅将自己隐匿在斗篷之中,装作受伤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往前走。 身后走来一个觉得她有些眼熟的寒鹰卫。 黎清浅用虚弱的声音,对他说着这段时间学的几句北原话:“那个怀孕的女人跑了,还刺杀了咱们的人,好像是朝王殿去了。” 寒鹰卫本想上前查看,但他们隶属于亓官晏,第一任务也是保护亓官晏的安全。 听见“朝王殿去了”这几个字后,他第一反应是王殿那场祸事是一月前跑掉的大巍人干的,而此时他的同伙要去往王殿与他会合。 王上有危险! 寒鹰卫哪还顾得上眼前这个受伤的侍女?直接带着人朝王殿飞奔而去。 而此时,黎清浅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目光转回远处时,她的蛇已经从角落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像是在示意她跟它走。 黎清浅勾了勾嘴角,料那些寒鹰卫也想不到,她要去的地方,正好与王殿所在的地方呈反方向。 第176章 完整的真相 根据这一月以来,白蛇的查探,北原王宫下方还有一处地宫。 蛇和蝎子本就是她用自己的指尖血滴在生肉上,混合那块晶石的气息喂养的,在感受到地宫口有着一股熟悉的感觉时,它便想来指引黎清浅朝地宫去。 蝎子应该已经得手,看来亓官晏伤得不轻,所有的寒鹰卫都去王殿了,黎清浅的这一路倒是十分顺利。 “可是这地宫门关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进去?”黎清浅小声嘀咕。 蛇却像是有了灵智一般,朝她做了个调皮的眼神,示意她在原地稍等它片刻。 黎清浅眼瞧着蛇往另一处方向滑行而去,没多久,也不知道它在里面触碰了什么机关,地宫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忍不住迟疑了一瞬,随后立刻抬脚朝里面走去。 进入之后,她的蛇从另一侧的小洞爬进来,钻回了她的袖子里。 黎清浅四周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里并不同于外头那些宫殿的式样,而是用一种冰晶制成。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块晶石,看上去和它差不多。 蛇从袖子里探出脑袋,朝地宫中间那个池子示意一番,黎清浅也注意到了,强忍着不适走了过去。 在池水中,她瞧见了没能从千秋结口中问出的事情。 * 前世的大巍皇宫中。 皇后出宫祝祷甘霖却不慎坠崖的事情传了回来,正在凌灵的温柔乡里沉溺的江凛,像是骤然间感受到极大的悲伤一般。 他本应该是最恨黎清浅的,却在得知她死后,一连几日都不上朝。 凌灵不解,说黎清浅死了就死了,自己可以做他的皇后时,江凛第一次对凌灵发了怒。 他下令把从前对皇后不敬之人皆株连九族,就连那些帮他夺权的人都没放过,最后成了人人喊打的暴君。 宫外的黎府。 黎正康尚还在为保全了自己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时,却在得知了这一噩耗的那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他想起,黎清浅原本是最像她的,原本是自己膝下最懂事的孩子。 他不由得悲戚恸哭。 当柳氏哭天喊地跑来他面前说黎舒月也不幸坠崖时,黎正康一改往日对她的娇宠,竟直接休妻。 黎清浅看着池子里的画面,只觉得好笑。 这些窝囊的男人们,明明自己生前的所有苦难都是他们带来的,此刻却靠着几滴眼泪,就想一笔勾销。 他们在盼望什么? 无非就是把女人生前的所有利用价值吸干,在其死后又冠冕堂皇地做出这些举动,好给自己塑造一个从前不得不为、实际上十分爱她的假象。 可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生前不懂珍惜,死后才表示爱护,怎么看都觉得恶心。 画面一转,她看见了前世不知所踪的姜怀容。 北原王宫里,她在亓官晏怀中,很是幸福。 而画面中的亓官晏,身后垂着一条狼尾巴。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这才是北原的秘密。 只是姜怀容喜欢的应该是亓官晏才对啊,她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很快,池中就回答了黎清浅心中的疑问: 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一直注视着这画面的人正焦灼不安。 黎清浅知道,这或许就是原本世界的千秋结。 她的恶意让她添上一个云霜,希望能让黎清浅在黎府的日子不好过。 就像那些支持她的书评:“黎清浅这种绿茶,就应该黎舒月来治。” 黎舒月也是凭借着前期各种刁难黎清浅,反而被洗白成一个活泼可爱只是有些不懂事的小姑娘。 可千秋结并不打算放过她,直接修改她的结局,把她原本能在镇国公府安稳度日的故事,改成不受妇道、被送进寺里当姑子。 但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思打乱时间线,重塑这个故事,把黎清浅的一生越写越惨,这都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 并且因为她不断修改原故事情节、让无辜的角色更加凄惨,她自己都有点把控不住这种变动。 所以从她删掉原有故事情节并穿书时,原本前世该发生的事情就不复存在了,这才是之前黎清浅对于前世发生的一切感到割裂的原因。 而千秋结对黎清浅的恶意越来越大,再加上原本的书中世界因为她的大幅改动而混乱,导致前世那些事虽没有发生,对于黎清浅的伤害却依旧存在。 所以让她对于前世的事情感到突兀,恨意却一点不假。 “人偶将化形,疑云散不去。恨意骨中生,旁观者入局。” 这是在一切画面展示结束后,最后显示的一行字。 黎清浅这才明白,所谓的西域巫士并非一个人,而是由自己的怨气凝结而成的。 重生不是意外,也不是上天垂爱,救下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姐姐的情绪不太对劲,蛇忍不住抬头朝她看去。 却发现黎清浅眼中噙满了不甘的泪水,随后她微微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既然北原地宫里有咱们的秘密,那就更不应该让这件事被世人知道了,对吧?” * 王殿内,亓官晏口吐血沫,眼眶中泪水打转,却还朝姜怀容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所以,你对我一直都只有算计吗?” 姜怀容不紧不慢地给他擦干嘴角的血,将旁边的一碗汤药喂进他嘴里。 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四岁那年,我便被诊出患有无法医治的病症,所以我从来没有一个朋友,直到你出现。亓官晏,你那个时候,还只是一只小狼崽子呢。” “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不醒。我当时心一软,就把你抱了回去,给你疗伤、对你说话。” “后来你伤势大好后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枚北原王室的指戒。我以为那是你对我的谢礼,没想到,那是让我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东西。后来你凭借这东西,逼迫我父皇把我送来北原。” 她吸了吸鼻子,抬眸看着亓官晏,“你和黎清浅,都曾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亓官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些凶巴巴地说:“可我带你去看了雪池里的东西,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姜怀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没忘。” “可如果我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条件是,任由我折辱你的傲骨,让你从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伏低做小呢?” “我甘之如饴。” 亓官晏不假思索道。 第177章 大王子被放回来了 王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姜怀容微微蹙着眉问道。 亓官晏下意识地将她护在怀中,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寒鹰卫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记忆,知道了我不是他们的王上。” “什么意思?”姜怀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忽然就想起来去年送到大巍的那个北原质子,“你们北原雪狼一族,只剩下你们兄弟二人,难不成他……” 亓官晏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们兄弟二人的母亲,是北原雪狼族的族长,也是雪狼族最后一个族人。 而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和势力,下令除掉自古与北原肝胆相照的雪狼族的人,正是他们的父亲。 母亲活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幻化作人的模样,入宫复仇。 彼时的上一任北原王思念亡妻,偶然间得了一个与之模样十分相似的女子,很快便爱上了她。 亓官晏不知道长辈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母亲确实从来没有过丢下他们兄弟的念头。 他们本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却被母亲一直小心地呵护着。 直到后来父亲临终,把王位传给了亓官晏的哥哥。 可幼年的亓官晏除去身体不好之外,什么都比大王子高出一头。 大王子十分担心,在母亲病故那年,派人暗杀亓官晏,直到亓官晏躲进了大巍,大王子的人才不敢冒犯。 这才有了姜怀容在自己院里捡到还是个幼小狼崽的亓官晏。 后来亓官晏回到北原,将自己伪装成与世无争的模样,实则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有一次,一个西凉打扮、巫士模样的人带他走进了早已荒废的地宫,将里面变作一个神秘非凡的样子,还有一个雪池,可以窥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告诉他,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他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包括人。 但亓官晏需要付出一个代价:就是无论以后他得到什么,都要在一个叫黎清浅的女子来到北原时,把她要的东西给她。 亓官晏答应了。 然而大王子即位后,却在大巍黎家公子在西凉打完胜仗之后,与一家富户勾结,暗害与其。 亓官晏没有忘记当年的恩情,他挖走里面一块冰晶,在新王准备将他送去中原为质的时候,互换了二人的身份。 让北原人只记得他亓官晏是北原新王,而大王子,即将被送去大巍做质子。 北原人知道,一旦被送去大巍做质子,即便大王子日后有想要夺取新王的心思也是白搭,不可能了。 所以也不会有人营救他,干脆就当他不存在了。 “为什么他们又想起来了?”姜怀容心中为亓官晏感到担忧。 “哼,多半是你皇兄把他放回来了。” 姜怀容又一瞬间沉默,随后她感到有些心寒:“所以皇兄不可能不知道黎清浅夫妇来了北原,他是想让你和你哥,还有他们两口子争个你死我活。可是亓官晏,我还在北原呢。” 姜怀景从前说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们一母同胞,自己如今竟也成了对方手里的一枚棋子。 “从一开始他坚持要把我送来北原,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把你哥放回来,在天下面前做好人,之前大巍与北原和亲,也是天下皆知的,他便料定你腾不出手来。” “无论你是输是赢,都是北原自己的事。他笃定你没法同中原对峙,这样就会让那两个墙头草转向大巍,对大巍来说是好事。他不知道你喜欢我,心中也清楚,你也是有杀我泄愤的理由的。” “他只是想拱火,把北原搞乱之后,趁机出兵收服这块地方。他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姜怀容不是觉得这种做法有多么下作,她知道国与国之间,这种下作的手法太多了。 她只是感到心寒,她为大巍考虑了很多,也舍弃了很多,到头来大巍对她却不仁不义。 同样都是享天下之奉,姜怀景是坐拥江山、运筹帷幄的帝王,她却要背上“前十几年受的荣华富贵,都是要通过和亲偿还”的命运。 可偏偏她又不能争,因为储君的位置,从来都是留给那些皇子争的,而她却被囚作待价而沽的金丝雀。 “可我有一计,不知王上愿不愿意与我合作?” 殿门突然被推开,响起一道清冷的女声。 姜怀容回头一看,“阿浅?” 亓官晏愣了一下,随后嗤笑道:“我倒是把你给忘了,当年西域巫士说的,就是你。我也是受了她恩惠的,所以,你要的东西是什么?” “北原。”黎清浅不假思索道。 亓官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孤的王位?” 黎清浅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搬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王上心中不也清楚得很?这王位可不是你的,不过不重要,以后就是我的了。” 亓官晏这时倒是有点欣赏她了,“幸好不是你打下王位送给你那夫君,否则我就不同意了。” “我为什么要给他,我给他生孩子还不够了?”黎清浅挑挑眉,“不过你同不同意不要紧,因为北原王位,我要定了。” 这时,外头的响动更加猛烈。 甚至最先清醒过来的寒鹰卫已经开始叫嚣:“王上回来了!如今那王位上的,是个小偷!” 寒鹰卫不同于北原人,他们只忠于北原王,即便大王子在中原走了一遭,他们还是为他誓死效忠。 从殿外扔进一个破损的玄青狼面具,差点砸到黎清浅。 姜怀容出声提醒:“阿浅小心。” 黎清浅却忍不住皱眉,她捡起来一看,这是她给沈长昀戴的那个。 随后,她那只原本驻守在城外的鹰也飞了进来,像是十分焦灼一般在屋顶盘旋。 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一下子站起身,“沈长昀出事了?” 鹰仍旧在屋顶上不肯下来。 黎清浅闭了闭眼,将心中那股怒火忍了下去,回头对亓官晏说:“抱歉王上,之前说的合作就算了吧。如果沈长昀找不回来,整个北原,除去我家公主之外,一个活口不留!” 说完,她朝还在飞的鹰说道:“还在飞什么?跟我走!” 亓官晏心中感到恐慌,他想追出去劝黎清浅放过无辜的百姓。 姜怀容却拦住他,心中了然:“你放心吧,我了解阿浅,她这模样,就没打算让百姓们跟着偿命。不过你的确得做好寒鹰卫和你哥即将命丧于此的准备了。” 第178章 北原新王的条件 * 姜怀景是在他把北原质子放回去的两月后收到来自北原的书信的。 这封书信不是姜怀容送回来的家书,也不是如他预想一般来自北原新王的求和书。 而是一封极为嚣张、几乎是在把他身为大巍帝王的尊严踩在地上践踏的谈判书。 姜怀景怒不可遏地将其撕成粉碎,当晚,他便把自己关在卢韵寒的凤仪宫里。 “朕把人放回去还有错了?北原竟如此嚣张,竟敢挑衅朕!” 卢韵寒心里也犯嘀咕:你把人放回去,似乎也不是好心的啊。 但人有亲疏远近,她还是稳住了发疯的姜怀景。 “陛下别恼火,当心自己的身子。” 姜怀景握住她抚上自己脸颊的手,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 随后,他想起一个细节,“不对,北原人什么时候会用大巍官话写书信过来?” 哪次不是他们用北原文字写好,再转来大巍由专门的官员翻译? 姜怀景蹙着眉问卢韵寒:“长昀他们还没回大巍吗?” “没有,”卢韵寒也想到了这一点,“你是怀疑,长昀是那北原新王?” 不无这个可能,从前沈长昀在京中时,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是知道的。 对方有足够的能力,或许也有足够的野心,而之前姜怀景防着镇国公府一手,就是担心长公主会撺掇沈长昀篡位。 如今若是对方愿意只做一个小小的北原王,双方倒是还能如从前那般兄友弟恭几代,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姜怀景有些不甘地一拍桌子,可他一开始是奔着收服北原一整块领土,如今倒好,面上说着和和气气一家人,结果还是要与对方分享权力。 这是姜怀景作为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一点。 卢韵寒细细想了一会儿,上前轻拍他的后背,“陛下消消气,妾身有一蠢念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于她,姜怀景总是最耐心的,“说来听听?” “我想着,他既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北原据为己有,定然是有能力的。不如陛下就顺着北原的意思,这样一来,另外两国也就能分清局势了。” 姜怀景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他不明白,明明之前很支持自己的妻子,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卢韵寒哪能不明白他此时的忧虑,耐心地说道:“若真是沈长昀占据了北原,那他便是不会再与大巍交恶。我倒也不是相信沈长昀,我是相信黎清浅。再怎么说,黎家仍旧是我大巍臣民,断没有把我大巍有功之臣挖去北原的道理。” “只要咱们好好善待黎家,一则是慰藉朝中众臣,二则,沈长昀这条疯狗,只有黎清浅能拴住他。只要阿浅说与大巍交恶,即便北原如今与大巍关系尴尬又如何?我不信他不做这个昏君。” 姜怀景突然有些明白了,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黎清浅不可能猜不出自己对黎家的心思。 归根结底,自己不过是要借着黎家敲打镇国公府罢了。 只要大家和和气气,至少在沈长昀在位期间,大巍就能休养生息。 大王子回去了都还没能从他手中夺回王位,多半是已经无望了,既然北原也是元气大伤,为何不休战呢? 卢韵寒见已经说动了姜怀景,便打算乘胜追击:“经此一事后,西凉和南疆大概也心里有个数:强者只会与强者联手,若是他们想通过挑拨大巍与北原之间的关系来分得一杯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毕竟现在,大巍与北原算是实打实的有亲缘关系了。 云裳在门外听着,随后攥着手中的信件走了进去。 “陛下,娘娘。北原再次来书,这次……还是北原新王执笔。” 卢韵寒白日里没见过那第一封书信,此时已经先姜怀景一步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确定这是北原新王执笔?” 云裳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传书的人是这样说的。” “陛下,”卢韵寒转过身朝姜怀景说,“这是阿浅的字,上头还有北原王室的印章。” “什么?”姜怀景觉得不可思议,接过信一看,才确信了所谓的北原新王,其实是黎清浅本人。 信上说,黎清浅十分赞同两国交好,但她有三个条件。 第一,大巍去往北原的和亲公主姜怀容,要一直生活在北原; 第二,大巍要保证黎禧、黎祯等黎家人的安全和尊荣。但她参黎正康一本,以“贪墨发妻嫁妆”和在发妻亡故不满三年续弦、纳妾,以及苛待妾室安氏、付氏以及林氏姐妹; 第三,她要大巍把黎舒月送到北原去。 “还附上了详细的嫁妆单和几位娘子的口供,都是摁了手印的,铁证如山。”卢韵寒有些纠结地看着姜怀景。 虽然他们早就看黎正康不顺眼了,但他的能力,他们还是认可的。 再者,黎正康在朝势力也不小,此时除掉他,不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 姜怀景只是看着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淡定道:“黎相在朝这么多年,忠心为国,也是到了该安享天年的时候。既然如此,便让他退出官场,安心养老吧。” 卢韵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黎舒月是因为她生母柳氏生前与黑市之人进行交易才被押入打牢的,肯定也不能这样轻易放她去北原。陛下之前不是说思念怀容思念得紧,不如借此与阿浅周旋一下,让她回朝来?” 姜怀景不懂声色地将信纸收好,苦笑道:“不必了,黎清浅能提出这样的条件,说明怀容自己也是知道的。此次我以她为筹码,她怎么可能会原谅我呢?她只是没有和大巍计较而已,不代表不恨我这个皇兄。” 卢韵寒点点头,随后转身朝云裳说:“你从前是跟着云衣侍奉阿浅的,你们以后得命运如何,也应先问过她。就有你们负责跟着押送黎舒月的队伍去北原吧,记住,别让人在路上就死了。” 云裳心中嗤笑,还真的叫当时的姑娘猜中了,自己不过是姜怀景和卢韵寒手中的一枚棋。 不过她又能怪谁呢?路是她自己选的。 她朝二人行了礼:“是,陛下,娘娘。” 随后便退了出去。 门外,云衣冷着脸站在一旁,斜眼看了看出来的云裳,什么都没说,直接抬脚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裳有些落寞。 一切都是错的。 当时姑娘回京时,已经给过自己一次机会了,她帮着自己去试探二公子的心思,也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是她咽不下那口气,非要向谁证明自己也并不比如今的二少夫人差劲。 可是她做这一切,都是做给谁看的呢?平白地把自己困在了由她自己亲手围成的圈里罢了。 云裳默默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无奈地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亮。 第179章 黎舒月的死 姜怀景收到那封信是在他把北原大王子放回去的两月后,也是在黎清浅收服北原的一月后。 孕期期间动了胎气,在黎舒月到达北原的三日后,她还是早产了。 听着里头撕心裂肺的喊声,姜怀容在门外听着都心疼。 她牵着拴着亓官晏脖子的锁链,一边焦急地对宫人说:“还没找到君后在哪儿吗?” 亓官晏毛茸茸的耳朵动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姜怀容,默默地趴了下去。 宫人脸上也是焦灼不安,“自从新王即位前的那场风波之后,君后便不知下落了,找了两月多,还是没有下落。” 他也是从亓官晏当王期间做到如今女君即位的,面对眼前这个前王后,他还是有一些割裂感的。 女君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封这位前王后作长公主,这两月多以来,北原不仅恢复了那场风波前的繁荣,甚至一切都在朝着变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如今女君临盆,君后却不知去向,实在是叫人担忧。 姜怀容试过地宫的那些冰晶,可是仿佛那些冰晶只能由黎清浅使用一般,在她手上根本不起作用。 别说她了,就连以前用过冰晶的亓官晏也用不了,还因为贸然闯入地宫,现在只能被迫以雪狼的形态养伤。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黎清浅的鹰飞了进来。 姜怀容连忙上前问道:“找到沈长昀了?” 然而鹰带来的不是北原如今的君后,而是本应该在大巍的,黎家二少夫人,宋凝烟。 她慌忙跑进来,取下斗篷帽,焦急地问道:“阿浅如今情况如何了?” 姜怀景虽然不知道她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十分信任她的医术,毕竟自己那怪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有些不太妙,早产加难产,你快进去瞧瞧吧。” 她接过宋凝烟脱下来的冒着冷气的外衣斗篷,看着她二话不说地跑了进去。 没多一会儿,黎清浅的喊声不再那般凄厉,想来是宋凝烟医术仍旧十分精湛,将情况稳住了。 可还是直到入了夜,黎清浅才生完。 在暖阁提前把自己暖好的姜怀容,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声,欣喜得连拴着亓官晏的锁链都顾不上,直接来到黎清浅的产房。 亓官晏看了掉落在地的锁链,自己默默地咬住那一头,守在门外。 屋子里,宋凝烟正抱着新出生的女婴哄着。 姜怀容上前瞧着,心中与她一样欣喜得不得了。 “还好还好,长得像阿浅。” 不然就太吃亏了,姜怀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在榻上还有些虚弱的黎清浅无奈地笑笑,“她才刚出生,哪儿能看得出像谁?” 见到姜怀容是一个人进来的,黎清浅忍不住问道:“还是没找到沈长昀吗?” 姜怀容不知道怎么回答。 黎清浅的眼神有些落寞,但随后她又挤出一抹笑意,“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 女娃娃出生的三日后,黎清浅为她取名“黎羽卿”,立为“恒熙帝姬”,并且诏书上写明,即便日后王室有别的公主或王子出生,也不会动摇恒熙帝姬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地位。 黎羽卿的册封礼过后,黎清浅也出了月子。 她来到关押黎舒月的地牢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半死不活的人。 黎舒月转头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听说你是难产生下的孩子,北原这天寒地冻的,你月子坐完了?跑到这阴湿的地方,不怕身子受损?” 黎清浅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黎舒月,你应该知道我向大巍把你要来的目的。” “哼,”黎舒月失笑,“算总账来了呗。反正现在江凛死了,凌灵也不知去向,我落在你手里,自然是逃不过了。” 黎清浅看着她,“即便他们在你身边,黎舒月,你觉得你逃得过吗?” 黎舒月像是觉得眼前的人有多么好笑一样,“黎清浅,你恐怕还不知道,凌灵是什么人吧?等她回来,有你好受的。我也是看在我俩是亲姐妹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就你这北原女君之位,她动动手指,就能给你撤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黎舒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今生的凌灵,是执笔之人的?” 黎舒月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随后,她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你一早就赢了,是我输了。” 黎舒月抬眸看着她,“江阿婶没了,我杀了她;赵氏两姐妹和那翠儿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想也是你的安排吧?” 黎清浅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摇摇头,“她们不是你的人吗?她们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 “别装了,黎清浅,胜负已定,你再也不需要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了。”黎舒月眼里噙着不知道为何的泪水。 黎清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点头,“对,我再也不用伪装了,在北原,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黎舒月脸上挂着复杂的笑意,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侧头对着黎清浅说:“姐姐,你或许不知道,我早就开始恨你了。” “不过至少在你给我买了那个糖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这个姐姐的。我知道,你不着急杀我,是想证实,我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人的控制针对你的。可证实了又如何呢?你会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吗?” 黎清浅轻哼:“如果你只是被她控制恨我,那我可以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不过我有条件,我要你在北原王宫中做一个普通的侍女,侍奉我、给我赔罪,甚至要在我手里过着你从前欺负我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要在我女儿成人之后,当然,结不结束的还得看我的想法。” 黎舒月苦笑着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不可能做到,我也不稀罕这种活法。我重来一世,为的就是当皇后,把你踩在脚下,如今我什么都没了,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黎正康在我来北原之间就被辞去官职,整日里被锁在黎府靠着黎禧黎祯养活,看他们的脸色度日。他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权利与地位,如今这种活法,真是叫他生不如死。” “祖母过得很好,来之前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希望你能原谅当时她不得不为的疏离,希望你能在北原过得更好。” 只是他们都没有提起过自己,黎舒月觉得有些可悲。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家中最得意的小女儿,母亲在世时也是锦衣玉食,把这些哥哥姐姐们都踩在脚下,风光无限。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孩子的肚兜,通过牢房的门缝,丢给黎清浅。 “这是我来时给外甥女绣的,你要是喜欢,就给她穿;要是不喜欢,就扔了。” 她抓着铁门,不甘心道:“黎清浅,事实上,在我把你推下山崖的前一刻,我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我还是恨你,即便现在我死去了,再来一遭的话,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踩在脚下。” 末了,黎舒月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也不稀罕再和你做第三世的姐妹,做你的妹妹,真是这世上最令我作呕的事情!” 说完,她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自己的心口。 黎清浅侧头不去看她,过了一会儿,她的侍女上前来问:“女君,此人如何处置?” 黎清浅回过神来,看了眼手中的小肚兜,递给侍女,声音微颤地说:“连同这个一块儿埋了,离王城越远越好。” 第180章 岁月静好 * 黎清浅上位后,改原本北原寒鹰卫为檀义卫,以从前那批檀义暗卫为主。 这一月以来,一拨跟着云雾去寻沈长昀的下落,一拨留下来,由黎清浅亲自按照她制定的计划严格训练。 愈渐忙碌之下,她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逃避沈长昀九死一生的事实。 “他失踪的地方,叫做无人之境。”亓官晏曾说。 彼时他们谁都没想到,大王子会重回北原。 亓官晏一早便把沈长昀放走,原本是要顺着那条去往大巍的路,把他给送回去的。 怎知回来禀报的人说沈长昀在重创大王子后,疑似掉入无人之境。 那是北原最为危险的地方,一旦掉入,死无全尸。 让亓官晏没想到的是,彼时即将临盆的黎清浅明明眼中泪水翻涌,竟还能保持冷静:“只是疑似,也不无去了别的地方的可能。” 她下令让云雾带着人在王城周围其他地方找,自己则是在生产完后不分昼夜地训练檀义卫。 今日,黎清浅又一直待在地宫的训练场,甚至没有出来歇息过一刻。 黎羽卿这段时间,除了她母亲有时抽出空来陪她玩闹之外,基本上都是云衣和云岩带着她玩。 让姜怀容有些不解的是,之前那个和云衣一块儿侍奉黎清浅的云裳,这段时间倒是不露面。 当她偶然间问起时,宋凝烟冷哼一声:“若不是阿浅早些看破,怕是那丫头还琢磨着要攀上你皇兄皇嫂,通过背叛阿浅给自己谋个高位女官呢。” 姜怀容狐疑地看了外头远远站着的云裳一眼。 皇兄就连自己这个亲妹妹都能用来做筹码,又岂会真的把云裳当回事? 任谁都能看出,黎清浅对自己的人也不说太好,却总归不会像姜怀景那样差。 一开始姜怀容与她说自己不想回大巍,想留在北原和亓官晏为伴,其实心中还是没底的。 毕竟黎清浅没有必要把姜怀景的妹妹留在北原,不算是个聪明的决定。 但她还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还给了自己本该有的长公主地位,让她余生能够安心地待在北原,不必再回去面对早已感到心寒之人。 姜怀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锁链拨弄了一下,让被拴住的亓官晏能松缓松缓。 “那你呢?不是已经回去了大巍,怎么又来北原了?”她还是有些好奇。 宋凝烟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云岩,让她能够逗着黎羽卿玩。 “定安侯本身就没什么实权,后来又再三向陛下表示要把宋眠霜送进宫中。见陛下那头死活不肯松口,又笼络朝臣,以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由,给陛下施压。” “彼时他的最大倚仗黎相,还没被陛下罢免,却看清了形势,不可能帮他。他便求遍了他认识的官僚,堂堂定安侯,竟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又是给人下跪磕头,又是给人送金银珠宝。最后终于,这些受贿的朝臣帮了他,皇后娘娘说要给他的长女一个妃位。” 姜怀容在一旁听着,定安侯这些年一直想要把宋眠霜送到姜怀景身边,似乎已经成了执念。 从他原本期待的贵妃或者三妃位降到普通的妃位,定安侯肯定受不了。 但卢韵寒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威胁? 宋凝烟朝她笑了笑,“天家威严,怎会任人羞辱?这一切不过是皇后娘娘做的局,借由此事,把那些并未完全忠心于新皇的朝臣一并铲除。” “至于把宋眠霜接进宫中,不过是为了宽慰她,再加上当年也确实是因为姜怀景,才让定安侯一直揪着宋眠霜的婚事不放的,这么多年,也把她拖成大姑娘了。” 姜怀容点点头,定安侯一门都被处决了,即便宋眠霜进了宫,也没法在后宫之中掀起波浪。 宋凝烟苦笑了一声,摇摇头,“但是宋眠霜没能进宫,她在即将进宫的前一晚,引颈自刎了。” 至于她当时在西凉收到的那封信,就是宋眠霜的遗书,上面写满了她对自己二妹妹的歉意。 宋凝烟看过之后,将那封信埋进了小烟的衣冠冢。 她仍是无法替其原谅他们,甚至就连那些奸臣受贿的证据,都是她亲手交到卢韵寒手中的。 “不过我和黎祯没什么可能了,定安侯府的事情一完,我便与他和离了。不出意外的话,余生我会周游四海,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我们小羽卿是什么时候。” 宋凝烟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黎羽卿肉嘟嘟的小脸。 小孩还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傻呵呵地笑着,扑腾的小脚不小心踹在了云岩的腿上,引得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云衣注意到这一点,连忙起身准备把黎羽卿抱过来,“要不还是我来吧?” 云岩没撒手,“不用,小公主近日就喜欢我抱,别人抱她会哭的。” 云衣无奈地笑道:“我可是自幼跟着女君长大的,怎么能算外人?” 云岩瞥了她一眼,打趣:“你不是就快嫁人了么,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还是多让我抱抱吧。等君后回来,我也没多少工夫能抱到她了。” 黎清浅小时候,云岩就曾抱过她,这些年自己都没陪着她长大,偶然间有一个缩小版的黎清浅,云岩自然是欢喜得很。 谁知这一打趣,竟直接叫云衣红了脸,“你真是的,长公主和宋姑娘还在呢,你就嘴巴没个把门的。” 姜怀容用胳膊肘一戳她,“可得了吧,你的事情,阿浅早就已经吩咐下来了。她怕自己忙到来不及,就先让我看着。” 云衣又把头低了几分,害羞得不肯说话。 那位少年的父母都是从前的寒鹰卫,早早地便逝于大王子从前刚登基那会儿,这些年就一直在北原王宫中做些杂事。 后来他做了黎清浅身边的檀义卫,云衣与他几乎是一见钟情。 既然都是自己身边的人,照看起来也方便,黎清浅干脆就给二人牵了红线。 宋凝烟看了眼云岩的腿,有些忧虑道:“你和云雾的事,是黎家老太太帮忙解决的。我也瞧过,你这腿疾还真没法根治,得每日里熬着撑过去。” 第181章 君后回来了 云岩却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云雾没事就好了。” 她与云雾,最开始是一对连体人,在山崖边被云归捡到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亲生父母视作妖孽而抛弃。 后来还是老太太找了一个西域巫士,来给自己和云雾分开的。 只是云岩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西域巫士不仅不要银子,还给她们一人一本武功秘籍,直到如今也十分神秘,云岩再也没见过她。 分开的过程的确十分痛苦,云岩作为姐姐,强行独自承受所有的疼痛与危险,只求云雾能够健健康康。 而云岩却从此废了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 云雾曾和黎清浅说过,如果可以,自己这一生都不愿意嫁人,只想照顾姐姐一生。 黎清浅完全支持她们对于自己人生的任何决定,只是当时的云岩死活不同意。 她不想让妹妹被自己拖累,想让妹妹找个好人家和和美美地度过一生。 最后还是没能拗过云雾。 被锁链拴住的亓官晏突然动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朝外头跑去,姜怀容差点没拉住他,只好跟在后头小跑着。 他这一动静,把黎羽卿吓了一跳,哇哇开始哭,云岩又赶紧把小孩抱在怀中轻哄。 刚刚巡逻完,按照黎清浅的吩咐来给云岩送药的苍术和白前,眼瞧着姜怀容拉着狂奔的亓官晏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苍术&白前:…… “算了,赶紧把东西送进去吧。”苍术说。 白前点点头,进到院子里的第一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到一旁面无表情站着的云裳。 云裳也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应该不记得自己了吧?白前想。 其实他的记忆里,关于云裳的画面并不多。 最清楚的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云裳,那时他们去帮还是黎三姑娘的女君查看古青寺里关于柳氏的情况。 这个小丫头真的很笨,抓住了柳氏的把柄十分开心,着急地赶回去给她家姑娘回禀的路上,因为小石子摔了一跤。 就在白前思索着要不要把人扶起来的时候,云裳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身来,似乎是不在意身上传来的疼痛感,拍了拍泥土,又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白前伸了一半的手猛然缩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后来这个画面在自己脑海里翻滚了一月多,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他想,他倒还不至于龌-龊到对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小姑娘起歪心思。 应该不是喜欢,但白前心中还是免不了一丝遗憾。 会不会是当时自己的动作慢了些? 白前不知道。 他们走远了,云裳才终于松懈下来,她忍不住朝那个人的背影看了一眼。 随后,她看了看手中的通关文牒和玉牌,这是黎清浅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等小公主的满月酒一过,自己就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只是再也不能踏入北原一步。 她的生死,黎清浅再也不会关心在意。 没过多久,姜怀容带着亓官晏又回来了,正巧看见她看着手中的东西发呆。 路过她时,姜怀容微微驻足,轻声道:“既然是阿浅愿意放你走的,你就安安心心地走。不过要是你再出现在北原,别说是檀义卫了,就连守城的官兵都能随意斩杀你。云裳,路是自己选的,如今阿浅给了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自己珍惜好便是。” 姜怀容牵着亓官晏往里走的背影渐行渐远,云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最后,一滴清泪落下,正好滴在那玉牌之上。 姜怀容一走进屋子里,就把亓官晏拿来的东西交给云岩。 “我说他要去找什么呢,”她指了指那只玉瓶,“这应该是北原王室的秘药,能够缓解你疼痛的。” * 黎羽卿的满月酒这日,正好是大巍使臣来北原问候的日子。 为表对北原的友好与尊重,这次是黎祯陪着九皇子夫妇来的。 不想见到前夫,宋凝烟干脆自请去送云裳离开。 出了王城后,云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姑娘愿意来送我。” 宋凝烟也没看她,只是冷冷地说:“和你没关系,只是宴席上有我不愿见到的人罢了。” 云裳知道她说的是谁,因为那个人,曾是她把对方当成假想敌的借口。 事实上呢,云裳自己知道,自从那日黎清浅与她将事情讲明白了之后,她对黎祯的心思也渐渐淡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与眼前之人暗暗较劲,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幼稚的心态,说到底,自己还是对不起她的。 云裳下了马,对着宋凝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宋凝烟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从前跟在黎清浅身边的时候对她都冷嘲热讽的,如今没人了,这小丫头倒是有些礼貌了。 “抱歉宋姑娘,对于从前对你抱有的敌意,我知道错了。不敢奢求姑娘原谅,但这份礼数,却是不能免了的。” 宋凝烟不说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从腰间取下一包碎银丢给她。 “行了,此时我回去,宴席也该结束了。你也趁早离开,一会儿天黑了,路就更不好走了。” 说完,她驾马往回赶,再也不见身后的人。 在往王宫赶的路上,宋凝烟还在脑子里思考,以什么样的借口推拒见大巍来使。 之前黎清浅曾问过她愿不愿意在北原为官,宋凝烟拒绝了,但黎清浅还是为她准备了一个与姜怀容不相上下地位的郡主身份。 相当于昭告北原之人,她是女君认下的义妹。 但北原的荣华富贵并不能打动宋凝烟,她真正想要的,从来都是周游四海。 黎清浅没了办法,只好给她准备了银两盘缠,还有至少能够在她危险时证明她北原郡主身份的玉牌,让她能够随时离开北原,也能随时回来。 这身份都给她了,即便黎清浅不说什么,她也觉得不好不见外客的。 毕竟君后还没被找回,女君黎清浅和长公主姜怀容不仅要接待大巍使臣,还得照顾小公主,自己不一定能躲得开。 就在她深呼吸,准备面对黎祯的时候,迎接她的侍女告诉她:“君后回来了!” 宋凝烟探头朝里头看了看,只见黎清浅抱着风尘仆仆的沈长昀,正喜极而泣地又拍又打他。 看来自己不用进去了。 宋凝烟这才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打算收拾自己的行囊。 黎祯的余光往门外瞥了一眼,随后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举起自己的酒杯朝黎清浅和沈长昀笑道:“恭喜女君和君后团圆。” 第182章 把你打入冷宫(完) “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宴席结束后,黎清浅带着沈长昀回到王殿,在给他把伤口处理好后,还是哭着拍打眼前之人。 “他们说你掉进了北原的无人之境,我的人寻了你快两月,都不见你的身影。我以为你死了!” 黎清浅靠着他,似乎是要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与担忧,统统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沈长昀将人搂进怀中,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脑勺,一边柔声安慰:“浅浅别哭,我不是回来了吗?你曾答应过我,要给我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及冠礼,我再怎么也得或者回来啊。” “你还好意思说,”黎清浅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我找了你两月,你的生辰就过去了两月。如今羽卿都能出来见人了,你告诉我,你这段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沈长昀一听她这么问,还想岔开话题,“对啊,你瞧,我回来还没见到咱闺女呢。快让人把她抱来给她父亲看看呗?” 黎清浅拦住他要逃跑的动作,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打入冷宫,再也不许你见她一眼。” 沈长昀没了辙,只好如实相告:“具体什么的,我也记不清了。只是在我差点真的没命的时候听见一道声音,紧接着就有一道光拖着我上来。我是这样才活下来的。” 黎清浅疑惑:“什么声音?” 沈长昀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怎么样,现在可以让我见见女儿了吧?”他颇有些无奈。 黎清浅这才让人把黎羽卿抱来。 “她刚刚吃了奶,现在睡得正香呢。”黎清浅笑得十分幸福,轻声道。 沈长昀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黎羽卿的小脸蛋,同样轻声说:“真可爱,和你儿时简直一模一样。” “我儿时?”她感到诧异,“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你才多大,竟也还记得?” 沈长昀点点头,“你周岁的时候,我也四岁了,能记事。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 黎清浅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真的抱过,”沈长昀一脸认真,“那会儿别人一抱你就哭,只有我抱的时候才笑。” 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之中,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黎清浅死亡凝视着他。 “你那会儿特别可爱,脸蛋肉嘟嘟的,我没忍住,亲了你一口。结果你破天荒地扯开嗓子就开始哭,我哪儿见过这架势啊,直接给你丢回榻上去了,差点没给你摔地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这会儿才注意到黎清浅的目光,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哼,”黎清浅抱着黎羽卿,冷笑着看他,“差点给我摔地上了是吧。那就按照暗害女君的罪责,打入冷宫得了。” 沈长昀:多余说这一嘴。 * 筠州的青羽娘子,在收到一封特别的信笺后,决定带着与自己相伴得云归医士去往京城。 云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程昭泠看了看她,笑着说:“浅浅已经把路给我铺好了,她那两个舅舅因她做的那些事迹,又重新为新帝所用。就算我不回去程家,也要去帮我的女儿,把她的东西守护好。” “京城中有一处十分热闹的酒楼,名唤长茗楼,是她的心血。如今黎正康失了势,我想去替她守好。” 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云归,你说浅浅心里,是不是还怨着我?” 云归上前坐了下来,“若她还怨你,又怎会像如今这般为你着想。你瞧,她不是还邀了你去北原,参加小公主的满月酒?只是你没去罢了。” 程昭泠心中感到有些落寞,“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子去见她,对于她,我总是比那两个大的更愧疚些。” 云归看着她的侧影,有些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程昭泠轻笑一声:“罢了,在去京城前,咱们去北原拜访一下吧。” * 为了让自己不被打入冷宫,君后沈长昀这一晚可是竭尽他所能地讨好黎清浅。 一个又一个吻落在她的脖颈处,沈长昀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女君,今夜还感到满意吗?” 黎清浅没忍住笑,随后说道:“罢了,免去你被打入冷宫的处罚,以后就守在孤身边吧。” 万籁俱寂之时,地宫中的冰晶在某一刻变作一缕缕薄烟,随后尽数散去。 翌日清晨,黎清浅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身旁的沈长昀还没醒。 她乍然见听见一道声音:“浅浅,她亏欠你的美好,我还给你了。” 声音没有主人,不知来源,但黎清浅却在这一刻感到莫名的安心。 仿佛她终于是她自己了一般。 不过这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见那道声音。 但她想,自己不需要纠结这件事了,就像那日沈长昀同她说起的秘密: “那道声音说:沈长昀,她还需要你,所以我让你回去。” 黎清浅伸了个懒腰,将身边的沈长昀又搂紧了几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悄悄地说了句:“谢谢你,我也很爱你,再见。” 第183章 番外一:会在别的地方填补回去 公元2008年,某个时空。 窗外的知了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倒是外头的天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这是宋凝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这个被叫做“福利院”的地方很大,像她这样年纪的孩子很多。 不过他们都没有父母在身旁。 宋凝烟倒是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恐慌,毕竟在大巍的时候,自己就与无父无母没什么区别。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只记得昏迷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自己的继母和长姐。 她们在寒冷的冬季将自己推入破开冰面的湖水中,宋凝烟记得自己是大声呼救过的,但府中的下人皆在岸边冷漠地看着在水里拼命挣-扎的自己。 对于这种情况,宋凝烟也是心知肚明,定然是自己那个定安侯父亲默许和纵容了母女俩的行为。 否则谋杀原配之女这样的罪行,以那位被妾抬妻位的定安侯夫人的胆量来说,是不会做得出来的。 宋凝烟一点点在刺骨的湖水中往下垂,渐渐地,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于是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这样也好,她想,或许这样就能见到自己早已亡故的母亲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眼。 随后便发现自己身处于这个地方,通过这里的镜子,她很清楚这副身躯绝对不是自己的。 虽说这个八岁的小女孩与死前的自己身量差不多,但她的额角没有那道熟悉的疤痕。 那是宋凝烟在大巍时,八岁那年,被定安侯夫人磕到的。 疤痕不大,但一直在她的脸上隐隐作痛。 “容女士,您可算是来了。欢迎欢迎。” 宋凝烟被远处一道声音惊动,那是福利院院长在招呼她的客人。 而她对这道声音感到好奇的原因是,来到这里的娘子姓容,很巧的是,她在大巍时的母亲生前,也姓容。 宋凝烟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被这一眼惊住了。 关于她生母生前是何模样,定安侯从来不会让她知道,关于容氏的画像,都被他烧的烧扔的扔。 这个世界的人,他们的穿着打扮皆与大巍大相径庭,宋凝烟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好歹算是活过来了。 自己在那吃人的宅院里头勉强活了十二年,还有什么是接受不来的? 但她还是被那位娘子的模样吸引住了目光。 天然的亲切感让她忘记了自己应该保持沉默寡言。 而那位娘子显然也是注意到她了,从她诧异的目光中,宋凝烟隐隐感到,对方似乎也在为自己这张与她很是相似的脸感到吃惊。 容欢从未有过任何一段恋情,也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在见到宋凝烟的时候,差点被吓一跳。 不远处独自一人玩耍的小姑娘,与自己实在长得太像了。 院长也眼尖,忙不迭地开口:“那个小姑娘,是宋凝烟小朋友,她今年八岁了。” 年龄稍稍有些大,但也不算太难接受。 容欢笑了笑,办理好手续之后,便把宋凝烟带回了家。 这个世界,人们把自己的母亲唤作“妈妈”。 跟着这位新妈妈回家之后,宋凝烟乖巧地由着她笨拙地给自己扎麻花辫。 * 宋凝烟跟着容欢生活了十年,这一年,她该去上大学了。 可惜开学这日,容欢依旧很忙。 “宝贝,妈妈真的很想陪着你去新学校报道的,可惜今天实在走不开。” 宋凝烟笑了笑,她其实是很能理解的,容欢是新时代女强人,有自己的事业,她也不会常去打扰妈妈。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了。等我周末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吃饭,你别忘了给我生活费就行。”宋凝烟开着玩笑。 独自用过早餐之后,她便自己拉着行李箱来到新学校。 容欢工作很忙,没时间管她,也提出过给她找阿姨。 但因着前世那帮下人总是替定安侯夫人暗害她,宋凝烟也不喜欢家里有佣人照顾。 所以,即便她报考的大学是本地的,也还是住校,周末回家。 就在她往新生报到处走时,突然被一个匆忙跑过的女孩撞到。 “啊,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显得很慌乱,从地上帮她把撞飞的东西一一捡起。 宋凝烟正要说没关系的时候,却在看见女孩的面容时,怔愣在原地。 “阿浅?” 黎清浅将垂到面前的马尾向后拨去,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她看了一眼宋凝烟的学生牌,笑着伸手,“原来你是新生啊,那正好咱们认识一下咯。你好,我叫黎清浅,比你大一届。” 宋凝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伸手回握,“你好,我叫宋凝烟。” “实在抱歉啊,我没有撞疼你吧?”黎清浅想了想,说,“正好,我哥一会儿就过来了,我让他帮你把东西搬到宿舍楼。” 宋凝烟有些不好意思,很明显,眼前这个黎清浅,和大巍那个黎清浅并非一人。 这些年,她对于大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可对于黎清浅和那个人,她从来没忘记过。 宋凝烟刚想开口拒绝,但黎清浅已经朝某个方向招手了,“二哥!” 少年从芙蓉树下走来,黑玉般的短发泛着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玉。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即便在夏意还未完全散去的九月,也让人不禁联想到冬雪。 黎清浅高兴地同他介绍:“二哥,这个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她叫宋凝烟,是新生。你要是这会儿没事的话,就帮她把东西搬到学校去呗?” “那你干什么?”少年没好气地看着她。 黎清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长昀跟我约会,我都快迟到了。” “哎呀,行了行了,现在是妹妹大了留不住。你快去吧,别让人久等,我会照顾好你的朋友的。” 黎清浅这才又笑着看向宋凝烟,“那我先走了,回头找你一块儿吃饭。” 她走后,少年正想开口与宋凝烟说话,却发现宋凝烟忍不住侧头过去。 “你不舒服吗?”他甚至忘记了介绍自己,关心道。 宋凝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但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这个人,是黎祯。 第184章 番外二:虽然是联姻,但你还是挺对我胃口的 这个周末,容欢带着宋凝烟参加了一个宴会。 她才算是知道母亲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了。 就在宋凝烟被带着认识各种叔叔阿姨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小烟?” 她偶然被这一声熟悉的称呼弄得愣神,有一种骤然回到大巍,阿浅这般称呼她。 来的人的确是黎清浅,但并非她从前的闺中密友。 宋凝烟抬头看向二楼,那个正朝自己招手的女孩。 她依旧是那般出尘,身着一袭宝蓝色长裙,扎了一个随性又不失体面的丸子头,也没化多浓的妆,站在那里就让宋凝烟不免想起故人。 黎清浅被送去乡下那年也才十三岁,眼前这个女孩,完全就是当年的小女孩等比例放大的模样。 同样堪称绝色的容颜,大巍的黎清浅须得伏低做小,人前总是清冷孤僻,但眼前的她却张扬明媚,提着裙摆就小跑着过来了。 容欢像是很惊讶于这个被黎家惯坏了的小公主,与自己的女儿似乎关系还不错? 宋凝烟也十分惊讶,因为这个黎清浅显然脾气不好,甚至有些娇纵任性。 但出她意料的是,自己似乎一点也不讨厌对方,反倒是也十分喜欢这样的黎清浅。 “今天是我哥和未来嫂嫂的订婚宴,你能来我真是高兴,不然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好。” 听到这句话后,宋凝烟心中咯噔一下。 为了掩饰不自在,她尝试着转移话题:“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为什么不和他在一处呢?” 黎清浅耸耸肩,“我和他也算是家族联姻的啦,像这种场合,家长们是不允许我们过分亲密的。毕竟还没真的结婚嘛。” 她的话语间像极了一个在爱里长大、被大人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 宋凝烟心中不免为她感到开心,至少这一次,黎清浅是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 很快,黎祯也和沈长昀并肩下了楼。 刚刚还在和黎祯有说有笑的沈长昀,看见黎清浅的那一刻立马朝她挥了挥手。 黎清浅也是笑着回应。 只有宋凝烟不敢抬头。 他要订婚了啊,那挺好的。 黎家给他选的姑娘定然是人中龙凤,他这次挺幸运的,即便像这种家庭,婚姻基本上和在大巍时还是有些相似,但好在他不用在面对拧巴的自己。 宋凝烟别过脸去,在大巍时,她也不是猜不出黎祯的心思,可她总是下意识地逃避。 她总是觉得,像她这样父母长姐都不爱的人,有什么底气让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爱着呢? 黎清浅被拉去和沈长昀一起与双方家长说话了,宋凝烟只好自己坐着。 黎祯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她,见她落单,便坐下来与她说话:“上次是我失礼,还没正式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黎祯。” 宋凝烟的眼神有些躲闪,声音极小地回应:“你好,我叫宋凝烟。” 她说完后,二人又陷入沉默,气氛还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大堂中响起一道声音:“孟家小姐不见了!” 宋凝烟下意识地朝身旁的黎祯看去,却发现对方只是看了看腕表,“嗯,看来今日这婚又订不成了。” “又?”宋凝烟很惊讶,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淡定,“你未婚妻不见了,你不去找她吗?” 黎祯的身形一怔,蹙着眉回头看她,“什么我未婚妻?我还是单身啊。” “那……”宋凝烟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看着不远处急匆匆下楼的男人,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哦,原来是黎禧订婚啊。 * “喂,你说好来接我的车呢?在哪儿?” 这是孟雁容第52次逃婚,双方家长尝试了五年,连哄带骗、甚至有时候会拐着她去订婚现场,她就抗拒了五年、逃了五年。 这场联姻任谁都说好,就连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似乎也觉得不错,但孟雁容不喜欢。 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还算成功的事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这样充实的生活,她实在不希望有人打扰。 既然他们硬是要逼迫自己嫁给一个甚至不认识的人,那她干脆就把事情闹大,原想着索性大家都多丢几次脸,看谁还敢逼着她嫁人。 结果不曾想,五年了,自己都快麻了,这帮人倒是越挫越勇。 “孟景澄,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吧?居然连姐姐都敢骗!” 地下车库里,她穿着婚纱蹲坐在路边,一旁摆着她刚脱下来的高跟鞋。 孟雁容实在不明白,只是订个婚,又不是真的结婚,干嘛要穿得这样麻烦? 而且她算是发现了,这次的婚纱是精心设计过的,害得自己这次差点没逃得出来。 “不是,姐姐,你可真行啊你,翻窗这种损招都让你给干出来了?” 电话那头的孟景澄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诶呀少废话,你之前说好的来接我的车呢?我连个轮胎都没见着!” 孟景澄伸起一根手指摇了摇,“sorry,我改变主意了,决定从今日起正式倒戈向姐夫。所以那辆车我开走了,你还是乖乖回去订婚吧。” “姐夫你个大头鬼!我什么时候同意了?”听他这么一说,孟雁容的心凉了半截。 这个自己从小坑到大……哦不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 “话说,你都没见过姐夫,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他呢?我可是帮你看过了,黎家那个新任掌权者,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仙品。再说了,你看那他那个小妹妹就知道,黎家肯定出不了丑人的。” “这是一回事吗?”孟雁容无奈扶额,“除非他能帅到我见他的第一眼就能改变主意回去订婚,否则你姐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吃得下的!” 说完,她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她今天就不该听信家里那老登的谎言,说什么就是个她一定会感兴趣的艺术展,结果到了地方他就让人把她打晕,醒来就发现自己穿着婚纱准备订婚了。 不过还好黎家那个小妹妹是个外表娇纵、内心柔软的好孩子,一听她心里难过,就帮她把窗户打开让她透透气。 倒是让她逮住了逃跑的机会。 孟雁容站起身,看了眼那双碍事的高跟鞋,干脆不打算穿了,转身就要离开。 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还挺帅啊…… 她刚想越过眼前这个神色阴沉的男人,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 头顶处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那么孟小姐,我的脸,能让你见到的第一眼就回去订婚吗?”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上来吧,我背你跑。” 孟雁容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