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我的80年代》 第1章 李建昆 第1章李建昆 望海县。 浙东南的一个小县城。 深秋,一夜惊冷,寒风裹挟着旧时代的斑驳味道,吹厚了大街小巷。 斜纹褂,平棉袄,自织毛衣,一水的黑白蓝,偶尔浮现一抹仿军绿,那绝对是这年头的顶级时尚。 相比城关人的体面,乡下来的土老帽,就要寒碜多了,多半衣衫单薄,畏畏缩缩,格外容易辨认。 现在,红烛路上的人,注意力都被一个另类吸引。 明明穿打补丁的薄褂子,裤脚缩到了小腿,袜子没得,解放鞋很对称地露出脚拇指。 何以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当他双手插兜,以45度角望天的姿势,从一个“仿军绿”身旁走过时,对方死死盯着他—— 丫哪来的骄傲啊喂! 李建昆嘴角勾起弧度,想从哥们身上找优越感? 啊呸! 问问哥们的一万股茅台,杭州三套房,答不答应……哎,不能想啊。 你说这事闹的,只是小酌二两,泡个热水澡而已。 虽说换回了十八岁青春吧,但一下失去奋斗多年的所有,高低不好受。 忽特想抽根烟。 兜就不必再摸,快秃噜了,仅剩一张黄色“解放车”。 面值一分。 日后的小孩多半没见过,更不知道人民币还有三元的“井冈山”,五千元的“蒙古包”,乃至壹万元的“瞻德城”。 但也别小瞧一分钱的购买力。 要知道,这年头在公社生产队里劳动,一个壮劳动力,一天记满十个工分,才折合人民币一毛五。 一分钱能买到啥? 一块水果糖,一只信封,一根自行车气门皮,一斤青菜……海了去。 当然买包经济烟还差点。 再说也没烟票。 这年头物资匮乏,一切都要计划着来,施行统购统销,啥都离不开票证。 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买肉要肉票,洗澡要洗澡票……掏粪抢粪还要尿粪票。 农民还没有呢。 农村吃大锅饭,粮票用不着,大队每年抠搜搜地发点布票、线票和火柴票,需要其他票证,只能去淘换。 李建昆这货,祖上就是三代贫农。 从主旋律的角度讲,这身份可极为光彩,所谓越穷越光荣。 但,也就一口精神食粮。 “叮铃铃~” “来,煤车,看着点,别蹭脏了衣裳!” “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报纸哩,国际乒乓邀请赛,郭跃华勇夺男单冠军!” 一路走走看看,蓦然回到这年月,仿佛进入了一帧帧老胶片里,朦朦胧胧的,色彩寡淡,连声音都透着股失真感。 从电视剧里看这个时代,跟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码事。 街道上,吊脚楼和红砖房相互掺杂,水泥还是一种很奢侈品的工业品,多数砖房是用石灰砂砌成。 破破烂烂的路埂子旁,木头杆参差不齐,东倒西歪,头顶电线如蛛网般盘结。 路上极少见到汽车,如果有,就是绿皮大卡,也不存在交通指挥岗,倒是县城中心的转盘处,有座架起来三米高的治安岗哨。 里头穿白色制服的,可不是海军。 脚下不停,李建昆来到和某人约好的汇合点—— 县供销总社。 俩货今儿从学校出来,计划找样特重要的东西。 但主要得靠还未现身的那位。 李建昆也就打个酱油,猜到那玩意市面上早绝迹了。 至于什么东西,供销社门外的大喇叭,已经揭开谜底: “……今年,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进行了重大改革,凡是符合招生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的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应届高中毕业生,均可自愿报名……” 现在是1977年,11月初。 没有任何新闻比这更重要。 阔别十年的高考重新恢复,既振奋,也仓促,距离考试只剩一个多月。 而李建昆这个应届高中毕业生,却连一本复习资料都还没有。 —— 在苏式的县供销总社屋檐下,蹲了大约半小时。 小伙伴总算现身。 一辆能有七成新的二八大杠,既没骑出追风浪子的潇洒,也没有遇见漂亮姑娘故意按铃的骚气。 结果显而易见。 “建昆,没了! “我这个叔说,家里本来是有几本老书的,可半个月前就被人借走了。” 李建昆身边,多了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他这副模样,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自己也没复习资料,而是没能替李建昆搞到手。 本来他压根没打算考,纯粹是被李建昆撺掇的。 不然以他爸干了两家社队企业的人脉关系,当初风声刚起时就行动,问题不大。 这不李建昆没赶上趟么。 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姓王,有一个非主流名字,叫“山河”。 为啥这么说呢? 这名字放在农村来说,太大了。 你但凡叫“江河”都还成,那只能代表水,山河是啥概念? 那是江山、天下! 但很显然,这小子镇得住。说来他不信,李建昆一直觉得王山河有大智慧,大智若愚。 一个人不争不抢,很多东西有也行,没有也罢,可最后什么都有了。 你能说这样的人不聪明吗? 俩货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后面王爸搞起社队企业,名义上为干活方便,才举家搬到镇上。 王山河停好自行车,愁眉苦脸说: “建昆,说真话,我还是不信哪,就咱俩这点水平,哪怕搞到复习资料,硬啃一个月就能有戏?这么简单?” 李建昆心说伱怂忱Фタ蓁浙,可别带上我啊,哥们好歹多混了几十年好伐。 话说回来,如果是前世这会,那肚子里也确实没几两墨。 他想学,人还不教呢。 就说他们学校吧,通常一天的安排,上午读报纸,下午参加集体劳动,然后就天黑黑了,睡觉觉。 学个锤子! 李建昆继续怂恿,这小子前世真没考,谁知道什么结果。 “你以为呢,大家不都这点复习时间吗,我跟你讲,题目肯定不会太难,上面现在要培养人才,懂么?敢考就有戏。” 岂止是不难。 日后网络时代,有人晒出1977年各地的高考试卷,一摞人不禁泪流满面,感慨: “原来清北也曾如此平易近人,但凡让我回去……” 回你奶奶个腿! 也不考虑时代背景和教育特征,看不起你爹那辈儿是不? 诶~不过,哥们还真回了。 你说气人不? 键盘侠们大抵是吃撑了,卖力分析这些试卷,得出的综合评定是: 理科,初一初二水准。 文科,除数学外,小学水准。 数学,这是个爹啊! 李建昆自然柿子挑软的捏,准备考文科,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对大环境的了如指掌,让他对语、政、地史三门,都有信心。 但初中数学,他搞不定…… 容我捂个脸。 数学是大科,整整100分哪。 丢不起。 第2章 剧情突然就狗血了 第2章剧情突然就狗血了 “那现在咋办?好像真搞不到复习资料。” “凉拌,听大课呗。” 学校倒也紧急启动了文化课程,但能教的老师并不多,只能采取听大课的形式。 王山河白眼一翻,“我听个响儿吧,挤都挤不进去好吗!” 大课安排在学校礼堂,就一个还算宽敞的红砖瓦房,有方高台,底下没座位,有活动时学生自己带凳子。 现在每次上课,乌泱泱的学生,还有外来的工人和知青,都会将礼堂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晚去一步,就只能在人群最外围,踩着自行车后座够头打量。 能看见或听见什么,全凭运气。 对此,李建昆也没啥好办法。 别人提前一个钟去占坑,他们提前俩,卷呗。 这个他熟。 俩货正准备打道回府,王山河让他等会,哧溜冲进供销社,出来时,手上多出两块芝麻饼,递过来一块。 李建昆也不跟他客气。 这饼那叫一地道,碗口大,箩筐沿厚,面皮烤得金黄酥脆,上面洒满密密麻麻的黑芝麻。 轻咬一口就见馅儿,齁甜,是给日后许多小朋友带来阴影的五仁馅。 但李建昆一直蛮喜欢。 对于年长者而言,味道很多时候不是单纯的味道,同时承载着一份记忆,一个念想。 是阖家团聚时,跟儿孙们的话题开端—— “这还是我小时候吃的东西哩,那时候想吃到啊,都不容易……” 晚辈们对这种忆苦思甜,往往有些兴趣,长辈也能从他们的期待和发问中,收获难得的被需要和满足感。 蓦然想起前世的儿女,李建昆心情特沉重。 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从生物学和统计学的角度讲,即便他重新找到前世妻子,在同年同月同日结婚,还能将他们带到世上的概率,仍不足亿万分之一。 但凡饮食有差,但凡姿势不对,但凡游慢半拍……变数太多。 “叮铃铃~” 王山河蹬车,载着李建昆,向学校驶去,离开大马路转入小道时,忽一个急刹车,险些没把这货送走。 “干啥呢!” 王山河却没搭理。 感觉纳闷的李建昆,跳下车向前看去,正好跟一个穿打补丁的小蓝袄的姑娘,四目相对。 后者眼神瞬间慌乱。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推着辆大凤凰的中山装少年。 王山河飙了句脏话,特没面儿,直接就是狗男女的程度。 李建昆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失恋”。 曾经还为此失落了好久,这多少也影响了后面的高考发挥。 如今再回首,当初所谓的永失所爱,只不过是与一个在青葱岁月里有过好感的姑娘,逐渐疏远而已。 “哎,挺大个人啦,这么冲动干嘛……” 李建昆一把搂住老王,哦不,小王同学,怕他犯抽抽。 这会毕竟还是小王,何况是个二代,有点脾气在所难免。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李建昆早已释怀。 这事也确实要解决一下,两人现在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得太尴尬了,大家都不舒坦。 犯不上。 他搂着气鼓鼓的小王,迎面走过去,手都举起来,正准备sayhello,眼神忽定格住,落在大凤凰的左把手上。 那里挂着一只沉甸甸的解放包。 呦嗬!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回忆起一点东西的李建昆,如川剧变脸般,喝道:“山河,看住他,敢动一下,给老子往死里干!” 眼见王山河果真推着自行车冲过去,把中山装少年抵在墙边,有人必须站出来了。 钟灵央求道:“李建昆,别闹行不行?” 猛掐几把大腿肉,情绪酝酿到位的某货,无能怒吼道:“不行,老子今天非打断他的狗腿!” “建昆,那我可动手了!” 李建昆一阵头大,“你,等会儿。” 王山河也没说啥,他看见钟灵怼到建昆跟前,似乎想唠两句。 —— 钟灵表情复杂,无法正视对方眼睛,但理智又告诉她,必须面对。 她其实想过当面跟李建昆把话说清楚,奈何始终鼓不起勇气,以至于将局面推向了一个更难以收场的境地。 现在,已是避无可避。 内心挣扎一番后,钟灵倔强抬起头。 她看着李建昆时,李建昆也在打量她。 后者不禁在心里啧啧两声,很臭屁地想着,哥们眼光就是地道。 眼前姑娘身材高挑,穿双布鞋就有一米七,饶是鼓囊囊的旧袄子,也无法藏匿玲珑有致的身材。 生有一张标准瓜子脸,五官立体而精致,乌黑秀发在脑后扎起一个利落马尾。 是许多小男生的初恋理想型,没错了。 不过,像李建昆这种老油条,看女人早已不局限于外表,嗯……内在美,才是真的美。 钟灵轻声说:“李建昆,你这人什么都好……” 一上来就夸人可还行? 这让我还怎么发飙啊,李建昆故意板着脸,不理会。 “就是性格太冲动了,你这样不改,以后会吃大亏的。” 李建昆梗着脖子,道:“要伱管!你自己做了什么破事不知道,还有资格教训我?” 钟灵咬着唇角,眸子里多了层氤氲,“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必须这么做……” 停停停! 别动不动就袒露心声啊,李建昆有些苦恼,如果说前世那会还不懂,那么时至今日,他太清楚钟灵为何“移情别恋”了。 要知道,五分钟前,他是想和平处理这件事的。 以一个成年人加重生者的思想觉悟。 可为啥突然变卦呢? 他读取了中山装少年的属性面板。 此人名叫徐庆有。 望海中学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代表学校和县里参加过多次重要活动。 除开个人能力外,这跟家庭背景也有很大关系。 徐庆有的父亲,是海州地区的行署专员,这官乍一听似乎不大,但捋一捋就知道深浅。 所谓海州地区,是指包括望海县在内的3个市,28个县。 而在一个地区里,官职最高的是地委正副书记,再往下,就是行署专员。 他母亲是县文教局一个啥啥领导。 文教局,也就是日后的教育局。 望海中学谁都可能搞不到复习资料,唯独徐庆有不可能。 钟灵为啥突然和他走近? 答案呼之欲出。 徐庆有不仅有复习资料,还是望海中学文化水平最高的学生,兴许没有之一。 而钟灵的家庭成份,不太好。 她爷爷是富农,好在当年也会参加劳动,没到地主的程度,不然她能不能上高中,都得两说。 她父亲已为此荒废一生,终日活在冷眼、歧视和恐惧之中。 她迫切想要改变这种现状。 从这个角度讲,她确实有不得已为之的理由。 新人新书,求支持,听说新书全看追读,烦请诸君追死我吧…… 那个,已内签,应该很快就会改状态。 第3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3章踏破铁鞋无觅处 “李建昆,你性格豪爽,朋友多,人高马大,干活勤,样子也…很好看……” 你再说我可就上天了,不过也都是实情就是。 李建昆不为所动,满脸愤懑。 这不是要搞事情吗? “学校其实有不少女生心仪你……伱,放了我行吗,我知道是我的错,不该招惹你,可我现在必须要考大学,必须!” 钟灵粉拳紧攥,娇柔身躯上,充斥着一股天地难改的坚定。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在穷苦和磨难中长大,等到适婚年纪,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同他一起面对贫穷,努力生活,尽量把日子过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至少要争取下,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李建昆,就是她相中的对象。 只是后来,高考恢复了。 她不止一次找老师、学校领导和公社干部确认过,这是一场开先河的改革,政审条件会最大程度放宽。 她也有机会。 她欢忻鼓舞,脑子里催生出了一条决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她要上大学! 她要改变与生俱来的宿命。 凭什么她生来就要被人冷眼相加? 凭什么谁都可以欺负她? 凭什么祖辈的过错,要附加在她身上? 不讲理! 李建昆瞥了眼徐庆有,问:“你跟他走近,只是为了考大学?” 钟灵自嘲一笑,“不然呢,你以为他的家庭,能接纳我这种人?” 还真是心如明镜啊。 李建昆只能感慨,这姑娘思想过于超前,简直就是这个纯真年代的异端。 事情发展超乎预料,本来他是打算用强硬态度,敲走徐庆有的复习资料的。 但这事得讲究技巧,否则很容易搞出大麻烦。 这不正实施着么? 一,占据道德高地。 二,一棒子打出对潘西组合。 这回大郎不能挂,还足以完成反杀,不献上点补偿,这事好过的? 谁承想,钟灵一点不逼逼,突然打起感情牌…… 你猜怎么着? 他还就吃这套。 看来只能退而求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为什么让我放了你?为什么不能一起?” 李建昆转变套路,从一气三连开始。 “哈?” 钟灵直接给问懵了,道:“啥啥意思?” 尤其是最后这个“一起”,她属实没听懂。 李建昆摆出愣头青该有的模样,道:“反正你要让我相信也行,那这事咱们得一起,我见不得你跟别的男生走这么近……” 这话听起来有点舔,实则他有所权衡,不会存在后遗症。 钟灵后来确实如愿考上大学,是哪所学校已经不太有印象,但不大可能和他是同一目的地。 等离开这个小县城,各奔东西后,时间和空间自然能消磨一切。 一向如此。 听了半会,钟灵总算琢磨过劲来,不敢置信望着他,惊呼道:“你也要考大学?!” 人言乎? 我后娘养的呗。 我就不能考大学了? 李建昆没好气白她一眼。 钟灵一副你疯了的表情,道:“李建昆,别闹,你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记得上回他写给自己的信,拢共417个字,错别字有39个,让人哭笑不得。 李建昆心头好笑,嘴上还是哼哼道:“我告诉你,别瞧不起人,说不定我考得比你还好。” 钟灵摇头,正色说:“这不是瞧不瞧得起的问题,你……” “我不管,就这样啦!” 李建昆一锤定音。 哥们不要脸起来,自己都怕。 伊俩后面的对话,随着钟灵一声惊呼,没再压低声音,王山河和徐庆有全听在耳里。 徐庆有满脸鄙夷。 李建昆这家伙要能考上大学,那母猪都能上树。 未免也太瞧不起大学了吧,没睡醒样…… 但当李建昆走过来时,这份鄙夷他立马收起,意识到情况有点诡异。 这眼神不对啊,咋就突然和善了呢? 李建昆似笑非笑问:“班长,你跟钟灵这是准备去哪啊?” 徐庆有暗吸口气,打着哈哈道:“噢,这不是学校人太多,乱哄哄的吗,我们打算找个安静地方复习。” “你家?” “呃……对对啊。” “我跟山河也是这个想法,在县里没地方去,要不一起?” 王山河双目圆睁,木了:“……建昆。” “你别说话!” 李建昆biu一下回来了,自然有些行为举止不妥当,早跟小王打过一剂预防针,说自己洗澡时摔了一跤,后脑勺先着的地。 徐庆有心头苦涩,就说不对劲吧。 他倒是想说“不要啊~” 可又明白,真这么干,眼前这个坎儿过不了。 但如果带这俩货回去,那还怎么给钟灵抚导? 他自己的复习也会被耽误。 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中,徐庆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忽生一计,忙说: “你俩,是不是没复习资料?” 李建昆耸耸肩,是哥们穷得不够明显吗? 要有的话,我乐意往你家凑啊? 这个年代的复习资料,有多难搞,往后的人很难想象。 眼下高考是恢复了,如九天惊雷,海沸山摇,令万千青年激动不已,欢喜若狂。 但冷静下来后,大家很快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 复习迎考的时间短暂而紧迫,可,复习资料在哪里? 要知道,这年头的教科书少而偏门。 就拿中学来说,专业性最强的数理化教材,也不过是两本很薄的课本。 一本叫《工业基础知识》,简称“工基”。 一本叫《农业基础知识》,简称“农基”。 在这个特殊年代里,提倡的是教育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中学生走出学校后,要去做工人和农民。 《工基》涉及一些简单物理,主要是机器的构造和运作。 《农基》全是化肥、农药等内容。 这样的课本,想要拿来复习迎考,简直是侮辱出卷老师的智商。 大家只能竭尽所能,去搜集以往的老教材。 十多年的时光啊,即便是妥善保管的书纸都该泛黄了,更何况,是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呢? 有些备考生,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把被老鼠啃噬过的残页,都会捧在手心视若珍宝,恨不得将那每一个字,拿烧红的烙铁烙进心间。 而更多人,则是由于实在弄不到复习资料,焦急病倒。 渴望。 对知识的渴望,对改变命运的渴望,这是后来的孩子们,很难感同身受的。 在这个年代,并没有那么多路可走,或者说,读书,就是那些在田间地头、工厂车间、牧场矿山劳作的青年们,有且仅有的,唯一出路。 “这事好办啊,我能帮你们搞一套!” 话虽这样说。 但徐庆有心里有苦说不出。 李建昆和钟灵的关系,再地下,班里谁也不是傻子。 这事是他理亏在先,人家就算打他一顿,也是白打。 打完还不敢让学校和家里知道,不然天知道老师和家人怎么看他,他可向来都是先进。 同理,事情闹大也一样。 此刻打的就是“破财消灾”的心思。 “当真?” 李建昆虎躯一震。 你猜怎么着,意外之喜! 果然有时善还是有善报的,人不能变成一个么得感情的肉球。 徐庆有道:“当当真啊,不过……” “不过啥?” “得花钱,有点贵。你们也知道,现在复习资料紧俏得很,盛海那边连二道贩子都有了,好在我有个阿姨是盛海人,有门路。” 这是徐庆有能做到的极限。 关系是父母的,他已经有复习资料,再搞,只能是帮别人买,又怎么可能不收钱呢? 总不能跟父母说,我撬一个同学墙角,让人给堵了,慌得一批,呈上贡品吧? 谈到钱,王山河准备开口,不过话到嘴边,被两眼泛光的李建昆抢了先: “盛海搞过来的复习资料,你说的,该不会是《数理化自学丛书》吧?” 哟,还挺懂行。 徐庆有自觉抓住对方痛脚,找回些许排面,微昂下巴,“没错。” 王山河云山雾罩,碰了下李建昆,打听这书有什么与众不同。 李建昆倒是想解释啊,又不好说太多。 这是一套挂! 第4章 得来还是有点费工夫 第4章得来还是有点费工夫 坦白讲,李建昆之前都没敢朝这方面想。 《数理化自学丛书》出版于1960年,凝聚了诸多学者、教师的智慧和心血,包括《代数》、《物理》、《化学》、《几何》等,共计十七册。 最早就是由盛海的某个出版社发行。 后面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停板了。 据说连印刷用的铅板模型,都没留住。 今年恢复高考的信息初步披露,立马有敏锐的出版人,意识到这套丛书,对于亟需复习资料的备考生的重要性。 遂克服种种困难,火急火燎抢着时间,给它陆续捣鼓出来。 这才是一套专业知识理论丛书,跟日后高考教材,相差不大。 放在这个年代来说,就是绝无仅有的复习宝典。 备考生得此物,犹如神助! 据传,当它摆上新华书店的货架时,盛海那边立马出现了全家出动,连夜排队的壮观景象。 这还是本地人。 外地人想买到,更是难上加难。 王山河大抵明白这书值得买,看向徐庆有,问:“有点贵是多贵?你说个价吧。” 这口气……徐庆有听得颇为不爽。 事实上,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家伙。 作为一个乡下人,一点乡下人的思想觉悟也没有。 自行车每年一换,也不带米带菜到学校,跟他们商品粮户口的学生一样用票,穿笔挺中山装。 真不知道标新立异个啥。 有钱也值得骄傲吗? 也就他们江浙一带天高皇帝远,政策相对开放,要搁别的地方,他爸老早被割了。 心里这样想着,徐庆有本来也不清楚具体什么行情,得问过盛海的阿姨才知道,但他突然不想这么干。 他觉得找回场子的机会到了—— 他看出李建昆每个毛孔都在说“想要”。 还有王山河,丫不是有钱吗? 好啊,没人割不是? 我来! 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有种义不容辞的使命感。 徐庆有一团和气,道:“价钱不是我定的,那边说,要200块……” “多少?!”王山河惊呼。 这啥书啊,金子做的纸吧,怎么可能这么贵! 两百块是什么概念? 这年头,一辆崭新大凤凰,半链套的,才一百五十三块。 农村结个婚,彩礼加上摆大席,足够闹腾好几天。 当下城镇职工的工资,平均是三十块左右,等于干一天一块钱。 农民辛勤劳作一整天的工分收入,还折算不到两角钱。 也就是说,两百块,一个城镇职工不吃不喝,需要7个月才能攒下。 一个农民单凭挣工分,则需要……3年半! 钟灵颈脖蠕动,艰难咽了口唾沫。 徐庆有一脸无辜相,“是有点贵哈,我也觉得,主要奇货可居,外加二道贩子又在炒。 “对啦,它不是一本书哦,一整套!” 哪又怎样! 王山河脸涨得通红,怀疑这厮在故意讹人,想同他理论一番时,身侧传来声音。 “行吧,我们买。” 王山河猛扭头,不可思议望着李建昆,这就……答应了? 李建昆暂时没解释,平静看着徐庆有,道:“班长,那你尽快把书搞过来,到时吱个声,我们好带钱。” 他刻意用了我们,但并没想过,要让小王付这个钱。 徐庆有拍着胸脯,说:“放心,包我身上。” 眼瞅着李建昆侧头望向钟灵,又立马补充一句,“我和钟灵同学只是在一块复习。” 李建昆没理他,对钟灵问:“只是复习?” “嗯。” “那我暂时相信你了。” 钟灵:“……” 李建昆拽着王山河走远后,这姑娘仍没回过神儿。 —— 回去路上,俩货没骑车,边走边聊。 “建昆,钟灵跟伱说了啥,不是要揍那丫吗,咋突然变卦了?” “她说,喜欢的还是我。” “你信?” “王山河同志,你这是在质疑哥们的魅力吗?” “……好好,不说这。那书呢,200块啊,那小子肯定在讹咱,就这么被他讹了?” 李建昆解释道: “徐庆有这种人哪,根正苗红,打死不会改口的,不然岂不证明他真在讹人?家里知道能抽死他! “这笔钱虽然不少吧,但山河啊,你想过吗,对比咱们一辈子的前途呢? “这应该是能搞到复习资料的唯一机会。” 王山河被说服了。 沉默一会后,提议下午回趟家。 徐庆有有句话没说错,学校确实乱哄哄的。 每天都有不少外来的工人和知青进校蹭课,拦是不能拦的,还得对他们和学生一视同仁,美其名曰有教无类,实则是学校怂了。 这就导致校园管理完全乱套。 学校现在也不强迫学生留校,你要是有更好的复习环境,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还能减轻学校压力。 李建昆欣然同意,事实上他早就迫不及待回家,看看记忆中的小破屋,以及华发未生的母亲。 还有他。 另外,李建昆也是为搞钱做打算。 眼下在城关搞钱,都不靠谱,或者说都有风险——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蹚雷,否则往后又是做不完的高考梦。 投机倒把这方面,城镇管理比农村更严格。 比如说,有些城镇居民趁着走亲戚,或打着回乡探亲的幌子,从下乡带回一些花生鸡蛋啥的,量都不大,装在随身小袋里,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 但通常都是白忙活一场。 乡下进城的要道上,总有设卡,工商可不是吃素的。 相反在农村,细捋一下,至少他还能想到三条正经的搞钱渠道。 一种,是农村集市的自由买卖。 此时乡下农村,常有赶集和庙会,农民自产自销一些统购统销之外的物资,是被允许的。 问题是,家里的自留地就那么一小块,要不是紧衣缩食需要换点活钱,连糊口都不够。 又哪有富余的产出可卖? 第二种是包私活。 有句话叫“七山二水一分田”,说的就是他们这一带的地理环境。 由此可见,粮田在当地是多么稀缺的资源,根本不够满足老百姓的口粮,远远不够。 那总不能饿死吧? 所以本地的公社……反正他们石头矶公社,是允许农民包揽一点建筑、养殖和缝纫等私活的。 大队批准,挣回了钱买工分,通常5角钱十个工分。 以此谋生。 不是李建昆吹泡泡,他可是个老手艺人,原本这事完全做得。 问题是,他不是农民。 虽然是农业户口不假,但他目前的档案身份,是望海中学的一名高中生。 你猜,公社准不准他包私活? 第三种是搞社队企业。 江浙一带不少地方的农村,这个年代社队企业仍然坚挺。 说死皮赖脸也行,不讲钱德也罢。 田地太少,养不活人哪。 干得最红火的,大概要数隔壁×N的老鲁同志。 这也是后来江浙的乡镇企业,领先全国崛起的基础。 但这事只能想想,它不是一个能短期实现的目标,不符合李建昆即刻来钱的诉求。 哎,高低有点郁闷啊! 你说要再晚个几年,倒啥不能发? 李建昆摆摆脑子,目光一凛,但他还就不信了! 带着领先时代四十年的记忆,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会被区区几百块给撂倒。 不就是来正经的吗? 来! 第5章 石头矶 第5章石头矶 天灰蒙蒙的,云朵低垂,仿佛随时都要落下一场大雨。 路边田野里,庄稼早已收割,枯草丛生,一副破败荒凉的景象。 不过蹬自行车的李建昆,却有种别样感受。 那是一种生命归于宁静的悠然。 一种岁月的慢慢沉淀。 “建昆,累不累?换我骑吧。” 李建昆额头见汗,笑着说:“爽着嘞!你可别抢,今儿这天坐后座,非冻死我。” 十八岁的身体,就是不一样,装了马达似的。 呼呼得劲! 与往常回家不同,由于出发早,快到时还是半下午。 前方视野逐渐开阔,出现一片建筑群—— 多是黄褐色的吊脚楼,和刷白墙的瓦屋,其中点缀几间平层或两层的红砖房。 这就是石头矶镇。 因小镇周边山上怪石嶙峋,盛产石料而得名。 镇上最早一家工厂,做的便是石料加工,50年代的老厂,至今还在运转,哐哐隆隆的,不绝于耳。 自行车一直骑到小镇唯一的街道上,李建东适时跳下来,准备拍屁股闪人。 他实在记不清王家的房子是哪一个—— 差不多80年代中旬,王家就搬到了县里。 王山河却发出邀请,“走,我家肯定没人,到厂里找口水喝。” 见他把过自行车,李建昆想想也就跟上了。 三十里路骑下来,确实又饿又渴,从镇上到他家,还要走七八里山路。 王家在镇上搞了两家社队企业。 老厂有些年头,是家农机修造厂,如今规模已经不小,估计得有百来号人。 新厂没记错的话,是去年政策进一步活泛后,刚搞的,小电器厂,主要做电风扇。 工业用的吊扇、壁扇和落地扇。 当然你非要家用也行。 往后红砖房变多,尤其是吊扇,确实普及到户了,建房子之初,就会在堂屋中央顶上,预埋一根“J”型钢筋。 王山河带李建昆来的,就是这家“前进电器厂”。 厂院门口挂着两块白色牌匾,一个是厂名,另一个上面的字就老多—— 望海县石头矶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承办单位。 门头的圆拱铁架上,还焊着五个大红字——为人民服务。 李建昆乐呵呵打量,包装特稳。 走进厂院,秋风卷落叶,连个人毛都没有,耳边也是静悄悄的,一点不像有活人的样子。 这货扭头问:“买卖这么难做吗?” 王山河哼哧道:“就这鬼天气,哪有人买电风扇啊。” 那可不一定,李建昆在心里嘀咕。 生意好不好做,主要看市场环境,当下是什么市场环境? 生产力低,供小于求,物资奇缺! 冬天就没人买电风扇? 至少他知道的,涉及高温作业的工厂和工种,就有数十种。 比如玻璃厂、造纸厂、纺织厂……他曾有过一次正月里,去纺织厂考察的经历。 嚯!那家伙,车间就是个大蒸笼,姑娘小媳妇儿们全是短袖,仿佛一下回到夏天。 后来鸿星尔克不是有个梗么,缝纫机都踩起火了。 以李建昆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根本不存在卖不出去的商品,卖不了,只能说明市场没开拓好,没找准客户。 俩货走进一个红砖平房,原来厂里不是没人,全猫这呢,外面冷嘛。 外间是个通屋,一伙人凑一块,有打扑克的,有下象棋的,有缩在一角睡觉觉的,悠闲得很。 “诶,山河回了。” “建昆也来了。” 大家笑着招呼,毕竟是少东家,李建昆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比较尴尬的是,他虽然热情回应,实则这些人一个都不记得了。 穿过通屋,后面有条廊道,王山河领着这货进入就近的一个房间,翻出茶叶,给他沏了杯茶。 李建昆问:“所以厂里现在停工了?” 迟疑一下后,补充道:“其实就算继续生产,把货囤着,等到明年开春肯定不愁卖。” 本地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热多冷少,每年三四月就蛮暖和,到十月底才降温。 做电风扇,方向上没毛病,有搞头。 他也是干过工厂的人,明白停工一天,就意味着一天亏损。 日后还不能跟这年头比,日后工厂即便停工,顶多给员工发个基本工资。 这年头你敢少一分试试? 政治课本上有这样一句话—— “我国是由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 而厂里这些人,多半是农业户口,从实际行为上讲,现在身份又是工人…… 王山河说:“我爸倒是想生产呢,这不是材料不够么,得等啊,囤到一批才做一点。” 李建昆一拍脑门,把这茬给忘了。 社队企业毕竟不是亲生的,让伱捯饬就算不错,你还想跟亲儿子抢资源? 快如残影的大巴掌,见过木有? 事情闹到上面,公社也顶不住压力。 像前进电器厂这种,实际性质上已承包给个人的单位,公社非但不会帮忙搞资源、争市场,还会严加管诫。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特难。 所以说王爸和鲁贯球这拨人,不仅是实打实的,我国第一批农民企业家,也称得上枭雄! 但很显然,对于这家初创的电器厂,王爸还没能做到得心应手。 李建昆突然意识到,这里头有商机啊,有没有? 前进电器厂目前最大的难题,是缺少原材料。 倘若他能搞到一批,岂不是雪中送炭? 那合理地要求一笔酬劳,又有啥子问题? 王爸这人,李建昆也是老相识,特能处。 生产电风扇,需要什么原材料? 外部的话,无非就是塑料和铁。 内部的核心部件是电机,做定转子需要用到铝或铜,以及硅钢片、矽钢片。 这些材料哪里有? 这货心思活泛,一杯茶咋喝完的都不知道。 —— “老王,你看看厂子现在的状况,货,货走不动;生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茅坑都比你这儿热闹!” 办公室里,一个穿蓝色四袋干部服的家伙,正逼逼叨叨个没完。 王秉权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闷头抽烟,一言不发。 说什么呢? 说了他懂吗? 他能帮忙解决困难吗? 不,他啥玩意也干不了,只会嚷嚷。 但没办法,还得听,即便对方只是公社管理委员会的一名办事员。 27级。 “老王我可告诉你,眼瞅着就年底了,社里方方面面都等着用钱,效益指标你打算怎么完成?” 王秉权听出话中有话,侧头问:“张干部有什么主意?” 张卫国大义凛然道: “我可是一心为社里着想,也是替你分忧。是这,你货不是全压库里么,县毛巾厂那边说能要一批,不过这价钱方面……” “价钱一分不降。” 王秉权将他打断。 敢情拐点在这,嚷嚷厂子的形势只是作铺垫。 没记错的话,这位的大舅叔,就是县毛巾厂副厂长,分管采购。 张卫国怒道:“诶,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张干部,咱跟社里是有协议的,只要缴齐上交,厂子的经营我全权做主。” 这是原则性问题,王秉权绝不退让。 他不管那些猫腻,但不能谁来施压,他就降价。 货现在走不动,放到明年开春,不愁卖。 啪! 张卫国一巴掌拍在桌上,“关键你这厂缴得齐今年的上交吗?!” 王秉权不为所动,阖上眼,淡淡道:“到年底轧账,还有三个月。” 门外。 王山河攥紧拳头,他才知道,原来老爸这么难,很多事并不像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这种烦闷,他更不会带回家里。 李建昆问:“还听我的不?” 两人不是故意偷听,拉拉扯扯的,扯到了这儿。 李建昆说他有办法搞点钱。 王山河说算了,我还是直接问我爸要吧。 但突然听到这些,他哪还张得开口? 小王郁结,“建昆,你真有办法,啥办法啊?” “好办法,不仅能搞点钱,还能替你爸解解燃眉之急。” 王山河一下蹦起来,“当真?!” “谁在外头?” 得,暴露了。 第6章 清溪甸 第6章清溪甸 “爸,建昆说,有点事找你。” 俩货进门后,王秉权脸上浮现笑意,递给张卫国一个为人父母都懂的眼神。 李建昆望着这个黑得像炭儿,跟小王能搭档演黑白双煞的中年男人,尊敬道:“王叔。” 王秉权笑问:“你俩今儿咋回了?建昆你找我,啥事啊?” 李建昆看了眼张卫国。 王秉权摆手道:“没事,自己人。” 懂了,别拿他当人就行。 “王叔,山河跟我讲了这厂子的情况,我兴许能搞来一点材料……” “啥玩意?” 李建昆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张卫国一副“这谁家倒霉孩子”的眼神,望向王秉权。 大言不惭! 王秉权没搭茬,看着李建昆也挺惊讶。 “小子,伱懂造电风扇要什么材料吗?” “你知不知道这些原材料都是计划内物资?” “你搞,你上哪搞去?” 张卫国机关炮一样喷出三连问,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 他都搞不到! 王秉权搞到手的那点,你问问他好意思说吗? 没脸! 你小子算哪根葱? 李建昆都不稀得搭理他,继续说:“王叔,让我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对吧。” 王秉权沉吟片刻后,恍然道:“噢,我懂了。” 什么你就懂了? 李建昆诧异,我都不懂好吗,计划还没个谱呢。 说有好办法,只是忽悠山河的。 先谈下来再说呗。 一个商机,真等到有万全之策再行动,那也就甭干了。 “你也想去……收废品?” 王秉权没说破烂,给孩子留了尊严,也给自己留了体面。 我收,你大爷的,忒瞧不起哥们了吧。 这个节骨眼上,哥们有那时间? 敢情厂里原材料是这么来的,李建昆这才想起,鲁贯球好像也干过这事。 “王叔,事还没办,先不说,我能保证的就是不惹麻烦,到时如果真搞到了,你看着给点奖励,成吗?” 这都好说。 现在谁敢给他原材料,他就敢拿钞票砸回去,找人去收废品,一样要开工钱,还不低,没几人愿意干这活。 问题是,听这口气不是那么回事。 那王秉权就想不通了,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渠道搞到计划内物资? 李家背景,他一清二楚,说出来都糟心。 奇了个怪。 王秉权审视着他,问:“你真有把握?” 这关头,岂能说不? “有!” “那行吧,你试试看。” 既然人孩子不愿多说,他也不逼,王秉权想得开,有人替他排忧解难,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正如对方说的,他又没损失。 对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种锻炼。 搞定! 具体酬劳就不谈了,相信老王同志不会亏待自己。 李建昆满脸乐呵,巴掌一伸,“王叔,那先给点启动资金呗,50块。” 王秉权怔了怔,才笑骂:“你小子啊。” 说罢,拉开抽屉,点出五张大团结递过去。 等俩货离开办公室后,张卫国幸灾乐祸道:“明知道被骗,落不下面子还非得给,老王你可真行。” 王秉权好像没听到他的讥讽,自顾自点上一根大红鹰,望向窗外,吐出一口白雾。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68年,三伏天,一帮小毛头背着大人,跑到河里游泳,其中一个根本不会游,但性子扭捏,像个姑娘,本来玩伴就少,不敢说。 “他在河里窜呀窜呀,一下窜到深水区,脚下没撑的,一个劲呛水,眼看就不行了,其他孩子吓得一溜烟全跑了。 “只剩一个个头稍高的孩子,没走,废了半条命,把手脚乱抓的小毛头捞起来,背回家。 “到地方,给人家父母一跪,说主意是他出的,要打要骂你们随意……” “噢!” 张卫国听明白了:“背人的是刚才那小子,溺水的是你家山河?” 王秉权点点头。 “我当时就想啊,这小子野是野了点,但有责任心,有担当,是个可交之人,我告诉山河以后跟他好好处,你猜怎么着?我家山河,现在都敢打架了,哈哈!” “你有病啊,孩子学会打架,你这么开心?” “那是。” 王秉权一本正经,道:“带把的,必须有点血性!” 还有四个字,他没说:这才随我。 想当年,他像山河和建昆这般年纪时,十里八乡简直人神共愤。 可后来呢,他的同年,现在全在土里刨食,唯独他在镇上干起两家厂子。 这男人哪,要不折腾,那就真废了。 “张干部你从县里下来不久,还不清楚,这孩子家穷得很……” “看得出。”张卫国接话。 “说来也巧,他和山河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我时常多给山河一点钱,山河也不小气,塞给他吧,他从没要,顶多拿点吃的。” 王秉权扭过头,问:“张干部,你觉得这样一个孩子,会骗我钱吗?” 张卫国一下被噎住了,半晌后,才说:“不然咋的,你信啊,他能搞来原材料?” 王秉权没直接答话,“我相信他有个想法,也想付诸于行动,好事啊,我家山河这会就肯定不敢,成与不成,重要吗?” 张卫国接不上茬,手一挥,道: “不谈这个,说正事!” —— 一条黄土路曲里拐弯,到尽头时,出现一个窝在山洼里的小村子。 这地界,穷是真的穷,全大队没一间像样房子,一水儿的土砖屋。 所谓土砖,即用黄泥掺稻草制成。 结实度可想而知,每年若不修葺两次,顶不住几个年头。 但它也是真漂亮,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有个还不赖的名字,叫清溪甸。 李建昆一路走过,竟全无近乡情怯的感觉,有的只是迫不及待。 路梗子上,随意搁置一些农具、茶壶和水碗。 后来的人可能想不到,“夜不闭户”这个词,距离他们并不遥远。 这年头东西放在外面,绝不担心会丢掉。 等过几年包产到户后,你信不信,还有人会半夜偷摸着割了你家庄稼? 不是偷,割好,捆好,放田里只等你挑回去。 你想表示一下感谢,没人会承认。 这叫无名英雄。 眼下时节,田野里仍不乏劳作的人,锄杂草,犁田地,为开春播种做准备。 虽说是生产队安排的,有些为时过早之嫌,后面八成还得重来,但没人觉得是在做无用功。 集体至上,艰苦奋斗,不怕吃苦流汗,讲奉献……这些精神,烙进了这代人骨子里。 广义上讲,这年头没有懒人。 如果有,就显得格外另类。 第7章 家 第7章家 三间土胚房,外面有个篱笆院。 半下午正好的时光,李建昆还未走近,就瞧见屋檐下躺着一人。 那种自制的竹躺椅,身上盖条大红薄被。 饶是李建昆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再见他时,一定要按捺住性子,此刻仍不免火气蹭蹭冒。 忒懒了。 “咳!” 懒汉并未睡死,眼睛眯开一条缝,“瞅见了,今儿回干嘛?” 对于这个父亲,李建昆直到现在都没弄懂。 不知道他咋想的,你要说他懒吧,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一准跑得比谁都快。 但凡人家喊一声。 读过几年书,最擅长的似乎也就这类事。 至于上工,不存在的,他从不下地。 生产队的工分一分没得,年底的分红自然也没,家里的烂光景他视而不见,心安理得领着那点人头口粮。 懒汉被扰了白日梦,索性坐起。 手摸向旁边板凳,从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捻起一撮烟叶,拿一张裁剪好的算数本纸,熟练卷好。 正拿到嘴边,准备划拉火柴时,眼前忽地一黑。 到嘴的烟被人夺走,扔在地上,用鞋底碾啊碾的,碾成粉末。 懒汉惊呆了,瞪眼,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臭小子,你想翻天啊!” 李建昆没搭理,一把抓起锈铁盒。 “你敢!” 某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敢不敢。 冲出篱笆院,把烟叶、裁剪好的纸,连带铁盒一起,噗通一声,扔进了自家茅坑里。 屎花四溅。 抽空气去吧您嘞! 回来的前些年,他走了,肺癌。 等李建昆回到院里,懒汉已从竹椅上爬起,手里攥把火钳,一副“我打死伱个孽障”的表情。 老子要打儿子,这没办法。 李建昆倒也光棍,走过去,往他身前一杵。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但这个举动,可把懒汉惊着了! 他哪想到兔崽子有这种自觉,以为跟他杠上了呢。 不敢妄动。 懒汉是个小个子,一米七出头,身材干瘦,由于长期缺乏运动,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 儿子随娘,李建昆这会身高有183,算不上壮吧,但每天都在劳动,肌肉还是有的。 真要开干,大抵就是…… 一招秒。 懒汉怂了,也没掌握农村骂架能把祖坟骂冒烟的本事,嘴巴翕合,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滚!” 一屁股坐回竹椅上,絮叨着“翅膀还没硬,就敢跟老子犟”、“兔崽子不讲孝道”、“活该被雷劈”云云。 李建昆往屋里走,噙起一抹笑容。 他爸这人吧,特实际,如果他觉得你比他能耐,那就不管了,还有点怯,比如他大哥。 退伍回来后,转业到县味精厂保卫科,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 不过话说回来,这厮李建昆也挺怯的,尤其在这年纪,动不动给你一套军体拳,你说虎不虎? 在懒汉眼里,小儿子这会显然还算不上根葱,这一波,整得有点闹心。 祖屋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穷酸、破旧、阴凉。 然而身在其中,却有种久违的心安。 这里承载着李建昆几乎所有儿时的记忆。 “吃错药了,发什么楞,倒杯水去!” 懒汉试图找回颜面,和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屋里没别人,不用问也知道上工去了。 李建昆拿搪瓷缸,倒了杯白开水出来,懒汉斜眼望天,爱接不接。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算鸟,被他装去。 在李建昆印象中,他爸干过最牛逼的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四兄妹,各起了一个还不错的名字。 放在农村来说,甚至有点,惊艳。 他大哥叫,李建勋。 他二姐叫,李云裳。 他小妹叫,李云梦。 懒汉为取这几个名字,据说含泪买过几本书,都给翻烂了。 你以为他是突然勤快了吗? 不。 症结在于,他对自己的名字,成见颇深。 李建昆的爷爷当初也不知道咋想的,给小儿子取了个名字,姓李……呸,废话。 叫贵飞。 大哥李建勋现在住厂里,有个对象在谈,不常回。 这货得以独占一间卧房,在木板床上躺了会,不知不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推自己,睁开惺忪的眼睛。 一张饱满的鹅蛋脸,映入眼帘。 姑娘不胖,肉肉长得恰到好处,用农村话说,就是极好生养的类型。 皮肤夺天地之造化,晒不黑你敢信? 脸蛋始终粉扑扑的,像两颗红苹果。 云想衣裳花想容。 “姐!” 李建昆瞬间挺起,神采飞扬。 年轻时的二姐,那是真漂亮,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是那种清新自然到骨子里的美,与日后满大街的妖艳贱货完全不同。 李云裳蹲在床边,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道:“你瞧,这啥。” 只见她手里捧着几颗黑黢黢的鸟蛋—— 烧熟了的。 原来她先前回过一趟,发现弟弟从学校回来后,便去把那窝惦记了有几天的鸟蛋,给祸祸了。 果然是最疼自己的二姐,李建昆心头暖烘烘的,疑惑道:“你爬的树?” 这他不信,换他家小猴子还差不多。 李云裳摇头,“没嘞,找人帮的忙。” 李建昆眯眼,“谁?” 李云裳不明白他为啥关心这个,脸蛋越发红艳,支支吾吾不肯说。 “是隔壁大队的刘细毛吧,姐,你以后不准和他来往,不然别怪我发火!” “为啥?”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丈夫,这辈子你就算想嫁给费翔,我都帮你如愿! “他不是好人,这事我回头再跟你说,反正你记得我的话。” 屋里进了人,贵飞懒汉凑到女儿跟前。 “裳儿啊,你给我两颗。” “爸!” 李云裳撅起嘴不乐意,弟弟在学校吃的啥苦你不知道啊,这你还抢? 但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贵飞懒汉薅过三颗鸟蛋,凯旋而归。 黄昏时分。 村子里突然鸡飞狗跳,这个点,无疑是神兽们归来了。 贵飞懒汉坐在院里紧盼好一阵,瞅见一小黄毛后,赶紧招手,“梦儿,快快!” 片刻后,暮色里的小篱笆院中,出现了父慈女孝的一幕: 贵飞懒汉优哉坐在躺椅上,小黄毛蹲在旁边,一手啃着鸟蛋,一手替他捶腿。 “还是我家梦儿好啊,那三个,哼,全是白眼狼!” 小黄毛咧嘴大笑,傻不拉几。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瘦得像猴,一脸菜色,放日后别人会以为中非混血的丫头,差一点拍了《红楼梦》呢。 如果说李云裳是天生丽质。 那李云梦就是……宝宝一岁一个样。 别以为她真的这么乖巧,那得看对谁,除了她这个好爹,谁也把不住她的脉。 眼下9岁,属于不在计划之中的产物,上村小,人送外号—— 狗都愁! 李建昆几天没回,坐门槛上瞅她半天,你看她鸟过一下吗? 第8章 行头 第8章行头 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李建昆起身,望向院外,双眼一眨不眨。 话头不堪入耳。 论骂人,他妈在大队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不过,这个净身高172,看起来有点虎的女人,事实上是个柔弱性子。 这副样子,全是被逼出来的。 叫攻击形态。 早些年,她刚嫁过来那会,大队谁都敢编排李贵飞的名字。 早些年,李贵飞和懒汉二字,是直接画等号的,别说大队,公社谁都不待见。 早些年,大队谁家有个喜事,李贵飞总会弄得像小丑。 现在,谁敢欺负我男人试试! 嚯! 立马进入攻击形态,神鬼退避。 李建昆一直都知道,母亲胡玉英,爱父亲爱到了骨子里,以前他始终不懂为什么。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大抵明白。 作为一个没读过一天书的农村女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嫁给一个有文化的男人,已是一种高攀。 且只有这个男人。 在她那毫无光彩的青春岁月里,给过她爱情的欢乐,与温暖啊。 —— 清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沉寂了一晚上的村子,重新恢复活力。 此时在乡下农村,闹钟这玩意,哪怕是白送,拿回家大抵也就一摆设。 村口大喇叭广播着一首,乍一听,特美好,实则激励洗脑的神曲—— 《南泥湾》。 各队的生产队长,挨家挨户开始小喇叭。 李建昆他们小队的生产队长,李革命,那可是个狠人,不仅嘴上巴巴个不停,手里还会拎口破锣。 游到他家门外,倒不嚷嚷了,但锣总要多敲两下,以示对于贵飞懒汉的强烈不满。 贵飞懒汉因有媳妇儿撑腰,倒也不怂,给他编了个顺口溜: 李革命,真争气,一人两条尿素裤, 有黑的,有蓝的,就是没有社员的。 得到广泛传播。 这时候物资匮乏,人们流行用进口的尿素袋子染成裤子穿,站在田间地头,迎风一吹,呼啦啦的,好不气派! 顿觉高人一等。 “昆儿啊,我跟你姐上工去了,饭热在锅里。” 门外传来声音,李建昆忙应下,以为没下文。 半掩的木门被推开,拿把毛镰的胡玉英,探进脑袋,笑望着儿子,“给你爸留一碗。” 她也知道,俩儿子都不待见不做人的父亲,但她总希望家庭和睦,也是真怕丈夫饿着。 李建昆无奈道:“晓得了。” “小梦你快点,说好了,我就把伱送到二十二担,别以为我不知道,村里的狗都怕你,你怕谁啊你。” 二姐人美心明。 二十二担是一块田的名字,指产量,农村多以此给粮田命名。 李建昆会心一笑。 家里突然安静了,他也没啥睡意,翻身爬起。 搞钱的事,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没时间浪费。 昨晚他合计过,废品,的确是一个突破口,该从哪里着手,他已经有目标。 在此之前,还得会一会老王,弄点傍身之物。 贵飞懒汉睡得特香,小呼噜均匀而绵长,李革命的锣,攻击力每况愈下。 锅里热的说是饭,实则是一点清汤寡水的陈米粥。 李建昆无法去责怪母亲,没能让他填饱肚子。 他知道昨晚那顿干的,已是母亲能张罗的极限。 每逢临近年末,家里的米总不够吃,只能勒紧裤腰带熬到生产队轧账,希冀着能算到几个活钱,好买返销粮。 但通常情况不理想。 二姐终究不是母亲,做不到每天十个工分。 她们的早饭也是一样,还要辛勤劳作整个上午。 李建昆箅了一碗米汤,一口气咕噜完,狠狠抹下嘴。 打今儿起,他要让全家吃饱穿暖! —— 踏着清晨的寒露。 李建昆马不停蹄来到石头矶镇。 去前进电器厂扑个空,所幸在向阳农机修造厂,见到王秉权,猫了一个钟。 在此过程中,也从工人那里,旁敲侧击出王家住址。 镇西头,一层两间红砖房,占地仅几十平,特低调。 “建昆来了,吃了没,要不再添点?” 山河的老妈叫李兰,真往祖上算,还能跟李建昆扯出点亲戚关系。 也是老相识,打小就认识。 只是现在的李兰,早已不似农村女人,懂得穿衣打扮,身上多了抹贵气。 这位阿姨可不是省油的灯。 80年代,打牌输十几万——这个数目来自她亲儿子,外传仅两三万。 险些没让老王同志一朝回到解放前。 李建昆说吃过,支开她后,摸进小王房间,见他睡梦中露出淫荡笑容,遂献上一记冰凉的抱抱。 “啊!姓李的,做个人吧,滚出去啊,东西在裤兜,自己拿。” 王山河哀嚎。 他有个习惯,喜欢光溜溜睡觉。 李建昆这才放过他,从搭在床挡的青裤子里,摸出几张票证。 小王缩在被窝中,只露出半颗脑袋,像个遭了辱的小媳妇,“你要这些票干嘛?” “事成了再告诉你。” 李建昆嘿嘿一笑:“自行车我用用。” 不管计划如何实施,一身行头必不可少,这事他昨天就考虑到。 身份是一个好东西,即便是装点来的。 比如日后,姑娘跟穷人谈彩礼,跟一般的富人谈感情,跟蛮有钱的人…… 啥也不谈,自我奉献。 以至于A货市场和豪车租赁,空前繁荣。 您品,您细品。 这个年代,未必所有人都以貌取人。 但大家拒绝和不在同一层次的人,谈正事的心态,大抵相同。 颠着二八大杠,李建昆一路来到县里,时间刚刚好,直冲县城唯一一家百货商场。 嗯,就一苏式大平房。 这年头有一点好,不担心被宰,国字号商店里,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同一地区,不是说去哪都差不多,而是绝对一样。 等从商场出来时,已是从头到脚一身新。 一套蓝色中山装,棉纤料,内衬加厚,42块8,外加七市尺布票。 一双小白鞋,也叫白网鞋,43码,3块7毛6,外加一张鞋票。 脚大挺吃亏,他当时看了看,最小的38码,才2块6。 不过他本来是想买回力的,结果一问价格…… 好家伙! 奢侈品牌,咱买不起。 这身行头一到位,配合这货还挺能打的颜值,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 颠在早市正旺的大街上,引得不止一位姑娘春心荡漾。 李建昆管吸不管收,一路哼着没人懂的小曲。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HE—TUI! 臭不要脸! 第9章 出师未捷险心梗而殂 第9章出师未捷险心梗而殂 无论是哪个年代,收破烂的,总给人一种低下感。 甚至这四个字说出来,本身就带有一种蔑视。 但,正如现在的人不会相信,破烂王们,将会成为这个国家率先富起来的群体之一。 后来的人,多半也不清楚,这年头收破烂是一份铁饭碗工作。 这类收破烂的,有正规编制,有全额医保,每天工作8小时,不必穿街过巷,有固定的上班地点。 望海中学附近,就有这么一个破烂窝。 当然,没人会当面这么叫,那是会引发阶级斗争的。 官方称谓是——望海县废品回收站双桥路回收点。 有牌匾的。 通常这里有两名职工,但李建昆颠过来时,只瞅见一位大叔。 这样最好,职场人的心理是,边上有同事时,嘴门得把点关。 赵红旗望着眼前年轻人,起身,双手接过他递来的香烟,揣测着,这是哪家干部子弟。 要说这高干家庭培养的孩子,就是不同。 瞧瞧这精神面貌,这气质,看起来比他们黄站长还有派头。 赵红旗把香烟放进兜,没舍得抽,啧,3毛5的西湖牌呢。 他抽过最好的烟,也就2毛2的旗鼓,上回他外甥结婚,得一包,省着抽了一礼拜。 但他不明白,这人跟他套近乎干嘛,自行车上就夹一解放包,也不卖废品。 “大叔,问你个事,你这天天收废品,有没有遇到过老物件?” 李建昆找了个话题开头,没贸然冲去县废品站,打算先了解点情况。 “老物件?” 赵红旗嘀咕,问这干嘛,多老算老? “这……有也有吧,喏,这不前两天,有个老太婆拿口大碗过来,看是顶好看,描蓝色的花儿,说是她祖上传下来的。 “害,我们要那东西干嘛,不能熔不能炼的。” 蓝色的花? 奶奶辈祖上传下来的? 大碗? 卧槽该不会是青花瓷吧! 这年头可没古董骗子。 李建昆忽心跳加速,就随口一问哪。 “大叔,那老人家呢,住哪的,你认识不?” 赵红旗摇头,“这不晓得,头一回来。” 这货痛心疾首,顿觉错失一个亿,更有种没法子捡漏的超级沮丧。 干嘛要问这啊,真是,欠! 那就,继续吧。 延着这个话题,两人闲扯起来,又递过一根烟后,李建昆话锋一转,“对啦,伱们站长是姓李吧?” “不是啊,姓黄。” 那我知道了,李建昆笑眯眯道:“叔你觉得,黄站长这人怎么样?” 赵红旗忽警觉起来。 “什什么,怎么样?” “叔你别紧张,我就问问,说实话,我有个事想找他帮忙,这不想跟你打听打听,他这人好不好说话,抽不抽烟,喝不喝酒,收不收礼啥的。” “不收,绝对不收!” 赵红旗一副我对天发誓的模样,道:“我们黄站长为人正直,清正廉洁,县里没几个他这样的好官!” 过于,激动了。 以至于用词都不经过大脑——体制内的人,能这样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李建昆就懂了。 挺好。 这买卖胆子不大,身子太正的人,还真没法谈。 “叔,您忙。” “噢,您您慢走。” —— 虽然是事业单位,但县废品回收站的条件,算不上好。 有个院门,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俩大棚子,特高,用铁柱做支撑,上面覆着油布,夏不能遮阳,冬不能挡风。 棚内堆满破铜烂铁、塑料尼龙和废书报纸。 一般人估计不会瞧第二眼,但李建昆这会却两眼发光,相信老王来了也一样。 唯一建筑,是一排瓦房,刷着白漆,跟清溪甸村小一个模子,也就屋檐下少口铃铛。 这货用西湖牌香烟开路,加上这身行头,说是找黄站长,竟畅通无阻。 当然,这跟他长得稍微有点着急,乍一看,能有20出头,也有点关系。 一言以蔽之,像个办事人儿。 这位黄站长,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像个虫。 为啥? 他有大肚腩! 这年头,胖子在咱们国家的比例,跟大熊猫有得一拼。 是个人都想胖,那看着多神气,干部肚是一种令人向往的身材标志,如日后的马甲线。 但很多人吃饭拿海碗干,就是胖不了…… 你说气人不? 李建昆觉得这事的难度无限降低。 别看黄站长官不大,肯定20级开外,但这年头,类似于这种全县独苗性质的事业单位,管事的人,能量不容小觑。 反正他知道,县废品回收站的上级单位,肯定不在县里。 这意味着啥? 再加上信息闭塞;由于年代关系,热衷培养“亲兵”等因素。 黄站长想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用广东话说,洒洒水啦。 见到这位,李建昆反而不再殷勤。 走进办公室后,随手带上房门,在靠墙的木沙发上坐下,摸出烟,自顾自点上一根,跷起二郎腿。 黄涛诧异望着这位不速之客,欲言又止。 这人年纪虽不大,但气度非凡,有些拿不准来头,疑惑道:“你是?” “鄙人姓李。” 李建昆吐出一口白雾,笑容温和,又不乏些许倨傲。 李姓,在他们望海县是大姓,县里的大官中,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几个姓李的。 猜去吧您嘞。 黄涛果然露出沉思之色,也不晓得对没对上号,片刻后,问:“你有何贵干?” 要说事情到这里,李建昆完全可以沿着官二代的身份,继续往下,感觉成功率更高。 但权衡间,还是放弃了。 有风险。 万一败露,等同诈骗! 那黄站长想搞他,一搞一个准。 所幸既然确认是条虫,那就不难弄。 “我是来和你聊聊站里条件改善工作的。” 走后门,也得讲技巧。 如果张口就说“我是来跟你谈买卖的”,再大的虫,也得犯怵。 虫愿意下嘴的,都是聪明人,傻子他们才不蛀。 这样的开场白,道明来意而不说破,没被拒绝,就能循序渐进。 有门! 李建昆心头乐呵,曲里拐弯讲一通,黄涛听明白了,再次追问他的身份。 “这不重要。” 给人一种神秘感。 黄涛纠结,半晌后,牙一咬,压低声音问:“废铁好说,铜的话,份量太多了,可不好弄。你要多少,怎么算?” 李建昆摆手,道:“你看着在你方便之内,弄一批就行,价钱好商量。” 打的就是捞一笔的心思。 这不急等着用钱吗? 回到这年头,还一门心思靠这种方式发财,也忒没出息。 两人蝇营狗苟一番,黄涛满意点头。 “这样吧,你先坐会,我去盘下有多少货,看能出多少,回来再详谈。” “你请。”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李建昆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坐在木沙发上,哼起小曲。 约一刻钟后,门外传来动静。 但,听着不太对劲,咋还带跑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心头。 门推开。 嘶! 李建昆猛一激灵,一口气险些没提上。 来人不止黄站长,后头还跟着俩……大檐帽! 工商稽查队! 你奶奶个腿的……好胆哇。 第10章 机会留给眼贼的人 第10章机会留给眼贼的人 “哼,现在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么明目张胆地投机倒把,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我管你是谁,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黄涛气急败坏,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忙来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摸出几只药瓶子,抖抖索索的,吞完这个吞那个。 李建昆双目圆睁,您还真是个青天啊? 赵大叔诚不欺我? 敢情大肚腩是这么来的,药磕多了? “别动!” “老实点!” 这货刚起身,来不及反应,已被稽查员左右擒住。 出师未捷反被擒,长使后辈泪满襟。 失策了! 他应该想到的,假如县废品站这条路,这么容易走通,老王又何至于此啊…… 他即刻反省,太骄傲,太自负了,完全没把这个年代的人放在眼里。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 以李建昆的稳如老狗,这个节骨眼上,他会铤而走险吗? 不。 那不可能。 “停停停,我说黄站长,两位同志,你们先听我讲好不好,我不是投机倒把的,给我松只手吧,我拿个东西。” 手没松,一名稽查员替他摸的胸口兜。 两张信纸,一张泛黄纸卡。 稽查员挨个摊开,打量,黄涛第一时间凑上去,“这……” “我说老黄,逗我俩玩呢!” “黄站长,这玩笑可开大了。” 黄涛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忙给二位赔不是,掏出一包1毛3的大红鹰。 烟递过去,人还不接。 谁没点脾气? 也就看他是个站长的份上。 谎报敌情,戏耍稽查员……换别人你试试? 黄涛着急解释半天,二位差爷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 黄涛就差没点头哈腰,好声好气给人送走,抹声回来时,平地一声雷,某货耳膜差点没震裂。 “装个屁啊装,伱咋不早说?!” 李建昆悻悻而笑,“您也没问呀。” 咱可从没说是二代,全是你自己脑补的。 本以为恁是条虫,谁给送不是送? 放在桌上的两张信纸,一张是前进电器厂的证明信,证明他是厂子的人。 一张带红字抬头。 是李建昆生逼老王同志,从石头矶公社搞的介绍信,大概内容是—— 没错,这货是我们公社的,正在为集体事业发光发热,各单位给个面子,别当成坏分子。 不然你以为大清早的,他为啥在老王那上了一个钟? 等戳! 那张泛黄纸卡,是他的社员证。 这年头还没身份证,如何证明你是你,就得靠这玩意。 实在不行,小王那只解放包里,除塞了他的破衣服烂鞋外,还有个户口本。 三证齐全,外加一本。 铁蛋样。 宁只能说我不守规矩,但不能说我犯事。 “那黄站长,您看这事?” 李建昆还抱着点侥幸心理。 生意人能要脸吗? 脸长身上,丢不掉的,咱就算成了个人儿,要挣的那叫面子,得别人给。 两码事。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黄涛鼻子差点没气歪,“滚蛋!我们的货不给社队企业,打哪来的滚哪去!” 完,得罪惨了。 被轰出来后,李建昆总结教训,盘算其他战道,决不因一次失利而灰心,推着自行车没走多远,发现黄站长也跟着跑出来。 该不会回心转意了吧? 这个脑洞,也只有这货敢想。 这年头人,还是挺要脸的。 人鸟都没鸟他,快步走向废品棚,那边停着一辆绿皮解放。 刚来的,之前还没有。 李建昆驻足打量,只见黄站长殷勤给车旁一人递烟,陪着笑脸,态度竟比对待之前那二位差爷,还……孙子。 唉,芝麻粒大的官,跳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无计可施。 老黄也不容易。 他看出点蹊跷。 解放车门上,印有“望海县运输公司”字样。 “诶,大哥,问下,那人谁啊,我看黄站长挺尊敬的。” 李建昆推车上前,拦下一名过路职工。 对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噢,他呀,运输公司的,好像姓孙。” “噢噢,啥职务啊?” “职务?没吧,就一司机。” 这就有问题呀。 老黄高低是个领导,何至于对一名普通司机,如此巴结奉承? 李建昆问出心头疑惑,并适时递上一根烟,对方瞥向烟盒,眼前一亮。 “不用,我先不抽。” 身上脏兮兮的工人,感觉这光鲜的帅小伙,特能处,不仅上烟,还给点火呢。 知道的那点事,哪还兜得住? 这事本质上不复杂,县废品站的直属上级,是市废品站,收购囤积的废品,多半要拖过去,这就需要运输工具。 自家倒也有两台拖拉机。 但一来无法满足需求,二来在县里跑跑还行,长途运输特费劲。 那只能找运输公司合作。 李建昆完全能联想出来,可这并不能解释眼前状况。 “你们也给钱吧,犯得上这么巴着他吗?” “关键就算给钱,人家也不愿意拉呀!咱这做废品的,说起来都是工人阶级好兄弟,但实际呢,没几个瞧得起,人嫌废品脏,还费车,不待见咱。 “以前倒也还好,站长找上面做工作,能凑效,不至于惯着他们。 “现在不行了,你不当爷供起来,人鸟都不鸟你。” 李建昆不解,“这是为啥?” “车都快开不动了,没油啊,你说为啥?” 这人有几分自得,道:“呵,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咯,还不如咱。” 没油? 李建昆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 70年代原油市场,那叫一个内忧外患! 外部,由于战争因素,爆发了两次石油危机,分别是73年和78年,嗯,也就是明年。 他玩过原油期货,了解过这段疯狂历史。 两次石油危机后,全球原油价格,从1970年初的1.2美刀每桶,上至1979年底的近40美刀每桶,涨幅高达约32倍! 这会即便没那么恐怖,十几倍也肯定有。 内部,石油工业经过几十年艰苦卓绝的奋斗,为我国民生经济,作出了巨大贡献,64年提出的“工业学大庆”的口号,至今仍广泛传播,激励人心。 但到70年代末,遭遇瓶颈。 由于勘探资金严重不足,储量增长不及产量消耗,老油田产出递减加快等因素,原油产量出现下降趋势。 嚯! 对于这个亟待发展经济,创收创汇的国家,这可是要了老命的事。 正是基于这种背景,才有了81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石油大包干。 第11章 迂回战 第11章迂回战 “你们自己怎么不搞大车,反正你们经常要拉货,再怎么缺油,几辆车总养得起吧。” “几辆?” 这人表情夸张道:“小同志,你要是领导就好了,伱以为咱不想吗,我告你,别说几辆,一辆都没戏!” “为啥?” “没指标啊。” 好吧,指标二字,在计划经济年代,既是锁喉的卡钳,也是放闸的狂欢。 没有,那你只能哭。 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在李建昆脑子里初步成形,他发现废品站这条战线,未必就瓦特了。 别看黄站长油盐不进,是人就有弱点。 “领导误会了,我哪会抽烟啊,这不出门办事嘛。” 但这也是他们运输公司的失职啊! “进。” 当然,能当上司机的,也是一个个身怀绝技,袖子一撸,单人拆发动机和三大总成,那都不叫个事。 总之这行当挺炼小气劲,入进去了,脑子里会有本账—— 上烟,点火,一套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嗯,人家职责所在,咱得理解。 车身也很埋汰,不少磕磕碰碰的凹糟,掉了漆的地方生锈严重,车斗的积水,足够养点小鱼小虾。 丫当领导当上瘾了吧! 但脾性也暴露了,有官瘾的家伙,你得给他发挥空间,当好捧哏。 人就是这样,没捡过破烂的,路上瞧见啥,咦,真脏! 体验过的,眼睛一眯,那不是破烂,是值几毛,嘿,真香! “咚咚!” 李建昆不得不取出介绍信,余东升看过后,表情古怪,“社队企业?” 行政楼有三层,一层直接无视,见过有领导住楼底的吗? 这时能当司机的,一般是退伍的汽车兵,战场上漂移躲地雷的猛人。 “领导您好。” “是这样领导……您先抽根烟。” 李建昆把自行车停进车棚,避着人转了一圈,倒真有让他眼前一亮的发现。 啥?你说为什么不协调一下? 你以为是几十年后啊,咱也犯不着马后炮,很多在日后看来特简单的事,放在这年头,并不那么容易决策。 总调度主任办公室,这也特牛,门上一把大铜锁,真想给它撬了带回去。 党委XX办公室,这是柱子啊,可惜门锁得严严的。 余东升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接过烟点上,吐出一条长龙,“说事吧。” 股级你当厅级处,厅级你掏小本本。 老师傅嗦了一口烟,上下打量着他,“你有啥事?” 这货嗯嗯应下,表示感谢,走到门岗瞧不见的地方,鞋底一抹,蹭地窜向别处。 只要给他想要的。 —— 运输公司的门脸,就要比废品站气派多了,门卫大叔人五人六的家伙见过不少,西湖牌香烟竟为建功。 “叔,忙呢。” “小小年纪,就学会抽烟了?还抽这么好的烟,这钱是你挣的吗,父母知道吗?” “差不多吧。”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有些单位有指标,发现不趁手后,扔在角落吃灰。 司机在这个年代是绝对的香饽饽职业。 车轱辘旁满是腐叶,气都瘪了,显然有些日子没动过。 这货自己差点没说哭。 “……” 余东升掐灭烟头,神情凝重,县里小厂的运输工作,已经这么艰难了吗? 虽说大环境不好。 比如,荧幕里能不能亲嘴儿? 干啥的也不知道。 既然还能抢救,这事就有搞头。 嗯? 车辆管理主任办公室。 准没错。 《平凡的世界》中有句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 甭管有没有文学夸张成份,已经很说明问题。 相比起日后考公务员,这时司机行业更卷。 没错,这年头搞运输,可不光依仗铁疙瘩。 也不知道能不能抢救一下。 “叔,问下,西南角的那三台解放,是不是报废了?” “也是集体的一份子啊,更是县里脱贫攻坚的兜底子力量!” “能修咋不修修好呢,费点劲罢了,放着生锈多可惜啊。” 大叔具有这个年代人的普遍特征,对可疑人物严防死守,对革命同志饱满热情,特地领了几步路,把行政楼指给他看。 若非如此,《庐山恋》里的那一吻,也不会石破惊天,被誉为“世纪之吻”。 “诶。” “做什么的?” “这个,年头到了,修好也爱坏,咱又不缺车用,你瞅瞅,多少车闲着。” 跟李建昆想得差不多。 别问,问也不说。 “修嘛,也不是不行,那得大修。” “你有什么诉求?对啦,你们哪个厂?” 院子西南旮旯,并排停着三辆大解放。 有些单位没指标,想搞个二手的都难。 ‘啧,运输公司的处境,确实堪忧啊。’ 得找人问问。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敲门要敲三下,我王山河就敲两下肿么了? 什么绿皮解放,大东风,挂车,大拖拉机,小拖拉机,人力地排车,马车,骡车…… “不能修?” 能用得上的家伙事,一起上。 窗台边的五屉桌后面,一个留地中海发型的大叔,捧着大搪瓷缸咕隆一口,砸吧两下嘴,才投来视线。 李建昆在一个大概是修车间的门洞里,瞄中了一位拿扳手的老把式,寻思问他准没错。 其他就算是关系户,不跟车学个三年五载的,宁想摸方向盘啊? 啪! 睡醒了没。 这货心头火热,脚一颠,这回是真冲行政楼了,老师傅望着他的背影,挠挠脑壳。 车厂的产量低,是一重因素,再个就是司机太少。 李建昆稍息立正站好,像汇报工作样,张口就来: “领导您是不知道,咱小厂那叫一个苦啊,平时拖点啥东西,全靠人扛牛拉,要是距离近还好说,距离远的话…… 就你了! 县官不如现管。 偌大的院子,放眼望去,竟略显拥挤,车辆随处可见。 李建昆屁颠屁颠凑上去,烟盒刚摸出来,对方清清嗓子,道: 废品站的收购价,看到高价玩意就想给它扒拉了。 上二楼后,李建昆沿着门标一路摸过去。 门半掩着。 大队长办公室,也行啊,还是一点门缝木有。 李建昆呈上公社介绍信,这才顺利通行。 娘的,这班忒好上了吧。 “这不,半月前,咱厂有个赶车的老把式,外出拉货回来晚了,栽三四米高的岸沟里,腿都折了,可怜上有80岁老娘,下有7岁小娃呀……” 这货振臂高呼,面朝东方。 这话,这神态,这似火的革命情怀。 余东升不能反驳。 第12章 栽了 第12章栽了 “那个,小同志啊,我个人是很体谅你们的难处的。 “但你应该清楚吧,咱们运输公司和社队企业是不合作的,还没有过先例,有些规矩不能破,巴拉巴拉……” 李建昆嗯嗯嗯地听他逼叨完,绝不打岔。 5分钟后,见他又捧起大茶缸子,这才开口。 “领导,我不是来让咱公司帮忙拉货的。” 余东升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小伙子有涵养有素质是真的,但也太那个啥了吧,害他白费这么多唾沫星子。 “哦?那你来做什么?” 铺垫已到位,李建昆小声小气道:“领导,我刚才过来时,瞧见咱们院子西南角,有三辆解放车,看样子停了蛮久,我找师傅一问,说基本报废了。 “您看,能不能匀给我们厂? “领导,要是我能帮你们搞来汽油呢?” 当然虫除外,这玩意哪个年代都不缺。 他不留痕迹扫了眼周围,待对方逼叨完后,上前一步,俯身说: “领导,咱要电扇不,呼呼得劲的那种,我瞅着咱们这也没有,夏天楼房应该特热吧? “那可不,纯铜线电机,质量过硬的很,也就这季节有点存货,一开春生产都来不及。” 老王走的货全是出厂价。 这年头,油气资源归各地石油公司管,他们这小破旮旯甚至没这单位。 “领导,这是没有,但那仨……咱一本正经说是好货车,多少不贴切。您看,搁那既浪费,还占地儿,不如当个破烂,照顾一下集体小弟弟。 “搁那生锈多可惜啊,指不定修修还能折腾两年,老一辈勤俭节约的精神……我看您也是个艰苦朴素的人,咱小辈必须得学习和传承啊! 在犹豫是等明天,还是直接蹬过去。 我王山河给你跪了! 李建昆封印好多年的暴脾气,仗着这副精壮身体,要压不住了。 虽然夸下海口,还得来一张字据,但汽油这玩意,岂是那么好搞的? 小日子安逸太多年,吃苦耐劳的性子全耗没了,想当年刚创业时,啥苦没吃过,这点路算个逑! 骚年,你得记住并习惯,你已不是一把老骨头的你了。 再说就算有,人家能鸟他? 真当运输公司和交管部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没他有排面? 这年头,吃得饱穿得暖的那拨人,普遍羞于提钱。 一趟是清晨6点半;一趟是半下午,记忆中太阳特高的时候。 冲! 这趟旅程,起初还是美好的,出了城镇就是荒野,风景格外秀丽,空气尤为清新,权当有氧健身。 “呵,立就立!” 想到一辙! 遂瞅了眼自行车,算鸟,没时间了,到地方找根柱子锁死吧,车轱辘被偷甘认倒霉。 这小子,说话咋这么好听呢,自家那小兔崽子跟他一比……唉,不提也罢。 加上上游的原材料厂,如此形成一条产业链。 “就你?你们厂?你们公社?” “咱得争取让它们继续为祖国建设发挥余热嘛。 在这个年代人的见识里,电风扇还是有点技术含量的。 cua! 手电筒也是电器。 他倒是想提价,提到跟国营厂一个段位。 眼前连个鬼影子都看不着,或者说,那些影影绰绰,都像! “嗯嗯嗯。” 年轻人吹牛不打草稿! 也不看看现在啥环境。 到地方。 这时候人淳朴啊,还没学会坑人那套。 余东升被气乐了,大手一挥,道:“你们要真能搞来油,甭管汽油还是柴油,我三台车全处理给你们,当然你别拎个一桶油过来,我得看量!” 这话不算吹水。 “好!我斗胆,领导敢不敢立个字据?” 余东升逼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话他不是刚讲过吗? 再瞅对面的小同志,听得贼认真,就差没掏出小本本。 老王那种草莽更不提。 那人家找你买图啥? “你们厂子都能生产电风扇了?” 余东升啧啧两声,小有意动,去年夏天的酷暑难熬,现在想想都黏糊。 “不过,咱绝不按破烂的标准来结款!” “嗷呜!” 以这厮的尿性,规矩来规矩去的,还得防一手。 没记错的话,这时从他们县到市里的中巴,每天只有两趟。 娘卵泡,晚了! 路程说远不远,50公里,预计两个多小时能到,即晚上5点至6点间,保不齐还能会到领导。 “呜~” “我相信咱们司机师傅的意志,绝对坚定!但精神总会消磨,耽误工作不说,还容易……对吧? “我们这边能给到出厂价,还不要票。您看?” 完,路牙子! 下面是个陡崖。 李建昆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漫无目的晃荡,双眼焦距完全不在路面。 余东升笑了笑,摇头道:“小同志,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伱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但有些规矩咱不能破啊,巴拉巴拉……” “您说呢?” 阿乌卵,你真要较真这个是吧? 这又不像购车指标那么硬性,就黄站长那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性子,能怯这? “嗯,嗯,嗯。” 他上头的俩领导,现在成日在交管所打转转,也没见啥效果。 起码84之前,市场上的商品,也甭管啥厂子出的,就没有孬货。 废品站的教训,阵痛未消,这种想法他不会再有了。 蹬了! 此路不通,李建昆不得不另辟途径。 一个助跑冲刺,大长腿一甩,跨上去,没命蹬起来。 都特么早得反人类! 再个他毕竟不是扛把子,万一上面不同意,有个东西在手,还能扯扯皮。 李建昆站在县客运站门外,任由寒风撕拉在脸上,钢牙咬了又咬。 “油。” 李建昆谨慎地没提到“钱”字。 丫赌性被激起来了。 —— 早已过午饭点。 电器厂,生产的玩意多了。 但这月份,天黑得特早,5点已是一片灰蒙状态。 但你去百货公司,可就不同——国营电扇厂不会批发给你,除非有批条,他们都是按计划来,只供应零售终端。 不过转瞬,再次摇摇头,“不行不行,有些规矩咱不能破啊……” 伤脑筋啊! 也不知熬死多少脑细胞,俩钟头后,李建昆坐在马路牙子上,忽大腿一拍。 一台电风扇用个10年,玩似的。 坑坑洼洼的省道上,路灯是绝没有的。 到底是什么社员家庭,能培养出这样的好孩子?! 余东升话锋一转,含笑说:“我问你,你们厂有货车使用资质吗?” 大爷的,哥们回来没几天,尽听你训话了! 唰! 余东升直接挺起来,以为耳朵出了毛病,问:“你说啥?” 特渗人。 余东升惊讶,忙拿起介绍信又瞅瞅,上面没写太细。 “您是艰苦朴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体谅下奋斗在一线的司机同志们吧?大热天待那铁皮疙瘩里,可不是个滋味,回来还得受烤。 路侧幽暗的山林中,不时传来几声狼叫。 路旁忽窜出一物,李建昆吓出一身冷汗,条件反射下,忙拐龙头……前轮腾空。 余东升长叹口气,道:“不行啊,规矩就是规矩,巴拉巴拉……” 噗通!!! 噗通!! 噗通! 通。 “叮铃铃~” 第13章 不好意思,我清库了 第13章不好意思,我清库了 一个好天气,艳阳高照,持续下降的气温有所回升。 上午,橘黄色的阳光,洒在石头矶公社的白墙黛瓦上,于背阴角落,形成一个个几何状的剪影。 这个窝在山村小镇的衙门,占地不过二三亩,看起来甚至有点寒酸,但你如果低估它的行政权利,那就大错特错。 人民公社体制,为三级所有。 “队”是基础,即生产小队和生产大队,再就是公社本社。 通常一个自然村为一个生产大队,比如清溪甸大队,下属又有11支生产小队,户数96,人口883。 而这样的生产大队,石头矶公社麾下,共有9个,管辖人口超过15000。 公社本社有多少领导呢? 18个,包括一名不在编的炊事员。 虽说这个年代的干群关系,比较和睦,但倘若他们中某人心情不好,想发飙。 逮到谁,那也够你喝一壶的。 现在,张卫国就特生气。 自行车嗖嗖冲出公社,直奔镇东头。 好你个王秉权! 我三番五次找伱商量,生意门路指给你你不听,拿着和社里的协议做挡箭牌,义正辞严说谁来都一样。 那今儿怎么出货了? 这种鬼天气,北风呼呼的,没点搞头谁稀罕要你的电风扇? 还敢瞒着他…… 他虽然是民政干事,但高低兼了个公社管理委员会的办事员,竟要管畜生的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岂有此理! 来到前进电器厂,眼前景象一如畜牧干事罗阳讲的,原本冷清的厂院里,排队停着三辆大货车。 库门大开,工人们忙碌装货,要把仓库搬空的架势。 “北湾炼油厂的车。” 张卫国心惊一下,这可是个大单位。 前年市里开始着手筹建,据说两年多,才搞完一期工程。 好个王秉权,有两把刷子啊,货都销到这了,谁的渠道? 这货硬是想不出,公社谁有这层关系。 他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暂时压住火气,打算先看看再说。 这种大单位,跑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上货。 必有隐情! 屋檐底下,他发现正主了,那天大言不惭的臭小子也在,只是……咋这副造型? 李建昆现在的模样,属实有点惨。 新买的时兴中山装,左胳肢窝下撕拉开了,右膝破个洞,大片血污,能瞧见膝盖上黑乎乎的血痂。 脸也不幸挂彩,像被长甲女人挠了。 比他更惨的,是小王的自行车,俩车轱辘全瓢了,链条失踪,挡泥板一个呈“へ”形,一个呈“〥”形。 就一坨。 王秉权站在他身前,浑不在意自家变废铁的自行车,刚好回炉,当原材料,关心着孩子伤势。 李建昆心说得亏哥们是重生,不是穿越,不然这波就走了。 狗日的那岸崖五六米高,有个陡坡。 他是像车轱辘样,骨碌下去的。 底下一臭水沟,有不明黏糊物体,体型巨大,别问,问就是摸了一把。 正因为想起这年头煞有其事的灵异事件,被惊出三魂七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蹭蹭又爬上去了,扛着自行车。 这会想想特神奇。 不过,你还别说,这造型可帮了大忙。 给炼油厂领导直接搞感动了,还领去食堂大快朵颐一顿……这可比跟余东升用嘴巴卖惨,直观真实得多。 当然,主要还是炼油厂确实需要电风扇。 那地方,嚯!火焰山样。 正经炼油区域,开工就要清场,人畜不近。 作为市重点单位,他们搞点电风扇不在话下,问题是机关单位走流程,懂的人都懂,采购赶不上趟。 后面还有二期三期工程呢,送上门的现成货,先弄点,无伤大雅,应应急。 谁有屁放,给他们6000名职工放去。 “王叔,真没事,就破点皮。” “也亏你小子皮糙肉厚,车瓢成这样,要是我家山河,八成报废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叮铃铃~” 张卫国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老王,咋回事啊?” “噢,张干部来了,我正想这边忙完,去公社汇报下,主要提前没个招呼,我也是车开到厂里才知道……” 王秉权简单解释过。 张卫国表情阴晴不定,问:“货他们全要吗?” “对,人家大单位,这点货都不够塞牙缝的。” 王秉权说完,忽想到什么,小声补充俩字:“原价。” 张卫国:“……” 没屁放了。 特诧异。 “老王你可以啊,啥时候搭上这条线的?” “不是我,喏。”王秉权指向旁边。 这姓张的高低是个领导,还正管着咱,问到头上,李建昆也不能不鸟,言简意赅讲了几句。 臭小子挺能折腾啊,折腾到市里,还成事了……心里咋想的张卫国不表,身为公社干部,他意识到这会该说点啥。 拍了拍李建昆肩膀,笑容和蔼: “小同志这事干得不错,嗯,人嘛,就要实在点,上回批评你,也是为你好,咱们要做得到的才说,不能好高骛远。” 呵呵~ 李建昆敷衍后,跑开去帮忙上货。 他等下得跟车回去,交易处于进行时,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王秉权总算打发了那货,踅摸过来,压低声音问:“建昆,材料的事,真有戏?” “应该没跑。” 老王兴奋,货走不走,其实问题不大,开春一样卖,至于电器厂的上交,他先垫就是……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尤其是钱方面,必须藏着掖着。 哦,说好了集体大家庭,人人平等,你一个人先富起来,算怎么一回事? 那是要出大问题滴! 说句不好听的,连他亲崽子,都不清楚他有多少票票。 小心使得万年船哪,年底公社轧账,得蔫头耷脑说借的。 真正让他朝思暮想的,是原材料。 停工一天挺费钱呀。 “建昆,炼油厂那边,是不是废铜烂铁挺多?不怕,你大胆谈就是,我说的那价,再高点也不打紧。” 我说老王,想啥呢。 是,是挺多的,全拆了够你造八辈儿电风扇。 人家一个闷罐子,能买你100家电器厂好吗。 “叔啊,这事……挺复杂的,等回头弄好了,我再跟你细讲成吗?” “诶好好。你待会要跟车走是吧?” “嗯。” “先等等,等会哈,我让人去喊山河,把他给我带上。” 不为押货,就为跟着学点东西。 李家这小子,以前就没看轻,还是小瞧了。 多大点? 就跨县过市的,往炼油厂这种大单位里闯啊,啧啧,真敢! 可惜呀,不是咱的种。 第14章 事整大了 第14章事整大了 次日上午。 望海县运输公司。 余东升亦如往常泡在办公室,枸杞缸子配报纸。 别怪他悠闲,油跟不上,车发不动,怎么安排工作? 你行,你上。 比起左右隔壁的那俩货,他已经很称职,起码按时上下班,能安排的也在安排,谁能挑根刺? “咚咚!” 余东升慢不忧地放下报纸,咕隆!灌了口枸杞后,才侧头。 “进……咋又是你?” 诶?这是啥造型? 前天挺干净利索的一小伙子,怎么像上了趟战场样。 哈! 余东升突然乐了,爱吹牛逼,让人给打了吧。 对,一定是这样。 该说不说,起初他对这小伙子印象蛮好,知书达礼的,说话又好听。哪知人无完人,好吹牛逼,还敢激他立字据。 真是……现在想想也是够荒唐的。 那天火气上来,没把住,真应了他。 无所谓,臭小子要能搞来油,我就敢把字据吃了! 李建昆领着小王,没逼叨的习惯,嗖嗖一股风似的,来到办公桌前。 “啪!” 一张带红戳的信纸,摁在桌面上。 余东升心说啥玩意,几个意思啊,也不是我那张呀,够头一瞧。 嘶! “北湾炼油厂,特批汽油指标……” 他立马伸手按住,连带批条和李建昆的手,一并锁死,生怕被抽走似的。 “伱你你……” “领导,兑现吧。” 见了个鬼! —— 中午时分。 望海县废品收购站。 “站长,吃饭了。” 门口探进一脑袋。 黄涛点点头,合上硬壳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后,起身,从木架上取下铝饭盒。 刚走出办公室,忽顿脚,瞅着门外空地上,迎面走来俩小子,勃然大怒。 “你还敢来?!” “那我走。” 李建昆忽起玩心,勾起嘴角:“哎,好容易搞来几辆报废车吧,看来这边不想要。走吧山河,找别地儿。” “得嘞。” 小王偷笑,卖力捧哏。 几辆报废车? 黄涛敏锐捕捉到关键词,表情十分质疑,但,万一呢? 兹事体大,不敢赌。 看到俩小子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一时慌了神儿。 “诶!你……等等。” 风太大,没听见。 唰! 背后有某物席卷而来。 一胖子,堵在身前,瞪着眼珠道:“让你等等啊。” 瞧给气的。 算了,人一好官,就不逗他了。 聊聊吧。 —— 黄昏时分。 王秉权在前进电器厂待一整天,哪都没去。 起初的心思,是看儿子和建昆昨晚没回,原材料大概真有着落,这不满怀期待等着么。 但到日头西斜时,觉得事不对劲。 从市里到他们这旮旯,一天一夜,腿着都该回了。 现在倒有点担心俩孩子的安危。 倒不是怕路上遇到坏人,这年头走哪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不建昆前天才掉沟里吗? 这孩子,有点莽。 山河也没去过市里几回,怕是要跟着玩疯。 老王终究心大,坐在窗台前,嗦了根大红鹰后,寻思等到天黑。 要再不回,就去趟公社,打听下北湾炼油厂的电话,问问。 “厂厂长!” 门口传来动静,气喘吁吁跑进一人。 王秉权没好气道:“把气儿捋顺了再说。” 来人深吸两口气,喉结滚动一下,道: “山河打电话回来,让你备一桌好酒好菜,说带个人来,还说你要能把他搞定,往后材料的事就不愁了。对啦,悄悄的,他原话。” 这货是一口气从向阳厂颠来的。 老王的亲信,明白事多大,不敢耽误。 作为石头矶公社,头号社队企业,公社卖天大面子,给向阳厂配了部拨盘式电话。 就有个钟表状圆盘,打电话时,要把手指头插到数字键下的洞里,一圈圈拨,里头会发出链条拖长的声儿的,那种。 老王蹭地站起,来个人,啥人? 娘的,本想着建昆能帮忙拉点废铜烂铁回来,他就要浮一大白。 现在是啥情况,直接把北湾炼油厂的领导请来了? 这事,它合理吗? 老王不糊涂,压根没朝自家崽儿身上想,那小子见了大领导,说话不结巴就算好的。 “厂长,那我去准备?” “嗯!准备,好好准备,你赶紧去铺子,整最好的菜最好的酒,就……放这边厂里搞,人少,按山河说的办。” 山河说的,也是建昆教的。 老王心情特复杂,既惊喜,又头大。 建昆啊建昆,这事搞大发了喂! 你到底跟人说了啥,就我这小破厂,捞点他们大单位的剩汤剩水就行,怎么还搞出一副要跟人合作的架势呢? 咱有自知之明啊,不是那根葱。 以北湾炼油厂的规格,这事要传出去,指不定能见报,到时不提旁人,公社第一个不放过我! 但,人来了,不招待也不行。 哎,先看看吧。 —— 晚6点,天已黑透。 两台拖拉机,一前一后,不惊不乍地驶进石头矶。 突突突的声音,镇上居民习以为常,哪天不听个上百回? 附近各大队的拖拉机,但凡出山洼,准往镇上开。 镇上本身也不少。 没人当回事,瞧都懒得瞧。 这正中拖拉机上人的下怀。 不然你以为,为啥掐这么好的点? 后斗都盖着油布,夜色掩盖下,跟个透明的样。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镇上普通居民是不关注,有心人就不同了。 畜牧干事罗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跟工作性质有关系,成日下各大队,教饲养员们料理牲畜,颠习惯了。 这不,刚在公社食堂吃完晚饭,待那小院里闷得慌,出来消消食。 这会蹲在一条机耕路上,打个手电筒,盯着地上深得不正常的车轱辘印子,面露沉思。 片刻后,站起,小眼睛仿佛能穿透黑夜,循着突突突的方向望去…… 两台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人烟稀少的镇东头,钻进前进电器厂,关门! 王秉权可等好一阵,屋檐下满是烟头。 “爸!” 王山河跳下拖拉机,那叫一个激动。 这两天的经历,跟个神话故事似的。 刷新了他对买卖行道的认知,也刷新了他对建昆的认知。 你猜怎么着,那一摔好像把建昆摔聪明了,虽然他以前也不笨,但没到这种神乎其技的程度。 王秉权快步迎上去,没鸟他。 瞥了几眼拖拉机后斗后,视线定格在李建昆旁边的胖子身上。 “领导您好,小地方简陋,劳您亲自过来,实在对不住,有什么事也该我去见您啊。” 老王哈着腰,双手抓着人家,摇了又摇。 第15章 来龙去脉 第15章来龙去脉 黄涛有点不习惯,感觉对方过头了。 这趟货他必须亲自押! 本就不正规,更不能流到某些私人手里,过来一瞅,确实是家社队企业,左右心里好受点。 他这辈子没干过几件违心事,这算一件。 没办法,人家给的实在…… 违心一回,以后再也不当孙子。 “叔,跟你介绍下。” 李建昆凑到老王耳根子旁,小声说:“县废品收购站的黄站长。” “哈?黄站长?” 老王瞪眼,那我不认识吗? 再仔细一瞧……哎呀喂,可不就是黄站长嘛! 只怪天太暗哪。 件都不大,什么破水龙头、门把手、铜管……架不住半车斗都是。 “山河,倒茶。” 曹星伟没说话,侧头望向灯光处,看到正主向这边走来。 “记得记得。” 下午给王秉权报信的那货,蹭蹭跑进来汇报。 传出去……黄涛咽了口唾沫。 等等,说好的北湾炼油厂领导呢,咋换成黄站长了? 罗阳听出点话外音,上下打量着李建昆,诧异道:“这材料是他搞的?” 罗阳惊讶,“王秉权这是哪搞的?” 李建昆跟在两人身后,扶额,咱县要多条虫,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一顿饭吃得气氛古怪。 “哗啦!” 油布掀开。 俩司机只管吃,好菜啊,鸡鸭鱼肉齐活,酒没他们份,但站长在,又不好火力全开,吃一会,放下筷子,等两分钟,再提筷…… “说句不好听的,不考虑行政关系,石油公司还靠他们吃饭呢。 “他们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说你们不信,北湾那边工人住窝棚的都有,甭管领导还是职工,也是要吃喝拉撒的,热了也要用电风扇。 张卫国拍桌而起,咆哮道:“老王啊老王,你这回犯大错误了!” 罗阳一个,张卫国一个,还有公社经管干事,也是公社管理委员会主任,曹星伟。 这一搞,真犯错误了呀! 不像北湾炼油厂那个大摊子,怪吓人的。 仨,一人一只手电筒,绕着两台拖拉机打转转。 违心一回不说,鬼知道什么情况,咋还喝上酒了? “哗啦!” 小王是亢奋,一肚子取到的真经,想跟他爹不吐不快,但黄站长和俩司机在场,又不合适,憋得慌。 另一个车斗里,也差不多。 “哼!” “厂长,公社的人来了。” 纯兴奋,没忐忑。 可算逮到机会了,差点没憋死他。 “建昆连夜冲去市里,喏,身上伤就这么来的,黑灯瞎火,掉沟里了。 县官不如现管,厂里以后要再开不了工,等着原材料救急,还真的就这位最能指望。 话说回来,人家废品站站长,亲自摸黑押货,还能不安全? “哦?” 这俩单位,两件事,两方领导……有啥关联吗? 看着黄涛领着俩司机往外走,他忙起身拦下,小声道:“黄站长,这会出去,要撞个正着。” 其他倒是大疙瘩,没怎么生锈的那种,八成不是纯铁。 黄涛呢,忐忑啊。 说句不好听的,暴露了,事也不大,黄站长扛不扛得住,不晓得,他死皮赖脸应该能顶一波。 想不通。 “老王,怎么回事啊?” “哎呀,黄站长,您没事吧?” 一行人进屋,自然不是摆酒的那屋,来到老王办公室。 “于是他又冲到县运输公司,他们有大车,搁那生锈的就有三辆! 老王特淡定,丫也就是不晓得,县废品站站长,正猫我后院。 “黄站长,还记得我吗,去年,哦不,前年年底,我去拜访过您……” 不知道为啥,心头有点擂鼓,脚也就挪动了。 老王感觉脑瓜不够用。 李建昆乐得清闲。 王山河清清嗓子,无由来的颇为骄傲,娓娓道来: “这事建昆最先找的,其实是县废品站,但不好搞,被轰出来了,偶然间建昆发现,县废品站缺大车,心心念念想要。 老王点头。 “你猜怎么着?北湾炼油厂它还真缺电风扇,我昨儿去过,那家伙,大火炉啊!” 咱心也不大,时不时的……喏,像今晚这样,搞一点就好。 王秉权最疑惑的是,从昨儿到今儿,他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就算真能搞到点废铜烂铁,那也应该来自北湾炼油厂。 算了,先不管,有些话现在不好问。 黄涛摇摇头,被扶起后,沉吟道:“我得走。” 李建昆和王山河也在。 对,然后被轰出来了。 “建昆,这没外人,讲讲?” “后来建昆就想啊,哪能搞到油呢,石油公司这条路估计走不通,运输公司领导肯定找了无数遍,他突然想到,北湾炼油厂! “咱市里唯一一家炼油企业。 四人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建昆身上,这货刚准备开口,小王倒完茶,抢先道:“我来我来!” 因为这事具体是怎么个过程,老王也满脑子浆糊,得让俩小子讲,他也想听听。 “张干部别急嘛,先听孩子讲讲。” “主任请进吧,外面风大,我向您汇报汇报。” “要的要的,不然传出去,该说我们石头矶的人没礼数了。” 张卫国板着脸说:“主任,这事可大了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实际记得个鬼,这种人黄涛每月要轰走一沓。 必须拿出这个态度,王秉权心知肚明,这帮家伙胆小得很。 老王正准备说点啥,只听旁边咣地一声。 “主任,安全可靠,毫无后顾之忧!” 啪! “那还能不出事!” 特羡慕隔壁那货,可劲造,贼痛快。 “这就不用了。” “来,黄站长,里面请里面请,劳您亲自跑一趟,备点了便饭。” “爸,伱们销货吧,总以为这些大单位高高在上,跟咱们差距太远,去了人家鸟都不鸟咱,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嚯! 好多铜啊! 他的想法,老王大抵能猜到,但老王又不想让他走,这不正事还没谈么。 这特么叫什么破事! 一辈子没这么见不得人! “也好。” —— 厂院里。 “这大单位才好说话呢,建昆说那叫素质,叫气量! 要不……老子去爬墙? 黄涛肠子都悔青了,之前就该结完账,直接走的! 老王适时道:“黄站长,其实您多虑了,这事儿,公社敢宣扬?” “要不这样吧,黄站长,我找个地儿,您先委屈一下,等他们走了您再出来。” 小王兴哉说到这里,还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老王是真兴奋,撸袖子敬酒,建昆这小子把黄站长请来这手,简直妙啊! 他可知道这人有多难搞。 做梦都没想到,突然蹦出一个县废品站,跟黄站长。 那我也不想跟他们照面! “但也不好说话,死活不肯匀出来,建昆又了解到,县运输公司缺油,就激他们领导打了赌。 刚尽喝酒了,想着先给他灌二两,好成事。 这位对他而言,也是尊大佛啊,该说不说,比真来个炼油厂领导,更让他兴奋。 “但采购又跟不上,听说我们有现货,嘿,领导都乐了。” 你娘的,突然被小兔崽子教训了…… 老王陷入沉思。 第16章 这操作太骚了 第16章这操作太骚了 “这不,建昆把咱厂的电风扇推销给他们,也不白让他们乐呵,要了十吨汽油指标。 “他们厂里一天炼个成百上千吨油,自产的玩意,区区十吨,打个条子留着自用都行,不叫个事! “再说只是指标,又不是白送。” “然后,我们就拿着这十吨汽油指标,回县里,找到运输公司,他们领导一看批条,脸都笑歪了。 “有个领导还想玩心眼呢,但咱有指标和字据在手,可不惯他们。 “接着我俩又颠县废品站,干啥?让他们来接收车啊! “运输公司打个了条子,说车年头到了,实在折腾不动,搁那占地不说,还浪费,干脆处理给废品站。 “嚯,废品站的人有多喜,你们当时是没看见,直接蹦起来。 “喏,事情到这,不就画上圈了吗,车肯定不能白给废品站,咱的条件就是院里那些废铜烂铁。我和建昆还亲手捡了些好的。” 王山河一席话说完,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仨公社干部,包括王秉权,四货全呆了。 “这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别看你误打误撞干成了,里头可有大学问!” 人都精了,各种手段会的多了去。 张卫国脸涨得通红,闷头抽烟,一声不吭,亦如前几日的老王。 认命呗。 老王没辙,硬着头皮,道:“李贵飞。” 买卖还能这么做吗? “我还受伤了呢。” 小王摊手道:“硬被他们混去了。” “我们……” “曹主任,这事吧,还得是你们出面,都机关单位,我哪好掺和。” 说这话的是曹星伟。 那要按这个逻辑,只要摸清各单位的存量和需求,还有什么买卖是谈不成的? “没了。” “胡玉英?” 日,说漏嘴了。 滚!不跟你聊了。 罗阳这会却咋呼起来,他刚捋了捋这套过于复杂的骚操作,看向李建昆,问: “也就是说,你啥都没费,不光把厂里的电扇清库,搞来两车原材料,实际上还弄了辆大货车,只是被不要脸的给抢走了? “哦不对,同时还给县废品站和运输公司,解了燃眉之急?” 宁一个刚成年的小子,要是有计划地干成这事,就太妖了。 “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就想着一定要把事办成,顺着往下一顿捣鼓罢了。” 他娘的,公社都没大车好嘛。 小王余兴未消。 “老王?” 县运输公司,有报废货车,缺油→ 王秉权差点没蹦起来,“混去了?” 那些学到的东西吧,在当时或许还不好化理论为实际—— 这让张卫国很受用,瞧,他自己都这样觉得。 “哈?李贵飞!” 跟张卫国和罗阳不同,他在石头矶公社待了快二十年,人脸特熟。 妈蛋,会不会说人话? 哥们要冲刺高考,时间争分夺秒好嘛。 王山河挤眉弄眼,道: “爸,你是不知道,那十吨汽油指标,建昆跟他们谈判俩小时,弄来三辆报废车。 他正愁找不到突破口,这不就来了。 到手的家伙事,就这么被人混去,这个亏咱可不吃! 想到什么,问道:“对啦,这小同志是镇上的还是哪个大队的,哪家孩子?” 曹星伟看了眼李建昆,适时掐断这个话题,真是……怪了,不都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怎么到这成飞鼠了。 李建昆一脸无所谓,爹这玩意又不能换,摊上了,伱能咋办。 多大个人,抽根烟咋了,虽然我不支持,瞧你那怂样……老王没好气道:“接着说。” 倒也没干啥坏事,就忒懒。 我在。 就是没卵用。 咱们厂,有电风扇,缺原材料→ 县废品站,有废铜烂铁,缺大车→ 贵飞懒汉在整个石头矶公社,那都是响当当的大名人。 王秉权隐晦一笑,稍纵即逝,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好你个黄站长啊,坑了我一辆大货车是吧…… 这本就是一个商业模型。 “所以才说你天生有生意头脑嘛!” 李建昆被他们盯得都有点怕怕。 反正车就算弄过来,也轮不到他用。 一直没吭声的张卫国,这时点评道:“年轻人有股子莽劲,运气好罢了。” “建昆哪,你天生就是干买卖的料!” 曹星伟一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笑着感慨,“后生可畏啊。” 孩子不懂事,总得给大人个说法吧。 罗阳一个搞畜牧业的,不知为啥,对这事产生浓厚兴趣,啧啧不止,嘟囔道: 曹星伟被噎住,上纲上线地讲,这事本就不合规,公社能当知道? “后面各种糊弄,又是请我和建昆吃饭,又是买烟,呃……爸,我可没抽啊!” 算鸟,当我没说。 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拿到这个粗犷年代,就非常好用且见效了。 别看他前世也没干成什么大生意,但活到老学到老,一直没落下。 北湾炼油厂,有油,缺电风扇→ 咱们厂…… “嘿嘿,这事本来咱还能赚个大的呢!” 咱社会主义的农民,向来吃苦耐劳,这种懒货是要不得的。 说罢望向李建昆。 坑得好啊! 罗阳一个劲嘀咕,“开眼了,开眼了……” 小王嗯嗯道:“就是的!” 害,高抬了,后天发育,后天发育。 李建昆忙点头,一副智者说出了真相的感觉。 “破点皮?” 基本隔两年,就要捆来公社一趟,这还是由于他亲大哥是清溪甸支书,不然保管每年都有份。 “可最后,他们死活就给俩拖拉机货,对啦,他们就两台拖拉机。 挺耳熟,但一时对不上号,曹星伟又问:“女的吧,他爸叫啥?” 这货无奈耸肩,说:“主要跟咱们是社队企业有关系,运输公司那边,愿意当报废玩意处理给废品站,不情愿给我们。” 不知为何,老王心口痛,多好的孩子啊。 奶奶个熊,完美闭合呀! 得教育啊! 嘚瑟是要不得的。 根据小王的话,脑子里还真形成了一个圈: 倒也没被社会淘汰。 要李建昆说,还真行。 他问的是王秉权,老王迟疑一下,才说:“清溪甸大队,胡玉英家的。” 四个循环不够,咱来个五环十环行不? 小王的认知早被刷新,喏,现在轮到这四位。 不然他为什么惊为天人? 李建昆捂着脸,哥们你就不能别合计吗,捋这么清楚干嘛,尬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费了时间呀。” 哥们你以后能发,但凡下海。 诶!这话我爱听。 “两天半……好吧,满打满算算三天。你时间顶屁用啊。” “那这账也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呀!” 他爹疑惑,“赚啥?啥大的?” “到县废品站那边,跟他们谈的是一辆报废车换一斗货,都谈妥了。 曹星伟深深看了眼李建昆,此子不简单哪,只是……他怎么可能是李贵飞的崽儿?! 这位在石头矶公社资历最老的干部。 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这一点。 第17章 改善生活 第17章改善生活 安抚好仨,并送走后,老王哧溜冲进后院。 至于他攻克黄站长的计划是否凑效,旁人不得而知。 也不关李建昆的事。 翘着屁股干三天,回来第一手,总算没丢人,一解钱荒。 现在就等着老王开工资。 晚上没回清溪甸,再个小王说得有道理,这副模样回去家人该担心了。 来到王家,李兰听儿子说书般,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惊诧连连,看向李建昆的眼神,有所不同。 蓦然特佩服丈夫眼光。 其实起初,让儿子跟这么野的孩子玩,她是不同意的。 “建昆,你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洗洗补补,你下回来拿,明早婶儿去铺里看看,再给伱买一身。” 贵飞懒汉喜笑颜开,屁颠迎上去,“来来来,我帮你提。” 临近中午,李建昆从石头矶回来,从黄土路上走过,这副新造型和左提右拿的模样,引来田间地头不少人的好奇和打趣。 这是在找场子啊。 回到家,大好的日头,贵飞懒汉岂会错过? “你不会给她留点?” 在这年头无疑是一笔巨款,当着小王面,李建昆佯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亚子,数好几遍。 老王要知道,八成得啐一句:“个傻娘们,教都教不会啊!” 你他娘,差点搭上条命啊! 倒是王山河狠狠咽了口唾沫,饶是他,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些钱。 “建昆啊,啥情况?从头到脚一身新,要张罗娶媳妇儿?” 不光这,镇上食品铺未必最俏皮,但肯定最贵的货,大抵是被她洗劫一遍。 不出所料,房门被推开。 以前李建昆也不是没在外面鬼混过,比如在小王家潇洒两天,何时见他关心? “去干了票买卖。” “叔,这么多年都蹭你家自行车,废了几辆我有数,你再帮忙买辆吧,你晓得的,我又搞不到票,以后就我带山河好了。” 塞兜,睡觉。 小王附和道:“对呀建昆,那你要自行车废了也算你的,你还为这事出了工伤呢。” 少了些风度,多了层暖意。 就算贵飞懒汉不做人,玉英婆娘骂功盖世,大队里谁也没拿这家子当外人。 贵飞懒汉眼神亮得吓人,蹭站起。 “有点不敢认,像个城里人,咋还大包小包,拎的啥呀?” “买卖?” 嘶! 咋变了个人儿? 还想一顿吃完啊,那我也是服了你,肥得让人心慌。 这事瞒不住。 贵飞懒汉忽睁眼,竟恍若亮起两道闪电,“混…账~” 并非这帮泥腿子没记性,只因大伙清楚: 贵飞懒汉忙去扒拉那几包牛屎纸,果不其然,其中一个油腻,里头包的确实是肉,大概能有半斤! 扒开一瞅。 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啧,这不是玉英家的二小子嘛。” 今儿太阳格外卖力,些许泛白的阳光洒在小山洼里,带来仿佛久违的温暖和惬意。 “这几天干嘛去了,不是说学校可以不上吗?” 遂眼神瞄向旁边,是小王跟他爹讲了买书的事,还是由于黄站长这条线,或将存在的可持续发展因素。 贵飞懒汉提溜着东西,美滋滋奔厨房。 夜晚10点多,李建昆和王山河裹着被子,坐床上,都没睡。 “哦也是,得,那我去。” 德性! “你不是会做饭吗,中午做个饭,有肉。” 算鸟,不管,没被抓走,那就没事! “哎呀,就说我儿有本事吧,快进屋啊,愣着做什么。” 好肉啊! 也不知道臭小子咋买的,食品的屠夫老爷可不好说话,得了斜眼病样,一般干部去都不能下这么好的刀。 李建昆眨眨眼,比想象中多不少啊,看厚度,绝对不低于五百。 这位也不含糊,办事向来利索,手摸兜,往床上一扔,一沓崭新大团结。 余下还有四百块。 白腻腻的大肥膘,几乎不带红。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不去纠结时代背景,这点钱,在下受之无愧。 仍瘫在屋檐下,有时候李建昆真希望大队多点红白事,至少还能看到这厮蹦跶。 贵飞懒汉眼皮都不抬,张口就来,这个点回来的,唯独这货。 给崽儿留了点,剩下的全叫这货拎回。 搞耽搁了,本来打算一早就回,起来发现没裤子穿。 那身42块8,让王妈给洗了,张罗完早饭去的供销社,买了身仿中山装样式的薄蓝袄,配灯芯绒黑裤。 老王含笑点头,奈何李建昆态度坚决。 老王心情不错,八成有点眉目。 整一行尸走肉。 贼贴切。 农村人很复杂,有时早上两家还好好的,不知在哪听人嚼一口舌根子,晚上就能撸袖子干一架。 天明回家,得改善改善了。 —— 天气持续回暖,在冬日来临前,亚热带季风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拿着呀。” 人孩子帮了丈夫大忙,不能亏待,自家啥条件,她门清。 “要不晚上做?梦儿晚上才回呢,中午在学校就对付口干粮。” 农村人也是最简单的,无论是骂过祖坟,还是刨过墙根,事过了也就过了,不消多久,又能和和美美。 妈妈辈向来如此,风度是啥不晓得,反正不能让孩子冻着。 “哟,等着呢。” 必须得承认,这厮做饭比老妈好吃。 老王瞪眼,“这算个啥。” 这话老王没法反驳,就李家那个恓惶光景,一年到头都需要救。 李建昆打趣道:“江湖救急啊。” “不能吧,他大哥还没结。” 行吧,人情记下,倒省了他自己采购,还得伤脑子。 手上拎的啥……水果罐头、麦乳精、铁筒子饼干,还有三四样掩住了,看不清。 “有肉?!” 不过前者抓过钱后,点出二十张,又递回去,“叔,预支的那50块,还有自行车钱。” 这得花多少钱啊? 投机倒把了,赚的? 李建昆递了把钱,清楚她肯定不能要,但这是礼节。 嚯嚯! 单有钱有卵用啊,没票还是白搭。 老王迟疑一下,把钱接过,“行吧,听你的。” 远亲不如近邻。 很多家庭都一样,女人琐碎事多,更多的将做饭当成例行公事。 男人不同,挑吃,因而会想,讲道理做饭也是要花点心思的,偶尔心血来潮,下厨一次,全情投入。 多半滋味不会太差。 第18章 贵飞懒汉的骄傲 第18章贵飞懒汉的骄傲 上午的收工号响罢。 胡玉英带着大女儿,扛着锄头,从田畈间的岸埂上,插小路回家。 “妈,你闻到没?” 离家还有百米时,李云裳忽顿脚,小鼻尖用力嗅,好香! “谁家在烧肉呢。” 大姑娘不争气吸溜了一抹口水。 上回吃肉是啥时候,已没印象。 胡玉英抚过女儿的麻花辫,笑道:“这不快到年底吗,大队杀猪,咱家多少能分点,很快就能吃上了。” 噢,原来上回吃肉是去年过年。 想起这个,姑娘特沮丧,“年猪按劳动力分配,咱家才俩劳动力,我还只能算半个,分不了多少的。” 去年就是分小小一绺,家里人多,感觉吃了,又感觉没吃。 胡玉英宽慰道:“苦完今年,以后就好了,这不你大哥快转正了嘛,你弟今年也该读完,回来就是一个壮劳动力,比咱俩都强。” 李云裳刚想说大哥要讨媳妇,哪有闲钱帮衬家里。 忽听母亲说起弟弟,不禁愁云顿消,露出一对好看梨涡。 那确实。 建昆可太厉害了。 犁田、耕地、碾稻子、架水车……样样是把好手,还都技术活,挣满工分妥妥的。 某货要知道她的想法,绝逼一阵汗颜:姐伱可别说了,我愧对列祖列宗啊,忘了本…… 越往前走,母女俩越蹊跷,怎么香味不淡反浓? 走到自家篱笆院旁时,两人面面相觑。 好像是从自个家飘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但,烟囱真在冒烟。 这已经令人不可思议! 唰! 李云裳甩开大长腿,蹭蹭直冲大门。 “哎呀,咱们家哪来的肉啊!还有这些吃的!” 有时候吧,幸福来得太猛烈,未必是惊喜,很可能是惊吓。 如果说二姐还有点无法抑制的兴奋,挂脸上。 那老妈的表情,就尽是忐忑。 无需她们质问,李建昆主动解释。 遂将如何发现商机,又如何得到奖励的事情,娓娓道来,只是简化了过程,含糊了收入—— 他们八成以为所谓的奖励,就带回的这些吃食,外加一身行头。 兜里的四百块要真掏出来,保不齐吓出个好歹。 李建昆知道母亲有块蓝格子手帕,那是他儿时记忆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色彩。 每每去上学时,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摊开,将里面最大的几张毛票子,塞给他。 这个装钱习惯,母亲一直保留,到老都是。 前几天他找户口本时,再次见到那块蓝格子手帕,里面有钱……3角7分。 这就是他们家全部现金财产。 胡玉英长松口气,给社队企业办事,总不能犯错误吧。 “这么说,这些东西能留下?” 李云裳不太确定问。 原来是这个来龙去脉……贵飞懒汉大笑,手一挥,“那咋不能留,王秉权的钱不赚白不赚,那是全公社头号大狗腿子!” 这家伙对老王成见颇深,认为他不实在,偷奸耍滑,好处占尽。 嗯,两人是同年。 对公社自然也没好感,谁捆你你试试…… “哈!” 李云裳霎时欣喜若狂:“建昆你可真厉害!” 一脸迷妹表情。 某货微端着,抬手压压,“一般一般……” “啊!”耳畔传来一声尖叫。 李建昆还以为地震了呢,再看他娘,趴在灶台边,手持锅铲扒拉扒拉,痛心疾首。 “这么些肥肉片子,你就这样炖了?” 她不可思议望着丈夫。 贵飞懒汉满不在乎,“咋了,还留点呢。” 锅里做的是白萝卜炖肉,挺大一锅,白嘎嘎的,不过你还别说,挺香。 李建昆猜到老妈要说啥,李贵飞确实不是过日子的人—— 炼油。 “你先炼油啊,拿油渣炖菜不好?!” 犹记得当年,大哥成家,二姐出嫁了,他也参加工作,家庭条件变好后,母亲常拿肥肉炼一碗猪油,搁篮子里,吊屋梁上。 每逢自己休工回家,热乎乎的米饭端上来,母亲总会示意先拌拌。 那一拌,热饭混合着碗底的冷油,催发出诱人香气。 就算啥菜不要,都能扒光一碗。 往后母亲年纪大了,不再让她下厨,一些饭店搞情怀,也推出猪油拌饭,遇到必点。 却如何都吃不出那种味道。 贵飞懒汉挠挠头,“也是哈。” “你呀你。” 痛归痛,胡玉英却也不舍得真骂他。 “我来做,你出去,出去。” 李建昆倒挺好奇,这难不成还有什么补救办法? 事实证明,他忒小瞧了老妈。 人把肥肉片子全捞出来,沥沥水,照炸不误。 炸剩的猪油渣,再倒回萝卜块中,大火咕噜几分钟,一样喷香。 还正合他意。 唯一欠点意思的是,吃的还是陈米粥。 家里的米实在不足以再支撑一顿干饭,这一点,连不会过日子的贵飞懒汉,都能意识到。 但就是这样一顿饭,仍吃得有滋有味,堪比过年。 饭桌上,李建昆适时提出决定参加高考的事。 “噗!” 贵飞懒汉一口粥直接喷了。 李建昆抹把脸,宁也就是我爹。 不过,姐,为啥你也是这副表情? 嘴里的那块萝卜,你倒是咬啊! 还有……妈? “!!!” 哥们真有这么差吗,上辈子不也考了,虽然没考上。 贵飞懒汉抹把嘴,顾不得收拾残局,瞪眼问:“你说真的?” “比金子还真。”李建昆没好气道。 “不再好好想想?” 想你二大爷! “必须考!” “啧,你这,咋还不听劝呢,自己啥水平心里没数吗,记不记得去年让你写春联。 “红梅含苞傲春雪,绿柳吐絮迎新春,你哥从县里抄来的,报给你写,结果你写成啥? “花苞的苞,你写成包子的包;吐絮,你写成吐须,胡须的须。 “被你哥一顿胖揍,这么快就忘了? “说真的,你还不如我呢。” 有这事? 李建昆挠挠脑壳,不记得了。 胡玉英仔细瞅瞅儿子,问:“昆儿,你想好了,我听他们说时间赶得很,马上就要开考。” “嗯!” 胡玉英沉默少许后,微微一笑,“行,那就考。” 老妈我爱你! 李建昆眉飞色舞,有老母亲支持就够了,李贵飞,边凉快去! “玉英你这……” 贵飞懒汉一脸埋怨。 考试是这么好考的,不得交钱,不得买点书本笔纸啊? 时间这么紧,不说弄点东西补补,那总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拼吧。 这得多大的开销? 明知没戏,还非得往里头糟蹋钱。 造孽啊! 可怜他在这方面没啥发言权。 他也不挣钱。 “他爸,孩子既然有这个心,就让他考吧,不然将来要怨咱呢。” 老妈你…… 李建昆如遭雷劈,定格当场,气得饭都吃不下,扭头道:“姐,你说我能不能考上!” “呃……能能吧。” 你为什么要呃,为什么要带个吧字? 不跟你们好了! 第19章 玉英婆娘最后的倔强 第19章玉英婆娘最后的倔强 李建昆故意猫房间,耍起小性子。 没办法,有些行为举止得装装,才符合一个18岁愣头青。 二姐上工前,倒进来安慰过一番,突然就很支持他,对他充满信心。 显然是受了母亲大人指点。 哎,老妈呀,一辈子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李贵飞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支棱一下。 整个下午,李建昆闷在房间,从各个方面进行假设论证,试图找出一条能让贵飞懒汉振作起来,重新做人的法子。 最后,功亏一篑。 放弃了。 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李贵飞有梦想吗? 两辈子没看出来。 这攻击力…… 李建昆红着眼,道:“妈,我正想跟你说这事,钱你别操心了,我有,喏,这个你拿着。” 儿子和人家处对象,开销只会更大。 所以甭管让他去做什么,把他弄到什么地方,死活他就是一流浪汉。 李建昆见他主动认怂,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北风正劲,满地霜。 值得好好砸吧砸吧。 “妈,这事我还能骗你吗,赶明到镇上,你找王叔兰婶儿一确认,不就清楚了。” 玉英婆娘本就对他千依百顺,这烂人再使出这种招术。 结果可想而知。 嘎! “妈你没事吧?” “嘘,妈你小声点,别让……就电器厂那事赚的,带回的东西是兰婶儿塞的,不算报酬,王叔给了钱的。” “嘿嘿。” “哼,让那臭小子给我扔茅坑了。不过我后来想想,他也是关心我,那烟劲大,抽多不好,还是卷烟健康。媳妇儿,你也想看我多活几年对吧?” 胡玉英狐疑,这一卷子,可不是小数目。 这孩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些好吃的啊。 附近还未出工的二三十社员,人手一只大海碗,津津有味听贵飞懒汉唠着。 绝不是怕了小儿子,没错!他算老几?主要吃人嘴短,暂时就让他几分。 还是搁家待着吧,不然母亲该伤心了。 胡玉英审视儿子一番,大抵是信了,问:“这是多少啊?” 小猴子用脑壳往他怀里蹭了蹭。 胡玉英一个劲递眼色,让他少说两句,贵飞懒汉浑不在意。 核武器样! 啊这…… 李建昆想说点什么,奈何老母亲态度坚决,“带上。” 省点的人家,走个老人,一百块绰绰有余。 懵了。 说的也是。 “你要是时间紧,没空回来,我就让你姐送过去。” 这是玉英婆娘最后的倔强。 —— 清晨。 胡玉英猛一怔,“你咋知道的?” 黄昏时分,村小放学,猴王归来。 说什么来着。 正洗碗的胡玉英,放下丝瓜瓤,笑道: 家里实在帮衬不上半点,人还是一县城姑娘。 没错,这懒汉为讲这一口,懒觉都没睡。 这个家何时入过一百块巨款? 要知道,这年头农村结个婚,二百块就妥了。 他这样说,遁走了。 说他儿子如何如何了得,镇上工厂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叫他给摆平。 老李家门前,却热闹非凡。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贵飞懒汉不是不爱钱,他只是不爱小钱。 “100。” 贵飞懒汉那叫一个高兴和迫不及待,出门恭迎20米—— 幸亏小猴子还没醒,否则不得来个嚎啕大哭啊? 这对他来说,已是一场马拉松。 索性只好打岔,拎出那筒子嘎嘎脆的饼干,见人发两块。 离家后,呼哧呼哧跑到石头矶,把小王从床上拽起来,自行车还没买,只好去厂里开辆公车。 李云梦瞅着条台上的大包小包,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哈喇子掉老长。 一大把年纪,没羞没躁! 同时心头一紧,完,白费劲。 “爸你真好。” “我去添点猪油粥。” “爸,这都哪来的?”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贵飞懒汉瞥了眼儿子房门,见还关着,挺起胸脯,傲然道: “废话,当然是爸弄的,知道你爱吃。来,先尝尝这铁筒子饼干……慢点哈,别噎着,伱先吃,爸给你泡杯麦乳精。” 贵飞懒汉颇为受用,脸上父爱溢满。 耳朵贴在门板上的李建昆,先吐槽了一句臭不要脸!总算想起,他还是继承了这厮一点东西的。 “你烟呢?” 然后沿着小猴子这条线,往下深入。 这货好说歹说,总算让老母亲把钱接过,不忘提醒一句:“可别进他兜了。” “昆儿,就这还没拆,你给你哥捎去吧,姑娘爱吃。” 李建昆若不扶一把,老母亲非得栽倒。 不多会,堂屋里,传来小猴子唧唧喳喳的雀跃。 在大儿子讨媳妇这件事上,玉英婆娘一直挺愧疚。 贵飞懒汉双手环胸,说不出的嘚瑟,“梦儿,想吃啥,跟爸说,爸给你拆!” 隔壁。 或许,还真是一个突破口。 王秉权不是大能人吗? 照样得巴着他儿子,又买衣裳又送礼,还给发钱。 胡玉英盯着递到手边的一卷子大团结,瞳仁一缩,脑子嗡嗡的。 “放心吧,你天明就回学校,妈这还有点钱,够用几天,后面我把自留地的冬瓜南瓜收收,拉去集上卖了,能接上茬,够你用。 待到后半夜,睡在床上的李建昆,迷迷瞪瞪听到点异响,遂循着声音,很快耳贴在墙根上。 直到李建昆被吵醒。 总归是个父亲,总归有个心肝小宝贝要吃要喝,家里就剩几张毛票子,再给拿走,还是人吗? 胡玉英嗯嗯应下。 我只是怀疑,哪有给厂子帮工,光塞东西,不开工钱? 农村的一天,通常从一场蹲饭会开始,哪里有新闻往哪蹲。 有时候还真不好说,是他把住了小猴子脉,还是小猴子把住了他。 哪知饼干一发,大伙兴致更高,不停追问,贵飞懒汉神采飞扬,越发来劲,巴拉巴拉。 “妈,跟你说点事。” 他还不是装睡,他是装死。 遂直奔县城。 “你别全拿了,年底要买返销粮呢,不然过年没得吃。” 大儿子每逢给钱她,她硬是不敢接,真怕家里这个烂光景,拖累儿子一生幸福。 三毛说:“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吃罢早饭,胡玉英提溜出那一网兜,四瓶橘子罐头。 王秉权什么鸟人,我门清啊,耍得一手好糖衣炮弹,不然为啥这么多人替他卖命? 贵飞懒汉避开这个话题,一边手不老实,一边撒娇般说:“媳妇儿,你给我点呗,我都没烟抽了。” 傍晚,吃罢晚饭,小猴子拽着李贵飞去院里玩毽子,李建昆适时来到厨房。 先不提人咋样,她也没见过,但吃穿用度上,肯定不是他们泥腿子能比的。 完事后,贵飞懒汉笑嘿嘿问:“媳妇儿,建昆是不是给你钱了?” 得,以后再买吧……李建昆不想让老妈不开心,点头应下。 几天没去学校,也不知道徐庆有那边有信儿没,盛海离他们这边不老远。 当然,母亲牌快递,使命必达。 得先搞定。 第20章 资料到手 第20章资料到手 县味精厂。 味精,主要成份为谷氨酸的钠盐。 谷氨酸这玩意,既能从面筋和大豆粕中提取,也可以从海带中获得。 地处沿海的望海县,办味精厂,也算因地制宜。 厂保卫科,预备待转科员,李建勋。 天蒙蒙亮爬起,这会已绕厂跑10公里,外加300俯卧撑,200仰卧起坐。 那家伙! 一身腱子肉! 有张四方脸,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总有那么一种人,仅看他脸,就无法把他和坏人联系一起。 所谓一身正气。 比如赵文卓。 李建昆无语,编个锤子啊,这点事至于扯谎么,不说就完了。 学校隔壁。 李建勋扭头,把手上的一把朝天椒,全塞嘴里,用力咀嚼。 道不同不相为谋。 屋檐下坐成长龙,草坪上几步路一个“人饼”,礼堂那边开没开课不晓得,反正已水泄不通。 “软不拉几,教你的军体拳没练啊?” “山河!” 李建勋瞪大眼睛,瞅瞅他,又看看弟弟,“噗——” 李建昆缓缓后,简单解释了一下,还是给家里的那套说辞。 “滚蛋!” 看来是真的,小王就在这……李建勋踱步绕圈,上下打量着他,啧啧几声。 “别争,这书我买。” 王山河速退至门外,高度戒备。 徐庆有压根没想过这钱是他的,只是对他这身新行头略感好奇。 “哥。” 整一要饭的。 同志们还是太年轻啊…… “哗啦!” 李建昆弓着腰,扬起手,龇牙咧嘴。 他但凡听李建昆一句啊…… 日,这货也会写情书? 真想摊开看看,但考虑或将存在生命危险,还是算了。 恬不知耻啊。 望着二人背影,手上钞票哗哗响,你说这一刀割的,这些钱该咋花呢? 没辙啊,首先他是你亲大哥;第二,无论在哪个年纪,你都不可能干过他。 “可以啊,成大人了,都能挣钱了!” 宿舍楼内,其他裹被子刷牙的爷们,饶是习以为常,仍免不了牙齿打颤。 李建昆对这货倒也没什么气,他估计以为割了一把资本主义尾巴,沾沾自喜,浑不知送出一场什么。 徐庆有解释说:“目前就这些,你也不想想看,高考消息出来到现在才多久,人家能搞出七八本,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说的。”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交易地点是徐庆有定的,这货早前拒绝了一拨朋友帮忙搞书的请求,人家要知道他其实能搞到书,怕不是要成孤家寡人。 嘿,你要较真这个,那我还真得跟你比划比划。 小王正想掏钱,被这货按了回去。 这时候那真是百般阻挠,对彪子各种刁难。 李建昆没辙,索性他好忽悠,跟小王打了个配合,把他骗到门外,遂将钱塞进他抽屉…… 愁啊! 唰! 鲤鱼打挺。 哪怕他考理科,语、政呢? 还是缺复习资料。 “李建勋,你几个意思?!” 王山河讪讪一笑,“建勋哥,我俩也准备参加高考。” 早上起得早,李建昆在宿舍蒙头补了一觉,中午王山河过来喊,说徐庆有出现。 貌似还挺服大学生的。 不行也得行,抛开兰婶儿昨天的厚礼不谈,这套书刚好能补齐他的短板,但对小王则不够全面。 看得王山河直冒热汗。 可他当时瞧不上弟弟,或者说对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生意人,都不感冒。 “你说的!” 李建昆:“……” 老地界,每个礼拜至少来一回。 蹭人家这么贵的复习资料不说,衣服还要人买。 “罐头……你还要不要?” 徐庆有嘴角勾起弧度。 最让他想笑的是,资本家的崽儿人傻钱多,哪怕搞到复习资料,就那损样,能考上大学? 美滋滋~ 中午就是米饭配朝天椒,既省菜钱,还过瘾。 “你要真考上,那我更得笑啊,不光笑,以后咱老李家,你是大哥,我听你的。” 再说老王家一直对他不错,他现在有钱,豪气一把肿么了? “对啦建昆。” 李建昆一生不怂人,唯独他。 忽然想起什么,李建勋问道:“你和山河还去学校?不是说要恢复高考,学校都忙着培养大学生吗?” “那怎么行?” 一年365天,从不间断。 门口出现俩货。 有个残忍的现实是,人生就是接受自己是个平凡人的过程。 “哥,你看你都混成啥样了,人都怕你不知道吗,以后能不能别老动手!” “啪啪!” “建昆,我跟家里说了。你就算有钱,咱俩也得一人一半。” 不认怂你还能咋的? 宿舍虽小,却是个双人间,另一个是县郊人,经常回,这里便成了他们在县里的一方小天地。 李建勋虎目圆睁:“老子能要你的钱?” 这腰板,现在的妹子看了得哭,后世的妹子狂流口水。 想想看就知道,人一城里的小度娘,不嫌他家条件,非他大哥不嫁,已经很说明问题。 大门纯属摆设,工人和知青们也没拿自个当外人。 没有这套复习资料,对于心中的那个目的地,李建昆还真没把握。 忒气人了! 也是,7080年代的大学生,何止头顶光环啊,简直是一种信仰,有时说话比神棍还管用。 但她家人可没那么好伺候。 李建昆领着小王走了,留给彪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学校比前一阵更热闹。 “不在。” 江浙人几乎不吃辣,这位哥纯属异种,跑湖南混几年,给同化了。 小声争执一番后,小王自然拗不过他。 洗漱完,去食堂打饭,白粥配俩馒头,回到宿舍,从床底下抱出一坛子,薅出一把自己腌的朝天椒,一口一个。 种子站,公厕。 学生们倒也扞卫住两方净土——教室和宿舍。 李建昆抽出书验货,《代数》、《物理》、《化学》、《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三角》…… 像小王这种佛系性子,那不是人人都具备。 但要让他堂堂大哥,去拿弟弟的钱,也是绝无可能的。 要是没钱捯饬捯饬,去时拎点东西啥的,更受气。 李建勋诧异。 一沓准备好的钞票,递过去。 哟,懂得怪多,连十七本都知道。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自己命中注定,此生不凡。 总想找个门当户对的。 这个饶是大饼脸,也不好进来抢座抢床。 倒不是说多坏,人家双公务员家庭,条件摆在那,俩孩子,就一闺女,不是怕宝贝女儿受苦么。 啪! 一巴掌落肩头,差点没给李建昆拍跪下。 牲口! 李建昆也就是打不过他,加上小王也不行,否则非给他摁地上摩擦一顿。 却还是没躲过。 再见,不,还是别见了。 得,主要的全在。 “就你?能帮王叔的厂子干成事?” 放眼一扫,哪都是乌泱泱的。 李建昆拉开布袋子一瞅,挑眉道:“这也没17本啊?” 书对两人的功效不同,费用平摊,不合适。 “李建勋,我告诉你,别瞧不起人,到时我真考上了,看你还笑!” 还嫌不够爽,又打起几桶,哗啦哗啦…… 李建昆忙把网兜搁旧木桌上,掏出准备好的五十块,“给。” “哥,你行啦,不装咱还是好兄弟。” 这彪子今儿过于兴奋,再待下去,得成残废。 “先说好,复习资料哪来的,你们自个编理由,跟我没关系。” 李建昆呈上老妈的爱心快递,谨慎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腹部很快挨上一拳,接着一招黑虎掏心,最后反手敲背。 他大嫂没毛病,正谈的这个。 晨练完,这位猛人来到宿舍,门外洗衣池旁有口水井,单手打起一桶水,在这有寒霜的清晨,当头一泼。 “对啦,哪来的罐头?” 嘿,你看这事,就不为本身目的,也有搞头呀。 前世在国营厂混一辈子,能力和资历都不缺,就是性格太直,情商低,老得罪人,调来调去的,还是个千年老二。 李老大这货轴啊,认准的事牛都拉不回,但这货也有个优点,一口唾沫一个钉。 李建勋这时工资是24块6,除去吃吃喝喝,隔三差五陪姑娘看场电影,逛个gai啥的,也没剩个啥。 死活不要。 这位有三大爱好:锻炼,吃辣,洗冷水澡。 李建昆总算找回点场子,表情鄙视。 “时干不对啊,伱俩咋狼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搞得好像黑涩会。 几天不见,人模狗样了,八成还是王家给买的。 三招毕,某货撇撇嘴,一脸嫌弃。 “哈?” 还有李建昆,莽夫一个,非学人舞文弄墨,怕不是缺心眼…… 钱花了,梦破了。 啧,何苦来哉。 第21章 战斗打响 第21章战斗打响 1977年,一个深刻而激荡的年份。 在李建昆的认知和理解中,其对后世的深远影响,与现实意义,犹在1978和1992之上。 凡事有因才有果。 一个社会的发展最离不开什么? 农业?工业?商业?土地?资源? 不,都不是。 首先必须是人才。 世纪之交时,国人才明悟这一点,诞生了那句警世良言—— 21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 1977无疑是伟大的,可以说是它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正是这一年恢复的高考,使得一大批优秀青年,由此成为民族进步的中流砥柱。 不光如此。 好书啊! 重要的知识点全有,例题解析,通俗易懂。 要知道,77年最后参加高考的人数,仅570万,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初试。 “咚咚咚,咚!” 在那年头还是学了点真东西的。 “谁?”就见一个黑脑壳在发问。 “老魏。” 怎么感觉比他们教师组的备课资料,还全面。 这就是教育系统里,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呀。 看走眼了呗? 这时,王山河发言道:“魏老师,书不是我的,李建昆的。” 倘若告诉他们,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无缘高考—— 但刚听老魏长叹一声,他略有不爽,昂头道: “怎么了?” 高三高三这个称呼,也就这么喊开了。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我,魏东平!” 这样只缺语文和政治复习资料,要是考文科,还差历史和地理。 有学生举手:“这书是王山河的,跟徐庆有没关系。” 李建昆排第二。 “不错!虽然你平时调皮捣蛋了点,但这件事做得很对,同学之间理应互相帮助,我相信咱们班只要继续保持这种刻苦劲头,总会有人考上大学!” 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 王山河举手,他正在啃化学,决定了,考理科。 那总是你们其中一个的……魏东平看了看他,又瞅瞅李建昆,忽长叹口气。 “同学们哪,看到伱们这么认真,我很欣慰。这是一套好书啊,大家一定要熟背其中的知识要点,这对高考肯定大有裨益。 遂努力回忆…… 报考生超过2000万! 所谓初试,也叫文化水平审核,等于先要刷掉一拨。 魏东平:“……” 似有听闻,每年也就那么几个幸运儿。 虽然不在名单,但这得放行。 后面干脆改成各省自主命题,自己印试卷,自己制定计划,只要符合大方针就行。 学校紧急启动辅导课后,被调到高考攻坚小组带化学。 无他,报考人数太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据点。 但,有些老文化人吧,你尊重他,他不待见你…… 既然王山河都这么说,你俩向来一条裤子穿……哦不对,王山河的裤子你穿不下。 1977年的高考,据说起初是准备全国联考的,可想法抵不过现实,不提其他,如此大的试卷印刷量,想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并分发到各地,就无法办到。 刷掉了近四分之三! “人家会承你的情,这对于你来说,会是将来宝贵的人脉财富。” 要按正常情况,李建昆会否认,他也怕麻烦,以他的家庭条件,搞到这书,不合理。 大伙都以为复习资料是王山河的,但王山河听李建昆的。 他猛地合上书,查看出版信息,恍然大悟。 门果然打开一条缝,却没想到还有二次验证。 三长一短,据说这是开门密码。 前几天,昆哥大手一挥,“我俩暂时没复习到的书,你们可以拿去抄。” “魏老师,我打断一下。” 后面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学校将应届班改为提升班。 浪费呀。 他随手拿起一个学生怀里的书,定眼一瞧。 后面的年份,李建昆没亲身经历过,不甚了解。 “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和王山河就别再像以前一样,到处乱跑了,嗯,你懂我意思吧,同学们很需要这书啊。” 魏东平快步上前,接过书,拿起来仔细翻阅,眼神越发明亮。 现在三(1)班,最受尊敬的就是王山河。 李建昆和钟灵的关系,旁人虽然知道的不那么清楚。 顿了顿,魏东平语重心长道: 魏东平左右一扫,倒没发现徐庆有人。 恐怕将是一场大崩溃。 高三(1)班教室。 要说话到这里,还算中听。 “李建昆这书你的?” 但没人当回事,以为他不稀得这个名头,怕麻烦。 “同时,也要有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精神,要对你们班长心存感激,是他给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高中,原本学制只到高二。 “我的意思呢,现在刚好人齐,不如先填了,省得大家来回跑,有些同学家实在有点远,这样就能节约一天时间复习。” 大爷的,哥们马上就回家! “还有一件事,初试日期已经定下来,11月26号。采取就近考的原则,比如各公社的同学,就在公社初中考……” 但这个统计忽略了初试不过的考生。 初试。 但李建昆却楞了楞,选校选科,填志愿吗? 高考前就填? 魏东平,60年代初的高中生,高考失利后留校任教,直到现在。 这个年代高考独有的一种形式。 哎,最没指望的俩,拿到了最好的复习资料。 这个数据,自然只有李建昆知道,其他学生或神情凝重,或摩拳擦掌,眸子里似有火光,即将喷薄。 但大家也不是傻子,起码看得出,早已越过一般男女同学的范畴。 老魏有心了。 1977年,官方数据,全国高考生570多万人,录取大学生27.3万,平均录取率4.8%。 魏东平继续说:“本来按照学校的安排,选校选科的事,会放在初试之后,填报单已经发给我了。 诶这! 初试这个模式会持续很多年。 如以2000万整数计算,实际平均录取率约1.4%。 它来了! 虽然不是正式高考。 这一阵忙得昏天黑地,偶然听说一个消息,今儿上午正好没课,说什么也得去自己班上瞧一眼。 有学生接茬,道: “徐庆有那家伙,现在人影都见不着,听说带着钟……” 这人顿住,小心翼翼看了眼李建昆,立马改口,“反正窝家里复习去了,哪管我们死活啊。” 这段时间忙着广施教育,却忽视对自己班学生的照顾。 好家伙! 窗户上糊满报纸,前门后门紧闭,要不要搞得这么密不透风? 他们这边好像还真是。 黑脑壳:“……” 但接下来一句,就让李建昆绷不住了。 魏东平来到教室门口。 “老魏是谁,我们班没这人。” 走进教室,望着同学们发愤图强的模样,魏东平深感欣慰。 此言一出,教室里一阵骚动。 好个徐庆有,没藏着掖着,懂得分享,这思想觉悟,不愧是高干子弟。 听说有人搞到一套很硬的复习资料,也不知道在哪搞的。 一大拨。 “谁有化学书,给我看看!” 就这么一人。 “在抄什么呢,我瞅瞅。” 1977年的高考,否极泰来,一场绚烂的爆发,创下了这个国家“科举”史上的记录。 早几个月前,还召开了一场意义非凡的科学大会,它不仅明确了科研发展和教育改革的调子,更让无数老一辈学者,重拾做学问的信心,重获社会尊重。 这就使得各省乃至各县市,在方式方法上,存在一定差异。 懂,书留这里,我和山河随便呗。 那就填吧。 实际这年头填志愿的说法还未普及,上面文件指示的原话是: “自愿报名的考生,可根据自己的爱好和特长,选报几个学校和学科类别,让祖国进行挑选。” 第22章 填志愿 第22章填志愿 “同学们如果没意见,那就在定在明天上午,今天还有没到的同学,大家互相转告下。” 魏东平说完这话,一点征兆没有,忽道: “寒冬炙炉独炼铁,夏日雪山斩苍狼!同学们,此时不搏何时搏?!” 底下学生一下像打了鸡血,神情激昂,振臂齐呼: “搏!搏!搏!” 他们不晓得,日后传销组织也这样…… 老魏走后,沙沙声再起,李建昆环顾教室,迟疑道: “大家赶快抄吧,明天填完单子,我和山河要回去了。” “啊?” “就走啊,不能等等?” “数学书!数学书在哪儿,快给我!” “物理物理呢?” “我要几何,几何!” 这一天下来,不少学生抄到手抽筋,只怪自己不争气,狠狠往墙上砸几下。 继续! 秉烛夜抄! 李建昆决定回去复习,跟老魏有点关系,但不大。 主要试过几天就知道,学校还是太吵了,另外有时候同学刚好在抄某本书,你去拿过来也不好。 他做不了老魏说的那种圣人。 也没想过做。 —— 次日上午。 高三(1)班,实到46人,有7人没出现,等于主动放弃。 这几人未必像小王样。 时代的洪流下,软弱的人注定无法适应,亦如后来的许多机会。 很多年后,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许会扼腕叹息,但其实哪怕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仍会做出相同选择。 性格决定命运。 8点整,魏东平踏进教室,手上拿着一沓薄如蝉翼的泛黄纸单。 “来,班干部帮忙发下。” 徐庆有当仁不让,起身去接单子,魏东平深深看了他一眼。 搞得这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填志愿,闹出不少笑话。 “牛津大学!” “剑桥大学!” “哈佛大学!” “嚯!我说你们仨是不是傻,这是咱们国家的学校吗?” “不是吗?” “徐志摩看多了吧你!” 这个年代的青年们,无人不向往大学,但真正对大学有了解的,凤毛麟角。 尤其是小城青年。 在他们成长的这段时间里,周边只有极少数人被推荐去上大学,还只存在于传闻。 再加上讯息闭塞,大家几乎没有渠道去了解大学信息。 “那伱填的啥?” “对呀,那该填什么大学?” “当然是清华北大!” 1977年志愿单收上去,N多学生都填了北大和清华,其他的,多半也是像中科大、浙大和复旦这样的名校。 志愿倒真成了志愿。 但,咱还得务实啊。 最后咋办? 志愿仅作参考,采取了“从高分到低分由重点大学先挑选”的模式。 如此,大家都没话说,哦不对,非重点大学特难受。 比如有大学相中某个学生,档案都提走了,某重点哥忽发现在该地区还没招满,手一挥,来,你先给我。 非重点小弟:淦倪酿! 李建昆也填的北大,没引发任何波澜。 只填了一栏,其余全空着。 没必要。 如果不是北大,他去任何大学都无所谓,反正就是圆个梦,体验一把大学生活。 倒不是对北大有什么执念。 是想去弥补一个遗憾。 人这一辈子,当你渐渐年迈,躺在摇椅上,回忆过往,总会有那么至少一抹身影,揪着你的心。然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叹。 在他心里,也有一抹白衣。 相逢只是个偶然,当时提倡社会实践,大学生暑期总爱往犄角旮旯里跑。 彼时,他是一名船坞工人。 那女孩正是北大学生。 80年代感情方面的事情,仍然很淳朴,多半女孩并不物质,有时爱了也就爱了,轰轰烈烈,潇潇洒洒。 女孩回京后,两人每月都有书信往来。 持续整整两年。 最后一封信,女孩说,她有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但她在犹豫,问他的意思。 回信中,他只写了五个字: “我们分了吧。” 笔芯落在“选报学科”栏时,李建昆托着腮帮子,沉思起来。 这还真没考虑过。 良久,他落笔,写下了“经济学”三个字。 没办法,他这人毛病特多,长处贼少,假如非说一个,大概……只有搞钱。 这个年代的大学学科,选择有限,集中在基础学科,像数理化,文地史啥的,也就是说以后主要方向是做学问。 他哪是那根葱? 也没兴趣啊。 王山河哈着腰凑过来,“建昆你填的啥?” “你呢?” “喏。”小王把单子怼他脸上。 第一志愿大学:清华。 志愿科目:哲学。 哟,思想觉悟很高啊。 不算奇怪,这年头,不想当哲学家的学生不是好诗人。 这货忽笑道:“咱俩要真如愿了,得打一架。” 小王不解问:“为啥?我怎么可能跟你打架?” “那可由不得你,到时你就晓得了。” 小王白眼一翻,“晓得个毛,我不报这个不就行啦。” 说罢,很不讲究地在单子上涂了两块饼,改为,北大,经济系…… 照抄。 对于小王来说,去清华读哲学的意义,远不及和建昆凑一块继续浪。 这就是他的志愿。 —— 中午。 李建昆和王山河的东西收拾妥当,床铺清空,说走就走。 宿舍里很多哥们念念不舍。 李建昆知道他们舍不得的不是人,又不是就此散场,后面还有高考,至少还有个毕业典礼。 但没办法,能做的只有这些。 “回见!” 俩货跳上自行车,脸盆和饭盒磕在车架上,一路哐当响,离开学校。 不过刚出校门,李建昆忽减速。 车慢慢停下,推到了一个姑娘身前。 她显然特地等在这里。 总不能当没看见。 钟灵看了眼没避开的王山河,轻声道:“我,就是想说,加油。” 这话走心了。 饱含真切祝福。 发现我不开玩笑,真要考,再劝就成打击了,遂改成祝福? 好吧,心意领了。 李建昆笑着点头,“你也一样,好好努力,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钟灵扬起嘴角,笑靥如花。 “一起加油!” “一起!” 那是不可能滴,姑娘,咱俩今生……不,咱俩一直没缘哪。 自行车推出几米,又刹住,李建昆扭头问:“对啦,你第一志愿大学填的啥?” “北大。” “!!!” 这货人都懵了。 也太狗血了吧! 她真考上了呀! 不对不对,北大有什么好稀奇的,全班46个人,至少20个都填的北大。 不可能是北大,如果是北大,自己当年是听说过的,不至于一点印象没有。 “你呢?” “清华。” 小王瞥过来,咋还骗人呢。 钟灵又笑了笑,这回就比较俗套,没当场呵呵出来,算是很给面子。 第23章 不疯魔不成活 第23章不疯魔不成活 迎着初冬的小刀风,一路颠回石头矶。 李建昆和王山河把书一分,一人一半,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俩货做了个狠人协定: 每周,手上的书,至少要啃完两本,谁啃不完,跳海! 不老远,自行车颠到最近的海边,一个钟就够。 小王回到家,瞅见老妈李兰后,第一句话是:“妈,你看看哪儿有,帮我买个游泳圈吧。” 他不能给建昆拖后腿啊。 没时间了,每周必须交换资料进行复习,他能说自己啃不完吗? 真这么说,建昆好来换书吗? 现实情况呢,在学校啃了几天,连个元素周期表都没啃下来,就这进度……小王表示很绝望。 这海大抵是跳定了。 八成还得跳好几回,留着最后一起吧。 另一边,回到家后,李建昆一头扎进房间,拿个木根把门顶死,神鬼勿扰。 清晨。 盘腿坐在床上,裹着被子,蜡烛用蜡油熔在床头档上。 玉英婆娘再次红了眼,哽咽着呼喊儿子名字,喊了好些遍,某货才扭过头。 “你个死丫头!” 真是……算了,甭管,不知道是不是跟免疫力下降有关,最近确实有点虚,熬过这阵就好了。 今儿说什么也得治他一回,最近越无法无天,正准备踹门。 母女仨悄无声息吃完早饭,准备去上工和上学,耳尖的李云梦听到些什么。 啥时候起的? 这才睡几个小时啊? “那啥,我累了,睡觉去。” —— 夜。 厨房里传来浓郁的蛋香。 觉都不够睡,哪有空管这回事。 家里几乎没有一丝声音,玉英婆娘轻手轻脚做饭。 “哟,都还没走呢……妈你咋了,怎么好像哭了?” 突然就不香了。 门开了。 ‘老天爷保佑我儿高中吧,这辈子做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行!’ 贵飞懒汉霎时感觉一股阴影笼罩自己,打了个冷颤。 不然谁舍得在自留地里种甘蔗? 供销社只卖白糖,那不补。 “行,先放那,马上就好。” 取暖器是绝对没有的,大队甚至没通电。 一勺猪油化在烧热的铁锅里,舀上一碗水,煮沸,打入俩笨鸡蛋,出锅前再化入一汤匙红糖。 忽觉手背痒,随意挠几下,越挠越痒,低头一瞅,楞了半晌。 “咣当!” “诶。” 冲! 窗外响起鸡鸣时,小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被推开。 难怪日后老提及全球变暖,总感觉相同月份,这年头要比四十年后,平均气温低五六度。 玉英婆娘站旁边,抚着儿子脑壳,道:“昆儿啊,有些事,咱尽力了就好,别想太多。” “我说建昆啊,是不是认清现实,放弃了?诶,这就对嘛,守着多大的碗吃多少饭,咱老李家就没那个文曲星的命,巴拉巴拉……” 李云裳跨在门槛上招招手,示意她别再说话,赶紧走人。 各家都是点煤油灯,能点起蜡烛已是一种奢侈,家里但凡有个手电筒,豁!那不得了,档次瞬间提升一大截,走出去也是有家用电器的人家。 “诶你个臭小子,伱老子的名字你也敢喊!你给我出来!出来!” 该说不说,他至少10天没洗过头。 成功是什么? 那就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 房间里,儿子伏案在她的破梳妆台上,握笔的手写写画画。 “李贵飞,睡你的觉去!” 不管了,先去问问! —— 11月26日,阴。 寻思这小子又整什么幺蛾子? 生冻疮了。 贵飞懒汉撸起袖子,抬起脚。 不是回学校复习冲刺吗,咋又回了。 此生绝不留遗憾。 玉英婆娘特地寻到隔壁大队,找了户自留地里种甘蔗的人家。 钱倒是有,妈给了她五块钱,唯一的麻烦是哪去搞肉票…… 就这么一段日子,她眼看着弟弟瘦下去,一张长条脸,变成了瓜子脸。 门外,贵飞懒汉碰了一鼻子灰。 玉英婆娘忧心忡忡,却没有任何办法,长叹口气后,忙替儿子把被子盖好,把床头快烧到木头的蜡烛掐灭。 胡玉英勃然大怒,跑过去想把她提起来,扔门外收拾一顿,忽怔住。 “瞎说。” 望向老妈和姐姐,道:“我二哥醒了。” 李建昆端着陶胚碗,呼哧呼哧起来,特过瘾,多少年没尝过这味道。 就连活泼好动的李云梦,也在姐姐严厉警告下,只张牙舞爪,不出声儿,上跳下窜。 仿佛在表演一场默剧。 这天是真冷啊。 人祖上靠榨糖为生,不想忘本。 李建昆难得昨晚没熬夜,天光大亮时,已洗漱好,穿戴整齐。 “没没,眼睛进了沙子。昆儿,你不再睡会?” 看到儿子歪倒在床上,半个身子在被子外面,睡着了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隐约能听见什么“正贤侄”,玉英婆娘是不懂了,却一下红了眼。 “来昆儿,赶快吃,吃完不冷,过去好好考。” 老妈精心调制的营养早餐,适时端出来。 妈……你! 刘细毛说他能搞到,也不知道吹没吹牛。 李云梦不乐意了,竟敢怀疑本大王的千里耳。 农村顶好的补品,通常只有坐月子的女人,才能吃上几顿。 这时农村孩子,哪有什么零嘴可吃? 家里真要有点糖,捻起来干吃,都是赛神仙的美味。 一手捧着书,嘴里咬根永生牌钢笔,另一只手狂挠鸟窝样的头发。 这么大动静,居然没吵到他。 怎么办呢! 我可是住在海边的人喂! 这叫糖水调蛋。 小猴子要是醒了,哈喇子得馋出半米。 李建昆摆摆手,“精神头好着呢,一天之计在于晨嘛。” 趁二人不注意,哧溜冲到木门旁,来了记贴山靠。 饶是李建昆这种火气旺的帅小伙,也熬不住了。 胡玉英蹑手蹑脚走进来。 李云裳忍着眼泪,轻声说:“那你先把饭吃了吧。” 自己的崽儿自己清楚,从小就不爱读书,何时见他这么认真过? 这要没考上,孩子怕不是要刺激出个好歹。 昏暗的小屋中,烛火摇曳,木窗棂上虽然糊了三层报纸,仍挡不住寒气弥漫进来。 这点红糖也来之不易。 她寻思今天得去趟镇上,割点肉,给弟弟补补。 “吱呀!” 算鸟,耍嘴皮子没意思,您老等着瞧就是! “呼哧!” 干完最后一口,碗一撂。 这货雄赳赳气昂昂,直杀公社。 第24章 初试 第24章初试 今儿的石头矶,如同新娘子出嫁,随处可见喜庆的大红色。 小街上,红旗飘展,猎猎作响。 沿街的房屋上,张贴着不少红纸大字。 “恭祝考生顺利出线!” “热烈庆祝高考恢复!” “向四个现代化进军!” 小镇平添一抹节日氛围。 李建昆来到王家,跟小王汇合后,一起前往他们曾经的母校—— 石头矶中学。 学校不大,大约一个足球场,教学楼是两排白墙黑瓦的平房,操场是一片黄土地,立有一对木制篮球架。 篮框是用铁丝拧的,没篮网。 特矮。 以李建昆如今个头和身体素质,随便扣。 每逢周末,也不是没不要脸的过来找快乐。 还未走进大门,俩货就傻眼了。 煮粥啊这是! 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跟大坝泄洪似的,仿佛附近山沟里的人全钻出来了。 各色各样的人,你都能瞧见,杂出天际! 后来的人很难再目睹了。 什么兄弟姐妹、老师学生、小两口子、叔侄妯娌……齐番上阵。 让人真正体会到一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社会新气象。 ‘真好!’ 李建昆在心里说。 许多上辈子没太在意的东西,如今重新看,胸腔里总会充斥满满振奋。 他在有意识地,目睹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是如何一步一步成就大国盛世的! 短短三四十年,这是一项人类史上的奇迹。 而这巨大的飞跃,就来源于像眼前这样,一点一点的,细微的变革。 每一步都走得特艰难,有喜悦,也伴随阵痛。 但这不正亦如飞蛾脱茧吗? 入校要检查,俩货忙摸出准考证。 初试准考证特简单,一张还没巴掌大的纸条,上面只有编号、考场和姓名,连张照片都没。 讲道理,冒名顶替一个顶一个准。 也不是没人这么干。 进到学校后,人还是那么多。 几间破教室显然装不下。 怎么办? 有辙! 露天考。 场面蔚为壮观。 黄土操场上,从各大队小学借来的木课桌,如火柴盒样矩形排列,密密麻麻。 8点钟开考,王山河的5号考场在教室,李建昆的19号考场……娘的,就说这数大得不正常吧。 在操场。 过道中,不停巡视的监考老师,未必全是老师,也有过来应手的机关干部。 足有二三十人。 今儿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北风呼呼,寒气嗖嗖。 考生们一个个手冻得跟冰棍似的。 但没人在乎。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埋头在试卷上,一笔一画,坚定而忐忑地书写着自己的未来。 一天考完。 题目很少,每科才两三道,其本身目的就不是为了测验水平。 真的就因为人太多,要剔除一大部分。 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 看实际情况。 怪就怪,江浙一带报考人数实在太多,往后很多年都一样。 有考生三四年下来,连初试都过不了,闹出毛病的也不是没有。 命哪。 要不日后老说,投胎是门艺术活呢。 你要生在首都二环里,魔都的静安黄浦,冲不冲的,问题不大。 归根溯源地讲,江浙之所以多商贾,都是给逼出来的。 如同参加了一场冬游。 下午考完后,俩货也没有组团去浪的心思,准备回家接着肝。 “山河,你考的咋样,要不要对对答案?” “对个毛啊,就这几道题,妥妥的,伱放心好了。” 小王撇头,似在欣赏着风景,实则一脸心虚。 —— 12月3号,周六。 石头矶公社有个会议,关于冬季返销粮统筹兼顾的问题。 去年搞出几起事端,今年县里想换个法子,当然也要听听基层的意见。 公社喊了几位老支书。 清溪甸的李贵义,就是其中之一。 一场会开到下午4点,年过五旬的贵义老汉,捶着酸疼的腰,走到自行车棚,正想给自己的二八大杠解锁,身后传来声音。 “贵义啊,你等会儿!” 李贵义扭头,是公社宣传干事,周进宝。 “哦,进宝主任,有事吗?” 贵义老汉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法子。 看到对方走过来,一包旗鼓香烟从棉衣兜里掏出,递上一根。 这烟还是上回女儿回娘家给他捎的,一直没舍得抽。 他有两个女儿,二女儿命好,嫁到了县里。 周进宝接过烟,划拉火柴点上,笑容更甚,“贵义呀,喜事啊!” 喜事? 李贵义心说返销粮快到了,大队要赶紧分红,账上的钱根本不够,公社能不能拨还不知道,他正伤脑筋。 何喜之有? “我问你,李建昆是不是你本家侄子?” 建昆? 李贵义疑惑,突然提这小子干嘛,纠正道:“不是本家,我亲侄子。” “哟,那更得恭喜你了。” 周进宝笑道:“这不,前一阵高考初试,你们大队有俩孩子通过了,其中一个就是你这亲侄子李建昆……” “啥?” 贵义老汉瞪大眼睛。 高考这么大的事,他自然知道,清溪甸参加初试的娃还不少。 这不赶上趟了么,谁不想试试? 但要说只通过俩,有一个是建昆,这…… 村里这拨娃中,可没比他更皮的! “进宝主任,是不是搞错了,我这个侄子他……” “我说贵义啊,你这是怀疑我工作出问题了吗?” “不不,我没这意思……” “错不了!就李建昆,还有一个叫李坚强,都是你们老李家的。得,你干脆就今儿把信都捎去,本来明儿才下通知的。” … 贵义老汉推着自行车,一路走回清溪甸。 感觉这事它不对劲啊。 村里这拨娃,哪一个不比建昆念书好? 结果除了一个坚强,全被他比下去。 罢了罢了。 想不通就不想吧。 没搞错就行。 话说也好这一阵没见过这孩子,说不定转性了呢? 快到大队部时,贵义老汉顿住脚,想起周进宝后面跟他说的话。 不禁抬头,向大队北边的山岗眺望。 “得去一趟啊。” —— 天快黑时,贵飞懒汉正和他的小心肝,在院里踢毽子。 “咻!” 这一脚,贵飞懒汉玩出了新花样,十分高,想着女儿肯定能接个好的。 “咚!” 绑石子的毽子,落在李云梦脑门上,发出清晰脆响。 “哎呀我的梦儿啊!” 贵飞懒汉心差点没碎,忙冲过去揉啊揉的。 “你怎么不接,还不躲?” 李云梦一点反应没有,怔怔望着篱笆院外。 贵飞懒汉这才察觉到蹊跷,侧头,脸瞬间垮下。 “你来做什么,这不欢迎你!” 第25章 恩怨 第25章恩怨 “我不是来找你的。” 李贵义撂下一句话,面无表情,自顾自走向屋门。 “诶你!” 贵飞懒汉鼻子差点没气歪:“你给我站住,这是我家!” 李贵义身形微顿,“伱再说一遍?” “……” 贵飞懒汉没音儿了。 这块地基,是老李家的祖宅地基,现在这三间土胚房,墙根还是原先的老屋。 真要说继承。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嘿,把营归~” 也释然了。 “大哥你来了,快快,进来坐。” 不过心头贼爽。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最后李贵义亲自拍板,选了王姓的王二波。 可不就是风吗,一阵阵的,一般人根本掌握不了他的行踪。 份量不对啊。 “你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要好好把握,别刚取到一点成绩就放松了,再加把劲冲冲才是。” “不了,没跟家里打招呼,等着呢。” 李建昆聆听教诲。 眼看这事就快成了。 美得你! “李建昆我跟你讲,你今儿不把这饭吃了,我跟你没完!” 海上吹来的暖风,彻底没影,西北风嗷嗷叫,刮得这帮沿海居民直打哆嗦。 大伙都很彪的! 李兰突然说:“你是读书的料呀,那得拼一拼!妈不打扰你了,你继续体会那个什么力。加油!” 这天半上午,贵飞懒汉爬起来,摸到灶台,揭开锅盖一瞅。 不过,就算没指望,这个家,有盼头。 自然也有利于大伯的地位巩固。 他儿子已经干趴全国四分之一的同龄人。 贵义老汉没待太久,事情比想象中好办,建昆这孩子是真变了。 就连贵飞懒汉,都凑到门槛外面,一脸震惊。 要挣工分啊。 长大成人。 这时在厨房烧火的李云裳,和猫在房间的李建昆,已经来到堂屋。 他做了该做的。 不是不让读,国家一向支持去文盲,是没时间读。 真改性子了? 贵义老汉郑重道:“建昆哪,你要明白,这只是拿到一个入场券,不算什么,全县够资格参加复试的,还有成千上万人。 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这一点,该说不说,李建昆也是认同的。 “建昆通过了?” 一个大队里,真正能脱产的只有三个。 老母亲心疼难受,这边正替儿子超脱的时候。 李兰惊愕:“过了?” 5个还差不多。 王秉权那叫一个兴奋,他没想到臭小子还真能读点书。 李兰端着一碗大骨汤走进,见此一幕,赶紧放下碗,去扯他起来。 这可是香饽饽位置。 王山河四仰八叉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只想静静。 看你们一个个都不相信我吧。 这才哪到哪啊,九霄惊雷还在后头! 贵义老汉轻咦了一声,仔细打量侄子,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很沉稳,浑不似以往的毛毛躁躁。 这说明啥? 真以为混过第一关,就能考上大学,全县成千上万人挺进复试呢,要全考上,大学不得瘫痪? 一天天的脑子拎不清。 倒是当事人最淡定。 小王自己都懵了,这就……过了? 我完全是在尽人事听天命啊。 其中牵扯的事太多,李建昆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一个源头: 当年村里老会计走了,要选个新会计。 大队小队都有牛,恰好要人放。 “啥啥,我二哥考上大学了?” 即便他可能并不需要这样的教导。 加上他亲大哥是支书,在大队向来一言九鼎。 “儿砸。” 显然不认为他是个管钱粮的料。 还时常忘记吃早饭。 “咿呀,你小子走什么运,还真过了!” 李家仨母女,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黑旋风回了。 李兰抬头看向冲进门的丈夫,问:“咋了?” 至于李贵飞。 大伯有一定私心,但这件事没做错。 要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硝烟味尚未散尽,枪炮声依然能听见。 在他们清溪甸,有两大姓氏,李姓和王姓。 这孩子似不似sa了? “乖儿子,来来,起来,要实在不行,咱就不学了,也不是非要上大学当干部……” 漂亮! “大哥,就在这吃饭吧。” 都挺诧异。 胡玉英特地冲了杯麦乳精,家里没茶叶。 “可最后能录取几个呢? “有人跟我说,不会超过50个。” 50? 没人比大伯更了解这个弟弟。 “嫌我吵是吧,你不出来吃饭,看我吵不死你!” “哈哈,好事啊,山河那个高考初试,通过了!” 大学生……哎,还是不太敢想啊。 也怪李贵义那狗东西,没事瞎激励个啥? 老子养了你这么些年,正能干活的年纪,就想把身体折腾垮了,让我继续养啊? 谁家都想吃饱穿暖一点。 副支书姓王,辈分贼高,年事也高,基本不管事。 “妈,你别动,我在体会万有引力呢。” 李贵义是长子。 轰! “过了?” 李兰:“……” 斜睨他走出篱笆院,贵飞懒汉又活了。 —— 房间里乱糟糟的,床像个猪窝,书本翻乱着随意丢弃。 地上顶好的白面草稿纸,撒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带形状,像个球、卷筒、麻花…… 臭小子又没吃? 李建昆真是服了他,出来三下五除二咕噜完一碗粥,原路返回,封门,继续。 “呀!这孩子,大冷天的,你趴地上干嘛?” 会计相当于军师,各项经济核算和粮油分配,全由会计把持。 “大伯,你找我?”这货适时喊人。 “……” —— 12月份,望海的天就没见个晴。 记忆中,大伯有些年没来过他家。 李建昆认真点头。 彼时农村真正读过书的没几个。 长此以往,指不定要闹出大问题。 贵义老汉露出一丝笑容,“建昆呢?我找他有点事。” 天都变了,李建昆的活儿没变。 屋里,胡玉英听到动静,迎出来,看清来人后,怔了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门外传来爽朗大笑,“山河呢?山河啊!” 李贵飞算一个,拨算盘对他来说,还真不是问题。 疯了吧。 贵义老汉直入正题,道:“今儿去公社开会,领导让我带个话,那个高考初试的结果下来,你通过了。” 李建昆曾经也不理解大伯这个决定,被李贵飞撺掇着,还怨恨了大伯很久,直到参加工作后,才算明白。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正副支书,再就是会计。 王二波上台后,很好地平衡了矛盾关系。 顿了顿,贵义老汉指向周围: 谁跟你说的,他想多了。 贵飞懒汉直接就炸了! 话说回来,那时他还没这么懒。 打听过,通过率忒低,四五人里才一个。 “你看看家里这个样子,就等着你和你哥去变变,现在都不老小,也该像个男子汉样,挺起脊梁,扛起这个家了。” 能竞争的人不多。 跨过门槛,他瞥了眼李贵飞,幸好两个带把的都不随他啊。 这就导致李姓势大,王姓势弱。 贵飞懒汉昂着头,像只斗赢的大公鸡。 “李建昆在不在?” 屋外传来唤声,说的是夹生本地话。 第26章 知青 第26章知青 贵飞懒汉猜到是什么人,背着手走出去。 “我说你们这帮知青,还知识份子呢,来我们这儿也好些年了,话都没学会。” “叔,你也甭编排,就你们这儿的话,跟个摩斯密码样,我们能说个半夹生,已经很不错了。” “什么跟个……比摩斯密码还狠好不,战时就是当机要密语用的!” 贵飞懒汉挠挠脑壳,有这事? 他不知道,但自诩大队最有文化的人,他不能承认。 “做啥呢?” 这时,李建昆跨过门槛。 篱笆院门口站着俩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一个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一个穿对襟黑袄子。 附近果园场的知青。 叫啥名字忘了,但肯定打过交道,有点面熟,要不然人家也不会找上门。 对襟袄背着一条尿素袋,甩在身后,看样子有点沉。 “还真在,建昆来来,找伱有点事。” “你们大队啊,进一趟可不容易,简直要冒生命危险!” 无他,狗多。 这年头,像清溪甸这种三面环山的犄角旮旯,农民都喜欢养狗。 啥?你说人都吃不饱,还养狗? 那你有所不知,狗可以吃屎啊。 此时山上是真有豺狗和狼的,凶性小点的还有野猪,再次点的黄鼠狼也敢溜下山来,祸祸鸡鸭。 不养不行。 李建昆走近,多少回忆起一点东西,这俩货好像都是大首都来的。 一个叫什么亚军,一个是彪子,哦不,叫什么彪。 当年跟他有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清溪甸往南走,半山腰上有个国营果园场,那座山也是他们的地盘,种些果树和茶叶啥的,附近知青全窝在那,天南海北的,总有几十个。 其中首都来的胆儿最肥。 盛海来的胆儿最小。 最野的要数川渝的。 男的。 女的不提,他也没怎么接触过。 川渝那帮爷们,敢进深山猎野猪。 首都这帮呢,心眼多,爱走歪道。 盛海的他揍过一个,后来再也没见过。 —— 陈亚军和金彪为什么来找李建昆,很简单,清溪甸是这厮的地盘。 半大小子这一拨中,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这种半大小子,往往能干点缺德事。 仨货在院外找了个隐蔽角落,蹲地上围成一个圈,这让有心听听响儿的贵飞懒汉,十分不爽。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凑过去跟仨小兔崽子蹲一块。 “建昆,喏。” 陈亚军把尿素袋拎到中间,扯开袋口。 里头黄橙橙一片,是半袋橘子,大概能有十来斤。 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李建昆眼前一亮,好东西啊,水果……娘的,回来到现在就没吃过。 讲道理,橘子这玩意还能提神补脑。 他们这边橘子又格外好,后来有人敢把一斤橘子卖到几千块。 这里面虽然有江浙人一向擅长的营销成份,但消费者也不是傻子,本地橘子确实皮薄味美,有些老树上的橘子,带皮吃都没问题。 这货明白了。 这是要搞交易。 “你们想要啥?” 金彪嘿嘿道:“鸡,老母鸡!” “想吃鸡了?” “也不是想,必须得补补啊,成日见不到油水,马上要高考了,补好底子才有力气冲刺嘛。” 李建昆恍然。 这帮人如果不参加高考,那才叫奇了个怪。 基本十五六岁时过来的,在他们这边从少年熬到青年,但凡有个门路让他们回家,刀山火海那都得冲啊。 他们不晓得的是,其实再等两年,这事也就过了。 十几斤橘子换只老母鸡。 要说这买卖做得。 这年头他们这边,橘子四五毛一斤呢,这值六七块。 鸡肉呢,1块3一斤,4斤的老母鸡能美死他们,也就5块2毛钱。 但李建昆不能答应。 一切可能犯事的勾当,他现在都不会碰。 花钱买也不能干。 “搞不到,哥们从良了,二位打哪来的回哪去吧。” “我去!”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而望。 “就你个土匪还从良?今年冬天怕是要下雪吧。” 这个梗一般人听不懂。 李建昆从小到大,只经历过三场雪。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雪,还傻不拉几拿个罐头瓶,想装一瓶来着,这样以后想看就看。 次日早上哭鼻子了,怀疑家里遭了贼。 这货摸摸鼻尖,他年轻那会,真有这么熊? 多说无益,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俩货大眼瞪小眼。 他们要知道,这货正猫家里悬梁刺股,怕是要惊掉下巴。 在他们这些年的知青生涯中,附近只有一个人,敢冲他们果园场门口打人,还成功了。 完事后,带着一群半大小子,扬长而去。 他们场长知道后吹胡须瞪眼,最后却不了了之。 为啥? 谁叫你出去浪的,一帮贫农家的娃,揍你一顿怎么了,不是该吗,来这干嘛的? “他们来做啥?” 贵飞懒汉拦住儿子,问:“袋子里装的橘子吧?” “不知道。” 这货留下仨字,继续回屋奋斗。 贵飞懒汉心说装什么清高,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想吃跟爹说啊,多大点事。 “诶,小伙子,你们要回果园场是吧,我送你们一趟,别让狗给咬了。” 你有这么好心? 陈亚军和金彪一阵狐疑。 这位,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懒得一批。 所幸是个毫无攻击性的渣渣。 管他呢,这样最好,来时的惊魂未消。 “叔,那谢啦。” “不客气不客气,我这人哪,就爱跟知识份子打交道。” 贵飞懒汉难得出趟门,领着俩货曲里拐弯,说是抄近路。 俩货也不懂啊,闷头跟着走。 到了一个岔路口时,贵飞懒汉停下脚,指着左侧只有一户人家的那条路,说: “我就送到这儿了,喏,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大路上你们就认识了。” “多谢叔。” “不客气不客气。” 这样确实近不少,俩货高高兴兴走了,但刚走到那户人家的土院墙时……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剧烈而狂躁的犬吠传来。 陈亚军和金彪吓得一哆嗦,卧槽这不是一般狗啊,听声音就知道,本能反应下,撒丫子就跑。 噗通! 这年头农村哪有什么好路。 背袋子的金彪摔了个狗吃屎,尿素袋掉一旁,黄橙橙的橘子滚出几个。 “叔,这条道不对啊,你赶紧的,把这狗制住,好像要跳出来了!” 陈亚军忙扭头,扯着嗓子向后面求救。 “哦来了来了,你们快跑吧,我来弄它。个死畜生,好像没拴住!” 没拴住…… “还捡个毛啊彪子,跑呀!” 俩货使出吃奶的力气,疲于奔命,哧溜消失不见。 恶狗确实从土墙上跳出来了,棕毛黑背,隐隐能看见虎纹。 是条杂交的虎斑犬,如果是纯血的,那可就大有来头,过去被皇家当作狩猎犬。 有多凶猛自不用提。 “给我消停点!” “呜~” 想朝俩货追去的虎斑犬,呜咽一声,乖巧地趴在墙边。 贵飞懒汉敢行这招险棋,自然有所依仗。 喏,这户就是李贵义家。 第27章 高考 第27章高考 “咚咚咚!” “李贵飞你要我说几遍,别吵我!” “咚咚咚!” 尼玛,我王山河真要狂飙了! 李建昆蹭地从条凳上站起,气势汹汹来到门边,卸棍子,开门。 张口就想来场国骂,话到喉哝,噎住了。 “给。” 贵飞懒汉递过来俩橘子,一脸贱笑,露出一口老黄牙。 李建昆接过,瞅瞅,上面还有泥巴。 “李贵飞你……你该不会把那俩家伙敲闷棍了吧?” “哟,突然这么看得起我。” 贵飞懒汉一阵神气,他可不是来送橘子的,没错,就是来炫耀。 咋样,伱想吃搞不到的东西,我能搞到吧。 有些事还得是你爹。 你不服都不行。 也是,李建昆想着要是一个,或许还有机会,对方俩人,就凭这家伙,再出其不意,也断然没有得手的可能。 “那怎么来的?买的?” “出息!吃个橘子要花钱买?还敲闷棍呢。” 贵飞懒汉一脸鄙视:“真不知道我怎么生出你跟你哥这俩憨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遇事不知道动脑子吗?我的聪明,你俩是一点没遗传到。 “还得看我家梦儿啊。 “嗯,梦儿这孩子将来有出息,指定能考上大学,当干部。” 再见。 “吱呀~嘭!” —— 12月15日,丙午日,诸事不宜。 也不知道是晴还是阴。 天边刚见一抹亮光时,李建昆离开家门,大凤凰扔在小王家,以免推回来又要制造一场蹲饭会。 这一阵实在怕吵。 路上遇见一个小伙伴,叫李坚强,简单打声招呼,问了下在哪个学校考试。 记得早几年,这小子常跟在他屁股后面混。 现在两人其实一个学校,但没怎么说过话。 不是他不理这货,是这货在刻意远离他。 随他去吧。 来到镇上,嚯!卖菜的大爷大婶,今儿彻底被比下去,已是人头躜动。 镇中学依旧设了个考场。 没他份儿。 不多时,李建昆载着小王,准备出征,呃……这么讲也没错。 半道遇上两台拖拉机,突突突冒着黑烟,车斗里竖满人,跟他们本地青年气质上有所不同。 怎么说呢,傲点。 看起来有排面点。 “果园场的知青,他们就在镇上考?”小王问。 李建昆点头,刹车减速,偏到路埂子上。 “李建昆?” 一台拖拉机后斗传来声音。 这货抬头一瞅,不正是陈亚军和金彪那俩碎催吗。 “你这么早去哪?” 陈亚军诧异。 是哥们这身行头不够有说服力吗,老妈牌书包怼你脸上你瞅瞅。 “我去!” 金彪反应过来:“你丫不会也要参加高考吧?” 大爷的,别以为一脸胡茬就是个悍匪,你下来,看我打不死你! “卧槽你是怎么通过初试的?” 陈亚军大笑:“哈哈,人才啊!” “山河你别拉我。” “我没拉啊。” 拖拉机已走远,金彪挥着手道:“李建昆,加油啊!” 总算说了句人话。 “建昆。” “嗯?” “果园场有几个女知青,长得不错哇。” 猊想干身么?—— 县二中。 李建昆把自行车扔在围墙边,锁好后,走向“Π”型校门。 小王没跟他一个考场,刚回学校见过老魏,拿了东西后,专车把他送到城南中学。 这要是没考上,对得起他的含辛茹苦吗。 “准考证。” 门侧摆了张长条桌,俩青年老师坐在后面,旁边还杵着四名武装专干。 放肆不得。 这货乖乖呈上准考证。 跟初试的准考证比,这张就讲究多了。 分正反两面,正面有四栏:报考号码、姓名、报考类别、考试地点。 除姓名是手写的,其余全是印章戳上去的,有红有蓝。 左侧是一寸黑白标准照。 底下还有高考时间表。 反面是考生注意事项,一共五条,重点是最后一条: 5.“准考证”应注意保存,以便录取后凭此证报到。如有遗失,不予补发。 瞧,这玩意掉了,保不齐大学都没得上。 “布兜打开看看。” 妈蛋,这是书包,书包!老妈牌书包! 这年头多半学生的书包,都是老妈给缝的,找些碎料头凑一块,背身上像个一袋长老似的。 但这货品味不同,觉得特潮,秒杀什么驴牌和哭泣。 毕竟那些随要随有。 这种包,等老母亲眼花了,手抖了,便再也不可能拥有。 如何比? 意见很大,但放肆不得。 乖乖打开。 一瓶墨水,一支永生,一支英雄,一把直尺,一个圆规,几张算数本纸,一只国民铝饭盒,就这。 顺利通行。 之前骑车没感觉,这天是真冷啊,姐姐牌棉手套脱下来,没一会手就僵了。 他们望海中学也叫一中,二中个小弟弟,果然小很多。 操场上满地落叶,唰唰乱滚,有的打着旋儿。 两层红砖房就是教学楼。 门头上,几张方块红纸,支棱起来贴,上书八个大字: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旁边传来声音。 “小辉,你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考完结束,就准时回厂,照常上班。” 瞧瞧这思想觉悟。 在大概率的淘汰机制下,必须做好随时出局的准备。 不过哥们你是不是叫宋运辉啊,长得小像。 李建昆抬起巴掌,挡在头顶,闭上右眼: 一颗红心……没有准备。 这货信心十足,心里还挺嘚瑟,奶奶个熊,我也是会代数几何的人了! 拿下数学,谁能挡他?! 叮铃铃~ 艹! 二中还挺爱面子,教室焕然一新,墙面重新见了白,课桌椅明显修理过。 就是房顶有点埋汰,八成没做防水,石灰都起皮了,不知道会不会像某些女主播的脸,sasasa…… 一男一女两名老师,走进教室,前者拿着密封严实的档案袋。 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开始宣布考场纪律。 就那一套,不提也罢。 一刻钟后,随着铃声再响,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场,政治。 鬼知道为什么这样安排,讲道理,第一场不应该语文吗? 试卷发下来,这货很无耻地笑了。 就薄薄一页泛黄的A4大小的纸。 五道题。 答题时间呢? 8:20-10:00。 第28章 至少记得一道题 第28章至少记得一道题 政治…… 呵,还有谁! 比如你看看这道题: 为什么说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 脑壳都不带转的呀。 信手就来。 答: 1.农业为工业和国民经济其他部门,提供粮食等基本生活资料,是维持劳动力再生产的首要条件。 2.农业为工业提供原料。农产品是轻工业的重要原料,同时,重工业也需要一部分农产品作为生产资料。 3.农业是建设资金积累的重要来源。社会主义的建设资金主要通过内部积累,其中一部分是由农业直接或间接提供的。 4…… 擦! 空不够用。 等混上科长,才能翻身奴仆把歌唱。 还得忍辱负重两年。 反正有两张床,另一哥们哪怕今晚不打算回家,相信某彪子会让他听话的。 男老师拿起试卷,仔细瞧了瞧,瞳孔极速放大。 难! 知道这货此时心里想的什么吗? 有些第一大题都没答完。 李建昆举手:“老师,我问下,能提前交卷吗?” 检查什么的,不存在的,再说检了又有什么用,写得密密麻麻,钢笔又不能擦。 整整60分呢。 “山河,对对答案?” “呀!”猛捂嘴。 中午,在二中食堂买的饭,蹲屋檐底下吃,里面没座,眼前一副众生相。 嘎! 俩老师同时掉下巴。 旧袄子里鼓鼓囊囊,进门掏出两个铝饭盒,咧嘴道:“给,趁热吃。” 估摸少奋斗十年,成为厂史上最年轻的科长。 不过讲道理,乱写,这点时间,能写出这么多字,也是个人才啊。 我真是谢谢伱八辈祖宗! 第四道题,三角函数。 女老师还算温柔。 李建勋摆手一笑,“晚上有点事,要出去吃。” 第一题,计算,3道小题,根号平方和数列求和。 嗯,他都打听清楚,知道有个地方水浅,底下还没石头。 遂一下完成身份跃迁。 真走了。 肿么办? 干坐一个多钟? “那个考生,干嘛呢,好好答题,别左顾右盼!”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噔噔噔地。 唰唰唰…… 数学。 现在也时常参加会议,听多了自然能讲几句。 可以说一个月来,他付出的所有努力,就为这张试卷。 沙沙沙…… —— 日落西山。 这一条条的,逻辑清晰,术语不断的……什么家庭啊。 怎么可能? 难吗? 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为什么要眨眼? 停! 撂笔,盖帽。 没错,仍是一张薄薄的,泛黄的,A4大小的纸。 这货左瞧瞧,右瞅瞅,揣测顶多过去半小时。 这不去了嘛。 倘若批卷老师是个女的,那……赚大发了呀。 第三题,方程式。 提起这个,王山河倒来了精神,摆钟样坐起,嘿嘿道: “建昆你还别说,真有用,我政治题有几道,就是从她的话里提炼的,八成没毛病。” 那李建昆就知道他去哪混饭了,不是跟大嫂二人世界,就是丈母娘家。 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酝酿半:“建昆,那钱……我就先用了,赶明你要用钱,跟哥讲。” 这如果不是考生写的,他会认为出自哪位领导之手。 这一场,李建昆就不敢浪了,必须死死稳住。 也不指望小王遣词造句,但凡用质朴文字表达出一定精神内核,作文分就不会低。 “不能!” 遂用极尽柔和的语气说:“这位同学,考试是不允许提前交卷的,有时间你再检查检查,有更改和补充,写在试卷反面也可以。” “不是啊老师,我答完了呀。” “滚。” 政治题薅到了,这挺好。 来自一个学校,相互熟悉的学生,忙不迭印证答案。 石头矶公社的三八红旗手。 问题是,字儿还写得挺好。 这么说不算错,后来真一家了,虽然过程特曲折。 “你俩可以凑一块吃,这样都能吃到。” 有人虽独自一个,却开怀大吃,精神饱满。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年,味精厂仓库失火,烧红半边天,某彪子是真不怕死,冲进去扛出百多袋货,见了报纸。 俩老师相视一望,那模样似乎在说,怎么混进来的都不知道。 小王豁出去了,要死卵朝天。 小王舅妈,是个狠人。 第五道题,解不等式。 第六道题,几何。 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重要的是政治觉悟如此之高。 第七道题,求证方程式。 切换到新闻联播模式,让我出口就是广播腔。 遂拿出草稿纸,神情凝重,目光如炬。 从那以后,每逢回家,李贵飞会屁颠屁颠给搬凳子…… 笔一动就收不住了喂! 多年打工人生涯,教会了我大风卷。 男老师严厉道:“口头警告,再有下次,直接离开考场!” 讲真,若不是恶补了《数理化自学丛书》,他连笔都动不了。 好吧,既然不给出去,坐着也是坐着,反面还能操作,那就别怪哥们火力全开了。 “……噢。” 县味精厂。 “对啥呀,对出个什么也改不了,还闹心。” 他们才刚答完第一大题。 再低头看向考生,人高马大,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一脸的人畜无害。 “聊了呀。” 不光他们,考生们齐刷刷抬头,一张张单纯质朴的脸上,皆是活见了鬼的表情。 七道题,外加参考题,后面有个括弧——(不计分,可以不做)。 女老师踮脚,够头,打量。 俩货吃完大餐,各倒在一张硬板床上,一脸腻歪。 带着一帮妇女,硬生生搞出一条大沟渠,活生生演绎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不急,慢慢来,时间很充裕。 跑来跑去太搞人,李建昆和王山河合计过,还是来这里凑合一宿。 徐庆有。 下一道。 李建昆拍拍脑门,难喽。 这事有写头,有看点,好发挥。 他当时想的是,顶好一素材,到处都在说男女平等,实际呢? 战栗吧,兄弟姊妹们! 上午第一场,就这样波澜不惊考完。 下午,1:20开考。 要你教啊……李建昆瞅瞅他,问:“你呢,你不吃啊?” 李建昆揭开盖子,好家伙,红烧带鱼! 小王那盒还不同,土豆鸡块。 参考题,两道,抛物线和求不定积分。 这个年纪的小王,其实还挺浮躁,数学题不算容易,真搞出几个,不得跟他嘚瑟嘚瑟? “上次让你找你舅妈,聊聊她的经历,你聊了吗?” 快节奏的都市生活,让我学会了效率至上。 “诶。” 算了,就4条吧,一道简述小题。 这出卷老师是个大手啊,把中学数学重点内容全涵盖了。 噢,彪子回了…… 却不是李建昆的出发点。 唰! 俩老师齐聚这货身前,低头一瞅…… 懵! 乱写的吧? 第二题,求值,代数。 也有人一勺一勺地,机械式往嘴里塞,神色迷茫,惴惴不安。 总分才400。 盛海那边更猛,三道题,一个作文90分……嗯,好嘢。 这是李建昆对1977年高考试卷,唯一的印象。 第29章 杀麻了 第29章杀麻了 “哐当!” 俩货东扯西扯时,门猛一开,还以为刮风泡,哪知是彪子回了。 “你这吃的什么饭,这么快?” 天都没黑透。 “不吃了!” 咦? 情况不对呀。 李建昆从床上起来,一瞧,果然气鼓鼓的。 那就是上丈母娘家了。 小王不敢搭话,脱鞋缩在床上。 李建昆走过去,拍了拍肩膀,问:“咋了,没拎点东西去啊?” 古墓寻宝样,一顿上蹿下跳。 唰唰唰…… 上辈子唯一记得的题,落笔就来。 哎呦喂! 没白来。 第一考语文。 消息不及时不说,还容易误传。 这篇作文他已经写了,800字滚瓜乱熟。 哎,他这个大哥不称职啊。 讲道理,这玩意全靠阅历。 howdoyoudo? “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 碰上巧娥也不知是对是错,如果没有这回事,他暂时不会去考虑婚姻问题,安稳工作几年,挣了钱改善改善家庭状况。 试卷发下来,这货一瞅。 有点侮辱人。 “晚上再凑合一宿。” 尤其是知识份子这个群体。 加起来5块6毛。 第一题,加点字词的解释。 ——周树人。 高屋建瓴的瓴啥意思? 出卷老师蔫坏,想误导人? 哥们曾深以为是瓦片的意思,瓴字确实有这重含义,自从看过高祖本纪—— 来,叱咤风云的叱咤啥意思? 但凡听过两回评书也不能填错啊。 第四题,古文来了,译现,阐述寓意。 七律中的两篇,又不是古文,很好理解。 作为高考试卷,这……属实友好了些。 李建勋够头望向窗外。 就像上次:“喂,喂,那个二队的李建昆啊,公社让你明儿一早,去镇上报道,8点20,别忘了!” 彪子显然不会讲。 但,本质问题仍无法解决。 白天巧娥来找过他,替她父母道歉,心里总归好受点。 唰唰唰! 第三题,学习伟人诗词,解释加点字,扼要写出诗句含义。 冇了。 四九城里茬过架。 这这……还用问吗? 全部! 用华丽辞藻歌颂了这一伟大壮举。 回去等捷报就是。 但毫无疑问,他写的美好,是当下每个国人都愿意憧憬的。 道理李建勋又何尝不懂? 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 他笑着招呼。 李建勋下班回到宿舍,坐窗边思考人生。 下午1:20。 又得浪费人生了…… 彪子忽笑道:“你高兴就好,反正尽最大努力,将来不后悔。” 最后一场,史地合卷。 这年头写作文得讲究技巧,要懂得歌唱、歌颂,给小王找的那个素材,就特适合。 但特地把你喊去,就为阴阳怪气地将伱贬得一无是处,整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说巧娥愿不愿意,他也不能这么干哪。 看完电影《创业》,主人公周挺衫的高大形象在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如此战绩,天不可欺!!! 一言以蔽之,功德圆满。 呵,其实这样开头也行,但跟这货没关系。 黄土高原嗦过面。 四道题,加作文。 应该还是上回给他的。 呃……不好说,再过几年,有人看到这篇作文,会不会把它当成科幻文。 还有欲盖弥彰的彰,色厉内荏的荏,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蠹……诶?为什么想到黄站长。 果子沟里烤过串。 李建昆进门就往床上一趴,屁股蛋疼。 李建勋无语:“不计分那考个啥呀。” 考就考吧,也是一场人生经历,没坏处。 干嘛使? 李建昆也不解释,说等过几天,让他来家里玩,就知道了。 对于弟弟参加复考这件事,他也挺费解的,后来了解到,山河那小子搞来一套什么宝典。 妈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错误了呢。 反正他的志愿已经到顶,还怕太优秀么。 李建昆独自出征,参加了英语考试。 虽然……截至目前,好像也没干过啥。 内容就是今年恢复高考,及教育改革所带来的现实意义,和宏观影响。 乌兰布统跑过马。 教育改革,对他们的影响最大。 难得这场可以提前交卷,半小时,潇洒离场。 熟读二十四史。 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 出卷老师没走心啊,忒看不起年轻同志了。 某货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 坐钟。 —— 5点过。 北大仓中炖过鹅。 不计分为什么还要安排? 毫无疑问也是在甄选人才。 也是真的气啊! —— 翌日,上午。 “嗯?” 东西虽杂,但量少,只花了两张工业券。 隔日。 作文题:路。 I"mfine.Andyou? 搞得动啊。 这个国家当前太缺外语苗子了。 “考完了?” 历史三道题。 地理三道理。 李建昆没辙,安慰道:“管他呢,只要你跟嫂……巧娥姐,是真心在一起的就好了,这都啥年代,还敢包办婚姻啊。” 麻溜干翻! 这货也是迷了……四大发明是什么这种题都有。 买了几样让小王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一段铜丝,一条漆包线,两个陶瓷绝缘子和接线柱,电容,一副4000欧耳机,两块石头。 想娶一姑娘,你怎么绕开她父母? 总不能私奔吧。 “拎了!” 某货斜睨过来,嘚瑟,继续嘚瑟,等发榜了看你还笑。 差点没削他丫的。 还有,我国在亚洲的什么部? 这才勉强释然。 他是老李家的大哥,底下俩妹妹一弟弟,还有日渐年迈的母亲,他有责任挑起担子。 第二题,改病句,说明原因。 试卷发到手上后,李建昆低头一扫,眨巴眨巴了眼。 宁得叫哥! 搞完大概才过去一个小时。 难怪日后的小朋友叫嚣不止。 走在二中操场上,两只脚是向外抻的,八字式儿。 装水的瓶子是也。 那个,我一般做买卖,也不看人,只认钱……这就是阅历的好处啊。 来到味精厂,接了小王,彪子在上班。 这货想想后,没直接回家,嗖嗖杀向百货公司。 稳当点,干就完了。 最后一道。 磨盘山中嚼过虫。 《文化之觉醒,复兴之鸿路》 “行吧。” 知识分子,自然也包括老师…… 用畅想的笔触描绘出一幅大国盛世。 这年头信息闭塞啊,大山旮旯尤其是,消息传递全靠人工,然后就是大喇叭。 不写到批卷老师心窝子里去,当他奥斯特洛夫司机·李,白活! 一顿操作猛如虎。 那就奇了怪,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礼都送了,还不能消停一顿饭? “叮铃铃~” “赶紧回吧,再等没亮儿了。” 李建勋跟他们闲扯了一会,见这货差点没睡着,说: 啊这……早上吃的包子在我肚子里仍在沸腾。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他呢,更深一层,紧贴实事。 唰唰几笔在试卷反面,写下作文题目: 这彪子懂个球。 嗯,反正这场,这货自信心炸裂。 至于他的英语水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日后哪地儿见不到几个英文单词? 记得有回,跟个二代做买卖,狗日的三句半话夹个英文。 龙凤山庄招过……凤。 王山河道:“建昆说他还要考,明儿上午有英语,不计分。” 什么报道,考试! 嚯嚯!没人……考场一半空着。 得造个玩艺儿,好第一时间知道高考放榜。 再一个,回去闷哪。 冲也冲完了,没有ABCD……P站,啥项目木有,总得找点乐子。 第30章 不要电的收音机 第30章不要电的收音机 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 屋檐下,贵飞懒汉躺在竹椅上,享受着冬日暖阳,悠闲惬意。 自从臭小子高考完后,家里总算恢复正常了。 但,臭小子就不一定完全正常。 这会蹲墙角,拿把借来的刨子,卖力招呼一块松木板,木花乱飞。 贵飞懒汉看得特稀奇。 还有模有样呢,不记得他学过这手活计啊。 “你做啥呢,忙活一上午?” “没长眼?” “对木工活感兴趣了?” 贵飞懒汉来了兴致,格外支持这个方向,瞅着有点天赋,做木匠好啊。 不用种田捣土。 只要本事过硬,出去一天至少是一块钱,回来上交大队5毛钱买工分。 满工分!年底分红一分不能少。 每天还落5毛。 贵飞懒汉在心里掰算,一天5毛,一月15块,一年……我滴个乖乖! 整整二百呀喂! “建昆,学木匠,就学木匠!” 我学你二大爷。 李建昆懒得鸟他,继续忙活。 一天后,一个精致小木匣就此成型,也就少层油漆,还上了合页呢。 小王家薅的。 早上二姐出工前瞧见,想要过去,装女儿家的小物件。 这货没给。 赶明儿再做一个就是。 这匣子等着用。 早说过,他可是个老手艺人儿。 什么腾鹰之流,那都是弟弟。 上午猫在房间,把该组装的组装好,完了提上篾刀,到后山上砍了根毛竹背回来。 “你到底干啥呀,又想学篾匠?” 贵飞懒汉坐不住了,打算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年轻人爱走歪路。 蔑匠不行啊,不吃香,窝家里编个竹篮竹筐的,卖不了几个鸟钱。 木匠就不一样。 谁家新人结婚不打几样家具? 死了还得制棺材呢。 请过去就得管饭管烟,逢人要喊声师傅。 “建昆哪,伱听我讲,不说别人,跛子爷家的二小子你总知道,人家就是木匠,隔三差五躲起来吃肉哩……” 耳边像有只苍蝇在嗡。 又不能一巴掌拍死。 李建昆自顾自忙活,拿锄头在屋头刨了个坑,完事回屋里取出一把漆包线。 “你哪搞的电线?这是干嘛,咱屋又没电?” 整个清溪甸大队,只有大队部通了电,还是费老大劲,从镇上牵来的一根细线。 贵飞懒汉凑过来,蹲在旁边咂摸。 “哎呀你个败家子啊,这么好的电线就叫你给毁了!” 只见这货拿把小刀,将好生生的漆包线油漆刮花,遂弄成一个再也无法还原的网状,找来碎布条,绑在毛竹上。 接着把毛竹竖起,插进刚挖的坑里,埋好。 拿着漆包线另一端,回屋了。 “干啥都不知道。” 贵飞懒汉挠了挠脑壳,决定一探究竟。 房间里,李建昆把天线接进木匣子,带上耳机,略微调整一下……呲呲~ 嘿,有了! 遂在条凳上坐下,背靠墙壁,眯起眼睛,陶醉起来。 久违的语调啊。 只有在这个年代才能听到。 日后的人应该都有这种感觉,怎么七八十年代主持人声音怪怪的呢? 不是怪,是激昂。 时代的需要。 这年头播音员干得最多的活儿,就是传播利好的政策、胜利的成果。 会刻意去发声,使其更嘹亮、尖锐,才配得上那种情绪。 讲道理,代入感很强不是吗? 让人心潮澎湃。 贵飞懒汉在门口一脸神奇。 耳机他知道啊,怎么还摇头晃脑的,难不成里面能有声?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家里电都没有!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弓着腰,把头往耳机旁凑啊凑的,越来越近…… 李建昆猛地睁眼,吓了一大跳,“你干嘛!” 就说有什么异物在靠近自己吧。 “你听啥?” “听歌呀。” “哪来的歌?” “耳机里的呀。” 我信你个鬼! 欺负你爹没见识? 我就读个私塾也比你个破高中强! 贵飞懒汉来了火气,一把薅过耳机一头,往自己耳朵里一塞。 嘎! “岭山开遍哟,映山红~” 这个自认全大队最有文化的干巴汉子,一对浑黄老眼,霎时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事儿…… 不合理啊! 他听出来了,这是广播。 没有电,它怎么能听广播? 声音不沿电线走,难不成飞过来的?! 贵飞懒汉唰地低头,望向破桌板上的木匣子,这是什么宝贝疙瘩? 里头有个缠纸上的铜线圈,几个小瓷柱,两块泛着绿光的石头…… 宝石?! 臭小子哪搞的神秘宝石,还自制了一个匣子,七连八连的,把它的威力激发出来了! “建昆,你怎么会搞这个,你哪搞的宝石啊?” 摘掉耳机,贵飞懒汉忙不迭打听,神情激荡。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啊,你猜怎么着? 有真的! 今儿在他身上应验了! 宝你妹啊。 这事李建昆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跟他说无线电,他能懂么。 “这是国家推广的一项新技术,叫无线收音,喏,这个叫矿石收音机,不是什么宝石,就一矿石,县里有卖的,两颗8毛。” 没辙,必须得开导下。 不然这厮能震惊一整年。 实际矿石收音机早玩烂了,否则他也不能这么轻松买齐材料。 60年代有部电影,叫《童年的收音机》,里面就有山区小孩制作矿石收音机的镜头。 当年的电影可不兴手撕鬼子那一套,特真实。 你看,小孩都会制作。 就说明它真的不复杂。 玩家圈将矿石收音机,定性为最简单的无线电接受装置,嗯,日后也很多人玩,就是手痒,哦不,玩的是情怀。 它的原理,用大白话说: 一个天线回路,经调谐后,接矿石检波,再推动耳机收听。 它的诞生,无他,一个字—— 穷。 贫穷推动人类去挖空心思找乐子。 半导体刚出现时,那叫一个贵啊,普通人哪玩得起? 有人便根据半导体的原理,用两块不同材料的矿石,组成一个PN结,来替代二极管,并用它滤波。 后来大家习惯把那些不使用电源,电路里只有一个半导体元件的收音机,统称为矿石收音机。 日后的小朋友未必没见过。 新海城有部动漫,叫《追逐繁星的孩子》,里面就有。 早些年,国家还专门出过书,想在农村普及矿石收音机。 叫《农村无线电技术与应用》,跟《养猪手册》、《怎么阉鸡》是一茬的。 他们这边没重视而已。 北方多,走到下乡屯子,嚯,还以为到了什么卫星阵地,头顶全是天线网。 说起戏匣子、话匣子,北方小朋友总归有点印象。 “国家新技术啊……” 提及国家,贵飞懒汉也不怀疑,只是刚升起的仙侠梦,碎成一地:“那你怎么会?” “咋了,我就会。” 当某件事你无法解释清楚时,记得耍无赖。 ——牛顿。 贵飞懒汉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问:“这玩意你做成功,拢共花了多少钱?” 这话算是问到了正点子上。 李建昆为什么不直接买台收音机? 亲娘呢,老贵,比日后贵多了! 有钱还不好买到。 要票啊。 该说不说,这年头谁家要有个电子管收音机,那绝对是奢侈品。 土豪家庭。 像红灯、曙光、熊猫等名牌的电子管收音机,普通型号都得大几十。 奢华点的,配个好木匣子,刷上鲜亮油漆,动辄一两百。 就算买得起的人家,保准也是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不用时,还得拿个专用镂花布罩好。 能衬托出整个家庭的排面。 还有艺术气息。 就这么神! “不贵,五块钱。”以为这厮会跟老妈嚼舌根,说他乱花钱。 咦? 超乎想象的便宜呀。 贵飞懒汉搓着手,笑嘿嘿道:“那你帮爸做一个呗,我给钱。” 他感觉就缺这么个玩艺儿。 配上它,那才叫生活乐无边。 取我狗头铡来! 丫挺会做买卖呀,拿我的钱,付给我,完了我白搭功夫做好,你二郎腿一跷,爷买的! “不做,费劲,我不听时你拿去听。” 他马上要去上大学了,还能捧学校去不成? 李建昆此时完全没意识到,就这一句话,给自己招来多大麻烦。 第31章 大队炸了 第31章大队炸了 “我说大根,你那都猴年马月的事,我跟你们讲讲最新的国际新闻吧。” “哟贵飞,你这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知道国际新闻?” “小瞧我了吧,我这叫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老子说的,害,说了伱们也不认识。” “那你说来听听,啥国际新闻?” 贵飞懒汉环顾四周,十分受用,吐出一口白雾,道: “最新消息,米国佬来人了,这会就在BJ,想跟咱们搞好关系。” 哟,还真是个大事! “不能吧,这不前几年还跟咱们打吗?” “那怎么了,打疼这鳖孙就乖了,要不怎么说是纸老虎呢。” “哈哈,有理有理。” “贵飞你瞎编的吧,这事你能知道?” “嘁,我知道咋了,我知道的多了。我问你们,长江重新测了你们知道不?过去那长度错了!” “你这,吹牛不打草稿,长江还能测错?” “我告诉你们,1月13号,长江流域办公室发了报告,调查证实,长江源头不在巴颜额拉山南麓,而是在唐古拉山脉主峰,各拉丹东雪山西南侧的沱沱河。 “这一下差了500公里,从原来的5800,改成了现在6300!” 静! 全场老少爷们,匪夷所思盯着贵飞懒汉。 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长江原来有多长,更不晓得巴颜额拉山和沱沱河。 但讲道理,这有理有据的,这么拗口的地名,瞎编也瞎编不出来吧? 不明觉厉! “贵飞,你咋知道这么清楚的?” “呵,你们这帮人哪,恐怕连《新闻联播》是啥都不知道。” 1978年1月1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于晚7点,开始播放《新闻联播》。 成为传递时事的主要载体。 集大成者。 起码往后大家看电影时,不用先熬一场《新闻简报》了。 大伙是不知道,各种打听,最后回归到主题。 “你咋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家有电台啊。”贵飞懒汉一阵嘚瑟。 “屁!” “你家电都没有!” 贵飞懒汉斜睨这帮泥腿子,“谁跟你们说没电就听不了电台?没见识!” “哟,你有见识,那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晚点,今儿非让你们开开眼!” “嘁,晚点我们都上工了。” “不上工的老爷子去!” 一个钟后,老李家篱笆院里。 出现了排队听响儿的盛景。 贵飞懒汉把木匣子搬到门外,放在破木桌上,竹椅搁在旁边,坐上面跷着二趟腿。 把持着耳机的管辖权。 “行啦行啦,你时间到了,换下一个。” 一人10秒。 但凡听过响儿的,无一不震惊当场。 以为见识到了某种神迹! 不接电的耳机里,居然有广播声!!! 贵飞懒汉没诓人。 一连几天,这懒汉都是趁小儿子不在家时,开展的这项活动。 李建昆寻思现在闲下来,得给家里分担点压力,主动包揽了自留地里的活计,也找找当年种田的感觉。 历尽千帆,洗尽铅华,这货觉得做人还是不能忘本。 很快,李家有个神奇宝贝匣子的消息,便在清溪甸大队疯传开。 把持着这匣子听响儿权利的贵飞懒汉,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直到今天下午,公社的畜牧干事罗阳,来大队指导工作,神奇宝贝匣子的秘密,才被揭开。 原来是人做出来的! 但罗干事说,这玩意是技术活儿,他是没学过。 李家,李贵飞没戏,铁定是他那个读过高中的儿子。 经上次前进电器厂一事,罗阳对这小子印象很深。 清溪甸炸了! 他们大队竟有人能做出这好玩意。 谁家不想拥有一个?—— “大叔公,您慢走,这事真要办,我肯定第一个给您办。” 刚送走拄拐的大叔公。 “呀,三舅爹,您老咋来了,这不还拖着病吗……” 李建昆疯了。 农村求人办事,可有讲究,小辈靠边,至少是同辈登门,但凡家有一老,那就是王炸。 大清早的,这货疯狂搞接待,腰都直不起来。 你能怎么办,这一个个的,都是活生生的祖宗啊! 好容易打发走三舅爹,赶紧把门闩死。 “李贵飞!” “爹在。” 贵飞懒汉那叫一个腻歪,事捅破了也不打紧,反正是他儿子做的,全大队……哦不,全公社独一份! 嘿,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呢。 瞧瞧这满桌子的吃食。 李建昆自然是不想收的,可就像刚刚的三舅爹,见他把一兜板栗推回来,忽捂着胸口剧烈咳嗽。 快不行了一样。 不推吧,立马不咳了。 李云梦不知何时,薅走一把炒蚕豆,蹲在大门洞后面,嘎嘣嘎嘣,吃得正香。 李建昆扫过去,两眼一黑…… 我废了呀! 全大队90多户人家,给谁做,给谁不做? 那不是找得罪人吗。 可真要接下这活儿,那他往后半年,还浪什么浪,上什么学啊,尽干这事得了。 “建昆啊,要我说这事做得。” 贵飞懒汉出谋划策道:“你不是成本才五块钱吗,你收个七……九块,只要十块以内都不过份,买个收音机得花多少钱啊。 “那不是一个匣子就尽赚四五块? “做它几十个,乖乖!好几百呢! “做做做,建昆,这事真做得!” 边凉快去。 哥们回来一趟,就为赚父老乡亲四五块钱啊。 如果只是一两户有需求,那他帮个忙也就做了,不谈钱。 问题是大批量……这个口子万万不能开。 累成狗也不可能做完啊。 得罪的就是余下全部。 哥们这是招谁惹谁了,王八蛋李贵飞……头大! 这货狂挠脑壳,钻进房间。 接下来,家里依旧人流不断,打破了李贵飞娶媳妇儿后的记录。 70年代人们,对娱乐项目的渴望,可见一斑。 尤其马上快新年了,不用上工,时间充裕,大伙都想趁着新春佳节,热闹热闹。 两天后。 一份手写的《矿石收音机制作指南》,交到了大队部。 谁想搞这个物件,就去大队部学习。 技术指导:李建昆。 没辙,必须带一笔,礼都收了。 指南极尽详实,需要什么材料,连颗螺丝钉都没落下。 木匣子该如何打造,预留空隙的尺寸,这货拿尺子量了,精确到毫米。 后面就是分步组装,从绕纸铜圈,到架设天线,不光有文字,还有堪称专业的步骤图。 就算文盲一步一步来,多花点时间,也能制作。 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大队里的人也都理解,蓦然一想,让这孩子挨家挨户地做,也确实难为他了。 如此,李建昆就没空下地了,成日待在家里,总有人上门请教,弄错了他就帮忙调整下。 期间王山河来过一趟,也是惊呆了,卧槽我昆哥突然变大师傅了! 啥时候掌握的这门技术? “昆哥,给我也做一个呗。” “滚!” 谁再跟他提做收音机,他就揍丫的。 搞吐了喂! 第32章 高考放榜 第32章高考放榜 1月18号。 晚。 老李家吃罢晚饭有一会儿。 在院子里晃了两圈,奶奶个腿的,忒冷,也算消过食,李建昆嗖一下钻回房间。 塞上耳机,半场《新闻联播》听完,地方新闻开始。 听着听着…… “下面广播一条通知,望海县1977年高考结果已出炉,明日起,应届高中生可回所在学校查看分数,其他参考生请前往文教局查阅……” 唰! 这货猛地睁眼,精光四溢。 终于来了! 仿佛等了一万年。 “yes!” 攥紧拳头,用力挥了下。 激动得一宿没睡。 虽然结果早已注定,嗯……没错,无甚惊喜,只是想尽快把录取通知书拿到手。 仅此而已。 激动在于,这件事敲定之后,他就能够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妖孽人生了。 之前没想,是因为知道肯定要出去,在本地折腾没意思。 现在是该捋捋: 皇城根下。 特殊的年代。 就没法子发财致富了? 不见得。 那得看是谁。 趁这几年完成原始积累,84之后一飞冲天…… —— “叮铃铃~” “春儿,早啊。” “嗯早。” “大辉,来了呀,考得咋样?” “你这问的,我要知道还用来吗?” 清晨,望海中学建于50年代的苏式校门外,人头攒动。 随着天边越发红艳,汇聚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很快就不下上百人。 今儿这日子,但凡参加过高考复试的学生,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落下。 学校自从高考完后,清场闭门。 这会锈迹斑斑的铁闸门,仍然紧闭。 大伙站在寒风中,簇拥在一起,一股抱团取暖的既视感。 无论他们表情多轻松,嘴上巴巴个不停,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一门之隔。 里面,或许有他们的美好前程。 也或许,是来自深渊的噩耗。 高三应届毕业生,这重身份意味着,倘若没有后续的路,他们的档案会被调拨回原籍。 眼下工作多难安排啊。 近两年,街上闲杂人员与日俱增。 父母正值壮年,根本不到顶岗的时候,城镇学生回去,大抵就是一个家里蹲。 农村学生更惨。 从此要去学会怎样做一个农民,继续父辈们耕牛般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一点,这群学生从灵魂上,就在战栗。 铁闸门内出现人影,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 来了! 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8点整。 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学校教导处的刘为民主任,颇有仪式感地打开铁闸门。 没有一个学生动。 或者说,没人敢率先踏出那一步。 除了李建昆这个孽障。 这会跟王山河一起,杵在人墙最后面,如此紧张的氛围下,一人两根油条,咬得满嘴流油。 小王是没心没肺。 这货是不急不躁,宛如铁蛋。 “怎么了,我可注意到,有些同学天不亮就来了,在这儿等了两三个小时吧?” 刘为民宽慰道: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怕什么。去吧,分数贴在宣传栏,看完后,大家去大礼堂集合,校领导有话讲。” 站在最前排的学生,有人钢牙一咬,总算动了。 “对啦。” 忽然想到什么,刘为民补充道:“如果在宣传栏里没看见自己名字,那就说明实在考得不好,分数登出来有点……嗯,你们懂的。” 懂,留点脸呗。 第一人动了后,后来的也跟着动起来。 如同一支驱不散的雁队,大家就这样结伴而行,缓缓的,静静的。 沉默而忐忑。 通往教学楼的煤渣路一侧,学校宣传栏已焕然一新,大字报和通知,换成了一排整齐的大红纸。 其上的墨水字,苍遒有力,写着一个个名字,以及报考类别和分数。 结果摆在眼前。 无论心里如何七上八下,都没了意义。 人群自动分开,围向宣传栏。 很快,底下便密不透风。 王山河瞄了眼建昆,见他不急,那自己也不急。 反正,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人哪,你不能跟命斗对吧。 “尼玛,不是吧,啥情况?” “不对啊这分数,忒少了吧!” “什么呀,这根本不合理!” 宣传栏前面,爆发一场骚动。 大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红纸上所有分数,都不破百。 哦不对,基本不到大几十。 即便最高的,排在第一位的徐庆有,也只有82分。 要知道,总分可有整整400分哪! 徐庆有站在自己名字下面,脸都青了,浑身发抖。 气的。 逗伱爹玩呢! 他闭着眼睛考,也不止这点分啊! 唰! 大伙齐刷刷望向在场唯一的明白人,刘为民。 希望得到一个合理解释。 这位也必须得明白,不然讲真,大概率会爆发一场动乱。 哦,我们为了整活儿,命都废了半条,你们一搞:嗨小盆友们,咱们来玩场过家家吧。 淦! 刘为民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从老式中山装的腹兜里,摸出一张信纸,清清嗓子,道: “是这样的,本届高考呢,我省采取百分制核算模式,以方便最终录取,所以对分数作了一定细化。 “试卷总分还是400分,但要按照3:3和2:2的方式,进行折算。” 在场学生听得一脸迷糊。 搞个劳什子折算啊。 百分制……那不如直接把总分设成100,不就好喽。 费这劲! 不过老刘接下来的话,就让大伙欣喜若狂。 “也就是说,理科的数学、理化,按照30%折算,假如200满分,折算后就是60分。政治和语文呢,按20%折算,满分的话就是40分。 “文科基本相反,语文、政治……记住,是政治,折算30%。数学和史地,折算20%。” 这样搞? 短暂沉寂后,有人一下蹦老高。 妙呀! 领导我爱你!!! 报考理科的学生,显然数理化比较强。 头疼的是语文和政治。 文科生则明显偏好语政,至于史地,鬼知道为什么2了,但不重要。 真正的老大难是数学。 如此操作。 等于让他们的长项学科,能多拿些分;压缩了短板学科的分数。 谁不乐呵? 王山河没察觉,用油乎乎的手,挠了挠头。 那要这样……他是不是,可能也有点戏? 宣传栏下,徐庆有猛扭头,再望向自己的分数,不禁咧嘴大笑。 82分! 总分100。 诶,这才像话嘛。 讲道理,百分制试卷,向来60分及格,谁敢说他这个分数,上不了大学? 稳了! 如此,那些四五十分的学生,突然也没那么难受。 毕竟总分才100,说不定呢? 起码他们的名字,此刻正儿八经写在鲜亮的大红榜上。 也有些学生,在宣传栏下,从左挤到右,挨个寻找自己的名字…… 最后全身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脚步虚浮。 有人不信邪,一连来回踅摸几遍,可事实证明,并没有看漏,直接就瘫了。 坐地上痛哭流涕。 王山河推了李建昆一把。 后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迟疑一下,还是迈开了脚。 第33章 落榜了? 第33章落榜了? 宣传栏侧方,路梗子上。 一个黑脸小伙子,曲着膝盖,瘫坐在地,头埋在裤裆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腿下干燥的煤渣路,浸湿一滩。 感受到一双大手在肩膀上拍了拍,小伙用袖管抹了把眼睛,缓缓抬起脑壳。 “没事吧?” 李坚强摇摇头,正如他的名字,他也晓得此刻要坚强,但……真的忍不住啊。 明明考试发挥挺好的! 41分。 这就是他的成绩。 排在宣传栏红纸的倒数第13位。 底下除了两个同分的,其余全是40分。 没错,包括语文。 你是不是瞎啊? 真的没有! 你说这叫什么破事? 他都上榜了,建昆怎么可能连名字都没呢? 让他扣个四五分好了。 他这个身高,放在南方一带,尤其这年头,算是大高个,视线特清晰。 哟呵,不错嘛! 李坚强实在忍不住:“我们?” “那我提出申诉,如果需要纸质文件,我可以写,我请求学校帮忙复核试卷。” “建昆。” 你崽儿我,可又战败了起码一半同龄人! 一路扫过去,还真有发现: “就算学校消息传递上,有疏漏,他们那边也绝不可能出错,每一张准考证都必须对上号的。” 尤其是眼下这档口。 “可是,这事没那么简单的。 显然不足40分,学校没做统计。 “我没事。” 直到最末一名: 陈富贵,文科,40分。 李坚强没好气道:“你连个名字都没,还一口一个我们,搞得好像自己考上了一样!” 分数这样一折算后,前面的阶梯拉开,后面许多分数,也没带小数点,一毛一样。 “高考这件事,你们还得放平心态……” 小王立马发言: 改什么口,叫老魏多亲切。 大红纸上,压根就没有一个“昆”字! 不枉哥们鏖战一个月啊。 如其他人从头找不同,小王从最后开始找。 从此没再蹦跶,种田捣土一辈子。 有这些打底,哪怕不要数学分数。 这时,徐庆有如金科状元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昂着头,来到钟灵身旁。 NO.3,刘志愿,文科,54分。 NO.2,蒋在前,文科,65分。 老魏也是醉了。 那么几乎可以这样理解: 这还不是牛啊,是头铁牛! 脑壳疼。 “老魏,哦不,魏老师,建昆比我刻苦多了,他绝对比我考得好,这事确实不正常。” 李坚强侧头瞥了眼,欲言又止。 他满以为自己的名字,不说出现在榜首吧,至少也是前几名。 “好的很!” 老子这暴脾气啊! 我刀呢!!! 他怎么可能连40分都不到?! 就全当20%来折算,40分的实际成绩,不过也才200分。 不是他吹,他有预感,语文、政治、史地三门,几乎能拿满分! 旁边,李建昆的脸色很难看。 李建昆攥紧双拳,脑门和脖子上,青筋暴露。 钟灵斟酌着言语,道:“别冲动,就算有什么想法,见到老师好好说。” 魏东平没说假,他是万万没想到,王山河这小子竟考了个理科,全校第三。 包括两道参考题。 好似两尊门神。 前世这小子落榜后,在家务农蛮多年,成了正儿八经的泥腿子,整个人都消沉了,再也不复少年时的激昂热血。 “喏。” 倒是个办法。 “你……还好吧。” 敢不敢把他试卷调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改的,到底哪些题对,哪些题错,到底本身得了多少分? 钟灵45分,卧槽他43呢,同是理科,就差两分。 俩小子干啥都一条心,也甭管好事还是坏事。 就算他不比,社员们也会拿他俩作比较。 “魏老师,我还是那句话,我对我的分数表示质疑,我要求查阅试卷。” 李建昆沉声道。 有几名老师。 其他科目,简直杀疯了! 简单言语,擦肩而过。 40分,绝不可能被录取,仅仅是一个贴出来好不好看的标准线。 结果,他发现了自己名字,没看到李建昆,这让他心头刹那一喜。 小王赶紧扭头瞄向榜单,还真是耶。 如此良辰,若少了心仪姑娘的崇拜。 那建昆你要这么说……不录取我,是不是也没天理了? 心满意足! 老实讲,老魏挺羡慕他俩的友谊。 喏,这堵老师,可不叫好事。 李建昆怔了怔。 “喂!你开完会再走啊,要公布录取分数线,王山河指不定的!” 看起来可实在不像啊。 找老魏! 人都整瘦一圈,虽然……更帅了。 “伱等等!” “李建昆,咱们敞开了说吧,你真觉得自己有把握考上大学吗? “要是没这把握,好,我就当可能,只是可能哈,阅卷存在一点偏差,又有什么用呢?” 王山河,理科,43分。 清楚这家伙是个牛脾气,吃软不吃硬,好言相劝道:“你应该知道呀,试卷一考完就收走了,根本不在学校,我去哪儿拿给你?” NO.1,徐庆有,文科,82分。 魏东平长叹口气,道: “李建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看得出来,人都瘦了,这一阵儿肯定没少吃苦。 李建昆带着抹唏嘘,在他旁边坐下。 他急着出门,另几个老师虽然表情冷漠,但大概率抱着一种看戏的姿态,这会都不急。 是特么学校、阅卷老师的事! NO.7,钟灵,理科,45分。 魏东平也在。 李建昆和王山河二人,把着不宽的小木门。 “强子你觉得,咱们的人生要被高考定义吗? “你应该相信阅卷老师是公平公正的,呐,你看看王山河,这回就考得很好啊,出乎我的意料,怎么没把他给漏掉……” 他要申诉! 全大队就他俩参加了高考复试。 这成绩拿回家,老王也说不出个不是。 不能再多!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很欠点意思。 —— “李建昆,你到底想干嘛,我还等着去礼堂呢,你们也要过去啊,走走,一起,别闹!” “只要有心,不愁找不到活儿干,未必就要种田。 小王碰了碰他,感受到他全身邦邦硬,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魏东平:“……” 他先前找自己名字时,没忘记附带搜索李建昆。 李建昆点点头,转身离开,风一样。 “哎,强子,咱俩好久没聊过了。” “借你吉言。” 听闻90年代,曾出门打过工,不到仨月就回了,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和节奏。 唰! 带着些许不安,李建昆没法再稳坐中军帐,像头蛮牛样挤进人堆。 一排排望过去,一目了然。 这货冲出人堆,怒气呲呲,准备杀向教师办。 没我名字? 李建昆指向被包围的宣传栏:“别看红纸上名字这么多,最后能录取的,能有几个呢? “终究是少数,你们没考上的,也没必要灰心丧气……” “我,百分之百考上!” 李建昆挤出一丝笑容,“恭喜你。” “那……你要真这么想,这样,我给你出个招吧,你去县文教局查。 他这个43分,如果屏蔽掉文科生,八成排位挺高。 看半天。 “脚长自己身上,真想走出大山,随时都行。我听说省城那边,已经有不少外来揽活的人,等再过两年,这事肯定更常见。 怎么可能??? 也不至于连200分都没有啊! 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绝对! … 上回见,还是《三国》中,刘关张。 不得不说,两人一段朦胧的恋情,不算白恋,她似乎清楚这货要去干嘛。 没办法,谁让两人是同年,一个学校,还一个大队呢。 高考攻坚小组的临时办公室里。 “我说大哥,我好歹名字上榜了好伐。” 没道理做无用功。 建昆为高考,付出了多大努力啊。 “我看了,你上面的全是文科生,理科你全校第一,录准了。” “你要求?” 他还发现一个现象,文科普遍分数较高,理科偏低。 冇了。 李建昆不明所指。 考试时,除了数学他是熬死脑细胞做完的……高低也做完了呀! 钟灵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恭喜什么,我才排第7。” 此事必有蹊跷! 王山河见此,赶忙跟上。 41分……又能好到哪里去? 没有! 一个姣好身影,从侧边绕上来。 可是呢。 虽然同样43分,并列第三的有好几个。 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也没这么神吧? 他怀疑过这里头有猫腻。 但他不能说出来。 第34章 录取分数线 第34章录取分数线 红砖黑瓦的学校大礼堂。 看榜的学生,已全部过来。 只是人数显然未到一百之数,比早上过来时,少了一拨。 王山河找了找,没看到李坚强。 感慨这货比他还有自知之明,41分,也可以吧,他才43呢,就两分。 当然对方是文科。 “建昆,没事,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我待会跟你一块去文教局,非得要个说法!” 李建昆扯了扯嘴角。 此时此刻,也只有小王愿意相信他。 “我艹啊!” 全场肃静。 这类考生显然有政策倾斜。 “第二,我需要郑重强调一下,现在公布的这个分数线,只是录取初选名额。 要是达到录取分数线,后面一下再给刷下来,那才叫要气得吐血。 农村也不乏工作岗位。 期间地都动了,他没动。 命哪。 “希望大家理解。 妈呀! 老子才不气!!! 李建昆迟疑一下,道:“要不,明年再考一次?” “把握机遇,把握时间,待明年今日,再请长缨!” “也就是说,后续还会刷掉1.5倍的人。 魏东平一帮老教师,杵在高台一侧。 汤校长口才了得,来了段冗长的开场白,最后,引用教员的一段诗结尾: “读个毛,不读!” 就特么差一分……但凡两三分也就不说了。 他气不气不知道。 “校长好!” “再由各县(区)招生委员会,组织实施政审和体检,并汇总全部材料,包括考生试卷,报送至省招生委员会。 刚沮丧的踩线侠们,不少人掩面痛哭起来。 她做到了! 反之,没达到的学生,面如土灰。 讲得挺好,以后别讲了。 “下面,我把省招生委下发的,高考的录取分数线,整体都公布一下,大家作个了解……” 比如像他和李坚强这种家庭,复读,呵,说得轻巧。 “怎么刷呢? 首先,是工作实践两年以上的。 小时候家里弟弟妹妹多,大人忙着挣工分,只能由他这个大哥带,偏偏有点读书天赋,自学了不少字。 年龄这件事,不能赖蔡军。 一点,也就够了。 “呵~我就知道。” 钟灵,理科,45分。 家里能供他们念完高中,已经砸锅卖铁。 开口说话的是一个清矍小老头,望海中学校长,汤明肇。 “哈!我过了,过了!” 主要指留在城里的待业青年。 李建昆瞪大眼睛,瞅向旁边。 14岁那年,他才第一次走进学堂。 李建昆瞥向小王,也像颠了似的,手差点没拍死血。 正好一分! 闹呢! “%@¥#!” 无论哪个年代,总少不了官僚这一套。 那些刚好踩线的学生,先是虎躯一震,但很快又无比沮丧—— 如果是这个分数线,他们就被刷了呀。 “刚才许校长讲了录取分数线,我这边,还要补充两点。” 这位狠有点东西,一手书法已入家门,据说市里省里都有领导收藏。 多半待业青年,去年、前年……也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啊。 68届呢? 学校两位副校长之一的许高峰,手里捧着一份文件,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拿我咋的? 老同志如果是这个录取线,那他们年轻同志,必须要低点啊。 说什么来着? 要搁他们身上,全得跪啊! 哦不,除了人群最前方,昂着脑壳的那一个。 等弟弟妹妹大点后,父母倒也点了头,同意让他读书。 父母在不远行。 小王的家庭条件,毕竟跟常人不同。 第三个,66和67届中学毕业生。 倘若换个对象,他不会说这话。 “我理科,我刚好44,刚好44分!” 但也不能说乱搞。 行吧,认了。 两人同时口吐芬芳。 王山河昂着脑壳,这会是真的一点都不气了。 老许这么一公布后,其他人还没什么,李建昆不由楞了楞。 “2月24号开始,统一发出录取通知书。” 最后一个,应届高中毕业生。 其他学生,无一不脸色大变。 所幸这位带来了正经消息。 要不然也不能干了半辈子一中校长。 钟灵泪痕未干的小脸,顿时苍白如雪。 哗! 现场一片哗然。 嘶! 礼堂里霎时间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也……太狠了吧。 “依照这个分数线,录取人数将是实际录取人数的2.5倍。 铁打的老三届,搁他们这儿,就这样被拆了? 高台下,安静异常。 本来他也有打算,读完高三就回家,挑起家庭的大梁。 哗! 高台下再次哗然。 这里得说道说道,早年推荐去上大学,有一个硬性标准: 必须在基础岗位上工作历练两年以上。 第四个,在校高中毕业生,年龄25周岁以上的。 问题是,他们应届高中毕业生,估计还真就跟待业青年们差不离。 这这……这个录取线? 录取分数线,理科:44分,文科:56分。 底子都被榨干了。 大概率……是完了。 懵! 在场学生,除了极个别的……比如像徐庆有这种,根正苗红,分数又高的,稳如铁蛋。 “……” 徐庆有原本就是这想法,高中毕业后,找个地方务农两年,攒资历。 走到台前。 录取分数线,理科:44分,文科:56分。 这位向来不废话。 1977年,浙省高考录取分数线。 场面一时混乱了。 不少学生望向老大哥的眼神,充满怜悯和同情。 “2月23号之前,会完成全部招生工作。 李建昆伸手扶额,脑壳疼。 诶~老子还偏不上大学。 一张张青涩脸庞上,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好啦,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鸦雀无声。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同学们,属于教育的时代来临了,属于你们的时代来临了! 如今父母年纪都大了,真心杠不起。 这些年为了供他读书,家里已破败得不成样子。 本以为成功上岸。 高三(2)班的蒋在前,猛拍胸口,魂差点没吓掉。 “建昆,啥也别说,我没事。”王山河梗着脖子道。 “省招生委员会要求,各地市按德智体全面来衡量,最终确定参加政审、体检的名单。 跟待业青年,一毛一样。 王山河叉着腰,这事谁也甭劝,就这样了。 男的,白脸,络须胡。 王山河盯着人群最前方,牙痒痒,狗几把嘚瑟个啥,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 这事完了,再敢缠着钟灵,看老子不套你麻袋! 靠墙的水泥高台上,登上几名学校领导。 哪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学生们纷纷竖起耳朵。 他,文科,65分。 “同学们,汤校长一席金玉良言啊,巴拉巴拉……” “哗啦哗啦哗啦!” 不少在城里安排不了工作,根正苗红的年轻人,就乐意下矿山农场之类的地方跑。 分数超过这个录取线的学生,瞬间颠了。 高三(3)班的蔡军,整个人浑身一颤。 真吉尔操蛋! 王山河,理科,43分。 幸好他不是老前辈啊。 “同学们好啊!” “呵~” 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这是省招生委员会,根据全国招生工作意见,考虑到当前社会现实等问题,经过慎重研讨后的决定。 小王也瞪大眼睛,望向他。 再经不起一丝压力。 这录取线对老同志忒不友好了。 没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抓狂。 本届浙省高考录取分数线,采取百分制,进行了极其详尽的细分。 “我希望无论这次是否高中,同学们一定不放弃,伱们还很年轻哪! 变成老两届? 录取分数线,理科:61分,文科66分。 录取分数线,理科:41分,文科:53分。 人群稍前的位置,钟灵捂着小嘴,喜极而泣。 “这才是最后的结果。 李建昆头顶盖儿差点没崩开。 台上换人,另一位副校长,俞秋蝉。 其次,是工作未满两年的。 日子到了崩溃的边缘。 同时,心头大抵是稳了。 这是在说他! 其他学生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录取分数线,理科:66分,文科:71分。 蔡军抬头望天,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及眼泪。 全场应该就他一个人没鼓掌。 他们应届高中毕业生的录取线,指定要比这个高啊。 “第一,今年高考之所以对录取生,作了社会生和应届生的区分,又在社会生中进行了更详细的划分。 全场寂静。 这种老大哥,在场的似乎就他一人。 要考虑年代背景啊。 不对!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喵的,他连初录名单都没上! 这货忽反应过来,嗖一下,消失不见。 文教局,冲! 第35章 查无此人 第35章查无此人 这年头流行一个词,叫大院。 顾名思义,就是很大的院子。 但体制内的大院,往往不指物理空间的大,虽然越牛逼的单位,院子确实越大。 县文教局大院。 一路向西,全县第七。 李建昆愤取真经而来。 王山河跟在旁边,今儿门卫大爷摆烂,不管不问。 感觉来的不是时候。 却又等不了。 大院里到处是人,尤其进门的主楼下面,乌压压一片,排起数条长龙。 询人一打听,查分就要排队。 大厅里有安排,一准能查出来。 李建昆把大凤凰扔给小王,让他找个地方停车去。 自行车棚下早没空了,密密麻麻的,让人有种玩多米诺骨牌的冲动。 chua! 一脚下去。 应该特解气。 他自个去排队。 排了个昏天暗地,足足两个多小时,才轮到。 一楼是个大厅,特空旷,对着门口摆起一排长条桌,上面铺就墨蓝色的桌布。 六七名工作人员排排坐。 “你好。” 他瞄准机会,挑中一个看起来好沟通点的。 是个戴细边眼镜的姐姐。 嗯,相对大只。 别问,问就是经验。 “准考证号。” 大姐姐头也不抬。 公务员的活就是这样,容易把人搞麻木。 鲁迅说,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真理。 “650117。” “哗啦哗啦!” 大姐姐像个无情的翻书机器。 半晌后,蹙蹙眉,终于抬起头,眼前一亮,言语也多了点色彩。 “同学,你这准考证号有问题呀,单子上没有。” 什么叫没有? 这货气血上涌,差点没原地爆炸。 分数分数不给我! 现在一搞。 连准考证号都没了呗? “姐,我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学校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过来这边查,麻烦你再看看,在不在别的册子上?” 大姐姐心说看出来了,不然能叫伱“同学”? 这不是今儿第一起。 有些学生回学校,发现自己名字没上榜,就以为学校那边有疏漏,跑来这边二查。 可是呢? 如此重要的信息,事关考生前途,他们也是慎之又慎。 搞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同学,是真没有,查询册是按准考证号编排的,我们手上这份,全县考生信息都在。” 见他仍不信,一口一个姐,长得又好看。 大姐姐破例扬起手,道:“喏,你自己看吧。” 李建昆道了声谢,接过她递来的册子,低头扫描起来。 册子已翻开,纸上密密麻麻的蓝色墨水字,绘成表格。 涵盖了准考证号、考生姓名、学校(单位)、报考类别和分数等信息。 十分详尽。 第一排,第一个准考证序号,是650100。 底下依次排列,650101、650102……650116,650118…… 这货瞄着650116和650118的间隙。 扫了十来遍…… 我焯! 650117去哪了? 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这种情况也有,就是准考证作废,你是不是被监考老师记了名字?” 大姐姐眼神里有些异样。 长得挺好,英俊阳光。 干啥不行,非要作弊。 “没有啊,我五门全考了,没出任何岔子!” “那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姐,我这边肯定出了问题,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这个我查不了。”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相关领导,莫名其妙把我准考证号都搞没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这个嘛……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可以让学校出面。” 我特么就是从学校过来的! “同学,你查完没有,查完轮到我了。”身后传来声音。 “滚!” “诶你怎么这样……” “咋的?!” 李建昆这次是真怒了,没遇到过这种幺蛾子事。 特么比窦娥还冤哪! 所有信息,毫无征兆之下,就这样被抹去了……你敢信? 这事不算完。 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 傍晚。 清溪甸。 “昆儿怎么还没回啊。” 胡玉英瞅着门外的天色,有些坐不住。 嘱咐大女儿先把饭菜端出来吃。 自己准备出去一趟。 要换平时她还不担心,就算学校放假,建昆有时会去大儿子那边,有时会在镇上王家落脚。 但今儿这日子不同。 她忧心忡忡有一阵,生怕高考结果出来,儿子会刺激出个好歹。 “玉英哪,我说你就别操心啦,我的崽儿,这点事都扛不住?” 贵飞懒汉坐着堂屋上首,接过大女儿递来的粥碗,先放在小女儿怀里。 抚着她小脑瓜,示意她肚子饿了就赶快吃。 “你倒是扛住了。” 胡玉英回了句外人听不懂的话。 跨过门槛,走向院外。 “你去哪啊?” “看看坚强那孩子回没回。” 还未走到李坚强家。 耳畔传来一阵炸耳的噪音。 篱笆院外,围聚了不少端着饭碗的大队社员。 “春花,咋了这是?” 玉英婆娘瞅见一个关系亲近的姊妹,忙上前打听。 “哎,考砸了呗,坚强没考上大学。对啦玉英姐,你家建昆……” “害,我家建昆指定考不上,我老早就知道,让孩子试试也不是坏事对吧。” “姐你就是心宽哪,不像有些人……” 此时篱笆院里,正在进行一场农业辅导课。 锄头、钉耙、镰刀、扁担、箩筐、铁锨……包括木犁,摆了一地。 多半是李大壮特地去生产队借来的。 “过来呀,愣着干嘛!考不上大学,就得回来种田,这些年我可没让你干过什么活儿。 “现在不成了,不学会这些个,你将来吃啥? “吃屎啊!” 李坚强浑身战栗,耷拉着脑袋,从咆哮的父亲手中,接过一把锄头。 发疯般在院角掘起来。 豆大泪珠,不断线地滴落在黑黢黢的土地上。 胡玉英看了半晌,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这个李大壮,不做人! 孩子他不想考上吗? 这会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为人父母的,你不宽慰下就算了,还故意整这一出。 没错,故意。 一个大队的,大伙知根知底。 李大壮这家伙,又爱吹,又死爱面子。 早嚷嚷着他儿子一准能考上大学,现在考砸了,没法收场。 只能整这么一出。 故意给大队社员看。 省得明儿见面,人家问起这个,他没法接茬。 这样一弄,大伙肯定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英婆娘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实在看不下去,加上她有正经由头。 自顾自走进篱笆院。 上前拉住濒临崩溃的李坚强,从他手上薅下锄头。 “胡玉英你干嘛?” 李大壮瞪着眼,不乐意道:“我家事你也管!” “你爱咋的咋的,我找坚强有点事。” 玉英婆娘那股子彪悍劲上来,大队逢人就得让三分。 不信你怼怼试试。 不骂得你家祖坟冒烟,玉英婆娘就不姓胡。 至于动手,没人敢,再怎么说,上头还有个贵义老汉。 玉英婆娘拉起李坚强手,一脸慈祥,道: “坚强啊,没事,人活一世,哪能没几道坎儿呢,过去就过去了。 “我问你啊,你今儿在学校看见我家建昆没有,他咋现在还没回?” 李坚强瞄向父亲。 李大壮喝道:“问你就说啊,看着我干嘛,没点屁用!” 李坚强颤了颤,回道:“看看到了,早早上在那看榜,后面就不晓得,好像看看他去找老师了。” “找老师?干嘛?” 玉英婆娘眼皮狂跳,清楚自家崽儿那暴脾气。 “那榜榜上,没他名字。” 顿了顿,李坚强仿佛找回些什么,蓦然抬头。 看向父亲,望向倚在大门旁抹泪的母亲,又扫过篱笆院周围。 忽大声说:“我有!” “我上榜了啊! “我比建昆厉害多了,我排在榜单中间呢,建昆连名字都没,分数太低,学校都不好意思登出来!” “哼~” 李大壮脸色好看不少,挑衅般瞪着玉英婆娘。 后者微微蹙眉,瞥了眼好似重获新生的李坚强,淡淡说: “哟,可真够厉害的,都上榜了啊,那怎么没考上?” 说罢,也不管这父子二人啥表情。 大步离开。 第36章 一下就通透了 第36章一下就通透了 李建昆这会,正窝在县味精厂的小宿舍里。 石灰墙被砸出几个坑。 下午在县文教局,嚷嚷着要见领导,最后被轰出来了。 “还成我野蛮,你可真温顺哦。” 李建勋瞅着墙上那几个坑,得,等那哥们回来,这事又得落他头上。 保卫科野兽之名,再添佐证。 王山河脱鞋缩在床上,心说你俩大哥就别说二哥了。 “行啦,老早想到的事,别轴了。” 李建勋打趣起小王,道:“你要像山河样,只差一分达到录取线,还不得发疯去炸学校啊。” 小王接茬,哼起小曲: “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伱为什么背着小书包……建勋哥,好点子!能搞到炸药包不?” “滚!” “诶。” 小王果然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完侧头瞅瞅,也没见笑啊。 白瞎了好活。 “建昆,那现在咋弄啊?” “明儿一早去文教局,我就不信堵不到一个领导!” “要不,咱还是先回学校吧,找老魏不行,找找学校领导?” “呵,你觉他们能信我考上大学吗?” 李建勋拍拍脑门,你哥我也不信哪,咱甭怪人家。 自个几斤几两不清楚? 还搁这犯轴呢。 —— 晚上,七点半刚过。 望海中学和种子站中间,县里分配给学校的,仅有一栋,两层教职工宿舍楼里。 201室。 汤明肇在客厅听完《新闻联播》后,踱步来到书房,提笔练字。 一个小时,雷打不动。 这个习惯他已坚持20年。 没有什么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练着练着,老婆子出现在门口。 “明肇,学校的刘主任来了,说有急事。” “刘为民?” “嗯。” 急事? 高考都完了,就后天高三要搞个毕业典礼,犯不着他操持。 能有什么急事? 想不出个所以然,汤明肇蘸吧蘸吧,把兔毫挂回笔架。 他的书房从不会客。 字这东西,沾了俗气,也就俗了。 “校长。” 客厅里,刘为民殷勤上前。 “小刘啊,辛苦啦,大晚上还跑一趟,啥事这么急啊?” “是这样的校长,文教局那边来电话,说咱们学校有个学生,这次考得特别好。 “市里都知道了,批复说特殊苗子,特殊对待,还让明儿派人过去一趟。” “哦?” 好事啊,汤明肇笑道:“是徐专员那个儿子,徐庆有吧。” “不是。” “不是?” —— “咚咚咚!” “李建勋,李建勋啊,有电话!李建勋……” 一大早,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李建昆一宿没睡好,憋着股烦躁掀开被子,棉鞋一插,几个箭步冲去开门。 是后勤管电话的罗大爷。 说有彪子电话。 扭头一瞅,屋里哪有彪子人,晨练去了呗。 李建昆没辙,只好穿上衣服,嗖嗖奔去罗大爷那屋。 “喂,哪位?李建勋他不……” “诶!李建昆是吧?我找的就是你!” 这声儿? “老魏?” 李建昆心头一激灵,隐隐有种预感,是好事。 “老师都不会叫了吗?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魏东平能知道这个电话,还得说起某货上回在学校干仗,他哥来领的人,特地要的。 用以随时震慑。 李建昆听着听着,忽觉神清气爽,忙问:“魏老师,我到底考了多少分?” “很高!” 魏东平说出某个分数,饶是已经知道,仍免不了再嗦一口凉气。 天知道,一大早时,他接到汤校长电话时的震撼。 说出来不怕笑,人都懵逼了,汤校长喊他好一阵,最后用吼的,他才猛一哆嗦回过神。 跟讲故事似的! 但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跟你说下,你的试卷市里抽走了,还要送去省里,说是特事特办。县里暂时没做统计,巴巴拉拉……” 大爷的,原来如此。 分数太虎,被上面给摘走了。 李建昆咧开嘴角。 一下就通透了! “你小子好贼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两年都没考试还真被你瞒住了,小说看多了吧你!” “……” 老魏的心情,李建昆完全能理解,除了往藏拙自污这块扯,脑子再也转不过来。 “噗!” 原路返回时,这货笑得像个狗贼。 这分数整的,属实有点顶。 小王估计都消化不了。 宿舍里,王山河裹紧被子,只露出半颗脑袋,听到动静眯开眼。 “跟你说个事。”李建昆道。 “啥?” “老魏来电话了。” 唰! 小王蹭地坐起,哎妈,忒冷,又缩回被窝里,忙问:“咋了?” “我信息出错了呗。” “哈哈!我就知道,咋会出错呢,考了多少分?” “这个,还是明儿去学校再说吧。” 李建昆不是故意卖关子。 讲真的,这个分数说出来,小王也不能信,保准带出一串子问题。 他可不想做证明题。 索性还是交给学校吧,这样更有说服力,到时他只须使上无赖定律。 一招搞定。 轻松。 “大爷的,你倒是说呀!” 瞌睡都给整没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李建勋晨练回来后,忽闻这个消息,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反而深感忧虑。 忙凑近,探手,摸摸弟弟的脑门。 不过精神故障,好像也摸不出来吧? “建昆,咱能,别老想着这事吗。就当跌一跤,过去就过去了,行不?” 彪子小意说道。 难得这么谨慎,生怕再刺激到弟弟。 你看这精神都不正常了。 “啪!” 李建昆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没做梦,刚去接的电话,班主任亲口说的。” 李建勋扭头看向小王,“不是吧,他真考上了?” “我又不知道,都是他自个在说。” 小王气性不小。 李建勋一拍脑门,那不等于废话么。 还是认为弟弟脑子出了问题,责怪自己当时想错了,要早知道他这么在乎,决定考时,就应该拦下! 李建昆瞅着彪子,道:“哥,我是怎么说,你都不会信了是吧?” “不是啊建昆,这事它……” “那这样,你明儿跟我一起去学校,毕业典礼上会宣布。” 他本想给彪子打记预防针,省得到时冲击太大,又兴奋了,遭罪的还是他。 可没辙啊,人死活不信。 他也来气了。 那就让冲击来得更猛烈些吧! “毕业典礼上,宣布,你的成绩啊?” 李建勋怀疑他脑子已经糊了。 “校长说的!” “……” 那得去啊。 李建勋寻思精神状况都这样了,满心盼着毕业典礼上给自己整个私活,要是没有,不得当场发疯? 他得看着。 身为大哥,责无旁贷。 “山河,今儿哪都别去哈,给我看好他!” “……” —— 清晨,有雾。 大地在冰冷中颤抖,万物在枯黄中凋零。 8时许,冬阳睁开惺忪的睡眼,乍泄一抹微弱的橘光,世界才多了一丝活力。 望海中学。 高三(1)班。 全班53人,今天难得到齐。 大伙不约而同准备了一个笔记本,正互相交换着,留下青春的最后一笔。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毕业季。 凛冬给它多蒙了一层伤感。 小王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有点遭不住,揣了烟,说出去嗦一根。 李建昆没一起,他大概是班里最无情的一个。 没办法,经历的太多了。 气氛为何如此压抑呢? 有首歌不是唱了吗。 从前慢。 这年头不比日后,不在一块了,沟通全靠信。 想见个面吧,没车。 乡下到县里,就是一段长途。 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还能不能再见,都是未知数。 兴许,便是永别。 “建昆,你也写一个吧。” 有人递来本子。 李建昆来者不拒,提笔,唰唰写下四个大字。 对方拿回本子一瞅,挠了挠脑壳。 李建昆不想搞得那么伤感,写些无甚鸟用的心灵鸡汤。 同志们还是太年轻。 并不明白。 人生中大部分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没有桃花潭水,没有长亭古道。 只不过是在如同今天一样的早晨,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经历得多了。 也就麻了。 第37章 高下立判 第37章高下立判 “晓波,建昆给你写的啥?他怎么给我写……喏,你看,啥意思嘛!” 张晓波低头一瞅,同样四个字,跟他本子上的,一毛一样: “穷则思变!” 忒不走心了。 还有毛病! 别说对方想不通,张晓波也挺郁闷。 他自认平时跟建昆玩得不错。 是,他是初试没过,你李建昆参加了复考,但要不要在这种时候,摆出一种智者姿态,来教育人啊? 丫不也没考上么? 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课桌旁。 怀里捧着一只黑皮硬壳本。 “给。” 钟灵嫣然一笑:“对啦,伱的本子呢?” “没有,没钱买。”李建昆耸耸肩。 姑娘怔了怔,还真信了。 她这个本子,是年初学校举行朗诵比赛,第三名奖的。 一直留着没舍得用。 钟灵忽撅起小嘴,道:“走心点行吗,别给我写那四个字。你也是的,同学们都对你有意见了。” 我没走心? 黄天后土作证。 参悟不了,那他也没辙。 姑娘双眼一眨不眨,好像监考似的。 李建昆拿着笔,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写点啥。 祝你平安?永远快乐? 俗了。 真这么写,这妞保不齐要喷他。 这时,又有人过来。 如此严防死守,不用看,李建昆就知道是谁。 徐庆有一脸真诚,道:“钟灵,我们俩交换一下吧。” “呃,好。” 李建昆巴不得把本子塞出去,最好别让他写。 徐庆有对他真诚一笑,也没离开,在桌上把本子掉个头,拧开带金边的英雄牌钢笔,趴着写起来。 有同学瞄中了这颗瓜。 一个前任。 一个现任。 谁的笔锋能更胜一筹,写进姑娘心窝里呢? 徐庆有奋笔疾书,铁画银钩,单是一手瘦金体的钢笔字,就引来几声喝彩。 有人是故意气李建昆的。 谁让你吃饱了没事当自己智者。 就数你能是吧? 不仅字不错,命词遣意,也颇为不俗。 功成收笔时,几个脑壳啧啧不止,一脸坏笑。 “还得是班长啊。” “这文笔,服了。” “嘿嘿,这情意,也是服了。” “够爷们儿!” 钟灵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没打算现在就看,忍不住,瞅下去。 霎时间面红耳赤。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 “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这哪是毕业留言? 分明是一封情书! 她赶紧去抓本子,生怕被更多人看见。 哪知徐庆有更快一步,把本子递到李建昆手边。 仿佛只是物归原处,仍是一脸真诚。 “李建昆,先把本子给我!”钟灵焦急道。 哥们还真想看看他写了啥……李建昆低头,先是一怔,接着给整乐了。 堂堂红榜第一,你就这水平啊? 也对,这年头想找本外国书,真心不容易。 蒙这帮年轻同志,一蒙一个准。 钟灵见他已经看了,猛望向徐庆有,“你……” “我只是把心里话写出来,有错吗?” 徐庆有泰然自若。 行吧,丫既然脸都不要了,那哥们要有何用? 李建昆提笔,唰唰唰,龙飞凤舞。 用的是行书,那叫一地道。 汤明肇如果在这里,就能看出,甩徐庆有那种空壳子把式,十条街不止。 也就钢笔差点。 “愿伊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写情书。 我就休书。 “咦~建昆这文采。” “写的啥啊这是?” “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几个脑壳根本没看懂。 倒是徐庆有,一张脸逐渐变青,继而发黑。 该说不说,这家伙文化底子还是有的。 无地自容! 一言不发,走了。 要知道过来时,他作过一番心理建设,决定要跟李建昆硬刚一把。 方式不重要,只要让钟灵看到他不成器的样子,断掉那丝旧情就行。 但他万万没想到,钟灵的旧情还没断。 丫把钟灵给休了! 那两段留言,写在同一页纸上,明明白白地还夹着一句话: “看,我不要的,你当成宝。” 几个吃瓜脑壳,凑一块小声议论。 钟灵接回本子,回到自己的课桌,避着人,翻开。 懵! 这是李建昆能写出来的东西? 再看,表情逐渐僵硬,呆滞。 好半晌后,又忽笑起来,眼眶泛红。 也好。 本是自己招惹他在先。 就,让他休一回吧。 前天在礼堂开完会后,由于忧心政审,她去找过老魏。 老魏让她放心,说她录稳了。 她毕竟是全校理科第一。 被刷下来这种事,学校都不能答应。 这让她吃下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如此,年后她将前往大城市继续学业,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在望海久待—— 如果有机会,她自然会争取留在大城市。 李建昆呢? 从此山长水远,背道相驰。 又怎能交汇? 是该,放下了。 如果他也有本子,钟灵会写一个离书: “我丢掉了那年的夏天。 “也终于可以和曾经的自己道别。” —— 毕业典礼9点钟开始。 操场上,人流向大礼堂汇聚。 “山河,你等等!” 张晓波抱着留言本追上来。 王山河给他留了一段:“临别写赠篇,提笔已忘言,自此离别后,何时重相见。” 把这货感动得稀里哗啦。 “山河,你放心,只要你还在石头矶,我以后每年都去看你!” “行啊,一准好酒好肉招待。” “山河,问你个事呗?” “噫!你扭捏个啥,有话就说呀。” “我在你心中,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可不,我对你视如己出啊。” 李建昆顿脚,斜睨过去。 张晓波抓着后脑勺,咧嘴傻笑,更为感动。 这孩子……是真傻。 礼堂里,三百多号应届毕业生,以班级为单位,各自带凳子坐好。 外面窗台上,还扒不少人。 有些是家长,有些是朋友。 李建勋正在其中。 时刻准备着,万一弟弟过不了这个坎,第一时间冲进去放倒,扛回去。 水泥台上坐满领导,典礼按流程进行。 叨逼好一阵后,坐式话筒回到汤明肇桌前,嗯,有个青年男老师,专门负责搬话筒。 “同学们哪,今天在这里,我还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我们学校呢,这次有位学生考得特别好,豁!那分数,都惊动市里了。 “我决定接下来,学生代表发言,第一个就请他上台。” 唰! 全场学生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高三(1)班最前排。 徐庆有挺挺胸脯,向四周微微点头示意,特有涵养。 同时,眼神似有似无瞥了眼最后排。 他收回先前的恼怒。 也为自己的幼稚而惭愧。 他,徐庆有,一骑绝尘,天之骄子,名牌大学已收入囊中。 李建昆呢? 落榜后回家,无非就是个泥腿子。 两人有任何可比性吗? 李建昆之于他,如萤火之于皓月。 他自贱身份了。 瓷器何必和瓦片斗? 他只需做好自己。 该有的,都会有。 第38章 隐藏学霸 第38章隐藏学霸 台下的反应,说来长,实则只在一瞬间。 汤明肇年过花甲,忙着看发言提纲,都没留意到。 “下面有请,高三(1)班……” 说到这里,倒是故意拖了个长音。 惊喜事嘛,高低得卖个关子。 “班长上啊,等啥呢。” “庆有,走起!” 徐庆有露出谦逊笑容,左右还是站起来了。 台上,汤明肇的笑容一下僵住。 不是啊,你站起来干嘛? 咋的,这事你妈没跟你讲吗? 徐庆有的老妈,刘薇,一周前以借调名义,去了省招生委员会。 而李建昆的资料,正在送往省城的路上。 这是上级单位的事,自然没有告知他们的必要。 在汤明肇这些校领导的潜意识里,徐庆有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事八成比他们还先知道。 不承想,闹出这么大个乌龙。 问题是,今天可有特殊安排。 汤明肇看向手腕,临近10点,人该到了,不能改。 要不然名字还没说出来,让徐庆有先上来讲也无所谓—— 出于各种原因,他并不想让徐庆有难堪。 但,没辙了。 “同学们鼓掌欢迎,高三(1)班,李建昆!” 静。 嘈杂声渐起的现场,忽变得特安静,如同唢呐声将起,一只大手突然钳住了吹奏人的喉哝。 多半学生巴掌都抬起来,顿在空中。 怀疑校长嘴瓢了。 李建昆,倒也算个风云人物,调皮捣蛋的头子。 大伙不陌生。 问题是让他作为学校代表,在毕业典礼上发言……这不开玩笑么,他何德何能? 还他考得很好,惊动了市里? 讲故事似的。 全场学生,只有王山河笑了。 哥们就盼这一出啊,从昨天到现在!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小王一张嘴咧到极限,塞个馒头不成问题,笑眯眯望着杵在前排发愣的徐庆有。 可惜个了,手里没把瓜子。 至于什么惊动市里的话,这会压根没空想。 再说徐庆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求救般望向台上,一个劲眨眼。 那模样似乎在说:“校长,搞错了搞错了,赶快重来!” 汤明肇佯装没看见。 “同学们,伱们没听错,就是高三(1)班的李建昆。 “我知道这位同学在学校名声不显。” 那也不是。 搁你们老师那里,没啥好名声是真的。 “但大家有所不知,李建昆同学这次厚积薄发,高考考特别好! “那有些同学就会问了,既然他考得这么好,前天那张大红榜上,怎么连他名字都没有呢? “我刚也说过,市里都被惊动,因为分数实在太高,他的资料被提走了。 “目前能肯定的是,已经是全市第一! “现在,我在这里隆重公布,本届高考,我校李建昆同学,他的成绩是……94分!” 懵! 底下学生个个瞪大眼珠子,一脸惊吓。 仿佛遭遇了洪水猛兽。 “我焯!” 王山河机械式扭头,望向身侧,对上某货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建昆,94分,你啊?” 李建昆耸耸肩,校长亲口说的你还不信吗。 “这也……太太太高了吧!” “淡定淡定,是用力过猛了点。” “哈哈,我淡定不了!” 王山河蹭站起,仰天大笑,一点顾忌没有。 此时不笑,更待何时? 反正他没考上,反正他今儿毕业。 谁也甭想管他。 他这么一颠,好似信号灯,不少人终于找到李建昆坐在哪里。 猫在三一班最后面呢。 礼堂里所有目光,瞬间被吸引而至,聚焦在他身上。 这货稳如铁蛋,么事,小场面。 不提距离远的人,离他最近的本班学生,表情皆堪称恐怖。 其中有个姑娘的眼睛,尤为大,嗯,本身就大点,眼珠子仿佛随时会蹦出来。 “94分,他竟然考了94分! “校长亲口说的……” 钟灵喃喃自语。 试图催眠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的太难了! 这怎么可能呢? 别人不了解李建昆,她自认还算比较清楚。 他明明是个连一封不带错别字的信,也写不出来的半文盲啊! 这话,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由汤校长郑重其事讲出来。 把她挫骨扬灰她都不信! 蓦然,她又想起那封休书。 那文笔,似乎也不是他能拥有的。 他他他……难道,一直在装吗? 为什么呀! 这姑娘陷入了和老魏一毛一样的思想怪圈。 张晓波坐在她不远,此时向后扭头,盯着李建昆,狂抓脑壳。 然后,低头,飞快翻开那个毕业留言。 “穷则思变!” 忽发觉,这四个字特深奥。 绝不是成语本身的含义。 建昆到底想提点我什么,提点全班同学什么? 凭他的才华,如此深的城府! 张晓波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琢磨琢磨。 李坚强坐在他前排。 身体剧烈抖动。 不解、妒忌、懊悔、恐惧……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浸透了这孩子全身每个细胞。 “汤校长,李建昆他考了94分?!” 徐庆有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再无半分涵养。 脸和脖子,红透了。 他感受到一种全所未有的羞辱。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耻笑他。 偌大的礼堂里,只有他一人站着,连个小丑都不如! 汤明肇皱了皱眉,道:“没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啪嗒!”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徐庆有两眼发黑,一个站不稳,撞翻凳子。 幸好旁边同学眼明手快,才没栽倒。 “李建昆同学,还坐着干嘛,上来呀。” 汤明肇重新展现笑容,言语亲切。 “哗哗哗哗哗!” 掌声塞满礼堂。 缓过神来的学生,一个个向李建昆投去敬畏目光。 原来这哥们是个文武双全的货啊? 该说不说,他虽然在学校经常干架,但从不欺负老实人,削的都是蔫坏货,反而有点侠义精神。 徐庆有有资格上台,是大家不用想的事情。 但他,一个世俗观念里的坏学生,一个老师不疼领导不爱的学生,完成这样一场绝地反击。 是大伙完全没想到的。 莫名就很兴奋。 在场多半学生,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共同点,起码,看起来一样那么平庸,那么穷酸。 一言以蔽之,接地气儿。 如果他能办到的事,说不定……某天自己也能办到呢? 他们乐意去成就这样一位平凡学霸,平凡英雄。 相比起准备献给徐庆有的那种,客套中带艳羡的掌声。 给的更直接,也更热烈。 第39章 披红戴花 第39章披红戴花 窗外。 李建勋像头蛮牛样,独霸半扇窗户,整个人都贴在窗杆上。 内心的冲击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你猜怎么着? 学校的毕业典礼,还真给他弟弟安排了个私活。 他弟。 他那个春联都写不对一副的傻弟弟。 高考100分的试卷,考了94分! 惊动了市里! 他自然知道这有多么不合理。 可事实摆在眼前啊。 容不得他不信。 震惊之余,他更多的是狂喜,嘴咧到耳根子上,眼眶通红,活像个失心疯患者。 周边人对他的野蛮行径意见挺大。 但还真没人敢招惹。 没事去惹一病患,你不是更有病么。 没人知道,正在掌声中走上高台的那帅小伙,是他亲弟弟。 李建昆当下确实有点帅。 万众瞩目。 头顶即便没有灯光打下,似乎也在闪闪发光。 唯一的问题是,这活儿提前没人通知他啊。 一点准备没有。 他却不知道,在汤明肇等校领导看来,你都猛成这样了,脱稿发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老师,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伱说,我拿着。” 这待遇,搞得李建昆高低有点不好意思,还专门配个老师给他提话筒。 说点啥呢? 感谢母校的栽培,谢谢领导的厚爱…… RUA! “那啥,我没准备,随便讲两句吧,送给那些现在很迷茫的同学。” 这货看着台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底下至少过半人竖起耳朵。 这说的不就是他们么。 从今天起,他们将离开象牙塔,未来该何去何从,完全未知,充满迷茫。 “所谓迷茫,不过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生活不是一个点,它是一条长长的线,一时得失算不了什么,唯有行动,才可以摆脱焦急。 “我们风华正茂,不要去踌躇,不要去害怕,不要去做一条不敢见世面的土狗……” 在场老师纷纷瞪眼。 这样讲话的? 底下学生开怀大笑。 认真聆听。 “想做什么就去做,失败了又如何,我私以为没有经历是无用的,年轻就应该拔腿就走,去刀山火海!” 完。 说讲两句,这都超了。 李建昆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听懂了会不会去实践,反正撂出来完事。 本地人想发财致富,这年头,必须敢于走出去。 可率先走出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没田种的、要饭的、货担郎、混子、骗子……少有读过些书的。 印象中,前世同学里面,真正大富大贵的,一个没有。 他也不算。 千万级资产在一线城市算个屁啊。 小王不算,老王是。 老王就属于没田种的。 很快他就会出去找财路,然后在千禧年代,跻身亿元俱乐部,完成身份上,从泥腿子到上流人士的华丽跃迁。 礼堂内掌声如潮。 不过有更刺耳的滴滴声,混入其中。 台上,汤明肇一众领导赶忙起身。 “同学先等会儿。” “李建昆你也等等。” 有车来了。 轿车! 在这个大凤凰赛宝马的年代,稀罕程度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来大领导了。 李建昆挠挠脑壳,这就是老魏说的,县里的安排? 其实,也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不知道为啥,心里有点擂鼓。 这年头凡事还是低调点好啊。 学校三巨头亲自出门迎接,跟班排成两队。 那家伙! 浩浩荡荡。 过来的大佬就俩。 汤明肇上台时,不忘在李建昆耳边嘀咕一句。 这货佯装吓一跳。 不就一个教育副局,一个县委主任么。 来,有什么招,使。 反正都这样了。 但李建昆没想到,对方的招,他还真接得有点手抖。 口头褒奖且不提。 不承想,二位不空手。 “不容易啊,高考刚恢复,我县就取得开门红,李建昆同学不辱使命,给咱们县涨了大脸。 “县里的意思呢,这大好事自然不能含糊,必须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万众同庆! “今天你们不是毕业典礼,开完就要回家么。 “县里备了辆大车,敲锣打鼓,送我们的全县第一,全市第一,回家!” 李建昆脑子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唔唔唔~” 整个人抖了三抖。 大可不必啊领导! 反对,无效。 学校为了配合领导的节奏,后面流程尽量简化,像徐庆有这种学生代表,被私下告知,发言时间压缩至2分钟。 我特么1秒也不想讲啊! 徐庆有脸都绿了,没人知道,他昨夜激动得一宿没睡。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今天,他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注定被领导嘉奖,被同学艳羡,受万千瞩目于一身。 可是呢。 如果不是被叫到号,礼堂里已根本没有人看他。 他的所有荣光,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明明他才是全校第一啊! 怎么就能突然冒出一个全市第一? 94分? 讲故事呢! 好吧,我接受。 但任何人都行啊,凭什么是他李建昆! “我……就是……感谢母校的栽培,谢谢领导的厚爱……谢谢。” 1分半钟。 准备的一千字演讲稿作废,大脑一片浆糊,像装了三斤面粉二两水。 效果如何,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就能判断。 坐回凳子上后,徐庆有的脑壳再也没抬起过。 面红耳赤。 无地自容。 如此一来,速度很快,咔咔就到了发毕业证的环节。 这年头的毕业证,特简单。 一张巴掌大的纸卡,对折,就是个本子。 正面印有教员语录,白底红字。 里面的内容与日后大同小异。 糟心的是,它根本不顶事啊。 远不及一纸中专文凭。 “同学们,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以后有空常回母校看看,散会吧!” 说是散会,却没人走。 一窝蜂汇聚到操场上。 李建昆更是在领导的夹持之下,来到一辆大东风跟前。 好想捂脸啊~ 绿皮大东风披红戴花。 后斗里,一支混杂着铜锣、唢呐、小号、大鼓等乐器,看起来就特嚣张的乐队,整装待发。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李建昆被戴上大红花,塞进了副驾驶。 “山河,上来呀!” “我上啥,又不是送我的,我有自行车呢。” “哥?” “甭管我,走你!” 这货是一百个不情愿。 却不知这个年代的年轻同志,个个羡慕得眼红。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钟灵站在人堆中,十分踌躇,想要上前恭贺,却顾忌太多。 表情已从最初的震惊和困惑,变成了现在的惊喜与憧憬。 美眸中泛起小星星。 流光溢彩。 一个无人角落里,李坚强瘫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该怎么办呀!” 难以想象,回去之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第40章 大队震荡 第40章大队震荡 清溪甸。 临近中午,李贵义背着手,离开大队部,准备回家吃饭饭。 没走出十米,广播员根生呼哧呼哧追上来。 “支书,等会儿,公社来电话了!” 贵义老汉吐槽了一句,可真会挑时间,问:“谁啊?” “邹书记。” “嗯?” 贵义老汉脸色一变,手忙拿到身前,麻利摆开,奔回大队部。 说是大队部,也就三间刷了白漆的瓦房,居中一大门,左墙上书: “工分儿,工分儿,社员命根儿!” 右墙上书: 老李家篱笆院里。 记分员在岸埂上转悠,沟渠里汗水淋漓,水雾蒸腾。 “二队二队真有用,泥巴当成石头弄,爷们不如婆娘家,交完公粮软脚虾!” 啪啦! 这两口子也懵了。 这消息,太振奋了! 哗! 沟渠四周,哗然一片。 即清溪甸东头的一片荒地。 大队就俩孩子参加高考…… “这可是咱们大队的状元郎,镇上是有安排,但没道理给他们迎接了去! “咱们的孩子,咱们自己接,走! 考上大学,那岂不是说,他们清溪甸马上要出大干部了? “哈哈哈哈!” 大伙又齐刷刷搜索起李大壮和冯金兰的身影。 这懒汉一个坐不稳,直接翻了,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耳畔传来声音,大伙齐刷刷抬头,向大队部眺望而去。 全县第一是什么概念? 整个望海,没一个孩子比得过! “对玉英,骂死丫的,叫他们知道咱们队的厉害!”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如此说来,他们清溪甸……出状元郎了? “玉英,给他骂回去!” “呼……呼……社员同志们……” 我昆儿,考上了? “妈!” 但很快大伙意识到一个问题:谁考上了? 不是说坚强那孩子考砸了吗? “我没说错吧,这事咱们清溪甸祖祖辈辈,谁干成过?” 虽说离上午放工仅半个钟,但锄头、洋镐都没停歇,仍在卖力挥动。 广播声有点哽咽。 “呼……建昆这孩子,争大气了!” “好了好了,您说,这回肯定没事。” 贵飞懒汉感觉有被冒犯到,所以他从不来这里。 “下面我说个通知,县里派了车,送建昆回来,这会儿在路上。 咦? 根生诧异,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诶你,不能这么说啊,伱不是咱们队的呀?” 害羞个粑粑! 啥脏话荤话没听过。 “还是全县第一!” 问题是,自家生产队没有这样的能人,目光都落在一个高大妇女身上。 话筒废没废不知道,反正不是被摔,就遭了一巴掌。 唰! 一时间,所有人,猛扭头,望向二队,搜索起胡玉英的身影。 不会真搞错了吧,他家坚强其实考上了? 贵义支书不能骗人呀。 贵义老汉一副聆听指示的态度。 生产四队的王海林,是个人才,在大队素有“快嘴皮”之称,各种顺口话张嘴就来。 玉英婆娘懵了。 李云裳一脸惊愕:“建昆考上了?” 大伙纷纷竖起耳朵,真被勾起兴趣。 啥喜事啊,这么夸张。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密密麻麻的人头,脸上皆挂起惊喜。 都说这年头的姑娘害羞。 声音属于调太大。 “好,邹书记,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冯金兰望着大喇叭方向,一脸期盼。 幸亏大伙离得远。 你问我我问谁去? 面对大伙直勾勾的眼神,玉英婆娘尬笑着摆手:“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我家建昆,他那成绩考不上,搞错了。” “社员同志们哪,咱们清溪甸,出了件百年没有过的……不!从没有过的大喜事!”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玉英婆娘抻袖子抹了把汗,没好气笑道:“人家骂的是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德何能啊他们,几辈子能修出这种福气? 广播声顿了顿,似乎在调整情绪,遂继续。 搞错了? 听她这么一说。 “还真成了,还真成了!” 呼吸越发粗重。 贵义老汉神情激动,浑黄老眼中似有光芒闪烁,枯槁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挥舞。 他们清溪甸的娃,这么能的吗? “还是全市第一!” “咱们清溪甸,出状元郎了!” 所有社员彻底傻眼。 “这不前一阵高考吗,咱们大队,有孩子考上了,考上大学了!” 那要这样……李大壮脸色狂喜,下意识挺起腰板。 “不仅考上了!” “爱劳动,我光荣;贪享乐,大可耻!” 这月份没有庄稼可种,趁空闲,大队牵头,组织各小队,共同开掘一条渠道。 一个个傻乐呵,寻思支书这是要说啥呀,这么激动。 “就是,那啥,贵飞的公粮没交你啊。” “今天,所有社员,提前放工,饭也甭做了,都去石头矶,立刻,马上! 为来年开春灌田做准备。 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啥,这老汉的瞳孔逐渐放大。 广播里传来聊天声,大伙更乐呵,听评书似的。 全省第一? 很快便气喘如牛。 大队另一个参加高考的孩子,就是她家的建昆! “走走,去广播室,根生啊,你把喇叭给我开最大!” —— 东三畈。 祖祖辈辈梦里头才有的事,被他亲侄子给实现了! 根生一脸呆滞。 二队的爷们一听,自然不得劲。 “祖宗保佑啊……诶根生你别碍事,这都啥年代了,还不兴说啊,老祖宗也能忘的? “老天有眼,祖宗保佑,咱们清溪甸出了个文曲星!!!” 活见了鬼似的。 这不看二队进度慢,就编排起来了么。 啥情况啊,都开始说胡话了,很想提醒老支书一句,这封建社会的东西,可不好拿出来讲。 “来大伙,跟我一起喊: 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凡事都有主意的老支书,情绪变化这么大。 “支书,啥喜事啊?” “噗通!” “砰嗡!” 轰! 这六个字,不亚于九天惊雷。 嘎! “哎呀妈,你没事吧?” 贵飞懒汉躺在竹椅上,话匣子摆在旁边,一耳塞着耳塞,另一只塞子拿在手上。 轰隆隆! 傻了。 “太气人了,不就比咱们多挖一点点吗。” 被劈得一时都回不过神儿。 按公社的意思,是让贵义老汉带上他弟家的两口子,去石头矶镇。 旁边的根生吓得悄悄后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是这……呲呲……嗡~!” 皆是瞪眼张嘴的二傻子造型。 旁边,李云裳闷头挖土,小嘴窃笑,权当没听见的样子。 “呼呼……好了吧。” 每个社员脑海中,仿佛真有惊雷乍响。 挂掉电话后,老支书嘴角咧得特夸张,吓死个人,但那表情分明是狂喜。 猛听见“建昆”这个名。 此时此刻,清溪甸境内,但凡听到广播声的,无人不欢呼雀跃。 双眼也是红的。 东三畈的沟渠里,已是一片欢呼的海洋。 喇叭炸了。 大队的娃能到这种程度了? “八成还是全省第一!” 李云裳一把丢开锄头,抱住险些没一屁股墩坐地上的母亲。 “喂,是邹书记?” 公社再怎么张罗,这种事,孩子父母不在场,肯定不合适。 但很显然,贵义老汉扩大了人数。 那就是……全大队! 第41章 狂欢 第41章狂欢 李建昆这会也不知道啥心情。 害羞吧,不至于。 你说嘚瑟吧,也属实嘚瑟不起来。 这车开的……干嘛不干脆搞匹马呢? 他腿着都比这个快。 车斗后面锣鼓喧天,在荒野地带,它就开快点,诶!但凡出现村庄,立马减速,能有多慢就多慢。 的确吸引来不少人。 大伙一问啥事啊。 敢情县里出了个状元郎。 皆是与有荣焉。 所幸是熟的。 “等啥,我先走,回去准备准备!” 耳边依旧锣鼓喧天,车外鞭炮齐鸣。 包括拄拐的、还没奶大的、二傻子……一窝蜂全来了。 “再年轻十岁,我也上。” 这货够头一瞅,淦!说什么来着? 伱到底是恭喜我,还是攻击我啊。 不然像有些小说里写的,主角能清晰记得所有试卷题目。 “来!年轻的,都跟我上,这不抬起来打个油啊!” 不过无论多么不自在,心头还是暖暖的。 重重应道:“诶!” “搞得好像我跟你妈指望过一样。” 镇街上,公社一众领导,打头等着。 大伙踮脚一望,尼玛,不知道的还以为哗变了呢。 小王那崽子,颠个自行车都追上他们了,即将实现反超。 到家门口,自行车还没停稳,就被他爹扯过去,推一板车,里头全是鞭炮。 有啥理由拦? 咱接自个的娃还有错哩? 刚还有个大婶,一鸡蛋扔他脸上……我说谢谢你,感谢有你…… 说句不好听的,以前有个屁的文化,这恢复高考了吧,临时抱佛脚一下,豁!一飞冲天。 夹道欢迎。 今儿他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老王就是有点小钱,咋的? 凭正经本事赚的。 干啥? 他的,故乡。 李建昆就这样,被降落在这位跟前。 当然,还有李贵飞的嘚瑟。 “废物!一个劲说自个比建昆强强强的,我还真信了,强在哪儿?我看脸皮强一万倍!” 真切感受到了父老乡亲的热情。 建昆这孩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多半已是老泪纵横。 没奶大的娃,被妇人抱在怀里。 李建昆倏然红了眼。 妇人们眉开眼笑,互相攀谈,说一准得来,也让孩子沾沾状元郎的喜气。 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这会还真淡定不了。 车从人缝中穿过,大伙自觉让开路,有人噗通一声被挤进水田,仍然傻乐呵。 “贵义啊,怎么回事,来这些人?” 这货挠挠脑壳,看了眼清溪甸阵营,道:“领导,这怎么好意思呢,太感谢了!不过,我还是想回家吃。” 蓦然,镇西头那边,天仿佛黑下来,乌压压一片。 这一刻,仿佛整个镇子都停下来,乡亲们放下手头一切事,挤满机耕路两侧。 哎,终究小瞧了这孩子。 所幸高考是凭真本事考的,要说作弊,唯独一道作文题。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自己的老爸老妈,好到没边。 —— 大东风驶入石头矶镇。 没屁放了。 无所谓了。 “呵呵,还是这帮年轻人闹腾啊。” 哭你妹哭,给老子笑! 一定要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窗外传来声音。 这货,化了。 大伙皆是喜不自禁。 但李建昆眼中,只有老母亲喜极而泣的身影,和姐姐欢天喜地的神情。 “好啦好啦,把人放下来吧,再颠脑子颠坏了谁负责?” 最没脸见人的,是李大壮和冯金兰。 也跟来了,怕人说闲话。 放完鞭炮的王山河,立马赶过来。 嗯,这货现在一点不饿,怀里全是从窗外投喂进来的吃食。 “小李啊,公社备了点饭,算是给你接风洗尘,让李支书带着你家里人,一起吧。” 领导上前迎接。 任何人切身经历这些,都无法不被感动。 老头子们尽管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倒,仍抢着脚往前走。 车停下。 “这日子,该闹!” “你少说两句。” 干啥都行,只要让,每个人都富起来。 “那啥,爸,我没考上。” 人总该有个归宿,有个精神寄托的地方,而这里,有他两辈子无法割舍的情怀。 大爷的,你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啊。 惭愧啊。 —— 石头矶镇。 眼下正安排厂里工人,搜刮镇上的铺子,买炮仗。 拄拐的,最激动。 这跟成熟与否,心态稳不稳,毫无关系。 “少说个屁!看回来我不揍死他,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 你叫建昆自己说,除了自个家,从小到大在谁家待得最多? 他家啊! 讲句真心的,他一向拿建昆当半个儿子看,这孩子很像年轻时的他。 但今儿,谁绑他一个试试? 走在人群最前面,甩胳膊抻腿儿,说不出的得意。 “建昆,建昆!” 吊在大部队最后头。 来这么多人干嘛? 这拨自然就是清溪甸大军。 对胃口! 今儿就算豁一把,也得给孩子冲冲喜! 望着碧波如洗的蓝天时,这货就想啊,以后要把这块地界锄一遍。 李建昆心说我这么浑的人,都搞得心里七上八下。 这么多人涌上街,可怜路不过两丈的小街,瞬间瘫了。 这脑壳,牛逼啊! “哎呀,那这个责任可没人负得起!” 李建昆就这样被抛在空中,脚没动,逛了整条街。 没准将来也能考大学呢。 “你等等啊,一起!” 这懒汉上回来石头矶,还是两年前,被绑来的。 恭贺话不绝于耳。 全大队,除了行将就木的,在村小上课的外。 颠自行车的王山河回来时,也是惊呆了,卧槽这还要他准备个球啊。 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上,洋溢着热情而温暖的笑容。 公社邹书记打趣道。 在老母亲那一声“昆儿”中,李建昆再也绷不住,洒出几滴猫尿,咧开嘴角。 没准能整个全省状元回来。 有个好爹,又有个好兄弟,这辈子总归不能太差。 傻子最欢,一个劲冲冲冲,大唱大笑。 当然他也打听过,自己的崽儿没考上。 贵飞懒汉想通了,管臭小子是怎么考中的,事实摆在眼前就是硬道理! 诶~老子现在可是状元郎的爹了! 话不中听,却让小王心头暖暖的。 最神气的,自然要数贵飞懒汉。 满街大笑。 “哈哈哈哈!” 他可听说过些事,今儿也看到李坚强,人都蔫巴了。 清溪甸社员纷纷点头,气势如虹,没错,谁拦我们试试。 王秉权这种人,消息自然快的很。 而当大东风开到街上,瞅见清溪甸的父老时,哪怕钢铁铸成的心框,也崩了。 “今儿这个逼,算是被他装到了。” 消息慢慢扩散出去,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问话的人哑然。 公社领导一个脑袋两个大。 “领导,真没辙,拦都拦不住!” “喔!” 欢呼响彻天际,清溪甸的社员们,像是打了场胜仗似的。 个个都颠了。 第42章 北大特录 第42章北大特录 70年代的人们有多淳朴呢? 这不临近过年么,但凡备了点山货海货,估摸着拿得出手的人家,排队样接李建昆去家里做客。 没人觉得他是别人家的孩子。 这货是真心不想去啊,这年头谁家攒点年货都不容易。 他去吃了,人家过年吃啥? 能推就推,可有几户实在推不掉,比如他大伯李贵义家。 你不去他敢拿鞋底抽你。 胡吃海喝了几天。 这都还好,最让李建昆遭不住的是,他现在就像一道雷,走哪里都能劈出几道响。 “建昆哪,你以前不是读书光玩吗,怎么这回一下……豁!上天了!” “伱这怕是要考到首都吧,念完不得至少是个县官?乖乖!指不定以后就是咱们的县老爷!” “——北大招生办。 “小李啊,当前是特殊时期,国家亟需人才,以你的才智和文化水平,再和普通大学生一个起点,有点大材小用。 殷勤得让李建昆都不好意思喷他。 市里的。 商人很难走上台面。 当仁不让。 他供不动,全大队一起。 热乎到烫手。 从怀里摸出一只黄信封,递到李建昆手上。 不愧是他清溪甸的娃! 这个家供不起,他来供。 “行,我服从国家安排。” “老魏!” “好。” 这年头有几人考大学,不是奔着当官去? 在后面的整个80年代,毫无疑问,也是当官的最有地位最受尊敬。 贵飞懒汉特有骨气,一口没喝。 “没错。” “研究生好啊,起点高,学问深,两三年就可以毕业,快速补充人才缺口。” 贵飞懒汉懵了,恨不得把话头抓住,塞回儿子肚子里。 啥玩意? 李建昆当场拆开,里面有张折起来的白纸,挺厚,比高考试卷质量可好太多。 “好样的小李,年轻一辈如此优秀,伟大复兴,何愁无望!” 个臭小子,你是不是sa? 魏东平点头道:“你的高考全省排名出来了,文科第一,呵呵,也就是文科状元,北大特录。” 他没考取大学生。 来者是客,李建昆起身去迎,没想到来了个大熟人。 这书还没读,就有钱拿,舒坦舒坦! 一月17块5,啧啧,顶半个城里的工人。 虽然我没想过从政。 一年……乖乖,200多! 娶个媳妇都够了! 哪知耳边传来声音: 满以为要好一阵,过完元宵。 摊开一看。 “诶这?魏老师,不是说通知书要2月24号后统一发出吗?” 多新鲜。 大队昨儿来过大檐帽,不是来看他的。 魏东平笑呵呵道:“你先看完。” 祝他好运吧。 “第二件事嘛,市里和县里做了沟通,对你家庭状况有所了解,今天一看大体实属,所以市人民助学基金决定: 其他人且不提,为首的大脑门,来头不小。 白给的钱都不要! 挨千刀的李贵义,瞎带个啥头,有你什么事! 茶叶还是前两天公社领导过来时,李贵义拿的。 一瞅,愣住了。 而整个80年代,本质上是搞钱的年代,全社会调足马力发展经济,太缺商业人才了。 李坚强离家出走了。 好小子,不给国家添麻烦,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 拔苗助长? 冬日的暖阳比吃肉还舒坦,李建昆搬个马扎,坐屋檐下,神情恍惚。 李建昆忙改口,上前一阵寒暄,就差没有勾肩搭背。 贵飞懒汉屁颠屁颠端过来大茶缸子。 “这孩子,领导搁这,这么喊合适吗,虽说咱们师生关系好。” “爸妈,我不想种田,我要出去闯闯,哪怕是刀山火海!混好了就回来,勿找,勿念!” “领导,这不用,感谢县里和市里的关心,我家日子其实还好,这笔助学金,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片刻后,李贵义带头鼓掌。掌声响遍整个院子。 李贵义像个二鬼子似的,哈着腰领路,公社邹书记亲自陪同,为首的是一个油光发亮的大脑门。 元宵节才21号。 李建昆低头打量,脸上的喜色,渐渐演变成诧异。 如今回头一想,觉得功德一件。 全场皆怔。 “哎,惭愧啊,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 但凡出去溜达一圈,必定筋疲力尽。 得,40多岁还没混上个校领导,也不容易。 搁县城时,写了封信寄回家,就一行字: 老魏不老实,都开始薅学生的羊毛。 “嗯,这思想觉悟,值得我们很多干部好好学习!” “建昆,你高考前有啥稀奇动静没有?梦到哪位先人,摸脑壳啥的?” 见不得这种舔狗! 岸坡下传来他哥们的吠声,贵飞懒汉精神一震,又有礼收,抢着脚跑到院外。 李建昆心情特复杂,可见这个国家对于人才的渴望,到了何种程度。 恰好,他会干这个,时代也需要。 “给你发放一等助学金,每月是17块5……” “建昆建昆,来大领导了!” 姓邝的大脑门领导,补充道: 但也没落榜。 “1978年1月24日。” 毕竟对比李坚强的前世,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今儿天气大好,艳阳高照。 期间公社领导来过一次,表示关怀慰问,拎了些粮油副食过来。 哎,想静静都不成。 太阳正好,一伙人也没进屋,家里凳子全搬出来还不够,李贵义又张罗跟班去左邻右里家,借来几张马扎。 领导们和颜悦色,问东问西,关怀一阵后,切入正题。 可是,少一个当官的,无伤大雅,有的是人顶上。 呃……也没那么好吧。 “研究生?” 贵飞懒汉忙着泡茶,比较尴尬的是,缸子也不够,只能满足大领导。 好不好我们不会看吗? 这是什么精神? “哗哗哗哗哗!” 偌大的清溪甸,还供不起一个大学生吗?! “我不渴。” 贵义老汉一脸欣慰,眼里满是赞赏。 这几天家庭地位直线上升,连小猴子都望尘莫及。 重生回来后,首次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旁边,贵飞懒汉眼神大亮。 老魏今儿的身份,是校方代表。 领导们你一嘴我一句,把李建昆八丈厚的脸皮,都夸红了。 昨天见冯婶泣不成声,有些于心不忍。 “哎,这太阳有点毒啊,建昆,来,喝点水。” “特殊情况,特殊安排嘛。” 老魏特乐呵。 “我们今天过来呢,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魏老师,你来吧。” 得,干脆装病,龟在家,跟贵飞懒汉对着卷。 坦白讲,如果不是清楚时代脉搏,他也会选择政途。 这事显然跟他有关系。 “兹有浙省海州市望海县,望海中学李建昆,被我校经济系录取为研究生,请于3月1日前凭此通知书和考生证明,来我校报道。 他是为这个吗? 堂堂重生人士,去拿贫困补助…… 那不跟日后家里几套房,还去薅廉租房羊毛的那撮货,一样不要碧莲吗? 第43章 兄弟 第43章兄弟 县委大院。 职工宿舍楼,1幢,302室。 “滋滋!” 热油浇到盘里,激发出姜片和葱花的香气,也压下汤水中仅剩的一丝腥气。 一道清蒸小黄鱼,便做好了。 “庆有啊,抽筷子,开饭!” 系条红格子围兜的徐方国,在厨房笑着吆喝,哪还像海州地区的三号人物? 仿佛回到25年前,刚进这个大院时。 一个勤劳爱笑的小伙。 “哦。” 徐庆有心不在焉走过来,抽筷子时,还险些碰摔一只盘子。 徐方国微微蹙眉。 一家三口,三菜一汤。 很平常的一顿午饭。 不过对这个家庭来说,或许一个月都没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未到半百,头发已花白的徐方国,一个劲给妻子和儿子夹菜。 自己倒吃得挺少。 直到两人都喊撑时,这才起身,给自己泡了杯浓茶。 徐庆有有点预感,这是要训话啊。 果不其然,徐方国坐回椅子上后,语重心长道: “庆有啊,你也不是小孩了,在很多方面你都足够优秀,但你知道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不够成熟。” “你这个是万金油答案。” 徐庆有尬笑,想在这位面前偷奸耍滑,从未成功一次。 “是心胸不够开阔。” 徐方国长叹口气,道:“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心能装天地,眼常望脚下。你呢,连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人都装不进。 “孩子啊,承认别人优秀真的没有那么难,没人敢说老子天下第一。 “不服?那就去学习对方身上的优点,但如果只是犯情绪,就落了下乘,成小媳妇了。” “怎么说话呢。”刘薇没好气道。 徐方国哑然,“我又没说你。” “不跟你争,来,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洗碗。” “……饭是我做的。” “你不在我还天天做呢。” 老徐投降,来就来! 3,2,1,败。 哼着小曲,屁颠洗碗去了。 一个玩了20年的游戏,傻男人只会出拳头。 刘薇看了眼耷拉着脑袋的儿子,道: “研究生也没那么高大上,在我看来不如稳打稳扎,你以后照样可以考啊,一时得失不算什么。 “不过,既然决定把他当成对手,就不能败给同一个人两次。 “儿子,妈是相信你的。别听你爸的中庸之道,到他那年纪再说吧。 “没锐气叫什么年轻人?当你打败身边所有同龄人时,你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未来最好的路会等着你。 “明白吗?” 徐庆有攒紧拳头:“妈,我懂!” —— 下午两点。 日头正盛,沿河路上,风也挺大。 碎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独木枯枝间撕扯出一阵阵呜咽。 “建勋,去别地儿吧,冷死了。” 符巧娥伸手去拉,没拉动。 再看看他的脸,心头咯噔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是啊……明明中午是相处最好的一回,她爸还和他喝了点小酒。 “巧娥,我们,分了吧。” 嗡! 符巧娥定在原地,脑中一片嗡鸣。 好半晌,姑娘才回过神,泪如雨落,双拳不停敲打过去。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不分我不分!” 李建勋刚毅的脸上透着一股决绝,但双眼已噙满泪水。 “建勋,我知道我爸妈的要求很过份,但你也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干了半辈子领导,同事朋友多,有些面子抹不开。 “不就是钱吗,咱们一起攒啊。 “反正我不管,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赖定你了!” 捶打变成拥抱。 姑娘双手锁死,生怕一旦松开,就再也无法感受这份温暖和心跳。 李建勋昂着头,不想让她察觉到一丝不舍。 “分吧。” “我不!李建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呜呜~ “建昆考上大学,我爸妈已经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就是,因为建昆考上了大学。” 李建勋咬着牙道:“我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吗,这个大学难道不上了吗? “我是大哥,我必须供建昆念完大学! “我,没能力娶你,懂吗?” 符巧娥不接受这个理由,嘶喊道:“我可以等的,我等!” “你都23岁了,再等四五年,你爸妈能答应吗? “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等?” “因为我爱你!” 轰隆! 平地惊雷。 李建勋浑身一颤,低头,泪水滑落脸颊。 他多么想吻上那张红艳的小嘴啊,多么想让那张好看的脸蛋不再难过。 可,他不能。 “以后……要好好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不然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撂下一句话后,蛮横掰开符巧娥的手。 唰唰! 几个大步,消失不见。 “李建勋,你给我回来!” “你回来啊,回来……呜呜~” 寒风中,姑娘瘫坐在冰凉的泥地上,泣不成声。 —— 傍晚。 李建勋到家时,胡玉英刚好在烧饭。 埋怨半也不早点回,再晚米就下锅了。 她这个大儿子有多能吃,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 幸好公社领导拎来一袋好米,能有5斤的样子,不然这一顿吃完,家里真要断粮。 这不成日盼着返销粮下来么。 “建昆,来来,我得好好找你聊聊,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咋考的这么高的分呢。” 卧房里,已经亮起蜡烛,李建昆实在不习惯油豆子。 一屁点亮不说,还熏得满屋子是味,搞得他做梦都在开拖拉机。 “你先告诉我,出了啥事。” “啥?” “你没照镜子是吧,眼泡肿成馒头了!” 李建勋忙去摸,有这么夸张? “啧啧,李建勋同志,以前还真没发现,你也有眼泪咧。” 李建昆怼到他脸上,好像发现新大陆。 不过他知道彪子不会出大事。 因为到四十年后的人生轨迹,他全知道。 除非他介入改变。 但目前似乎并没有。 李建勋一膀子撞开他,忙去把门关上。 狗屎! 这就被看起来了,他还以为天衣无缝,回来前特地在小溪边洗了把脸。 这个年纪的彪子,哪有什么城府? 是不愿意说,但某货忒不要脸,拿告诉父母作威胁。 立马让他乖乖就范。 “我跟符巧娥分了。” 我焯! 前世没这出啊,李建昆瞪眼。 “为啥?” “为你。” “……” “你要读大学啊,总要有人供,除了我还有谁,总不能指望二妹和小妹吧。” “我……” 李建昆气得差点没给他一巴掌,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丫平时就不听广播吗? 但心头暖流激荡,多少震动了一下。 彪子爱嫂子吗? 爱到舔! 可他为自己,短短时间,几乎没做什么犹豫,毅然决定分手。 想挣钱供自己上大学。 这……大概就是“家人”二字的意义吧。 第44章 搞笔应时财 第44章搞笔应时财 “你是不是sa? 李建昆眼眶泛红。 “我读大学要你供啊。 “你不会连读大学不要钱都不知道吧?” 彪子猛一怔,诧异道:“读大学不要钱?谁说的?” “国家说的!还谁说的……咋的,不够有份量啊?” 彪子挠挠头,这他还真不知道,他身边又没人上大学,再说高考刚恢复,也没人通知他呀。 小妹念村小,一学期还要交一两块。 伱上高中不也要吗,多得多,那谁知道大学它不要? 以为往上滚的。 “不光不要钱,还发粮票,吃的都不用! “你说你是不是缺根筋,你搞清楚再做这么大的决定行不行?” “……” 话虽这样说,但具体什么情况,李建昆心里自然有数。 这年头读大学,确实不要学费,还发粮票和菜票。 但你不坐车吗,你不买生活用品吗,你不买点书本笔纸吗,你想做四年单身狗吗? 实际要花钱的地方也蛮多。 政策只能保证你有书读,不饿肚子。 开销肯定要比念高中大得多。 “傻了吧,后悔了吧,明儿一早赶紧滚回去道歉吧。” “……” 彪子猛抓几下脑壳,一屁股坐在床上,可怜的小破床吱呀一声,差点没塌掉。 “那我也不去,就这样了。” 嗬,这轴犯的,莫名其妙啊。 李建勋继续追问,不说?好我告妈去。 此弟不宜久留啊! 彪子那叫一个郁闷。 “就……巧娥跟她家里说了,他爸妈估计打听过,知道你高考考得好,我中午还在那吃的饭。 “他爸妈态度有点改变,不过也说了。 “想娶她女儿,彩礼三转一响不能少,后面办喜酒,要搁饭店搞,烟起码是旗鼓的档次,酒至少是雁荡山。 “神经病啊!这不是高干子弟,谁娶得起她女儿?” 原来是为这个。 到底还是改变了一点彪子的人生轨迹。 符家的态度要比上辈子转变快多了。 李建昆心想。 他还准备首都走一遭,等下次回来,过去啪啪打脸呢。 这样就不必了。 “哥。” 他收起调侃语态,认真道:“其实人家这么要求,也不算过份,他们高低是个干部家庭,圈子里都是这样操持的。 “哦,搁他们女儿出嫁,就要矮人一头? “咱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女儿,你乐意不?” 彪子闷头不说话。 “哥,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唰! 彪子蹭站起,砂锅大的拳头抡开,“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危…… “不是我说的!”这货求生欲爆棚。 “谁?” “王小波。” “姓王的?哪家的鳖孙,多大?老子削他丫的去!” 卧槽这跟哥们可没关系。 以为多大事呢。 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嗯,只要给我时间。 现在刚好有,虽然不算充裕。 但弄个三转一响,先把亲订下,省得扯在那里大家都难受,应该不在话下。 多余话,李建昆也就不说了。 彪子啥性格他一清二楚,最强防线已经坍塌,防不住大嫂。 明早把他赶回县里就成。 —— 临近年底,天气倒是越发的好。 屋里都不想待。 晌午时分。 李建昆抓一顶破草帽,晃悠晃悠出大队。不晃悠还不行,但凡遇到个社员,就没有不搭几句话的。 搁以前还能应付两句开溜。 现在不行了,敷衍不得。 人就是这样,当你的社会阶层超过他时,稍微表现出不想交流,就会被认为是傲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离开大队,来到石头矶。 入小镇前,破草帽往头顶一扣。 谁是李建昆? 不认识。 哥们现在是李·路飞! 至于你说在大队怎么不扣,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化成灰也不能认错啊。 先到王家,找到小王,拽着他一块来到向阳农机修造厂。 “呲呲呲!” “咯吱,咯吱!” “滋——” 厂里仍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人师傅各自忙碌,原始到掉渣的冷镦机、搓丝机和砂轮机等设备,没有空闲的。 向阳厂现在的主要业务,是生产螺丝螺母。 别瞧不起这手工作坊般的社队企业。 更别小瞧这个年代人的莽劲和韧劲。 万向节,讲道理也算精密零件吧? 不一样刀削斧捶给弄出来了? 鲁贯球这会甚至在盘算,不好跟国企争资源抢市场,要把自己的万向节卖去国外。 嗬嗬,这野心,这气魄。 敢想就敢有! 农民企业家们正以一种野蛮生长的姿态,冲破泥土束缚,追逐阳光和清风。 “我说你瞎找啥呢?” 李建昆没进厂房,在屋头的一堆边角料里翻来覆去,弄得王山河摸不着头脑。 说有重要事,就是来捡破烂啊。 一顿翻找,李建昆拾起两根筷子长的铁棒,还有半截V形铬铁。 拿在手里掂掂,大抵是够用了。 “走!” 他可不是瞎找,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搞钱的点子,昨晚琢磨半宿,已经有了。 不过还得准备一番。 厂里的师傅都认识他,再说有少东家在,让帮个忙不在话下。 砂轮机滋滋几下,按照李建昆的要求,三样利器就成事了。 王山河一脸惊吓,“你想干啥?” 尤其那半截V形铬铁,砂轮机从里头,把V字头打磨得异常锋利,看起来像个三棱军刺似的。 这玩意要给人放血,止都止不住。 “跟你半不清,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还得帮我个忙。” “啥?” “搞点墨水,大瓶的那种。” 这年头有种大瓶墨水,用吊针瓶装,乡下人通常买来刷棺材。 再就是学校会买,书写工程大,用这种墨水划算。 “要多少?” “也不贵,整个10瓶吧。” “多少?!” 小王瞪眼,你要喝墨水啊,人家刷个棺材一瓶就够。 “不是啊建昆,这玩意没必要带,首都肯定不缺墨水卖。” 脑洞真特么大。 我背10吊针瓶墨水进京啊。 “我有急用,你先搞来就是。” 小王无语,行吧。 李建昆马上闪人,这活有时效性,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 忽想到什么,顿脚问: “对啦山河,陈家坪那边赶集,现在是不是天天都有?” “肯定的,你也不看看今儿都几号了。” 陈家坪是镇南边的一块开阔场地,附近一带赶集现在固定在那里。 以前是在镇街上。 但容易堵路不说,还总有胆儿肥的,捣腾些不该卖的东西,抓都抓不绝,防不胜防,影响很不好。 公社就发话,禁止在街上赶集。 如此,便兴隆了原本鸟不生蛋的陈家坪。 平常每周搞一回,临近年关,交易需求暴涨,促使集市每天都有。 其实吧,这已经属于市场经济的范畴。 需求推动供应。 合乎经济自然发展规律。 而计划经济,实际有点乌托邦性质。 第45章 集市摆摊 第45章集市摆摊 卧房里。 房门闩死。 李建昆坐在破木桌前,手提毛笔,小心谨慎地一笔一笔勾勒线条。 不是手上功夫不行,什么字啊画啊,他都是正经学过的。 这男人哪,一旦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兜里又有俩钱,就乐意培养点爱好。 有人喜欢盘珠子,有人痴迷钓鱼,他呢,钟情于最地道的手工技艺。 学的很杂。 真要讲他会的玩艺儿,那可海了去。 以前家里有个车库,买辆大奔半天没享受到,全给他装了榔头矬子啥的。 主要是,手底下这张大白纸,不好弄。 镇上供销社去问过,没有。 没需求啊,乡下泥腿子,买这么好的白纸干嘛? 昨儿特地去大队部瞄来的,嗯,大伯李贵义偷偷塞给他的。 就一张,裁成两块,都有用。 废了大队部也没余货,只能去县里淘。 要说年轻就是好,眼不花手不抖,一坐三四个钟,腰不酸腿不疼。 高低是弄出了。 隔日上午。 贵飞懒汉悠哉在屋檐下晒太阳,嘴里叼根经济烟,忽听到动静,忙摘下烟头,扔地上用脚一跺,顺势扒拉两下土,埋进去。 “回了建昆,诶你这是?” 李建昆此时左提右拎,左手上是锯子和刨子,右手上是一块老木板。 工具显然是借的。 老木板也不知从哪瞄来的。 “不是啊建昆,你怎么又搞起来木工活了,这可使不得,传出去堂堂大学生干这个,人家要笑话的!” 贵飞懒汉抢着脚上前劝说。 你怕是不知道皇帝都爱木工活。 “大学生要不要吃饭?” “呃,那得吃。” “伱养我?” “……” 贵飞懒汉尬笑挠头。 但也听明白点意思,这是又要上点技术活,终于舍得搞钱了? 上回矿石收音机那笔没挣到,这懒汉就深感痛惜。 要是这,那他支持。 赚钱嘛,不磕碜。 再说他儿子现在可有免死金牌,说句不好听的,谁敢动他? 县长都不能答应! 李建昆开始忙碌,拿着那块老木料,锯出两块矩形。 嗯,这也是白嫖的,农村不少人家,堂屋的木梁上盖了铺板,里头收集着一些好木料。 有的直接一口棺材搁上面。 本来最好是用栗木或梨木,也找到了,但考虑到忒硬,工具少而不趁手,遂退而求次用松木。 按道理说,还要放水里浸个一年半载,再拿出来自然阴干。 这样放个上百年,都不带发裂的。 但他显然没那功夫,也不是要制作艺术品保存,就一用完就扔的玩艺儿。 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贵飞懒汉猫在旁边看稀奇,起先见他锯好了又刨,以为要做菜板,后面看他回房取来两张白纸,怔住了。 “建昆哪,现在风头是好了点,但有些事咱还得注意啊,你可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你是堂堂大学生咧!” 研究生是个什么鬼,贵飞懒汉至今没拎清,自个在脑子里做了个区分,叫上等大学生。 “啥叫封建迷信?” “就……你看你这画的啥,又是古代人,长得跟鬼样,还舞枪弄棒的。” 看着都煞性! 不过你别说,画得挺好。 以前真没发现,臭小子还多才多艺。 “祭祖磕头迷信不?” “那,那不一样,那是老传统。” “我这也是。” 李建昆不再搭理,埋头干活,把白纸带笔墨的一面,平铺在制作好的木板上,回屋打来一盆水。 取一块碎布头浸湿,轻柔地在白纸上拭擦起来。 贵飞懒汉看得一脸费解。 待李建昆拭擦完,轻轻掀起白纸,墨水的痕迹便印在了木板上,这才猛一拍大腿。 “哦!我知道你要做啥了!” —— 1月28日。 再有三天,北方都该过小年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又是晴朗的一天。 一大早,李·路飞来到石头矶,跟王山河在前进电器厂碰上头。 “东西呢?” “喏。” 王山河指向厂院一角,那里停着辆三轮子。 他爸为找人收破烂,特地配的几辆,厂里已经放假,他就推一辆出来用用。 后斗里,竖放着一张长条桌,厂食堂吃饭用的。 底下铁皮上,还搁着两大瓶墨水,一把亮闪闪的菜刀。 李建昆也没空手,左手拎着自己的碎布头书包,一卷红纸装不下,抻出来。 右胳肢窝夹着两块板装物,用废报纸裹着。 “建昆,咱们到底要干嘛呀?” “待会就知道了,走。” 李建昆把东西扔给他,准备去推车,王山河瞅着他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手心手背手指头上,至少有七八道伤口,皮肉外翻。 这天气一冻,那滋味可揪心啊! “你都干啥了,自残啊!” 李建昆嘿嘿一笑,浑不在意。 只怪工具不好使。 所幸三天时间,猫房里日夜赶工,粗略拿下。 远谈不上精致。 够用。 车轮咯吱咯吱,撵着清晨的冻土。 顶着刺骨寒风,俩货很快来到陈家坪。 好家伙! 这里的温度明显高几度。 无他,人多。 那叫一个热闹。 偌大的黄土空场上,熙熙攘攘,随处可见算不上摊位的摊位。 要看卖什么。 卖菜的老农,一对箩筐或竹篮,选个有空的地方,往地上一搁,就是一个摊位。 有人更简单,瓜菜是用破麻袋背来的,到地方,麻袋垫地上,瓜菜搁上面,也是一个摊位。 卖海鲜鱼获的要讲究点,有的带了脚盆,装水,里头是河溪中逮的鱼。 海鲜啥的,都是小鱼小虾、螃蟹螺壳,赶海捡的。 干净又卫生的,还要数卖熟食的,大多有套桌椅板凳。 李建东看得稀奇,都没想到。他犹记得报纸上登过,这年头有卖熟食被批的。 可见他们这边,确实开放不少。 还有卖野味山货,咸鱼鸡蛋的,俨然已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农贸市场。 这大清早的,单这一片场子上,起码有数百号人。 也不算奇怪,本公社社员加起来,打底一万五开外。 “咱们也找个地儿。” “卧槽,还真摆摊啊?” “你以为。” “不是啊,咱卖啥呀?” “卖我。” “……” 李建昆没开玩笑。 如何利用好有限的资源,是生意行道的必修课。 尤其是创业初期,经不起任何一点浪费。 他现在有资源吗? 当然有。 如今石头矶公社,或许他这张脸还不算熟,但没听过他名字的,只怕没有。 名气。 就是他当下最大的资源。 这如果都不知道运作,那他前世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就真叫白瞎! 第46章 如何赚钱赚得不让人讨厌 第46章如何赚钱赚得不让人讨厌 乔永明是石头矶公社,乔家大湾的人。 现在也叫乔家大队。 永明老汉今年刚好50,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家里只剩一个带把的老幺,也是他的命根子。 小兔崽子昨儿放寒假,整得有点闹心。 永明老汉也是前天夜里刚回的,他有个泥瓦工手艺,跟了柳岔大队的一个能人,东奔西跑,县里事做,市里的也干。 替人盖私房。 他是老师傅,底下还带俩徒弟,老实讲,这一年下来没少赚。 前天兜里揣满了回家,满想着过个欢快年。 不承想,兔崽子昨儿成绩单拿回来,语文42,数学28……永明老汉这暴脾气啊,当场就上了擀面杖。 可打在崽儿身上,却痛在他心里。 有苦说不出。 永明老汉是见过世面的人,特明白读书的好处,你像他们盖房的雇主,都是啥人啊? 九成九是干部,清一色知识份子! 要搁以前,他还不至于这么生气,现在大环境变好了啊,没见他们大队又上了两条新标语么。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十年树人,百年树木!” 上面在大力抓教育,年轻人都有机会考大学。 他这辈子再没其他念想,就指望儿子能多读点书,将来有机会吃上商品粮,要是能考上大学…… 阎王来! 让他现在归土都行! 永明老汉在陈家坪集市转啊转,准备采买点年货,忽见前头一圈子人围在那里,以为有什么好物件,凑近一瞅。 愣了半晌。 这是做甚的? 只见人堆中央,摆了张长条桌,两侧各搭着一副大红对联。 啧啧!这字写的……不认识。 但不妨碍永明老汉能看出写得漂亮。 那一撇一捺,铁画银钩似的,特精神! 永明老汉寻身旁一汉子,打听道:“大兄弟,卖对联的?” 他们这边没有,但他在城里见过。 农村写对联,都是找大队读过书的人,凑合凑合,图个喜庆。 “俗!” “……” “我告诉你,看见那高个小伙没有,那可是李建昆!” 咦? 这名字听着耳熟啊,好像在大队听人提过。 永明老汉再打听一嘴,恍然大悟。 他们这边出的那个状元郎! 这事他一回来就听说了,讲真的,他之所以对儿子这么恼火,跟这事还有点关系。 公社能出状元郎,说明他们这块地界有才气啊! 咋别人成绩这么好,你就不行呢? 永明老汉眼神明亮,状元郎的字,高低得整一副呀,沾沾才气。 没准臭小子就开窍了。 如此一想,永明老汉摸了把鼓囊囊的荷包,昂起脑壳,朝里面挤去。 “小伙子,这对联咋卖的,我买!” 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正主还没回话,周遭人齐刷刷望过来,表情不善。 永明老汉尬笑,挠挠头,是他说错啥话了吗? “大叔,这对联您要觉得还行,看着给,咱不说价。” 摊主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旁边,王山河狂翻白眼,这赔本买卖做的……他不是没劝过,可这位爷不听啊,非这么干。 永明老汉乐了,怪不得大伙都这眼神,顿觉这状元郎特不寻常。 “那我要给一分呢。” “也是个意思。” “伱这娃还真有意思,得,我要,写点好词哈。” “没问题,那大叔你自个去买纸吧。” “……” 周围人看着永明老汉一脸懵逼,很不地道地都笑了。 不然轮到你第一啊? “走走走,买纸去喽!” 有人结伴,往镇街方向跑。 永明老汉回过神,也跟着颠了。 年货好打,这状元郎的字,可遇而不可求啊。 “建昆,我说你这搞的,纸要咱们自己备,涨一点卖不好吗?” 王山河小声埋怨。 “那不成了倒买倒卖?” “!!!” 好像还真是……诶~不对呀。 “那墨水呢?” “几瓶墨水没多大事,但纸不一样,你想想看,写一百副对联要多少纸?” 不得厚厚一根柱子? 这件事,某老狗早在心里盘算过。 这买卖他准备干到大年三十,以他现在的风头正劲,你猜得出手多少副对联? 真要自己备纸,镇供销社可劲给他一个人进货就行。 那会搞出大问题滴! 他们这边政策活泛,加工熟食竟都挺安逸。 那来料加工,更是稳得一批! “行,不说这。你好歹定个价吧,人家看着给,我跟你讲,你可别去赌这些人的脸皮,真有人会给一分的,不给的保证都有!” “一分也是利啊。” 李建昆笑呵呵看着小王,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后来不远有个地,叫义乌,就靠一分的利,端了世界。 至于不给,不大可能。 这逢年过节的,大伙找他写对联,图的就是个吉利,沾个才气啥的。 就好比庙会时,你去求个平安符,能不给俩香火钱? 你要死皮赖脸问和尚要,八成也会给。 但那种符拿到手,你自己心头能稳当? 就一种心理。 这货拿捏得死死的。 嗯,无奸不商嘛。 “那你这样搞,手写瘫了,也赚不了几个钱啊。”小王撇撇嘴说。 没错,瞧不上。 “谁说我要靠这个赚钱了。” “???” 卧槽敢情这大冷天的,哥们吃饱了撑的陪你过家家啊! 李建昆思量过,这份钱他不好挣。 刚得了个破名声,就明码标价贩卖,忒市侩,会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 资源是要懂得利用,但前面得加俩字——合理。 如何赚钱赚得让人不讨厌,是一门高深学问,没法子细讲,因事而异。 “写对联主要为了引流,糊咱俩的功夫费就行,至于赚钱,我有别的招。” “啥叫引流?” “把人引过来。” “你咋懂这些?我总觉得你变了,你毛笔字能写这么好?我记得初中时像鸡爬的一样。” “我要说做梦的时候,有个白胡子老头摸了我头,你信不?” “有这事?!” 哎,这年头搞迷信,一搞一个准啊。 得幸亏哥们三观还凑合。 —— “纸来了,纸来了!” 好家伙! 土匪似的。 这乌泱泱一拨,可比刚才从这边走的人,多不少。 消息八成已在镇上传开。 人手一根红纸卷。 “来来,都排好队,先来后到,不排的不给写!” 小王边维持秩序,边提起厂食堂薅来的菜刀,负责裁纸。 “我说你们哪,最好把纸裁好再拿过来,这样快,这桌子不够宽,我裁得还不好,那是你们吃亏!” 李建昆闷头挥笔。 词早就备好,想了二十个对子,抄在小本上,轮着写。 第一副对联写完: 春风满院莺歌脆,喜气盈门鹊语甜。 “好字啊!我敢说全镇都没人能写这么好的字!” 主顾十分满意。 摸出一张五角的“纺织厂”,放进了挂桌角的碎布头书包里。 李建昆和王山河相视一望。 叔您吉祥! 土豪啊这是。 第47章 木版年画 第47章木版年画 永远别低估喜庆日子里,人们为讨个好彩头,愿意支付的开销。 这就好比后世大年三十晚上,冲不完的烟花;大年初一早上,庙里的第一炷香。 实事求是地说,这个年代的人,更信神乎叨叨的事。 接连写完五副对联。 收入远超预期。 鉴于这个年代的收入水平,李建昆也属实没料到,确实低估了。 出手最少的人,也是一张5分的“轮船”。 要知道,5分钱在这年头,能买一斤多盐,盐是4分5一斤。 能买将近半斤大米,大米是1毛2一斤。 他想了想缘由: 首先,第一位叔的那5角钱打样,功不可没。 另外,该说不说,他这手毛笔字,里头藏着几十年功底,当真要得。 乡下人多半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字。 卖相好! 小王来劲了,菜刀咔嚓咔嚓,红纸裁得飞快。 李建昆瞄着他手里的这卷纸,又瞅了瞅新主顾。 “我的我的。” 永明老汉一脸乐呵:“我要多弄几副,窗上也贴。” “叔啊,几个窗户?” “俩。” “那你这纸有多啊。” “没事没事,多的留着,过年染个红鸡蛋啥的。” “你家大门上,年画不安排一副?” 永明老汉怔了怔。 那稀罕玩意儿,哪里有啊。 这年头印染工业特落后,生产力都计划给了刚需业务,比如书本教材、报纸海报啥的。 年画有也有,在大城市能找到。 乡下农村,如果没有老式年画的技艺传承下来,想都别想。 本地公社,干部去县里开年会,带回一本有画的挂历,保准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 大队里就算日子不错的人家,过年能在大门上倒贴个“福”字,就已经羡煞旁人。 年画,早年间还见过,前些年闹过那事,现在,是真找不到。 “大叔,我这就能弄,要不要整一副?那贴大门上,可威风!” 李建昆说着,弯腰,提起一物,撕开报纸。 他一直在等一位合适的主顾,顺理成章地进行二次销售,同时也是推出自己的第二项业务。 还是那句话,如何赚钱赚得让人不讨厌。 写对联这事,如此一顿操作,保管在多半人看来,更像是他在送福利。 喏,生意伙伴小王都觉得。 顶着这样一个“送才童子”的身份,再唾沫横飞去搞推销,特违和。 只见一块有些暗沉的木板,映入眼帘,其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 当然让李建昆自己说,一点不复杂。 他还故意把线条弄得特粗,一是简化过程,不然这两块版,三天?三个礼拜能刻成就算不错。 工艺每精细一分,耗费的时间得成倍算。 二来是考虑到没办法上色。 那么单一颜色,把线条整粗点,画面看起来会更有实感。 上色工艺特复杂,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搞。 别的不说,颜料都不好弄。 正宗的木版年画技艺,使用的是矿石颜料,这样经久不褪色。 他哪有时间去捣鼓,再说这样制成的年画,得卖多少钱一副? 就是普通颜料,镇供销社也买不到。 “诶!” 永明老汉眼神亮了:“这是个模子啊!” 旁边不少人凑上来看稀奇。 “大叔好眼力。” “这刻的啥?” “左秦琼,右尉迟恭。” “呦嗬,两员神将!” “可不?大叔你就说这二位请回家镇宅,得不得劲?” “搞搞搞!搞一副!” “得嘞,传统木版年画,手工制作,两张,两毛,童叟无欺。” 李建昆故意将木版举得老高。 目的不是让人看木版,是看他手。 这叫凭手艺吃饭。 意外资源,见机运用。 “啧!瞧瞧这孩子的手。” “不容易啊。” “两毛钱两张,忒便宜了。” “这娃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这活儿都会。” “不死读书,挺好。” 周遭七嘴八舌,一番热烈议论。 永明老汉笑嘿嘿道:“要得要得,搞一副,不贵!”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小王瞪大眼睛,这就是“别的招”? 敢情赚钱的门道在这呢! 就说手怎么搞成这样吧。 卧槽啥时候又学会了这门技艺? 他发现越来越看不懂建昆。 李建昆亲自上手,裁好红纸,给了小王一个大概尺寸。 大点无妨,别裁小就行。 遂取出早就备好的破布头刷子,唰唰唰,在两块木版上刷好墨汁。 量必须控制好,薄薄一层,多了画会糊。 然后把两张红纸分别盖上去,用另一个干破布头刷子,轻轻自上而下抚过。 成! 红纸轻轻掀起来,上面霍然多出一尊威武不凡的门神。 这年头的人淳朴啊,要求也低。 就这么个黑乎乎的年画。 叫好声不绝于耳。 “好玩艺儿,我也要搞一副!” “嘿嘿,两毛钱真不贵,必须搞!” “娘卵泡,纸买少了。” “我也是,再去?” “走走走。” “我说伱们赶紧的吧,听说状元郎在这写对联,大部队还在后面呢,今儿供销社的红纸八成得脱销。” 噔噔噔!—— 镇供销社的红纸,确实脱销了。 不过也有放话,明儿一早照样有,管够! 临近新年嘛,他们也想捞点业绩。 这大半天下来,午饭都没吃,李建昆和王山河饥寒交迫,累成狗。 小王发了狠话,明儿纸都裁好再拿过来,他不伺候了。 但,也就丧那么一会。 半下午,回到前进厂,李建昆把碎布头书包扯开,给他一瞅,这小子乐得合不拢嘴。 忽觉浑身得劲。 “数数?” 王山河笑眯眯道。 钱不钱的还无所谓,主要是人生头一回,体验到自己搞钱的快感。 搞得还不少。 这就快上加快。 脑子里都在掀浪! 这叫颅内高潮。 “你数呗。” 大概什么数目,李建昆心里有笔账。 木版年画妥妥的不能错,一共印了87副。 两毛一副,这就是17块4毛。 可不少了。 想想这年头的人均工资才多少? 就这,彪子要翘着屁股干20天。 老妈和二姐搭档挣工分,折算成钱,每天两毛五,要干整整120天! 写对联的随缘财。 搞出了意外惊喜。 今儿拢共写了一百副左右,约莫能平摊到一毛钱一副,这就超过10块。 总数目大抵在30块左右。 别用后世眼光来看,放这年头,30块绝不是一笔小钱。 30块能买到啥呢? 搁农村就说点农民稀罕的。 约能买到: 99斤大米 12斤猪肉 10斤油。 第48章 生意火爆 第48章生意火爆 “32块6!” 王山河兴奋异常,原地来了段扭屁股舞。 “建昆,这买卖硬是要得,搞到大年三十,差不多十天,不得来菜300多?!” “小了。” “啥?” “格局小了。” “……” 李建昆胸有成竹,道:“今儿开工晚,收摊早,不然来了就搞,供销社红纸也能供应上,干到天黑,妥妥过40,指不定能到50。 “另外,第一天,好多人还不知道消息,嗯,要让它飞会儿。 “不信你等着瞧吧,明儿得爆!” 小王哈哈大笑,说:“反正我狠话都放出去了,明儿估计还要轻松点,你不得累趴啊?” “这没辙,付出和收入成正比,但,也不一定。” “咋了?” “要是印木版年画的多,我就先以木版年画为主,这玩意儿不费劲,一盖一拓就是。” 印刷机样。 哦不,印钞机样。 只要量大,一毛一张咋了? 手脚麻利点,一分钟能拓一副,如果小王的狠话凑效,大家都裁好纸过来,妥妥的流水线作业。 既落个物美价廉的名声,又把钱挣了。 不比卖个大几毛,弄的好多乡亲舍不得买,或买不起要好? 制造业的终极业态即批发。 甭管日后的这500强,那500强,但凡出货的,它就绕不开批发。 该说不说,李建昆感觉这样搞个几天,本地人鱼吃得多,脑壳还挺活泛,也不缺胆儿肥的,怕是要出现零售商。 嗯,这个年代叫二道贩子。 至于仿造,随便仿,等他们把木版捣鼓出来,年都过完了。 能把这项源自中州的传统手艺,带到本地,倘若能发扬光大,也算功德无量。 —— 五更天。 镇上仍乌漆麻黑一片。 岳金宝胳肢窝里夹一卷红纸,拎个手电筒,摸到陈家坪。 这么一大早,陈家坪都没睡醒。 岳金宝也不在意,找了个避风角落,往地上一蹲,吧嗒吧嗒嗦起大红鹰。 烟雾混合着冬日的晨雾,萦绕周身,却掩不住这壮汉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 他一宿没睡。 凌晨从县肉联厂回来,到家老妈又犯病了,脚不沾地,忙着伺候。 怪病。 常常梦里被惊醒,说有个猪头人身的妖怪,一直追她,要吃了她。 镇卫生所是半点没辙。 前一阵,请红山公社的一位高人看过。 说这事赖他。 他杀戮太多。 但煞气重,那些猪魂不敢找他麻烦,便缠上了他最亲近的人。 镇上谁都知道,他岳屠夫最孝顺老母亲。 父亲去得早,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真心不容易。 高人也施过招,但只安生一晚上。 岳金宝愁得头发都白了。 可这杀戮事,他还不得不继续干,这是他工作啊。 他就是镇食品铺的屠夫,这不,临近年底,公司忙不过来,他每天卖完肉,还要马不停蹄赶去县里帮手。 哪天不宰个几十头猪? 昨儿他听说一事,到县里后,没第一时间去肉联厂,先去买了一大卷红纸。 准备请些神将回家,守门镇宅! 等着等着,天逐渐放亮,陈家坪也陆续热闹起来。 狗日的打着赶早算盘的,还不止他一个呢。 瞅见了几个带红纸的家伙。 “那什么,印年画的事,我先来的!” 他也摸不准人家摆摊的地,指不定今儿还不一样,反正吼这么一嗓子,就算数。 倒真没人敢跟他争。 屠夫老爷岂能得罪? 公社领导见了都得陪笑脸。 人家是食品公司的,和供销社一样,归县委直接领导,寻常干部根本管不着。 你去剁肉时,刀是往柴不拉几的瘦肉上下,还是往上好的肥膘子上下,全看人心情。 —— 某俩货,天光大亮时,推着三轮子,慢不悠地来到陈家坪。 岳金宝那暴脾气啊,他顶着嗖嗖寒风,等了足足三个小时! 赚钱的事都不积极吗? 晃着膀子,噔噔噔走过去! 李建昆原本还有点纳闷,早起过来候着的人,怎么还给人让位置,搭眼看去。 好家伙! 李逵啊。 瞅着有点眼熟,这时小王提醒了一句。 敢情是这位爷。 不过,搁哥们这可不好使。 商家要懂得照顾客户情绪,众目睽睽之下,绝不能搞特殊化。 那是自毁声誉。 “干啥呢,排队,先来后到,不排队不给写。” 尼玛,伱再说一遍? 岳金宝大步走近,红纸往桌上一pia! 弯腰。 “小同志,我天不亮就来了,第一个,你瞅瞅我这一身露水。” 黝黑脸上堆满笑容。 李建昆看看他,又望向排队的主顾们。 “他第一个来的?” 见大伙都点头,这才收了他的红纸。 “嘿嘿,小同志,写四副对联,再印四副年画哈。” “四副?” “对,前门一副,后面一副,房门一副,床头一副。” “……” 拿回去摆阵哪? 行吧,大主顾,管他买去干嘛,接单! “小同志,你搞好点,改明到我那剁肉,包你满意。”岳金宝眨眼道。 这PY交易搞的,如此明目张胆吗? 偏偏周遭还没人觉得有问题。 李建昆回一笑脸,道:“放心,我都是尽量搞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第一副年画印出来,岳金宝拿起来端详,眉开眼笑。 够威武,够霸气,够凶狠! 没准还真能成。 这神将可比他凶神恶煞多了。 他却不知道,李建昆刻这副木版,八成力气都费在脸上。 瞧,神也得靠脸吃饭。 “小同志,记得来剁肉啊!” 东西全收好,岳屠夫十分满意。 颠了。 今儿这生意,完全被李建昆料中。 爆了! 天不亮就有人候在这儿,太阳快落山时,队伍还没散尽。 木版年画狂印两百多副。 对联其实也没少写,照样有两百多副。 盆满钵满! 以至于隔天早上,李建昆刚出大队路口,便瞧见一辆三轮子。 “建昆,快快快!” 得,上瘾了。 用后世话说,这叫薅羊毛的乐趣。 第三天生意最好,陈家坪集市的人流量,突破历史峰值。 晚上收摊回家,李建昆夹菜时,筷子一不留神,还会唰唰唰的…… 第四天,人流锐减。 倒不是生意没法做了,是遭遇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 返销粮下来了。 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填饱肚子。 人流都扎堆在镇粮管所那边。 集市上,李建昆浑不在意,返销粮就一两天的事,正好缓缓。 这样做几单买卖,歇会的节奏,最舒坦。 临近中午,摊前多出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 也不买,就瞅。 李建昆也瞅他半个钟了。 待到排队的生意做完,大伙赶着回家吃饭时,这货笑眯眯凑上来。 第49章 返销粮 第49章返销粮 “干啥?” “买年画。” “要几副?” “一千副。” “噢。” “……” 刘三儿怔了怔,就…噢? 老子要买一千副啊,你给点震惊行不行? “我说,我要买一千副。” 以为对方没听清。 “噢。” “……” 卧槽这人是不是傻的,不是说省状元吗?! 李建昆是不急不躁,边上王山河差点没急死,一个劲挠他大腿,挤眉弄眼。 那模样似乎在说:“建昆,大大大生意啊,你可上点心吧!” 别看这家伙长得贼头鼠脑,一身行头不埋汰。 上身是一件斜纹料的棉衣,下身是一条仿军绿的裤子,脚踏一双崭新黑皮鞋。 妥妥的城里人造型。 还得是干部家庭。 当然小王也很疑惑,这家伙买这么多年画干嘛。 单位发福利? “两毛一副,一千副,200块。” 李建昆手叩桌面。 刘三儿按捺下心头的古怪,笑嘿嘿道:“我这么大买卖,你不得让点?” “要不要?” “……” 这小兔崽子很有问题啊! 怎么完全摸不准路数呢。 “小同志,买卖没伱这样做的,我跟你讲,我只是先拿一千副,后面八成还有,你这哗哗哗地印也不费劲,不能买这么多,跟买一副一个价呀。” 刘三儿望着桌上的两块木版,直淌口水。 这玩艺儿其实不难搞。 找个能画画的,再找个好木匠,咔咔也就弄出来了。 问题是,得去找啊,找到还要时间做,真等弄出来,赶不上趟。 过完大年三十,谁还会买年画? 本地习俗都不兴贴。 真要自己搞,也只能等明年。 但眼下这个摆明发财的活,他可不想错过,他是得到消息特地赶来的。 这玩艺儿目前除了石头矶这边,全县都没有。 拿出去一倒手,票子哗哗进账。 “要不要?” “我!小同志,你听我讲……” “打住。啥也别讲,再废话一句,我不卖了。” “……” 丫想把我往沟里带,我陪你跳啊? 小王还一脸费解,费你大爷,你家老王要在这里,一眼珠子就能看破。 妥妥的二道贩子,投机倒把嘛。 哥们能当知道? 这臭小子,要是搁自己地盘,高低得嫩他一顿,还状元,智障似的……刘三儿收起笑脸,咬咬牙道: “行吧,啥时候交货?” “你啥时候拿纸过来?” “今晚就行。” “天黑之前,送到前进电器厂,明儿一早来拿。” 奶奶个腿,这钱赚的,一千副,一晚上出货,印钞机样! 刘三儿愈发眼馋。 可没办法,想干这买卖,还只能找这小子上货。 大头给他,自己劳心费力,各种开销,赚个小头,风险还全自己兜……日! —— 半下午,李建昆提前收摊。 不是搞单大买卖飘了,也不是没生意可做。 早计划好的事。 他得去粮管所接二姐。 家里余粮接不上茬,老母亲盼返销粮下来好一阵,二姐今儿的任务就是买粮。 今年政策活泛,返销粮按人头配给,以往也有按劳动力分配的,搞出一箩筐事。 每人15斤封顶,他家5口人,大哥是工人,不能算,拢共就是75斤。 二姐未必扛不动,但这货舍不得。 钱啥时候都能赚。 这买卖又没人抢得去。 先回了一趟前进厂,把家伙事放下,小王说他就搁这等,等大主顾送纸来。 随他高兴。 李建昆蹬上三轮子,直冲镇粮管所。 大伙也习惯叫粮站。 来到地方。 我滴个乖乖! 高考算个啥,小巫见大巫。 这才是真正的人山人海。 粮站要说占地不小,顶大一院子,顺着门口踮脚一望,只见人头,不见空地。 几条队伍从院内排到院外,沿着机耕路,还绵延出二里地。 怕是不下三四千人。 李·路飞同志很怀疑二姐排没排到。 找了根电线杆,把三轮子锁上,帽檐再压低几分,一路喊着“我不买粮,我找人的”,向粮站里头挤去。 周围有拉架子车的,有推独轮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挑箩筐的,有肩披麻袋的。 也有仅仅端一个脸盆,或一只竹篮的。 像极了电影里逃荒的灾民。 令人唏嘘。 所谓返销粮,是指国家对受灾和粮食不能自给,以及征收过量的地区,进行的一种救济返还措施。 本地属于粮食不能自给。 老百姓年年盼着返销粮,但真到节骨眼上,又着急荷包。 返销粮不白领,要花钱买的。 价格还略高于市价,早上听老妈讲,今年是1毛5一斤。 农民买不要粮票而已。 “乱了套啊。” 李建昆皱眉。 公社完全没个安排,通知一放,说返销粮到位,可以买了。 导致附近9个大队的社员,一窝蜂涌过来。 要知道,眼前这场景,已经是消化大半天的结果。 可是呢。 买粮的长队仍像蜗牛样蠕动,前面有个粮仓似乎刚分完,要更换新粮仓,这条队伍一下乱了,人群向其他队伍挤去。 怒骂声、打架骂,哭喊声,踩踏声……不绝于耳。 看着大家无序的,毫无谦让和尊严的抢购返销粮,李建昆的心情坠入冰点。 讲真,任何一部影视作品,都拍不出如此宏大且令人沮丧的画面。 他想做点什么,根本无能为力。 只能沿着队伍焦急寻找,花了好一阵,总算瞧见果然还在排队的二姐。 李云裳这条队伍还算有条不紊,不乱,就是慢。 旁边空隙大,紧挨着商品粮粮仓。 那边情况,天壤之别。 镇上居民,人手一粮本,提前交上去,工作人员按顺序叫名字买粮。 他们甚至不需要排队,悠哉坐在屋檐下。 李云裳见弟弟望着那边,酸溜溜说:“人家买的还是纯大米呢。” “咱们买的啥?” “掺了玉米跟豆子的。” 李云裳丧气说完,忽又笑起,露出梨涡:“你以后也吃商品粮哩,争取留在大城市,比他们还舒坦。” 李建昆心里五味杂陈,眼泛血丝,道:“姐,你想去大城市吗?” “啊我?” 李云裳诧异:“我哪有这资格。” 想吗? 咋能不想咧。 不说其他,你看看这买粮,她猜到上午人多,特意中午才过来,排到现在还没到。 跟她一道来的镇上居民,只怕回家都睡一觉了。 “资格?哼,挣一个就是。” “你说啥?” “姐,你给我一两年时间,我保证把你弄城里去。” “这……能行?” 李云裳心头狂跳。 这个淳朴善良的农村姑娘,做梦都不敢朝这方面想。 李建昆用力点头。 姐啊,你根本不知道,你和周围环境多么格格不入。 把你生在农村,是老天瞎了眼。 日后网上常有言论,农村如何好,日子多逍遥,吃喝不花钱,生活乐无边。 好个粑粑! 一帮在大城市卷不过的家伙罢了。 这些人根本没明白,他们放弃奋斗,将直接导致他们的孩子,跟城市孩子差距越来越大。 命运循环。 等他们渐渐变老,在农村,一个脑溢血,就等于宣告死亡。 农村,如果我们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么有空常回来看看。 也便够了。 第50章 三转一响 第50章三转一响 夜。 前进电器厂,工人休息的大通屋里。 桌上,地上,随处可见印有秦琼和尉迟恭的年画。 岳屠夫要在这里,非得直呼好家伙,中间腾个空地,让他老娘睡里头,什么小鬼? 阎王爷来了都得头皮发麻! 这不刚印好的画,得晾晾墨么。 王山河把着一张桌子,像个无情的印刷机器,铺红纸,擦擦擦,轻轻掀起,一张完事。 刷墨,下一张。 哈欠连连。 瞅了眼趴旁边桌上,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建昆,心里又挺乐呵。 等他醒来,非吓一跳。 李建昆把刚到手的二百块,又递回去。 “提个亲去。” “加油干,一定要让建昆进京吃香的喝辣的!” 李建昆实在没印象。 说他老油子还真不冤。 忒讲信用,都拾掇好了,厚厚两摞码在桌上。 “同志,要这个102块的女士款。” “你爸也要淘换啊,他这么忙,不能凡事都指望他,咱能自己搞最好。” 获取方式简单粗暴,城镇职工搭配工资发放,每20元配一张。 手表没得选,上海牌几乎一统全国。 “多少钱?” 刘三儿拿在鼻尖嗅了嗅,一脸陶醉,揣进兜。接着在棉衣内衬一顿挠,左右互挠,里面有个军火库似的。 “有票么?自行车票,收音机票,缝纫机票,手表票,或者工业券。” 唰唰! 心情大好。 比金子还真。 啪! 5张工业券。 “全的。” “110!” 掏钱,给票。 没办法,都是女大爷。 这个卖自行车的铺子,也这样搞,玻璃柜台里,摆的是自行车配件。 但凡这个品类,啥紧俏款式都行。 手表是5张。 “行。” “同志,大凤凰没了?那28型永久咋卖的?” 商场门外。 突突突地驶来一辆拖拉机。 顶多批评教育一顿。 “卧槽你打鸡血了?” 所幸记忆中每逢过年,各售货台被群众攻陷的阵仗,没有上演。 啪! 一张缝纫机票。 “半链罩,还是全链罩?” “等会儿。” 李建勋站后斗上,满头雾水。 “停!啥也别说,再要再来。” 工业券是个万金油玩意儿。 通常自行车12张,缝纫机8张,收音机6张。 挨着年夜饭的时间段,商场里仍是乌泱泱的,人流如织。 专业票证,就需要特殊渠道。 “走,先去趟向阳厂,借个电话用,别咱们一去,那家伙颠回来了。” —— 下午两点多。 后来远销非洲,被黑哥们玩出不少花活,看着都怕。 颠了。 —— 2月6日。 大年三十。 反正他现在解脱了,白天集市上,大伙都是裁好纸拿过来。 可有这牌子的缝纫机吗? 这叫双赢。 县百货商场。 “兄弟,要是……” “清了吧?” 刘三儿显然赚不少。 一次性搞定三转一响? 有人硬瞅着这俩小子,把四样买齐,拢共还没花半小时。 小王捅了捅李建昆:“我爸能搞到。” 也不见大人,两个小年轻,搁这可劲挥霍,啧!背景貌似不能细想。 “你要说没有,那也有,主要看你想干嘛。” “这种?高档货,120。” 一般先要单位领导打条子。 铺子不小,成品自行车有一排,搁中间。 “豁!给建勋哥?” 掏钱,给票。 刘三儿嘿嘿一笑,这伱可算找对人了。 建昆不一样,白天还得忙活。 啪! 一张自行车票,拍李建昆手上。 “可以,我要一台。” “嗯。” 好处显而易见。 “嘿,那得去啊!” 遂用麻袋装好年画,自行车后座上,左右各吊一袋,准备闪人。 建昆硬塞他钱,他打死不要。 瞧瞧这哥们这效率。 “……” “行,我要一辆。” “同志,红灯收音机怎么卖?对,就你后面货架上,左手边那个大的。” 买这些个,都能使。 不存在像工业券那种,有些高档货需要补票的情况。 一路客客气气没被怼,但最终还是无法幸免。 这年头可不兴以次充好那一套。 小王精神一震,自从建昆淘换三转一响的票证,他就猜到为什么事。 今儿能买到东西算你狠。 掏钱,给票。 再说人家是状元,县里的宝贝疙瘩,只怕批评教育都是私下的。 “180。” 清一色钢管大杠,皮实得吓人,压个几百斤货跟玩似的。 投诉啥的,完全没用,怼回去?你试试。 求爷爷告奶奶也得把厂里拖拉机整一辆出来啊。 李建昆示意他自己检查。 有这个目标作支撑,小王同志再次精神饱满。 啪! 一张收音机票。 这还不算完,又去看别的东西。 “我说墨干没干啊?” “长眼不?什么叫杂牌,这可是东方红牌!” 他又不缺钱用。 他观念不同,觉得时间特宝贵。 “不然给你啊?” 唰唰! “嘿嘿咋样,牛吧,就差50副,马上完事,你接着睡。” 我去,这小子不愣啊! 刘三儿忽反应过来。 掏钱,给票。 天边刚泛白毛,院门啪啪响。 唰唰! 卧槽这他敢不上心? 这样即便出事了,大可以继续充楞,自己确实啥也没告诉他啊。 刘三儿验货半天,没得问题,倒也爽快,准备好的20张大团结,拍桌上。 王山河大抵能猜到,建昆为什么突然搞起这买卖,这不马上要进京上大学么,赚点生活费,再给家里留些钱。 “咋了?” 索性李建昆也准备彻底收摊,知足了。 通常是玻璃柜台,方便群众看货。 “那不得没事打两管。” 雇主到。 东方红这仨字,自然不陌生。 停好自行车,走过来,抬起右手勾了勾。 意料之中。 说关系到终生大事! “山河,下午有事吗?” 擦擦擦! 李建昆这几天确实有点累,一觉睡到四更天,醒来一瞅,当真被惊到。 俩货起先四手联动,到10点,后面商量每人轮班一个钟,但王山河轮上去就没吱声。 一分价钱一分货。 “同志,这缝纫机怎么都是杂牌?” 像自行车,一百左右,五花八门的牌子也有,但卖到一百五以上的凤凰、永久、飞鸽三巨头,就是不同。 人家心里明镜似的,但假装不知道。 这不中午,他弟打电话到厂里,让他下午两点左右,一定搞辆拖拉机到这边。 豁!有点贵啊,嗯,那就没错,是好货。 唰唰! “……” 能随手拿出二百块进货,显然是投机倒把的老油子。 刘三儿推辆二八大杠,后座上夹卷麻袋。 “行吧,我买一台。” 李建昆要是自己去淘换,指定不能要二百,但得费工夫,未必是一两天的事。 各取所需吧。 狗几把,真贼啊! 得,跟这种聪明人合作,他也放心。 商场里,老多人看惊呆了,啥家庭啊。 外面置一条长长柜台,把整个铺子围起来。 “诶!这买卖做得才叫舒坦嘛。” 陈家坪集市,临近中午,摊位前已不成队伍,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这年头投机倒把的,能不沾票证? “三转一响?” 进屋扫扫,好家伙! 其他暂且不提,期间单是刘三儿,就再次登门两回,每次一千副年画。 这就是四百块。 奈何没得选。 本地风俗,下午就要张罗贴对联。 这年代的铺子,甭管卖什么,有个固定形式: 弟弟现在可是全家……不!全大队的希望! 问到底什么终身大事吧,还不讲,说过来就知道。 这会不光一头懵。 还心如火燎。 第51章 过年了 第51章过年了 马路旁边。 有个大草帽,跟一个好像在哪见过的人影,在搬东西。 李建勋搭眼望去。 大爷的! 真想过去打劫啊。 心心念念的三转一响! “乖乖,这家有来头啊,三转一响一下置齐了。” 把车的老师傅,也是满脸艳羡。 这种事普通老百姓不能想,且不说有没有实力置齐,就算有,也得凑吧凑吧一样样来。 这叫攒。 “建勋哥,发什么呆,拖拉机开这边!” 小王巴拉巴拉,吐沫横飞。 二里地都能听见。 呆立当场。 “我也有?” 这话说的,你弟我是能落下你的人? 大姑娘委实没想到,今年过年她也有新衣裳穿。 这得靠符家两口子去活动。 当然李建昆也明白,这跟他近来有点超神,脱不开关系。 “嘻嘻。二哥,你给我买啥了?” 但肯定要排队。 再一瞧那大草帽。 这个大年三十,家里个个有新衣裳穿,暖烘烘的。 符爸沉默一会,大抵也想通了,望向李建昆,笑道:“这小伙子跟建勋像,应该就是建昆吧,来来,坐坐,喝杯茶。” 把车的老师傅,腰板挺得笔直,特神气。 这就特没辙。 “送彩礼!” “小猴子。” 彪子听得一惊一乍,眼神不自觉落在弟弟手上,忽红了眼。 但不是要考虑彪子往后的日子,和照顾大嫂感受嘛。 最关键,是她女儿赖着人家,不是人家非缠着她女儿。 忙扯过跟下来的彪子,抖声问:“建勋,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建昆,我这彩礼的事,还要伱操持,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是……特没用。” 胡玉英乐得合不拢嘴,大儿子刚向她汇报了提亲成功的事。 得亏大队的王麻子提点,最先是他这么问的。 “不是啊你们两个,这啥情况?!” —— “突突突!” 小老头毫不掩饰,他能答应这件事,完全是看老李家出了个省状元。 彪子兴奋得嘴都瓢了。 条件虽然开出来,但哪料到老李家真能办成?至少短时间内真没料到。 清溪甸,老李家。 “哎呀,昨儿巧娥还像个小丫头,一晃都该出嫁了。” 动静这么大,院里人早迫不及待凑过来。 “老符,要嫁闺女了?” “我?我不一样,我做梦有个白胡子老头摸了我头……” 小丫头两眼放光,蹦蹦跳跳,喔喔喔的。 这年头的人感情比较含蓄,要搁四十年后,姑娘不得冲过去献上个抱抱,再巴巴两嘴啊? 事情到这一步,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 傍晚。 彪子猛一怔。 “哦那啥,我是说你这不是还没转正吗,目前处于成长期,凡事得有个过程。” “山河,卸!” 大姑娘笑弯了眼。 满满当当的后斗里,彪子俩眼瞪得像灯泡。 李建昆可不管他们发什么呆,跟小王俩蹭蹭几下,一股脑把东西扛进符家。 “哟,这都嫂子了?” 彪子猛抬头,金刚怒目。 有人自告奋勇叙说起这段光辉事迹。 “得嘞!” 扶着宝贝疙瘩,傲立于后斗,任由寒风冷冽,脑壳扬得老高。 客客气气回礼,坐下喝了两杯茶。 “嗯。” “妈,你也来。” “姐,别忙了,吃饭晚点没事,过来试试新衣裳。” 拾掇着俩儿子带回来的好菜,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那谁,待会再炒吧。” 哎,你说这神棍话,说谁还谁信。 “突突突!” 彪子心花怒放,也叫扬眉吐气。 一家六口,围坐在堂屋里,吃着年夜饭,有酒有肉,其乐融融。 职工宿舍,2幢。 “这孩子,还给我买啥,别乱花钱呀!” “那你呢?”彪子哼哼道。 感动得无以复加。 只是以前家里太穷,美这种事,于她而言太过奢侈。 要搁李建昆自己的脾气,这市侩,都不稀得搭理他。 赶巧,符巧娥开的门。 “诶,你今儿咋来了,下午不是要回去吗?” “你们等会,我去靠门!” 这门亲事,妥妥定下! 结婚反倒不急,按彪子和大嫂的意思,先扯证,这样双国家职工,上面得安排间房子,刚好作为新房。 今儿这日子,符家两口子也不好留饭。 “喏,小袄子,裤子,鞋,书包……” “可以啊老符,我看这小伙子行,办事利落。” 回来时带一大堆东西,一准有好货。 还能怎么办? 你开的条件,人家一五一十满足。 一家聚齐。 不怨她,农村都这样,日子过得去的人家,熊孩子过年能混身新衣裳,大人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 嫂子年轻这会,也是挺气质的,文艺气质,相貌70分。 “……” 这咋整,一点准备没有。 符家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两脸惊愕。 说着,便将弟弟写对联搞年画的事,简单道来。 那个,好像在哪见过的人影,扭头,摆手招呼。 “呀!花格子咧……” “诶,嫂子。”李建昆赶忙喊人。 符家两口子听到动静,同样抢着脚跑下来。 拖拉机肆无忌惮行驶在马路上,带着股嚣张气焰,逢人见到都得驻足打量,有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溢出。 “噢噢,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 这孩子,前途无量。 这是什么神仙好弟弟啊! “建昆~” 看热闹嘛,国人天性。 贵飞懒汉难得又勤快一把。 兜里一摸一大把。 李云梦人不大,心眼贼多,情报摸得透透的,知道他二哥现在是财神爷。 “建勋,你家这……” 符巧娥一百个不敢信哪,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符巧饿一听,梨花带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喔喔!” “不管怎么说。” 彪子忽正经起来:“建昆,这事哥得谢你,相信你嫂子也一样。” “咚咚!” 天黑后。 这这……这不是他弟嘛! 怪就怪三转一响太吸睛,刚才那会,谁有空细瞧他们。 “啊?” “哈!那可不?就这阵仗,他老符家还敢不从?!” 捧着新衣裳爱不释手。 “猴王?” 这不,今儿搁百货商场,特地给她挑了几身时兴衣裳。 像全天下的老母亲一样,玉英婆娘不自觉惦念起大胖孙子。 “啧啧,这三转一响,还尽挑好货买。” 在厨房帮手的李云裳,菜刀一扔,哧溜跑出来,满脸惊喜。 跳下拖拉机,龙行虎步,蹭蹭几下跨上二楼。 “有这事?!” “你挣的钱,你咋挣的这些钱?” 符妈不留痕迹掐了丈夫一把,用眼神示意,就这样吧。 “……” 双十年华的姑娘,又怎能不爱美呢。 “看啥看,楼下都围成圈了,就你家还不知道。” 彪子这话说的,那叫一个硬气。 县计量局大院。 彪子挠挠头,“其实,不是我的。” “符叔,这你甭管,东西齐了。” 看着这快十岁的女娃,一身破烂,捡的都是他们哥姐仨的陈年老衣裳,李建昆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你才小猴子,不理你!” 门外,不时传来一梭子短暂的炮仗声。 已经有拨小萝卜头,提着纸糊的灯笼,四处乱窜,扯嗓子大喊: “过年了!过年了!” 第52章 没有更狗血 第52章没有更狗血 初一早上。 整个大队就真的活泛起来。 小孩们甭管谁家,到处拜年。 辈分大的人户,往往院里站满人,拜年的一拨接一拨,老人忙不迭拿出大队发的一点烟和糖招待,笑眯眼。 上午十点。 大队部搞活动。 拔河,套圈,踢毽子……有奖品! 每个项目的冠军,奖励一支笔或一个本子。 社员们热情参入,大队还弄了些鞭炮,不时放一梭子。 熊孩子们没资格参加,蹲守干部放鞭炮,放完就哧溜冲过去,抢那些没炸的,搜集起来揣进兜。 “哗哗!” “徐庆有让我报的,说首都这好那好的,我听着也有点道理。” 那你说北语和北大有多远? “不是啊钟灵,这所大学不是重点吧?你咋报考它?” 李建昆双目圆睁,这尼玛……好嘛,又凑一块了。 直到正月十五,这货脑子就没清明过。 亲朋好友互相走动拜年,他家亲戚虽不多,架不住大队谁家有重要客人来,或者说有好酒好菜,必定把他喊上。 亲情,也大不如从前。 我跳你妹呀,这是二月,离家一个多钟。 “我第二志愿呀,第一不是跟你说过吗,北大,要是能考上就好了。” “我知道在清溪甸呀,进大队逢人打听,找过来的。” “这个,国家不是在大力改革嘛,搞完教育,不得搞经济?以后的事不好说,反正票子攥手上就是硬道理。” 接过,低头一瞅。 “他要考首都啊。” “喏!” 踩着录取线过,你敢考大首都?? BJ语言学院,怎么听起来像个野鸡学校……淦! “钟灵,我说句话,你也别生气。” “你说。” 那姑娘是79年进的北大。 板凳猛一歪,险些没栽地上。 李建昆心头一乐,这样日后就能操作,嗯嗯道:“行!” —— 钟灵前脚刚走,后脚贵飞懒汉就凑上来,一脸奸笑。 “还有,尤其给我盯好隔壁大队有个叫刘细毛的,狗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我二姐的主意!” 初二开始,那就是一个昏天暗地。 钟灵小脸苍白,沉默半晌后,挤出一丝笑容,“我懂。现在跟以前不同,我们都有可以憧憬的未来,确实应该以学业为重。 RUA! “咋了?你好像不高兴,是,因为我,还是徐庆有?” 王山河忽一下乐了,喜笑颜开。 老母亲和李贵飞一副看儿媳妇的神态。 钟灵眨巴眨巴眼。 表情剧烈挣扎,仿佛进行着生与死的抉择。 幸亏李建昆眼明手快,一把环腰抱住他。 彼时,新年快乐,更多的成为一个口号。 上回不是婉拒过一回吗? “嘿嘿,好好好!” “兹有……钟灵……被我校东语系录取……请于3月1日前携带……来校报道。 “对啦,他是哪所大学?” “好个屁!” “为啥?” 北语? “当真?!” 正月十七,家里来了个客人。 正月十六,好容易休息一天。 什么暂时,咱俩也没以后啊。 没人觉得日子苦。 海浪冲击山体,岸埂上,立着一白白净净的少年。 尼玛,怎么感觉是个套。 我可不是关注你,哥们上辈子就知道……李建昆点点头,道:“钟灵,你看,我马上要去首都上大学,你也要去……” 一张白纸,怼到他脸上。 哟,还闹情绪。 “啧,这孩子,眼光咋这么高哩,这姑娘哪不好了?模样俏,条子正,腰细,屁股大,一准生带把的!” “要你说。” “那,我们暂时就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行吗?” “……” 这年头,大队也有年货配置,按户头,每人分几两酒,几两糖,几两鱼……各家都留着招待亲戚。 “你,怎么知道我家?” 冻不死你个缺心眼的! 债没还,王山河很不得劲,“你是不是明儿就滚?滚了家里一点不好玩了。” “北大。” “啊。” “!!!” 李建昆也没搁家,四处闲逛,颇为感慨,走到哪里社员们都是一脸幸福洋溢。 敢情履行赌约呢。 我疯了! 五道口距离清华直线距离,仅一公里,清华和北大呢,隔条马路。 令人唏嘘。 “哈哈,牛屎娃!” 李建昆头皮发麻,挠了挠:“咱们省还有浙大这些重点,你咋不报?” 谁最多,那可嘚瑟。 问题是,他现在不能认识那姑娘啊! 不仅现在,接下来一年都不能认识。 李建昆猛一怔,有种极不好的预感,“我们能一起?” 这么狗血吗?! 花活多得是,比如炸牛屎,一帮小脑瓜凑近,炮主拿根香点火,点完有资格先跑一息,谁要跑慢了…… 后面慢慢玩。 误会大了! 李建昆此刻特想跟她摊牌,说自己有心仪的姑娘。 人们厌烦了繁文缛节,约定俗成不再拜年,导致年味越来越淡。 “——BJ语言学院……” “建昆,你同学?也是大学生?”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只想好好读书……”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却体验到了日后再也难觅的过年氛围。 “屁!我爸估计比我想的要有钱,不还是逢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让我跳一个,就一个!” “这个,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啊。” “说。” 他毕竟不是身穿啊,酒量这玩意没带回。 “对啊!我今天过来就为这事,到时一起啊,我家离市里近点,我帮你买票。” 编不下去了。 “你考上了?” “行啦,等我回吧,我先去首都打个前站,你要不想搁家待,明年跟我去首都混。” 我说小祖宗啊,我求你搞行不? 李建昆也挺无语。 丫瞅得怪仔细的呀? —— 二月底。 电锯也割不断的三角恋呗。 “说点正事吧,我走了,家里你帮忙照看点,我爸那人……哎,不说了,我哥又不在,没个顶梁的。” “卧槽,你还真跳啊!” 我焯! 李建昆搭着他的肩膀,往回走,咧嘴道:“玩毛线啊,麻利搞钱知道不,以后你就是大爷。” 一个人不爱钱,你说这事可怕不? 这次是真的推不掉。 钟灵惊喜,“伱知道?” 后世被称为“小联合国”,承办孔子学院的那家? 这所学校,貌似好像大概也在海淀……想起来了! 五道口宇宙中心。 就说干嘛带自己来海边吧,咱俩也不是一起看海的人呀。 它在正中心! “你咋了?” 一个让李建昆犯头疼的客人。 李建昆也不知该笑该哭,你来干嘛,搞得我一家人可乐呵。 “不稀罕!” “有这事?嗯,云裳姐是真漂亮,要不是家里没劳动力,你妈放话现在不嫁女儿,你家门槛都得踏破。” “所以啊,你看紧点,家里有什么事,立马给我写信……不!打电报!” “放心吧,有我。” 第53章 在火车上 第53章在火车上 2月26日,早。 有雾。 老李家屋里屋外,聚满人。 昨儿,连符巧娥这个准媳妇儿,都初次登门,选在这个点过来,自然是为给李建昆送行。 大伯李贵义已经安排好一辆拖拉机,送去城关,再转中巴到市里,赶火车。 “建昆哪,大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烙了块葱花饼,你带路上吃。” “孩子啊,爷攒了几个鸡蛋,熟的,带上。” “大侄子,叔没啥,就这一块钱,你拿着。” 李建昆红着眼,赶忙推回去。 一点吃食,没辙,乡亲们的心意,你不收大伙心里不舒坦。 “库器库器!” 清华的没得。 嘴硬。 李建昆错了。 车厢内。 “没错,他们有个屁的文化!” 但此时此刻,他真切感受到一种凝聚而成的无形力量,似火球,在他脚底熊熊燃烧,不断上托。 李建昆随手接过,塞进搁大腿上,王山河同志赠送的解放包。 “咦,这是啥?” 有地址。 “这孩子,你留些啊,去那边人生地不熟……” “诶我我,我是矿大的!” 徐庆有容光焕发,身为北大学子这件事,已被他不动声色透露出去,嗯,特自然。 “喏,给你。” “不是啊。” 到底是谁多想啊。 无论如何,得给他们打个样啊。 “我我!” “诶你们说,学校那些高年级,都是工农兵学员,老派思想,万一跟咱们不对付怎么办?” “瞻仰一下不行啊。” “怎么会?” 徐庆有会出现在眼前,李建昆毫不意外,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俩会在一张座上。 您乐意。 票价整三十块,这年头的火车和汽车票,大约可以计算为每50公里一块钱。 “兄弟,换过来啊!” “李建昆,以前打死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牛,真能藏啊,就一老贼!” 行礼早已收拾好,李建昆回屋,在灶台后面,找到眼泡红肿的母亲。 李建昆侧头,似笑非笑问。 这次学校只有他们仨考到首都,她希望大家能搞好关系,到大首都人生地不熟,能有个照应。 “我真不能收!” 钟灵眼尖,指着包里的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问。 “妈你,照顾好身子,工分不值几个钱,别这么卖力,有我呢。” 简单解释过,耳畔又传来咋呼。 除去给大哥置办彩礼,加上过年间用掉的,比如去山河家拜年,花了大几十;给了五十块钟灵买票啥的。 “班长,我考上你很不得劲啊,准备老死不相往来?” “库器库器!” 还剩下四百三十六块二毛七。 李建昆把准备好的一沓钱,塞到她手上。 李建昆不得不整出点小脾气,才打消乡亲们塞钱的想法。 北大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出声。 “嘿哥们,你哪个学校?” 坐一排。 更没有春运之说,且过完年有段日子。 不然怎么熬? “老贼,睡什么睡,起来唠!” 刚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对老父亲老母亲无比依恋的崽儿,身处于同龄人的大集体中,很快缓过来,已经开始憧憬起,即将在大城市开始的大学生活。 徐庆有忙摆手,尬笑道:“没有的事,当时有点接受不了,没想到自己比别人差这么多分,怨自己,你别多想。” 基本是年前赚的。 呵,这年头,还真没几个外地佬,有我熟。 没错,这局是她设的。 “矿大。” 不行喊曹贼都成,又不掉块肉。 “弄他丫的啊!总不敢打人吧,不就是理论吗,咱还论不过他们?” “二姐是大姑娘,得时常买点新衣裳,头绳啥的。 日后老说“全村的希望”,像是个玩笑话。 他留了零头。 瞅瞅那一个个看爱豆的眼神。 这趟车要开两天两夜。 这么一大笔钱,自然把这个视野小到越不过一座县城,更难以想象首都到底有多远的农村妇女,吓一大跳。 其他东西一概不要,吃食多少取一点。 “那你问个屁!” 买票多的。 钟灵和一个圆脸姑娘,坐对面,叫刘惠,刚介绍过,北师的。 钟灵眼里掠过一丝狡黠,从碎花小包里,捧出几把炒花生。 “小梦好歹是个女娃,快十岁,不小了,再露个小肚子小屁股,不像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左眼只见眼白的邋遢汉子,由衷道:“瞎子叔,伱忘了,我有钱哩,过年写对联印年画,挣不少,读大学也不用钱。 “豁!哥们你是?” “噢,谢谢。” 有她可劲活跃气氛,空气中最后一丝尴尬,很快消失。 行吧,管他是真是假,话说开了就好。 哎,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诶,叔晓得。钱你拿着。” 李建昆也是没辙。 李建昆愿称他们这节9号车厢,为五道口联盟。 “妈你看你,我是去上大学,好事,你还哭。” 嗯,听说徐家在首都有亲戚。 徐庆有对她有恩,李建昆就不提。 “哪有?我没哭,高兴着呢!” 可是,不交代几句,又实在不放心。 —— “污~” “我爸,我知道他戒不掉烟,你给他买点好烟,一天规定几根,没票山河会时常来,你让他淘换,不是外人。 早上出大队时,被果园场的老场长拦下,让捎个东西去首都,给陈亚军那碎催。 李建昆顶想甩自己俩耳刮子,这么多屁话。 “吃花生不?” 绿皮火车渐渐加速,拽断了月台上扒过来的一束束不舍。 “妈,留着呢,够用,这些你拿着,别怕花,家里要吃饱穿暖,别让我担心,我才能好好读书呀。 所幸这段时间,李建昆有意识地一直在打预防针。 钱绝对不能要。 谁能想到会跟他一道上大学? 来呀,唠不死你,有种别睡! “这你得问你旁边那哥们。” 顿成车厢焦点。 “错!嫩贼。” 赶在这时候长途北上的,多半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幸运儿。 “我说,有没有北大清华的?” 用一块黑布裹着,还四四方方的,搞得像那啥盒。 嗯,木头座。 今年秋招改春招,高校新生入学都在这档口。 好嘛,哪有什么尊敬学长,这还没进学校呢,已经开始预谋造反。 望着屋里屋外的乡亲,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大学,还真不能只为泡妞。 车厢里,大伙纷纷掏出收到的送行吃食,各种吹牛打屁,整得像个茶话会。 重点是,有靠背!!! 车厢左右各一排,硌屁股是肯定的。 “哈哈,反正都是贼。” 当官的! “刘惠,你也吃啊。” 困告吧。 这年头除干部外,几乎没什么人出远门。 李建昆只是附带的,且半句未提研究生。 顶大个人,就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了。 这火车,慢的让人生无可恋,瞅着窗外的荒野,竟一清二楚。 对面,钟灵递过来二十大洋。 “你晚上抹黑抓鱼,注意安全。” “喂,有没有油大的伙伴?” 玉英婆娘终究没绷住,哭得稀里哗啦。 再扫一眼猫在角落,破天荒不闹腾的熊孩子们。 不然甭提以后又要同学几年,这一路不尬啊? 这帮der他们还真不睡觉,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 气氛越聊越火热,越聊越亢奋。 退群! 困告。 第54章 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学校的路 第54章我要下车,这不是去学校的路 日升日落,两天后。 “来来,都醒醒了,前面到站终点站,BJ东!” 呼,总算……天籁! 列车员大妈一路穿过,挨个车厢通知,广播? 不存在的。 李建昆立马睁眼,也就闭目养神,哪还有睡意? 钟灵和徐庆有这帮der,这会知道累了,个个顶着黑眼圈,神情疲惫,哈欠连连,活像犯了大烟瘾。 但眼中仍精光四溢。 这年头的人,都有种首都情结。 9亿华夏儿女,皆怀揣着“这辈子至少去一次首都”的梦想,那种炽热,丝毫不逊色于宗教徒对圣地的向往。 只是很遗憾。 随车有位学长,人挺随和,浑没有不好相处的感觉。 各院校在火车站都安排了迎新巴士。 这个年代的BJ市,只有二环里。 潜意识里就觉得,北大必定亭台楼阁,鸟语花香,紧挨着皇城。 ‘京张线啊!’ 姑娘,你可能要失望。 这年头行李箱远未普及。 而这些工农兵学员,在大学中学什么呢? 车斗里,充满沮丧的味道。 二环以外,皆为乡下。 都突出十几里了! 棚外景象愈发不对劲。 学长是个东北人,再怎么注意,还是免不了少许大碴子味。 平心而论,这些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工程异常艰巨。 进口货,斯柯达的柯罗莎。 永远不要相信影视作品里所呈现的,这个年代的北大样貌。 红双喜的瓷脸盆。 当然,相较于更多地方,它还是美的,毕竟底蕴在。 说好的大首都呢? 说好的大气派呢? 说好的BJ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呢? 首都是首都没错,但大,谈不上。 答对,没奖。 “呵呵~” 这座食堂还未投入运营,火急火燎刚落成,以满足今年大批新生入学的需求。 学工,学农,还学军! 讲道理,那可是妥妥的全能型人才。 这些人毕业后,多半回到工矿企业和农村,担任了干部,成为生产一线的骨干力量。 庆有同志开始怀疑人生。 是的,五道口后来在许多人心中,俨然成为一种信仰。 附上一层灰蒙的各式建筑。 不知为何,李建昆忽觉得特爽,想想后,明白了。 城乡结合部。 湖光塔影多了抹寂寥,古木参天少了份绿意,眼前的底色主要是灰黄—— 由此可见,北大学究之严谨与认真。 结果呢? 这无疑是一段顶好的打脸剧情,有没有? 解放大卡,停在学四食堂门口。 BJ东站在朝阳,下车后,一群der身上的土包子气质,再也藏不住,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大名鼎鼎的五道口,到了。 形象点的说法,涉及到一个颇有年代感的词汇—— 多年后,学四这个颇具情怀,但不够雅致的名字,会被“燕南美食”所取缔。 徐庆有问:“老贼,你认识这字不?” 值得一提的是,普通话虽然从56年就开始推广,但这年头能说麻溜的,还真不多。 别瞧这造型。 不满不走。 当时有消息传出: “由南口至八达岭,高低相距一百八十丈,每四十尺即须垫高一尺。” 日头正好。 各大学的迎新车,就没这档次了,清一色的解放大卡。 李建昆随口道:“za。” 这车啷个往乡下跑呢? 钟灵大眼睛布林布林的,一眨不眨望窗外,也跟着小声嘟囔:“大首都,我来了。” “迎吧?” 从1970到1977,7年间,全国各级高等院校,拢共招收了94万名工农兵学员。 “去年12月,新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中,迎的简化字”。 学长解释道。 磕磕碰碰露黑底的搪瓷缸。 哎,哥们这颗躁动的搞事业的心哪。 身处时代的洪流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尽给伱们耽搁了!—— “老贼,这路不对吧?害,问你也是白问。” 出火车站时,他确实瞥见几抹飞檐翘角,疑似皇城,可这车不搁那边走。 1909年,由詹老主持建成,是我国首条不使用外国资金及人员,自行设计并投入营运的铁路。 高楼是没有的,电线照样一坨一坨,老BJ也没见比他们多时髦,双向两车道仍显宽阔,放眼望去,只有两种车。 自行车和公交车。 它不仅是老BJ的印记,更是国人骄傲。 “记得呀,我是东语系,俄语专业!” 歪果仁讽刺说,能建这条铁路的中国工程师,还未出世。 大片光秃秃的黄土地。 京西稻、玉泉鸭、四季青黄瓜、大久保桃子和北安河甜杏等农副产品,享誉京城。 北大的,绿油布车棚里只有仨,加上他俩五个。 说它农村吧,有点拉踩之嫌,会侵犯到后世某些人的信仰。 甫一下车,大伙就被“迊”字,给整懵了。 自行车且不提,公交车还挺俏皮。 食堂门头上,拉起一条红色横幅,上书三个大字:迊新站。 时值上午。 顶是白的,车窗下刷着绛红色或天蓝色油漆,圆不楞登,尤其是脸,像手捏出来的,顶着一对大眼珠子,竟有点可爱。 前世这年头,他也没来过首都,所知所解,都源于后来的阅历。 年轻的朋友们哪,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嚯! 徐庆有当时一听,颠了,这是什么神仙地界! 美滋滋啊。 来之前他跟这边通过电话,远房表弟告诉他,北大如何如何气派,里面有勺园、镜春园和淑春园等,共计九大园林! 行注目礼。 北语满员发车。 嗯,相对尖锐。 ‘哎,不习惯啊,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大首都,我来了!” 李建昆向棚外投去视线。 原本多少消停点的车厢,再次沸腾,好似回光返照。 单是打通居庸关、五桂头、石佛寺和八达岭的四条隧道,在那个只靠双手的年代,其难度就可想而知。 耳边尽是各种方普。 一般城市还真没有。 八成还是从部里调的。 明清时被皇家作为后花园。 真实情况是: 作为主校门的西门,远没有那么红艳,岁月斑驳,尽刻其上。 被子扛肩头,其他琐碎用网兜装,兜内必有三件套: 里面有道菜,酒香坛肉,堪称一绝。 众人皆醉我独醒! 瞧瞧这车里,何止一个徐庆有,多半人凑到后栏边,恨不能相信自己的狗眼。 大伙拎着大包小包下车。 李建昆也没心情笑他,日后的宇宙中心啊,这会确实挺磕碜。 带队学长看向李建昆,露出赞许目光,在这片学识之地,有文化的人永远最受尊敬。 徐庆有们也彻底傻眼。 淡黄色印牡丹花的国民床单。 柴油机突突突地,越突越远。 “没错,这位学弟说对了,读za。”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最终都没能如愿。 他生怕再跑下去,会跑回他们那旮旯一样的地方。 去年12月至今,也就隔一个春节,将一个惯用的常见汉字,及时更新过来。 “卧槽,老贼你看!全是泥巴路,铁路横在中间,咋的,还真有火车搁这穿呀?” 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水田和菜地,你敢信?! 这帮娃不知道,海淀素有京城粮仓之美名。 燕园内,战争和洪流带来的创伤,触目可见。 如今真真切切一看,好嘛,那些个资料,还带点美化成份。 这他娘的就是个农村啊! “前面是成府路,咱们学校在成府路和京张线平交的第五个道口,嗯,再往前一轱辘。” 50年代燕大和北大合并,在古典园林的基础上,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古今相映。 “对对对,迎新站嘛,迎接咱们新生的。” 李建昆心头感慨。 “李建昆,徐庆有,那我先走了,有空找你们玩,你们也可以来找我啊。” 北大食堂也会逐渐发展至11个。 但更让他们沮丧的,还在后面。 为祖国建设立下汗马功劳! 但也必须实事求是地说一句,由于时代因素和惯性影响,年轻的他们中,部分人的某部分思想,确实还停留在过去。 早前在火车上,有新生讥讽他们没文化,那只能说明他自己特没见识,不曾想想自个有多少文化。 为什么是一地泥巴! 特么的路上还有牛! “学弟学妹,大家看,喏,那边就是京张线……” 不过后来,迊字还是停用了。 “大家进吧,各自找组织!” 学长吆喝。 第55章 大眼仔和小眼镜 第55章大眼仔和小眼镜 学四食堂内,沿着四周墙壁,摆起一圈桌子。 每个系一块地界,泾渭分明。 李建昆瞅了瞅: 文科有中国语言文学系、历史学系、哲学系、国际政治系、经济学系、法律学系和图书馆学系,共7个系。 理科有物理学系、化学系、地球物理学系、地质学系和地理学系,共5个系。 语言类另有两个系: 西方语言文学系。 俄罗斯语言文学系。 ‘火急火燎都能整出14个系,北大底子还是厚啊。’ 也不知是不是各地区入校时间有别,现场特安静,迎新的老生比新生多。 徐庆有摆摆手后,大步走向中文系阵营。 李建昆也来到自家组织这边。 无需提醒,掏出通知书和准考证,递过去。 两男一女三位学长,核对之后,眼里皆爆发出某种光彩。 “你是研究生啊!” “呃对。” “学弟辛苦了,稍等会哈,马上给你办手续。” 这服务……容我给个五星好评。 总觉得有丝不对。 坦白讲,在火车上时,那群der讨论怎么和工农兵学长互怼时,贬低的话,他不赞同,但对于双方意识形态间存在的矛盾。 李建昆深思后,觉得只怕必不可免。 然而实际,从接车的学长,到这三位迎新的学长,还真没察觉到半分。 —— 初入燕园。 一伙新生刚登记入户,就忙不迭探索起来。 脸上皆洋溢着猎奇的兴奋与喜悦。 ‘这群der是真的精力旺盛啊!’ 没记错的话,燕园好像有30000平方米,der们说,高低得逛一圈…… 好吧,只要你们别突然暴毙一个,哥们舍命陪君子,反正觉睡饱了。 不想搞得特立独行。 宁一个刚入校的新生,面对这样一座承载着厚重历史,举国仰慕的园林式校园,提不起丝毫兴趣。 不合理。 喏,徐庆有还搁边上。 倒也不是不感兴趣,前世来游玩过,那时风景可比现在好太多。 珠玉在前。 跟着他们瞎晃,李建昆抬手掂掂,掌心有沓粮票,用根橡皮筋箍着。 登记完后发的。 与自己所知,有些出入。 只有粮票,没有菜票。 他的粮票定额为32斤,徐庆有只有30斤,这和个头体重有关,还挺人性化。 7斤大米票,12斤玉米票,其他全是面票。 每天一斤多粮,嗯,一斤多碳水,反正他是觉得够够的。唯一问题是,南方同志估计得适应一阵面食。 倒也有个解决之道,找北方同志换。 有粮了,那菜呢? 真没有。 发钱! 没错,发钱。 这是李建昆所不知道的,这年头国家还真给大学生发钱。 官方称谓叫“人民助学金”。 之前听他们市里的领导提过一嘴,以为类似奖学金性质,并非如此,每个大学生都有,由国家发放。 市里想给他的,显然是地方单独补助。 他详细做了番了解,研究生、高等师范、体育和采煤等特殊专业学生,一律享受100%的人民助学金。 其他普通专业是75%。 发放标准,不仅要衡量学历层次和学科性质,还要以地域为依据。 也就是说每个地方都不同。 首都这边,全额助学金能达到20元。 有了这笔钱,吃菜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包括攒钱买点衣服啥的。 节约的学生保不齐还能寄些回家。 这年头别的不提,大学福利政策,李建昆这个后来人,是真的慕了。 偏偏国家并没钱。 只因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且极度匮乏,勒紧裤腰带也要干。 用心良苦啊。 一群der欢快地用脚丈量着燕园,多半人都搞迷糊了一点: 以为南门是主校门。 主要南门距离教学区和宿舍区近,出门就是日后的四环路,拐个弯即到中关村,再拐了弯,就是五道口。 而真正的主校门,西门,距离学生活动区域太远,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脸面。 门口立一对威武石狮,进门有诸如校友桥、镜春园和致福轩等名胜古迹。 先前他们从成府路入校,实际走东门最近,特地绕了一圈。 正是想让新生们,感受一下校园风采。 但带队学长没理解,这帮der不知道。 北大东门呢,外面是成片的居民区,平房胡同错综复杂,这年头远没有大道通衢。 至于北门,推开就是圆明园。 不过目前处于半封闭状态,正在大力修复,会在88年夏天,向社会全面开放。 “停停!算了吧,不逛了,逛不动。” “是啊是啊,以后时间大把。” “那走,找宿舍去。” 以为伱们多狠呢。 收工,闪人。 北大学生宿舍区。 清一色四五层的直筒房。 几片活动场地,毗邻宿舍楼,3月的京城春寒料峭,一些光杆白杨参差不齐散落着。 有个活动区内,正在打排球比赛,边界线是用石灰粉临时洒出来的,这群高年级的工农兵学员,发现李建昆一伙后,下意识停手,驻足观望。 眼神有些微妙。 这时李建昆才嗅到一丝不祥。 旁边徐庆有轻哼一声,满脸不屑,大步流星。 37号楼。 一路走过,总觉得不对头,也没见多少人呀。 进入宿舍后,才算热闹起来。 嚯!不少房间在把酒言欢。 307。 系里给他安排的宿舍号,据说这幢37号楼,就是他们经济系的男生阵地,但不是全部,还混杂着些其他系男生。 徐庆有他们文学系男生,在33号楼。 没多远。 木板门开着,里面三张木质的上下层双人床,标准的6人间,空间逼仄,摆下床后,基本也就一过道。 有俩人在。 一个浓眉大眼,身材敦实。 一个瘦瘦弱弱,戴副黑塑眼镜。 “哎哟,来人了!哥们你可算来喽!千盼万盼啊,来来,请进请进。” 大眼仔显然是个自来熟,不由分说上前接行礼。 小眼镜颇为内向,忙起身,一副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模样,傻兮兮笑着。 “哥们你东北的吧,有点高啊。英雄,你那张下铺匀出来吧。” “诶好!” 小眼镜忙不迭转移床铺。 六张床铺,上铺全空着,暂时搁行礼,三个下铺被占。 “英雄?” 李建昆没矫情,就这小床,他这个头,睡上铺,不说自己遭罪,下铺指定也难受。 “哥,我叫吴英雄。” 小眼镜傻傻一笑,忙自我介绍。 “我叫胡自强!”大眼仔道。 这扑面而来的年代气息啊…… 第56章 变态的307 第56章变态的307 这不就唠上了嘛。 俩人对北大已经有些了解,像胡自强,三天前来的,特积极。 “我以为我最迟,没想到还有两个没来。” “啥两个?没有了。” “昆哥,咱们宿舍就4人。” 吴英雄看起来属实不大,撑死不过十六。 别稀奇。 据李建昆了解,今年北大十三四岁的新生都有。 嗯,年代特色。 “那敢情好啊,多一乘床,方便放东西。” 进门时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脸。 送的。 李建昆双目圆睁:“整个北大经济系,研究生,就我们4个?” “来来,哥们今儿豁出去了!” 奈何李建昆前世既没从军,也没上过大学,倒真想体验一把,交几个能互诉衷肠的挚友。 “昆哥威武!” 是了,想起来,80年搞过一次大学扩招。 所谓不简单,不单体现在穿衣打扮上。 这人招的,能开一堂课不? “嗯,就4个,你知道咱们全系才多少人?60几。 “为啥?对啦,我浙省的。” 饺子虽是千年不改的白菜猪肉馅,但也是怎么都吃不腻的,家的味道。 那叫一孤独。 “呵呵~你看我信么。来来,我帮你开。” 说话带有浓重的陕北鼻音。 强哥一副我已看破一切的模样。 大家刚相识,算不上熟络,自然也没达到毫不见外的程度。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出现一位大叔,手里拎个铁丝罩暖水瓶。 吴英雄憨笑着,揭开自己的饭盒。 狠有点变态啊! 至于为什么这样操作,那只有领导知道。 这哥们仨,绝对没有笨人。 更多的是,那股子穷逼装不出的气质。 “现在知道为啥咱们宿舍就4个了吧?” 他们四个,属于北大经济系特录。 “老高!” 用老BJ话说,那叫一地道! 真正的研究生招生工作,其实还在筹划,上面早有通知,77年和78年有志报考研究生的,合并一起搞。 尼玛,我录音机呢。 “西文和俄文系,126。 “我!” 我勒个去,这少? 怪不得! 就说一路上咋没见什么人吧。 “啥?” 李建昆吓一跳,卧槽这个307。 “终于来了,你好,俺叫高进喜。” “……” “你知道整个文科大系,招了多少人吗?559。” 胡自强机关炮样说: 真论下酒,不比饺子俏皮? 算鸟,咱庄里出来的人,不能跟魔都来的牲口拼。 炒肝。 忒客气。 装的是一个炖菜。 哥仨找玩艺儿坐定,还给他留一靠床的软座。 这位叔,是第一个。 吴英雄家里未必多有钱,从衣着打扮上能看出,这年头魔都不少人还住吊脚楼,一家五六口,挤在可怜兮兮的二三十平里。 胡自强眼珠一瞪,顿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饺子配酒,越喝越有!喏,还有这,必不可少!” 胡自强哼哼道。 高进喜投来感激目光。 “今年春招,北大经济系研究生,就咱们4个!” 房间虽不大,人员安排还算宽松。 常听人讲,战友情和大学的室友情,社会最真实,最纯粹。 搪瓷缸往桌上一扽,酸味荡起,装的是四两醋。 李建昆怔了怔,心说你咋知道的。 原因嘛,显然因为他们都是省文科状元,且第一志愿都填了北大。 熊猫? —— 室友聚齐,初次见面,不庆祝一下都说不过去。 “你好你好。” 要说好容易来首都上大学,一般家庭,再怎么穷,总会给置身新衣裳。 他们要早正常录的研究生,半年入学。 阵仗架好,只等开席。 凑麻将呢! 走起! 赶忙双手握过去,铁定是老三届。 “……” 一盒双拼: 扒肘条! 干烧肉! 这是俩啥菜? 北大传奇菜品,口口相传。 还是被隔壁掳走了? 临近中午,四人合计后,各自抄饭盒去打菜,打完来宿舍吃,慢慢侃。 火车上两天,没吃啥正餐。 这时,高进喜略显尴尬,颇不好意思,道:“俺今天要沾你们光了,俺家情况不好,买不起肉菜。” 高进喜温和一笑,“俺革命老根据地的。” “这次北大拢共才招了1146人。” 吴英雄站起,腼腆道:“昆哥,我是盛海去年的文科状元。” 顶级大荤菜! 尽是肉,地道京菜的浓油赤酱,看着都诱人。 “简单,很简单,我家三代贫农。” “整个理科大系,461。 本来还以为,把他从大学生搞成研究生就叫特录。 今夏同时报考,秋季一起入学。 放在这年头,还是怪馋人的。 李建昆一阵无语,惨兮兮的千把来人,暂且不提,但仍不敢相信,经济系研究生,就他们四根独苗。 嚯! 饺砸! 人过半百,世事通达,却也觉得许多东西了无意思,更多时候是独酌自饮,已很难找到能说点心里话的人。 这人哪,往往20来岁时朋友成群。 “建昆你整的啥?我瞅着你小子,家庭背景很不简单哪。” 白菜炖粉条。 说着,也揭开饭盒。 返身回来时,哟,够能凑合的,一只凳子放倒,上面铺块破木板。 胡自强胸口嘭一拍:“1977年,皖省文科状元。” 胡自强掀开自己的铝饭盒。 胡自强见他真没搞明白状况,耐心解释起来。 “我弄了两个炒菜。” 前世旅游时,经人介绍后,品尝过,别有滋味,刚才一到食堂那片,就惦记上。 哎呦喂!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穿着,特寒酸。 “挺好,不能光大鱼大肉呀。”李建昆乐呵呵道。 胡自强从被窝里薅出一瓶颍州大曲,说捂好几天了,就等人齐。 三十而立后,思想趋于成熟,会有意识地甄选朋友,弃掉那些于自己有害,或无益的。 李建昆确实还没搞懂,盛海、陕北、皖省、浙省,把他们四省文科状元凑一块干嘛,那别的省呢? 招到其他系了? 要这样讲,那他们四个,在北大经济系里,还真够特殊的。 忽想起先前在迊新站,三位学长的眼神和态度。 择来择去,到40岁后,还能把酒言欢的没几个。 但高低是商品粮户口,家里来钱渠道,肯定要活泛些。 一遭上学路,直到现在,李建昆还真没见穿补丁衣服的新生。 不是显摆什么,这不室友初次团建么,另外,嗯,他自己也想吃。 胡自强很不争取地吸溜了一抹口水,“我说什么来着?这厮不是高干子弟,我把头割下来当碗!” 李建昆恍然大悟,这才搞明白,原来特录是这个意思—— 一顿寒暄,高进喜问:“建昆伱是哪个省的状元?普通话真好,完全听不出口音。” 那还有啥说的? “知道啥?”李建昆摸不着头脑。 个大饱满,热气腾腾,散发出肉食特有荤油香气。 胡自强大手一挥。 青椒炒鸡蛋。 “英雄!” 胡自强大眼珠子一瞪,“我说兄弟,你该不会啥都不知道吧?” 学二食堂买饺子送醋,一两饺子一两醋。 吴英雄人小,情商不低,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 高进喜打趣道:“那俺今天也跟着吃大户了。” 李建昆莞尔,“买来不就吃么? “造,可劲造!” 第57章 开荒第一锄 第57章开荒第一锄 热(愣)血(头)青年的友谊,往往在酒桌上,嗖嗖的,火箭样攀升。 别看胡自强咋咋呼呼,压根没啥酒量,二两猫尿下去,已迷迷瞪瞪,肩一搭,脸往你脖子上蹭。 手一摸,噫! 一把水。 你丫可别有啥特殊嗜好。 吴英雄太小,真16岁,让他抿了点意思下,就这,眉清目秀的脸上,仍红得像二爷。 真正的扛把子是高进喜。 三两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温和谦逊的笑容,始终不减。 李建昆自知不敌,甘拜下风。把酒量带回来还差不多。 酒过三旬,话茬子不多才叫怪。 “都说说看,为啥要读经济学?我先来!” 胡自强摇头晃脑道:“别看我这鸟样……” 哟,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平时爱研究个历史,想想盛唐之时,我天朝上国何等威风! “后被不作为的家伙掌了皇权,被狼子野心的宵小所迫害,每每回望,悲愤流涕……” 这家伙说着,还真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建昆赶紧挪屁股。 “但!孱弱已去,自两弹升空后,还有哪条豺狼敢小觑我泱泱华夏?” “外部平! “那内部呢?何以振兴我中华,重回世界之巅?我们当前最欠缺的是什么? “经济! “值此百废待兴之时,唯经济方能强国!” 李建昆侧头,来,给你挨挨吧,肃然起敬。 酒后吐真言。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特不靠谱的家伙,竟怀揣着满腔的报国热忱。 人不可貌相啊。 胡自强狠狠抹了把眼睛,“英雄,伱来!” “我的话,肯定比不上强哥的远大志向。” 吴英雄傻憨憨一笑:“强哥的观点我是赞同的,当前我国确实应该着重发展经济,无论从自强,还是民生的角度讲。 “打仗本质上是打什么?钱。 “想搞好民生,也需要钱。 “我从小对数字方面比较敏感,嗯,祖上做过买卖。” “说句挺大言不惭的话,我觉得吧,目前我们的经济模式,存在些问题,在这方面,还是太封闭了,这可不是小事,关乎国之根本。 “但我也不懂具体的症结在哪儿。 “所以我想搞清楚。” 李建昆搭眼过去,十六岁少年,我的天哪! 计划经济当前是国策,谁不是在计划下过活? 几人去深思过这玩意有问题? 几人会认为经济过于封闭?都唾弃着西方资本呢! 他却已有了开放学习的态度和意识。 啧,妖孽! 想想自己十六岁时在干嘛? 没事还玩泥巴。 这如果不是重生一波,他何德何能,能跟这种妖孽共处一室,把酒言欢? “建昆,你呢?” “我啊,我就俗了。”这货讪讪一笑。 “怎么说?” “广义上讲,我赞同二位的说法。从自身出发讲,我这人有个爱好。” “噢?啥爱好?” “搞钱。” “……” 胡自强瞪眼,不敢置信道:“搞钱,往自己兜里搞?” 一副你要这样,老子立马摔缸子,就此决裂的架势! 李建昆一个“是”字,硬没敢说出口,尤其看到老高同志也挑眉后,咽了口唾沫,道: “不能这样讲,我认为促进经济流通,很有必要。 “同时,我想把搞钱这个过程,当成课题来研究。 “英雄的忧虑,我也有,我倒想看看,计划经济到底有什么弊端,市场经济,又到底有什么优势。 “咱们能不能取长补短呢,依据我国国情,探索出一条最优的经济发展之路?” “啪啪啪啪啪!” 吴英雄满脸激动,卖力掌鼓,黑塑眼镜后的双眼,流光溢彩。 一副引为知己的模样。 胡自强陷入沉思。 高进喜舒展眉头,颇为感慨道: “高见哪,建昆你实非常人,俺们对经济学的了解,还停留在报纸上看来的浅薄理论上,你却已先一大步,想到了如何去实践论证。 “由此可见,你对经济学必然做过非常深入的研究。” “师夷长技以制夷。摒弃门户之见,博采众长,融会贯通,试图找出一条最优解。 “高,实在是高!” “俺比你大这么多,真是惭愧啊!” 叔,我给你跪了行不行? 你可别再夸。 李建昆八丈厚的脸皮,也挡不住透出来的红。 旁边,吴英雄还奋力点头,眼里满是小星星。 你说这事闹的…… “哎,这高干家庭培养出的精英,就是不一样。” 大眼仔,你还来?! 胡自强心悦诚服,道:“我刚还错怪你,误以为你想搞私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给你道歉。” 说罢,头一鞠。 李建昆秒闪。 得多大的脸,才敢接这一鞠? “老高,你咋想的?” “羞愧难当啊。” 高进喜端起搪瓷缸,猛咕噜一口,心头有种激昂,亦有股子辛酸。 三位室友都如此优秀。 而自己,已不再少年。 如若不然,此等有志之士,必效仿古先贤,与他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俺不如你们。” 他先下了个定论。 “俺视野太窄,心胸不够开阔。 “俺选经济学,原因很简单,俺们那旮旯,太穷了! “你要说资源吧,其实不缺,有煤有油。 “俺没事时就瞎寻思啊,为啥发展来发展去,生活条件没见多大改善呢? “俺觉得,问题是出在方式方法上,嗯,所以俺赞同你们的说法。 “不怕你们笑,俺不敢指望为国家做多大贡献,只想学有所成后,回老家,给那个穷摊子,谋条好出路。 “是俺自私了。” 老哥,走心了。 很务实的想法,却不普通。 多少人来到皇城根下,还有勇气回到穷乡僻壤? “老哥。” “害,像强子样,叫俺老高吧,咱们本是同学,才疏学浅之辈,怎敢称哥?” 才疏学浅啥的,李建昆不敢苟同,老三届放下书本多少年了? 猛不丁说恢复高考,嚯!一下就是省状元。 这种人如果才疏学浅,那他们算个der啊。 不过还是恭敬不如从命。 “老高,咱有嫂子吗?” 不是有啥想法,虽说让徐庆有叫他曹贼也无所谓,但并无人妻之好。 就是想着深入了解下,拉近彼此关系。 “有咧,都这把年纪了,娃都两个。” 高进喜略一红脸,迟疑后,从洗得发白,手肘和肩头打补丁的蓝褂子里,摸出一个自制的羊皮扎子。 扒开。 “离家前赶紧去照的,娃还小,老看不着吧,怕惦记。” 抬手,避开酒菜狼藉的桌面,将一张四寸小照片,递过来。 胡自强和吴英雄忙探头。 黑白相片,一家四口的合影。 女人扎条大辫子,挺清秀的农村姑娘。 一男一女两个娃,大的能有五六岁,小的未断奶气,被老高抱在怀里。 穷酸不假,却透着股化不开的幸福感。 幸福,有时候跟金钱真的无关,但很可惜,后来人心浮躁,社会也浮躁,这种境界,大抵只存在于传说。 “啧啧,老高,嫂子真漂亮!” “娃也俊呀!” “害,哪有哪有,农村的土妞土娃罢了。” 哥仨这边聊开时,李建昆拿着这张相片,忽脑子里灵光乍现。 哎,他这开过光的脑子啊。 他这庸俗的商人嗅觉啊。 如此温馨的氛围下,竟不自觉想到一条财路。 特符合当下市场需求。 拿来作为进京的开荒第一锄,只怕,没有更合适。 第58章 准备开工 第58章准备开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晌午,阳光正好。 天气终于暖和了些。 京城的早春,差点没冻死一帮南方同志,尤其是李建昆这种住海边的土狗。 未名湖中碧波荡漾,博雅塔的倒影上,点点银光闪耀,给这一塔湖图,附上些许神秘色彩。 一对鸳鸯并肩凫水,身后留下道道涟漪。 岸边,幽深古林中,繁茂的树木有些已生长百年,小鸟在浓荫里唱出婉转曲调,偶有小松鼠机敏地窜上树梢。 是春的气息。 李建昆漫步在湖畔小径,从一拨拨手捧书本的同学身旁走过,悠闲得仿佛一旅客。 京城人虽然不排外,但如果能拽上几句京片子,还是挺吃香。 接着立马军训。 遂对自己进行了严厉的自我批评。 像什么公主坟、给狐寺、白纸坊……这些一听,似乎还能联想对标到一点啥。 上午不到十点,俱乐部门前已经有几拨人影,里头可好玩了,什么电影、京剧、话剧和评书等,应有尽有。 这一片,现在科研和军工方面的研究所,超过上百家。 你说虎不虎? 瞻仰一下,闪! 再左拐一刻钟,到宇宙中心。 烫成后,呦嗬! 李建昆在一幢宏伟建筑前停下。 此时电烫发开始流行。 深受附近大学生和年轻人的喜爱。 中关村这个名儿,讲起来还有点故事。 五道口商业片区。 理发店说第一,没谁敢说第二。 李建昆特乐意看这样的细微变化,也是被他前世所忽视的东西,意犹未尽,屁颠走进五道口百货商场。 嗯,得一步步来。 甫一开学,破事太多。 瞅瞅眼前这些个,明显比普通老百姓更潮,竟还看到两三抹披肩发,啧啧,这年头见到这个,别具风韵哪。 这一块,便理所当然被称作中官坟。 各种采买,被京城的三月,生逼着添了件袄子、棉鞋。 姑娘们玩披肩发,大妈大婶便玩电烫发,轻松霸占理发店。 “嘛使的颜料?” 梅兰芳和马连良等老一代名角儿,以前经常过来演出。 不然连本钱都没! 再不开工,他真要断粮了。 见门口一柜台,走上前,送出笑脸。 暂安处小区。 呵,那叫一别致。 但凡系里有啥子重要活动,甭管是同学还是老师,更有领导,眼珠子扫啊扫,一准先找他们。 期间不是没想过翘掉,问题是,教官他……身上透着一股子血气! 照面后,李建昆喉结滚动了几下。 俨然能达到衣食住行一站式搞定。 再个,人头忒少。 左拐一刻钟,到中关村。 真宏伟,不加引号,这一带的地标性建筑。 但他除了一床母亲牌被褥,啥玩意没带。 那骚子营和奶丨子房呢?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区别在于它是砖墙砖瓦,用料好,也更美观。 一晃,来北大已有一个多月。 嘿嘿,早年间,京城有趣的地名可多了。 他硬是被套牢在这里。 新生季已过,一切步入正轨,暂时没听说有啥集体活动。 虽说占据核心位置的五道口商场,不过也就一排长条瓦房……见过后世农村养殖户的鸡棚和猪栏么? 嗯,就那样式。 建国后,百废待兴,海淀被规划为文教区。 遂改成中关。 这其中呢,从顾客密度上讲,理发店轻松胜出。 别说开溜了,言行举止都得注意。 整个经济学新生才63人,他们307宿舍的四个叫啥? 熊猫! 五道口工人俱乐部。 两三毛一份的肉菜,他自然没觉得贵,架不住另三头这样想。 第一小步:捂住兜,赶紧去买点工具。 这称谓可没有半点美化的成份。 教官您好,我叫乖宝宝。 谁知道会不会逛到啥秘密单位外头? 自53年,中科院的近代物理所科研楼,即原子能楼,在这里落成,其后创造出两弹一星的旷世伟业后,一大批科研院所,便围绕此地,开枝散叶。 兜里已没剩几个子。 —— 从南门出燕园。 来时兜里三十几块,钟灵买车票退他二十,大伯生塞给他五十,自个的家底就这。 1978年,如果问城市里啥铺子生意最好。 没办法,实力搁这摆着。 68年,五道口街道办事处,被改为东升路街道办事处,而后在91年,又会被改成学院路街道办事处。 苏式楼,占地超过一万平。 连喝两天。 什么德性? 能对战斗英雄不尊重吗? 到达李建昆此行的目的地。 北大里也有少数姑娘解开辫子,这样玩。 这叫,紧跟潮流。 李建昆沿着大道走,都不敢贸然靠近。 首先是学校的迎新会,后面系里接着搞,会上遇到导师,完了被请去喝茶。 后世似乎冠名给了一个小区。 有限的时间,根本没法发挥。 中关村也算有趣阵营中的一员。 知道这一片,当前具体称谓叫啥不? 暂安处。 喝到冒水,那也得喝,人是北大经济系的扛鼎大佬! 脚步挪动,再走几分钟。 早前是块义地,晚清时被宫里太监们瞄中,扎堆下葬,当时太监被称为“中官”,等他们以比赛的速度,霸占这块地界的三分之一后。 但它旁边吧,其他店铺可不老少。 实际五道口这年头已名存实亡,行政规划中并没有这个称谓。 里面大妈大婶,坐成两排,头顶冒烟,门口扒着有几个熊孩子,瞪大眼睛特稀奇,以为她们要修炼成仙了。 这片该有的玩意,还真不缺。 票价特亲民。 这太监糟粕,跟文教……属实冲突啊! 再加上一个多月壕无人性的生活—— 喏,门牌上写着。 别看左瞧右瞅,看不到一条水泥路;猛不丁,污!耳膜炸裂,火车头直冲而来;放眼望去,大片的瓦房民宅。 像蒋大为和朱明瑛等人,好像还是搁这唱出名的。 但附近横着八大学院,距离中关村也就几步路。 他也终于能腾出手,展开自己的宏图大业。 是不是有种行政名头虽被取缔,但信仰永存的感觉? 搞死个人,可算闲下来了。 万幸,熬过来了。 买一份这年头的海淀地图,你能找到不少“五道口”开头的事物,但五道口究竟包含哪些区域,谁也说不清。 此时的中关村,已相当繁荣,这种繁荣不指经济,而是在文教和军事领域。 那一卷一卷的,就叫一摩登! 这一个多月来,李建昆往这边颠过两回,已不算陌生。 “劳您驾,打听下,这有颜料卖吗?” 倒也出去逛过几圈,但啥玩意没干成。 像什么卖副食的,搞餐饮的,修自行车的,新华书店,理发店,布店……看花眼。 “画画内种。” “您上二柜瞅眼。” “得,谢您嘞。” 第59章 鸽子市 第59章鸽子市 大首都的城乡结合部,那比小地方,也是要俏皮多的。 五道口这家百货商场内,货品那叫一齐全。 李建昆轻松拿下一盒颜料,纸盒子,长条形,里面是那种牙膏样,往出挤的颜料膏。 翻到背面,瞅一眼配料表。 好家伙! 忒环保。 植物浆液制成。 顺手又拿下一只白瓷画盘,跟盛菜的盘子没多大差,至于塑料的,没有。 塑料这玩意,放这年头可是妥妥的高科技材料。 想想,这应该跟八大院校,某些专业涉及绘画有关。 需求决定供应。 瞧,计划经济的铜墙铁壁,其实早被悄默默渗透。 凡事要顺应自然规律。 老祖宗讲了几千年的“无为自然,万物齐同”,偏偏……咱不听啊。 搁一块卖的还有画笔,弃! 用不上。 宁说画画不用画笔啊? 学人艺术家盆泼手抹? 那也不是。 咱用签签。 跟棉签摆一块卖的,有脱脂棉,李建昆心头乐呵,得来全不费工夫,顺手薅一包。 挪脚,换个卖日用品的柜台。 “同志,凡士林有吗?” “内能没有?” 漂亮! 就爱听这话。 又采购一盒凡士林油,3毛6,跟肥皂一个价。 可不是拿来臭屁的,没那油头粉面的嗜好。 这种脱胎于石油基底的玩意,是一种混合的矿物油和天然蜡,作用海了去。 不仅能抹脸,还能拿来延长香水的香气、皮革保养、给生锈的铁件当润滑剂、染发时保护头皮等等。 李建昆买它,俩作用。 众所周知,颜料特难洗,画画前,先在手上抹层凡士林,嘿!搜椅子! 冲水就掉。 其次,在颜料中掺入凡士林,落画之后,能显现出一种神奇效果—— 立体感! 绘画工具咔咔配齐,想想后,李建昆又瞄中卖小家具的区域。 “劳您,这小桌板嘛价?” “一分二。” 老BJ的俚语,一分可不是真一分。 人管十元叫“一张”,百元叫“一颗”,千元叫“一本或者一吨”,万元叫“一方”。 啧,一块二啊。 不便宜! 一波采购完,兜里真的捉襟见肘。 “我单要这板儿成么,不要腿儿。” “……” 差点没挨揍。 不过桌板还是到手,至于腿儿? 被他发脾气样,哐哐几脚,全给蹬断喽。 质量也不咋的嘛,还敢卖一块多大洋。 画画工具拿牛屎纸裹着,小桌板往胳肢窝一夹。 在售货员大姐看神经病的眼神中。 这货头一摆,潇洒转身。 颠了。 —— 诶,这样拿着才合适嘛。 瞅瞅,大马路上压根没人睬他,往后这玩意得经常携带,没找到折叠式的,真要见天扛个桌子在路上逛。 那才真得被人当成神经病。 没走近在咫尺的东校门,不然进里头还得绕啊绕的,原路返回燕园。 学生宿舍区,37幢,307。 房间里人毛不见一根。 不用想,苦逼的哥仨,一准又猫在图书馆。 狂卷残云! 平心而论吧,研究生的生活,要比大学生自在得多。 专攻一道,哦不,两道,英语必修。 但课程仍然特少。 也没班干部和辅导员管着。 导师俩礼拜才搞一场小组学习。 但,仅仅理论上。 要知道,跟那扛把子初次见完面后,人老头还给他们哥四送了礼物呢。 你说这好哇? 好个粑粑! 他大爷的,两天时间,尽搁那谈人生,啥也没教,直接送作业你敢信? 写一篇关于目前经济政策的论文。 啷个写? 关他逑事,自个摸索去! 这不,搞完军训后,宿舍另三头,便成日猫在图书馆死去活来,抱着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晦涩难懂的经济学着作。 猛啃! 也不管牙口好不好。 特么连个论文方向都没得。 还有,论文该咋写? 爹,你倒是先教一手啊! 呵呵~想得美。 您瞧,这就是研究生的日常。 疯狂研究去吧! 李建昆可不是偷懒,尽想着搞钱,不惦记学业,说好了要给清溪甸的娃们打个样,那必须得算话。 他这不是正研究着么? 还一箭双雕呢! 讲道理,研究生也分学硕和专硕的好伐。 那三头是学硕,他就是专硕,致力于实践。 没毛病吧? 师出有名。 钻宿舍便往床上一瘫,二郎腿跷起。 六亲不认。 —— 隔日。 天蒙蒙亮时,耳边已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指定是老大哥高进喜同志没跑,晚上不好打扰大家,蹲廊道的灯泡下看书,到凌晨。 每天早上五点多爬起。 整一个拼命三郎。 不知多久后,迷迷瞪瞪中又听到动静。 吴英雄和胡自强也起了。 李建昆头一蒙,哥仨冲去吧,至于他? 盖纵困告! 睡到近8点,悠哉起床,洗漱完,夹上小桌板,挎上解放包,伪装成外出写生的艺术人儿。 慢不忧地离开燕园。 来到五道口,包子铺捡俩狗不理大包子,问他哪来的票? 淘换的呗。 边啃,边打东头走去。 这边有个小菜场。 那家伙!神气到不行。 啥时候开门全看心情,喏,今儿就大门紧闭。 当然了,这跟五道口周边成片成片的菜地有关。 普通蔬菜,家家不缺。 菜场这边,但凡有点俏皮货才敢拿出来卖,否则压根没人光顾。 它不开门,有人开。 门前的好地段早被攻占,土路上横行霸道,占道经营,肆无忌惮。 两溜摊位。 只余中间一条逼仄过道,六亲不认的步伐还抻不开。 这便是京城的一道特色—— 鸽子市。 又称黑市,跟鬼市不同。 所谓鬼市,从字面意思上即能理解,见不得光。 往往摸黑开市,天光乍亮时,便好收摊了。 卖的东西,这年头多不被允许。 鸽子市规模更大,早饭之后,生意才正兴旺。 喏,就当下这点。 之所以叫鸽子市,自然以卖鸽子为主。 尤其这年头,养鸽子风潮正浓,京城的大小院落,胡同街巷,哪哪都有养几盘鸽子的人家。 BJ人管养鸽子,不叫养,叫盘! 这就是盘它的由来。 盘也是个量词,一盘鸽子为12只。 在京城,常能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一盘鸽子飞在天上,与地上的红墙、古树、胡同和四合院,互相映衬。 看着就特吉祥,特和谐。 幸福安康的感觉。 嗡嗡嗡地,能听到声儿。 鸽哨发出的清脆悦耳声,与中轴线上钟鼓楼的报时声,交相呼应,共同奏响四九城的天空乐章。 那叫一个美! 鸽哨,可不是人含嘴里吹的哨子。 绑鸽子尾巴上。 所谓驭凤而吟。 盘鸽子,最早起源于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那叫顽主。 里头门道大有讲究,暂且不表。 李建昆初来乍到,可没想过争什么好摊位,那是妥妥给地头蛇送菜。 因而早起的意义不大。赶上早饭后的黄金时段就行。 相中马路一头,一溜走到最末。 在一位兜售木雕的老大爷旁边停下,废报纸上往马路牙子上一垫,一屁股坐下。 小桌板搁腿上,往怀里一扽。 从解放包里抽出一抹白布,抖开。 在燕园薅来的几根小竹枝,搁白布后面四角撑起,拿颜料盒子压稳! 一个70年代的简易易拉宝,这就制成。 上书一行缤纷大字—— “您想拥有一张彩色照片吗?” 勾引味弥漫。 坐等开张。 第60章 手工着色 第60章手工着色 在后来人的印象中,六七十年代的世界总是黑白基调,透着股冷峻,仿佛没有任何色彩。 这显然是个误解。 源于旧时的黑白影像资料,带给人们的直观感受。 80年代之前,我国市场上并不存在彩色胶卷。 虽然有段时期,苏联曾共享过这方面的技术,但后来的历史进程,懂的都懂。 该撤的都撤走了。 60年代,有位叫邹竞的浙籍女士,留俄归来,历经五载,先后研制出多种型号的特种红外胶片。 满足了当时国防军工的急需。 遂又在80年代,主持研发出“乐凯100日光型彩色胶卷(Ⅱ)”,并投入工业化量产。 实现了国产彩卷,从无到有的突破,圆了国人的彩色梦。 那在这之前,老百姓就没一张彩色照片吗? 也有。 这就涉及到曾引发全民追捧的一项花活—— 照片手工着色技术! 六七十年代,在大城市的照相馆里,倘若没有手工着色服务,职工都不好意思说搁这上班。 至于小地方,消费不起…… 时下首都,最大的BJ照相馆中,手工着色师傅多达40人。 不过,全京城也就200来号。 一是照相馆不多。 其二,这可是门技术活,师傅不领进门,寻常人琢磨也是白瞎。 —— 日头正好。 五道口,菜门营鸽子市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对于老BJ而言,早起逛鬼市,完了吃早点,吸溜一碗热乎的豆汁,接着逛鸽子市,那是生活常态。 尤其一帮老爷子。 娄继宗,民国初生人,今年六十有四。 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早年间不幸罹难于一场沙尘暴,被掉下的重物砸到。 所幸给他留下个大胖孙子。 如今孙子在外参军,老伴前两年也走了,娄老爷子孤寡在家,就热衷盘个鸽子。 已是菜门营这边的常客。 一路逛过,摊主们热情招呼,知道这位铁路系统退下来的老干部,兜里不缺响。 “娄老,您早啊,今儿新到的两头乌,瞅眼?” “娄老,吃了吗您,刚收上来的道士帽儿,瞜瞜?” 虽然客套回应,但娄继宗心里却在冷笑。 胭脂俗粉! 盘鸽子到他这段位,单只的,不是像短咀儿、飞乌牛、青毛鹤和麒麟斑这种稀罕品种,俨然不入他法眼。 他新配了一盘鸽子,10只清一色的紫头点儿,倒缺两只领头的。 走走扫扫,希望能有点惊喜。 可惜土路快走完,啥也没发现,忽瞅见前面一帮人围着个摊位。 娄老爷子心头大喜,生怕错过,抢着脚凑上去。 这一看。 怔住了。 鸽子市上多了个新摊位。 “您想拥有一张彩色照片吗?” 想啊! 提起这个老爷子就来气,这还要说到过年那会,大孙子从部队寄回一封信,附张照片。 豁! 戎装加身,傲骨军魂。 内叫一个精神小伙! 唯一可惜的是,瞅不见原来的色儿。 老爷子自然而然想到,听人提过的照片着色,腊月二十八,顶着鹅毛大雪,嗖嗖冲到BJ照相馆。 到地方,好家伙! 早上8点,照相馆门还没开,外面已是一条长龙。 排吧。 搁屋檐下,受着北风,排了快一个钟,走出一店员,和和气气说: “对不住啦诸位,接的活儿实在忙不过来,年前就到这儿。” 娄老爷子差点没打人。 他已经排到第二位! 年后,换了个地,他们海淀这边的,一大早冲过去,仍是一溜人。 你说这钱吧,还花不出去! 叫什么一破事! 周遭七嘴八舌,有心思的人不少,但也有顾忌。 “小伙子,您说普通话吧,听出来了,不是我们京城人儿。” 李建昆尬笑,摸摸鼻尖。 好吧,忽悠下年轻人还行,在这帮老大爷面前,分分钟露馅。 “照片着色,内可是技术活儿,您有这技术,能搁鸽子市摆摊?” “咱想染的照片,内都是独一份,您技术不行,给毁了咋办?” 这话说进娄继宗心坎里。 钱不钱的还无所谓,宝贝大孙子授勋当天的照片,八成没有第二张,以后……不好说还有没有。 万一毁了。 他能找谁哭去? 他们这帮糟老头,平时想儿孙了,又不在身边,不就拿出照片瞅瞅,摸摸,这点念想么。 “大爷大叔们,你们要不信哪,也简单。 “这开张第一笔买卖,我打对折,谁要想试试,可以先拿张……嗯,不是太重要的照片,我现场画。 “画毁了,分文不取,我还倒赔您10块!” 呦嗬! 这口气! 大伙神态明显起变化,高低信了几分。 实际李建昆也是张口就来,他有个屁的十块。 信心源于前世找师傅正经学过,嗯,一个礼拜。 不算短了。 手工着色这活,要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嘛,还真不难。 但凡辨得清颜料色谱——他画画超过十年。 但凡懂得光影效果——在这方面,请叫他李老湿! 冇了。 剩下的是人都有——手和眼。 为啥学这个呢? 它是一门艺术。 手工着色的效果,任何机器都无法取代。 后世再俏皮的相机,拍出的照片,天长日久,照样褪色。但手工着色的照片,只要使上好颜料,比如矿石颜料,经年永艳! 最重要的是,它的创造性。 如同后来的PS,手工着色可以根据顾客的需求,重新找明暗、加光泽、染衣帽、遮痘痘…… 能将一张苍老的照片,焕然一新,好似古董修复。 李建昆正是钻进了这层魅力里。 修复过不少老照片。 一言以蔽之,手熟得一批。 “您要这么说,内我试试!” 娄继宗动了心思,道:“我回家取照片,不远,一脚路。” “等您!” 李建昆笑得像个狗贼,票票,这不就来喽? 这年头,谁能抗拒彩色照片的勾引? 周遭大爷都特清闲,基本没散,跟着等。 不到一刻钟,娄老爷子气喘吁吁,抹身回来。 手上有两张照片,他递过来小的那张,四寸照。 “对啦,嘛价一张?” 李建昆接过照片,瞅瞅,哟!兵哥哥。 “按寸算,一寸1块。” 啧啧! 周围一阵议论,这手工着色真心不便宜。 但相比较起来吧,也不贵。 听闻在照相馆选好的着色师傅,一张照片,三分之一的月工资就没了。 娄继宗颔首,“这张两块?弄坏赔10块?” “您老耳聪。” 老爷子不再言语,作了个您请的手势。 李建昆转转脖子,甩甩手。 开撸! 第61章 做手工李老湿是专业的 第61章做手工李老湿是专业的 手工着色是一项格外细致,需要耐心的活。 李建昆也是艺高人胆大,没腿儿的小桌板,搁腿上,这就咔咔上手。 先取一管棕色颜料膏,利用脱脂棉,把底片涂匀。 这叫涂底板。 可有讲究。 手工着色有两种路数,水彩和油彩。 水彩的优点是透亮,在表现某些细节,比如嘴唇时,会显得更灵动薄透。 但,很难将颜色均匀快速地呈现在照片上,需要多层叠加。 费时费力。 一张照片花上几个钟头,都是等闲。 “做照片?” “收费比照相馆便宜。” 这张可是大生意,7寸照。 两年哪! 两年没见过面,平日只能拿出照片,以寄相思,今儿仿佛一下见到真人。 父母还在考虑。 这就正儿八经开始着色了。 “啧,您还别说,这色一上,真不同,跟个真人似的。” 搭配一身军装绿。 娄继宗抹了把眼,“不给!” 羞死个人! “三大爷,嘛呢您这是,您慢点啊,当心台阶!” “菜门营那边来了个会手工着色的小师傅,内技术,杠杠的,我亲眼瞅他画一张。 原本的黑白色……讲老实话,放后世看,跟个遗照似的。 这也是水彩所不具备的优势。 眸如鹰隼,精光乍泄。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搭眼望去,只见三大爷抢脚往屋里钻。 脱脂棉换棉签。 盖纵! “嘿,真不比照相馆的师傅差!” “把这张也画了,完事一起给!” 也不知想到啥,忽还红了脸。 喏,这些不懂行的老大爷的担心,略显多余。 涂完底板。 比赛样往家冲。 不消一会,老爷子又从屋里窜出,手上拿个纸封,也不知装的啥。 唰唰! 眨眼没见人。 这几天,满脑子都是那首诗的意境: “月下竹林,银辉漫漫,秋送柔波,荡起她的裙角,头一侧,轻轻拥入他怀中……” 李建昆心头乐呵,袖子一撸。 谁都看得出来,这活计,费时费力,照片先拿来,自然先画。 卧槽大爷你……不带这样的呀! 另一个,棕色是中间色,往冷色调去可以,往暖色调去也行,方便色彩融合。 半身照的小伙子,肤色古铜,脸上明暗变化,凸显出一股刚毅。 说起来,她真的急需做张照片。 李建昆忽觉得来鸽子市摆摊,无比英明。 跟开店一个理儿,地段选对,起码成功一半。大白天搁这闲逛的老爷子们,啧啧,个个实力雄厚啊! 不然几块钱一张照片,寻常的年轻打工人,掏出来得费老劲。 李建昆没空抬头,边画,边问。 画画通常在白纸上,而黑白照片已存在底色,颜料涂上去干燥后,会产生明显变化。 “这不,都抢着往过送照片咧,他收费还地道。 她倒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就连李老湿也不得不赞一句:好一个帅气逼人的精神小伙! 嗯,只比他差一丢丢。 忽红了眼。 使用棕色颜料涂底板,主要是照片上色,跟画画,有所区别。 要不是个老手艺人,李建昆真不敢接。 到后面一准还得排队。 “不说了哈,我先颠了。” “您要觉着小子我技术还凑合,那……” “啥要求,必须军装绿嘛!”娄继宗眼珠一瞪。 宁说不好说话的? 有! 李建昆前世帮一女性朋友,修复一张老照片。 李建昆采用的,便是油彩路数。 ‘我的宝贝大孙子哟!’ 当然了,大白天的,别地他也不敢摆。 —— 锣鼓巷。 三大爷平时可稀罕她,没事就给她整两段评书,逗闷子。 这年头,多半人还没见过彩色照片,看惯了黑白照片,乍见到这玩意,可不像见到真人么? “老爷子,喏,照片您拿好,沿边拿,颜料还得晾晾。 油彩的优点是质感,颜色浓郁艳丽,上色速度快。 心也醉了。 呀! 李老湿嘿嘿笑着,小手搓搓。 反之,活好的话,那就是一张类油画的艺术品! “嘿你个老陈,丫不是有冠心病吗,跑这快赶投胎呢?” 要的就是这效果。 但如果功夫不到家,画面通常显得呆板,特匠气。 满足她之后可不得了! 她非要满足伱…… 所幸人老爷子话还没说完。 她找来看过。 你让老爷子如何能淡定? 他在哭,李老湿在笑。 四寸照片,工程量不大,李老湿一顿操作猛如虎。 瞧,无中生有! 已然鲜亮起来。 适用于初学者。 让黄叶叶诧异的是,人都没理她。 哪知三大爷哧溜到门口,忽想起什么,顿脚,扭头招呼: “叶叶啊,你做照片不? 当然,你要拿张泛黄的老照片来,那就另当别论。 黄叶叶正在大杂院的水井旁,洗衣裳,小手在水泥池子里搓啊搓,心不在焉。 娄继宗蹲下来,脸盘差点没pia在桌面上,小师傅说要先晾晾,他不敢碰。 得,遇上位好说话的主。 “还不用排队。” 这时,周围已炸开锅。 “我看比那些水货师傅还高一筹!” 前几天有媒人上门,要给她说个对象,前门楼子那块的,家境殷实,据说长得也俊,就是年龄大点,外地插队刚返城。 那家伙,一个劲往他腿上坐,小嘴巴拉巴拉的,一会“你把人家眼睛画亮点嘛”,一会“天上光秃秃的,你添朵云呗”…… 黄叶叶欲言又止,见他像真有急事,不好打扰。 手底下这张照片,也活了。 这一步是为了压住这种变化。 “哎呦喂!” “大爷,您有啥要求没?” 嘿! 我看成。 “小师傅技术扎实呀,我也得画一张!” 几十年不带褪色。 颜料万一没上好,利用凡士林油等材料,也好拭擦—— 尤其听说,对方在近期的《人民文学》上发表过诗。 黄叶叶眼神明亮,哪个姑娘不想做照片,去照相馆都排不上个。 薄唇微红,仿佛欲要开口。 轰! 忽就散了。 “就一地道!” 周遭有毛的没毛的,各种脑壳,一下全凑上来。 半个钟,齐活。 “小伙技术可以啊!” 姑娘俏脸愈发红艳,忙甩几下手,衣裳也不洗了,冲回屋,找出自己最满意的那张照片。 揣上自个所有钱。 狂奔菜门营。 第62章 野望 第62章野望 鸽子市内熙熙攘攘。 摊位前,看官越发的多。 不少摊主也颠过来。 这年头,多半人对手工着色的了解,还只停留在道听途说。 哪怕家里有一两张彩色照片的,也是去照相馆排号,照片搁那里,到日子去取。 几人见过师傅现场操作? 可劲瞧稀罕! 李建昆不管不顾,闷头作画,深知这活吃的是手艺饭,手艺不行,营销再好也是白搭。 尺寸越大的照片,自然越耗时,他的速度大概是十分钟一寸。 已经不算慢。 但如果是忒小的照片,李老湿也是不接的,比如一寸照。 北大学生,还是个研究生,搁鸽子市摆摊……这标题,记者贼爱。 “什么你,明明是我!” 搁这洒猫尿,那不雅。 “我说大爷大叔们,时候不早了,这玩艺儿动手不能停啊,今儿赶不上趟,就到这吧。” 那是祭献双眼。 这货怔住了,抬头,眨巴眨巴眼。 粉脸蛋,大红唇! 年代审美就这样。 “给。” 豁!京城大妞。 李建昆站起身,左瞅瞅,右瞧瞧,不少摊位已经收了。 如今觉得,就特么一傻叉! 虽然讲究逼真的李老湿,从内心讲是排斥的,但咱是生意人,顾客即上帝。 李建昆接过照片,低头瞅去。 李建昆哭笑不得。 你不学,很多人巴不得你不学。好比后日明明是财富社会,但学校永远不会教你赚钱。 “甭找了。” 曾经的他,同样是那拨“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中的一个。 教室虽然是阶梯式的,但跟后世天壤之别,无非多砌了两层砖。多媒体是不存在的,双眼盯着的地方,是一块大黑板。 懂了。 遂笑脸相送,“您老慢走哇,照片记得要晾干。” “得嘞!诸位,先颠了。” 这手艺,没得说! 娄继宗立马掏兜,一把零碎都不稀得给,怕小师傅觉得埋汰,一张大团结抽出来。 脸上汗哒哒的,泛着光,薄薄的连衣裙,终究小瞧了她。 ‘我的宝贝大孙子嘞,就跟在眼前似的。’ “到我了到我了,小师傅,我先来的!” 他自有考量,卷起来不是人! 提前半个钟搁门外侯着。 边上的其他大爷倒颇为淡定,这算个啥?外地的小娃不知道,早年间梨园唱戏,有的是爷往台上台下扔东西。 “啥?!” 日头越升越高,也不是谁都有这个闲工夫,或等得及。 正在进行一堂英语课。 这会让你的眼界,足够开阔。 这事他早有计划,鸽子市只开这么一阵,画不了几张,环境也不利于操作啊。 “好你个陈老六!丫睁眼说瞎话是吧?” 一毛一个的狗不理大肉包,能买20个! 三分一碗的豆汁……喝到吐! 打的就是得空过来表演几张,顺便收货,带回去加工的心思。 服务必须得跟上,这是李老湿做每行每业的首要重点。 “不用,拿照片时再给。” 这活不费手,费脖子。 “不说您贪我们照片,您要今儿照片拿走,往后有事一耽搁,不来了咋办?” “是这理儿!” 虽说已看得一清二楚,但小师傅挪过手后,仍忍不住贴上去仔细端详。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可发挥空间贼大。 语言,是一个人触及世界的根本。 呦呦!夏天照。 搁这年头,谁看谁不迷糊?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各种细节表明,这姑娘正值春天期,且不是那种放不开的性子。 “大家先听我说完嘛,这边画不成,我可以带回去画呀,保管画得更好,咋样?” 不提其他,单是脸上、脖子上和胸口上的那抹汗哒哒,啧啧,完全可以呈现出半湿身的效果。 脸上笑容越发灿烂,隐有激动。 总不能把学生证怼他们脸上吧。 “咱这照片是个念想,您保不齐弄掉了,又不露面,您是没损失,咱能找谁哭切?” 别提这么帅的男生! 别以为他真不学习。 娄老爷子龙行虎步,既神气也兴奋,迫不及待回家好好瞅瞅。 正准备找钱时,耳畔传来声音。 照面就揣摩起客户的隐性需求和性格特征。 —— 下午两点。 当你习得全世界的语言,便手握打开整个世界的钥匙。 摊位前人来人往,李老湿倒也始终没脱离包围圈。 “我最先来,您起码把我画完呀!” 这要操作不开,可有点伤脑筋。 “姐,您有啥要求吗?” 说好的纯真年代呢? “当然是先来后到,您先给我,明儿就好!”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您看,能不能画白点,脸色红润点,嗯,嘴,嘴巴一定画红些。其他的,您是师傅,您瞅着办呗。” 扔啥? 大团结心安理得揣进兜,啧啧,普通工人十天工资! 搁他这不到俩小时,还得是技术活啊,嗯,还得迎合市场。 似乎有种约定俗成,鸽子市只能到这个点,大檐帽也不来查。 哎,哥们这该死的生意脑啊。 富有且慷慨,小褂子都有点罩不住。 “那谁晓得?咱又不认识你。” 李建昆乐呵呵接过,幸亏兜里还摸得出两块。 李建昆哑然,还能说啥? “小师傅,不带这样啊,我都等俩小时了!” 北大文史楼,206室。 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清脆女声。 一帮人老成精的爷,展开各种联想,说得还头头是道,他都没法反驳。 娄继宗一直搁边上瞅着,听到这声,喜笑颜开。 不咋样! 刚还挤破头的人,纷纷缩回手,满脸顾忌。 棉签一扔,李建昆摇头晃脑。 说句特丧气的话,后世咱们最吸金的那些个名企,什么电商、外卖、打车、短视频等,模式都是借鉴。 临近中午,不少摊主吆喝着最后一波,准备收摊。 黄叶叶弯弯嘴角,越发笃定对方靠谱。 他忽明白为啥研究生必修英文,也是真正明悟,作为全世界传播最广的语种,英语必须学。 “对啦,先要给钱吗?” 这么壕无人性吗? “噢,那行。” 黄叶叶左右瞄瞄,一帮大老爷瞪眼瞧,让人怎么好意思说嘛! 李老湿特善解人意,往前一凑,耳朵贴向姑娘嘴边。 “好啦!” 反正也接不着其他活不是? 先攒口碑! 黄叶叶忽心跳加速。 瘤子!珠子! 这就是老BJ的排面! 娄继宗豪气道:“小师傅活不错,拢共11寸,您收10块,我还赚1块咧。哪能真跟您较真什么半折?” 李建昆搭眼看去,从人堆里走出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跟二姐差不离。 李建昆眼神明亮,差点没先撤,寻思后面多来几趟,慢慢取得大家信任。 “我拿照片回时,本来就没见你。” 李建昆坐在第四排黄金位置。 黄叶叶觉得他不是那种没信用的人,毕竟长得这么好看,倒也考虑过最坏结果: 一张照片有啥好贪的,对方如果真这么干,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还挺稀罕? 左右一想,感觉都不亏。 对,给你画完,等着被大檐帽逮是吧? 李建昆抬手压压道: 差点没打起来。 李建昆差点没气乐,“不是啊诸位,我总不能贪你们的照片吧,我要来干嘛呀!” 盒盒盒盒盒! 田螺姑娘啊这是个。 大爷,这可是两块啊。 “那是伱瞎!” “小师傅,您啥时候能画好?” 李老湿脑子里已开始构图。 这种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实在嗅不得半点男人味。 此刻,在他记满英文笔记的本子上,还画着一个金字塔。 顶部有个火柴人,脚踩塔尖。 旁边有一行中文: “我心有猛虎,且聚沙成塔,待来日登高去梯,向死而生!” 第63章 叶叶姑娘的十星好评 第63章叶叶姑娘的十星好评 傍晚,307宿舍。 “谢昆爷厚赏!” “哥您腿酸不?小的给你捶捶。” “建昆,钱还是省点用,俺都被你养胖了。” 一个多月的朝夕相伴,四人关系进步神速。 已是铁磁。 李建昆四点上完英语课,在宿舍猫半天,也不见人回,便捎上他们的饭盒,去学一食堂带回一席。 一来,今儿赚了进京后的首银,高低得庆祝一下。 二来,也是为堵他们的嘴。 边上卖木雕的老大爷,摊位似乎也是千年不改。 五道口,菜门营鸽子市。 小吴从床沿边,探下脑壳,定眼一瞅。 李老湿还使上大师级的无中生有技巧。 “那边鸽子市我以后会常去,不能每回往那一杵,像个二愣子。我又恰好会这门手艺,一是隐于市,二是融于市,事半功倍。” 吴英雄挠挠脑壳,说:“哥,这书对我们了解资本主义的生产运作,具有启蒙式意义。” “嘿,内小哥来喽!” 您瞅这帮老大爷。 整体意境,可以用五组词语概括:唯美、诗情、慵懒、畅爽、性感! “姐,还满意不?” 嚯,这老大哥,咱也是真服。 —— 翌日。 哥仨捧的书,一毛一样,纸封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 使得一尾青丝,缠搭于姑娘侧脸,平添一抹凌乱和朦胧美。 李建昆本没想打扰,左瞅瞅,右瞧瞧,再往头顶一瞄。 高进喜迟疑一下,道:“还是算了,你看会书吧。” 他这么一咋呼,如此劲爆的话题,吴英雄和高进喜都不能淡定。 “嗯嗯嗯!” “刺啦!” “卧槽!” 奈何这年头不吃香,大人不玩。几分钱一个,捎回去给没断奶的娃耍。 属实没词解释。 《资本论》。 这是什么小仙女啊! 从未想过自己能这么美。 大家对彼此的过往,并不了解,指不定家里有人做这行,从小耳濡目染? “我说伱在这捣鼓啥吧,还学人画画,敢情有大大大隐情啊!” 李建昆打一开始就没想隐瞒,也瞒不住,娓娓道来,“别想歪了,这是消费者的照片,按购买意向画的……” 吃完饭后,逗会闷子,很快另三头就各自捧起书。 正儿八经地讲,还真有。 宿舍10点熄灯,趁这档口,客户订单自然不敢忘记。 “你们都埋头研究这本?” 不光美,还散发着一股,她自己瞅着都心肝怦怦跳的……不知该如何形容。 姑娘面色潮红,那状态,鬼知道刚干了啥。 老高走过来一瞥,我天! “我说小同志啊,咱不能往伤风败俗那面整啊!” 强哥一听乐了,哎呦,原来名花无主! “建昆,你说我跟这姑娘,有戏不?” 六块大洋! 李建昆讪讪一笑,“我不是说不能看,我……嗯,没事了,就是好奇,咋还看到一块了。” 造得那叫一个欢。 这不,一根烟没嗦完,几位老逛客赛跑样杀过来。 不然再过几个月,怕不是要怀疑人生。 这照片让媒人捎过去……好事没跑! 要不是人多,真想巴巴两口。 工具摆上桌面,从解放包里取出京城大妞的照片。 黄叶叶俏脸红艳,猫一角可劲打量。 但,哥们从不拉皮条。 四荤两素。 高进喜微微蹙眉,语重心长道:“建昆哪,你说研究市场,咋还接上活了?俺瞅着这玩艺儿,挺费功夫。” 火一并送上,这才让他就范。 没见一人挪脚。 咱做买卖,没别的,就一诚信! 高进喜附和,补充道:“尤其能让俺们知道,社会表象分配下的资本主义剥削关系。” 学习没毛病啊,但别坠进去。 夜凉如水。 李建昆屁颠赶来,他这个边角位置,还真没人稀罕。 “嗯~” 别看强哥这副色胚样,想想看人啥身份,毕业后又是啥段位? 反应这大? 胡自强挪过书,不解道:“这可是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不研究它,研究啥?” 吴英雄好奇道:“昆哥,这手艺我知道,叫手工着色,听说要专业学好几年,你咋会?” “我说天赋异禀你信不?” “本来不是这式的吧?” “大爷,吃了吗您。” 可以用老BJ的心头好,豆汁来量化。 她可太满意了! 也不知过多久,耳畔忽平地一声雷。 没搭理。 大爷老实巴交,摆半天手,不好意思接。 李建昆的床,窗户靠右,吴英雄睡上铺。 LSP,这就遭不住? 李建昆摆好摊后,摸出大前门,呈上一根。 他58年生,比李建昆大一岁。 吓得李老湿手一抖,险些没画废喽。 老时间,老地段。 糊个功夫钱都够呛。 唯有强哥,恨不能钻进照片,嘴角溢出涎夜,斯哈!吸溜进去,不一会又溢出。 惊呆了喂! 以至于李建昆来头愈显神秘,到底啥家庭啊? 吭哧吭哧! 200碗豆汁! 开工! 画到一半时,京城大妞赶来。 卖木雕的老大爷,暗叹口气,羡慕啊。 闷哼一声,鼻尖有点温热。 黄叶叶扬嘴接过,周遭甭管有毛没毛的脑壳,纷纷往上凑,看个新鲜。 李建昆道:“老高,你那张照片呢,还有时间,我给你画了?” “噢……” 这一瞅。 照片已完工九成,正是李老湿构想的半湿身效果。 第一单,六寸照。 但她明白,男人爱看,指定喜欢! “就您惦记,谁没带似的。” “这个。” 李老湿上线,一副忘我神态。 宿舍唯一的木窗旁,摆了张长条桌,强哥费九牛二虎之力,外加李建昆的半包大前门,从宿管处薅来的。 李建昆停手,从解放包里取出已晾好的照片,递上去。 强哥拽着李建昆的胳膊,猛摇,“你说啊,说啊……” 哎呦喂! 我这双老眼啊! “小哥,您这,这这这……” 汗珠放大,鼻尖、耳根、颈脖处,晶莹点点。 “啥意思?” “对!” 倒是人姑娘吓得,哧溜钻角落去。 “您说这赶巧吧,我今儿带着照片!” “从实招来!这姑娘谁?小李子你可以啊,悄默默的,都相上姑娘了!” 一顿饭下来,嚯嚯,一块大洋打不住! 黄叶叶这钱掏的,那叫一百个心甘情愿。 李建昆眼下没空,得闲了得跟他唠唠,啥叫客户需求,啥叫迎合市场。 糟老头子坏得很,明明爱看得不得了,要真吓到,你倒是蹦开啊。 都是手艺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事搁文化人眼里,多少有点不务正业。 要说这大爷也是个老手艺人,技术当真要得,雕的小猫小狗啥的,栩栩如生,放日后内叫手办! 高端玩艺。 李建昆含笑,给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小师傅,是五块钱吧。” 他用了些搁这年头特新颖的词,企图将这件事,往经济学实践这一块靠。 这年头的大前门可不孬,三毛五一包。 这个京城大妞,八成待字闺中,连份工作都没。 急忙扭头,非礼勿视。 大老哥的关心和忧虑,溢于言表。 胡自强俩眼瞪得好似灯泡,怼着李建昆一个劲晃。 “信啊。” 递钱时,多瞄了几眼,真俊嘞,把自己画成这样,该不会……哎,可惜是个画画的,不会写诗。 她要知道李老湿飚起诗来,北岛顾城都不定能hold住。 怕是要当场改嫁。 第64章 地头龙 第64章地头龙 “我说几位大爷,你们也甭等了,怪累的,照片都给我吧,明儿这个点来拿就是。” 送走黄叶叶后,李建昆笑呵呵道。 大爷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一会,有了结论。 “我看行。” “成吧,可上点心,独一份,别弄没了。” “小同志还是靠谱的。” 唰唰唰! 收照片。 李建昆心头乐呵,京城大妞那张照片,挣回的是五块钱吗? 不!是一份信任。 大爷们摆摆手,颠了。 诶,生意这么做才舒坦嘛! 李建昆优哉游哉继续开工,宣传工作还得到位,五张照片,不是他的目标。 摊位前人来人往,不多时,又形成包围圈。 有昨儿来过的老逛客,虽然没见到京城大妞拿货,但看他今儿没跑路,信任 1。 再收三单。 搁这边画两张,带回去六张,李建昆心里一合计,照片都不小,约莫差不多。 他的理想状态,是一天接单50寸。 少了,不过瘾。 一月挣仨瓜两枣,一千块都不到,那搞啥? 太多,搞不动。 50寸,按每寸十分钟算,他得花八个钟。 打工人的极限了。 还有个最理想的状态: 接单一回,干一礼拜。 每天往过跑,来回一个钟,折腾不说,还特费时间。 但他也明白,目前的信任值没到位。 “诶同志,还能画不?” 来活! 李建昆搭眼望去,是个大兄弟,手里攒张照片,约莫跟京城大妞样,听信儿找来的。 “能画呀,不过要带回去画。” “带回去,啧,内啥时候好?” “后天。” “要这么久?!” 大兄弟瞪眼,挑眉,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理喻的事,特不开心。 我说兄dei,伱完全没搞清状况啊,去国营照相馆,你不得排个天荒地老? 两天都不愿意等? 咋的,鸽子市摆摊就要低人一等,不拿手艺人当师傅看? 瞜瞜吧,现在是卖方市场,甭管你多不乐意,这玩意你还真颠覆不了。 “哥您慢走!” 损失一单客户,李建昆也不心疼,笑脸相送。 嗯,他会想通的。 —— 赊香胡同。 一座琉璃大院,位于胡同中段,周围大杂院扎堆,鹤立鸡群。 但不走近瞧,倒不显眼。 典型的京城四合院格局。 日头正好,宽敞的庭院左侧,刚抽新芽的葡萄架下,俩大爷边对弈,边闲聊。 “继宗,你搁这逗闷子吧,就菜门营那破鸽子市,有人会这种活?” 一手执白子,一人盘俩核桃的清矍老头,狐疑道: “这种人不都照相馆培养的么,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跑鸽子市混饭?” 娄继宗耸耸肩说:“这我就不清楚,三爷,我能骗您吗?” “那就是自学的半吊子。” “不不三爷,这我必须替那小师傅说两句,水平是真牛,见过的都说地道。” 娄继宗停下手,一本正经道:“我搁那画了两张,昨儿特地去过刘大黑家,您应该听过响儿,他一独生女,出国好些年,这不惦记吗。 “洗了张特大照,请BJ照相馆的师父,给上的色。 “我昨儿一对比,嘿!半点不差! “今儿来时我是没想起这茬,不然一准请您上上眼。” “哦?”金三诧异,也撂下子,遂起身,向东厢走去。 娄继宗摸不着头脑,瞅了瞅快被屠大龙的棋盘,犹豫再三,还是没动。 金三抹身回来时,手上多出一物。 “你看这张,他能上吗?” 娄继宗搭眼一瞧,忽大惊失色,“这,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BJ照相馆我去过,师傅不敢上。” —— 早8点。 李建昆揉着酸胀的脖子,仍是老造型,小桌板夹胳肢窝,解放包斜挎,颠出宿舍。 快离开宿舍区时,忽顿脚,抬头望去。 在燕园宿舍区和教学区交界的地方,有一个神秘地带。 在这年头被视作北大精神的象征。 此时游行之风盛行,每有游行,必经此地。 有任何新闻、大事件,这里很快就会有动静。 80年代中期,我国的首场行为艺术,也是在此地诞生: 当时有几哥们,搁这爬上旁边的学三食堂,遂开始脱衣服,一件件往下扔……引发集体大围观。 据说没一个女生敢抬头。 北大学子称它为“三角地”。 其实啥也没有,仅长长一道带遮棚的宣传栏。 可它又无所不有。 宣传栏上纸报成摞。 燕园最大的信息集散地。 这一阵三角地格外热闹。 一大早,便围聚不少学生。 李建昆担心的那个矛盾,终究激发了。 但他没料到的是,激发这一矛盾的,是他的一个老熟人,目前相处和谐,看起来像是对朋友。 是谁不言而喻。 导火索来自徐庆有写的一首诗,已经不见了,内容李建昆记不全。 大概意思是:以前我之所以没上大学,是因为我头上没长角,身上没荆刺! 简而言之,我没到处扎人。 高年级的学长一看,当然火冒三丈,搞得好像我们到处扎人似的! 唇枪舌战,就此开始,愈演愈烈。 徐庆有如今在燕园名声鹊起,很有一帮拥趸,可以说是77届新生中风头最劲的一个。 比他这透明人可牛逼多了。 李建昆凑到人流最集中的地方,踮脚一瞅……个死孩子,没完没鸟! 真愤青? 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前世高中毕业没再联系。 如果是后者,那李建昆寻思,怕是要重新审视这家伙了。 —— 菜门营鸽子市。 李老湿继续他的手艺人日常,八张照片如约交货,信誉那叫一个瓷实! 同时保证了高超的技艺输出。 主顾们拿到彩色照片,啧啧打量,皆是笑眯眼。 “哟!三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三爷早,小的这边给您请安了!” “三爷您吉祥。” 市场上忽一阵躁动。 不少摊主舔狗样往过凑。 李建昆特稀奇,京城人打招呼,基本都是那句“您吃了吗”。 什么主能把“请安”、“吉祥”这种老话搞出来? 起身打量。 “小师傅,别瞅了,往这边走呢,老娄领着,我看八成就是来找你的。” “小师傅,是福不是祸,你自求多福吧,我先颠了。” 李建昆一脑门雾水,莫不是什么京城扛把子出现了? 忙向一位候在这里,等着招呼的老爷子,打听来路。 人他已经瞧见,穿件对襟黑褂,提笼架鸟,另一只手上,好像还盘着俩核桃。 确实不好招惹的亚子。 “他呀,您知道是位爷就成!祖上通着那地儿,自个也能耐。” 那地儿? 李建昆昂头瞅去,方向没错吧,总不能通地府吧。 “小师傅!” 娄继宗还未走近,便招起手,笑容满面。 李建昆暗松口气,看来不是找茬的。 目前他只想猥琐发育,可不愿招惹什么地头龙。 第65章 不寻常的订单 第65章不寻常的订单 “小师傅,跟您介绍下,这位是金三爷……” 李建昆留意着周遭人,对金三爷的态度。 多半敬畏有加,小半避而远之。 通过这些,他大抵能分析出,这位只怕白的沾,黑的也沾。 总体来说,人不算坏。 别以为这个年代就没有黑的。 恰恰相反,江湖风云被演化到巅峰,骇人听闻的事没法细说,四九城里,没听说过九龙一凤的,那都叫白活。 具体是帮什么人,冯裤子的《老炮儿》能略窥端倪,但完全没拍出精髓。 也拍不出。 “金三爷,娄老,二位这是?” “梅先生……” 《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作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说:“看了梅先生手指的表演后,我100个学生的手都该被砍掉了!” “没错。” 没得选。 他是那种能以男儿身,将女性精髓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大家。 奈何天妒英才,先生已驾鹤西去,梨园中仅留一声千古哀叹: 世间再无大花旦! “小师傅,能上吗?” 再有梅先生八年蓄须以明志,三注药剂毁自身,誓不给帝国主义表演的铮铮傲骨! 李建昆缩回袖子里的右手,现在都是抖的! 梅先生在那个年代就将国粹输出到大洋彼岸,此等芳华,万没有继续黯然的道理,既然遇到,就必须竭尽全力修复它。 清晨,七点刚过,李建昆哧溜爬起,说要去图书馆,可把强哥给惊呆了。 回忆起早年间,梅先生噙着眼泪给他们表演,演完后鞠躬谢礼的画面。 “是是是,我口误口误。” 老爷子呵呵一笑,“我看行。只要你竭尽全力,能画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怨伱。” 梅先生无疑是第一个将国粹带出国门的人。 咬牙顶着。 他打开看过,是几本书。 老高私以为,无论什么研究,终究不能脱离理论。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金三后瞥一眼。 高进喜露出欣慰神情。 去图书馆的路上,李建昆把吴英雄轰出五米外。这娃有时候真就是个小孩,喜欢吊在屁股后面打转转。 倘若对方拒绝,他亦不觉失落,意料之中。 一直未开口的金三,淡笑颔首,问:“能上色吗?” 这种照片,能随意着色吗? 但你要明白这个年代的匠人来源。 这让他不禁想起,果园场老场长托他捎给陈亚军的东西,倒也说过不急。 意向达成。 动作之小心,勾起周围所有人的好奇,啥照片需要这样宝贝? 李建昆没言语,搭眼望去。 相熟的人都知道,他金三是头号票友,梅先生的铁骨忠粉。 “金三爷,如此贵重的照片,真交给我,想必您也不放心,我自个介绍一下吧……” 那叫一个接地气。 这里头,大抵是个相框。 1930年,4月,8日。 过往这些年,谁读来读去,不是一本《毛选》? 听闻王府井的新华书店,最近陆续有些世界名着上柜,天不亮外面就排起长龙。等过完这阵,找个时间,他也得去瞅瞅。 彼时正在访美,老美惊讶发现,古老东方居然有一种与莎士比亚和易卜生,迥然不同,但同样精美绝伦的戏剧艺术。 引发纽约大风靡。 你以为他不说,接下这单活,以这位所表现出的能量,能不调查他? “嗯?” 但这会,他却看到了另一种神态:颇感压力,却又无比兴奋。 放平日没啥,今儿的真实目的,不好暴露。 倒不是说他的手艺冠绝同行,这不敢托大,比他技术更好的手工着色师,肯定有。 喏,当时就在五道口工人俱乐部,已经扬名世界的梅先生经常过来。 李建昆立于高墙般的书架旁,一手捧本《京剧分类与艺术表现》,一手托腮沉思。 感觉还能撑一把。 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已不单是照片着色的范畴。 敢画错吗? 在这个行当里,目前来说,应该没有师傅的文化积淀,能胜过他。 这也能解释对方为啥找上门。 若能干好这单活。 一个阴鸷青年,悄然跟上。 —— “呦嗬,建昆,今儿吃错药了,不去研究你的市场,也去图书馆?” 李建昆没直接回话,凑到金三耳畔,小声嘀咕道: 李建昆的注意力,已落在娄继宗手上,有块黑布,裹着一个框状物。 演得应该是《贵妃醉酒》。 要不然这张照片也不会入手这些年,仍是黑白的,眼瞅着它一年一年残毁。 李建昆猛一怔,双目圆睁。 金三一听,眼神明亮,给这张照片上色,显然难度颇大,BJ照相馆的师傅为啥不敢接? 没内文化底蕴! 如此珍贵的历史,加上国粹…… “英雄你离我远点,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是的,这位眼光犀利,李建昆当下的心情写照,完全如此。 这单活无疑难到没边,巨大压力如昆仑压下! 但李老狗两辈子终究不是白活。 李建昆看得头皮发麻,京剧的戏服、头饰、佩饰、脸谱……色彩何等绚丽? 对于手工着色师傅而言,其难度已达到世界之巅,再没有任何人物画能够比拟。 来时他已想好,倘若对方很干脆地说“能”。 不过也拜托对方保密。 “什么金贵,俗!” 从私心讲,梅先生在人民群众中的影响力毋庸置疑,旁边的金三爷,在附近一带的影响力亦不容小觑。 背景是:百老汇大剧院。 以表现女性的柔美活泼、感性深情,或放荡泼辣为主。 那张泛黄照片上,许多味道同样泛了,他想还原那种风韵。 “天哪,这张照片可不得了!” 那是怎样一双手? 还原它! 使先生芳华永流传! 左右他干脆自报家门。 “还得是三爷啊,能搞到这么金贵的老照片!” 于公于私,这单活,他都必须接下。 李建昆当即收摊,还摆个der,没那精力。搞定这张,以后本地的照片着色市场,他来主宰! 但大学生,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梅先生?!” 梅先生属于旦角中的花旦。 他扭头就走。 不是他吹,他如果不接,全国只怕也没人敢接。 金三又问,手中不停盘玩的核桃,停下来,目光深邃。 30年代的照片,哪怕妥善保管,已然泛黄,甚至残毁。 昨晚,他回忆半宿的《霸王别姬》中,哥哥的演绎,颇有收获,但感觉仍差点。 还是北大! 何愁以后没生意? 何愁没信任? 不,连民心都会有! “三爷有张照片,拿给您瞧瞧,看能不能上色。” 之后梅先生更被波摩拿学院、南加利福利尼亚大学,双双授予文学博士的荣誉学位。 图书馆一角。 娄继宗说着,轻柔掀开黑布。 照片中的梅先生,风华绝代,凤冠霞帔。 围观众人皆被震惊,有些老爷子老票友,瞅着照片,老泪纵横。 他是去图书馆看经济学着作吗? 所幸京剧是国粹,这年头,北大图书馆还能找到这方面藏书。要换成什么异域文化,呵呵…… 那叫一心疼! 一只实木相框,映入眼帘,以相框的尺寸衡量,照片超过12寸。 李建昆额头见汗,这张照片可太不寻常了,左下角标注有摄影日期—— 肤色、纹理和灵气,该如何表现? 犹记得,纪录片《又见梅兰芳》曾这样形容:“对中国人来说,他曾经是对于美的一种感叹;对西方人来说,他曾经是关于中国的一个幻想!” 那是种怎样的幻想? 照片中,早已模糊不清的百老汇观众,当时脸上的神态如何? 李建昆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第66章 徐庆有的狐疑 第66章徐庆有的狐疑 阳光明媚,和风送暖。 燕园迸发着这个年代,属于自己的野性和柔美。 这座昔日的京师第一私人园林里,浓缩着和珅的所有梦想。 他大概永远想不到。 他那俗不可耐的梦,竟滋养出了一方书香圣地。 未名湖畔,莘莘学子或三五成群,热烈探讨,或独自一人,沉静思索。 小径上,一男一女结伴而行,谈笑风生。 “北大真是美啊!” 钟灵左看右瞧,只觉得眼睛不够用,满脸艳羡。 眼前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厚重和韵味,浑不似他们学校,是,路是很平,房也很新,却全无底蕴。 两人有种心照不宣,似乎已没有挑明的必要。 钟灵占着位置,不多会,徐庆有便打好饭回来。 她去过李家就知道,情况比她家还不如。 窗台前,三根蜡烛,同时点亮。 李建昆特意用床单和麻绳,拉起一条隔断,上铺的吴英雄也挪了个床位。 水泥地面,四方木桌,配长条凳。 他要做的,还并非单纯的着色。 有学生端着铝饭盒排队打饭,有的坐在桌旁狼吞虎咽,桌上搁一暖水壶。 钟灵好奇打听:“他可是研究生咧,我们学校新生都没有,听说在伱们北大也不多,他应该也混得不错吧?” 蛙鼓虫吟,夜色深沉。 徐庆有扫目望去,某人已经打好菜往回走。 “干啥?” 所幸家伙事终于齐活。 是修复。 小到凤冠上的一颗珠子。 钟灵沉默,她先前进北大后,最先向人打听的,不是徐庆有,而是经济系的李建昆。 刚进门,胡自强就咋呼起来。 “哎,怎么说呢,他吧,有点乡下人进城,看花了眼的感觉。你懂吧,心也花了。” “也不贵。” 燕园东门。 “咋了,动筷啊,都看着我干嘛,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得吃好点?” 这就很尴尬。 李建昆无奈摊手,走到床铺,刚放下解放包,仍在大肆吐槽的强哥忽顿住。 徐庆有补充道。 徐庆有叹气道:“喏,你也看到了,整天不见人,老往校外跑,也不知道干嘛。 徐庆有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 “鬼知道。” 他下意识扭头,只见门口杵着一人。 “李建昆你……” 钟灵震惊,没想到在京城还能吃到一桌海鲜,这一下得多少钱啊! 徐庆有露出谦逊笑容,摆摆手,“害,大家抬举罢了,没那么夸张。” 这是整整一礼拜的功课。 高高的屋顶,垂下两排立柱,落地的小半截涂有军绿色油漆。 “这肉菜不便宜吧?” 兜又见底。 “六七毛。” 李建昆休掉的人,他能要吗? 这个点,食堂里熙熙攘攘。 细到霞帔上的一缕流苏。 “哼!” 更像某个机关大院的食堂。 徐庆有不留痕迹地挑挑眉,凭什么一副狗大户模样? “建昆哪,不是我说,你这属于交友不慎!那厮放古代,就一党争之徒,扰乱朝纲的野狗!” 这样一边吃饭,还能看会书。 不灵了。 仨饭盒,一个装饭。 两荤一素:干烧肉、扒肘条、凉拌黄瓜。 终究不是在那个小小的县城,如今天更大,地更广,这一个多月来,徐庆有收获颇丰。 符合他们江浙人口味,呃,貌似姑娘也爱吃。 哎,强哥这张嘴啊…… 但强哥可不会让自个不自在,头一摆,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再瞅瞅自己的菜,尼玛,这方面要是也被比下去……人都不用做了! 得查查,见天往外跑,到底在干啥? —— 是夜。 徐庆有耸耸肩,领着她返回宿舍区。 “你可以打听打听,除了他们经济系外,有几个人知道李建昆这名字?” “建昆,隔壁陈大强报信儿,说你那个伟大的老乡,上午来找过你。” 回到宿舍,临近饭点,大伙都在。 “再去看看吧,快中午了,说不定在,咱们进京后还没一块吃过饭呢。” 更多学生是打好饭带回宿舍吃。 长条桌上,矿石颜料按冷暖色调排好,一套十二支大小各异的画笔,一字排开。 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 李建昆想想也是,来京后,三人首聚,加上钟灵过来是客,理应招待下。 李建昆笑嘿嘿的,浑不在意,毕竟就一日常伙食。 徐庆有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风度翩翩。 “那个,李建昆他咋样?” 心态也发生很大变化。 后面找到徐庆有,领着她去37号楼,经济系的学生说,李建昆天不亮就颠了,日常操作。 钟灵瞪眼,好在清楚徐家家境,道:“要不把李建昆喊回来吧,买份饭就行,这些够咱们仨吃,别浪费。” “他呀,啧,不好说。” 这座北大64年落成的食堂,以经济而不失美味着称,往后会一直良好经营下去。 有问题啊! 眼前这单,可不是几小时的工程量,一天一夜都未必够。 做好了打场硬仗的准备。 旁边码着一摞厚厚白纸,每张上面,都是一个或几个“零部件”的彩绘图,及详细备注。 遂从徐庆有手中拿过俩饭盒,连带自己的饭盒,屁颠冲去打饭。 顺手淘来一套画笔。 32路,动物园至颐和园,从城里到海淀大农村的唯一专车。 “李建昆,随便打点,我吃不了多少的。” 该死的!如果没有门口那厮,这顿饭他蹭定了。 —— 学一食堂。 连问三人,都说不认识。 钟灵蹙眉,眉宇间满是忧虑。 一抹身影屁颠屁颠窜进来,不是挎着解放包的李建昆,又是谁? 嚯,这几天京城的公交线路,他算是摸个门清! 李建昆递上笑脸,这称呼他一直延续,左右觉得比喊“庆有”合适些。 雇主虽然没要求使用矿石颜料,但那种历史照片,普通颜料他自个都下不去手。 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手工着色,一气呵成都是最忧方案,会呈现出最好效果。 尽量不打扰大家休息。 徐庆有双目圆睁,不敢置信打量着李建昆,丫敢这么吃? 后半月不过了! 心头既感动,又埋怨。 四道菜:红烧带鱼、油焖大虾、炸黄鱼、醋溜白菜。 不知道漂不漂亮。 “走吧,吃饭去,钟灵来了。” 窗边,强哥耳垂微动,钟灵是哪个喽? 准一姑娘! 他通常走哪里,都受新生追捧的待遇,搁这个特殊的经济系307。 现在可没有王山河。 那他成了啥? 北大里,来自天南海北的漂亮姑娘,多的是。 “六七毛还不贵!” “徐庆有你厉害呀。” 这不还在长身体么。 “班长,听说你上午就找过我?” “……你都说是老乡了。” 钟灵心情极好,转移话题,道:“我进来一路逢人打听,好多人都认识你,感觉你在新生中威望很高啊。” “这些多少啊?” 三人很容易找到张桌子,徐庆有借来几个饭盒,显然准备大快朵颐一顿。 一番功夫不白费,今儿在美术馆旁的琉璃厂,可算找到矿石颜料,啧,一丢丢,花了他三十大洋。 另俩都是菜。 这回不是李老湿,是正二八百的李老师! 目露精芒,隐含激动。 上线! 第67章 一个字,绝! 第67章一个字,绝! “这娃,疯了吧。” 中午,图书馆三剑客回到宿舍,发现床单还拉着,生怕里面那货猝死。 胡自强刚想夺帘而入,未靠近就被喝止住。 声音透尽疲惫,却又有股藏不住的兴奋。 吴英雄挠挠头,“昆哥还真适合做个手艺人,就这废寝忘食的精神,日后能成一大师!” “本末倒置了呀!” 高进喜长叹口气,打定主意,要找个时间跟建昆好好聊聊,怕这孩子忽起个兴趣,葬送了未来。 咱缺一个手工大师吗? “英雄,你帮他把饭打了,俺这没肉菜票。” “诶。” “别!我不吃。” 隔断后传来声音。 这节骨眼上,哪有时间吃饭? “狗日的,你要成仙啊,早上也没吃!”胡自强大骂。 里头却没了声。 李建昆当下的状态,属实有点吓人,活像个青山医院的漏网之鱼: 头发乱成鸡窝,脸上的油腻能炒盘菜,顶着一对熊猫眼,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嘴角咧开,无声癫笑。 就是这种感觉! 就这种! 照片里不应该有梅先生,舞台上凤冠霞帔的绝代芳华,便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贵妃! 底下百老汇观众的神态,女人应是愕然,妒忌! 男人应是痴迷,倾倒! 没有欢呼,没有热烈,当时的剧院,应沉浸在一片震惊与梦幻中。 一言以蔽之,他找到这张泛黄的、残毁的,老照片的神韵。 整体神韵! 并企图用浓墨重彩,使它鲜活起来。 这是他捣鼓老照片修复后,从未有过的一种心境,仿佛捅破了某层隔膜。 巅峰状态!—— 一天一夜。 收工后,李建昆瘫在床上昏睡不起。 期间强哥过来探了三次鼻息;吴英雄端着饭盒,用香喷喷的肉菜,勾引了两次;老高拧来热毛巾,给擦了把脸。 浑然不知。 死狗般。 全身精力都被抽空。 所幸年轻啊,要是换前世那把老骨头,这张照片就成了遗作。 翌日一早。 李建昆没事人样爬起,搁学一食堂,胡吃海喝一顿。 六个大肉包子,看呆一群姑娘,也馋哭一帮爷们。 摸摸兜,得,一块二毛五。 再次回归穷逼行列。 走起,收账! 今儿没拿小桌板,这一单搞下来,神也得歇歇,只为跟金三爷碰个头,然后,应该会有点连锁反应。 菜门营鸽子市。 金三爷说了,搞好就过来,他会知道。 李建昆一点不意外。 “嘿!小师傅,可算见着人哪,快十天没来了吧?” “小师傅,那张照片整得还行?” “搞好没有啊小师傅,瞅瞅?” 整整9天没出现,你猜怎么着,大伙非但没忘记他,屁颠屁颠往过凑。 今儿只有两种结果: 要不被人打死! 要不一片钱途! 李建昆一句“等金三爷过来”,将一堆摊主和老逛客打发掉,来到自己叫花子都不稀罕的老地界。 “许大爷,吃了吗您。” “诶,吃了吃了,您来了。” 正好得闲,李老师上线,准备跟他唠唠。 要说这京城就是邪性,快五月的天,早上起来还得穿棉袄。大爷一身跑絮的破袄子,脚下一双露脚趾的布鞋,袜子没得。 跟他刚回来那会差不离。 见不得手艺人被逼到这种份上! “刺啦!” 大前门呈上一根,火柴跟上。 “许大爷,您这玩艺儿,都雕给小孩子玩的?” “可不,大人他也不稀罕,不像以往啊,年轻那会雕大件,有主顾买去当摆件,现在不敢了,费时费力雕上半月一月的,要是没人买,得饿死。” 也是,这年头别说木雕,古董都没人稀罕。 李建昆不是没想法。 “那您这样式没选好啊,您得雕点小孩看见挪不开眼的东西。” 许大爷的一根烟,巴拉到烟嘴,也没舍得扔,诧异道:“还有种玩艺儿?” “回头您试试,雕几把匣子枪步枪啥的,拿过来摆,不好卖您找我。” 许大爷浑黄老眼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叹息道:“这也算个玩艺儿?” “大爷,咱得务实啊,没说雕这些个,就不是手艺人,就要丢了手艺,咱总要吃饱饭吧。” 这便是思想观念的冲突。 李建昆顶钦佩这些老手艺人,但并不认同,饿着肚子搞创作才叫匠气。 许大爷巴拉完最后一口烟,耷拉着头,不搭话。 李建昆暗叹口气,掰不过来了还。 “那这样大爷,我再跟您说个东西……” 耳边嘀咕一阵,许大爷听完,吓一大跳。 “这能雕?!” “有啥不能的。您老别想岔了,这叫歌功颂德!不行伱雕菩萨观音啥的,也有搞头,您看看哪个更靠谱。” 听到“菩萨”二字,许大爷猛打个寒颤。 早年他在这事上吃过大亏! “我想想,我想想……” 行吧,话已至此,再掰不过来,只能说没那命。 这时,鸽子市里一阵骚动,人流一窝蜂往这边涌。 金三爷来了! 人到跟前,双方谁也没先开口。 李建昆从解放包里取出画框,递上去。 金三双手接过,低头,搭眼。 倏然,两道精芒,自眸子里迸射而出! 握相框的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此时相框里的照片,早已“面目全非”,跟他那张泛黄的、残毁的老照片,天壤之别。 一切都是那么新,彩色明艳。 百老汇的看客们,有了各色分明的打扮,且有了脸! 那一张张脸上,近看虽只是一抹油彩,却诡异地凸显出不同神态。 有惊愕、倾慕、痴迷,乃至色相! 他下意识抻长手,将相框拿远些,惊奇地发现,连西方贵妇头上的银饰,都一目了然,似在反射着灯光。 活了! 这群看客活了! 皆为这场表演而倾倒。 舞台上,那身凤冠霞帔,色彩是如此鲜亮,作为一个老票友,金三仅一眼就认定,这正是《贵妃醉酒》的戏服! 他瞅了又瞅,从配色上,竟找不出一丝差池。 更让他动容的是。 细到一缕微不可查的流苏,如果不远观,甚至无法察觉,竟也有了不同着色。 ‘这抹身段!’ 娇柔、绝美,倾城绝代! 那股神韵在色彩的加持下,嘭一下,扑面而来。 仿佛眼前真有一位贵妃在醉酒起舞,水袖翩然。 再看脸。 金三脑中轰鸣一声。 居然纤毫毕现! 黛眉、绯颊、朱唇、泪眼……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抹羞怒交加,万端愁绪无以排遣的巧态,也跃然而出。 金三顿觉伤感与怜惜。 如此美人,候君而不至,不得已借酒消愁。 该死的李隆基! 端详完整张照片后,金三早已激动忘我,正欲放下,忽一怔,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梅先生呢? 天哪!刚才在欣赏照片时,他竟完全忽略了梅先生。 舞台上,只有那位贵妃。 他特气恼,虽然画得极好,但怎敢把我的梅先生画没?! 但转瞬,眼里又噙满泪水。 是了,怎该有梅先生呢? 梅先生既演的是贵妃,以先生之神姿仙韵,那便只有贵妃!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先生最喜欢的一幅对联。 饶是先生在天之灵若有知,一位画师,在已模糊不清的照片上,还能还原他的韵,知他所求。 想必也会含笑九泉吧。 绝了! 第68章 卖惨大会 第68章卖惨大会 “咿呀!这照片做的,真漂亮啊!” “像那洋玩意,叫啥画来着?” “油画!” “啧啧,越离远看,人越像活了样!” 金三抻长手后,相框很好地呈现在后方众人眼前。 一个个睁大眼睛,交口称赞。 有更多人,忙不迭往他后面凑。 一时间,纷纷竖起大拇指。 “小师傅花了大力气啊!” “这手艺,甩照相馆的水货师傅十条街!” 淦! 李建昆眼珠瞪圆,这你都知道? 以为顶多派人打听下,确认他北大学生的身份。 接下来短短半小时,李建昆收到二十多张照片。 “我也去!” “就一地道!” “哈哈哈哈!” “拿着!” 啊这……口气,李建昆感觉要是不接,会挨揍。 “我的我的!” 瞧瞧,这信誉值唰的,满满当当。 “嗯。” 一场以老高同志为首的,劝善规过工作会,正在召开。 李建昆可劲卖惨,完全没留意到,徐庆有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活见了鬼! 李建昆一副我贼老实的模样,“说你们不信,我来首都上学,家里一分钱没给,我要不捞点营生,不说吃啥吧,用啥,穿啥?” 幸不辱使命啊,看来被打这个结局,可以划掉。 “建昆哪,该说的俺们都说了,伱也说硕峄毓斯u??c的想法,表个态!” “看到没。” 这浑不似一张老照片,更像昨儿才印的彩色海报,仿佛梅先生仍在,前往国外扬我国粹,瞅着台下老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都是手艺人儿啊!—— 周日。 “别放屁!早上看小师傅过来,我麻溜跑回去拿了照片。来来,先给我画了吧。” 没坏处。 三剑客齐刷刷望向徐庆有。 啧,可怕! “你这个小友,我金三交了!以后有事,来赊香胡同找我。” “大师傅也不见得有这水平!” 交个好。 眨眼间,李建昆接到四个订单。更多人是没带照片,大部队还在后面。 这都不是信誉值刷满,简直民心所向啊! 照片为12寸,按规矩,他只能收十二块。 干啥门道的? 算了,管他逑事,他需要指着别人发财吗? 真这么干,反倒落了下乘。 还有个旁听者。 旁边,许大爷直勾勾盯着他,心情极度复杂,明明摊位前面这么多人,却没一人买他木雕。 “我说诸位,照片我都收下,绝对保质保量完成,但这么多,不是一两天能画好的,到时我一并拿来成么?” 金三深深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地道,琉璃厂淘矿石颜料,花的三十块,提都不提……” “金三爷都信的人,咱能不信?” “金三爷,多了。” 他自然明白,大家是为他好。 李建昆连连致谢,那叫一舒坦。 强哥把他的棉签都薅去扔了。 问题是这点学习时间,在三剑客看来,完全不够。 嚯嚯! 后者颔首道:“这个我可以作证,穷!住下乡下大队,穷山洼里,田地都不够种。” “来来,小师傅,先把我的收了,我排第一哈。” 他并非不学习,该学的英语课,一节没落。 李建昆确实没搞懂,但他不傻。 意外收获! 对于经济学基础理论,包含计划经济、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经济学的了解,你就算把扛把子找来辩,那也得五五开—— 这单买卖,本不为钱。 但有些事吧,没办法跟他们细讲。 “啧,行吧。” 这几天尽往过跑,特勤,似乎也对画照片感兴趣,从言谈中能听出,他也不知道某人会这活。 他又不是个M,难道真往过送啊? 看到金三双眼泛红,望向自己,李建昆适时道:“金三爷,效果还满意吗?” 李建昆长叹口气,道:“喏,正好我们班长在,你们可以问问他,看我骗你们没有,我家穷不穷,是不是三代贫农。” 金三收起相框,大伙深感遗憾,完全没看过瘾。 表态是不可能表态的。 该说不说,意料之中。这点自信,李老师还是有的。 这位金三爷,疑似地头龙。 三剑客面面相觑。 “这话说的,不叫个事。” 在等的几本书,一直打探消息。 索性,卖惨吧。 果不其然,不多会,陆续有人奔来。 金三没再多言,拔腿就走,人群自动分开。 “冲梅先生的份上,小师傅,一个月内画好就成!” “小师傅别走哇!我去拿照片,千万别走!” 顿顿吃肉??? 尤其高进喜,满脸不可思议,居然还能穷过他? 全天候盯梢啊! “没事,咱也不急。” “这照片我能看一个月!” 全大团结。 一只手翻兜,摸出一把钱,也没看多少。 在这海淀一亩三分地上,能受金三爷赏识,看这外地小师傅一脸懵懂的模样,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上午,图书馆三剑客难得宿舍蹲。 那也确实没他们狠。 cua!cua! “诸位,今儿啥玩意儿没带啊,照片我拿回去做,没问题吧?” 偌大个研究生,还要想法子翘着屁股挣钱,不然得光腚! “我特么怼着看一年!” 这老贼能有这个资本? 忙不迭学起江湖人,拱手道:“小子荣幸,谢金三爷厚爱。” 你说这事闹的吧。 胡自强瞪眼道:“那你还顿顿吃肉!” 忒爽! 现场人散一半。 强哥你个死没良心的,搞得你好像没吃样,我吃三顿肉,你要蹭两顿! 不能低于十张。 霸气得一批。 扛把子只知起始,不知未来。 老高是我硬塞,英雄偶尔还回请我,你是不拿自个当外人,那叫一心安理得。 李建昆望着金三爷消失的方向,眨巴眨巴眼。 啧,稀惨。 敢情这一阵,他一直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比如,《资本论》他早读过。 “噔噔噔!” 不少人羡慕得眼红,尤其是鸽子市的摊主们。 加之每天多半时间在画照片,就显得特不着调。 哗! 周遭哗然。 金三行事与众不同,并不明说,正欲将相框递给身后一人,犹豫后,作罢。 再看人家小伙子,一单活,少说挣了一百! 等手上这些活也干完……天哪! 人还不用摆摊。 当事人的老乡,三剑客也不好赶人。 “咱这不是还在长身体吗,以前又吃不到肉,馋哪!” 徐庆有这会心里就特快活,这老贼,没了王山河,也真是够惨的。 几大报纸,每日必阅。 京城这潭水深着呢,他初来乍到,赚的还是社会钱,保不齐啥时候就招上地头蛇。 “小师傅,还画什么照片,赶紧地,登门拜访去啊,三爷随便给你划条道,有得您乐!” “我们能不相信您吗?” 李建昆坐在窗边,手边好几张照片,都是没完工的订单,特苦恼,不让画。 就靠……桌上那些照片? 鬼知道老贼为啥会这手艺,县里都没有,但他还就会。 徐庆有忽心头一沉,不行! 这事还得深入调查。 第69章 誓诛老贼 第69章誓诛老贼 “呼呼~” 今儿起风了,但天气还行,起码没刮沙尘暴。 京城的春季和冬季,跟李建昆他们那边的台风季似的,让人提心吊胆。 以前听人讲,这年头京城的沙尘……不,骰子大的石子,能叫沙尘吗? 啪啪砸下来,啧,要命! “老牛,老样来一份。” 路过五道口商业片区,李建昆在一条石阶前顿脚,摸出一毛五,递过去。 三大报,每样一份。 要说这里离鸽子市不远,这个点那边才热闹,但牛师傅从不去,为啥? 人虽不是邮局的正式职工,却是编外人员,持证经营。 高低有点瞧不起鸽子市那摊子。 大爷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从50年代喊到现在。 他们进京满打满算,也就俩月,刚入校琐事又多,他连几个校门外面是啥情况,还没摸清楚。 许大爷一个嗝,差点没晕过去。 收到31个新订单。 嗯,新增不少京城大妞的照片。 这几天他常往307跑,对于老贼干这活,已经颇为了解。 “哟!快五一了。” 李建昆接过报纸,拍拍脑门,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稀里糊涂。 有小贩招呼。 浑然不知,身后吊着一只跟屁虫。 他独门生意,跟任何摊主都没利益冲突,反之还能拉动客流。 每天早中晚各干一阵,加起来大约七八小时,一天至少能画50寸! 五十块啊! 李建昆笑眯眯问:“许大爷,做了?” 李建昆瞄向许大爷,这老汉却死咬牙关,一个劲给他递眼色。 那模样似乎在说:您讲您讲,我交给您了。 李建昆这边刚离开鸽子市,菜市场旁边的一条巷道里,左顾右盼,走出一人。 “咯!” “瞎说!小李师傅活好价优,就一地道。” “这样啊……大哥,再打听一嘴,听说他收费挺贵是吧?” 虽说这款大些,费几倍功夫,但出摊时思量过,真能卖,两三毛一个蛮知足。 索性李建昆帮人帮到底,跟着吆喝一嗓子,“来来来,走过的路过的别错过,保您平安、健康,无病无灾咧!” 大爷一愣,有点冒汗。 前些年叫“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大年三十不能吃好,得上一碗忆苦思甜饭—— 询价的小老头砸吧砸吧嘴,道:“贵了,便宜点,一毛。” 李建昆瞪眼道:“别瞎说,手艺人自制的玩艺儿,那能叫捣腾?!” “取照片的人呢?” 得,打工人的节日,也给自己放天假吧。 得,李建昆走上前,手一扒拉。 有些是品牌溢价,有些是物品的特殊性,有些……纯忽悠。 自个的活也不能落下啊。 “!!!” “大哥,跟您打听下,市场上是不是有个做照片的?” “啥玩艺儿,这么神乎?” 强哥又要芜湖了~ 撤! 不等了,足够忙活几天。 实际没混多久,但俨然已是老熟人。 “小师傅,可算又见着您了,好多人盼着呢。” “我怕……” “掀开卖啊。” “哟,稀客呀,吃了吗您小师傅?” “呦嗬,小师傅,您还捣腾起别的了?” 杂粮啊,麸皮粉啊,野菜啊,全扔锅里头,一顿搅。 “哟,那您可来晚半步,前脚刚走。” “那他一张照片收多少啊?” 这老贼,悄默声地,跟本地人已经混得这么熟。 “哈哈,得,消息要散开了,大部队马上到,咱也沾个人气。” 这让猫在角落的跟屁虫,看得目瞪口呆。 “小李师傅,您可算来了,做是做了,但我这……” 一个偌大的教员半身木雕像,你敢砍到一毛? 逼咱们李老师给你上纲上线。 李老师明白大伙之所以对他这么客气,还有一重因素—— 许大爷木了,目瞪狗呆! 李建昆没好气道:“我说大爷,这东西您也好往‘毛’这个单位上扯啊,咱是诚心实意的吗?” 智商税嘛,还总不缺人交。 这就,卖出去了? 还卖到一块钱! 尼玛,真是烂布,一扯就破。 这家伙四下扫去,寻到一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摊主,走上前,先递上一根牡丹牌香烟。 “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许大爷的摊位上,各种阿猫阿狗的木雕,如往常一样布置,但脚边还有一排,用块破蓝布罩着。 环肥燕瘦。 “按寸,一寸1块。” 小老头眼神明亮,搓着手,忙跟前询价。 倒真有人抢脚过来看稀奇。 还他娘的价优? 老人家表情畏畏缩缩,不敢掀开似的。 “诶?有这东西卖?” 这老贼一天竟能挣整整五十块! 快顶工人俩月的工资! 一个月下来……卧槽! 比他们家双干部家庭,一年挣的还多!! 是特么我没见识,还是首都人太有钱,一寸一块还不贵? 不容易啊,这年头的假期少得可怜,除周日单休外,就几个法定节假日,连春节都没恢复。 李建昆留下口信,五一节早上还会过来。 许大爷心惊肉跳。 你开玩笑,这啥年代?逢人以戴个胸章为荣。 唰! 这吆喝,还挺俏皮,不少人循着声音望来。 这顶帽子扣下来,那谁遭得住? “得得得,一块就一块,我买!” 李建昆边扫报纸,搜索重要标题,边向菜门营方向拐去。 现在这两年,他们农村还好点,至于大城市嘛……春节好像是80年恢复的。 “收照片了——” “滋啦!” 放后世,这叫名人效应。 如今小李师傅的口碑,在五道口一带,广泛传播,不少人眼巴巴盼着他出现。 李建昆把“红色拖拉机”塞过来时,老人家布满厚茧的枯槁双手,抖擞如擂鼓! 跟屁虫现身。 我说大爷嘞,您这属实不好扶啊! 李建昆无奈,随口道:“一块。” 真要说起来,任何商品,其实都有溢价空间,权看商家的骚操作。 这回想盖也没得盖。 李建昆随手招呼,一路来到老地界,眼睛眨巴眨巴,忽瞧见不对劲的一幕。 这是高手! 这玩艺儿呢,属于特殊物品。 他那些个阿猫阿狗才卖几个钱? 几分。 待了一个钟,货没交完,还剩三张,不凑巧呗。 不香才怪。 主要这位小李师傅,如今也算菜门营鸽子市的传奇人物。 那老贼十分钟就能画一寸! 哥们亲眼瞅见的! 耳边怪风呼呼,天阴着,倒也没雷,跟屁虫呆立当场,焦了。 那叫一豪横。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明明搁宿舍开印钞机,昨儿还疯狂卖惨! HE-TUI! 此等老贼,如若不诛。 纪崩朝乱!!! 第70章 落魄如狗陈亚军 第70章落魄如狗陈亚军 钟灵惦记北大美食,这不又来了,非得请李建昆和徐庆有搓一顿,倒也弄了个两荤两素。 当然,这不是她的主要目的。 想邀俩同学加老乡,五一进城玩。 这不大家现在都是朋友关系么,她也不好独邀哪一个。 然而,她属实没料到,俩货全不给面子。 徐庆有放下筷子,微笑道: “不好意思啊钟灵,上次跟你讲过,我家在首都有户亲戚,来这么久,还没去拜访,趁节日,我妈嘱咐我一定要去看看。” “这样啊。” 钟灵不忧反喜,眨眼看向李建昆。 “我没空!” 这货更干脆,“喏,你知道的呀,有长辈托我捎个东西来首都,俩月了,我得给人送去啊。” 有理有据。 钟灵兴兴而来,悻悻而去。 —— 这年头的五一,格外热闹。 举国同庆。 但凡是个事业单位,必定张灯结彩。 昨儿北大还特地搞了场节前汇演,邀请几位工人师傅过来,分享无产阶级的工人心得。 五道口商业片区,拉幅挂红,锣鼓喧天。 菜门营鸽子市,今儿倒不放假,正热闹,人流如织。 李建昆刚从那边出来,腿着到颐和园坐公交,寻思得置辆二八大杠,时间尽给浪费了。 “喂!那个短发的女同志,篮子举起来,别占空!” “往里走往里走,来,门边的,听我口号,1,2,3,嘿呦!” 以前听人讲,这年头京城的售票员特凶,亲眼见过才知道,真不赖她们。 这不用吼的能行? 人忒多。 别看绿皮火车上没啥人,城市公交车全靠挤。 “有月票的出月票,没票的买票!” 李建昆嘴含一物,正是他的学生月票,还粉红底儿的,也叫郊区学生票,郊区和市里的公交都能乘。 宁以为不提前拿出来,上车后还能完成一套“掏兜取票”的操作吗? 希望没人放屁吧…… 这一路,那叫一折腾。 转三次公交。 可算到地方。 西城! 只能说陈亚军那碎催,投胎的技术活还真不赖。 一路逢人打听,找到猫眼胡同。 数着门牌号,李建昆摸过去。 啧!技术还是差一筹啊,不是四合院。 大杂院,门敞着,院子里那也是真杂,边边角角堆满乱七八糟的破玩意。 一眼没瞅见人。 只能喊了。 “陈亚军!陈亚军!” 豁! 刚还人毛不见一根的院里,唰唰窜出七八个,一眨眼,十几个。 男女老少都有。 五一放假嘛,全搁家。 从院墙上能看出,这大杂院拢共不过二百平,人口密度也是没得比了。 “李、建、昆!” 正主出现。 双目圆睁,好似看到山顶洞人。 李建昆扬扬手,他跟这货其实不熟,只打过几次交道,还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亚军倒特热情,忙将他请进家。 一联两间瓦房,进门发现,摆了张床的堂屋里,戳着男女老少六个人,加陈亚军七个。 咋住下去的? 费解。 陈家人却不怎么热情,瞅他几眼后,各自散去。 “建昆,听说你小子不得了啊,高考是考了全县还是全市第一?卧槽伱是怎么做到的?” 这货脑子不好使,也不知道倒杯水,搁这一阵激动。 “搞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陈亚军挠挠脑壳,了解倒谈不上,这不感觉这货不应该是读书的料么。 “对啦,你考到首都哪儿了?” “五道口。” “废话!” “北大。” “卧槽~” 你就搁这继续震惊吧。 快递到货,哥们先撤。 “别走啊,这都快中午,吃个饭!” “不用了。” “必须的!你等我会儿,别逼我发火哈!” 哟,我好怕怕。 李建昆左右瞅瞅,也叫一个穷得叮当响。 可谁能想到,就这小破两间,后世500万都拿不下。 现实可比故事精彩荒诞得多。 房间里。 陈亚军凑到书桌旁,搓着手,嬉皮笑脸道:“大哥,借我一块钱呗。” “干啥?” “您不瞧见了吗,朋友特意来送东西,高低得请人吃个饭呀。” “没有。” “大哥~” “你自己说说,借了我多少钱,还过吗?真有脸……狐朋狗友尽往家里带!” “不不大哥,他真不是,人家可是堂堂大学生,北大的!” “呵呵~” “您还不信……” 门外,李建昆听得一清二楚。 这破房子哪有什么隔音性。 正准备不辞而别,哪知陈亚军颠出来,一脸喜气。 显然薅到了。 “妈,我陪朋友出去吃个饭。” 没回音。 十分钟后,胡同外的一家国营饭馆。 陈亚军要了三个菜:凉拌猪头肉,油炸花生米,拍黄瓜。 外加一瓶牛栏山。 这才是老百姓的真实生活。 李建昆在燕园的伙食标准,放这年头,就叫一海吃胡喝。 “来建昆,走一个,今儿总没课吧。咋了,现在是大学生,不乐意跟我喝?” 这话说的,咱俩以前也没喝过呀。 李建昆端起酒杯,一口闷。 陈亚军嘿嘿一笑,特舒坦。 酒过三巡,话口就敞了。 陈亚军红着眼,道:“老场长啊老场长,还惦记这个,高考又没考上,还要几本破资料有啥用。 “还别说,以前总烦他,现在,真有点想……也想那地儿。” 你妹的,你说就说呗,哭个啥。 李建昆一脸无语。 但大抵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们这拨人,十几岁,就一半大孩子的年纪,搁外边生活这么多年。 又怎能没点感情? “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真不回了。” 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李建昆有所揣测,搭话道:“还没找到工作?” 陈亚军摇头,“你说得轻巧,工作哪这么好安排,你看看现在BJ,每天成批成批的知青返城,别说正式工作,临时工都是香饽饽! “我家你也看到,半点门路没有。” 李建昆默然,这个话题往开讲,就大了。 这个国家目前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之一。 返乡知青,如何安排? 个体户不就出现了么。 但时候还未到。 “建昆你没出社会,不懂,这男人哪,要是没工作,比狗都不如!” 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建昆倒想递张纸,没得。 “呵,现在连家里人都不待见我,嫌我白吃白喝还要钱。 “我特么整一废物,一混子! “可我不想有份工作吗?我愿意在大街上瞎晃吗?” “我特么也想赚钱养家呀! “我也想挺直腰板做人呀!” 这哥们是真有点多了,估摸这些话压在心里好久,平时也找不到人说。 饭馆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瞄。 倒也没责怪打扰到他们,多半唉声叹息,显然已清楚什么状况。 李建昆心头暗叹,能怎么办呢?遇到了,惨兮兮的。 一番真情表露,怪走心。 开辟个第二产业呗。 第71章 摊上事了 第71章摊上事了 “你喝杯酒。” “怎么?” “先喝。” 陈亚军杯起杯落,遂不解望着对面。 李建昆沉吟道:“我问你,假如让你去摆摊,伱怕吗,豁得开脸吗?” “摆摊?卖货?” 这事陈亚军不是没琢磨,有些返城知青正在干。 就算被红袖章撵着跑,也好过兜里一个子没,家里家外,处处窝囊好! 但做买卖是需要本钱的,他哪有?再说压根不知道货源渠道。 人能告诉他? 这货眼神明亮,忙问:“建昆,难不成你有什么好门路?” “你先回答。” “怕个毛啊!我特么现在还有脸吗?” 陈亚军高低没喝醉,忽压低声音,但表情特狰狞,道:“不怕告诉你,有时候被逼急了,我特么打劫的心思都动过!” “……” 敢情前世83那拨,有你一个是吧。 李建昆思忖少许后,手叩桌面,“十天后吧,到北大找我,37号楼,307。” “到底干啥?” “来了你就知道。” —— 32路公交,也叫332路,70年代京城公交和电车大幅增加,原来的编号不够用,遂加300。 半下午仍然很挤。 开辟第二产业的话,那要陈亚军做得来才行,他会做什么呢? 好像啥都不会。 李建昆戳在车上咂摸了十分钟,“产业计划”形成。 有什么资源用什么资源吧。 搞原始积累嘛,干啥不是干? 隔日,上午蹭了堂本科生的英语课,下午猫宿舍,做照片的空隙,随手画了几张素描。 5月3日一早,李建昆先去了趟菜门营鸽子市,送货,收订单,遂去五道口乘郊区车。 这回不进城了,往更乡下的地方跑。 京西,田村,半壁店。 这地方有家老BJ都知道,跟祖国一般年纪的国营厂。 京城第一橡胶厂。 主要生产胶鞋和自行车内外胎。 下车后,李建昆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眺望几眼,再往前,似乎能到阜成门。 过去的内城九门之一。 目的地无需找,抬头就是。 来到厂门口,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拦住去路。 岗哨里走出一老头,上下审视着他,问:“做什么的?” “大爷,有点事想麻烦贵单位。” 李建昆笑呵呵呈上一物,这回不是香烟,他的学生证。 大爷隔着门,接过一瞅,那股戒备立马消失,神态迥然不同。 肃然起敬! 这就是1978年,大学生的排面。 再过一年,五道口的大学生,甚至能竞选海淀人大代表。 这是什么概念? 首都的一个区! 你就说虎不虎? 李建昆这张北大学生证,搁别地方暂时效果未知,但放京城,可比介绍信好用得多。 这便轻松进门,门卫大爷领着,直奔厂长办公室。 大学生的事,就没有小事! 人小同志可说了,想从厂里采购点材料,搞研究!研究! 豁! 听着就特高端。 只是门卫大爷想不明白,他们一做人字拖的厂,能有啥材料,配做研究? 见到厂长,李建昆再次出示学生证,并道明来意—— 需要五斤乳胶原液。 聪明绝顶的老厂长一阵激动,咱厂还能为北大的研究事业,做出贡献? 顿生豪迈,与有荣焉。 唰! 大笔一挥,签单。 只管去材料科领,免费! 五斤而已,根本不叫个事。 并一再追问到底研究啥。 “多种材料的适应性分析与可行性替代方案的多学科联合研究关于提振国民经济的报告。” 嚯嚯! 老厂长瞠目结舌。 听不懂,只觉得高端得一批! 但李建昆还是给了钱。 一副绝不薅国家一分一厘羊毛的优良作风,让老厂长深感钦佩。 一只铁皮桶,拎手上,乘车,返回五道口。 木艺老巷。 据说早年间,这里家家户户都做木匠活。 如今手艺凋零得厉害,老的走,年轻人以捧铁饭碗为终极目标。 一方土墙矮院,挡不住李建昆的头。 两间青砖瓦房。 院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坐马扎上摘一把水芹菜。 “小桃。” 姑娘猛扭头,顿喜笑颜开,“建昆哥,您来了!” 李建昆是第二次过来,听到动静,屋里许大爷抢脚跑出,咧嘴一笑,“来这快啊,我才刚落脚,饭还没烧好哩。” “我很快的!”许桃道。 唰唰唰! 摘菜的小手,忽似装了马达。 小姑娘初二辍学,一是家庭困难,父亲不知何故疯了,跑得不见影,母亲出门找,也没再回。 六几年的事。 二是,长得有点俊。读书那会,上下学总被二流子吹口哨。 许大爷成日提心吊胆,遂干脆让她回来,操持家务。 李建昆拎捅进屋,还没站稳,许大爷从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门,笑呵呵塞来。 “大爷,您这……” 您也没那么老实巴交嘛! 许大爷是打心眼里感激,不知该如何表达,见人小同志抽这烟,狠下心买了一包。 自从改雕那玩艺儿,收入大幅提升。 平均两天能卖掉一个,刚刚好,他也需要花两天时间来雕,人老眼花喽,没年轻那会利索。 这还不算,人孩子还亲自照顾他生意,前天向他订了五件货。 行吧,李建昆手指摩挲一下,揣进兜。 你不接,老爷子他难受。 “许大爷,咱以后可别搞这套!” “嘿晓得晓得,不搞了,不搞了。” 来都来了,李建昆验了验已经完工的第一件货,没得说,手艺就一地道! “小李师傅,我有个问题啊。” 许大爷取来几张顶好的白纸,翻到一张,指着问:“这小猪,为啥要雕这么大肚子?瞅着都不匀称了。” “这个,大爷,您甭管了。” 解释不清。 总不能跟许大爷说,这叫卡哇伊吧? 许桃别看一小姑娘,手艺真没得说,今儿显然还添了菜,有道土豆烧肉。 菜门营那爱谁谁的菜市铺子,上午开了。 就是,肉太肥。 李建昆一坨下肚后,腻得心发慌。 “许大爷,桶先搁这儿。” 吃完饭,李建昆告辞,把他送出院后,许桃望着他的背影,侧头问: “爷,建昆哥是哪儿人呀?” “不道啊,口音听不出。诶你问这干啥?” “噢,没没啥。”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 5月10日。 又一个交易日。 八点半,李建昆准时准点,溜达到菜门营鸽子市。 待了一个钟,俨然形成节奏。 荷包鼓囊囊,解放包里照片成摞,美滋滋颠回燕园。 刚到37号楼。 发现门道口围满人。 挤都挤不进。 挠挠脑壳,也不知道咋回事,遂向外围一个踮脚的吃瓜群众打听。 “诶同学,啥事啊,这么热闹?” “出大事了!” “哦?” “纪检的人,跟经济学的陈老,刚进去……” 学生会纪检部先不提。 扛把子亲临学生宿舍? 李建昆高低有些诧异,要知道这位现年已经78岁,说是国家宝藏都毫不为过。 其在学生中的名望,放眼北大,只有哲学系的冯有兰教授,可以比拟。 人送外号。 一代宗师! 可不是他编的。 后世在这位95岁大寿上,某位顶级大佬亲笔送上。 你就说猛不猛? 这哥们唠半天,压根没唠到正点子上,李建昆打断道:“到底出啥事了?” “经济学有学生,投机倒把!” 李建昆眉心一跳。 为毛他有种感觉,这个学生,是在说他呢? 第72章 年代手搓模具 第72章70年代手搓模具 李建昆他们307寝室,正靠楼道口这一侧。 这货跑远好一段,昂起脑壳,搭眼望去。 木窗里,人头躜动。 还真是! 卧槽北大的情报系统,啥时候这么牛批了? 李建昆眉尖挑起,遂大步迈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刚走出五米,忽顿脚,想起些什么。 “今儿几号来着?” 唰! 从解放包里扯出报纸,刚从牛师傅那里上的新货。 5月10号。 “嘿,你说这不赶巧了吗。” 李建昆扬起嘴角,顿觉一身轻,赶上这个日子,那今儿……不适合战斗。 省得浪费口水。 先撤! —— 楼上,307寝室。 刚送走导师和学生会纪检部的人,三剑客急得直跺脚,无头苍蝇样在屋里乱窜。 “完了完了,昆哥摊上大事了,投机倒把这帽子扣下来,那谁受得了!” 吴英雄终究是个半大孩子,差点没急哭。 胡自强想想就气! “玛德,凭手艺挣点生活费,也叫投机倒把? “在京城,鸽子市是不是被默许的? “凭啥那些小贩能干的事,咱就不能干? “谁规定大学生不能是个手艺人,农村的工匠还准出去做工呢!” 高进喜长叹口气,忧心忡忡。 这年头,许多东西的界限,其实很模糊,你往合理了说可以,往违规说,也总能找到由头。 就看有没有人跟你上纲上线。 这事现在闹到纪检部,只怕很难轻易善罢。 没看他们导师,系主任都亲自过来了么。 “建昆啊建昆,赶紧回来吧!” —— 回是不可能回的,今儿一天,李建昆都不打算再回燕园。 能不动嘴皮的事,他向来不愿逼逼。 一路向五道口溜达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咂摸,这事纪检的人怎么就能知道? 他在北大俨然一个小透明。 仅仅在自家系里有点知名度。 但哪怕隔壁左右寝室的同学,也只是见过他画照片,能知道个啥? 纪检过来调查,显然有人举报。 妈蛋,哪个王八犊子? 现在倒也不好对号入座,他没多想,明儿自见分晓。 抬头瞅瞅天色,鸽子市差不多该收摊了,遂想到一个去处。 忽发觉自己缺不少东西,自行车啊,手表啊,没有还真不方便。 得抽空给置办上。 木艺老巷。 来到许家的土院外面,李建昆却没进去,摸出根大前门点上,往墙角一蹲,候着。 里面不是没人,小桃在。 进去不太好。 这年头风气不开放,比如路上,能瞧见情侣,但双方走在一起,中间至少隔出一个人的距离,再有逾越,伱看红袖章撵不撵你,喷不喷你伤风败俗。 “诶?小李师傅!” 许大爷背一竹篓子出现,表情诧异:“不是说明儿才来吗?” 没错,早上搁鸽子市跟他讲的。 “改了。” 李建昆咧嘴一笑,站身搭话:“想想还是今儿把事办喽。” “噢,那进啊,快进啊,蹲这干嘛?” 老爷子啊,您可甭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真要回来,见我跟您小孙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心里不得咯噔一下? “爷您回了?建昆哥也在?” 屋里窜出一个雀跃身影。 李建昆这回没空手,路过五道口商场的时候,捡了两斤茄子,整好一毛;三斤西红柿,4分钱一斤。 再有三斤国光苹果,不是一等品,还算便宜,2毛7一斤。 块把来钱吧,权当他一天的住宿费。 这都没事,许家爷俩谁也不计较。 但听说他晚上还要搁这里住,许大爷属实惊到了。 许桃差点没笑出声。 李建昆挠挠头,道:“我要做的那玩艺儿特费劲,一时半会搞不好,晚上得通宵干。” 倒也是真话。 但如果学校能回,他完全可以分几次做。 陈亚军那碎催又不急,哦不,反正能等。 “噢……” 中午吃罢饭后,李建昆撸袖子开工。 抄一大簸箕,去门外找土。 不像后世首都百姓想种点花,还得网上买土,这年头上好的黄土,随处可见,肥的咧! 不消一会,就运回来俩簸箕, 许大爷还有一件货没雕好,搁堂屋赶工。 许桃洗好碗后,笑嘻嘻凑上来,蹲旁边,小手捧着下巴,瞧热闹。 “建昆哥,弄这些土干啥呀?” “做模具。” “啥叫模具?” “……弄出来你就知道。” 实际上最优方案是用油泥,但显然没那条件,这年头想搞点油泥,怕是要上中关村的军工单位踅摸。 李建昆特地弄的干黄土,只要路面一层。 让许桃帮忙取来竹筛,唰唰唰! 筛出石子。 这道工序完成后,细腻的黄土浇上水,跟和水泥是一个道理。 先泡着。 回屋取来一件木雕,李建昆从解放包里掏出一只画笔,蘸上点白颜料,沿着木雕侧边,仔细地画分割线。 包围一整圈。 遂开始裹泥巴,沿着分割线,只裹一半木雕。 “小桃,去把灶里火烧起来。” “诶!” 小姑娘屁颠屁颠,特有参入感。 不多会,李建昆坐在了土灶台后面,把裹一半泥巴的木雕,放在火钳上,烤泥巴。 木雕冒烟没事,只要不烧着就行,这玩艺儿用过就扔,一次性工具。 等泥巴烤硬,李建昆回到院子,再把木雕另一半,也裹上泥巴。 返回厨房,继续烤。 这个阶段约莫也就一小时。 接下来,就需要点技术。 主要这年头买不到尼龙薄膜,只能用从五道口商场捎来的尼龙纸代替。 忒厚。 不贴服。 “咚!咚!咚……” 李建昆拿着烤好的一整坨,往木门槛上轻轻敲击,等略有松动时,搁地上左右一掰。 “诶~” 许桃眼神明亮。 得到了两个“空心碗”,合起来刚好是木雕的造型。 赶工的许大爷,也停手瞄来,但还是没整明白,这是要做啥。 李建昆把两瓣黄泥模具,搁堂屋的四方桌上,取出尼龙纸和一把小刀,又让许桃找来一块破布头。 裁剪出两块尼龙后,往模具里头洒点水,覆盖上去。 遂拿着破布头,用巧劲拭擦,尽量使尼龙贴服,不起褶皱。 这活汽车贴膜师傅贼溜。 “小桃,我那铁桶呢?” “我去拿!” cua! 李建昆又从解放包里摸出一把小羊毛刷。 待铁桶提来,撬开盖子,便用小刷子,均匀地往尼龙上刷乳胶。 一层刷完。 等。 乳胶原液风干速度还算快,见它要干未干时,再刷第二层。 如此重复刷三次。 最后一次时,李建昆把一瓣黄泥模具之前没刷过的边缘,也就是梗子,刷上一层厚厚的乳胶。 “咔!” 端起没刷乳胶的那瓣,整齐扣压上去。 这就基本成型,静待乳胶干透。 这期间,利用相同步骤,李建昆又开始拾掇起第二件木雕。 三小时后。 “啪!” 堂屋里,李建昆拿把小榔头,敲碎先前第一次做好的黄泥模具。 看得许桃惊讶不已。 怎么辛辛苦苦做好的东西,又毁掉? 但很快,小姑娘便高兴蹦起。 只见李建昆从泥巴坨子里,摸出一张黄色半透明的胶状物。 而把它拿起来,撑开后,正是一个如木雕一毛一样的造型。 中间镂空。 仿佛给木雕蜕了层皮。 “建昆哥,这就是模具?” “嗯,算是好了,我再拿小刀割开一边,底下挖个洞,方便以后填充石膏和取货就行。” 许桃还未搭话,许大爷放下工具走过来,特惊奇:“这是做石膏像的?” “大爷,好见识。”李建昆笑道。 “咿呀!石膏像我知道啊,但模具怎么做的真不懂,觉着工艺特先进,没想到用土法也能做!” 老爷子震惊万分。 同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有模子,那再和点石膏水,灌进去晃荡晃荡,分分钟不就一个石膏像? 一天,怎么的不得整出百八十个? 第73章 三司会审 第73章三司会审 5月11日。 早上去鸽子市出摊前,许大爷特不忍心,但没辙,还是把刚躺下没俩钟的李建昆,摇醒。 许桃已经做好早饭。 番薯粥,油饼子是在胡同口买的,7分钱一个。 平时可舍不得吃。 吃饱喝足,顶着一对熊猫眼,通宵干出来的五个模具,暂时搁这里,李建昆和许大爷一道出门。 许大爷奔菜门营鸽子市。 他奔五道口商业片区。 “老牛!” 今儿瞅见牛师傅,格外亲切,老样子,三份报纸。 “哗哗哗!” 报纸一上手,李建昆立马翻找起来。 最终眼神在《光明日报》头版上,定格。 “嘿嘿~” 笑得像个狗贼。 稳了! 果然没记错。 且不提这篇文章闹出多大动静。 跟他上辈子邂逅那抹白衣,嗯,沈姑娘,有直接关系。 正是这件事之后,大学生们每逢暑假,才屁颠屁颠往穷沟沟里跑。 干啥的都有,主要为扫盲。 雄赳赳气昂昂,李建昆直冲燕园,奶奶个熊,看谁敢跟他怼! 307宿舍。 图书馆三剑客今儿破天荒的,这个点仍在,实在无心学习。 “建昆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一天一夜不回啊!” “我看,昆哥肯定听到信儿,怕是……不敢回。” “总不能就此跑路吧?” “俺觉得,建昆拎得清轻重,今天应该会回的。” 仨在这边唉声叹气,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楼底下已经热闹起来。 宿舍里总有学生,李建昆在全校虽是个透明人,但至少在经济学,还是挺出名的。 就那么四头熊猫,被多半学生视作榜样和奋斗目标。 甫一走进37号宿舍楼,被第一个学生瞧见后,唰唰唰!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身影,出现在廊道中。 有人投来疑惑目光,有人一脸痛惜,有人横眉冷对。 李建昆全然不顾,直上三楼。 “卧槽!建昆你可算回了!” “昆哥,你都知道了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建昆,陈老都出面了,俺相信还有回旋余地。” 没白疼你们啊。 李建昆高低有点感动。 “走吧,陈老昨天交代过,让伱一回来就去找他。” 见三人齐齐往外走,李建昆诧异,“你们就不用去了吧。” “陪你一起!” “必须!” “有难同当!” 好吧,爱你们。 —— 行政楼。 经济系,综合办公室。 “大家都先出去吧,小赵,你去通知下学生会纪检部,再跟校办打声招呼。” “好的,主任。” 李建昆见到了经济系扛把子,他的导师,陈岱荪教授。 不过这位一句话没跟他说,先清空办公室,做了个安排。 大佬办事,就是讲究啊……李建昆心想,向扛把子投去敬畏目光,打心眼里尊重。 要知道这位可是妥妥的名门望族出身,祖父是溥仪的老师,外祖父和舅父都是清时的驻外公使。 20年代留学哈佛,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并被授予漂亮国大学生最高荣誉——金钥匙奖。 后毅然归国,教书育人。 一生未娶。 这位那可真是高富帅,身高185,长得像个霸道总裁,爱好广泛,什么钓鱼、高尔夫、游泳、篮球等运动,玩得贼溜。 问他为啥没娶? 这是个世纪之谜。 有传言,他曾在出国留学前和同学爱上一个姑娘,两人约好公平竞争,而他学成归国后,同学已抱得美人归,从此他便把心思全放在学术上。 另一个传言是,他和清华同事周培原,都爱上北平女子师范的王蒂澂,他输给了周培原。 对此,陈老都是一笑置之。 他的心里也许住着一个人,但却是他不愿分享的秘密。 晚年接受《东方之子》记者采访时,被问及婚姻问题,他说“为什么没有结婚,一是因为没时间,二是因为爱情需要两情相悦。” 在97岁临终前,他还说过一句话,“我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教书。” 仅此,便足以让后人敬仰百年! 门外传来动静。 来了两个带红袖章的学生干部,跟着又走进一位校办的领导。 李建昆左右一瞅,嚯嚯,三司会审啊这是。 “你们也进来吧。”陈岱荪瞥向门口。 事情现在压在他这里,无论怎么处理,他会争取不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既然来都来了,他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 校办领导示意纪检部的学生干部,可以开始。 “李建昆同学,我们接到热心市民的举报……” 热心市民? 李建昆微微一怔,举报信来自校外?谁知道他的身份? 菜门营鸽子市那边,连他全名叫啥的,都一个没得! 唯一知道他是北大学生的,只有金三爷。 但以那位爷的排面,稀得干这种破事? 真说起来自己还对他有恩。 不能够。 “举报信内容详实,说你在菜门营鸽子市,摆摊做照片手工着色的买卖,已有整整两个月,你承不承认?” “承认。” “很好。还说你大肆从老百姓手中获取照片,以每寸1元的价格收费,平均每张照片能获利五到六元,你承不承认?” 啥玩意儿?! 戳在门口墙壁边的三剑客,一听这话,险些没一起炸毛,六只眼珠子好似六盏灯泡。 不是说就挣点生活费吗? 1寸一块钱? 每张获利五到六元! 他们可太清楚建昆这货一天要画多少照片,怎么的不得十张? 五六十块! 每天那么几个小时,顶工人俩月工资啊! 六盏灯泡直射李建昆。 “承认。” “嘶!” “热心市民作了个大概统计,依照这项收费标准,以及你获取和完成照片的速度,平均每周,你大约能敛财三,三百五十元!” 这个数目报出来,连说话的学生干部,都不禁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旁边,校办领导饶是已经知道,仍免不了直嗦凉气。 也就老成持重的陈岱荪,尚且能保持镇定。 “想必这你也没法否认吧!” 另一名学生干部接过话茬,目光严厉,神情激愤,炮轰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妥妥的资本主义行径! “身为大学生,还是一名研究生,高级知识分子,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 “竟公然干起投机倒把的勾当!”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倒卖。” “那也是投机!” “诶你干什么?!” 李建昆忽向前走去,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三剑客尤甚,卧槽这是老羞成怒了?胡自强跟着跨出一步,想上前拉架,这要一动手,啥都玩完! 但忙不迭又退回来。 幸好幸好。 一张报纸,哗啦!抖开。 怼到两名学生干部脸门上。 两人不明所以,定眼一瞅,只见头版上,赫然有个醒目的大标题——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第74章 怼到没脾气 第74章怼到没脾气 两名学生干部大吃一惊,忙接过报纸,脑壳撞脑壳,四只眼睛齐齐扫视。 实际这年头,但凡是知识分子,都有每日阅报的习惯。 主要这么一大早,还没来得及看。 校办领导和陈岱荪,坐在靠窗的木艺沙发上,相视而望,同样不明何故。 今儿的报纸,他们也还没到手。 两名学生干部看完,属实被惊到,这篇文章,狠不对劲啊! “你这算什么,一篇别有用心的文章,也敢拿出来!”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伸出手指,往报纸上沿戳戳,“我说学长,说话过过脑子行吗,看看啥报纸。” 这货眯眼一瞅,唔! 下意识捂嘴。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都坐吧。” 这位确认,还能有跑? 两名学生干部身子晃啊晃,还好互相抵着,不然非得晃倒。 “嗯,确实有。”这时,陈岱荪从木艺沙发上站起。 遂薅走李建昆的报纸,颠了。 哟哟,这帽子扣的。 这名学生干部直接熄火。 敏锐地觉得,这篇文章会引发轩然大波。 卧槽,这家伙居然有这种思想觉悟? “诶!” “你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啊?” 校办领导坐不住了,起身走来,接过报纸,低头瞅去,瞳孔同样逐渐放大。 顿了顿,他单掌上扬,嗯,歌唱家常做的那个动作。 轰隆! “钱嘛,我是有些,这不,看学校设备特简陋,前一阵托一位京城的朋友,去采购几部收音机,方便以后我们经济学的学生,第一时间了解时政经济。 “李建昆,你这小家伙很滑头啊。” 做学问,这位眼里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忒累! 抬高音调,面容肃穆,道: “伟大的社会主义理论开创者,摩尔导师曾说过:只有人们的社会实践,才是人们对于外界认识的真理性的标准!” “哟,想辩辩是吧?” 李建昆总觉得耳边有点异响,扭头一瞅,好家伙,小英雄搁后面磨牙呢。 “两位学长,谁告诉你们定性的理论就一定对,理论它就一定是真理,真理就不必通过检验?” “教员也在他的《实践论》中,做了贴切的比喻——如果你想知道梨子是什么滋味,就要先尝尝梨子的味道。社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校办领导笑着点点头,看向陈岱荪,道:“陈老,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您老看着办吧,毕竟是您的研究生。” 他为啥藏着掖着? 另一名学生干部找回自信,接过话茬,梗着脖子道:“理论是大旗,是一切思想的奠基石,形成即真理,岂容质疑?!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那篇论文我很不满意,现在想想,总有种话说一半的感觉,你得给我解释解释!” “那,那就算这样!” 东西学到,是自己的,放肚皮里就行,打一开始他便清楚自己的主战场不在学术界。 “我现在很怀疑伱,不仅有资本主义倾向,思想意识也存在相当严重的问题,极其危险!” “哪个意思?” 唰! 两名学生干部一下白了脸,额头皆溢出豆大汗珠。 墙边,吴英雄牙齿不颤了。 唰唰不见人影。 李建昆诧异,瞪眼,身子不动,脖子向前探出十厘米,细细瞅着他,问: “学长,你是不是sa?” 另一名学生干部,忙解围,道:“怎么了,它确实不对劲嘛,还不让人评论?” 拥有这样的学识,上回交给他的那篇计划经济论文,纯属骗鬼! 干嘛要藏拙? 他突然不提这件事了,因为他和刚才那位校办领导,有着相同认知,且更深邃。 “你!” “……” “我学啥的?经济!我的理论在书本上,我的实践在哪里?当然是在经济活跃的市场上!” 李建昆特无奈,得,啥也没干,怼个人而已,直接就暴露了。 “我,我咋没听过这话?” “我们会回去深刻学习。你还是在打岔,这跟你投机敛财有什么关系?” “陈老,您看!” 这件事的性质,将会截然不同。 墙边的三剑客也是一脸懵,有这事?不过细细一想,像是建昆能干出的事。 陈岱荪重新坐回木艺沙发,饶有兴致打量着自己最陌生的一名研究生,经刚才一闹,他对这孩子的印象,有了颠覆性改变。 顿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苍白,额头见汗。 怼回来的学生干部,见李建昆没说话,气势渐长,冷哼道:“你别想打岔,一篇报纸说明不了什么,更不能替你投机敛财的行为作开脱。 “你们先走吧。” “还有些运动设施,篮球排球,篮网球网啥的,提高大家身体素质,这几天就到。” 但比三剑客好点,那仨,呵呵,屁股还没挨三分之一椅面。 “我……” 一名学生干部力求挽回局面,太丢人了,不光丢人,还显得他们的政治觉悟极其低下,红着脸道: 接下来动静绝对不会小。 他啥时候在乎过钱? 成日给他们喂大鱼大肉,生怕没吃好。 “……” “陈老,您这是哪里的话。” 两名学生干部无言了,彻底不知道该说点啥,求救般望向校办领导。 校办领导似笑非笑看过来,问:“你真采购了那些东西,准备无偿赠给学校?” 他私以为,会如此。 它是对固有意识形态,和唯心思想,公然发起的一场挑战! 既然见报,就说明上面很多人支持。 另一名,再无之前的严厉,红着脸,狂冒汗,结结巴巴道:“但但,但你也不能真赚钱啊,还赚这么多!你这都脱离人民群众了。” 李建昆泰然自若,理直气壮道: “对经济市场的研究,自然是全面性的,货币流通是重要一环,哦对,你们不懂。 “当然。” 77届北大研究生,仅这四根独苗,上面全交到他手上,何等信任?何等责任? “有有这论文?” 忙跑回去,把报纸送给陈岱荪过目。 他属实不想做学问呀。 震撼了喂! “呵~那是你孤陋寡闻。” “更别提它还很有问题,真理即是真理,何必实践?!” 同时陈岱荪还意识到,这孩子的知识面,不是一般的广。 如释重负。 如果研究生只有那个水平,且不论,反之,别想糊弄! 如此,他也能对每个研究生有更深入的了解,制定更好的培养方向。 噶! 两名学生干部面面相斥,有点滴汗,导师说过这话? 曾以为他是个内向性子,不善言辞。 某货脸不红心不跳。 他明白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倘若文章中的观点能被广泛接受。 “来呀,还想辩这个,我倒要看看你有何高见!哼!” 嚯嚯!今儿一见,就这辩才,就这气势,不辅修个法学,那都叫浪费天赋。 啊这…… 李建昆摊摊手,淡然一笑:“不是我有什么高见。” 李建昆笔直坐在椅子上,可不敢跟这位摆谱,思想上也不允许。 别慌,哥来让你舒爽。 比起跟老学究们、上面的人,吹眉毛瞪眼,各种撕。 他宁愿袖子一撸,翘着屁股闷头干。 这可咋整? 第75章 经济论 第75章经济论 “那啥,陈老,您要我解释什么呀?” 陈岱荪手叩茶几桌面,道:“就从那列火车开始。” 在论文中,李建昆将计划经济比喻成一列火车,但刚比喻完,他就回过神,后面的展开,纯属敷衍。 简而言之,稀烂! 没办法,当你对某种事物过于了解时,想装作不懂都难,笔尖一动,有些字就这么出来了。 嗯,怪他懒,应该重写的。 李建昆叫苦不迭,侧头瞄瞄,三剑客一脸期待。 强哥还挤眉弄眼,一副你小子等着,回去要你好看的模样。 我冤哪! 我是说过家里穷,要挣生活费,这不是实情吗? 伱们也没问我,能挣多少钱呀。 再回头瞅瞅扛把子,眉梢微挑,有些愠怒。 行吧,要死卵朝天!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道:“陈老,火车的比喻,真要展开讲,分上下两环。” 陈岱荪眉头舒展,示意他继续。 “上一环,要从火车运载的货物说起,比如煤炭。 “一个新煤矿的开发该如何落实呢? “需要多少木材,多少工人,多少钱,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要由计划办去测算、调控和下计划。 “然后林业、劳务,以及管经济的部门,再去协调安排。 “这还只是开始。 陈岱荪道:“你的意思是效率太低。” “嗯,这就是上一环的问题。” “那下一环呢?” 李建昆继续道:“煤矿终于投产了,煤炭装上火车,送往各地,像首都这边,您看五道口马路上都有铁轨,火车自然能轻易抵达。 “但有些地方,比如我老家,全县都没有一条铁轨,而那里的人们,其实也需要煤炭。” 胡自强忍不住插一嘴,道:“我老家也没有。” 高进喜苦笑,“一样。” 吴英雄挠挠头,没说话,他们魔都自然有。 陈岱荪盯着李建昆,这一眼别有深意,问:“你的意思是分配不均?” “不不!” 李建昆猛一哆嗦,我哪敢有这意思,忙道:“我的意思是路不够。” 陈岱荪眼前一亮,追问:“什么路?” “经济之路。” 三剑客你看我,我看你,有点跟不上节奏。 不应该是铁轨吗,怎么一下驶上这么高端的路了? “为何不够?火车开不到县城,可以到市里,再换汽车运输,煤炭一样能抵达县城。” “确实,但治标不治本,这样又回到上一环的话题,效率太低。”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铺设更多铁轨?” “无需铺设,只需放开一个东西,处处都是铁轨。” “什么?” “市场。” 豁! 陈岱荪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着实被惊到了。 完全没想到这个入学才两个月的新生,对计划经济的弊端,竟理解得如此透彻。 甚至摸索出解决之道,暂且不论对错。 单是这份学识、眼界和探索精神,就足以令人动容! “我赞同你的观点,市场一旦放开,自然无需铁轨,老百姓用箩筐背篓都能把煤炭运回家。 “但你想过没有,这是一条艰苦之路,脚走烂,肩磨破,手流血,都是可以预见的。” “这一点避无可避。” 李建昆沉吟道:“任何改革都伴随着阵痛,我们有太多的历史可供参考,但痛过之后,将是一场新生。” 陈岱荪反驳说:“也不尽然吧,改革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后果是毁灭性的。” “所以要找到好的方法,稳扎稳打,步子不能迈太大,一步一个脚印。” 陈岱荪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说的都没错,但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计划经济不可能一下跃向市场经济,什么道理你应该明白。” “可陈老,市场经济不等于西方资本经济呀,再说我的意思不是说就此放弃计划经济,而是融合。” 啪嗒! 如同当头一雷,陈岱荪满脸不可思议望着对面。 至于三剑客,已经没多大反应,早懵了,脑子里皆是三斤面粉二两水。 只是一脸稀奇瞅着李建昆。 不明觉厉! 卧槽我是不是要挂了……李建昆这会,真恨不得甩自己俩耳刮子。 瞎冲动个啥? 两辈子改不掉这坏毛病! 得,现在把老爷子劈木了吧。 这以后还能有个安生? “你才刚入学,还没接触西方经济学,你懂西方资本经济?” 陈岱荪瞪眼问。 当下普遍人只知道“资本经济”这个称谓,潜意识里认为,资本经济,即西方资本经济。 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观念。 他很确定,对面的年轻人,刚才一番话中表达的意思,是正确向的。 他似乎弄清了西方资本经济的本质! “害,我瞎分析的。” 李建昆讪讪一笑。 “那你说说,何为西方资本经济,它与市场经济,有何不同?” “不说了吧,瞎编胡诌的,说不出口。” 陈岱荪似笑非笑,一副已然看破的神情,道:“怕什么,咱们师生讨论,说错了也不打紧。” 生逼啊这是! 李建昆可不敢再整硬核的东西,大脑高速运转,几乎一字一顿道: “市场经济这玩意,古来就有,当人类懂得以物换物开始,它遵循自然规律,是一种平等良好的发展模式。 “西方资本经济,由资本家主宰,本质上是一种剥削,资本家们不断压榨社会财富。 “区别显而易见。” 真的就是点到即止,再不敢多说。 可陈岱荪却不满意,问:“那你觉得西方资本经济长此以往,会显现什么弊端?” 李建昆脑门见汗。 “别扭扭捏捏的,年轻小伙子,利索点。” 您倒是说得轻松,有本事您立个字据,以后别管我! “就,资本家不停压榨社会,资本逐渐流向少数人手中,长此以往,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那普通人肯定不乐意,社会矛盾会日益加剧。” 李建昆长呼口气,要命! “还有呢?” 陈岱荪笑呵呵道:“我觉得你还有话没说。” “没了!” “我不信,你小子滑头。” “……” 李建昆欲哭无泪,破罐子破摔,道: “西方资本社会,常以自由主义自诩,实则恰恰相反,其本质是一个资本垄断型帝国主义社会。 “资本家一切以自身利益出发,当大部分财富流入他们手中后,社会的大部分发展走势,也将被他们的意志所主导。 “他们的意志是什么? “赚钱。什么赚钱做什么。 “这样一来,弊端可就太多了,我也搞不懂全部啊,只说一个最基本的: “资本家会大肆投资来钱快的行当,比如银行业,而摒弃某些不那么挣钱,但对国家或民生很重要的实体产业……” “啪啪啪!” 陈岱荪神情振奋,竟鼓起掌,道:“精辟!” 图书馆三剑客表情骇然,陈老这是,搞兴奋了? 彻底完犊子!李建昆嘴角抽搐。 “好,再说说你的那个融合,计划经济融合市场经济,怎么融?” 到这个份上,说不说的,已然没多大差,索性李建昆心头一横。 豁出去了,咱也贡献把大的! 这位是经济学泰斗,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到经济大方向,有没有用,能不能加快进程,少走些弯路,交给老天吧! 这句再撂完,必须跑路! 死不承认!!! “计划经济方面,部分核心企业,仍然集中管控并发展。 “比如重工业,这个是现代化的基石,催生各行各业全产业链的基础,绝不能没落!以战略性眼光来把控布局,自然最好。 “一些轻工业部分,包含小商品经济,可以逐步放开,让其市场化发展,形成竞争,提高内生动力。 “如此双向而行,不必照搬任何模式,走出一条适合我们自己的经济发展道路。” 轰隆! 犹如九天惊雷乍响,陈岱荪的大脑,在某一瞬间,被轰得一片空白。 一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豁然开朗。 天哪!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这年轻人!!! 第76章 苦逼的陈亚军 第76章苦逼的陈亚军 “你们三个先走。” 三剑客惊诧连连,赶紧起身,告辞离开。 走向门口时,六只眼睛还停留在李建昆身上。 为啥他懂这么多? 把陈老都给搞震撼了! 李建昆屁股已经离开椅面,脚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此地绝不能久留! 陈岱荪见他这副模样,差点没气乐,“你慌什么,我就问你一句话。” 要是回答两句,我就是狗! “伱刚说的那些东西,需要海量的知识储备作支撑,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获取的? “你的档案入学前,就已经到我手上,你是社员家庭,并不具备这种环境和资源。” 看,说什么来着? 此地,此人,极度危险! 李建昆脑子狂转,道:“其实我的家庭背景还挺复杂的。不提其他吧,我们江浙地区很多政策就不太一样,有些社队企业都快把买卖做到国外去了。 猫眼胡同。 哼哼,奈我何? “嗯嗯嗯!” 同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老,具体的我能不讲吗?” 无论刚才那番言论多么惊世骇俗,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学生摆上台面,显然在他看来,这对于年轻人未必是好事。 “咳!” “军儿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嘴里还有句真话吗?我没钱。” 整一个二流子。 “妈,你信我一回,再借我1块钱,不行5毛也成,我这次真是出门办正事!” “还有更让人寒心之处! “……” “实业家。” 陈岱荪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再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咋了呀。”李建昆苦笑。 “反正我们的心灵受到巨大伤害,你懂吧?那种被同一战壕兄弟欺骗的感觉!不,你不懂。” 陈亚军没辙,只能耍起无赖,抱着大腿死不撒手。 唰! 强哥立马抄起小板凳,旋风般袭来。 早说嘛,搞这大阵仗,吓死个人。 “英雄,还不上茶!” 李建昆人都站起来,正准备解释几句。 “昆哥,请坐!” 一度想要咬舌自尽! 太憋屈了! 塞他屁股后面。 只要脸皮足够厚,今儿这一茬,在哥们这都能不存在! 当然,主要还是李建昆笃定,这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不会强人所难。 内秀于心,藏拙于外,是一种生命的大智慧。李建昆目前顶多做到一半。 —— “过来啊,站中间!” 高进喜手持卡扣式牛皮武装带,轻轻拍打在另一只手上。 “啧,刚才说这么多话,嘴巴有点干。” 早上见他不对头,大哥大嫂饭都没吃,带上小侄女,避难样嗖嗖跑路。 李建昆如果真能指条明路,不得请人吃个饭? 这些老BJ的体面,可是你们教我的呀! 感恩! “……噢。” “老高,赶紧地,揉着!” HI-TUI! 强哥一副歪嘴龙王的造型,道:“还搁这跟我们卖惨,骗走我们一大把眼泪……” “建昆,俺刚才听你一席……不,就那么几段话,都有种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你咋懂这么多?” 陈亚军今儿一大早就爬起来,难得没睡懒觉,毕竟他平时又能干嘛? 这不是数着日子,到了跟李建昆的十天之约嘛。 强哥义愤填膺,吐沫横飞道: “这一阵吧,照片画太多,脖子总是酸。” “你呢?一天五六十上下,富可敌国!” 李建昆微微一怔,遂躬身,九十度行礼。 胡自强手上也有根,双手缩扯,啪! 一下便是一记脆响,右腿抖啊抖的。 “你别打岔!” 淦! 我为什么还要回答? 汪汪! 李建昆眨巴眨巴眼,原来是为这个啊。 老爷子这是在提醒他两点: 其一,之前跟纪检的两位学生干部争辩,过于锋芒毕露。 拖着拖着,最后不了了之嘛,都这样。 “你但凡带我们每天画一张,五六块,干啥不够? “咱还何至于生活如此窘迫? “咚咚咚!” 再说,当时带他们,他们就敢干吗? 强哥这不是看到如此大难,自己都蹚过来,毛事没有,搁这充好汉呢。 果不其然。 “卧槽你没眼吗?我,英雄,老高,尤其是老高,家庭何等贫苦,每月补助三分之二都寄回家,就怕嫂子挣不够工分,俩娃没饭吃。 “英雄,关门!” 打开房门,嚯嚯! 门外密密麻麻的人头,经济系就那么几十号光棍,怕是来齐。 好家伙! 这大场面,还得是强哥啊。 高进喜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饶是他确实很缺钱。 “你说咋了?” “……噢,马上。” 最后是老父亲,他但凡开口,立马打断,吃完早饭后,出门遛弯,这个点还不见人回。 307宿舍,李建昆刚回来,就面临这样一个阵仗: 吴英雄堵住房门。 李建昆以前也不是没考虑带他们,但见三剑客每天这么卷,半点空隙没有,犹豫几次没好开口。 “别瞅了,虚惊一场,我昆哥怎么可能投机倒把?市场研究罢了,屁事没有,散了散了吧。” 李建昆长出口气,老爷子比想象的更豁达,到底是豪门出身见过大世面的人。 “老高,皮带伺候!” “你走吧,记住,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李建昆使起国人惯用法宝,拖字诀。 “你说你是不是罪无可赦?!” 李建昆差点没被唾沫噎死,连连摆手:“严重了严重了。” “闭嘴!你没资格说话! “有这么好的活儿,你也不知道带带哥仨,我瞅着那玩艺儿也不难嘛,抹颜料而已,有手不就会? 西城到海淀,十几公里,总不能腿着去吧? 陈岱荪沉默少许,忽笑道:“也不错,实业兴邦。” “这事嘛,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我现在有点累。” “没有吧?” 出门办事,身上不得揣包烟? 您老明智。 得,完全用不上他。 —— 西城。 狗日的强哥,忒没骨气! 吴英雄小鸡啄米般,表示附和,眼里泛着小星星。 我特么还敢跟你们唠啊? 其二,特殊时期搞钱和花钱的事,皆要巧思而后行。 之所以现在还没动身,说出来那叫一个潸然泪下。 二哥推着自行车,拉都没拉住,如避瘟疫,也颠了。 家里只剩一个老母亲,说去买菜,也要走。 “妈,以前我不是没来钱渠道吗,但我现在就是出去挣钱呀!挣到了保准还您!您信我最后一回成不?” “没有。” “妈!我给您跪下!我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 第77章 哥俩好 第77章哥俩好 “咕噜咕噜!” 五道口商业片区,食品铺门口。 陈亚军举着一瓶北冰洋,狂灌。 一是太渴,二是喝完瓶子还能退两分钱。 旁边,结账人李建昆,瞅着他一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造型,惊奇道:“你该不会是从西城腿着过来的吧?” 陈亚军深知已无半点脸面,干脆点头。 是的,他终究没从母亲那里借来钱。 如今的他,毫无信誉可言,连家人都认定他烂人一个,无可救药。 不过家里也确实没什么钱,母亲掏兜给他看了,只够买米买菜。 无他,见不得身边人混得比自己好呗。 他中午砸吧过,跟当初卖他《数理化自学丛书》,钱薅到手后,告诫他和小王,别让其他同学知道。 那是铁坨子! 金彪那个络腮胡子,瞅着就一土匪,墩实得很,李建昆都没把握撂翻。 “你今儿肯定回不去,我还得教伱些东西,能找到地方落脚吗?” 今儿既然自己回校,目前还没碰上面,他不得再来? 李建昆摊摊手,笑呵呵道:“谢谢班长关心哈。” “害,说什么请,有事就说,只要我能办!” 徐庆有忙凑到跟前,问东问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宿舍没人,三剑客显然又去冠名地了,房门半掩着,他坐在窗边,啥也没干。 “必须的嘛。”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没有动机。 “这怎么好意思。” 李建昆思来想去,谁会向学生会纪检部举报自己呢,还了解得这么详细。 对比一下他今儿的两重际遇,就不难理解此刻心里感受。 他们觉得大家一脉同源,理应混得差不多,你可以比他们差,那是他们有本事,但如果你混得比他们好,那就是你有问题。 人家吃饱了撑的? 那么就是校内了,三剑客会搞他吗?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这套路还似曾相识呢。 李建昆又掏出五毛,买了筒芝麻饼。 那还能有谁? 呵,伪装得还怪好,热心市民。 陈亚军一听乐了,这活他熟啊,拍着胸脯满口应下,忽想到什么,追问一句,“身板咋样?” 李建昆心说我等的就是你。 “还有一件呢?”陈亚军问。 鸽子市的那些摊主,要说有心搞自己,确实能把事情弄详实。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北大学生。 李建昆没直接回话,俯身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这货为啥昨儿跑三次,今儿还跑,是关心自己吗?不,是心机满满,想要以示清白。 李建昆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他可劲在三角地那块折腾,跟工农兵学长们互撕,并非愤青,纯有意! 人不可貌相啊! 聊着聊着,话题被李建昆引导,不自觉到了吃饭上。 “准备好了。” “哦?那敢情好。” 他首先排除校外的可能,金三爷连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嗯。” 陈亚军说完后,还不自觉打量他一番,问:“建昆,你是不是已经在干啥了?几部收音机?这可不是小钱。” 两人蝇营狗苟一番,敲定细节,亦如当年在清溪甸祸祸社员的鸡鸭。 两人你情我浓,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李建昆唏嘘不已,这是一壮士啊! “要吃点东西吗?” “嗝~” “我想搞几部收音机,还有篮球排球,篮网啥的,你是本地人,有门道吗?” 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善。 陈亚军喜上眉梢,忙将手上半块饼,塞嘴里。手再拧巴拧巴,把余下的合着纸袋拧紧,揣进裤兜。 “害,说这!” “嘿,好好,不打听,不打听。” 这能让他在新生中收获不少拥趸和威望。 徐庆有义正言辞道:“咱们一起来的就仨人,我不关心你关心谁?你还喊我班长呢,应该的。 “建昆,你说的那事?” 两人走到无人的马路牙子旁,陈亚军点点头。 李建昆笑了笑,顿脚,道:“我手头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这家伙,我的门道你也打听,你的门道我都给你备好了。” 瞧把孩子饿的。 这类人委实不少。 “放心吧,能有啥事,这不好好的嘛。” 坦白讲,如果不是憧憬着这边有条挣钱门路等着他,一路走来,看到哪些商铺,哪些挎包的人,他已经动了十万次歹心。 “有地儿,金彪你认识呀,他家就海淀的。” 只要恰逢际会,一顿饭,真的可以买命。 “老贼,饭点了,挣这些钱,你不请个客啊?” 下午四点多时,有人登门。 “比你高半截头。” “啧!那,要不,我这就去金家?” 陈亚军一副随时抛头颅撒热血的模样。 陈亚军今儿到现在,滴米未进,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掉渣。 还特疑惑,虽然不算很了解吧,但以前高低打过几次交道,就觉着一莽人,可真没瞧出来,脑子这么好使。 “老贼,你没事吧!我之前过来没人,下午有课,一上完课我就来了!” “这,不是有钱就行?” “我去!你在干啥呀?” 旋即分道扬镳,陈亚军去找金彪。 自己的买卖跟任何摊主都不冲突。 至于搞自己的动机。 豁,考上北大! 强哥说了,他昨儿也来过,三次。 那就不是保稳一点。 是不是一毛一样? 这姓徐的,心术不正哪! 陈亚军思忖道:“保稳点,我先把金彪喊来。” 李建昆返回燕园。 这货不高,一七五左右。 这大学生,果然不一般! 陈亚军心头激荡,进京才多大会,已经摸到搞钱渠道,可怜他家里蹲半年,屁路子没见着。 生活的残酷,将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逼入了绝境。 等。 “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晚点,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慢慢聊。 “对啦,这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你也是的,就算要挣生活费,也悠着点,我可听到小道消息,你那搞的钱,吓死人!” 放后世,往往就是那些隔层亲戚,最见不得你好。 “真的?!具体干啥,卖货,卖啥货?” 有些事搁宿舍不好说,刚又受过扛把子提点,李建昆想想便离开学校,把他拽到这边来。 “走起,学一!” “学什么一啊,今儿高兴,请你去校外搓馆子。” “嘿,那敢情好,小酒再整二两!” (睡觉去了,睡醒收拾徐庆有……) 第78章 艾玛,没眼瞧 第78章艾玛,没眼瞧 黄昏时分,残阳似血。 五道口商业片区,东头,一条民房瓦巷中,正猫着一壮一瘦两人。 壮的这个,脸上有圈刮也刮不净的胡茬。 “亚军啊,你特么要坑死我呀!” 金彪愁云惨淡,仿佛即将大祸临头,低沉着嗓子嘶吼道:“你怎么不早说是个大学生!” “咋了,说了你就不来?” “我……” 金彪和陈亚军的关系,那可非比寻常,浑不似李建昆那种半夹生。 两人十几岁一起下乡,就俩半大孩子。 性格相投,玩到一块,多少个日子里,想家想得搂抱着埋头痛哭,那是一种心与心的交融,彼此互相取暖。 哎呦我去! 陈亚军猫在巷口,双眼死死盯着九点钟方向,那边有颗歪脖子树,约定好的下手地。 要换平时,陈亚军的胆子并不见得比他大。 “瞧伱那样儿,甭怕!这不带着袋子吗,速战速决,没人知道。” “cua!” 来了! 麻袋扯开。 这回看你往哪跑! 陈亚军耳根子微动,收到!搬砖一扔,拽着金彪撒丫子就跑。 “哎呀!打架了!” 嚯,这阿姨,忒热心! 扯着嗓门大喊。 战斗圈中,陈亚军猛抬头,听到这声音,知道不好再耽搁。 肚子最缺油水的时候,学人进深山打猎,最后要不是老场长赶到,自个险些变成猎物。 嗯,铁磁! 有句话叫做贼心虚。 唰唰唰! 逃跑路线是规划好的,几个眨眼,便消失不见。 要不怎么说,小王聪明呢。 人往往越心惊胆战的时候,越敢下重手。 板砖落地。 “唔~” “赶紧看看吧,打得咋样!” 徐庆有仓皇大喊。 售货员阿姨惊呆了。 “王师傅,你打他干嘛呀?” 徐庆有身后,一名穿白色两根筋的大哥,一身舒爽,拍拍手。 “跑了!” 这一喊,金彪更是吓得直哆嗦,想着必须赶紧让他闭嘴。 遂右手抓起板砖。 这老贼到底使了啥招? 麻袋中传来闷哼,徐庆有八成已经吐水。 “怎么样班长,没事吧?这他娘的,世风日下呀……” 佩服! 回答他的,是金彪砂锅样的拳头。 “啊啊!哥们,别打,搞错人了!” 但那会,真匪已经跑路。 李建昆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人家特意请他帮忙,可不敢掉链子。 没天理了简直! 他这边气得胃抽筋的时候,浑不知,背后偷偷摸上来俩人。 “噗通!” 一块提前准备好,但未必要使用的板砖,薅出来。 “害,买啥买啊,我这有。” 李建昆忙扔掉烟头,边往过跑,边怒喊道: “呔!你们两个干嘛呢,光天化日,岂有此理!” 一只扯开口的麻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头套下。 “卧槽谁啊?!” 李建昆蹲身过去,关切之情,比先前在307宿舍时,徐庆有对他的,只多不少。 金彪生怕他挣脱麻袋,看见自己的脸……天知道他一个大学生,画画水平咋样,听说有人画画,画得跟真人似的。 “行行,随你。” 李建昆和徐庆有结伴而行,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任谁看去,都是一对好哥俩。 “嘁~” “砰砰砰!” “cua!” 身后传来声音,刚卖自己烟的售货员阿姨,听到动静,抢着脚跑出来。 “痛痛痛!” 藏于身后。 他跟徐庆有才叫互不对眼,想套这厮麻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脑子根本不带转的,跳起来就是一下,这不,废掉一把破椅子。 徐庆有瘫软在地,眼眶里白皮多,黑仁少。 后面学聪明了,偷鸡摸狗的勾当,那是没少干。 “来人哪,快来人哪,出事啦,要打死人喽!” 右手摸兜。 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同过窗,扛过枪,嫖…… 可惜啊,小王不在。 老贼设的局! “打人的呢?” “啪嗒!” 王师傅这会也反应过来,挠挠头,土匪怎么可能在麻袋里? 瞅瞅,这年头的人,可谓相当生猛,大场面见多不怪。 售货员阿姨一脸鄙夷,真是白长这么大高个。 李建昆都没眼睛瞧,惨不忍睹啊。 这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了么。 划根火柴点上,鼻尖喷出两道长龙。 “姨啊,您别掺和了,俩彪熊大汉呢,您一女同志,万一伤到不好。” 联想自己刚坑过他,徐庆有立马意识到,这可能是报复。 “啪!” 就说为啥要出来搓馆子吧,敢情下好套子,等着他钻。 正值青春期最躁动的那会,实在忍不住,还扒过女知青的窗户。 岂能袖手旁观? 这年头的首都人民,热心肠,敢来事,之前售货员阿姨大喊之后,商业片区的几家铺子里,嗖嗖冲出几人。 “快…快……快把我送卫生所。” 麻袋里的徐庆有,东两步,西两步,喝醉似的。 但高低还保持着清明。 “啊!” 上下瞅瞅他,问:“您一年轻男同志,不上去扯扯?” 李建昆忽顿脚,指指斜侧方。 “玛德,还敢张狂!” 徐庆有不知道自个现在什么状况,伤得有多严重,只觉得浑身酸疼,脑子里天旋地转。 李建昆看得烟一抖,火星四溅,尼玛,正拍脑门上。 也没让你这么凶残啊! 眼看徐庆有的身子,触电般,晃悠两下,软不拉几往地上躺。陈亚军那狠货,还准备再抡一砖。 反正他遭人毒打,反正他被套着麻袋,反正他意识不清。 艰难爬起,循着那关切之声传来的方向,定位目标。 一把破椅子,四分五裂,在徐庆有头顶绽开。 马路牙子旁。 倏然,他瞳孔一缩。 徐庆有拍拍兜,摸出一包红牡丹。 合伙干过的腌臜事也不少。 “我天,班长,这咋回事啊!” “班长,挺住啊!” 周遭跟着冲过来的几人,瞪着他,全懵了。 “这烟啊,我抽不惯。” 舒坦! 那叫一个生脆。 能凭硬实力考上北大,他自然不笨人。 售货员阿姨还想去扯架,忽顿住,说的也是。 拳头落在麻袋上,发出沉闷声响。 望着李建昆走开的背影,徐庆有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 李建昆以前就没发现,这姓徐的,蔫坏到这种程度。 “砰!” 牙齿咬得咔咔响。 “这孩子他是准备反击来着。” 速战速决。 该死的! 竟然被他看穿了! 徐庆有双手一顿乱抓,想扯开麻袋,右手忽碰到一物。 诶? 脑子里,霎时蹦出一个报仇雪恨的点子。 “啊这……” 李建昆临近。 五道口商场门前,李建昆拆开刚买的一包大前门,啪出一根,刺啦! 麻袋中的黑暗里,嘴角勾起一抹嗜血弧度。 “咚!” 但还别说,头挺硬,生遭两记重击,硬是没破。 一头歪倒。 木屑乱飞。 这位大哥冲过来时,只看到徐庆有手操一块板砖,正欲向一个人畜无害的小伙子下死手。 敏锐地觉得,这事不对劲! 五道口毗邻八大学院,治安有口皆碑,这一阵他可没少出来晃荡,啥时候被人打过? 偏偏跟老贼一起出来,立马中招。 五道口商场即将歇业,门口鬼影子没见一个,这年头到这个点,不是像工人俱乐部那种晚上有活动的地方,路边基本没啥人。 陈亚军自然也没闲着,四肢齐上,还嫌不够,忽一记膝顶。 板砖被徐庆有飞速抽出,高高举起。 铁证如山,都没干残他! 这是暗号。 “放心,有我呢!” “班长,你等会儿,我买去包烟。” “姨啊,您知道这是什么悍匪?万一身上有个家伙事,我不得当场交代?” 白衬衫都薅烂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肿得比猪头还大。 李建昆握紧他的手,给予一个突遭横祸的伤患,精神上的慰藉。 看得周遭,除售货员阿姨之外的其他人,皆是一脸感动。 好兄弟啊! 第79章 发展下线 第79章发展下线 北大有两个南门。 正南门且不提,距离李建昆他们37号楼更近的,是小南门。 拐个弯就是。 样式嘛,如同后世小区的消防通道,平日只开铁栏栅大门上的一扇小门。 不熟悉的人,特容易忽视。 但这个小南门外,却很有景儿。 一条种满白杨的马路横亘着,对面有个地势古怪,中间高,两旁低的胡同。 叫军机处胡同。 走到头有条街,叫老虎洞,还挺繁华,沿着往西,能到海淀中枢地段,海淀大街。 太阳已经落山,薄幕笼罩大地。 处理完徐庆有那货后,李建昆独自晃出小南门,大摇大摆横穿马路,它也没车啊。 目的地不是军机处胡同,而是它旁边的长征食堂。 嚯!这地方,那可了不得。 两辈子如雷贯日。 是许多北大学子,永远无法忘怀的舌尖上的记忆。 这年头,有人管它叫“北大学六食堂”。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往往学生们从它门前经过时,更多的只是扭头瞻仰下,因囊中羞涩,不好登门。 现在,长征食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一瘦一壮俩货。 李建昆笑着走过去,忽想着给他俩取个外号。 嗯,就叫肥虎瘦龙。 陈亚军率先发现他,蹭地站起,金彪跟上,也笑着摆手招呼。 倒是比以往在清溪甸时,腼腆不少,不知是身份差距造成的,还是回京后遭遇过啥。 “咋样建昆,到位没有?” 陈亚军笑嘿嘿问。 “搁床上躺着呢,死狗样。走,吃饭!” 长征食堂能闻名遐迩,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放这年头,称得上环境优雅,干净又卫生。 进门便瞅见特前卫的消毒间,里面有热气腾腾的大蒸锅,旁边一大铁笼子,码满了蒸煮过的碗筷和碟子。 看着就让人舒坦。 李建昆这俩月翘着屁股搞钱,从对面走过无数次,硬是没穿马路来瞧瞧,懊悔不已。 来迟了呀! 长征食堂还有一最大亮点,服务员的质量杠杠的,清一色盘正条顺的年轻姑娘。 在这个素面朝天的年代,瞅着一个个都能及格,服务还特好,满脸甜美。 谁来谁不迷糊? 李建昆决定了,打今儿起,这里就是他的校外食堂! 面食是北方特色,长征食堂晚间,主打的是饺子。 煮饺和蒸饺,看您需求。 李建昆要了两斤,一块四毛一斤,不算便宜。 炒菜也不缺。 准备点菜时,好家伙,速度嘎嘎快,一斤蒸饺,一斤水饺,已经上来。 “这饺子地道!” 陈亚军和金彪,皆忍不住吸溜一抹口水。 盘碗中的水饺,个大饱满,看着就得劲,李建昆属实饿了,先啖一颗,乖乖! 学二食堂输得很彻底啊! 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几乎纯肉馅儿,肥膘子多,但合着菜吃,也不腻,皮薄且韧。 没谁了。 不贵,值! “吃吃吃,甭客气,不是外人!” 李建昆又点了几个菜,均来自服务员姑娘的推荐,笑容可亲,怎么瞅怎么让人信任。 这食堂也不知道直属哪个单位。 赚钱的门道,算是给他们整透了。 溜肉段,溜肝尖,番茄肉片,京酱肉,再加一盘五香花生米。 配上三杯散装的鲜啤酒。 搁这年代,神仙来了也上头。 盛啤酒的还是高端大气塑料杯,李建昆伸手一碰,惊呆了喂!冰镇的! 爱了爱了。 “呼哧呼哧!” 服务员姑娘一走,陈亚军和金彪俩货,再也矜持不住,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别急别急,管够。” 活不懒,饭得管。 陈亚军就着菜,吞下半斤饺子后,才止住馋,再灌一口啤酒,爽! 倒没忘记今儿的目的,抹把嘴,道:“建昆,你说的那事?” “石膏像你知道吧?” 陈亚军一脸懵。 金彪鼓着腮帮子,接茬道:“我知道,白嘎嘎的雕像,好多学校有,搁画室,学生瞄着画画。” 到底是海淀人。 李建昆点点头,道:“我这边呢,有制作石膏像的模具,可以成批制作。 “特简单,我一教你就会,伱每天花几个小时做一批,再拿去鸽子市或其他地方卖。 “所得收益,四六分。” 陈亚军挠挠头,看看金彪后,蹙眉道:“刚彪子不说了吗,学校才有,拿去外面卖,有人买?” “我的石膏像模具不同,价格合适的话,有的是人愿意拿回去当个摆件。” 这年头,普通人家哪有什么装饰物? 犹记得卡通石膏像,在千禧年左右还能风行;10年后,石膏像涂色又成为一个热门小买卖。 李建昆分析过,石膏像价廉物美,放这年头绝对有市场。 且他的石膏像,还具备功能性。 人是大学生,懂得多,陈亚军暂且信了他。 合计合计后,迟疑一下,问:“也就是说咱俩合伙,你出石膏像模具,我来做我来卖,钱四六分?” 要知道,这不仅仅是多费力气的事,还有风险。 但凡销货地段没选好,给抓了。 会咋样还不好说。 李建昆知道他在想什么,人之常情,笑道: “首先呢,你要明白一点,除了我,你在别处搞不到石膏像模具,我这边还提供更新迭代服务,也就是说,买卖做溜后,你觉得什么石膏像好卖,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模具。 “这叫技术入伙。 “另外,你六,我四。” 这事李建昆考虑过,不冲其他,单是人家冒风险这层,就该多占一成。 钱要赚,但也要凭良心。 “不早说!” 陈亚军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那这样你也太舒服了吧,成!就这么办!” 就爱跟爽快人打交道。 此事告一段落,李建昆打算吃完饭后,趁时间还早,去一趟木艺老巷,先给他拿俩模具试一波。 石膏不难弄。 这年头老百姓自家做豆腐的,做好后偷着挑出来卖的,比比皆是。 本地人,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花费自然算用料成本,在利润中扣除就行。 李建昆端起杯子,跟金彪碰了碰,眨眼问:“你现在干嘛?” 别怪他起了歹心,没错,他是想再发展个下线。 但这娃以后会感谢他的。 “瞎混呗,家里在菜市铺子,帮忙寻了个临时工,天天跟大妈大婶打交道,忒累!挣的还不够花的。” 那不巧了么。 李建昆呵呵一笑,追问:“有兴趣吗?” 金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京城这么大地界,亚军一个人还能把生意做完不成? 薅了薅脑门,笑道:“过一阵再说行吗?我先看看亚军搞得咋样,不瞒您说,就这活儿,家里都走了不少门路。” 这娃还蛮实在。 “太行了,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嗯,干杯!” “走着。” 愉快的一天。 第80章 哥们总算挺直腰板做人了 第80章哥们总算挺直腰板做人了 “我国数学家陈景润在数论研究中,对“哥德巴赫猜想”问题进行精心解析和科学推算,证明了……” 收音机里,广播着来自新华社的报道。 三剑客围聚在长条桌旁,各有造型,恨不能把头塞进喇叭。 脸上皆有种后世看爽文小说时,到大高潮的极度亢奋。 1978年,这个国家最耀眼的明星,不是刚演完《创业》而家喻户晓的张连文。 也不是让小青年们痴迷不已的靡靡之音,邓丽君。 而是数学家陈景润。 社会掀起一股空前的陈景润热,这也让靠边多年的学术界人士,再一次获得大家的关注和尊重。 同时更激励了万千学子。 接着掏! 一袋蜂蜜面包。 两瓶橘子罐头。 陈亚军整这一出,为扬眉吐气不假,也有目的。 “啪!啪!啪!啪!啪!” “那可不。抢手着呢!搁人工湖那边一蹲,半下午抢光光,我要不是去淘换这些个,能这么晚回?” 这玩艺儿足足灌五遍。 扛把子提点得好,这年头跟钱沾边的事,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至少做了一刻钟的心理建设,方心一横! 死就死吧! 扯开箱口,往地上一蹲,满脸通红。 “咦?这重不少啊?” 男青年还能咋的?掏兜呗,问:“这多少?” “啧!” 在回京做了整整半年窝囊废后。 倒也不心疼,办了件大实事。 “唰唰唰!” 知道他昨晚搁哪里制作石膏像么? 腰板挺得笔直,又从兜里摸出一把票子,拍在老母亲手上。 西城。 再入账五毛,陈亚军脑子里嗡嗡的,这钱来得太快了! 打劫似的! “建昆啊,你这无名英雄做的,那几个寝室的家伙,突然得到一部收音机,卧槽一脸懵,还以为系里大发慈悲呢。” 接连三包牛屎纸,装的啥不知道,但见纸背全被油腻浸透,鼻尖隐约有股肉食的香气。 没错,教员半身像。 他半下午便收摊了,为啥这么晚回? 答案在瓦楞箱里。 搭眼望向老爷子,一副见到自己就晦气的模样,陈亚军心说,您老待会别抱着我舔。 崭新的蓝白相间的排球,弹力十足;中网雪白直绷,不再松垮垮,更没有洞。 燕园里,这一阵学习风气尤为浓郁,人人怀揣着成为下一个陈景润的梦想。 “咚!” 屋后有个茅坑,旁边有块空,墙边堆满酸菜坛子,蚊虫苍蝇成堆,至少吸走他二两血。 不多会,大哥一家三口,二哥,前后脚纷纷到家。 “叫魂啊。” 嗯,仅一张,不能多。 厚不少呢。 姑娘相中另一个石膏像,眼睛都挪不开,忙不迭弯腰捡出一个,欢喜道:“这小猪也太可爱了吧!” “喏,给!” 懵! 陈家两口子,四只眼珠险些夺眶而出。 胡自强撇撇嘴说。 呼! 一辈子不曾知道,原来说话这么费劲。 男青年浑身一紧,那不能够。 那是,别看个头没大多少,做这玩艺儿费劲,教员像按照李老师的交代,只灌三遍石膏水。 “大哥,您没事摔它干嘛?拿回家找一高台,摆着不就成了?” 口条不自觉利索了些。 “嘿嘿,好东西。” “学啊!来来!” 看鬼一般望着他。 陈亚军也瞄中这架小桥,抱一瓦楞箱,左瞅瞅右扫扫,这个点却没发现一个同行,心头擂鼓不止,箱子硬是不敢往地上搁。 “妈!爸!人呢人呢!” 男青年拿起一个,上手便知道轻重。 “干嘛!” 三剑客达成一致想法,每天抽出一个钟,画一张照片,以解生活之忧。 君不见,天安门广场上还有卖萝卜的。 陈亚军笑着解释,道:“这小猪不光好看,喏,瞅见背上这条槽没?塞钱的,平时拿放多,就做厚点,能当存钱罐使。” 不承想,就这一对儿,生意还有得做。 猫眼胡同。 那就贵了。 看不懂这操作。 李建昆站在窗边,瞅着楼下活动场上,正进行的一场排球比赛。 这年头的管理说不清,有些地方被默许可以卖东西,有些地方不允许,红袖章见天晃悠;有些地方今儿可以,明儿不行。 瞧,这个年代就是这么纯粹。 “诶,这是啥玩艺儿?” 李建昆也不解释,东西他采购到位,交给系学生会,兑现承诺,至于名声,就不要了。 惊呆了喂! 一包一包拍在桌面上。 “我说你们还学不学?不学我可走了。” “好球!” 应一句,陈亚军钻进自个家门。 陈亚军抱一沉甸甸的瓦楞箱,哼着小曲,走路带风,嗖嗖冲进大杂院。 李建昆给定的价,人大学生怎么说,怎么来呗。 嚯! 听他这么一说,姑娘赶紧打量,还真是那么回事,越发爱不释手。 “啪!” 这是他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 “也是。行吧,买一个。” “唰!” 年轻男女们来人工湖游玩,总爱从这桥上过。 不乏小商小贩,便瞄中这地方。 “五毛。” “两毛。” 陈亚军目前只有两个模具,这种大肚子小猪,是第二个。 男青年见她喜欢,岂能不上道?这不正谈着么,一副爱屋及乌的模样,接过后,发现不对。 生意来得那叫一个快。 干脆又利落。 “哟,亚军回了,这抱的啥呀,一早见你抱出门,咋又带回来?” “拦网!拦网!” 少许为名望,多半还是打着为国争光的心思。 牡丹香烟,五包。 陈亚军的家庭地位,哗哗水涨船高,吃晚饭时,挨在老爷子和大哥旁边。 一兜苹果。 “得,今儿就这些吧,晚上搞一桌,其他的都是伱们惦记的。” 第一笔买卖便如此达成,顺利得让陈亚军不可思议,尤其接过两角钱的票子时,手都是抖的。 绝不能沉迷金钱,那不是个好玩意!—— 下午。 险些没喜极而泣。 “妈,还您的。您儿子我,说话还算话吧?我昨晚捣鼓的那玩艺儿,是不是瞎折腾?” “哎呀!我家小军还真干起正事了!他妈,还不快给孩子倒杯水,瞧这满头大汗。” “呀!这不是……” “肉卤,还半只烤鸭。” 陈父不敢置信问:“这就是你昨儿晚,弄的那玩艺儿,变出来的?” 毕竟就一点石膏水,也没啥成本。 一瓶牛栏山。 牙关紧咬。 拍得陈家两口子瞳孔逐次放大。 东直门往南,有个60年代修建的人工湖,湖形蜿蜒,并非一坨,有处地势狭窄,湖面横一石拱桥。 兜也差不多见底。 男的立马意识到,带一尊回去,老爷子一准欢喜,遂问:“同志,怎么卖的?” 陈亚军头皮发麻,用尽所有力气,压制住心头的羞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介绍道: “这这叫石膏像,可以买回家摆着,好看又不贵。” 嘴角微微扬起。 瓦楞箱搁在吃饭的四方桌上。 “要不我自己买吧。”姑娘道。 “咦?还真不贵。不过,是不是特脆啊,一摔就坏?” 这苦逼的娃,触底反弹,人生头一回尝到赚钱的乐趣,和生意的魅力。 —— 黄昏时分。 一块肥膘子肉,能有二斤。 雪白,庄严,立体,谁瞅着不肃然起敬? 不比家里中堂上贴的画,稀罕百倍? 一对年轻情侣。 陈亚军头也不回地解释一句。 隔壁张大爷好奇打听。 陈亚军也不接茬,纸帽一翻,掏东西。 在京城靠中心地带,小商小贩们机动性贼强。 他那个不成器,很少给钱里拿钱的二哥,被赶到他以前的位置,挨着小侄女坐。 晚上,陈亚军的工作室,便换到堂屋。 蜡烛变灯泡。 第81章 包塞不下,得花点 第81章包塞不下,得花点 过去的一个礼拜,李建昆和徐庆有的关系,衍化得特微妙。 互相干的那点破事,两人皆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说破,照面后亦如从前,插科打诨。 反正他装,李建昆也装。 不好让外人看笑话啊,既是老同学,又是老乡,真要摆到台面上死磕。 丢人! 徐庆有大概率也是这个想法。 你说这事整的,有时候想想,李建昆不自觉能笑出来。 行吧,知道他不服气,且看看他有啥道行。 傍晚。 在水房冲了个澡后,李建昆一身舒爽,下楼,钻出小南门,溜达到长征食堂。 哎呦喂! 今非昔比啊,不搁门口蹲,都敢自个进来占座。 两杯冰镇鲜啤,外加一碟花生米,小酒还整起了! 嗯,俩人。 李建昆眼前一亮,金彪也在。 那就是有好事。 踱步走过来,靠角落的一张桌子。 “建昆,先说好,今儿这顿我请!” 陈亚军拍着胸脯道。 那叫一壕气。 李建昆笑着摊手,总得给翻身奴仆一个挣面子的机会。 两斤饺子,两荤两素。 三杯后世叫扎啤的玩意,撞在一起。 “干!” 酒过三巡,陈亚军左右瞅瞅后,从兜里摸出一把票子,搁在李建昆手边。 “建昆,这星期的,85块,你点点。” 点个毛啊,李建昆直接揣兜。 真讲起来,这账压根算不清,全凭人品。 只能估摸一下,这个数目没错。 陈亚军目前有俩模具,教员像售两毛,小胖猪售五毛,以每天制作八小时算,大抵能出100个。 但肯定教员像更好卖,占大头。 算教员像占六成,小胖猪占四成,全部卖出的话,即32元。 除去石膏成本算2元,每日利润30元整,一个礼拜就是210元。 自己分四成,即84元。 瞧,大差不差,还多一块。 李建昆饶有兴致望向金彪,抬抬塑料扎。 金彪猛灌一口后,道:“建昆,我也干!” “想好了?” “嗯!” 不能再想,再想就要流口水。 狗日的亚军,一礼拜不见,鸟枪换炮,兜揣大前门,脚蹬回力鞋,去他家还拎兜一级国光。 弄得他老妈都忍不住多瞅两眼。 后面又听他讲了这一礼拜的创业经历,吼吼!挣一百多! 这是啥概念? 金彪合计之后,直嗦凉气,那一月不是要挣四百多? 在他的认知里,甚至找不出哪个工种,这年头能挣这么多。 别说四百,一月四十都算高工资。 反正他的工作不是铁饭碗,当即下定决心,辞! 李建昆自无不允。 看,又招揽一员猛将。 “我以后就叫你阿彪吧。” “这,您跟亚军一样,叫我彪子不就成?” 兄dei,伱不知道彪子二字还有别的含义,有人捷足先登。 —— 六月中旬。 天气逐渐燥热。 白天衬衫都不太好穿,套件两根筋,轻松舒爽,便能出门。 一大早,李建昆钻进军机处胡同,一路向前。 军机处这名儿有讲究,话说雍正这个皇上,那是相当勤勉,继位后励精图治,为稳固江山,增设了许多机构。 军机处便应运而生。 不过最早,只有乾清宫那里有一处。 诶! 后来圆明园初具规模,每逢盛夏,皇上一家子要来避暑快活,那雍正一想,我如此勤奋,军机大事不能延误啊。 这不,又在海淀北边新建一个军机处,打通一条胡同,成为信息高速公路。 这条路是这样的: 海淀军机处→老虎洞→军机处胡同→如今的北大→圆明园。 前方视野逐渐开阔,到了老虎洞。 这就算进入城镇,海淀镇。 豁! 是有点不同,马路上小车在跑,上海牌小轿车,不得了。 李建昆走走看看,老虎洞这条街上,店铺不少,什么文具店、服装店,日用杂货店等。 还有储蓄所。 当然这年头都是手工作业,铁框柜台上,摞好几堆账本,办个业务,没半个钟搞不定。 走到门口,李建昆驻足打量。 寻思要不要把自己无处安放的票子,搁这里存着。 但这个主意刚冒出来,就被他摁熄火。 他现在的钱吧,说多不多,自个挣的有两千几,加上这一个月来,陈亚军和金彪那边的分成收入,接近八百。 零头一抹,整三千。 这年头正经人谁能拿出三千存款? 都说了叫无产阶级。 就这三千块钱吧,还折腾死人。 他在菜门营鸽子市使劲捣腾,尽量换成大团结,这不,每日携带,搁小王送的解放包里。 不是怕放寝室被人偷。 哪敢露出来啊。 今儿出门,便打算花一笔,置办点必备物品。 继续往西走,不多时来到海淀大街,整个海淀最繁华的地方。 但说真话,李建昆这个后来人,泛不起任何波澜,他反而更喜欢五道口—— 要土你就土得彻底点! 让他有种仿佛回到石头矶的亲切感。 再个,以商业眼光来看,五道口是一块人流资源爆棚,但尚未开发的处女地。 啧,喷香! 海淀大街上,店铺明显更排面。 呦呵,遇到同行了。 红艺照相馆。 搁燕园里还挺出名,常听人挂嘴边。 旁边不远,有这年头学生的最爱,新华书店。 但李建昆第一站的目的地,还要往前。 中国书店。 这家铺子专卖旧书,据说关门蛮久,最近刚复业。 他收到小道消息,有好货! 然而还未临近,李建昆双目圆睁,傻了。 只见从书店门口起,一条长龙沿着街边,排出…… 看不到头! “306的陈大强,我日你大爷,骗老子半包大前门,这就是没几人知道的消息?!” 快排到门口的人,多半手里还拎着马扎。 皆是一副萎靡不振,被榨干的造型。 百闻不如一见哪! 李建昆垂头丧气,正准备从门口走过,忽顿脚,想着打听一嘴,看看改明还有戏没。 瞅着距离最近,一拿马扎的小伙,问:“嘿哥们,昨晚几点开始排的?” 小伙摇摇头,回道:“不,你这话不严谨,21点,但不是昨晚。” 李建昆诧异,上下扫扫他,“哥们哪个学校的?” “清华。” 卧槽那不得忽悠一把? “呦,学弟啊!” “……呃,原来是学长。” “学弟,帮我带一本行不?” 几道死亡射线打在背上,李建昆浑不在意,咋了,我老铁,又不插队,带本书还不行? “学长,实不相瞒,热门书听说都抢没了,我现在也是碰碰运气。你想买啥呀?” “《国富论》。” “豁!学长,高端呀!” “嘿,一般一般。” “这书应该还有,一般人也看不懂。” 诶你看,妥了! 一刻钟后,清华小伙唉声叹气走出店门,没买到自己想要的书,带出一本七成新的《国富论》。 五块大洋。 “学长,您不回学校?” “噢你先回,我去趟商场。” 李建昆扬扬手,感谢隔壁,颠了。 第82章 钱迷心窍 第82章钱迷心窍 五道口,东向,民房区。 无名修车铺。 实际就一民房旁边,搭的一木头棚子。 “你这小同志,戴这么好的表,三两块钱还跟我讲!” 铺主大叔特不爽,穿件臭汗混合油污的蓝色两根筋,手里操一扳手。 感觉随时会给李建昆一记。 这不刚搁海淀商场买了块表么,得,戴上就暴露身价。 倒也不贵,飞鸽牌的,92块,加一张票。 话说这牌子好像啥玩意儿都造。 不是李建昆抠啊,这大叔不地道,瞅着他年轻不懂行,杂牌齿轮非说是永久的。 喏,就眼前这辆,能有八成新的自行车。 乍一看,不稀奇。 细一瞅吧,整一个缝合怪。 什么凤凰大梁,飞鸽手把,永久车轮,XX链条…… 首都人管这叫攒。 攒辆自行车。 最大好处是不要票,另外就是便宜。 李建昆对自行车没啥追求,不会像这年头的人整辆新自行车,跟后世买辆超跑样,晨润暮洗。 那叫一爱惜。 能用就行。 “不多说了,六十,能卖就卖,不卖我走。” 大叔不接茬。 李建昆起脚便颠。 “好好好!卖你!” 屡试不爽。 谁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 日暮斜阳,余晖犹温。 颠着二八大杠,清风徐徐,谁还不是一翩翩少年? 若是后座再有一姑娘,啧啧,那意境就到了。 可惜他的妞,还有一整年,才能到位。 早上起来看过日历,今儿是礼拜天,李建昆没回燕园,有车就是快,嗖嗖几下颠到长征食堂。 每周礼拜天,晚饭点,此地收账。 已然形成惯例。 这回他来早了,俩货都没到,点上一杯冰镇鲜啤,边喝边等。 杯浅一半时,阿彪屁颠屁颠赶到。 “同志,鲜啤再来一杯!” 金彪满头是汗,酒上来后,咕哝咕哝一口气差点没干掉。 哎,夏天已至,劳动人民要受苦了。 “建昆,给,这礼拜的,132块。” “嗬嗬,又多了?” 李建昆看也不看,塞进解放包。 好嘛,今儿花的,又补回来。 “嗯,我家那院里,有个半大小子没事干,现在跟着我,俩人,肯定赚得多点。” 金彪讷讷一笑,这娃倒越活越憨厚。 嗯,成熟了。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道:“注意低调啊。” 这事不是头一回提醒他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大家都穷得叮当响时,你一天的赚头,顶人一月。 便是原罪。 搁这年头,有人想搞伱,一搞一个准。 徐庆有整的那波,他真屁事没有?不照样付出了代价。 “我懂咧,我跟那小子说了,有人问起,我们一天最多赚十块,敢多说一个子,立马滚蛋!” 两人聊完一扎酒,门外天色黑透时,陈亚军姗姗来迟。 好家伙! 一礼拜未见,头发又长不少,已经有点伍佰内味儿。 白色两根筋,配同色的确凉衬衫,走路时衣角后扬,自有一股风流倜傥。 最潮的仿军绿裤子。 脚下是一双牛皮凉鞋,配白色袜子,嗯,这么穿倒是刚性搭配。 这年头走哪里不是最靓的仔? 金彪啧啧啧的,李建昆却微微蹙眉。 他的话是半点没听啊。 宁一个连工作都没落实的人,这身派头,好吗? 李建昆早已点好菜,无需招呼,服务员姑娘记着脸,瞅着三位到齐,这便走菜。 陈亚军大快朵颐,头也不抬,手往过一塞。 “建昆,这礼拜的,73块。” 李建昆还未开口,金彪诧异。 “这少?” “害,点背,被红袖章盯上,成天撵着我跑。”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啥也没说,钱揣进兜,吃饭。 —— 六月份下旬的俩礼拜。 金彪送来的分成,越来越多。 陈亚军送来的,却越来越少,理由照旧,他们那一带查得越来越严,生意不好做。 乍一听,挺合理,毕竟是西城。 金彪每回还宽慰半天。 七月份的第一个周日。 傍晚,长征食堂。 仍是李建昆和金彪先到,边聊边等,陈亚军姗姗来迟。 “建昆,这礼拜的,56块。” “嗯,以后不用送了。” 李建昆夹口凉拌黄瓜,咔次咔次,淡淡说。 陈亚军搭眼望来,想说点啥,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阿彪,你慢吃,我饱了,学校还有点事。” “噢,我送你。” 金彪送完李建昆,抹身回来,死死盯着陈亚军。 “你怎么回事?” “没事啊。” “屁!我是没建昆聪明哈,但他刚才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捣鬼?” “没有的事。” “陈亚军,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的好日子,仗着谁,人家才要一个小头!” … 由于没车,显得倍儿宽的马路上,李建昆推着自行车,踏着夜色,徐步而行。 晚风吹在身上,冰冰凉凉,惬意舒爽。 他并未觉得难受。 高低有点郁闷是真的,就是那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觉。 本以为是个纯真的年代啊。 坦白讲,他咂摸过这种可能。 主要这个合伙,凭的完全是诚信和自觉,没有任何管控。 太容易引起人的贪念了。 钱哪,有时候还真不是个玩意! 陈亚军的想法,他大抵能猜到,反正有俩模具在手,怎么干都成,钱一个人赚多得劲。 李建昆明白,这模具是不可能要回的,压根懒得开口。 随他去吧。 这点钱,自己可要可不要,丫根本不知道自己损失的是啥。 —— 七月中旬。 西城,猫眼胡同。 “亚军哥,您吉祥!” “哟,这小嘴甜的,来来,过来。” 胡同巷子里,半大小子屁颠屁颠凑上来,陈亚军叼根红塔山,手摸兜,掏出一摞厚厚的票子。 “嘶!” 半大小子惊得直咽口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些钱。 “喏,买汽水喝吧。” 陈亚军抽出两角毛票,拍过去。 “谢亚军哥!” 半大小子狂喜。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一路哼着小曲,陈亚军回到大杂院。 南房屋檐下,张大爷正悠哉躺着,听评书,搭眼一瞅。 “哟,亚军,拎的啥呢?” “大爷,我这玩意儿,可比您那稀罕。” 陈亚军扬扬手,拎一大编织袋。 “嘛好玩意儿啊,那我得瞅瞅。” “得嘞,今儿给您上上眼。” 东西取出来,豁,好大一家伙事! 张大爷疑惑道:“不就一个好点的收音机吗?” 陈家现在今非昔比,亚军见天拎些好东西回,最疼的是他侄女,从头到脚一身新。 院里人见怪不怪。 但收音机这玩意,还唬不住人,他家也有。 档次是差点,也能听响儿。 “大爷,这可不是收音机,叫录音机,不是跟您吹,有钱都买不到!” “呵,是吗?干嘛使的?” “放磁带,想听啥放啥,我这里面有,要不给您放一段?您得迷!” “是不是啊。” 陈亚军嘿嘿一笑,一手提把,一手摁过去。 “咔!” “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 张大爷双目睁圆,这啥啊这! 没见过这么唱歌的! 有伤风化啊,无耻! “诶你这臭小子,拿你大爷开涮呢!” “哈哈哈哈!” 第83章 陈家好日子到头 第83章陈家好日子到头 学校放暑假了。 虽然不能跟后世比,但也有四十天,从七月中旬到九月初。 吴英雄毕竟未成年,来京半年,家里人惦记得紧,寄来路费,昨儿上午走的。 今儿上午,强哥也颠了。 半月前,不声不响地,加入一社团,北大舞蹈社,乖乖! 一五大三粗的货,偏偏有这嗜好,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其实就是色! 跟着舞蹈社的姑娘小伙们,奔密云山区,扫盲助教去了。 那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效果可见一斑。 实际这一阵报纸上各种撕,李建昆知道结局,没太关注而已。 307只剩他和老高俩。 “你呀你呀,好一个孟小羽啊!没想到你也搞起对象来……” 高进喜笑着挠挠头,忽想到什么,问:“这事强子知道吗?” 但鬼知道为什么,后来发展出一帮无病呻吟的der。 “这不后来,有大娘看出蹊跷,帮着做媒才成事。” 另有两人,开始在屋里四处查找。 “呵呵~” “去年那部《班主任》就是他写的,现在不是整出个词,叫伤痕文学么,人是开山鼻祖。”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哐当!” 猫眼胡同,138号,大杂院。 但见另一人手上拿的东西后,陈亚军再也坐不住,情绪失控,猛地就想冲过去抢。 陈母大惊,带着哭腔问。 这年头的人爱好诗歌,未名湖畔见天能看到“啊!秋风呀”、“啊!明月呀”的家伙。 伤痕文学风靡之势已成。 李建昆侧头扫扫他,啥时候加入文学社了? “李建昆你呢?” “婷婷!” 半大姑娘,今年13岁,刚上初中。 李建昆严肃道。 完了完了! 陈婷婷忽拍拍胸口,老妈关切询问。 关他鸟事! 该死的! 我这是怎么了?! 就这小日子,搁谁谁不迷糊? “主任,找到了!” 陈二哥觍着脸,一副请示的语气。 “你们看,一个半月假期呢,咱们也得响应政策啊,要不咱仨一起,找个地方?我看怀柔那边不错。” 窗边,收音机里播放着刘心武的小说《爱情的位置》,高进喜端坐旁边,泪流满面。 陈亚军如坠冰窖,心头拔凉拔凉。 “哟!是吗!怪不得!” “说吧,又要买啥?” 陈家堂屋里在吃晚饭,一家七口围坐于饭桌旁,气氛热络。 “略略略略~” “老实点!” “亚军,二哥跟你商量个事呗。” 即将到来的高考,由于它正常广播,不少学生写信情愿,希望停两天。 李建昆看向徐庆有。 高进喜起身,搭眼望去,咦了一声,转而语重心长道:“建昆,爱情来了,要把握住!” 都是街道的人。 一开始想着是邻里之间应该互相关怀,后面……似乎确实在有意无意地炫耀。 钟灵过来干啥,李建昆能猜到,组团嗨皮呗。 “他哪有空陪你整这些,忙着搞钱呢。”徐庆有插一嘴道。 “这这,文主任,咋了?” “李建昆!李建昆!” 好家伙! 瞅着放假人去楼空,都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人工大喇叭? 李建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影响之大,骇人听闻。 后者道:“没有。” 陈婷婷冲他做个鬼脸。 桌上,五菜一汤,两荤三素,外加一钵饺子。 老刘今年敢把这本书拿出来,已经算是号英雄了。当然敢把它广播出来的人也是。 “嘿,你倒好,赚了钱四处嘚瑟,搞得孩子们都无心读书,群众意见很大! 啧! 李建昆低头瞅去,也不好笑他。 它就好比给此时一潭死水的文学界,掷下一枚炸弹。 “呵,说出来不怕你笑,当时心里憋着话,哪里敢说出口啊,还有种罪恶感。 “咋了,婷婷,又不舒服?” 这词用的,李建昆咂舌,不好这么说,但老刘确实挺牛逼。 “我有安排了。” 七人齐刷刷扭头,吓一大跳,门外戳着一伙人。 “不治不行!” 半小时后,望海三怪在未名湖畔,齐聚。 找东西的两人,有一个抱出一瓦楞箱。 “我也有活儿。” 据说这部剧刚广播一个月,老刘同志就收到来自全国的7000封信。 窗外,楼底下传来声音。 文主任叉着腰,冷视正主,道:“陈亚军!你刚返城,没工作,干点小买卖,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钟灵眨巴眨巴眼,问:“你俩,是不是有啥事啊?” 老高由衷称赞。 徐庆有耸耸肩,道:“跟文学社一起,去河北。” “嘿嘿,要不说我弟聪明呢,你看你跟大哥,都有手表,我还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 “会说话不?经济研究!” “这不是,这不是啊,你们还给我!” “哼!咋了你心里没数吗?” “老高你别瞎说!我老家妹子!” 遂勾肩搭背起来,那叫一哥俩好。 小人和混不吝,就这么搂在一起,袖里各藏把刀,也不知道谁会先来记背刺。 —— 晚上,七时许。 他嘚瑟了? 李建昆笑着附和,心里却在想,怎么早得了。 肩膀一左一右,两双大手同时摁来,动弹不了丝毫。 半掩的屋门,忽被用力推开。 “我……”陈亚军哑口无言。 “这作者是个伟大的人!” 但饭桌旁,谁也没觉得不妥,如今这个家,哪怕老爷子跟小儿子说话,也得好声好气。 “反了你!” 领头的是一中年妇女。 牛栏山斟满四杯,北冰洋起开三瓶。 这玩意本质上没毛病,感怀过去,反思错误,具有很强的教育意义。 高进喜流泪不止,道:“这部剧要早点播,俺和伱嫂子,怕是早在一起了。 “建昆哪,变天了!” 陈亚军接茬,笑道:“这一阵老卖冰棍她吃,婷婷,咱可说好了,打明儿起不能再吃,你跑大腿也没用。” “怪我!” “没有。” 不等陈家人反应,四个壮青快步进屋,看住陈家四个爷们。 要说这还没啥,损失点货而已。 “婷婷你咋了?!” 陈婷婷不知是不是被吓到,忽晕厥过去。 陈家人乱成一锅粥,如丧考妣。 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第84章 臣服 第84章臣服 7月20日,1978年高考开始,为期两天。 这次是全面恢复高考。 77年的高考,十月份下的通知,十二月考试,过于仓促,许多方面来不及正规化。 有些地区甚至没考。 今年就不同。 全国统一考试,由教育中枢组织命题,各阶层有条不紊地推进,早已筹备妥当。 不过呢,最后还是整出点问题。 无他,报考人数实在太多。 扩招之声响彻全国,受压力,以首都为首的各大型城市,陆续调整分数线—— 严格意义来说,这才是大学扩招史上的第一次。 已是夜晚八时许。 这人! “我模具没了。” 这年头,看病几乎不花钱。 这就有点超出李建昆认知了。 可别以为赤脚医生是个贬义词,这年头特受人尊敬。 一种很常见的心脏病,当然也要看程度,如果是重度,搁这年头,哎,不好说。 李建昆蹙眉,上下审视着他,倒不像假话。 此刻在陈亚军眼中,对面那个帅气小伙,全身似在散发光芒。 李建昆不得不把被单当窗帘使,遮住窗户,可这么一遮吧,半点风无。 哟! 这不是陈骚包吗? 遂打发小跟班抱着东西先进,自个踱步走过去,往墙边一蹲。 “打住!” “彪子,你是不是有3个模具?” 离区政府不远,有条南大街。 金彪蹭站起,瞪眼道:“想都别想,兄弟归兄弟,但你不能陷我于不仁不义!” 也就是说,实际所有人都是自利的。 李建昆嘀嘀咕咕,宿舍就他一个,老高照旧图书馆蹲,风雨无阻。 跟哥们卖惨啊? 以前聊天时,陈亚军跟他讲过,一个十来岁的可爱姑娘。 如果是职工家属,则须支付50%。 这一片搁过去,属于富人区,四合院不少。 “建昆,是我。” 但自利,并不等于自私。 陈亚军涕泪纵横,低沉嘶吼。 举个例子:虔诚教徒受到感化,充满了行善的愿望,他人得到救助深感幸福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幸福。 傻缺一个! 有肉给你换啊,肯定是换个什么人工瓣,类似心脏支架。 那不地道。 金彪刚放工回来,瞅着入院的大门根子旁,蹲着一人,定眼望去。 药基本是自采的草药,顶多收5分钱挂号费。 啧啧,这态度,差点就信了。 李建昆脑子一转,哦懂了! 买卖出了岔子。 “啪!” 有些生这货的气。 李建昆最近心情特好,知道燕园很快就要真正热闹起来。 看厚度,错不了,整整……一千元! 各地方标准大差不差,基本就是一角钱挂号费,看病不花钱,住院和拿药只需要付5%的费用。 小单位即便没有医院,麻烦点去外面医院,顶多费用先垫,回单位一样能报销。 有道是“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暖千家”。 你猜怎么着? 大病上公社卫生所,同样是5分钱挂号费,其他费用大队出具证明,不吊针一般全报销,吊针就另付5分。 当真正迈入经济学的门槛,李建昆觉得…… 自己明明刚背叛他……他还…… 如今格局都破了,墙上怎么方便怎么开门,多数变成大杂院。 县医院,没点门路,难! 摸出一物,扔过去。 李建昆沉默少许,转身,摸过挂在床档子上的解放包。 得亏地方生得好。 否则就是他日金鸡影帝。 李建昆打断他,道:“就算这样,住院也要不了几个钱吧,你赚的还不够?” 城镇有公费医疗,大国营单位几乎家家开医院,职工生病,主管部门开个“记账单”,去医院挂账就行。 “查出来,有,有心脏病!二尖瓣反流。我天哪,这么小的孩子,贼老天不长眼啊!” 李建昆眼珠一瞪,卧槽玩这套? 宿舍门口,陈亚军跪得那叫一干脆。 当然更大的病,通常就没辙了。 没门! “……” 经济学往大了说,是“经世济民之学”,往小了说是“经济实惠之学”。 李建昆无喜无悲道。 这辈子所有震撼加一起,都抵不上这一刻。 农村有合作医疗,大队统一缴纳,小病不出户,赤脚医生随叫随到。 豁! 那学习欲望,看着都怕! 门口传来脚步声,正画照片的李建昆头也不抬,道:“陈大强,老子没烟,滚!” “有病就治,这病我听说过,又不是绝症。” 诶这声儿? 狗日的!吓老子一跳。 “拿去给孩子治病。” “噗通!” 全是七八九十高龄,生龙活虎的老爷子! 经济学中实际还包含不少哲学。 “我家出事了,后面估计要很多很多钱,我不能没活干!” —— 上午,日头过于灿烂。 神圣不可亵渎。 李建昆侧头,呦嗬,叛将还敢登门? 当老子的刀不利乎! 突然就朴素了,蔫头耷脑的模样。 陈亚军钢牙紧咬,泪如雨落,在心中立下一个永不敢毁的毒誓—— 陈亚军搭眼一瞅,浑身似遭雷击,猛地颤抖一下。 寻思得去买台电风扇,哎,想起老王小王了,也有点想家。 学习学习,收获不小。 一言以蔽之。 “建昆,再给次机会行吗?我……” 嗯,最近又淘到两本。 我们每个人,都是不懈追求自身最大满足的理性的人。 闷死个人! “你等等。” 阿彪同志家,便住在其中一个大杂院里。 天哪! 也不吭声。 人羡慕。 “行吧,我原谅你了,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没啥好谈的。” 比如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一个概念,理性经济人—— 悔! 悔到肠子都青了。 泪水不自觉再次噙满眼眶。 “建昆,我陈亚军这辈子命都给你!” 幸亏隔壁左右没人,有也找地方避暑去了,不然非引发围观。 咱年轻气盛,犯点小错情有可原,但不能在大是大非上不讲原则。 陈亚军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家就我大哥一人有编制,还是个很小的单位,我大嫂在街道劳动处做手工,不满足双职工条件,连50%都报不了。 1925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对,文学奖。 “我家不达标啊!” 全家死绝! 李建昆40米大刀已经举起,这货抢先开口,道:“建昆,我错了,我白眼狼,我忘恩负义,我对不起伱!” 拢共招生40.2万。 陈亚军踱步走近,忽九十度鞠躬。 顶大个老爷们,一下就洒了猫尿。 暑期没课,小日子过得挺悠闲,每日上班样,花八个钟画照片,其余时间锻炼锻炼身体,看看经济学着作。 学这玩意能长寿! 当下的经济学权威,像什么漂亮国的加尔布雷斯、弗里德曼和保罗·斯威齐,咱们国的薛暮乔、陈岱荪和孙治芳,等等。 毕竟前世这个年代,家里人身体倍儿棒,医院都很少进。 “建昆,买卖出岔子了,模具毁了……” “已经在协和了,医生说情况很严重,至少要做两次手术,还要看情况,就是说,接下来要长期住院,我,我,我想攒医药费。 当然这是后话。 肖伯纳说“经济学是一门使人生幸福的艺术。” “明儿去趟邮局吧,写封信给彪子,让他拿回家念念,再寄点钱。” 诶! 有点意思啊! —— 海淀,泄水湖畔。 那是,一沓崭新大团结,拿根橡皮筋箍着。 “说要换瓣,换块肉啊,天知道要花多少钱!” 李建昆懒得鸟他,那又如何,怪我喽? “当时动静不小,我侄女昏倒了,还以为被吓到,送医院……呜呜~” “我要你命干鸟,自个留着吧,这跟你没关系,为孩子,麻溜走人。” “我……” “滚!” 第85章 我有一策,东风自来 第85章我有一策,东风自来 八月份,最后一天。 李建昆照例到菜门营鸽子市交货,收单,完了奔五道口商业区,老样子,找牛师傅买报纸,遂骑车颠回燕园。 哎,业务量下滑严重啊。 今儿才接到十来张照片。 并非他李老师活儿不好,主要市场接近饱和。 这年头,哪怕是城镇居民,还得是年轻人,一年能拍一张照片就算不错。 五道口一带的市场,就那么大。 得,总不至于没有,小钱也是钱。 心态老的好处,便在于此。 这叫豁达。 轰! 李建昆早在十秒前刹脚,此时眺望着大喇叭方向。 “南方先行!” “我在北方,首都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日益严峻,新业态的出现,指日可待!” “建昆,一起不?接学弟学妹去!” 胡自强夺过吴英雄手中的报纸。 李建昆曹贼般笑着,这样等明年,他的姑娘到位,展开泡妞操作,也就无需藏着掖着。 唰唰唰! “现阶段,我没办法做正经生意,但我身边有知青,能向他们借资质!” “我还缺,缺……一个经营场所!” 胡自强和吴英雄陆续归来,燕园复苏,重新洋溢起青春的活力,且越来越浓郁。 “……欢迎广大人民同志,光临长征食堂,本食堂最新推出,肉沫茄煲、地三鲜、乌鱼蛋痛……” 李建昆瞪眼瞅半天,没能如愿。 “一切都可以靠借,这个世界已为你准备好所需的一切资源,你要做的,仅仅是收集,运用智慧有机的组合”。 “要不伱接?我接学妹,嘿嘿!” 瞧,都不掩饰了。 “俺?” 李建昆找来小本本,做笔记,这是他每日坚持阅报后,养成的一个习惯。 这不,长征食堂的活超棒,耳畔这则就是他们的。 “强子,这话你可别出去说,这是大方针,少惹是非!” 不是蛋痛,是蛋汤。 想进海淀小镇,再淘几本书。 保罗·萨缪尔森的《经济学》。 嗯,提前筹备,没有任何坏处。 这一世,人姑娘哪里认得他? 老刘同志,有你的! 遂指尖跳动,转着英雄笔,托腮沉思。 “你确定是去接学弟?” 当下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两个大势,借到极致。 正晃悠着,约莫到点,街心公园的大喇叭响起。 “改革开放临近!” 全国几个重点城市,将于9月15日,举行出国留学生公开外语选拔考试。 就这,已经是跨越式的转变! “两个大势!我该如何借?” “南方的资源,有钱就能借!” 高进喜摆摆手,道:“俺不说别的,家里都放不下,不可能。” 这年头,喇叭多到你想象不到,海淀这边,正经大马路上,百来米就有一只。 毕竟年轻,瞅着隐隐有点小白脸的感觉,忒不习惯。 《外资香洲毛巾厂,在朱海落户》! 李建昆手捧报纸,眸中流光溢彩。 气氛都到了,这还不亲下去? 等等! 高进喜老成谋事,好心嘱咐。 也是越发骚了。 “英雄啊,别瞅了,你八成需要一位大姐姐的关怀。” 不单广播新闻,也搞广告。找海淀广播站打就是。 胡自强满不在乎,道:“人生地不熟,歪果佬八成还看不起咱,哥们才不去受那窝囊气!” 乖乖! 众所周知,老犹子做生意厉害,就是……嗯,懂的都懂。 李建昆捧着肚子,差点没笑岔气。 不看妹子,当然,顺路有,看看也无妨。 谈恋爱不再是羞耻,由地下转为公开。 浪费啊! 时代带来诸多制约,李建昆再次陷入沉思。 —— 九月初。 仅仅一部爱情小说,带来的影响力啊! 平心而论,这年头的人知识贫乏,普遍缺少思想引领,这不后面80年代,咕噜咕噜!炖肉样。 回到宿舍,泡上一杯茶,电风扇打开,热风混合着热汗,却能催化出舒爽凉意。 呆立当场。 “来来,看车!” —— 海淀大街南侧,有个街心公园。 “解决住房问题路子应该更宽些,譬如允许私人建房或者私建公助,分期付款,把私人手中的钱动员出来,这方面潜力不小……” 周遭几队小情侣,皆诧异投来视线,以为这人疯了。 乌鱼蛋汤,礼拜天他刚跟金彪一起吃过,蛮符合他江浙人口味。 “不就留学嘛,有啥稀罕的。” “咦?” 此事将掀开这个国家留学史上的崭新一页。 什么东西乱入了? 借势,经济学中的重要一环。 1978年新生入学季,正式开始。 犹太经济学家威廉·立格逊说: 比较遗憾的是,一部分人,从此却没再回。 后面整个80年代,出国留学,大抵成了几乎所有大学生的共同目标和愿望。 爱情,这个阔别已久的玩意,再次在这片大地上萌生。 “……下面是新闻,近日,城市住宅建设会议在京召开,晓平同志在会上发言: 朱海相关单位,与香山澳纺织品有限公司,签订了毛纺来料加工协议。 一个特前瞻性的商业企划,在李建昆脑子里初步成型。 这是啥? 日后大名鼎鼎的“三来一补”! 而这整个事件意味着啥? 改革开放的大门,已然推开一道缝隙! “唰唰!” 李建昆悠哉坐在窗边,阅起报纸。 眼前好几对撒狗粮的。 最近还有一件大事发生。 小吴同学显然有想法,可他年龄是个问题。 这个大眼贼,去密云山区待一个暑期,没晒黑,还白一圈。 截至报名没两天。 这位是1970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牵手算个啥? 还有搁长板凳上坐着,姑娘头歪在小伙肩膀上的,啧啧,一个昂头,一个低头,那叫一你侬我侬。 “哇哈哈哈哈!” 人报副版上的一个标题,使得他虎躯一震—— 我强哥实非常人也! 来了,终于来了! 香山澳的商人曹光彪,在朱海建起了我国第一个外资项目,香洲毛巾厂。 “叮铃铃~” 房改,破冰了! 片刻后,又在本子上写下几段话: 豁! 甫一进入公园,差点没亮瞎他的狗眼。 遂颠着二八大杠,走老地方,抄近路,入军机处胡同。 “可以可以,非常要得。” 一阵没逛城镇,社会风气迥然不同! 撂笔。 这一阵各高校都忙着迎接新生,书店竟没人排队,还真叫李建昆淘到一本。 “咋的?老高你也有兴趣?” 脸上原本的错愕,霎时间,演变成极度狂喜。 开个小门店? 思潮乱烹。 李建昆懒得跟他们瞎扯,真准备出去溜一圈。 心情愉悦,寻思也来逛个公园。 哎,还得泡啊。 孤零零一人,仰天长啸个啥? 李建昆攥紧右拳,振臂挥舞,爽啊! 这些人自然不明白。 一场东风,来了! 第86章 暂安处162号 第86章暂安处162号 九月中旬。 一大早,燕园37号学生宿舍楼,畏畏缩缩走进一老头。 引来一帮牲口可劲瞧稀奇。 老爷子支支吾吾说,找李建昆。 诶! 那这人我们熟啊。 “李建昆,你爷来了!” “建昆哪,家里给了说媳妇儿,你爷撵你回家相亲!” “什么相亲?事都定了,让伱回家生娃去!” 一群王八羔子。 告别许大爷,李建昆颠了。 否则也不会提出房改。 这白嫖客,还挺理直气壮! 嗯,如果按许大爷的说法,这些人全是白嫖。 院墙里,青瓦翘角的屋顶,连成片。 美了美了! 大量房屋损毁于战火,存余极其有限,不少人流离失所。 两年内仍没拿房契来申请……嘿嘿。 似乎是在85年,才启动过一次返还,为期两年。 这四合院曾经在五道口一带,大抵也辉煌过。 如今荣光早已不在,房屋木料遭虫蚀严重,接地处生满霉斑。 大抵就是人均每月块把钱。 这一叹,叹得李建昆也特感慨。 “应该的应该的,大家为人民事业劳心费力,吃点橘子不打紧。” 打燕园东门出来,过成府路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不多时,经过五道口商业片区。 地段上还好说,但凡在五道口,偏学院路,或偏中关村,问题不大。 心花怒放啊! 李建昆搭眼望去,岁月斑驳的青石砖墙,西面这侧,约有三十米长。 后世五道口宇宙中心……的,正中心! 许大爷坐后座上指路。 你说他们原本的家? “吱!吱!吱!” 当时朱家实际已经没落,原祖宅萧山会馆,毁于义团兵火。 李建昆锁好自行车,沿着西侧围墙,往北,用脚丈量着。 这话说的,不吃都不合适,人民群众的一片热心哪! 这座四合院,属私有性质,且没有对外出租。 战火年代,举家颠了,五十年后,后人拿着一摞房契,回来要房。 李建昆接过一瞅,在海淀小镇,正好,他得先去趟房管局。 你就算腾间房出来,我也不住啊。 见怪不怪。 啧啧,百多间首都房产嘞,得是多少个零? “甭看了,告你吧,厕所都没空,一人都挤不进!” 纵深显然也非常要得! 一座典型的京城四合院。 这事可不好在学校传开。 “就这儿就这儿!” 虽然里头是个啥情况,李建昆并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这块地。 在菜门营鸽子市放出消息小半月,让许大爷密切留意,可算有了喜讯。 一路驰骋,来到海淀小镇,路上捎了五斤刚上市的青皮橘子。 李建昆啧了一声,真要跑进中关村啊。 院子里毫无章法地,搭盖起十来个小厨房。 李建昆笑着搭话,不好跟他们搞僵。 呼哧呼哧! 刚驶过十字路口,念头还未落下,耳畔混合着风声传来一句。 要说这个地段,现阶段最优。 “大爷,哪个宅子?” 宁说真正的大四合院? 文化大家朱家溍先生,曾留下一张儿时照片,是在自家院中池塘划船的情景。 “大爷,是靠路边的房子吧?” 倘若此处确为私宅,那么接下来,少不了要跟他们打交道。 这是他唯二的要求:靠马路边,占地凑合。 “叮铃铃~” 律师说,不好意思,废纸一摞。 李建昆麻利蹬车,迫不及待。 饶是现在,在京城租房也是真便宜。 暂安处,162号,房屋九间,性质:私有。 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新闻,啥背景忘了,民国时家族在京城拥有一百多间房。 呦嗬! 属实没辙,这年头哪有啥移动通讯,他但凡猫在燕园,有什么话,许大爷只能亲自来捎。 地上坑坑洼洼,石料损毁严重,入眼的几间厢房外,各有一滩污水,里面黄的黑的,不堪入目。 过马路,来到这座四合院外面。 许大爷指向马路对面,道:“呐,围墙最大的那个。” 但如今的问题是: 公有房总量的增加,远不及人口成倍增长,房地产公司已经没有余房。 “哟,小同志,忒客气!” 50年代,为使人人都住得起房,不得不启动房屋公有化,建立房地产公司,集体管控房屋,抑制租金。 越是大城市,越是如此。 这不大批知青返城嘛,许多人一时找不到地方住。 查个房屋性质,小事,记事簿哗哗哗翻开。 这年头城镇居民,多半居住空间,有限得紧。 离开院子后,许大爷递过来一张纸条,道:“小李师傅,人留的地址。” 房屋性质必须确认清楚,否则问题就搞大了。 “小李师傅,还往前。” 呦嗬! 要知道,国家刚建立那会,咱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北平还在,已是万幸。 他一步约为70厘米。 直奔房管局。 得,咱也不指望。 当农村的化粪池使。 太小,搞不起还算凑合的阵仗,吃不饱。 一路载着许大爷,带着股激动,李建昆直颠五道口。 有人发现这一老一少,听闻动静,其他屋内又走出几人,皆带着一股审视。 李建昆眉笑颜开,当年据说有个政策,人丁兴旺的家族,可以保留十五间以下的私房,作为自住。 惊喜来得太突然! 这是啥地界? 喏,旁边是钟灵他们的北语。 由于载着老人,李建昆使的是点刹。 左右瞅瞅,有点发懵。 当年许多私房转公房,即便手头攥着房契,现阶段,没鸟用! “噢,没事,就看看。” 城市住房问题,随着人口日益增多,形势越发严峻。 半拉大的院。 长75步。 皆是一帮小年轻。 好家伙! 甫一进门,便被一股刺鼻酸臭,熏得睁不开眼。 吼吼! 有了! 许大爷伸手道:“还走,还在前头!” 那叫一个脏乱差! 再大,放这年头未免有些嚣张,吃不消。 “哎。”旁边,许大爷长叹口气。 那就妥了! 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找到朝南向的院门,打算进去瞅一眼。 不是自个的房子,就这样糟蹋? “喂,干嘛的?” 李建昆心头狂喜。 铁坨! 本以为自家过去日子恓惶,跟这些孩子一比,那都算幸福,高低有个窝。 宽47步。 京城这年头,有相当一部分家庭,都是租房住。 “嗯,挺大一宅子,西墙靠马路。” 很快,路过清华和北大的夹道处。 照面后,李建昆也不好让许大爷久待,怕旁人一个打听,老爷子忒实在,嘴门把不住关。 真是的,无论怎样,既然住在这里,就算为自身着想,也得把卫生搞好呀。 暂未发现女同志。 也就是说,这座四合院占地超过1700平方。 这么些年,家里不得添点人丁? 人口一添,就得另想法子。 谁都消费得起。 遂循着纸条上的地址,直奔区政府方向。 南大街? 话说,阿彪家是不是也搁这块? 得,当时少问一嘴,不晓得哪个门,否则把阿彪带上,说不定事半功倍。 先走一遭吧。 第87章 药瘤子 第87章药瘤子 李建昆望着眼前的老两口,又侧头瞅瞅门外,特诧异。 要知道,这个大杂院里,至少住着二十人。 老两口就一间屋,仅十几平方,后砌的,位于墙根处。 门外搭一窝棚,便是厨房。 明明在五道口有偌大一座四合院,干嘛要缩这里活受罪? “知道您不信。” 赵老头示意他稍等。 花甲之年,身子骨还算健朗,比老太太好不少。 遂翻箱倒柜,找出一张泛黄的,薄薄的纸。 并未让李建昆过手,只是小心翼翼摊开,给他上眼。 这是房契! 李建昆逐字逐句看完,确实无误。 旁边,老太太解释道:“哎,这事说来话长……” 赵家早年是个什么光景,老太太没细讲,只说后面家道中落,分崩离析。 50年代,大部分房屋卖给公家,他们这一支,只余下五道口那座四合院。 要说原本,日子也算好过。 但这二十年间,发生太多事,老人家并不愿提及。 重点是五年前,他们唯一还在身边的小儿子,因打架滋事,面临丢掉饭碗和蹲号子的双重危机。 “当年啊,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赔了被打的人,算是私了。 “但饭碗也不敢丢啊,连媳妇都没讨的人,将来吃啥,拿什么养家? “当时我儿子他们胜利二厂,职工宿舍特紧张,我跟老头子一合计,反正家里也没剩啥人,用不着这么大宅子,看着还冷清,就找厂里打了个商量。” 李建昆微微颔首,懂了。 房子借给厂里安顿职工,换儿子工作保障。 “这不年初,胜利二厂和一厂合并,搬了,房子腾出来。 “我们还寻思搬回去来着,哪知道正张罗,已经有人住进去,嚯,没几天,住满了。 “怎么跟他们讲理,都没用啊。” 老太太唉声叹气。 李建昆也暗叹一声,这事别说这年头,搁后世都有。 有人瞅着某房子长期无人居住,直接撬门而入,有的甚至大张旗鼓装修起来,声称是自己的。 但那个法治健全的时代,不难要回。 这年头吧,又事关知青,硬要,确实难办。 “对啦。” 李建昆想到什么,问道:“老人家,您儿子呢?” 寻思这么大个事,二老年事已高,怕是他们儿子出面更稳妥。 哪知老太太忽红了眼,老泪纵横。 赵老头不带感情地说:“死了。” 这? 敢情白忙活一场啊。 李建昆道了声歉,询问起房价。 他们既然听闻消息,找到许大爷,留下地址,自然愿意出售。 无非是商量出一个合理价格。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哪个年代,京城都是允许房屋买卖的。 “这先不急。” 赵老头道:“你要真想买,里面的人你得先弄走,我们都这把岁数了,不想再生什么是非。” 李建昆没去跟他争论,这事讲道理,应该由卖家负责。 老太太刚讲过,请不动。 赵老爷子的心态,他完全能理解,雷电交加中战战兢兢走过来的人。 许多事,已如惊弓之鸟。 “这好办。” “好办?” 老两口诧异,他们可半点没看出来。 那根本就是一群牛犊子! 对牛弹琴,好赖不听! “那我先走,明儿再过来。” “啥?” “您一天就能解决?” 赵老头瞪大眼睛,道:“得,您也别明儿过来,我明儿过去,那些小同志要真安生搬走,咱立马商量个价,把事办喽!” 要的就是您这句话。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笑呵呵道:“行!” —— 那群知青,就一定是麻烦吗? 不,也可能是资源。 按照李建昆的计划,此事想要成功,借用知青的资质,是重要一环。 个把两个,还不够。 人多才能形成市场,带来商业效应,汇聚人流。 同时,还能形成一道“法不责众”的壁垒。 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似乎出现于1980年。 他们江浙人,一女的。 但实际上,有个历史节点,李建昆记忆犹新—— 1979年2月。 春节前夕,知青返城达到顶峰,一些大城市瞬间涌入几十万人。 几乎同时,上面明言,提倡广开就业门路。 个体经济的发展,由此拉开帷幕。 “没几月了!” 颠着二八大杠返程时,李建昆思绪飘忽,但眼神异常明亮。 他没有直接去四合院,先回到燕园,该干嘛干嘛。 待傍晚时分,这才如追风浪子般,来到暂安处162号。 “滋滋滋~” “咕噜咕噜!” “吭哧吭哧!” 瞅瞅,晚饭点,人最齐。 院子里,十来个乱搭的窝棚中,热火朝天,都赶在天黑之前,烧晚饭。 “诶你?不是上午那谁,怎么又来了?” “不都跟伱说了吗,真住不下!” “瞧您一身体面,不至于租不起房吧?” 李建昆刚进门就被发现。 附近不少民房,也有对外出租的,租金略贵。 “啪啪!” 李建昆没逐一回话,鼓起巴掌,道:“诸位,我找你们有点事,好事!” —— 晚上,九时许。 海淀小镇已进入梦乡,月色下,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老虎洞,康民巷。 一幢院墙很高的民房内,却是灯火通明。 “呼哧呼哧!” 一只黑影,气喘吁吁跑到院门前。 抬手叩门,三长一短。 红漆木门打开一道缝隙,里面传来警惕的声音。 “谁?” “辉哥?我,小涛。” “咋这么晚?” “不好意思辉哥,遇上点事,忙着搬家,活我不会耽误的。” “你自己去跟六哥解释!” 韩涛也没放在心上,六哥特好说话,只要给你的任务,按时完成就行。 院子里忙忙碌碌,十几辆自行车沿墙边停成一排,一群人忙着捆货。 一只只麻布袋。 里面装满各类药品。 白天,另一组人马,用大米、面粉,或者各种票证,四处收来的。 那些厂职工买药便宜啊,几乎就是白给。 但这些药搁乡下,可老金贵了。 香饽饽! 其中一辆二八大杠,就是分配给韩涛的,他属于“骡子”,要趁夜里将药送往乡下,有人接收。 “六哥!” 在东厢房屋檐下,韩涛见到他们一伙的老大。 姚六子。 真名叫啥不知道,家中排行老六,因姚通药,干的又是这行道,江湖人称“药瘤子”。 只有你想不到的药,没有他搞不到的药。 “小涛啊,今儿有点晚呀。” 姚六子三十出头,蓄着中分长发,瘦长脸,下巴特尖。 躺靠在太师椅上,手勾着一把紫砂壶,不时嘬上一口。 “对不住六哥,有点事耽搁了……” 韩涛将事情娓娓道来。 姚六子也是闲得无聊,饶有兴致搭话,“哟,啥人哪,这大方,给你们每人发十块?这够你们租房住半年。 “你们有二十个吧?啧啧,不要脸皮,硬蹭! “人有这财力,随便花个几十块,请帮人轻轻松松把你们撵走。” 韩涛挠挠头,咧嘴笑道:“嘿嘿,不光这呢,确实是个体面人,年纪还不大。 “他准备买那院,推了盖楼房,说了,只要将来我们愿意,他那楼房里,首先给我们留空。” 姚六子诧异,“咋的,楼房盖起来,还给你们住啊?” “那不是。” 韩涛凑近几分,道:“六哥,人有内部消息,这不报纸上见天在吵么,他说上面已经决定,马上要解决我们知青就业问题,好像,准做点小买卖! “嘿!您说这事,改明我说不定能光明正大卖药咧!”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六子绝对是个精明人。 嘬一口茶后,腰板离开椅背,眼眸闪烁。 真要说起来,五道口那个地段,姚六子瞄中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大学恢复正常招生,往后人流会越来越大,怎么看都极具升值潜力。 且不提此事是真是假,搞栋宅子,搁那里不动,都是躺赚。 这下算是提醒了他,同时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瞧,聪明人都开始行动,还有啥好观望的? 第88章 房契到手 第88章房契到手 翌日上午,风和日丽。 李建昆心情愉悦,下楼时,瞅见一新生妹子,拎不动大网兜,还帮忙送到宿舍楼下。 “学长,您叫什么,哪个系的?” 李建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遂颠到五道口中心,想着应该全搬了。 这帮人他也没事干。有些个昨晚被他整激动了,连夜捯饬。 嚯,那叫一配合。 走进院子,遍地狼藉,好似刚被洗劫一空。 他挨个房间查看一番。 妥了。 可问题是……人家先到。 屋里唯一一张小木桌上,搁着两沓半新不旧的大团结。 大杂院后院墙根处,赵家的小木门关着。 旁边,老太太也惊了,挺多愁善感的一老人,抹着眼泪道:“咋能不知道呀,我们赵家祖上,还给他家养过马咧。” 瞅瞅地上,五只烟头。 “也不能说卖吧,我是没辙啊,那伙人明显不正派,我不敢招惹啊,这不,被他们硬逼着,写了个收据。”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要知道,那可是五道口宇宙中心的中心! 放后世,单拍地皮,一亿起底! “大爷,您心里想卖多少钱?” “啪!” 李建昆取下解放包,手掏进去。 啧,行吧。 “大爷,大妈,那拨人你们不用操心,我来解决,不是明儿还来吗,我明儿也带人来,一准打发他们!” 赵老头一对花白眉毛,快挨到一块,解释道:“我这不上午准备过去五道口嘛,家里突然来一伙人,说要买我那院,喏,丢下两千块。” 但门上并未见锁。 赵老头听完,不疑有他! 快步走到床头的一只大木箱旁,一阵翻找,摸出那张仿佛一阵风便能刮碎的房契。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晾那伙人也不敢胡作非为,明儿早点过来就是。 二来,老百姓形成已久,以拥有私房私产为耻的心态,仍然存在。 李建昆没注意到的是,他一路走进时,身后有个脑壳,当然也藏得极好。 文料上说,他是同时代买房最划算的作家。 即便不提这个,一堆三千,一堆两千,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赵老头颔首,有些不好意思道:“说实话,我就是觉得有点少,我们老两口再没什么指望,就这点棺材本。 在光明胡同,买下一座四合院,价格两千多。 两千元! “小李,您也甭问,我也不知道啥情况。” 不冲别的,就冲四合院的位置,也要跟丫的杠到底! 想想,将自己锁车的链锁,取下,穿过院门上的一对铜狮辅首,咔嚓一声锁死。 院子里实在熏,李建昆走到大门处,一屁股坐门槛上,点上一根大前门。 一直目送他走到赵家门前时,像是确定了什么。 这玩意留在此地,确实变数太多。 昨儿他还在北大图书馆补了功课。 “啪!” 临时,忽想到什么,多问一嘴。 “这……” 李建昆生钻进去。 “大爷,都到这一步了,您就说吧,心里咋想的咋说,不打紧。” 70年代属实没找到。 边候人,边琢磨起房价的事。 那时他们家,还不姓金。 “只写一收据?房契还在?” 李建昆耐着性子继续等,到中午十一点,实在坐不住。 便不动了。 “该不会一早过来,瞅我不在,走了吧?” 金三爷的底细,不能说全弄清吧,那也有个十之三四。 私以为,三千块钱,不坑人。 后者微微一怔,卧槽金三爷的名头,这么好使吗。 开玩笑,在菜门营鸽子市待这么久,不能白待。 “他们让我今儿把房契拿到,说明儿还来。” 主要这年头,虽说房屋一直可以买卖,但真交易的估计没几宗。 “谁?!” 三沓崭新大团结,依次摆在桌面上。 这事可咋整呀! 豁! 赵老头眼神猛一亮,惊讶道:“您认识三爷?!” 实际上,他也没打算隐瞒购房意图,否则不会那样说。 瞅着二老似有狐疑,李建昆问:“大爷,您老这岁数,原本又是五道口的人,知道赊香胡同的金三爷吗?” 但谁能想到,这年头有钱人如此难觅,他们刚回城的知青,竟有这种交际圈? “大爷,两千块你就卖了?” “对啦,大爷,知道那伙人有叫啥的吗?” 但对方要价五千,也不算过份。 盒盒盒! 那就不算出局! 其二是50末60初那会,着名乡土文学作家刘绍棠,这位从十八岁开始写小说,四年出版五本,狂赚两万元。 一来多半京城人,房子连自住都不够,哪有闲房可卖? 其一是50年代,当时老舍从漂亮国回来,用五百美刀,折合成一百匹布,买下丰富胡同内,400多平方的丹柿小院。 “咋不见赵老爷子,不说今儿过来吗?” 再有60年代末,当时东四北大街的头条胡同内,一间大北房,卖到一千元。 甫一进屋,视线很容易捕捉到,某种不应该存在于这间小破屋里的东西,眼神呆滞。 “小李,您先拿去吧,万一明儿他们先来,我没把住,不仅对不起您,还对不住三爷!” 老太太接茬说:“孩子啊,这事咱们对不住您。” 李建昆好生收起,郑重道:“放心吧老爷子,明儿一早,我一准把人带到!” 咯噔! 李建昆心情峰回路转,王八羔子,想抽他的釜底,这事不能忍。 他查到三桩京城房屋买卖事件,年份上不尽相同。 唰! 转身,奔出大杂院,不知去向。 屋内半天没声,好一阵后,只听吱呀一声,小木门开启小半。 “我其实也寻人问过,我们老两口合计着吧,怎么的也得卖个三千。” “咚咚!” “赵大爷,我啊,小李。” 李建昆摆摆手,眉梢挑起,立刻意识到,消息走漏了。 昨晚那帮知青。 最后,甭管在哪个年代,房子都是件大宗商品,普通人望而生畏。 心头猛一跳。 白的先不提,海淀江湖面上的事情,不是说没他摆不平的,而是……他说了算! 据说哪怕二环里的猛龙过江,都得先拜他的码头。 “啪!” “我定不下主意,只好瞒着他们说,房契不在这儿。 噌! 李建昆刚凉下去的心,忽一下又火热起来。 抹身回来,塞到李建昆手上。 好家伙! 瞅着你们赵家以前也是豪门大户啊,敢情就一养马的呀。 遂大长腿一甩,跨上车,直奔海淀小镇。 —— “咦?” 这不就好谈了么,旋即,李建昆便把跟金三爷的结识,避轻就重地讲了下。 赵老头和老太太同时瞪大眼睛,继而相视一望,预期满足了。 “还是得谈哪,老爷子人呢?” 本来就不好招惹,现在手头又有收据,还能占个理儿似的。 李建昆考量着地段、建筑价值、面积和年份升值等,诸多因素。 画照片是轻,金三爷的言行举止是重。 赵老头回忆道:“只听,有人喊为首的那个,六哥。” 得,也是一条线索。 去见金三爷吧,说不定都不用等到明儿。 第89章 点子送上门 第89章点子送上门 许多人不知道,四合院并非京城的专利,考古发现,最早或源于陕西。 陕西岐山凤雏村,曾出土过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始于周代。 四合院经过几千年发展,里头讲究大了。 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四合院的布局,遵循着仁义理智信,忠孝节诚恕,十言。 且建造上,格外拟人化。 北房为正房,一般有三间,在奇门遁甲中,代表着开、休和生门的位置。 它是整座院落的灵魂,代表着一个人的头。 门即为嘴,两边窗户为眼睛。 正房两侧,又各有一间或两间,矮一点的房子,叫耳房,像人的耳朵。 瞧,五官这就出来了! 东西厢房,代表两臂。 南面是大门。 越是富足人家,门楼越是气派规制,大门开合间,特像在拱手作揖,表达着友善、礼仪,笑迎天下客。 四合院在京城比比皆是,但由于诸多原因,这年头,许多院子格局都破了。 目前海淀,还能瞧见的原汁原味的四合院,已不多。 李建昆眼前这座,便是。 “小友,喝茶呀。” 坦白讲,李建昆属实没看出来,这位哪里生猛了。 年纪六十左右,精神头挺好,穿件唐衣式的对襟衫,下身是青布裤子,脚上是双千层底布鞋。 面相周正,和蔼,特平易近人。 此时院里静悄悄的,除刚才给开门的那位大哥,不知猫哪里去了,只剩他和金三爷,坐在葡萄架下的凉亭里。 圆石桌上,有两筒麦乳精,一兜苹果,一兜橘子。 李建昆捎来的,登门拜访总不能空手,更别提有求于人。 他笑着致谢,人家石桌上随时摆着茶具,喝茶颇讲究,老紫砂壶配盖碗,他端起一瞅,再嗅,后品。 啧啧! 蒙顶甘露。 “怎么,小友还懂茶?” “呃不懂,这不想装懂吗,看着内涵点,不想被三爷您一眼识破。” “哈哈,你这小友,很有点意思!” 两人相聊甚欢,半盏茶后,李建昆切入正题。 金三爷的霸气这时流露出来,压根没理睬什么人,倒更好奇,他怎么会在那一块置宅子。 这宅子他还知道,损毁严重,整一破烂。 “不瞒三爷,我瞅着大学招生越来越多,那一片迟早要热闹起来,倒也不要那宅子,寻思现在闲散人员这么多,上面总该有点政策。 “反正先置办着,总不至于亏本。” 金三爷咂摸着这番话,越想眼神越亮,夸道:“要不还得有文化,你小子脑子好使。” “三爷谬赞。” “你刚说对方叫啥来着?” “就知道手下人喊他六哥。” “啧,六字辈儿的。” 金三爷打趣道:“海淀这地界上,没一百怕也有八十。行吧,明儿一早我让人陪伱走一趟。” “多谢三爷!” “害,不提,喝茶。” —— 下午待在燕园。 上了堂英语课,李建昆心猿意马,一度想翘掉,钻隔壁去。 隔壁可好玩了,有位直男偶像在上课。 季羡琳,北大东语系主任。 这位的日记,啧啧! 那叫一率真随性,我辈楷模。 今儿是礼拜天,傍晚,李建昆照旧钻小南门,来到长征食堂。 金彪前脚刚到。 老样子,饺子和冰镇鲜啤,必须有。 点菜时,李建昆望向盘正条顺的服务员姑娘,眨眼道:“来个乌鱼蛋痛。” “哎呀你这人,也学他们!” 服务员姑娘年纪不大,跟他们差不离,娇嗔道:“我都记得你上回点过的,是蛋汤,蛋汤!” 你为啥记得这么清楚? 啧! 这事貌似不能展开想。 显然海淀广播站的嘴瓢事件,已经传开。 等服务员姑娘白他一眼,走后,金彪色眯眯道:“建昆,这姑娘不错呀,您要下手……哦算了,您是大学生,她配不上。” 瞧这话说的。 只要是哥们喜欢的,捡粪蛋的都行。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不少,李建昆打听到他家地址,跟赵家那个大杂院还真不远。 不过金彪下乡多年,并不认识老两口。 饭吃到一半时,金彪举杯喝酒,头昂起来,定格住,半天没落下去。 李建昆意识到啥,望向身后,得,不速之客。 陈亚军屁颠屁颠凑上来,连陪笑脸,左右一瞧,先摸出一沓大团结,轻搁在李建昆手边。 不是要救命吗? 咋又送回来? 面对李建昆不解的目光,陈亚军哈着腰,解释道:“我自个的钱够了,实在没想到,最后一结账,256块,还以为搞错了,确认过,就这些。” 李建昆双目圆睁。 卧槽做两次手术,住俩月医院,还换了个人工的二尖瓣啥的。 才二百五十六块。 你敢信? 陈亚军看出他的惊讶,笑着补充一句,“要不怎么说咱社会主义好咧,同病房有个做胃癌手术的,切个胃,才花60块。” 慕了! 李建昆无需多问,从他表情就可以看出,手术很成功。 “那啥,昆哥,我能坐下吗?” 叫爹也没用! 李建昆没鸟他。 陈亚军很好发挥死皮赖脸的精神,凑着跟金彪坐一排,喊来服务员姑娘,加俩菜,要了扎啤酒,顺便把账结了。 李建昆撂筷。 “阿彪,我饱了,先回。” “……噢。” “昆哥!” 哪知陈亚军伸出双手,一把拽住他袖子,走心道:“能听我讲两句吗?我不求其他,只求您还认我陈亚军这个人! “我虽然年纪不大吧,但要说这辈子走过的路不短,见过的人,也不少。 “从没遇见过您这样的。 “您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您是真有大智慧,大胸襟,让人打心眼里钦佩!” 这货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建昆,您看,就先听他讲讲吧,原不原谅的,还不是您说的算?” 金彪跟陈亚军终究是兄弟,见他真有改过之心,起身帮忙说话,拉扯着李建昆坐下。 没辙,他的面子,得给。 李建昆这便重新落座,也不搭话,闷头喝酒吃菜。 但他低估了陈亚军的逼叨能力,一口气说到服务员姑娘过来提醒,食堂要打烊。 李建昆抬起手腕一瞅。 淦! 八点半! 小南门都关了。 旋即,三人离开长征食堂,李建昆眯眼望向对面,得,真没留门。 金彪问:“亚军你咋搞,去我家?” “不不,我有自行车呢,你先走,我送送昆哥。” 我要你送个鬼! 李建昆沿着马路牙子,大步向正南门走去。 金彪回海淀镇,搁军机处胡同最近,不同路,先闪了。 陈亚军推着辆八成也是攒的二八大杠,呼哧呼哧追上李建昆。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穿梭在月影婆娑的白杨树下。 前方忽有噪音传来,一伙人吹牛打屁,排成一排,大摇大摆晃荡在马路中间。 李建昆沿着路旁继续前行,跟这伙人快要错身时,其中一人,猛地一咦。 “卧槽,就是他!” 这人正是上午猫赵家大杂院外的那个,药瘤子撂下两千大洋,只拿个收据,岂能放心? 意外中,这人发现疑似原先的买主,登门赵家。 不敢怠慢,赶紧回去禀报。 后面就是药瘤子得知房契已被人拿走,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好歹没撒在老两口身上,这也让赵老头有些话没说出来。 遂派人满城搜索李建昆,尤其是目标四合院周边。 眼前五人,已经在五道口晃悠一整个下午,这不刚下完馆子,打算从军机处胡同回镇上。 诶! 谁知求而不得,不求他自来。 “嘿嘿!” 五人全笑了。 第90章 一夜惊魂 第90章一夜惊魂 “小子,我们六哥要见你,我劝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你越挣扎,我们越兴奋哦!” “后面那谁,不关伱的事,赶紧滚!” 五人摩拳擦掌,迅速合围住李建昆,皆是一脸狼笑,仿佛看到一只待宰的羔羊。 听到六哥这个称谓,李建昆已经明白他们的来头。 虽然搞不懂状况,但也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他膝盖微屈,瞅准一个小个子,正是认出他的那家伙。 噌! 脚尖猛发力,躬身如虎,用臂膀轰然撞向对方。 “砰!” “哎呀!” 小个子顿被撞翻在地。 李建昆想都没想,一脚踏在他脸门上,撒丫子就跑。 硬怼,毫无胜算。 其中有两人,身材精瘦,透着股狠劲,一看就是街头干架的老手。 “艹,这小子!” 对方哪里想到他还敢先动手,简直是虎嘴挠须啊! 一个个差点没气背过去。 “追!” “别让丫跑了!” “狗日的,废了他!” 李建昆从陈亚军身旁奔过时,狂对他递眼色,他跟得太近,自己不能耽搁,否则不等坐上自行车,就会被人拽下来。 还会暴露陈亚军。 这伙人这会以为,陈亚军只是个路人。 他但凡有一点脑壳,就应该知道利用这个信息差,骑上车追过来,自己则可以立马跳到后座。 逃之夭夭。 陈亚军这边,眼见几人极速追来,不做他想,腰盘发力,双手猛一提,将整辆二八大杠甩过去。 “啪嗒!” “叮铃铃~” 奔跑中的李建昆回头一瞅,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 傻叉啊这是个! 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在这种时候,把交通工具丢出去砸人?! 还没砸到。 “尼玛的,找死啊!” “这俩逼崽子是一伙的!” “老子砍不死你!” 李建昆视线一凛,完犊子,事整大条了。 这帮混子身上还带着家伙事! 为首的那个,快一米九的高个子,从背后抽出一把冷兵。 中秋刚过,月亮特圆,李建昆借着月色定眼瞅去,倒吸一口凉气。 裁纸刀! 印刷厂用来裁纸的刀头,想想看,厚厚一摞纸,咔嚓一下,规整匀称。 足见锋利。 另几人虽然没这种大凶器,但长期厮混在街头,说不准啥时候就遭遇仇家,短刀短棒也不缺。 明明他们才是狼,却被羔羊子连阴两次,脑子都气迷糊了。 操着家伙,发疯般狂追而来。 陈亚军这时知道怕了,浑身一哆嗦,鬼哭狼嚎,踩着李建昆的脚印子奔命。 李建昆满头大汗,心急如焚。 双方差距在缩小。 跑不过! 为首的那个一米九,绝壁是街头冠军选手! 哪怕其他人,也是练过的。 这年头街头干架,横躺那是常事。 优胜劣汰留下来的,个个特么都是逃跑专业户。 “呼哧呼哧!” “建昆!建昆!别跑了,前面到五道口啥也没有,钻胡同,钻胡同!” 不是啥也没有。 左边只有北大围墙,右边是进入中关村的一片荒野。 李建昆必须得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以眼下状况,不等跑到五道口,他们一准被截住。 钻! 瞅准最熟悉的军机处胡同。 “唰唰!” 李建昆几个大步跨过去,心想着只要跑到老虎洞,那条街上有治安处,危机可解。 然而刚窜进胡同,身后忽传来一声惨叫。 他猛顿脚,扭头望去。 完! 胡同口,陈亚军被追上,背后八成已遭一刀。 “建昆,跑!跑!” 陈亚军自知已经栽了,忽心一横,军机处胡同不宽,他双臂伸开,死死扒住两侧屋檐。 面朝李建昆。 后背毫无防备,留给一伙混子。 眼见李建昆不动,嘶吼道:“快跑啊,我撑不了太久,赶紧……啊!” 在他身后,几把家伙事一起往他身上招呼。 陈亚军哭爹喊娘,涕泪纵横,浑身痉挛。 但脚犹如生在地上,双手好似焊死在墙上。 不挪半步,不松丝毫。 李建昆惊了。 虽然知道陈亚军不算坏人,何以见得?他对家庭的重视,能为侄女向人下跪。 一个顾家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但毕竟背信弃义过,万万没料到,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跑? 李建昆能跑吗? 他要跑路,陈亚军死定了! 情急间,瞥到路沟里有些石头,李建昆忙脱下白衬衫,薅起两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进去。 裹起来双手一拧。 再不敢耽搁,返身向胡同口奔去。 陈亚军已然不行了,见他又回来,心灰意冷,有气无力道:“你倒是跑啊,跑啊……” “趴下!” 李建昆怒吼。 陈亚军知道再说也无用,加上委实扛不住了,听到这声音,那股子韧劲,一下卸掉。 整个人往地上一瘫。 身后五人正高兴,尤其是为首的大高个,然而不等嘴角绽放笑容。 一个白色异物,从天而降! 之前说过,军机处胡同地势古怪,是个坡地,中间高,两侧低。 李建昆居高临下,奋起一击,其力道可想而知。 “砰!” 裹着石头的白衬衫,硬生生砸在大高个的头顶,顿时血流如注。 这家伙白眼一翻,浑身力气一下被抽空,身子软绵,栽倒在地。 “叮咚!” 裁纸刀也掉在地上。 由于就在跟前,李建昆眼明手快,麻利抄起。 来不及管有没有砸死人,和查看陈亚军的伤势,大刀挥起,对着胡同口就是一顿猛砍。 这种时候,你不砍他,他砍你。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嚓!嚓!嚓!” 占据有利地形,二面有墙壁遮掩,李建昆一口气辟出十几刀。 四个混子被砍得人仰马翻,纷纷后撤。 趁他病要他命! 绝不能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唰!” 李建昆越出胡同,撵着四个丧家之犬疯狂输出。 “卧槽,卧槽啊,你赢了你赢了!” “爷,爷,别追了!” 砍翻两个。 跑掉两个。 确实不能再追,李建昆顿脚,一身血气,扭头望向胡同口。 陈亚军还不知道能不能抢救。 “大哥大哥,不要啊!我废了,我没危险……” 躺在地上抽搐的一家伙,眼见那提刀的屠夫再次走近,差点没吓破胆。 这人绝不能是碌碌无名之辈啊! 海淀啥时候出了这么个狠人? 裁纸刀一抻,搁在他脖子上。 “你们的六哥,全名叫什么?” 李建昆冷冰冰问。 声音落在这家伙耳里,简直犹如阎王索命,哪敢隐瞒? “姚六子,外号药瘤子,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有眼不知……” “砰!” 李建昆一脚揣在狗头上,声音戛然而止。 倒在不远的另一货,抽都不敢抽,直接装死。 至于被开瓢的一米九大高个,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李建昆奔回胡同口,抱起陈亚军。 “嘶!” 这家伙后背上,还哪有一块好肉,摸着像果冻似的。 李建昆不敢耽搁,忙把他背到肩头,箍紧脚洼子,弓着身,狂奔向五道口卫生所。 夜风袭面,呼呼作响。 耳畔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 “建昆,原谅我行吗,我就是穷怕了,咳咳!人生头回赚这么些钱,鬼迷心……” “闭嘴!想我原谅你,你得先活着!” “建昆,我好困哪……” “困你妈!陈亚军你要敢睡着,我特么直接把你扔这儿,喂野狗!” 第91章 仇人见面 第91章仇人见面 夜。 已是凌晨时分。 黄庄路口,海淀医院。 这年头的医务人员,职业操守没得编排,是真正秉承着救死扶伤的精神。 陈亚军失血过多,五道口卫生所连血库都没有,简单做过处理后,在他们的帮助下,连夜将陈亚军转到这里。 70年代的海淀医院,还是个小门户,门口俩水泥墩,主楼不过二层。 但这家医院大有来头,历史早于建国,前身是华北卫生科,诞生于西北坡。 后随大部队一起进京。 手术室里亮着灯。 李建昆坐在廊道的木质排椅上,先前医生的话,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耐着性子等待。 本想倒头就睡,昨晚整宿绷着弦,精神太疲惫。 “好的医生,谢谢。” 当前主要是输血,完了消炎。 坦白讲,他当时确实存着欺负李建昆的想法,寻思连一帮占院的知青,都要散财来打发的家伙,能有什么背景? 二道贩子呗! 听韩涛讲得也像,满脑子生意经。 李建昆拱拱手,没说谢,知道金三爷不喜。 —— 来到五道口,李建昆随便扯身衣裳,遂钻澡堂子洗了个澡,这才返回燕园。 “我说昨晚怎么没回呢,敢情做黑工去了?” 老两口的事情,应该算是过了。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什么情况?” 他忙起身,上前打听。 金三爷咂摸咂摸后,瞥向侧方,门童大哥道:“一个药贩子。” 眼下陈景润这么火,你去乡下问问看,有几人知道? 旋即,李建昆返回五道口,奔赊香胡同。 李建昆把情况大致一讲,补充道: “别担心,已经脱离危险,在海淀医院住院部208,你过去陪床,顺便把说明写了,就说路上被醉酒的混混滋事,要是有人过来问,也这么说。” 不仅想抢他的院子,还要霸他的点子。 几个钟头一晃而过。 “医生,那啥时候能醒?” 李建昆一盏,门童大哥一盏,还有个阴鸷青年一盏。 金三爷没再说什么,对门童大哥吩咐,“让阿刀去提人。” 金彪皱眉,不解道:“为啥呀?建昆,伱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吃这么大亏,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赵家老两口把昨儿的情况一说,那伙人得知他刚走,忙去追了,倒也没为难他们。 李建昆长出口气。 赊香胡同,金宅。 高进喜猛拍一下他,“这时候别信口开河!” 强哥就一贱嘴。 “呼!” “这不好说,你也不想想看,流这么多血,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 他们37号楼离马路不远,如果是白天,对面宿舍的学生,完全可以欣赏街景。 说好过去后,金三爷派人陪他一起去赵家。 “我自有安排,回头再跟你解释。” 再者说,报了名字,也未必奏效。 满院子人都被吵醒。 还是头一回来,找到院子,却找不到门,只能靠人工喇叭。 开玩笑,这年头大学生被人砍,不见报才怪。 李建昆暗松口气。 在他们隐隐形成的包围圈中,戳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家伙,中分长发,瘦长脸,下巴特尖。 本来今儿早上,他跟金三爷就有约。 吴英雄见李建昆有些不解,道:“昆哥,听对面的说,昨晚马路上有人打架,早上片警都来了。” “建昆哪,以后晚上别搁外面待了,最近不安生。”高进喜语重心长道。 不是姚六子又是谁? “三爷,我是真不知道,这位小哥是您的人,要知道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招惹呀!” 医院门口有三蹦子,坐一辆,直奔金彪家。 此事李建昆确实有疏忽,当时形势紧迫,稍有犹豫,就会被对方逮住。 李建昆沉声道:“见他。” “小友,没出事就好,你还是先回去补一觉吧,晚上再来。” 金三爷摆过头问。 “嗯,我晓得。”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手术室的门总算推开。 倒了三盏茶。 大门外,瞅着李建昆一身脏污,衣服上还有血迹的造型,金彪心头一沉,已然知道出事。 他倒不想坐啊,压力山大,但金三爷说“你是小友”。 倒没什么讲究。 金三爷打趣道。 仅仅四字,包含甚多。 李建昆顿了顿,道:“是谁我已经知道,叫姚六子,外号药瘤子。” 姚六子哭丧着脸,满肚子苦水。 遂笑容收敛,眉宇间多出一股不怒自威。 金彪披着衣服跑出来时,忙跟左邻右里赔不是。 宿舍没人。 “三爷,正主没来,几个愣头青混子。” 陈亚军昏迷不醒,从手术室推出来后,便转移到一间三床位的病房里。 葡萄架下的凉亭里,一壶新水刚沸,无需旁人伺候,金三爷自个动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便茗香四溢。 高高的院墙内,此时有番阵仗。 让金彪来写。 来到金宅。 吴英雄耸耸肩道:“谁知道,他们出去凑热闹的同学说,只看到一地血。” 李建昆拔腿离开,三蹦子在旁边候着,先去了趟不远的赵家。 吴英雄替他打来饭菜,真是饿慌了神,几口给扒完。 “是!” 庭院里,金三爷正在打着一套不知名的拳法。 “嗯。” —— 月凉如水。 “小友,我看你也不急嘛,太阳都晒屁股喽。” “三爷,出事了。” “没什么大碍,送来还算及时,主要是伤口多,需要缝合。” 说明是不可能写的,写完需要单位或街道盖章,那他的身份就藏不住。 “哦?” 七八个看起来都不好惹的家伙,散布在庭院各处,或站或蹲或坐,有人还脱了鞋,抠起脚趾头。 然而越睡越清醒,坐起来连抽几根烟,这才以强大心态,挥去脑子里那些疯狂溢出的画面。 李建昆心里已有主意。 “嗯?” 一觉到中午,头总算没那么胀。 金三爷这才拳势一顿,扭过头来,一瞅他这模样,满脸诧异。 仍是昨儿那位大哥开的门。 李建昆便将昨夜遭遇,大致道来。 “你没说认识我?”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回事?” 李建昆没有久待,跟护士编了个理由,预交一百块费用后,蹭蹭下楼。 不同的是,两人端过茶盏,都站着喝。 “对啦,到底什么情况,你得赶紧写个说明。” 今儿才明白那句话:终日打鹰,被鹰啄了眼。 李建昆坐在金三爷对面。 “怎么样医生?”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个小子,却让他招上了海淀最不能惹的存在—— 金三爷! 这位的传奇故事那就多了,真真假假,传言打仗那会,他便带着一帮人,干过鬼子跟特务。 所以京城道上,逢人就要给三分面子。 第92章 扬帆之地 第92章扬帆之地 姚六子逼逼叨叨,金三爷端着自个的小茶壶,慢悠悠嘬着,仿佛没听见。 本来也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受人所托。 “小友你看着办。” 李建昆点点头,起身,踱步来到姚六子身前。 “哥,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我姚六子一定弥补您!” 姚六子拱起手,觍着脸道。 其实要说损失,他损失更大,屁都没捞着,还折损一员大将。 昨夜两人抬回的,没挂,但八成醒来也是废的。 还有两人要躺上个把礼拜。 “你知道,我这人最不能接受什么吗?” 可惜,这年头找不到推土机。 旁边金彪满脸笑容,也替兄弟开心,不容易啊,豁出条命才换回再次信任。 末了补充一句,“不用管他,咱们不会再遇到。” 也不想知道。 “我去,也不用这么浪费吧,修修还是能住得挺舒坦的。” 抹身回来时,手中拖着一柄栽花的铁锹。 “这个阿刀啊。” “三爷,那我就先行一步。” 李建昆手中的钱,被身后探来的一只爪子,给薅走。 “昆哥。” 坐在床沿边插科打诨的两人,同时起身。 “嗯,有空常过来玩。” 但,此子有勇有谋,不拘于世俗,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金三爷深深看了他一眼,忽觉得他身上多了股神秘色彩。 “这简单,大把人没事干,给钱就成。” 行事如此老辣,真不像个年轻人,更不像个读书人。 “亚军……” 人建昆不仅是大学生,还是搞经济的大学生。 半小时后,五道口。 正是之前凉棚下的阴鸷青年。 院子里,阿刀掂了掂手中的票子,一脸乐呵,揣进兜,左右一瞥,奔墙角而去。 “唰!” 李建昆面无表情,目光直射着他。 “啥?推掉?” 这是昨晚陈亚军还给他的。 “嗖!” 姚六子倒头就拜,砰砰作响,哭爹喊娘:“刀哥手下留情啊!他只是说不想再见到我,您随便把我扔哪儿都行,我再也不回京……” “建昆。” 无疑是一笔横财。 门童大哥帮忙开的门,道过谢后,李建昆走出四合院。 仍是一个江湖风云诡谲的年代,莽人无数,有时候人间蒸发,真的只在一个月明风高的夜晚。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 “什什么?” 清脆而利落,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我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我的生命!” “我能容忍任何人跟我竞争,明的暗的都行,我甚至觉得,那是种动力,一种乐趣。 “哪位大哥帮个忙,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 这话满院子人都听不懂,还以为他有什么悲惨童年呢。 “噗通!” 摩擦在砖地上,发出刺耳噪音。 “哈哈,不好意思了各位。” 其他什么脸盆、尿壶之类的,用金彪的话说,晦气! “那这个姚六子现在人呢?”金彪问。 其他人齐齐收步,一脸悻悻。 能在经历变故后,幡然醒悟,已是难得。 —— 一月后。 李建昆根本不想听解释。 “呯!” 陈亚军握紧拳头道。 他顿了顿,望向金彪,问:“阿彪你是本地人,找帮劳动力,一伙泥瓦匠,有问题吗?” 李建昆不再逗留,对着凉棚拱拱手。 这年头,等于普通工薪阶层,两年半的收入! 而搭配这张帅气逼人的脸,此刻所呈现出来的感觉,则是一种……极度冷漠。 李建昆视线下移,死死盯着姚六子。 “艹彪子,凭啥我叫哥,伱直呼名字?” 李建昆不再多言,转身,抱拳,先对金三爷作一揖,接着对庭院四周,拱拱手。 一千块! 开玩笑! 摸出一沓大团结。 有三四人身手矫健,已经大步跨来,那位抠脚大汉,鞋都不要,跑得飞快。 “至于什么原因,现在跟你们讲吧,也讲不清,你们只怕也不信,我只能告诉你们,接下来经济方面的政策,可能有变,你们知道我学啥的。 说罢,手掏向裤兜。 李建昆领着两人,将四合院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回到大门口时,顿脚,摸出包大前门,一人散一根,自己也点上。 见李建昆眼神扫过来,陈亚军猛一激灵,满脸期待。 “……” 他抬头望向天上明月,眼眸深邃,悠然道:“我能活这辈子不容易。” 李建昆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有很多事想去做,有几个梦,想去实现,这辈子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208号病房里,东西已收拾妥当。 李建昆今儿带他们过来,两个目的,一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二是关于后续安排。 暂安处162号。 “哪怕真有人看不惯我,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我或许都能忍住。 能平静看待财富的心境,至少需要几代的人积累,当下的人们,并不具备。 建昆这个人吧,有情起来,比谁都有情。 “刀哥,刀哥!” 李建昆摇头,“不知道。” 正如后面的80年代,草莽并起,许多人一夜暴富,而后迷失在金钱之中,无所不用其极。 “我又没犯错。” 见此一幕,金三爷苦笑摇头。 曾经,他无法坐视一个小姑娘因病离世,打算用它来救命。 这句话,让金彪和陈亚军浮想翩翩,揣测这位老爷子怕是大有来头。 一辈子难坐上正椅。 直到这一刻,金三爷才算打心眼里认可了他。 他指着四合院,道:“这院儿,我打算马上推掉。” “昆哥您放心,我保证房子质量杠杠的!” 门口走进一高大青年。 这方面的话,他说的还能有假? 李建昆微微一笑,道:“但我一个人分身乏术,我会搞定建造图纸、材料、资金这方面的问题,其他的,需要找人帮忙。” 说是早前结识的一位老爷子,帮忙把事情解决。 两人同时瞪眼,不理解这种败家子行为。 “哥,天地良心啊!我真没让他们那样,我只是说想见您……” “有人威胁到我的人身安全。” 后者不禁打个冷颤,这是一对怎样的眸子啊,明明只是个小年轻,里面却饱含着无尽沧桑,似乎能洞穿世间一切。 建昆,也真不是一般人哪! 让两人缓完一根烟后,李建昆继续第二桩事。 头也不回。 院子里原本一帮看戏姿态的狠人,霎时间,眼神皆亮得吓人。 倒也没啥,家里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装在一个印有“BJ”字样的手提包里。 他先将因这宅子而起,跟姚六子之间的纠纷,娓娓道来。 “吱——” 海淀医院。 “大是挺大,就是,破了点。” 后者招招手道:“都收拾好了吧?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麻不麻烦?” 阿刀冷哼。 或者说,以后愿意像朋友样,跟他谈些事,不仅仅是当作一个晚辈,逗逗闷子。 豁! 这大抵是人生中,陈亚军听到的最美妙的称呼。 危! “哥,哥,您听我解释,我哪怕倾家荡产也会弥补……” “昆哥,这宅子不会是你的吧?” 腿肚子疯狂打颤。 “刀……” 两人眼神明亮,不疑有他。 “你还有伤在身,别的也干不了,接下来要在这边长住,附近租个房子,监工。” 此事也给他敲响个警钟,虽然他没啥不好想法。 “把它推了,盖栋楼房,到明年会有大用。” 这声音落在姚六子耳中,不啻于催命的魔咒。 一桩桩来。 陈亚军可怜兮兮望着李建昆。 无情起来,那也是冰坨坨一个。 事情解决后,李建昆跺了跺脚下的土地,内心炽热,用隐含激动的语气,道: “这是片扬帆起航之地!” 第93章 大问题 第93章大问题 当寒冷的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迎面袭来,京城进入十二月份。 凛冬已至。 亦如李建昆当下的心情。 他遇到大麻烦了! 十月中旬,金彪找好一班人马,把暂安处162号的四合院,用大锤洋镐啥的,敲了个精光。 然而快俩月过去,他还没有搞到建筑材料。 一粒沙都没搞到! 没了房子,以免土地被人占去,陈亚军在废墟中搭起一窝棚,几根木料撑着油布,一天二十四小时驻守。 李建昆都不好意思过去瞧,哪里挡得住严寒? 夜晚能冻成狗。 喏,现在如此重要的大会上,再次提出房改。 那猫戳在花坛里也盯着他。 他呢? 李建昆两眼放光,果然涉及经济学的事,找扛把子准没错。 房门半掩着。 “小李啊,你先坐,别急嘛。” 这是一起社会大事件! 李建昆差点没哭出来,踱步走过去,把手中报纸塞啊塞,盖住她的笔记本,塞进她怀里。 虽然他压根不考虑。 嘿! 姑奶奶您既然都晓得了。 13号楼,没错了,就是不知道老季住哪屋。 华西的吴人宝,带领村民走了另一条路,偷摸搞起集体公司,1978年华西已形成一百万固定资产,储蓄存款也达到一百万,还存着够全村人吃三年的口粮。 到了这里,人都不自觉变得规矩些,仿佛任何一点不属于读书人的言行举止,都是种玷污。 “但这项政策想要落地,依照我们现下的社会形势,只有一个办法。”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九月份房改就破冰了,会议明确支持私人建房,并表示,政府应该帮助解决建筑材料问题。 路过13号楼时,他瞅见一只虎斑猫。 “壶里有水,茶叶在旁边,自己倒。” 李建昆薅过报纸,重重戳了戳。 说得够不够具体? 房地产都能搞啊!只要够贼。 老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这还没一裤裆路呢,几个意思啊? “上面的精神,我领会到了,我也支持。” “那您老还不准备给我打条子?” “这孩子,我劝你甭费劲了,真能批,不早给你批了吗。” 李建昆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他续杯后,道明来意。 李建昆走进街道办的厅屋,一帮基层干部,有的打趣,有的忧伤扶额。 报纸是叠好的。 这只猫永远想不到,它在后世有多出名。 诶! 底下一点动静没有。 李建昆也不知是第几次过来,街道办的人熟得不能再熟,只不过这次手中多了份报纸。 五道口,东升街道办事处。 “话我早说给你听了,我是一百个不赞同,更不可能开这个先河。” “哟!大学生又来了。” 要知道,已经过去的十一月,小岗村都歃血为盟了,当然事情还没传开。 “主任大妈呀,您老不能这样啊!” “喵~” 周慧芳扶扶老花镜,瞅了瞅,道:“我早上看过。” 靠窗的五屉桌后面,坐着位戴老花镜的大妈……不!姑奶奶。 您是不急,铁蛋样。 周慧芳道:“现在住房紧张嘛,行政机关,各事业单位,盖些房子来调节,合情合理。” 李建昆笑着敷衍几句,拐进廊道,走到头,在街道主任办公室门前停下。 《三中全会召开,再论住房问题》。 得,溜了。 当然,比起那只白猫还差点,这会只怕还没养。 上面有个硕大标题—— 不过会议有段时日,重要议题很多,目前划时代的那四个字,尚未见报。 遂大长腿一甩,跨上自行车,屁股颠开花,狂奔燕园。 “噢小李啊,来来,进来坐。” 找扛把子! 北大的证明,他自然搞不到,也是一由头,但未能凑效。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被哪个单位卡脖子的问题。 李建昆拉开木椅子,坐下,心一横,今儿打算怼怼这位姑奶奶。 他不可能没关注,他应该比谁都明白,房改的深远意义。 还不给点动静? 不行就是不行。 扛把子家门外倒没有。 这年头,哪怕是北大教授,居住条件也算不上好,廊道里摆满灶台,满墙黢黑油污。 内容强调,即便是新建的房子,也能对外出租出售,购房者可以一次性付款,也可以分期付款,要让人们考虑到买房合算,对低工资的职工给予补贴啥的。 “在许多国家,房地产都是经济命脉之一。 他孑然一身,一个人怎么都好解决。 一场新旧思潮的碰撞! “等到全会开完,改革开放的口号提出来?” 必须要建筑所在地的行政管辖单位,出具相应手续。 李建昆推着二八大杠,漫步在寒潮中,任由刀子风割在脸上,内心苦涩。 “为你这件事,我最近出去开会,刻意打听过,各地区现在都是顾忌重重,私人盖房材料的申请一个没批。 没错,这场历史意义无比深远的大会,已于前日在京召开。 特能唠。 他的说法是,老家亲朋友好砸锅卖铁凑的钱,就一由头,反正房屋一向可以买卖。 “周主任啊,不光这呀!上面三令五申,是允许私人盖房的!” 这里面住着不少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万一撞到人,可就罪大恶极了。 房间布局简洁,最多的玩意是书。 “哎,道儿都指给伱,不是搞什么研究,你让北大出个证明不就妥了?” 李建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没用。即便是这件事,刚开始仍有许多人接受不了。” 这年头的建筑材料,甭管钢筋水泥,还是砖块沙子,不是说你想买就能买,有钱都不行。 嘎! 李建昆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 —— 返回燕园的路上。 奈何点背,在行政楼扑了个空。 “咚咚!” 哥们原本那颗躁动的搞事业的心,都快搞骤停了。 李建昆停好自行车,想凑近撸一把,沾沾名气。 这位姑奶奶人是真不错,浑不似外面有些家伙,一点头疼李建昆过来,没事还拉着唠嗑,比如有没有对象啥的。 这件事身份瞒不住,包括买下暂安处162号。 “房改,其本质是一起经济学事件。” 周惠芳听闻这话,重新拿起刚放下的钢笔,全无兴趣。 李建昆一脑门黑人问号。 李建昆不是第一次来,自从那场“经济论”后,他跟扛把子的关系,变得特微妙,亦师亦友。 “噢,这个呀。” 唰! 李建昆眼前一亮,精光乍泄。 陈岱荪坐在窗边的木艺沙发上,合上手中一本本厚厚的,没有名录的手稿,沉吟道: “你说的没错,这不仅是一个经济学问题,还十分重要。 那叫一个油盐不进。 遂又颠上自行车,直冲朗润园,入园后,李建昆立马下车。 这娃找她,没有第二件正事。 “周主任,我今儿不是来找您唠嗑的,我有正事找您。” 还特么在画照片! 急不可耐啊! 周慧芳沉默少许,问:“你是高级知识份子,你真觉得私人盖房合理吗?那不等于发展私有制?这是什么性质你难道不明白? “啥办法?”他忙问。 “解放思想,得找到一个让普罗大众信服的理论依据。 陈岱孙缓缓道:“我也在找,整个经济学界都在找,只是还没答案。” 我去~ 还赶上趟了! 李建昆忽起了鸡皮疙瘩,为毛他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 第94章 贴己人 第94章贴己人 燕园以南,约十公里的京西宾馆传出震耳轰鸣。 这里,便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地。 会议的中心议题披露:这个国家的一切工作重点都要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改革开放拉开序幕! 然而有些人,却很懵。 燕园,37号楼,307宿舍。 三剑客已经两天没去图书馆,一个个呆坐在床上,仿佛丢了魂似的。 三人都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上演的现实,对他们苦学一整年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发起了致命的冲击。 当下具体的经济行为,竟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变化”的传统理路中,脱缰了! 讨论的是,怎样能够创造更多财富! 怎样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 傻眼。 对此,他们现下所学到的经济学知识中,竟找不到丝毫答案。 继而分化出更多问题: 企业生产模式要不要发生改变,应不应该有利润? 发展私人经济,雇人算不算剥削? 人民公社为啥就不行了? … 三人有时也会突然爆发,吵得不可开交,赤脸撸袖。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让三人更加想不通的是,他们这边开始怀疑人生,某个曾扬言不跟他们走同一路数,坚决贯彻专业实践研究的家伙,近几日,忽热爱起图书馆。 闷头泡在里面。 今儿还带回一本书,正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书他们熟得不能再熟——《资本论》。 “建昆,你特么就是要反着来是吧!” 强哥忍无可忍,思维的牛角尖,把这孩子逼入了一团泥沼。 “呃……你们甭管我,我随便翻翻,找点资料。” 李建昆明白家国情怀欲要爆棚的强哥,这会心里最不好受,小吴和老高还好点。 倒不是说他们不爱国,小吴年纪小,接受能力更强,老高对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这一块,也是有期许的。 只因跨度太大,又跟当前所学无法印证,一时转不过弯罢了。 该说不说,这事他可是提醒过的。 嘿。 没人听啊。 “找什么资料?还能找出什么资料,证明现在经济行为的合理性?!”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李建昆合上书,哧溜下床,颠了。 这不是个问题,时间自然能疗愈一切,据说下学期,就要开设更多门类的经济学课程,底子已经打好,到时候互相论证,思维和学术都能通达。 —— 图书馆。 一个安静的午后。 窗外似有微小的雪花飘落,看不真切,京城干燥,真要降雪约莫还得等段日子。 李建昆这条南方沿海来的土狗,很理性地摒弃了期待,埋头在他的论文上。 说来唏嘘,入校一载,尽量低调,还真没有火力全开,正儿八经写过一篇论文。 但现在,时代的桎梏,与他自身困境交织在一起。 不出手不行了。 其实吧,这件事没那么难整,扛把子他们这些大佬,考虑得太多,一心想寻找到某个类似真理的东西,彻底颠覆普罗大众的观念。 这……说句不好听的,不切实际。 任何事情都无法一蹴而就。 他们考虑这么多,唯独忽略了一点:上面的想法。 要知道,房改是上面提出来的。 在李建昆看来,一篇别乱写,需要引经论据,看着头头是道的文章,再加上上面的宣传引导,才是这件事的真正解决之道。 简而言之,这不是哪一个人能办成的。 鉴于当下社会形势,以及民众普遍知识匮乏,纵你是最牛逼的经济学家都不行。 还得靠官方。 他能提供的,也仅仅是一个引子。 花了一个下午,当然还有前面的三天翻书时间,李建昆写完这篇小论文。 傍晚时分,他想想后,还是决定拿给扛把子过目一下,也是让他给自己兜个底。 如果是以匿名信的方式寄送报社,鬼知道哪天才会被撕开,要知道这年头的人格外喜欢写信。 但要以“北大经济学研究生李建昆”这个名头,作落款人。 他也是不情愿的。 —— 隔天。 人报收发室。 收发室负责人老高头,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忙着处理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 嚯嚯! 用翻斗车拉。 年轻小伙负责拉,年轻姑娘负责分类,重要信件单独理出来,老高头得亲自过目,以判定重要程度,要不要即刻送到相关科室,或相关领导手里。 什么是重要信件呢? 看信戳啊,或者寄送单位。 “高师傅,这里有封北大的信。” 老高头正忙着,北大的信嘛,常见,算不上很特殊,头也不回,问:“学生还是哪个部门寄送的,有署名嘛?” “有。北大经济系,叫陈岱荪。” 整理信件的姑娘,并不知道这个人。 “叫啥?!” 老高头却猛一个激灵,干了这份工作,他对各行各业的大佬,如数家珍。 立马放下手头事,抢着脚跑过去,夺过信件。 定眼一瞅,确认无误。 遂招手唤来一个小伙子,郑重道:“加急!立马送到编辑部,交到总编手中!” “是!” 五分钟后,这封信来到人报总编辑胡继伟的案头。 这位素以“胆大包天”着称,上半年顶着巨大压力,不顾其他人反对,坚决转载了《实践是效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老陈来信?” 胡继伟笑道:“破天荒啊,头一遭。” 他们算是同一时代的人,陈岱荪年长十来岁,有什么事一通电话显然更方便。 胡继伟搁置手头工作,还特意拿把剪刀,整齐裁开信封。 信件取出,当先飘到桌面的,却是一张小纸条。 陈岱荪亲笔,大致意思是说,这封信的内容并非源自于他,他只是代寄,但也没说明是谁。 “啥玩意儿,搞得神秘兮兮的。” 胡继伟饶有兴致摊开三页信纸,一看标题—— 《论住房问题与自建房的合理性》。 豁! 整个人浑身一震。 忽明白陈岱荪为什么亲自帮忙寄这封信。 这可是目前全社会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胡继伟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字不落地往下看去,越看越兴奋,越看嘴咧得越大。 这信封通篇只讲了一个东西——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论证出一个观点: “住宅是个人消费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依然是商品,私人建房和购房,与社会主义公有制之间并不矛盾。” 引经论据,言之凿凿。 虽然未必不能反驳,但眼下哪个经济学家,会傻到去反驳? 搞经济的大佬,还能不明白房改的重要性? 那也就甭搞了! 胡继伟眼神亮得吓人,这篇文章最大优点是,通俗易懂。 刻意没使用任何经济学术语,但凡有点文化的普通人,都能读明白,读完后,甚至会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伟大导师很早之前,就潜移默化中,给住房问题,下过定论。 “妙啊!” “妙!” “啪!” 胡继伟激动不已,拍案而起。 这篇文章也不知道谁写的啊,太了解大众心理了,还参透了上面的想法。 啧啧! 说他是个贴己人,都毫不为过——笔迹是男性无疑。 当前陷入泥沼的房改,急需这样一场思想动员。 发! 必须马上发! 胡继伟攒紧信件,风一般,夺门而出。 第95章 姑奶奶你别血口喷人 第95章姑奶奶你别血口喷人 十二月下旬。 各大报纸都在报道三中全会的消息,然而人报,却在头版上,刊登了一篇名为《论住房问题与自建房的合理性》的文章。 署名:北大经济系学生。 这个名头,源自胡继伟和陈岱荪的一番电话沟通。 胡继伟想要一个权威署名,陈岱荪给不了,合计之后,干脆用这个。 文章一见报,引发轩然大波。 全会通过好些个重要议题,但具体要怎么走,人民群众尚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诶! 就在这时,房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行一步。 成为大家广泛讨论的话题。 因为通过连月来的……嗯,饱受打击!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丰满,而现实很残酷。上面明言支持也没用,九月份就房改破冰,也没见啥动静。 “占地一千多平方,我算是看出来了,一点点砖石水泥还满足不了你。” 也就街道办和房管局。 你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个土胚房,或者捡些石块垒房,看有没人管你。 该说不说,原先他画了份图纸,那是幢两层楼房,现在已经被他撕了。 “啥叫商业小院?” 没地方住还不说,一群青壮劳动力,没事干可咋整? 见天无所事事,就算是好孩子,也得变坏呀! “怎么可能!我哪有这本事。” 好房子! “真的就是小房子。” 李建昆重申道。 没有上面推动,这篇文章屁都不是。 “谁啊?” 还真不缺聪明人。 “会议明确提出,要在城市积极开辟新领域、新行业,为返城知青创造就业条件。 李建昆解释道:“您老可能没太关注经济方面的事,三中全会前夕,从十月底到十二月初,上面持续两个月召开了知识青年工作会议。 李建昆瞪着眼睛,凑近过去,弯腰,神秘兮兮道:“主任,实不相瞒,其实我知道是谁,但那家伙死不承认,也是没辙。” 李建昆没事人样,死忍了一个礼拜,今儿在报纸上看到计划启动大规模房改试点的新闻后,喜上眉梢,立马遁走。 “诶!主任,可不能血口喷人哈!” 李建昆回道:“周主任,之前跟您讲过的呀,我个人觉得这房子建起来不会亏,这是其一;其二,我想拿它做经济学领域的一个实践试点。” 这件事,算是说进了周慧芳心坎里。 “周主任,报纸看了吗,上面都准备搞大规模试点了?” 但该说不说,李建昆同志,确实以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国房改的进程,比前世快一整年。 最近舆论中的自建房,说的是城市中的、使用砖石水泥的房子。 “你说具体点。” 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如果这件事早几个月发生,那么1978年,报考北大经济系的考生,只怕要翻出百倍! 但这个吓死人不偿命的殊荣,某人是绝不敢认领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大方针不缺,但上上下下其实都挺迷茫,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他心里很有B数,他算个der啊。 周慧芳仔细咂摸着这番话,半晌后,眯起眼睛道:“你提供地方,让没事干的年轻人进去搞营生,你想当包租公啊你!” 李建昆正色道:“我啥时候跟您讲过,我要收钱了?” 其他人日后会认为,这是由京城金家和陈家,俩返城没事干的小伙,东凑西拼,榨干亲朋好友,联袂搞起来的一地方。 “啥?!” “嗯,然后呢。” “主任,您老就别逗我了,我的那点小心思,您还不知道。就那小房子。” “害,晓得了晓得了,我是那种多嘴的人吗?” “类似小市场那种。” 燕园中,竟有学生以一己之力,或将改变这个国家解决住房问题的进程! 恐怖如斯! 没错,不仅学生们这样想,民众们也一样,一时间无数目光聚焦于北大经济系。 并且已经找好代言人,看过房契的人,才知道这块地是他的。 能干的事这不就来了? 上面立马启动程序,生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般,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主任办公室,房门没关。 老生的名字一张纸就能列出来,还有四头熊猫呢!是了,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四个研究生! 皆是各省状元! 房改一下进入序章。 —— 燕园里波涛席卷。 她做过初步统计,今年过年,他们街道办管辖的这一块,预计会有上百号知青回来。 几乎所有学生都与有荣焉。 不光上面急,他们基层也急啊! “呵,小房子,小房子你倒是自己去盖啊,找我干嘛?” 所以许多东西也变了。 随你高兴! 内容跟他大差不差,同样是从马克思经济学中找的依据。 周慧芳笑骂,“还不是你们北大搞……诶?小李,伱不是就学经济的?该不会是你吧!” 李建昆屁颠屁颠走进,笑呵呵道:“周主任,我又来了,听说有好消息?” 如果计算概率的话,你说谁的“嫌疑”最大? 这几天,老有人来307寝室闲逛,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实则就是刺探军情。 “周主任,您先别激动。” 周慧芳老花镜后的双眼,瞪得好似铜铃,那模样似乎在说,你疯了吧! 市场是私人能搞的? 你猜怎么着? 这可是他们北大的功绩! “哈?” 得出的观点,不能说一毛一样,简直无二。 嚯! 房改的理论困境,轰然破除! 周慧芳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瞧,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其实农村在宅基地上盖房,建国以来就允许,海淀这边,除了海淀小镇外,这年头其他地方跟农村也差不多。 少有两张充斥质疑的论调,往往刚贴上去,就被人炮轰得一无是处。 “建个商业小院。” “您看哈,今年年底,不用想,又是大批知青返城……” 直奔东升街道办事处。 周慧芳用笑呵呵语气,说出了嘲讽的话,问:“你是搞来住的吗?” 颠了! 姑奶奶就爱听这些八卦。 燕园三角地里,不仅原刊报纸早已张贴着,周围还贴满了就此事展开的……声援文章。 “叫胡自强。主任,您可别出去乱说哈,毕竟人压根没承认!” 今儿这嗑,好唠不少,李建昆拉开椅子坐下。 李建昆继续说道:“难道主任您愿意这么多人,又四处占街摆摊吗?那对于你们的管理工作也不利啊。 北大经济系学生现在是有不少人,但多半都是今秋刚入校的新生,他们有这能耐? 排除他们后,那就好定位多了。 以后政策放开,推掉重建就是。 李建昆不知道的是,如果他没有做这件事,一年后,1981年1月,有个叫苏兴的经济学家,回到《红旗》杂志担任经济部主任,也会发表一篇文章: 《怎样使住宅问题解决得快些》。 于是他一再降低要求,决定在尽量不放弃规模的前提下,怎么简单怎么弄。 指不定全国各地都有人来参观。 “咚咚!” “不是。” 他要真建出这么个玩意,那简直就是个1亿瓦的电灯泡。 “也就是说,知青就业问题,很快就会有政策下来。” 一切照旧,管他外面风云诡谲。 “我提供个地方,能用就用,不能用,我大不了放着,也不妨碍谁对吧。” 周慧芳傻眼,不敢置信道:“你愿意提供地方,不,不收租金吗?” “对啊,不行吗?” “……” 第96章 盖房 第96章盖房 收租的事,李建昆打一开始就没考虑过。 哪怕是民房出租,这年头在京城什么行情? 人均每月租金,撑死不超过两块。 不稀罕。 再个,人返城知青还没挣到钱,你就敢割他们韭菜? 同志,你很不对劲啊! 瞧瞧姑奶奶刚才的眼神。 已经说明一切。 那宁可能会问,既然如此,你劳心费力搞这个小市场图啥? 图的可多了。 在这件事上,他的终极目标,是要将南货北卖这件事的进程,提前几年。 这年头,啥啥都不好干,作为累积原始资金的买卖,没什么比倒货更来菜。 但正常情况下,它是不被允许的,那叫倒买倒卖! 那如何提前呢? 跟这件事一比,屁都不算! “那你要这样说,立个字据,我立马给你打条子!” “害,我没事。” 支出方面,大头也特好算。 也是种信任。 所幸这年头建房,多半是用石灰砂砌砖。 这就是三千大洋。 这么大的荣耀,非得往他身上塞,有毛病吧你! 只是特不牢固。 画照片的活计挣到钱,得从帮金三爷画完梅先生算起,差不多就是五一。 307宿舍,正儿八经被盯牢了。 李建昆摸出刚点好的两千块,递到金彪手上,道:“阿彪,还有点货款没结,另外就是师傅们的工钱,不能拖欠,马上过年了,家家都等着用钱。” 这是俩大头。 “来来,师傅,慢点,往右倒,沙子堆最边上。” 徐庆有这一阵,也常往307跑,虽然四人全都矢口否认,但他总觉得李建昆不对劲! 这不,今儿瞅着李建昆出门,忍不住又干起尾随勾当。 —— “突突突!” 拖拉机陆续驶离,这一波算是完事,陈亚军和金彪收好货后,带着股兴奋,围拢过来。 早前房子先拆掉的好处,显而易见,材料进场,不怕没地方搁。 要知道,他苦心经营一年,都没达到这种效果。 李建昆也搞激动了,眼泪水差点没流出来。 六千加上四千,正好一万块。 老高瞅着今儿难得猫在宿舍的某人,别有意味道:“建昆,还不承认吗?” “关门关门,赶快关门!” 三人这边聊得火热时,谁都没注意到,马路斜对面的北语外面,猫着一人,可劲朝这边打量。 成为文学系学生会干部,加入校文学社担任干事。 那么他今年的总收入,即为一万三千五百块。 乖乖! 李建昆掏出香烟,一人散一根。 还有几块钱一吨的河沙、石子。另外人工、毛竹脚手架,各种辅料啥的,七七八八凑一块,算下来只怕也要千把块。 “害,说这话!” 老师傅初步合计过,说是要15万块砖。 卧槽,胡自强震惊了。 个体户形成之初,上面是明令禁止倒卖工业品、禁止长途运输啥的,鼓励大家从事手工业。 小吴眼明手快,立马闩上门,生怕被驱散数次的宿舍爆棚事件,再次形成。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一帮人围攻,七嘴八舌,刨根问底。 李建昆蹲在路旁,嗦着烟,捂紧荷包。 饶是强哥这么狠的人,都遭不住,出门溜达一圈,险些回不来。 他这一年的收入,特好算清。 主要是金彪,从六月中旬开始,小半年时间,贡献了三千块左右。 金彪点点头,接过,师傅都是他找的,沟通方便。 实际早有蛛丝马迹,比如前一阵抱着《资本论》狂啃,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小头就算不清了,买这买那,平时下馆子吃饭啥的。 反正进材料之前,他包里还揣得鼓鼓囊囊,有将近八千块。 关键是这个大眼贼! 同时,如果有个自己的地盘,好铺子是不是随你挑?市场内的规矩是不是你来定? 好处多多。 “过年期间,就辛苦你们了。” 得等到第一次南巡,84以后,价格双轨制出来,几个关键点叠加在一起,倒爷这个职业,才能真正走上台面。 不容易啊! 周慧芳蹭一下站起,激动到不行。 当时有句话叫“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好人哪! 这是什么行为? 搞慈善! 谁能说个“不”字? 陈亚军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好几个冻疮。 周慧芳的思想彻底通透。 而且,这老贼竟然都在京城盖房了?! 通了! 现在只剩两千多。 就一贱嘴。 李建昆寻思好歹掺点水泥,跟老师傅合计过,就用20吨。 但甭管李建昆如何否认,三剑客心里门清,就是他! 每月来钱一千五,但到九月份开始下滑,后面只能摊到月均一千。 307宿舍备受瞩目,原本只是在经济系有点名声的四头熊猫,短时间内,扬名全校,让某人十分不爽。 1979年,悄默默到来。 徐庆有惊得心肝乱颤,他干出的那点小成就—— “盖房子?卧槽!老贼盖的?” 你猜怎么着? 虽然2分钱一口,但架不住量大。 过几年它会被誉为小商品市场第一街,79年就有上百号小商贩,在那里把小商品倒得如火如荼。 这跟鬼市、鸽子市,其实是一个道理。 强哥瞪大眼睛,道:“要是我写的,我还搁这儿,早特么去外面接受顶礼膜拜了!” “昆哥,您啥时候走?” 说白点,人多。 “我?” 小吴悻悻道:“昆哥,又不是坏事,承认了嘛,你越不承认,他们越想刨出来。” … 别看现在只是想建个“而”字形,不要上半部分,这样一个格局的平层小市场。 “他这边要盖房子,前面房改就闹出这么大动静,那篇文章还真是他写的啊!”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写的?” “嘶!” 伱一个人,这年头无论做点啥生意,都会显得特另类,特叛经离道,有的是人盯着你。 是谁自不用提。 陈亚军和金彪忙着指挥,今儿是约定好的集体送货日。 还留不住,账没结完呢。 “啊?” “搬砖的师傅,麻溜点哈,码码好,别搞碎了。” 暂安处162号,空场子上一片喧嚣。 “……” 上面都放开私建房了,报纸上也说,建房购房跟社会主义私有制不矛盾,那她批点慈善盖房的建筑材料,有啥错? 瞧瞧,辛苦一整年,过年回家得光屁股。 好歹占地有1700多平方,四长排房子,外加一横排,再加大门、地面,用料也不少。 “啊你妹,除了你没有别人!”强哥补刀。 正因为不是坏事啊,你和老高,我都放心。 他的存款,也就刚够。 “突突突!” 总算成了。 —— 接下来一阵,李建昆累成狗,满京城跑,拿着批条四处订货。 都说新年新气象吧,燕园内,去年年底的风波,却愈演愈烈。 喏,又去掉两千多大洋。 两人都知道他一年没回家,新年肯定要回去,这摊子事只能交到他们手上。 他会想着反正是好事,我说一嘴怎么了? 李建昆眼神落在胡自强身上,道:“强哥,你别含血喷人,我还怀疑是你写的呢。” 花钱如流水啊! 但是吧,这年头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汉正街。 如果只是等待明年的政策,利用知青或城市待业青年的身份,租个门面,仍然不好搞。 为啥? “诶!那个师傅,您水泥等会卸,别乱搞,贵着呢!” 再就是合伙搞的石膏像买卖,陈亚军只干那么一阵,差不多贡献五百块。 最贵的是水泥,一百多一吨,如果按购买力价值来计算,比后世不知道贵多少倍。 但如果好多人聚在一起搞,那就是另一码事。 买四合院花三千块,金宅那边撂下一千块,夏天时给彪子写信,寄回去六百,总计四千六。 这个月他已经停了,收摊。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道:“快了,学校放假就走,阿彪要在的话,你抽空也回家看看。” 徐庆有羡慕得眼红。 “不行!绝不能让他这么好过!” 盖吧!先让你盖好,这么大块地皮盖房子,这事有得掰扯! 开年过来,要你好看! 第97章 大学生回来了 第97章大学生回来了 1979年,农历己未年,闰六月,共有384天。 按公历算,1月27日便是除夕。 京城各校外地学生,早早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李建昆算慢的,15号才动身,一个人。 钟灵本想等他,但见他老不说具体日子,属实等不住,只好先回。 徐庆有跟着一块颠了。 李建昆乐得自在。 他之所以这么晚回,自然是忙活盖房子,琐事比他想象的要多,必须敲定好。 现在累点,开年就轻松些,说不定来时都快建好了。 左右就是几排平房,不算费劲。 BJ东站。 没有春运的年代,今年却人满为患。 “爸!妈!” “大哥大哥,这儿,这儿!” “天哪!我家军儿都长这么高了?” “呜呜呜~妈,我回了,我回了!” 耳畔各种呼喊和喜极而泣,交织在一起,听得李建昆感慨万千。 眼前随处可见乡土打扮的青年男女,以及赶来接车的京城老百姓。 历史再一次上演。 这回他见了个正着。 知青大返城! 不乏一些人沿着月台一路踅摸,哭喊着,寻找他们的孩子——已然认不出了。 “小飞!你是我家小飞吗?” 一位大婶扯住李建昆手臂,带着股希冀问。 李建昆含笑摇摇头。 后者道了声歉,满脸失望,转头又放声大喊,“小飞!姚小飞!我的孩子啊,妈在这儿……” 李建昆长叹口气,抬起手腕看了眼,不再逗留,走向月台另一侧,等待即将到来的绿皮火车。 “污!” 离京的列车上,人倒是不多,各有座位。 多是不苟言笑的干部模样的人。 李建昆也没有找人攀谈的兴致,睡睡觉,看看书,吃吃东西。 就是熬呗。 两天后,列车抵达海州站。 还未通过出站口,李建昆便瞧见一高一矮两个脑壳。 “建昆!” “这边这边!” 李建昆早看到了,笑骂:“让你们搁县里等吧,还非得冲这儿来。” 搞得好像你们有车接一样。 李建勋薅过他的行李,两个印着“BJ”字样的手提包。 虽说兜里没剩几张票子吧,但高低大首都待一年,总得给家人捎点俏皮玩意。 前几天特意抽功夫,逛了西单和王府井。 小王扑上来,给了他一记熊抱,兴奋异常,分开后,还不停递眼色。 那模样似乎在说“别忘了伱说过啥”! 李建昆自然记得,看来这小子决定好了,开年要跟他去首都浪。 行吧,正是用人之际。 三人打打闹闹,一路来到市客运站,买完票后,先在外面国营馆子搓一顿。 又苦等两个多钟,去往他们望海县的中巴,总算发车。 颠颠簸簸一个小时,回到县里,已是半下午。 李建昆下车后,深嗅了一口空气。 未必有什么两样,但心理作用下,确实有股所谓的家的气息。 甫一出县客运站,大街上正在上演的一出好戏,让三人同时驻足。 马路两旁,站满了如同他们这般观望的人。 只见十几部拖拉机,排成长龙,突突突地,以最慢的速度驶过这条全县最繁华的街道。 每部拖拉机车头,都戴着大红花,车斗两侧拉起横幅: “一切工作重心都要转移到经济上来!” “搞活经济就是报效国家!” “赚钱能手值得尊重!” “群众要向这些能人学习!” … 拖拉机后斗中,各戳着五六个人,皆是披红戴花。 啧啧! 这场景,让李建昆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已经明白这是在干嘛了,县里也算煞费苦心,行动那是真快,只怕早盼着这一天。 改革开放,最早就是从农村开始。 后斗中的这些能人,显然是各地、各公社的搞钱能手。 “我爸也在里面。” 王山河小声说道。 李建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嚯! 可不是,老王戳在中间的一部拖拉机后斗中,满脸尴尬。 “早上我跟我爸一块上来的,今儿开全县经济能手表彰大会。” 小王依旧压低声音,生怕被周遭人听见。 为啥? 哪怕县里如此隆重地宣传,老百姓却不买账,马路上别说掌声,连个笑脸都瞧不着。 更有甚者,赤果果往地上吐唾沫。 还是思想观念的问题。 这个年代,有钱人跟“尊敬”二字,完全沾不上边,甭管他们自个的小日子过得多舒坦,走到外面,就一弱势群体。 被社会所歧视,遭老百姓唾弃。 两重缘故: 其一,这些拖拉机后斗中的能人,许多都是过去远近闻名的刺头!不务正业,不守本分,或者干脆就是二流子。 其二,集体大家庭,人人平等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深入人心。而眼前这些家伙呢,偷摸着先富起来了! 瞅着拖拉机上,那些神色各异,但无一不有些尴尬的脸庞。 你猜怎么着? 李建昆摸了摸脑壳,他这开过光的脑子啊,又想到一个搞钱点子。 还是个正二八百,空手套白狼的点子。 这不正好没钱了么? 他思量着,这事能搞搞,皆大欢喜的局面,赚了人家钱,人家还得感谢他,你信不? “诶!建昆!” 老王所在的拖拉机驶过来,发现李建昆了。 顿时想冲下来,早就不想待,简直活受罪,却被旁边人拉住。 县里的安排,不好整幺蛾子啊。 “建昆哪,赶明儿来家里玩啊,咱爷俩喝一盅!” “好的王叔,你继续威风!” “害,威啥啊,这孩子。” 自行车锁在客运站外面的车棚里,不多时,彪子载着李建昆,王山河自个颠一辆,嗖嗖冲往乡下。 回到石头矶。 王山河刹住车,道:“建昆,你刚回来,一家人团聚,我今儿就不过去了。” 李建昆也不强迫,跳下车,从一只手提包里,摸出样东西塞过去。 “还给我带东西了?” 小王惊喜。 “这话说的,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李建昆摆摆手,跟彪子一块颠了。 礼物不大,用一只巴掌块的古朴小木盒装着,王山河当场打开,是一块老玉吊坠,雕的是头猪。 他和李建昆一样,59年生人,属猪。 这玉可有些年头,如果李建昆没被忽悠的话,正儿八经的古董。 再说李家哥俩这边,二八大杠刚颠进清溪甸,全公社就沸腾起来。 他们在首都读书的大学生回来了! 一间间破房子里,社员们抢着脚往外奔。 “建昆!” “建昆回了。” “建昆啊,首都好不?” “过年回家能住多久啊?” 那一声声亲切的问候落在耳边,李建昆整个人一下轻松下来,有种在外面一年都未有过的踏实感。 他带了两条大前门,还有一袋橘子味软糖,逢人发一点。 这时,清溪甸东头,两大一小,三个女人,撒丫子往过跑。 后面吊着个瘦不拉几的汉子。 “二哥!二哥!” 哟! 李建昆搭眼望去,还得要隔点距离和时间啊,小猴子这回知道惦记。 “建昆!” “姐!妈!” 吊在后面的贵飞懒汉一脸不快,爸呢!爸呢! 第98章 让老王高兴飞起的点子 第98章让老王高兴飞起的点子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老李家篱笆院内,聚满男女老少的大队社员。 话说回来,社员这个称谓,再过两年就要淹没在历史中,人民公社退出舞台,各地设置管理区,上级单位为乡。 大伙格外关注李建昆的学业、大学生的点点滴滴,以及首都的一物一景儿。 他们多半人其实也明白,心心念念去首都看看的梦想,这辈子恐怕很难实现。 现在有这个机会,听听好歹也算过个瘾。 耳边充斥着回答不完的问题,李建昆说得口吐白沫,但还是极力满足大伙的渴望。 这节奏已持续整整三天。 今儿人还少些,不少人看出来,把孩子累得够呛,回家都没喘口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云裳都是过二十的大姑娘,如今家里日子也好过,该说婆家了。 有钱,你才能不畏惧生活,不用紧绷着根弦,生怕家里老人害病,怕小孩读不上好学校,怕妻子踌躇许久,问你要个东西,却无法满足而带来的失落…… 豁! 你听听这词儿,农民企业家! “知道倒都知道,就那么一亩三分地,有些熟,有些初次照面。” “干啥?”王秉权不解。 所幸小猴子铺垫蛮深,要求不高,想要一只粉红色发卡。 当老李家土胚房里飘出米香,大伙纷纷告辞,一位大娘不忘朝屋檐下提醒一嘴: “裳儿啊,上回跟你说的那后生,催着想登门看看,我跟你妈也说过,这两天我可领来了,到时你也打扮打扮。” 旁人现在只知道他们有钱,却不明白他们背后付出了什么。 王大娘真是的,这事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嚷嚷的? 有些说法。 不仅如此,开年返京前,他还得跟老母亲好好说道说道,跟李贵飞约法三章,二姐的婚事没他点头,绝不成! 王秉权先是一愣,继而眼神明亮,忙问:“干啥的书?” “好!好!好!” 计划生育过两年就要出台,提倡晚婚晚育。 他现在可真不叫有钱,全身家当也就二百来块,过年走亲访友,花销都不一定够。 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老王指挥小王泡茶,又摸出大红鹰递给李建昆一根。 “王叔你看哈,现在国家搞开放,你们这些人算是翻了个身,问题是群众思想还没转过弯,相信你们心里也不舒坦,县里也发愁……” 李建昆在她脸上捏捏,明白她要表达什么,这年头在农村,哪怕是小孩,都不怎么过生日,但十岁生日不同。 如今在京城还没个好窝,最迟下年回来,他就带二姐去首都,省得搁家里,见天这个惦记那个惦记,还得给李贵飞洗臭衣裳。 还不是双赢格局。 彪子三天前,搁家待一宿,翌日一早便颠回城关,厂里还未放假。 这事他不同意。 “来建昆,再抽一根。” 李建昆笑呵呵说:“王叔,你能给我写个单子么,就那些人,叫啥,哪一片的。” 李云梦小嘴撅得老高。 原本还乐得看热闹的李云裳,唰一下红了脸,头埋得整一鸵鸟。 李建昆一拍脑门,是谁给这孩子瞎灌输理念? 左右一瞅,没见李贵飞那厮。 这回王秉权不仅上烟,还给点火。 还没走远的社员们,皆是乐呵呵笑两声,倒没人觉得有啥。 三方有利! 哟哟! 李云梦凑过来,吊着李建昆大腿。 李云梦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道:“我过十岁生日你不在家,我都十岁了!” 李云梦计谋得逞,在他脸上吧啦一口。 只有财富自由,你才有资格去追寻那些最初的美好。 那李老师就要给他普及一下这个生意的理念了。 李建昆寻遍西单特意挑的,软包塑料盒,盒面上有幅哪吒闹海,晃动着从不同角度看去,还能产生变化。 唠了小半个钟,李建昆适时转入正题,道:“王叔,那天跟你一起开会的人,你都认识不?” 搞钱人,冲!—— 一路腿着,来到石头矶。 “伱就给我带个铅笔盒。” “我知道二哥你最有钱了……” “没事!要多少我支持,我赞助!” 没好事,舌头不捋直,学会撒娇了。 女大十八变,美人胚子渐渐显露。 大早上喝排骨汤,这小日子过的。 创业这件事简单吗?在过去那种大环境下? 他热切询问,忽想到什么,又道:“出书肯定要花钱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后面浮华的社会,钱,即代表安全感,代表幸福。 没有标牌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黑旋风王秉权同志。 “二锅!” “咋了?” 奈何走到外面却不被人待见,即便是在镇上,也不乏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可是,可是……” 到那时,二姐不过才22,一点不大,如花似玉! 王秉权激动得手都抖了。 李建昆脸不红心不跳,大义凛然道。 “让民众对你们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我相信书出来后,大家思想观念会有一定转变的,你们的社会地位也会因此提高。” “呃…多少要点,印刷啥的也需要成本。” 无论家境如何,总要摆两桌,请亲朋好友过来聚聚,热闹一番。 小屁孩都知道爱美了。 腊月年近,也挡不住他搞钱的劲头。 没办法,作为一个后来人,他太明白钱的重要性。 “出书?” 弄得小王很不得劲,咋不发一根给我? 不拿亲崽儿,当社会人儿是不?真说起来,建昆才是个学生! 说出来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嘿,你这孩子,那铅笔盒可俏皮呢。” 啧啧! “打扮个毛!”李建昆小声嘟囔。 或许有些爱屋及乌的成份,但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周围十里八乡,没一个吊毛配得上他姐! “但在我看来,甭管你们这些人过去怎么样,就创业这件事来讲,能把事业干成,谁没吃过大苦头?” “所以我想出本书,山河肯定跟你讲过,我是学经济的,这件事我觉得责无旁贷!” 王秉权兴奋异常,鼓起巴掌。 “行吧,二哥给你补个生日礼物,你想要啥?” 糟心! “叭!” 这孩子懂我呀! 嗯,温润温润的,舒坦。 放这年头妥妥的黑科技! 李建昆把她抱到腿上坐着,一年不见,长高不少,白了些,头发也没那么黄。 来到小王家,李兰阿姨好一阵热情,李建昆被生逼着,干掉一碗排骨汤。 李建昆拽着小王来到向阳修造厂,他寻思的空手套白狼的点子,正是基于这个社会现状冒出来的。 可不吗? 这话说到王秉权心坎里。 这主意可太棒了! “建昆,这事需要我干点啥吗?” 他也不说啥,有他在这事成不了。 “响应国家号召啊,一本介绍本县,像你们这些农民企业家,艰辛创业史的书……” 本来还打算买身衣裳,考虑到小孩一天一个个儿,未必合身,也便作罢。 吃罢早饭,李建昆打声招呼,说去镇上小王家,颠了。 你看,说什么来着? 人得感激不尽。 这还是第一茬韭菜……呸!第一个利润点。 第99章 年代的全县首富 第99章70年代的全县首富 老大桥头,县印刷局。 李建昆蹬着小王的二八大杠,颠过来。 说是个“局”,实际门户很小,平常八成印些县刊县报啥的,有没有出过书不好说。 所幸他脑子里的这本书,特简单,几十页绰绰有余,嗯,纸张得用好点,显得厚,看起来珍贵点,有收藏价值。 也就够了。 如果实在工艺不达标,太费劲,连文字排版都不用,他自个拿钢针笔和蜡纸,刻! 印刷局这边,能帮忙订成书就成。 这年头学校印试卷,就都是使用钢针笔、蜡纸和墨滚筒三件套。 老师一手包办。 推着车走到门口,被门卫大爷拦下。 没错,这个套路是这样的: 金主爸爸出钱资助他出书,书印出来后,金主爸爸再花钱买书,自个指定要珍藏,还会塞给别人看。 李建昆道:“主任,您不必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现在不是要发展经济,提倡改革吗,我觉得作为县机关单位,应该身先士卒。 “好好好,请进,请进,我这就领你去。” 原来哥们这么出名了? 李建昆含笑点头,表示正是在下。 “诶这名字!你……是去年的省文科状元吧?” 偌大的厂院外面,十几号工人,正拎着水桶,手持笤帚,在院墙上用力唰唰唰地。 放假回来还不休息,一心想着为社会做贡献。 “噢,那问题不大,不过小李同志,希望伱能体谅,按照规矩,到时稿子我们还是要审审的,通过才行。” 可劲瞧稀奇,人生头回见到大学生的学生证,瞅着念出声,“BJ大学,1977届,经济系,研究生!” 北大研究生!! 再次呈上学生证,常主任一瞅,跟门卫大爷又有点不同。 常主任微微颔首,这个模式不算陌生,这不,前一阵才印过一本诗集。 郭大明扭头,疑惑道:“你是?” “这跟县里的大方针,应该是相向而行的。” 道理特简单,县里现在也在大力宣传致富能手,想发展多种经营,万一觉得这点子好,薅过去自己弄,那还有他啥事? 常主任忙起身招呼,一方面出于对全县骄傲的敬意,另一方面,特现实,这孩子将来毕业,那得是什么起步标准? 他八成得喊领导! 提前打好关系,百利而无一害。 随后,常主任又喊来一名领导,双方针对细节,洽谈蛮久。 这种小批量印刷,搁这年头很常见,诗人贼溜。 他自己没关注,却不知道,这件事去年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 昨晚干的。 一大学生,攒着县印刷局的出书文件,找他干嘛? 权当作贡献了。 他也不想追究,不敢追究,那样只会引发更大的民怨。 “噢,想找一下贵单位的领导。” 门卫大爷介绍说,叫常主任。 瞅瞅对面,也感慨这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思想觉悟就是不同。 门卫大爷一脸不耐,接过后,低头瞅去,“学生证啊……呦呵!大学生呀!” 遂掏出学生证,双手呈上。 说出来一阵汗颜,他拢共不认识几个字,还是摊子干大后,生逼着学的。 谁呢? 别说文字,照片都能印。 顿打个激灵,态度180度调转。 “您可以当成是一个商业行为。 你说这叫什么事? 水汇头镇,同名公社,精工轴承厂。 李建昆特清楚自己的目标客户,只有那么些人,多印浪费。 嚯嚯! 常主任暗松口气,这类书,那还真没问题,政治思路十分正确。 不仅亲自招呼落座,还倒来茶水。 李建昆明白,事情能这么顺利,跟他的身份,以及政治正确,关系颇大。 “出书啊?关于什么方面的书呢?” 郭大明捏着鼻子戳在门口,心里有苦说不出。 “不多,先弄个几百本吧。” 介绍信是木有的。 却照不暖郭大明的心情。 还是挺好用的。 常主任咂摸着,一般出书可要走些流程。 “这样啊,那一批就能弄出来。” 去县里开表彰大会,又不是他赖着去的,文件下来,不去不行。 “郭同志,现在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 你们要是看不惯,骂两句也好啊,得多大仇,非得给厂子泼满墙大粪? 门卫大爷两眼泛光,不自觉腰都哈起来,恭敬交还学生证,脸上堆满笑容,问:“小同志,你有啥事啊?” “什么呀?” 李建昆瞅着他就像,忙停好自行车,屁颠屁颠凑上去,先出示学生证,再掏出一张从县印刷局薅来的文件。 在印刷局的两层主楼,102室,李建昆见到一位领导。 郭大明过目之后,吓一大跳。 瞧,这就是70年代,大学生的逼格。 “你想印多少本?”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辆自行车,旁边站一挺派头的年轻小伙。 李建昆倒小觑了这个小门户,说是前年,上面指示“有价值的学术论文、刊物一定要保证印刷出版”,去年,县里特意从魔都采购了一台新款书版轮转印刷机。 “能理解,能理解。” 李建昆致谢后,开门见山道明来意,但没掏心掏肺。 打的就是赚波快钱的主意。 县里当下正着急呢,怎么扭转民众观念,让更多人觉醒搞钱意识。 李建昆继续说道:“这本书呢,县里绝对乐见其成,我是学经济的,回来目睹了一些现状,有感而发,打算弄一本关于创业致富的书。 “请问,郭大明同志在吗?” “我这边出资,提供内容,贵单位帮忙印出来就行。” 他这一出,可不就是帮了县里忙? 这就是“第三个利”。 —— 日上三竿,阳光明媚。 尤其是县里的知识分子,谁没听说过李建昆这个名字? “哟!小李同志,来,坐坐坐。” 不多会,两人来到布置简洁的办公室。 “噢,有有,请进吧。” 正是金主。 李建昆向厂门走去时,瞥了眼二面院墙,郭大明留意到,苦笑摇头。 尽给人看了洋相。 也是人家诗人自己出资。 但李建昆有个在京城百试不爽的玩意,不知道在本县能不能奏效。 至于这本书后面,县里要不要再印,往市场上发行,扩大宣传,那不关他的事。 不信等着瞧。 这都是表象! 李建昆心里门清,老王跟他讲过,目前整个望海县,数这位最有钱! 他们厂生产的轴承,远销好几个省,物美价廉,特抢手。 那么他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为李建昆的第一个拜访对象。 第100章 不承想发了个大财 第100章不承想发了个大财 “小同志,请喝茶。” “谢谢。” 李建昆知道他满头问号,很善解人意地直入正题,道: “是这样的,郭同志,我目前正在筹划出一本书,也得到县里支持,书的内容说白了,就是想讲讲像您这样的,敢为人先的致富能手的先进事迹。” “害,谈不上先进,谈不上先进。” 郭大明连连摆手,忽又一愣,意识到这一个问题: 这是,要把他写进书里吗? 噗通! 心跳加速,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他们老郭家祖祖辈辈,谁名留青史过? “小同志,您的意思是说,要把我,写进书里?” 郭大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对!” “噗通噗通……” 郭大明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何德何能啊? 这可比开什么表彰大会,一帮领导在台上可劲夸,实际多了。 郭大明扯开抽屉,薅出一沓大团结,双手呈到李建昆面前,一副感激无以言表的模样。 这回轮到李建昆一愣一愣,我去,这么悲惨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代终究是纯真的。 “呵,可现在他们,都指着我挣个过年费!” “大叔你放一百个心,印刷局的文件都给你看过。” “小李同志,这出书要钱吧?可不敢让您和县里破费啊!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我赞助个一千,您看成吗?” “小李同志,你可得把我写好点。” 书,谁都能看到,可以流传很久。 “也是!走,走,回家给你拿钱。” “嗯。” 杨德州边说着,边穿上带过来的下水衣。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色道:“郭同志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的社会舆论,你们这些致富能人,并不招人待见。” 杨德州说着,指向右侧,那里正在挖一口新塘,寒冬腊月的,一伙几十个劳动力,扎起裤腿,泡在泥水里,卖力干活。 有回,为赶工一个小订单,仅50个零件,他带着全部的三名活计,连干三天四夜,订单快完活时,一榔头捶在手上。 下塘了。 人们信书! 杨德州脸上的笑容,一下尬住。 李建昆这才发现,少两根手指。 只能截掉。 老郭同志屁颠离开,半小时后,才气喘吁吁跑回。 当年哪有啥机器设备? 全靠手敲手挫! 李建昆眼前不远处,便是大海,此时站在一道海塘岸埂子上,捧着笔记本做记录。 超乎想象。 郭大明惊诧,“我的照片还能印在书上?!” 好家伙! 一只怕是总有两斤。 老同志还挺讲究。 李记者上线,翻开笔记本,拧开钢笔时,瞅了眼坐对面激动不已的郭大明,提醒道:“郭同志,受限于篇幅,挑两个最艰难的事,讲讲就行。” 有钱人的追求,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因此我们普通人,常会看到某些不可理喻的新闻—— 某富豪为啥啥玩意,一掷千金。 “你刚说还能挂照片在书上是吧?” 一篓子青蟹弄上来。 “这个郭大明,知道他有钱,行行!老子也不输他!这辈子估计摊不上第二回,我也出一千! “但小李同志,这事你必须干成啊!” “你想永远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小李同志,咱敞开了说吧,你开个价。咱做买卖的,懂,我就一个要求,尽量把我往好了写,写长点。” “但据我所知,伱们这些人,能干起一摊子事,都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 可不是? 郭大明暗松口气,也苦笑出声。 “好好好,我配合,我支持!” 咕咚! 刚还老实巴交的大叔,这会脸上透着股傲气,以及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无妨。” 李建昆笑着接过。 李建昆听得感慨万千,这样的人不发财,那真是老天瞎了眼。 郭大明眼含热泪,用回忆的口吻开始叙说。 大叔你是不知道啊,这玩意儿搁后世,一般人都吃不起。 李建昆跟在他后来,不禁咂舌,要说这有钱人的钱,还真特么好赚,只要让他们觉得你活好,自来水似的。 周遭这四块上百亩海塘,都是他承包养殖的,也是他一手修造起来的。 “不不不,够了够了。” 郭大明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一阵紧张问。 咱也不能太黑啊。 总有些傻子笑他们真傻。 “要不够您说话?我加!” “这……好好吗?” “或多或少的,总会对你们的印象有所改观。” 杨德州笑眯眯伸出一只巴掌,“我出五百!” “嗯。” “真不行?” 呸! 当老子没见过钱啊? 你要这么搞,那还真别怪我不客气,李建昆淡淡一笑,道:“大叔,实不相瞒,我昨儿在水汇头公社,郭大明那里,人家啥要求没提,直接赞助一千。” 天有些阴沉,海风呼啸,耳边很有节奏的传来唰啊唰啊的声音。 “噢噢……” 李建昆隐约还感受到些许报复心态,不禁暗叹口气。 信息收集到位后,他合上笔记本,道:“照片有的吧,给我一张,到时印书上。” “哗啦!” “哎,那时苦啊,这还是片荒地,哪有什么塘,我们兄弟几个,一担一担土,一桶一桶水,花了好几年功夫,才慢慢弄起来。 正如这年头发迹起来的人,没一个走得一片坦途,同样也没一个走得一片干净。 “我的想法是,你们把这些经历,挑几个重点讲出来,我来记录成书,这样以后别人看到,多少会有些感慨,你们的钱并不是大水淌来的,能明白你们的不容易。 “要的要的,不值几个钱。” “公社其他人都说我们傻,累嘛比谁都累,工分挣不到工分,家里穷得叮当响。 杨德州笑呵呵道。 严冬腊月,载货的小船漏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堵,直接扑上去用胸口堵住,这是什么概念? 说到第二件事时,郭大明抬起自己的右手。 县印刷局有这个工艺,不用白不用。 郭大明的眼睛,已经亮得像俩灯泡。 “这时节蟹还算肥,我弄一篓,你带回去吃啊。” 李建昆咽了抹口水,大叔,没得跑!你确实是全县首富。 接受采访的人,叫杨德州,望海县青蟹养殖第一人。 “艰苦创业的事。” 李建昆笑道:“现在国家大力发展经济,县里不是已经给你们正名了吗?不用再藏着掖着。相反,有些事你们还必须得说出来。” 谁想谁是畜生! 该说不说,洪流涌尽没多久,这年头的书少得可怜,书在老百姓心中,具有某种神圣的地位。 “大叔,您这现实版的愚公移山都干成了,我照实写已经很震撼了。” 郭大明挠着脑壳,颇不好意思道:“年轻那会照的,看着精神点,现在太丑了,印书上不太好。” “喏,就那些家伙。” 好嘛,激将法在哪个年代都管用。 肉绽骨裂! 李建昆顿了顿,问:“郭同志,难道你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 “啥事?” 李建昆笑纳了,你瞧,半点不需要他旁敲侧击。 —— 近海口公社。 所谓海塘,即用海水灌溉的池塘。 “郭同志的思想,不要停留在以前嘛。” “小同志,您等等哈,我回家拿,马上回家拿!那谁,小兵小兵,过来帮忙招待下。” 豁! 这一下,可把老郭同志搞振奋了! 带回一张他如果不说,李建昆百分之百以为是他儿子的照片。 得,随你高兴。 “这就不用了。” 你猜怎么着? 干完这一圈,保不齐这些人都没他有钱。 你说这事整的…… 第101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101章不作死就不会死 倒也不是所有70年代的土财主,都那么壕。 这不今儿,李建昆就遇到一只铁公鸡。 张林镇,一幢两层红砖楼里,他见到了老王名单上的第12个人。 叫张尚民,个头特矮,有没有160都不好说。他干的是建筑活计,领着一帮人,四处盖房。 也就是日后的包工头。 家里捯饬得贼好,大白腻子墙,平整的水泥地,成套家具。 如出一辙,张尚民对能被写进书里这件事,也是兴致高昂,充满激动。 但,从他倒来的是一杯白开水,李建昆便知道这货难搞。 信息采集,交照片,都特积极,完了笑眯眯打听书啥时候能出来。 张尚民道:“小李同志,书出来后,总得先给我送一本吧。” 得,半点赞助的意思没有,还想薅书。 李建昆心里替他手下的那些工匠师傅,默哀了三秒。 “不,张同志,到时你如果想要,得自己买。” “啥?还要我自己买?” 张尚民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蹭地站起,道:“小李同志,这么干就不厚道了,用了我的信息出书,连本书都不送?”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淡淡道:“我也可以不用。” “嗯?” 张尚民瞪眼,带着股火气道:“你敢不用!我可是参加过县里表彰大会的,搞活经济的先进,我这个行业,就我一个,你敢不写我,县里都不答应!” 我好怕哦。 李建昆懒得跟这铁公鸡拌嘴皮子。 他又不是来化缘的,各取所需罢了。 “刺啦!” 笔记本上刚写的那张纸,被李建昆撕下,揉吧揉吧,扔桌面上。 拔腿就走。 张尚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见他快要走到门口,忙道:“我给伱50!” 豁! 不容易啊,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五十根毛,这事搁张林镇,怕是能吹一年。 李建昆头也不回。 “你还要怎么样,50块啊!” 这还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几天李建昆一百两百的赞助也收过,讲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我要去县里告你!” “HE-TUI!” 李建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 腊月二十四。 正值南方小年。 李建昆总算把资料收集齐,来到县印刷局。 这年头,哪怕是在偏远小县城,春节机关单位也是不放假的,政策方面他们必须带头遵守。 常主任在县印刷局,排不进前三,不过这件事最初是他接洽的,局里便交给他负责。 县宣传部那边,现在也知道,还比较重视,一路绿灯。 常主任喊来两名职工,跟李建昆商量制作、排版等事宜。 “排版好说嘛,文字信息方面我都斟酌过,每个人篇幅差不多,一人一章,开章放张照片,底下来一栏人物介绍,下面就是创业故事。 “纸张的话,得用好点,嗯,这个07号纸我觉得可以。” 一名职工提醒道:“这样造价可不便宜。”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没事,高就高点。” “成本得摊到三块了!” “嗯,可以啊,可以接受。” 三人在这边讨论着,常主任摸过李建昆的手稿,细细瞅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本书! 啧啧,这点子相当好啊! 他是编辑出身的人,咋就没想到呢。 暗叹口气。 不然可是一个大贡献。 宣传部的人看到这东西,能笑歪嘴。 “哗啦哗啦……” 从前翻到后,常主任微微蹙眉,还真没有。他昨儿去县委,宣传部领导找他谈过一件事,让他做做工作。 耐心等待,等三人商议完后,两名职工告辞离开。 常主任这才打开话匣子。 “小李同志,那个张尚民,你还真把他落了?” 李建昆硬是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人是谁,点点头,道:“嗯,不写他。” “可是,他去县里告状了。” 李建昆饶有兴致一笑,问:“告我什么?” “第一个嘛,告你厚此薄彼,写别人不写他,说都是表彰过的致富能手。” “第二个嘛……” 常主任迟疑一下,才道:“说你打着出书的名头,大肆搞钱。” “噢?” 李建昆似笑非笑道:“县里什么意思?” “县里想听听你的意思。宣传部领导的原话是,小李同志是搞经济的,应该有些合理解释。” 哎呦!不错嘛。 这领导是个清明人,前途无量。难怪本地经济宣传工作,搞得迅如闪电。 那李建昆确实得解释一下。 “常主任您看,我一早就跟您讲过,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商业行为。 “作为商业的策划人,撰稿人,出品方,我自然有资格决定我的内容。 “至于书里这些致富能手给的钱,那叫赞助,这方面你们可以去调查,我从没有跟他们说,你们一定要给我多少钱,我才把你们写到书里。 “实际情况是,赞助都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他们热情支持我做这件事。 “甭管赞助多少,那都是他们的心意,你情我愿,无论是从商业行为上讲,还是从人情世故上讲,这都合情合理,旁人管不着,也不应该管。” 常主任下意识点头,道理确实如此。 你做一件事,有利于人家,人家表示感谢,给点钱,这在民间是一种很正常的行为。 别说现在大力提倡搞经济搞商业,哪怕放在过去,也没什么好编排的。 这叫本事! “那,小李同志,就不能把这个张尚民加进去,省得他去县里闹腾。” “不加。” 李建昆态度坚决,道:“这个人品性有问题,真要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我觉得他对手下的工匠,可能存在剥削行为,县里甚至应该调查一下。” “什么?!剥削?” 常主任脸色大变,这两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建昆摊摊手道:“所以啊常主任,这样的人,我能宣传吗?” “好好好我明白,这事我会尽快反映到上面!” 李建昆心头好笑,这有些人吧,他非得作死。 且不提这只铁公鸡有多抠门,是不是个周扒皮,咱不甚了解。 老王说过,这个张尚民,手底下有几十号工匠,他可没什么社队企业。 现在报纸上已经在吵,说发展经济,提倡多种经营模式,那雇工问题怎么论。 按照导师在《资本论》中的描述,雇工达到7人,可就有问题了! 本来哥们一个后来人,其实没觉得有啥,你惹谁不好,告我? 第102章 贵飞懒汉变质了? 第102章贵飞懒汉变质了? 过年这一阵,清溪甸可热闹。 估计其他各公社和大队,也差不离。李建昆弄完出书的前期工作,便搁家里蹲,不知山外事。 小岗村的消息传出来了。 包产到户这个词,如飓风般,开始席卷全国。 感觉本地社员,都没心思过年,成天猫在大队部那边,一直开会开会…… 这年头的农民,多半并不关注如何搞钱,但田地,甭管哪个年代,都是农民的命根子,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这不,老母亲也是积极分子,二姐和小猴子天天跟着凑热闹。 家里只剩俩爷们,大队部那地方,贵飞懒汉是不带去的,那里记载着他太多刻骨铭心的痛。 李建昆呢。 猫屋里数钱。 该说不说,手有点抖。 不是没见过钱,主要你得计算购买力价值。 要知道,这年头一位老工人,可以养活一个十口之家。 社会上最高薪资,为八级工职称,月薪110左右。 搁后世,这种技术大拿,怎么的不得月薪三五万打底? 当然存在太多因素,也不好直截了当地说,这年头一百块就等于后世三五万。 但可以做个参考。 他最近这一个礼拜,搁县城逛一圈,搞了多少钱呢? 一万五千六! 以购买力价值计算,得相当于后世多少钱? 你瞅瞅,他在京城买的四合院,能买五座! 38个金主,老王实际也写不全,有些叫不上名字,知道大概是哪块的;有些晓得姓啥或别名,但对方不一定是搞厂的,不知道去哪里找。 所以这买卖其实还能做一波,这本叫上部,再来个下部,只要搞到信息。 可惜只是理论上,一来县里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县宣传部有明白人,路数都学会了,哪还轮得到他? 二来他也没时间搁家里待。 “啧啧,要不怎么说,赚钱还得靠点子呢。” 李建昆坐在木板床上,瞅着被褥上的一堆钱,颇为感慨。 就这么几天的收入,比他在京城忙死忙活一整年都香。 再过几年,点子大师就会登上历史舞台。哪怕是在后世,大型公司也有智囊团。 一切的创造,皆源于想象,财富更是如此。 千万别小觑身边那些爱做白日梦的人,真正可悲的,是完全不做梦的人。 李建昆扯来手提包,一沓沓往里面塞,真特么占空啊,塞半包! 家里人只知道他最近又干了桩活计,可不知道他捞了多少钱。这笔钱要哗一下倒出来,老母亲只怕真得吓瘫。 这一万五千六百块,还是纯利润,交给县印刷局两千五剩下的。 每本书成本三块,人家特配合,总得留点利润,便作算五块钱一本,印五百本。 金主里头,郭大明和杨德州赞助最多,每人一千。 其他的,一百到数百不等。 老王没要他赞助,这茬韭菜真不好意思割,哪怕他心甘情愿。 扯开门闩,来到堂屋。 豁! 李建昆双眼一眯,瞄向四方桌旁,问:“你看啥?” 神经病啊! 搞得好像伱能看懂似的。 贵飞懒汉放下《国富论》,有点眼冒金星,回道:“瞎看看,看你在学校学的啥。” 李建昆没好气道:“噢,现在知道检查作业了?” 早干嘛去了。 贵飞懒汉嘿嘿一笑,“也不是检查作业,你不是学经济的吗,我瞅瞅这书是不是教人发财的。” 呦嗬! 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李建昆扯过一只马扎,坐下,饶有兴致问:“咋的,你想发财啊?创业可很累的。” “害,这话说的,谁不想发财啊,不想发财的那是傻!以前不准,现在政策放开了,我寻思我也试试呗。” 贵飞懒汉撮着牙花子,道:“其实吧,我也没那么懒,我就是不想种田……” 这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他估计自己说出来都害臊。 “行啊,那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试?” 能动就好! 李建昆对他没啥指望。 “这孩子,瞧不起你爸是不。” 贵飞懒汉幽怨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全大队谁算盘拨得有我溜?要不是……害!成年往事,不提了。 “反正,我还真有个赚钱的好点子。” “你说。” 李建昆今儿还真得给他号号脉,前世也没这茬啊。 懒成这样都能挺起来? 他细细一捋,难不成跟他有关,上辈子李贵飞即便有想法,家里哪有本钱投资? 后来有了,李贵飞也老了。 贵飞懒汉神秘兮兮,道:“干砖厂!” “噢?” 李建昆眼皮一跳,问:“怎么来的思路?” “你想啊,咱们这缺土吗?煤渣也不缺啊,县里那些用煤单位,你保管随便去拖,还算帮他们清理垃圾。” 贵飞懒汉一条条掰扯道:“但是缺砖呀!县里就一家国营砖厂,我打听过,私人想买点砖,一摞子手续。 “我要是搞个砖厂,给钱就行,啥玩意不要,还不得发啊?” 卧槽! 李建昆震惊到了。 这是做过功课呀! 烧砖要什么材料,哪里取。当前区域内的市场格局怎么样,消费需求如何…… 有调研的! “建昆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贵飞懒汉兴致勃勃问,这话不止表面意思,更想得到小儿子支持。 他不支持不行,动不了工。 “你让我想想。” 李建昆托腮沉思起来,不时打量贵飞懒汉两眼。 能成吗?单论商业企划,肯定能成! 这年头没有干不成的生意。 关键这个人他能信吗? 怎么瞅着,他都不靠谱啊! “你明不明白,办一个厂子,那是很辛苦的,别说天天睡懒觉,有时候赶订单,你晚上都没觉睡! “要是不勤勤恳恳地经营,那没用,再好的厂子,也得整垮。” 贵飞懒汉拍着胸口道:“我懂,我既然想搞,肯定做好了准备嘛!” 我还是不敢信哪……李建昆思忖道:“这事你一个人说没用,你把大哥弄回来,大哥要是愿意搞,我支持。” 办砖厂,搁这年头不算小投资。 设备方面,一套制砖设备,得从河南进,全新的上万,哪怕二手的,也得四五千。 基础建设方面,肯定要搞几口窑,大烟囱啥的。也需要几千开销。 这方面的行情,李贵飞八成都不晓得。 “他呀?” 贵飞懒汉一阵脑壳疼,道:“他怎么可能回来,他是工人阶级呢,铁饭碗,他同意,他媳妇儿,他老丈人丈母娘也不能同意。 “换个人行不?” 李建昆问:“谁?” “我媳妇儿,你妈。” “边儿去!” 李建昆翻个大白眼,搞定老母亲,这货简直三下五除二。 老母亲同意有什么用? 她就算想掺和,都不能让她掺和,搞砖厂,那比种田还累。 第104章 赶走个想当姐夫的,来了个大姐夫 第104章赶走个想当姐夫的,来了个大姐夫 清晨时分。 李建昆还缩在被窝睡懒觉时,隐约听见点什么,猛一个激灵。 “唰唰唰!” 几下套好衣裳和裤子,麻利爬起。 堂屋里。 贵飞懒汉挺像个人样,坐在四方桌上首,旁边坐着大队里的半吊子媒婆,王大娘。 玉英婆娘戳在堂屋通往厨房的窄门旁,一脸和蔼,瞅着坐四方桌下首的一年轻后生。 李云裳羞答答躲在她身后。 李云梦胆子最肥,浑不怕人,一边望着桌上一网兜吃食,流口水,一边戳在那后生跟前,盯着他猛瞧。 一年挣个七八百没问题。 “咳咳!” “建昆的同学,大学生,你说呢?” “可你还没我姐那么胖,那么大咧!” 后生甩开王大娘的手,气恼道:“大娘啊,咋了这是?我相中了呀!” 李云梦歪着脑壳道。 初二这天,一伙亲戚上门拜年,贵飞懒汉可兴奋,他瞄中一人! 齐伟峰。 篱笆院外。 难怪时不时总能瞅见,一些猪哥样的家伙,各方面条件都不咋的,诶!偏偏能找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哟!建昆,坐地上干嘛,还没到初一呢。” “啊?有…有又怎么了,又没结婚!还能比我条件好?” 手扯不回来,五官逐渐扭曲。 她知道妹妹想表达的是,这男的有点瘦小。 这年头搁农村,能不神气吗? 李建勋和符巧娥过完初一,便走了。 李建昆一席话悄默说完,王大娘一副咱可是良心媒婆的模样,拽着挺不情愿的后生,跨出门槛。 嘎! “看过他姐照片,挺钟意,赶明就带去首都见面。” 彪子瞪大眼睛,跟李建昆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好似今儿头回认识他。 “噢,好好……” 李家堂屋里。 “你也好你也好。” 嘎! “首都的。” “……” 你说这可咋整? 在自家公社包船捕鱼,那种小渔船,但也算船长,领着五六号人,干得有声有色。 这有些姑娘吧……她还真不挑! 已经扯过证,没毛病。 “哎呀!” 人干部家庭咧! “喔嚯!” 啧啧,快十块一瓶的酒,没条子或者供销社有人,平价还买不到。 “诶,瘦猴,给你!”李云梦屁颠冲出,网兜塞他手上。 “可我礼都……” 很快,王大娘便一惊一乍起来。 王大娘忙起身,介绍道:“小利啊,这就是李家的大学生,巴拉巴拉……” 彪子死活不肯要。 彪子摇摇头,道:“我觉得厂子里工作挺好的,我现在也转正了,每月三十几,再加上你嫂子的,够用,知足了。” 李建昆一脸乐呵,心里却呸一声,干啥的都不知道,就这点力气,怎么带给我姐幸福? 嘎嘣! 李建昆暗叹口气,我这一家子人哪…… “噗通!” 门外传来声音,李建勋领着符巧娥,推辆二八大杠,大包小包,回家过年了。 没辙,只能哥们亲自出马。 在未过门的儿媳妇面前,贵飞懒汉硬气不少,戳着桌面道:“以前想干不能干,想法我早就有,现在能干了,凭我这脑子,还干不起一个砖厂?” 见好就收,总得给王大娘点面子。 啧! 还是个小心眼,那就更甭谈了。 但有人比他更急切。 “建勋你这事,你不能想都不想就不干呀,来,来,咱爷俩再聊聊……” “我咋了,你个小兔崽子!” “你想娶我姐啊?” 这年头谁不喜欢胖的,百闻不如一见哪,刚才第一眼瞅见,他便惊到了。 这话也就李云梦听得满眼小星星。 贵飞懒汉忧伤扶额,瞎添什么乱。骂又不敢骂,还有事巴着他。 猫在房门后的李建昆,暗道可惜,让小猴子继续发挥,指不定真能把这家伙搞得落荒而逃。 玉英婆娘也是一脸埋怨,走过来,给李建昆一下,道:“胡闹!你姐多大了,还不得说人家呀!” 李建昆看向二姐,趁着今儿,打算把话说清楚,问:“姐,你自个说吧,就这货,你瞧得上眼不?” 自己就是他们的最强保障。 贵飞懒汉和贵义老汉,虽然早不来往,但两家下面还是有走动的,晚辈逢年过节照样要来探望长辈,关系熟络。 李建昆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地上,猛抬头,不敢置信望着对面的大姑娘。 叫小利的后生,跟着起身,忙上前握手,“你好你好……诶?诶!” 后生觍着脸道:“胖点好,胖点好。” 彪子前脚刚进屋,一口茶还没喝完,李贵飞便硬扯着,唠起这辈子最恢弘的计划。 “呀!”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那叫一气派! 没野心,这也挺可怕的。 这事李建昆正想跟彪子唠唠,等个毛啊,买个房子得了,何必给国家添麻烦。 这一下可把李云裳搞怒了,小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 正中午,玉英婆娘烧一大桌子菜,贵飞懒汉拎出李建昆捎回的两瓶茅台。 后生缩回手,揉了又揉,颇为幽怨。 简直一仙女儿啊! “行行,你干你干,甭找我,没兴趣。” 李云裳霞飞双颊,不敢抬头,磕磕巴巴道:“还,还行吧。” 姐啊!咱能不能挑点呀! 至于结婚,这不等着双职工,国家安排房子么。 后生一颗心拔凉拔凉,这没得比。 符巧娥抢脚进门,笑着喊人。 得,也许彪子说得对,知足常乐,幸福最重要。 “我听他的。” 不稀罕! 二哥说了,明儿带她去县里,想要什么随便挑。 这人李建昆得喊大姐夫,是李贵义的大女儿,秀珍的丈夫。 尽添乱子! 李建昆扭头望向符巧娥,问:“嫂子,你的意思呢?” 李建昆略过他,来到王大娘身前,拉着她坐下,笑道:“大娘,跟你说点悄悄话。” “你相中有什么用,人家有主了!” “小梦,大娘给你糖吃,伱去外面玩吧。” 有人还不放弃。 李云梦得到水果糖,屁颠屁颠跑去大门外。 李建昆私下塞给嫂子一千块钱,买房款。 “噢,建昆起来了。” 搁农村可不就是一号能人? “来来,伟峰,咱爷俩再走一个。” “吱呀!” 这不还有自己嘛。 李建昆挠挠腮帮子,认真问道:“哥,你真没兴趣?你要想干,你挑大梁,随便搞搞也比你现在挣得多。” 后生脸都搞红了,尬笑道:“啊那啥,以前就听说云裳姑娘不错,今天一见,果然……不错。” 彪子头摆起花。 好嘛,夫唱妇随。 “爸,妈。” 齐伟峰这人能文能武,初中文化,很有膀子力气。 今年虽然撞上分田到户的大事,但正新年的这几天,大家也都消停下来,热闹更胜往年。 “哈?干砖厂,你啊?” 把一桌子晚辈震得不行。 气氛酝酿到位,贵飞懒汉便适时说出自己的宏伟大业。 齐伟峰听得眼神明亮,瞅瞅李建昆,见他没反对,上了心思。 第105章 搞钱狂魔 第105章搞钱狂魔 暖阳高照。 吃罢午饭,一伙人在篱笆院里晒太阳。 农村下午不兴拜年,大家倒也不急着回去。 一张木椅上,摆个食盘,里面装着彩豆、麻糖和花生啥的,七八人围坐旁边,谈笑风生。 齐伟峰忽拍拍李建昆,后者会意,跟他一道来到院根子处。 “建昆,抽烟不?” 齐伟峰摸出一包七匹狼,这烟在本地不常见,好烟。 这年头有个顺口溜,叫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马马虎虎阿诗玛,三五七星万宝路,大红鹰在叫呱呱,娇子骑着小熊猫,一起去看红金龙,七匹狼里出将军,哈德门外有玉溪,芙蓉王上黄金叶。 能上榜的,都金贵。 李建昆笑着接过一根。 几天时间,赚了人家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钱? “姐夫,你是为李贵飞说的那事吧。” “姐夫,钱有。” 这年头万元户这个词,也就还没流行起来。 —— 石头矶镇。 “卖书。” 齐伟峰心头狂跳,他哥说得还委婉了呀! 他三十出头,有点长辈口吻也正常。 “……” 不是还在读书吗? 上万身家,怎么弄的? 得,成功吸引火力。 “我到现在还被人戳脊梁骨呢。” “嘁~谁要你养,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王家。 “妈,没那么远,顶多一千八百里。” 他这么一说,李建昆忽想起点什么,大腿一拍道:“得,你也别问你爸要了,顶大个人,我有个法子,让你赚笔钱,足够你去京城潇洒一阵。” “噢?” “你有脸笑!” “有你这么当爹的嘛,家里又不是没事干,我就一个宝贝儿子,你非得给我弄去十万八千里!” 齐伟峰道:“我跟你交个底吧,我包船也没几年,花花用用的,最多能扯出个一千块。” 李兰:“!!!” 但既然小王缺钱,又不稀罕他的,卖卖也无妨。 齐伟峰对于他直呼老爸大名,并不奇怪。 “可是,搁家里能有啥出息? 吃罢饭,李建昆跟着小王,来到他房间。 “王山河!” 忒积极了吧,李建昆是准备过完十五走的,县印刷局要初十左右才能交货。 “噢?” “行啊,那就走一盅。” 好家伙! 都想着凑钱投资了,李贵飞也没提啊,我也没指望啊。 李建昆瞅着他,眨巴眨巴眼。 “你是不知道才几天时间,他搞了多少钱,反正我塞给他,他也不要,但要按我这个标准……说出来,能吓死个人!” “嗯。” “酝酿你妹啊。” 她不是不同意儿子跟着李建昆,人家毕竟是名牌大学生,前途无量。 “吃你的饭!” 王秉权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笑呵呵道:“你看,妇人之见了吧,是,家里是有事干,我说句不好听的,他就算天天躺着玩,我都能养活他。 老王乐得看热闹,这还能吃上醋,女人哪女人。 但得有人带着。 这便坐下,喝了小二两,李兰特地加个青椒炒鸡蛋。 从内心讲,他也盼着李贵飞能支棱起来,不指望别的,运动运动,多活几年也好呀。 李兰一指头戳他脑门上,气鼓鼓道:“你以后就跟建昆过吧,别回来了!” “通过这一件事,你就能看出建昆的厉害了吧,才几岁呀!帮了一票全县最有钱的人不说,还符合上面政策,政府都得感谢他。 说的也是,这么大人,能不问父母要钱,他也不想要,忙凑近打听什么好法子。 “大概?” 这不怨他。 齐伟峰咧嘴一笑。 “第二个,搞砖厂投资不小啊,我跟建勋见面比较多,倒也听他把你这个弟弟大夸特夸,知道一些事,咱们真能凑出这么多钱?” 按她的意思,再等几年,起码等李建昆步入社会再说。 “咋的,都收拾妥当了,起脚就走的意思呗。” “建昆啦,吃了吗,要不陪叔再走一盅?”王秉权笑呵呵道。 王山河这一阵乐呵得不行,有时一个人坐着都能笑出声。 齐伟峰高低有些吃惊,道:“我不太了解哈,听到些风声,咱隔壁县有人瞄中砖厂这事,我寻思也有搞头,但听说好像要万把块投资咧!” 拿出全部家底来投资,这个信心和决心,李建昆必须给他点个赞。 小王挠挠脑壳,担忧道:“好卖吗?” 前两天钟灵又来过家里,邀他一块上学,但这个日子钟灵实在等不住,学校都要开课了。 已经算是作弊一般的效率。 李兰皱眉道:“那建昆就这么神,他还在读书呢,这会能带山河干什么事?” 小王嘿嘿道:“差不多吧,再让我酝酿酝酿,从我爸那薅点钱,万事俱备!” 这是好事。 老实说,本来由于金主爸爸赞助得特给力,后面这钱,李建昆不打算赚了,书直接送掉。 “哦!卖你出的那书对吧?” 不知为何,李兰竟情不自禁站起,迎接。 “你算是出息了。”齐伟峰感慨道。 李兰听得一惊一乍。 啧啧。 不是太合规矩,没书号,但这年头嘛,许多事都莽着来,这跟小诗人印诗集,自个圈子里兜售,性质一样。 小王哼哼道。 王秉权满口赞誉,说着,便把媳妇儿还不知道,本来想给她个惊喜的,出书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建昆差点没气笑,道:“我还养不起你了?” “噗!” 李兰好奇问:“你估摸着,大概有多少?” 李建昆沉默少许后,回道:“如果姐夫伱来挑大梁,我赞同。”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这个小老弟。 小王来了兴致。 这不,饭桌上又噗嗤一下,傻乐呵。 齐伟峰点点头,道:“我就问两句话,第一,这事你赞同不?” “诶~那你还真低估了建昆,这孩子,不简单哪!” “有。” “你个死没良心的!” 要得要得。 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点子?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声音。 李建昆往床上一躺,打趣道。 好家伙! 行李都收拾好了,俩大包。 他这个二爷吧,过去那是真不做人,如今家里日子好起来,儿子争气,嘿!改变不小,都想着搞事业。 虽说他觉得亲戚共财并不好,但眼前这位没啥花花肠子,是个直率人。 李兰筷子一撂,饭都不香了。 王秉权摸出一根大红鹰,点上,吐出一口白雾,道:“大概种田捣土的人,得翘着屁股干一辈子。” 得,这孩子没跟着一道操作,完全没整明白。 你爹就是个买主啊!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妥妥的意思。 第106章 老王的人生高光时刻 第106章老王的人生高光时刻 正月十一。 城关,早饭点刚过,老大桥头。 一辆三轮子穿桥过街,戴顶草帽的高大青年,卖力蹬车,后斗里瘫着一白白净净的后生。 一路来到县印刷局门口。 “大爷,帮忙开个门,取货!” 李建昆掀掉草帽。 门卫大爷定眼一瞅,哟!大学生来了,就说看着不像收破烂的吧。 忙屁颠屁颠打开院门。 五百本书,说多不多,俩大麻布袋的事。 常主任领着顺利取到货,末了,扯住准备闪人的李建昆,笑呵呵道:“小李同志,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得,你说不说的,哥们都能猜到。 李建昆仍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是这样的,县里觉得你这点子非常好,但怎么说呢,书的内容不够全面,还有好多致富能手没记录,县宣传部的意思是,他们打算策划一本,大力宣传,不知道伱这边的意思?” “好事啊,我百分之百支持!” 嚯! 这高级知识份子,果然一点就透,思想觉悟也高! “那好那好,我代表县里谢谢你。” 常主任十分欣慰,脸上的笑容更甚,亲自将二人送出院门。 拖着几百斤,一路上李建昆和王山河轮班蹬,搞出满身大汗回到石头矶。 还没到王家门口,老远便瞅见屋檐下戳着一人,翘首以盼。 “诶~回了!” 王秉权扔掉半截烟,撒丫子奔过去,这回真如黑旋风一般。 两分钟后,王家堂屋里。 老王同志火急火燎找来一把剪刀,咔嚓咔嚓! 顶好的麻布袋,给他整个狗啃的洞。 “咚!” 剪刀落地。 一本崭新的白皮书,被老王拿在手上。 封面上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老王定眼打量,手指摩挲,泪花闪闪。 纯属激动的。 这四个字是:时代先锋! 乖乖! 听听这书名。 但凡一想到自己在这本书里,无比的荣耀,霎时斥满老王整个心头。 旁边还有三个小字:望海县。 不重要。 这好活自然源自李建昆,当初提出叫这个书名,常主任也有点吃不准,特地领着他去请示领导,李老师的口才那开玩笑? 说现在国家一切重点转移到经济上,作为本县搞活经济的先行者,叫时代先锋何错之有? 那叫一贴切! 领导没法反驳。 老王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翻开封面,这书没有引言,开篇即内容。 第一章,第一个先锋人物: 王秉权! 页面上方,便是一张黑白照。 底下是人物介绍:王秉权,1938年生人,石头矶公社社员,经营社队企业:向阳农机修造厂,前进电器厂…… 再下面,便是简略创业史,以及两则艰辛的创业故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自脚跟升腾而起,直冲大脑。 轰鸣不止! 恍惚间,老王仿佛听见了那首“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他不知道,在后世,关于这个有说法,叫BGM。 老王就觉得,自己达到这辈子的最高光时刻! 开玩笑! 就眼前这种记录,他过去在哪里才见过? 那些记载伟人的书籍中! “吧嗒!” 一滴眼泪掉落,老王吓一大跳,忙用袖管去拭擦,遂又将书拿到嘴边,使劲吹,呼呼! 李兰站在旁边,一辈子没见过丈夫这么金贵一件东西,包括她。 小王扶额道:“爸,有点出息行吗?” “滚蛋!” 小王get不到老爹的情绪,李建昆大抵能懂,像老王这一代人,是吃着精神食粮熬过来的,荣耀在他们心中,有时胜过一切。 “建昆,把我排第一?” 老王好容易吹干书纸,侧过头,神情仍然激动。 “那我排别人?”李建昆打趣道。 “那叔不是白疼你了!” 老王哈哈大笑,举着书,有种想振臂高呼的冲动。 我老王也是上过书的人! 我老王是时代先锋! 偏偏他亲崽儿,一点不替老爹高兴,一心想着别的事,轰人道:“爸,你让让,别占空,我还得理一下。” 就指着这些书,在去京城没站稳脚跟前,恰饭。 老王神情大变,一把薅住麻袋口,仿佛别人要夺走自己的挚爱,紧张道:“你想干嘛?” 李建昆抢先解释道:“王叔,那么多人赞助,书印出来,得给人送去。” 老王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多少人他写的,门清,这书多得很,道:“给我留一半!” “爸,你有毛病啊,一样的书,你要这么多干嘛?” 小王急了。 “你懂个屁!” 老王一脸憧憬道:“我要给厂里所有人,一人发一本,让他们也瞅瞅,带回去给亲朋好友也瞅瞅,其他的……我留着送人。” “不行!” 小王坚决不同意,你薅一半走,我喝西北风啊我。 老王懒得鸟他,看向货主,道:“建昆,你怎么说?我不是不赞助哈,你死活不要,现在书这么多,留一点我怎么了。我买成不?你开价!” 李建昆薅着脑壳,看向小王。 “不行!” 这钱赚的……它不舒坦。 跟直接要,有啥区别? “你个臭小子,吃里扒外啊你!” 老王气得,奔厨房去,薅出一根擀面杖。 李兰和李建昆,忙冲上去拦下,不然真要上演“暴躁老爹胖揍缺心眼儿子”的戏码。 “王叔,你也别急,我给你留20本吧,县里说了,后面还要印,大批量印……” 李建昆这顿劝,算是取得成效。 好容易搞定老王,王山河麻利将书转移到自己房间,拿只红蓝相间的编织袋,装上满满一袋,往肩头吃力一扛。 房门锁死! 遂扯着李建昆,颠了。 “建昆,我现在信了,这书好卖!” 早说过,小王绝不是笨人,经他爹这么一闹,立马反应过来。 李建昆蹬着他的二八大杠,载着他,奔大金主,全县首富郭大明同志的地界而去。 “建昆,成本多少来着?” “五块。” “那我卖多少?” “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卖多卖少都是你的。” 小王抱着包,一路合计,有些兴奋,又有点忐忑。 真讲起来,这算他人生头回,自负营收的买卖。 你说会亏本吗? 人家毕竟赞助过,硬要薅些走,其实也不好说什么不是。 那不就亏了? 第107章 小王卖书 第107章小王卖书 水汇头公社,精工轴承厂。 对于李建昆的到来,郭大明只差没有敲锣打鼓,甚至特地放了饼鞭炮。 望眼欲穿哪! 老实讲,这个年,郭大明一点没过好,白天有事忙活且不提,晚上搁床上一躺,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夜夜失眠! “来,小李同志,还有这位小同志,喝茶喝茶。” 说是茶,实际是红糖水,里头搁俩红枣。 这不年还没过完吗。 讲究人! 郭大明一边招呼,眼神早落在小王的编织袋上,挪不开。 李建昆也不让他干着急,刺啦!拉开编织袋,从里面薅出一本书,并不拉上拉链,敞一大口子。 郭大明眼神明亮,双手接过。 李建昆笑道:“郭同志,这本就送给你了,你看看,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在第二章。” “第二章就是我?” 郭大明神情振奋。 本来伱是第一……李建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知道他此刻根本无心交谈。 如出一辙,像老王样,这位先盯着封面打量好久,那“时代先锋”四字映在眼中,嘴都笑歪了。 何等荣耀?! 小心翼翼翻开书封,发现第一章的哥们后,郭大明忍不住赞一声,“秉权兄敢做敢闯,我自愧不如。” 你俩够了! 李建昆和小王相视一望,老王对这位也是推崇备至。 郭大明已经翻到第二章,热泪盈眶! “好!好!好!” 比他想象的做得还完美。 无论是书籍的材质,还是照片的清晰度、文字排版。 有种让他看名人书的感觉。 而这个名人,却是他! 仅此一书,值得他珍藏一辈子……不!后世子孙也得珍藏。 意义深远! 李建昆耐心等待,这位硬是把他那章,一字不差看完,你说这得重视成啥样? 还是年代关系,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自己能进书籍这件事,属实难以想象。 看完后,这位总算回过神,想起什么,目光直勾勾盯着没拉上的编织袋。 “小李同志,这书发了多少啊?” “不多,先期就500本,我亲自操刀,材质算是高规格,后面县里会重编,大量发行,添加更多人物素材,但估计没法保证这么好的质量。” “也就是说这500本是绝版?” “呃…可以这么说。” 郭大明眼睛绿了,这本书的质量他是认可的,里面的人物,他刚大致翻了下,确实都是号人物,能与他们写进一本书,他与有荣焉。 他还排第二! 再添加更多人物素材,未免就杂了,乱了。 “小李同志,我看500本也不少,能不能卖我一些?” “这个啊,我不管这事,你得跟他谈。” 小王瞬间紧张起来,有种被强盗盯上的感觉,汗毛竖起。 “小同志……” 郭大明屁颠屁颠凑上去,又发烟,又上火。 把小王都搞激动了,平时搁石头矶,被圈养在他老爹的领地内,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 “小同志,卖我个50本,你看怎么样?” “这这,太多了吧,好多人呢,万一不够分。” “价钱好商量。” 卧槽! 小王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来卖书的呀? 纯属捡钱! 还要扛住诱惑,避免真不够分! 他悟了,李建昆也颠了。 去门外嗦烟,说不管就不管。 —— “呼呼!” 正月的海洋季风,在耳畔吹过。 李建昆蹬着自行车,扭头瞥了眼瘪下去的编织袋。 “卖给他多少本啊?” “30本!” 小王浑没有高兴的神情,紧张得一批,这样最后真不够分了! 建昆他厚脸皮,他又不管,怎么去面对其他赞助商? 主要老郭同志太热情,太会说,扛不住啊! “多少一本?” “10快。” “啧。” “啧个屁!他说给50一本,1500块啊,我敢要啊我!” 小王咆哮。 “行行,淡定,淡定,也不错,翻了一倍。” “哼!” 近海口公社,面朝大海的一个小村落。 一层红砖平房,但占地不小。 堂屋的四方桌上,摆着满满一钵蒸红的青蟹。 小王手足无措。 李建昆薅着一头二斤的青蟹,蘸着醋,吃得正香。 杨德州坐在四方桌上首,正襟危坐,仿佛在接受某种神圣的弥撒,耳边传来声音,他大儿子戳在旁边,一本正经用方言朗诵着。 他不识字。 “……杨德州同志,与其几个兄弟,真正诠释了何为当代愚公,他们在当时群众的不理解中,咬定目标,开山引海,实现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农民创业史!” 完。 谁说老农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吧嗒!吧嗒!” 豆大的泪珠,断线般滴落。 “爸,写得真好。” 他儿子也是热泪滚滚。 但这个老农吧,他是个精神分裂,听小王说不准多买,犯病了! “儿砸,跑!跑!” 这老家伙,一把薅过编织袋,往他儿子怀里一扔,指着门口大吼。 他儿子哪敢不听,撒丫子就跑。 王山河:“……” 李建昆螃蟹一撂,道:“老杨同志,你这样搞?” “嘿嘿,别生气别生气,我买,我给钱,隔壁左右我非得一家发一本,让他们好好瞅瞅!” 得,只要不抢,那就跟哥们没关系,李建昆点上根烟,出门看海。 小王哭丧着脸道:“叔啊!你家隔壁左右也没几户呀。” “哎,小同志,你有所不知,我家亲戚多啊。” … 小王哪是他的对手,硬刚半个钟,收获全无,最后无尽憋屈道:“你总得把袋子还我吧!” “噢噢,这没问题,这没问题。” 第二天,小王就学聪明了,不骑自行车,换三蹦子,另“聘”一司机。 到地方,司机守着车和车斗里的麻袋,他拎一只手提包进去。 李建昆半点没插手,全是他自己的安排。 不仅效率更高,一天跑好些地方,且分配均匀。 瞧瞧,可塑之才啊! 正当小王的卖书生涯,渐入佳境,搞得风生水起时,张林镇,发生了一件大事。 镇上虽然没喊开,却有首富之实的张尚民家,来了几个大檐帽。 “喂!你们不要血口喷人啊,什么叫剥削?田地不够种,没我带着他们,饭都吃不饱!” “我告诉你们,我可刚受过县里的表彰!” 张家羡慕死人不偿命的两层红砖房内,传出的怒吼,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 不多时,门前便围满人。 “是不是这么回事,把跟你的那些工匠喊来,一问便知。” 张尚民这家伙鸡贼,他带的工匠,全是公社下面各大队的农民,镇上人他不要。 有公社干部协助,很快便找来几个。 几位农民工匠,心情复杂,但面对大檐帽,可不敢说假话,如实道来,他们跟着张尚民辛苦做工一整年,收入也就百来块,其实跟挣工分差不多。 唯一的好处就是时常有活钱。 “张尚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致富能手,我受过表彰的!” “带走!” 两层红砖楼外,掌声如潮。 第108章 小王进京 第108章小王进京 正月十五,元宵节。 午饭时,玉英婆娘和李云裳一起操持,烧出一大桌子菜,丝毫不比年夜饭逊色。 一是因为李建昆车票已经买好,明早启程。 二是家中有客。 “伟峰,来,再满一盅。” 茅台没有了,喝的是本省产的会稽山老黄酒,好入口,但后劲足。 冬日时,黄酒还有另一种喝法,烧开冲鸡蛋。 啧啧,可补! “二爷,真不喝了,正事要紧。” 齐伟峰一手挡瓶,一手扑杯。 那就是真不喝了。 等砖厂有利润,再攒钱换新设备。 二姐上辈子嫁给隔壁大队刘细毛那个泼皮,过得很不幸福。 小王又跟那帮der们似的,一路咋呼着,怎么到了农村! 齐伟峰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搁在桌面上,道:“那就说好了,共同出资一万块,我出一千,占一成。” 小王抱完老母亲后,哧溜窜上拖拉机,示意师傅发车,这才大吼一句,“那是你傻!” “那成吧。” “经验很重要,你们都没干过,得跟着人家学,还得呵着他,学透喽! “这样有两重好处,自己随时把控质量,在技术上,也不会受制于人。” 对于人生头一回坐火车的王山河,一切都是新鲜的,跟去年那帮初次进京的der们一样。 砖厂选址就在清溪甸,齐伟峰所在的坳塘公社,临近海边,不合适。 说来好笑,别家都是爹扶儿子,他家倒好,调了个个儿,儿子扶爹…… —— 清晨,朝阳初升时。 三人这一合计,便是半个下午,该说的,李建昆已经说到位。 “路上注意安全啊!” 李建昆弯下腰,凑过脸。 临时,李建昆不忘再叮嘱一句。 酒桌上常能看到那种人,嘴上嚷嚷着不喝,却直勾勾盯着人家倒酒,生怕没倒满。 “突突突!” “王叔,你放一百个心吧,你儿子还用我教啊,聪明得冒泡,我得向他学习!” 麻烦点的是进制砖设备,本地搞不到,这方面的产业基地在河南,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那边采购,但路程真不近。 啥嗜好啊…… 接着三人又商量起具体细节。 齐伟峰看了眼贵飞懒汉,讪笑道:“建昆,这不好吧。” 噪得李建昆一路都没休息好。 今年不像去年,没那么多伤感,大伙脸上都挂着笑容。 “哼!” 也是给点动力和压力。 “你别看他是长辈,一摊子事交给他,就不管不问,或者不敢管,那不行,搞企业不能带入这些东西。” 李建昆分出九千,码在桌面,另一千揣兜,准备待会给老妈。 “还有一成是干股……呃,就是管理分成,这个砖瓦厂的厂长,你来当。” 贵飞懒汉一脸悻悻,这是个儿子爹啊,他也没有发言权。 “二爷,你说呢?”齐伟峰小意问道。 齐伟峰郑重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咋做。” 玉英婆娘可会操持,不说去年夏天小儿子让大儿子捎回的钱,就是去年过年,小儿子离家时留下的那四百块,倒现在还没花完。 他爱吃个糯的。 还是贵义老汉给安排的。 “来,小猴子,亲一下。” 贵飞懒汉砸吧砸吧嘴,收起酒瓶,也是,正事重要。 日升日落,两天后。 “必须这么干!” 农村过日子,干什么一年能花四百块啊? 李建昆留了点肚子,晚上吃汤圆。 李建昆却摇头道:“姐夫你出资一千,占两成。” 这样四五千进设备,四五千搞基建和前期启动,足够。 李建昆态度坚决,道:“砖瓦厂开起来,工人肯定还是本地找,他来主事,一不得民心,二无威信,这样搞不成。” 李建昆也是这样想的,补充道: “但路上还得小心,别嫌路远,全走大路,另外这次不光要找一套成色好点的二手设备,还得聘个熟练师傅回来,工资开高点没关系。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些钱啊。 农村许多孩子爱闻这味道,总能瞅见一帮熊孩子撵着拖拉机跑。 简称大股东要求。 平心而论,他干这件事,什么都不为,只为李贵飞。 师傅摇起大手柄钥匙,拖拉机缓缓启动,弥漫过来一股子喷香的柴油味。 可算叫了声爸。 “卧槽!建昆,这就是北大啊!我能进去逛一圈么?” 老李家现在的日子,不仅吃饱穿暖,吃好穿美没问题。 “嘶!” 酒不喝,一人扒了两碗饭。 整整十沓! 王山河又不得不跳下去,安慰半天。 “随时。” 望着已经突突远的拖拉机,老王咧嘴,“呵,这混小子。” 剩下的,就看他们操持。 李建昆戳着桌面,正色道:“姐夫,我强调一点,伱既然是厂长,那就要管所有,包括我爸这块。 “是不是啊,我咋没看出来?” 齐伟峰捋了捋,道:“二爷,这可是建昆说的,我觉得也有道理,那往后我就这么办?” 饶是早有准备,齐伟峰和贵飞懒汉仍吓得倒吸凉气。 诶!这话我爱听。 贵飞懒汉笑呵呵点头。 拖拉机突突到石头矶,载上早准备好的王山河,李兰在门前哭成一个泪人,亦如去年的玉英婆娘。 “听他的听他的。” “姐,记得我说的话。妈,你也一样,别再管那些说媒的。” 齐伟峰笑了笑,道:“其实我本来想的也是,重活累活我来,二爷拨拨算盘就行。” “还有一点,姐夫,我妈和我姐不能进砖厂干活,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肯定心疼一个人工。这是我个人的要求,死要求!” 齐伟峰和贵飞懒汉听得频频点头。 李建昆不再多言,起身回房,抹身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堆钱。 这是他这一世,必须改变的一件事。 当然还有更多因素,他高低给李贵飞留了点面子。 吃罢饭,女人去到厨房,连小猴子都被玉英婆娘拉走,贵飞懒汉起身闩上大门。 “这样吧,我到时找你们公社领导,他们肯定支持,在县运输公司租辆大挂。” 老李家一众人,包括贵义老汉,还有些乡亲,一起将李建昆送出大队。 “不。” 希望真的有所改变吧。 贵飞懒汉伸伸腰,颇为舒坦。 李建昆跳上车,招招手,笑道:“走了各位,回吧!” 李建昆用332路公交,把他拖到颐和园站,扭头便能看到北大西正门。 小王迫不及待,他觉得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都挺幸福,如果说唯一的遗憾。 齐伟峰和贵飞懒汉,同时一怔。 “嘿嘿,叭!” “猴王?” 这事他思量过,创业之初,还是抱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先用二手设备。 李云梦昂着脑壳,不理他。 贵飞懒汉一时心情复杂。 搞场地,建砖窑这都好说,政策鼓励,大队和公社都会帮着操持。 王秉权倒完全没事人样,不看自家崽儿,望着李建昆,道:“建昆,那我就交给你了,不听话给我抽,抽坏了算我的!” “啊?” “行行,都听他的。” 就是没能跟建昆一起考进北大。 之所以不复读。 只因为他特清楚,没个两三年,考不上。 那时建昆都毕业了……有啥意思? 第109章 收了个女徒弟 第109章收了个女徒弟 京城的二月,寒气森森。 小王这条南方沿海刚出窝的土狗,跟李建昆去年一毛一样,冻得直哆嗦。 还得适应一阵。 李建昆带他在307宿舍住了一宿,大学嘛,没多大稀奇,据说已经有些所谓的诗人,打着学术访问的幌子,在各大院校,蹭床蹭饭,还蹭妹子…… 三剑客和小王一见如故。 小王这娃吧,长得净透,心思也剔透,不说人见人爱,那也差不多。 休息一宿后,满血复活。 清晨,李建昆迫不及待爬起,先去找扛把子报到,回来在学一食堂,给小王捎了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京城的油饼。 吃罢早餐,便颠上冷落了俩月的缝合怪二八大杠,载着小王,嗖嗖杀向五道口。 小王在后座上缩成一团,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但又忍不住左顾右盼。 特稀奇。 眼前的大首都,跟他所想完全不同,没那么高不可攀,一半城镇,一半乡下。 又能看到不少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的宫廷式建筑。 市井气,皇家气,土里土气……融为一炉。 “山河啊,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啥?” “我在京城买了个四合院,不过推了……” 李建昆遂将商业小院的事,大致道来,只到目前实施的阶段,真要说,那不是两三句话能说清的。 经历过好几件大事,眼瞅着建昆这一年多的变化,小王倒也不算太惊奇,只是疑惑道:“这事能搞?” “我昨天报纸拍你脸上,你不看。” 李建昆昨儿返校,躺下补觉前,都没忘记搜刮过年间京城的报纸,瞟完重点。 事实证明,在某些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上,他的记忆还算靠谱。 消息下来了,为解决大量知青返城的工作问题——过年期间,全国返城知青达到760万! 这是啥概念? 报纸上甚至明说,忧心这么多年轻人无所事事,造成社会不和谐。 最好的办法就是: 开闸放水! 发展个体经济。 听李建昆解释过后,小王恍然道:“噢,伱想当包租公啊!” 你娘,怎么一个个都有这种想法? 到底是我想这么干,还是你们想啊? 哥们像是这么没创造力的人吗? 李建昆一肚子槽点。 “哎,先不跟你扯,等以后再细聊,现在就是带你去工地瞅瞅,这天冷的,也不知道盖得咋样。” 众所众知,冬天并不适合盖房。 原因在于水泥,或者说粘合剂。 但李建昆还是强行盖了,反正是平层,真要有点墙体变形,丑就丑点呗,又不指着它传宗接代,过几年一准推掉重盖。 二八大杠颠到北语时,李建昆的眼神飘向对面。 豁! 有点造型了呀。 除临近马路的西面,另三方院墙都完事,沿着这三堵院墙,盖的俩竖排房子,和一横排房子,已经立起来了。 居中的两排房子,说成一排更宽的房子也行,因为紧挨着,共一面后墙,以后便是两排铺子,反方向开。 盖到半截。 几名泥瓦工师傅,正在麻利砌砖。 旁边还有些打配合的小工。 地面还没搞,仍是烂泥地。 “叮铃铃~” 赶巧了,陈亚军和金彪都在。 闻声扭头探来,皆是一脸惊喜,忙奔上前。 “建昆你可算回了。” “昆哥,年过得好啊。” “诶,建昆,这位是?瞅着好眼熟啊。”金彪挠挠脑壳。 “你个大胡子,我都认识你!” 王山河哈哈大笑。 “噢!想起来了,石头矶的,你爸干厂子的!” 都是老熟人,一下唠开,异地相逢,还有点别样情愫,很快便搂着肩膀,称兄道弟。 陈亚军和金彪领着他们,将整个工地逛了一圈。 “中间有段日子实在太冷,水泥石灰一拌上,没一会就冻住,只能停了,这不,初六才重新开的工。” 李建昆表示理解,能有这个速度,算是蛮不错了。 现在气温逐渐回暖,进度会快起来,预计全部盖完,地面弄平,再把房子里面刷层腻子。 撑死一个月的事。 “建昆,你还说给我找房子,这里不全是房子,我随便住哪都行啊。” 小王道。 “住这里?” 李建昆诧异,还真不挑啊。 “咋了,红砖房,又不差,以后保管还热闹,就这了!” 这娃好养活啊……李建昆思忖道:“那现在也不能住啊,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落脚一阵。” 学校凑合几天还成,住一个月不好弄。 “要不住我家吧。” 金彪发出邀请,陈亚军现在也在他家暂时落脚,床是不够,打地铺。 小王听他一说位置,七八里路呢,忒远! 李建昆倒想到一个住处。真要说租个民房,也不太好,小王初来乍到,还得有熟人照应,他才放心。 他又没办法成天陪着。 “山河,你先跟他俩在这待会,我去个地方。” “噢。” —— 菜门营鸽子市。 “哎呦喂!各位,快瞅瞅吧,看这谁来了!” “嘿!今儿这啥日子啊,来这么位大稀客!” “小李师傅,都以为您失踪了呢。” 李建昆推着二八大杠,一路走过,满是热情招呼和打趣的声音。 “害,这不回家过年了吗。” “对啦小李师傅,老家哪的?” “您猜?” “哟,还藏着掖着,这让我怎么给您介绍媳妇儿啊。” 一番热闹劲,弄得不少逛客也好奇打听,这人是谁。 听说是那位手艺一绝的画照片的师傅。 嚯嚯! 生意立马上门。 这时,李建昆已经找到老熟人,站在木雕摊前,连连致歉,“对不住了各位,现在有别的营生,这活不干了。”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大爷不可思议望着李建昆,硬是想不通,这么好的活,咋说不干就不干,还能有啥营生比这好? “大爷,年过得好嘞?” “好好,托您福。” 李建昆往他旁边一蹲,摸出大前门,呈上一根,正准备说出他的事。 许大爷倒抢先开口,问:“小李师傅,画照片的活,您真不干了?还是到别处摆摊?” “真不干了。” 许大爷眼神明亮,其实有件事他琢磨许久,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要知道,他那宝贝孙女过完年,算十七了,还没个正经营务。 铁饭碗工作不敢指望,也没个手艺——木匠活,姑娘家家的,不合适。 他是天天犯头疼,自己都这把年纪,还能陪她几年呢? 人要没个养活自己的本事,将来就算嫁人,也会受气。 “小李师傅,那个,我想求您个事,小桃那孩子吧,她,没活干,您这边……” 这老爷子支支吾吾半天,所幸李建昆脑子活澈,整明白了。 这是想让小桃拜他为师,学手工着色的手艺,将来好有个谋生之技。 “大爷,她愿意学么?” “还能不愿意?盼都盼不来!” 李建昆想想也是,画画嘛,一般姑娘不排斥。 “行啊。” 许大爷懵了下,这就答应了? “大爷,我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您说您说,啥事我都答应!” 内可不见得啊…… 第110章 莽气初现 第110章莽气初现 木艺老巷。 二八大杠撵着黄土地前行,不时咯嘣咯嘣,蹦飞一些石子。 李建昆推车,后座上码着俩包裹,王山河搭手扶着,挺不情愿地挪脚。 要按他的意思,五道口这么多民宅,随便搁哪个大杂院里租间房得了,他有钱。 特富! 卖书不是卖掉四百多本么,统一售价,童叟无欺,一律十元。 除掉每本成本五块,塞给建昆,他还落下两千多。 自认狗大户一个。 偏偏建昆不放心,掰扯不过他。最怕处理这种夹生关系,不自在。 “爷,来了来了!” 许家的土墙小院里,许桃翘首以盼。 昨儿爷爷回来,已经把拜师的事跟她说过,人都没照面,直接就成了。 建昆哥哥真好! 哦不,得改口。 许大爷闻声,跨过门槛走出来,算盘打好了,接下来一个月,不出摊,搁家待着。 之前攒的钱够用,也值当! 许大爷乐呵呵对孙女递一眼色,许桃会意,蹦蹦跳跳迎出去,“师傅!” 吓李建昆一跳。 这称呼既陌生,听着又有点得劲,两辈子没收过女徒弟。 “诶!” “师傅我帮您拿,这位就是您朋友吧,哥哥,您好您好。” 我去~ 小王迈不动的脚,忽灵动起来,说是有个小姑娘,以为真小呢,也没说长成这样啊。 许桃属于典型的北方姑娘,身材高挑,人如其名,长着一对桃花眼,性格大方。 要知道当初之所以辍学,主要是上学放学的路上,时常遭二流子吹口哨,许大爷不放心。 自有几分俊俏。 “你也好你也好,不用了妹妹,我拿就行,很重的。” 小王寻思,呦嗬这地方!住得呀。 李建昆推车进院,给双方互作介绍,完了进屋喝茶,把许桃唤到跟前。 “师傅,我先给您敬茶磕头吧?” 许桃眨巴眨巴眼请示,她爷教的,木匠行道的规矩,但搁哪个行道应该都适用。 “害,咱不兴这个,心意到就行。”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许大爷想说点啥,也被他打断,道:“小桃啊,手工着色这玩艺呢,上手不难,但要做到技艺精湛,却不容易。 “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只能说带你入行,后面能到什么程度,还得靠伱自己努力。” “嗯嗯,师傅,我懂!” 既为人师,不能白受这份名头和尊敬。 李建昆有备而来,遂从解放包里,取出一盒颜料,一包棉签,一张折叠的白纸,一只软皮小本。 颜料和棉签,是在五道口商场买的,其他两样没费功夫,从宿舍直接薅来。 之前三剑客不是学过吗,给他们弄的,现在用不着,一是学会了,二是往后也没活干。 除非能豁出脸,自己去接订单。 “你首先要做的,无非就两件事,一是熟悉颜料,包括怎么把它们融合成常见色彩。” 李建昆摊开白纸,上面色彩缤纷,各种常用混合色有序排列,比如军装绿,这个必须调配,旁边有文字说明。 “另外,熟记这上面的内容。” 李建昆举起软皮小本本。 里面内容是他亲笔所书,洋洋洒洒大几千字,关于色彩的明暗处理,脱胎于摄像技术中的阴影捕捉。 许桃弯腰,恭敬接过,如获至宝。 “你先研究着,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下回我过来告诉你,后面我再拿摞照片你,练就完了。” “谢谢师傅!” 许大爷在一旁笑歪嘴,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啊。 这门手艺学会,那可来钱! 在他看来,怎么都能过上好日子。 他却不知道,后来的科技日新月异,彩色胶卷普及,数码相机问世,PS风行,乃至甭管什么拍照软件,必须带美颜功能。 手工着色这项传统技艺,凋零得几近失传。 小王这便在许家住下,小桃妹妹不仅赏心悦目,说话又好听,更能烧一手好菜。 深得他心。 闲来无事时,还会热情带他在周边转转,熟悉环境。 当然许大爷势必同行,逢人问起,竟说自己是他远房侄子。 这这,那再要下手,被附近居民知道,岂不有违人伦? 哎!—— 我的时代在背后,突然敲响大鼓。 ——《岗位》。 1979年,作为改革开放的真正第一年,三中全会毕竟去年年末才召开,确实能听到一些清晰的时代鼓点。 且愈发急促。 李建昆一心多用,燕园的学业照旧,商业小院的进程始终关注,同时密切留意社会动向。 一个秩序与野蛮并存的年代,已经悄然来临。 他的商业小院算个啥? 后世人都知道,1984年是我国现代公司元年,民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通常有个错误的认知: 认为民企从这一年才诞生。 实际已经有了。 在魔都,叫“工商办爱国建设公司”,由一些老工商人士,筹措境外资金建成。 没错,诞生于1979年,我国第一家民企。 瞧,这年头,还真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2月25日,礼拜天,艳阳高照。 李建昆打算出门逛个gai,小王来京也有半月,想着带他见见世面,一并喊上三剑客。 说来唏嘘。 他们四个都是在京城待了一年的人,还从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哪有什么室友团建啊,像老高和小吴,除了火车站往返,二环里都不知道怎么走。 闷头扎在书堆里。 苦啊! 当然也是没人真正组织过,今儿,李建昆把这事办了。 上午,332路上,五人挤在人堆中,兴致高昂。 饶是沉稳如老高,眸子里都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第一站,必须得是天安门广场。 转两次车,好容易来到地方,但眼前的景象,着实让四人发懵。 李建昆虽有点准备,但也属实没想到,天安门广场上不仅有卖萝卜的,它还有卖白菜、冬瓜、南瓜……洋芋头的! 沿着一条铁链穿石墩子,组成的自行车防护栏。 一字排开。 数米一个摊,矮石头墩子,成了小贩们的椅子。 “卧槽,忒不讲究了吧,开放也得有个度啊,这啥地方啊这!” 强哥俩眼瞪得好似灯泡。 老高和小吴苦笑不止。 小王乐得看稀奇,颠到一个卖萝卜的摊位,打听啥行情,看跟他们那边,有多大差。 李建昆愣了半晌,刚准备挪步,旁边凑过来一青年,手拢在棉衣袖管里,贼兮兮道:“嘿,哥们,全国粮票要不?” “……” 这是什么胆大包天之徒! “要。” 谁怕谁啊,你敢卖,我还不敢买? 砍价一番,李建昆买了点,替小王备着,嘴巴要淡出鸟,也能去国营馆子打打牙祭。 第111章 小王的嗜好,一本万利的买卖 第111章小王的嗜好,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年头的天安门广场,跟后世区别还挺大。 广场四周没有栏杆,也没有进出的地下通道,一马平川。 老百姓只能通过周边道路的斑马线进入广场,礼拜天,人流不少,再有好天气加成,眼前成片成片的蓝蚂蚁。 小孩脖子上的红领巾,大抵就是人们身上最艳丽的色彩。 “老高老高,看!这玩意好啊,整辆回去给孩子们玩!” 有位大爷,正在广场上放孙子,小孩骑辆儿童三轮车,引来不少熊孩子的围观和艳羡。 在70年代,儿童三轮车还是个稀罕玩意。 后来80后出生的孩子,多半都有一张儿时骑三轮车的照片。 高进喜还真凑近观望好一阵,约莫有些想法,去年画照片攒了点钱。 “走,走,先拍张照片去!” 李建昆抬手,指向围观儿童车的那拨人,道: “你弄辆儿童车来,辅助拍照,那些头回带孩子过来玩的人,还能有跑?你不仅拍照,还提供道具,多收5毛有何不可?” 小王试图跟他晓之以理。 嗯,跟李建昆没关系。 “小同志好眼光,檀木的,老物件。” “来,三,二,一。” 眼前这个年轻师傅,也学会这套,速度嘎嘎快,但李建昆他们这波生意,人却不接。 人如果不全站在圈里,相机会失焦,拍出来糊的。 “也不贵,八十块。” “兄弟牛啊!得,我谢谢您嘞,这就给您安排。” 这年头,人与人之间,仍保持着互信与纯真。 “师傅,你这样做买卖不行啊。” 一来他不懂行,二来算不上真爱粉,三来抽不出时间。 “好多人啊!” 喏,没看到前面砖地上,用粉笔浅浅地画了个圈么。 “你挪挪机子,帮我们拍一张,我告诉你一个,一张卖到1块5的法子。” 也只能这样。 所谓金街有书香,文化润京华。 照相馆标配。 李建昆眼神明亮,兄dei,你咋不早说啊,那这京城,不就妥妥来对了嘛! 捡古董这事,可始终在他脑子里萦绕,不捡属实可惜,但有三个问题: “咋了,不行啊,老物件我都喜欢,喏。” 没人怀疑他们的诚信。 比李建昆曾在海淀小镇见过的场面,不知夸张多少倍。 还没走近,小吴和老高大眼瞪小眼。 老高和小吴异口同声道。 贴身佩戴。 仿佛那是个梦寐以求之地。 自元代起,这里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1935年,修建了全京城第一条柏油马路。 师傅的建议,他们又不能接受。 来到天安门广场,怎么能不合影留念呢? 后世的孩子们,总能在爷爷奶奶的泛黄相薄里,找到一张“19XX年X月,天安门广场留影照”。 “怎么说?” 镜头对准城楼,专为旅客提供拍照服务。 这年头的相机,常见的可并非便捷式,那玩意金贵,挎在胸前,神气得不行。 1979年,2月25日,留影于天安门广场。 旁边有个小方桌,另一青年搭配干活,收钱和记录地址,等照片洗出来,会邮寄过去。 形象一点的比喻,就跟挂个14寸黑白电视在胸口似的,回头率百分之百。 王府井大街这个名字,一度曾在路牌上消失二十几年,1965年改为人民街,去年才刚复名。 还带给他极大启发,脑门上仿佛开了扇窗。 强哥安慰道:“这么多铺子呢,咱逛逛别的。” 倒也没错,这家与共和国同岁的书店,当下乃是全国之最,70年重新升级,图书大楼总面积达到6300平方米。 “砰!” 这样才能保证最高效率,实现流水线作业。 尼玛,还也不贵,三剑客吓一大跳,一把老掉牙的椅子,敢卖八十大洋。 广场上干这营生的,有四五个,五毛钱的差价,完全值得这年头的老百姓排队等。 这年头,素有金街之名。 有这钱,买把沙发椅坐,它难道不舒坦吗? 一个计划,瞬间在李建昆脑子里成型: 他麻利搞钱,提供钱,让小王收古董,万一哪天栽了,小王随时反哺……乖乖! 神也干不死他们这对资本巨鳄和大收藏家的组合啊! 五人沿街而行,左顾右盼,小王被一家信托商店吸引注意力。 “行啦行啦,下回再说嘛,今儿礼拜天。” 李建昆挠挠头,礼拜天,逛这地方,你们是认真的吗? 小王都想掏钱,但又一寻思,自个还没个窝呢,借住在别人家。 也叫寄卖商店,代人出售旧货,日后闲鱼的线下模式,不同的是,里头真有好货。 “我说同志,别添乱行吗?这话说的,大家都这价,我一涨,谁还找我拍啊?” 说的便是小吴和老高的目的地。 在这里做拍照买卖,历史悠久,60年代,当时广场上还没人摆摊,在北侧,靠近长安街那旮旯,自东往西有一排大伞,每把伞下都是一个照相处。 二者价格相当。 “钱赚够了是吧?” 不用细想,一捋就知道能成。 小王扯起脖子上的一根红绳,吊个坠子,正是李建昆送给他的老玉生肖猪。 天安门逛完,五人商量着下一站。 而是眼前这种,一只三脚架,撑起一个大盒子,上面覆盖厚绒布,形成小暗室。 看不到头。 这种速成照相模式,有两个东西需要固定,一是相机,二是拍照点。 三剑客和小王皆笑歪嘴,还得是建昆哪。 时间就此定格,五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被记录进镜头。 服务员是位中年大叔,笑呵呵凑上来。 相机但凡一挪动,就要重新花时间调设。 生意火爆,以至于形成所谓的速成照相。 豁! 师傅眼神大亮,这点子可太棒了! “怎么卖?” 李建昆特诧异,问:“你还喜欢老家具?” 行吧,瞅着老高和小吴不去一趟,不能甘心,到王府井溜达一圈也成,那地界热闹。 强哥翻个大白眼。 但有一点制约:小王也不懂。 “王府井新华书店!” “1快。” “哎都说了,不是不给你们照,你们五个人太多了,拍不清,分成两拨嘛,要不凑成一团,高个站后面。” 这年头的人爱书,有种说法是:到京城,不逛王府井书店,等于白来。 没错,是砰,而不是咔嚓。 李建昆摸摸鼻尖,别硬扯啊,学校可不教这个。 “天哪,这……” 没错,就是宠着。 小王隔着橱窗,瞄中一把太师椅,进店后,直冲过去。 相机结构复杂,一般人玩不转,师傅在这里摆摊,会事先调好焦距、光圈和速度,最后只视天气和亮度的变化,略作微调。 如果小王有这嗜好,盒盒盒! 老高感慨道:“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反正不远,五人一路晃荡过去。 “师傅,伱拍张照片多少钱?” 李建昆走上前,准备唠两句,小王兴致正高,怎能扫兴? 一起出来玩,满想留个合影。又是挺有意义的照片,谁乐意只露个脑壳? 这师傅为啥有生意不做,只有李老师知道缘故。 强哥和小王都没啥意见。 只见新华书店门前,乌泱泱一片人头,远观下,好似一只蓝色章鱼,后面还分出几条触须,沿着街道一路蔓延。 古董这行道,往后水会越来越深,真要入行,必须练就火眼金睛。 学个自习,淘些书看,未必见效,还需要漫长时间。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寻一古玩行当的真大佬,让小王可劲薅羊毛。 第112章 捡古董 第112章捡古董 几日后,地安门。 一大早,李建昆领着小王,再次杀到皇城根下。 这几天他可没闲着,四处打听消息,可惜古玩大佬实在寻不到影儿。 其实吧,他倒也叫得出几个名字,比如收瓷器的马未都,收字画的刘文杰,收古籍的田涛,收家具的张德祥。 曾被称为京圈收藏界的四少。 问题是,眼下时间太早了,哪怕是马爷,八成也是过年时刚返城,这会还是个文学青年。 一言以蔽之,尚不具备后世的本事。 就算找到也没用。 古玩行当不是销声匿迹很多年么,现在也没有复苏,再往前的大佬,他就真的不甚了解。 还得继续寻。 期间也跟小王聊过这个话题,小王表现出极大兴趣,但仍没搞懂他口中的捡古董,这个“捡”字的具体含义。 李建昆觉得与其解释,不如带他见识一番。 这不,今儿便把他带到地安门。 消息也是打探到的。 地安门原本是个门,害,这好像是句废话,但还得说道说道,与天安门刚好俩对头,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老BJ管叫“后门”。 但在50年代时,因发展需要,挡着路,拆掉了。 从此地安门,便衍化为一个地片名。 这一带自古就是着名的商业街,早年为皇家服务的衙门,什么尚衣监、针工局、酒醋局;蜡库、纸房、皮房…… 全搁这儿。 如今依然很热闹,二三层的矮楼林立——众所周知,二环里是没有高楼的。 几乎每栋楼的一层,都是一个铺面,像什么药店、副食商场、狗不理包子铺等等。 还有,文玩商店。 这年头京城的文玩商店,主要就集中在地安门和虎桥坊,这可是国营单位,持照经营。 此时八点还不到,李建昆和小王是坐最早一班的332,进的城。 地安门这边,铺子全未开门。 但眼前的两家古玩店门外,已经颇为热闹,各有十辆八辆自行车,结成长队,沿着马路牙子,一字排开。 这些自行车的造型,几乎一毛一样: 后座驮着俩大箩筐,里面满载货物,用作防撞减震的稻草,从箩筐缝隙和上沿刺出来。 “建昆,这拖的,全是古董?” 王山河咂舌,倒也慢慢习惯了古董这个称谓,从“老物件”转变过来。 建昆跟他说过一句话,叫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他深受启发,细细琢磨,回顾自己知道的那点历史,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深以为寻到了一个好门道,既能满足兴趣,又能发家致富。 李建昆道:“他们肯定认为是的,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拖过来,但到底是不是,文玩店的人肯定要一件件鉴定。” “他们打哪儿来的?” 小王好奇道。 自行车自然有人把持,旁边各有一个穿着朴素的汉子,说人话就是土里土气的。 “河北。” 李建昆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再从地理位置上印证,应该确实是。 这些人显然都是农民,棉衣和帽子外面,大片大片的湿漉,八成是从河北连夜出发的。 “他们哪搞的这么多古董?” “十里八乡淘的呗。” 敢这样堂而皇之拖过来卖的古董,来路大抵是正当的。 “诶~这倒是条道道啊。” 小王眼前一亮。 李建昆耸耸肩道:“现在这个阶段,没必要这么麻烦,就这个五朝古都的四九城里,遍地都是古董,但还是那个问题,咱俩不懂行道啊。 “好玩意就算摆在面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小王悻悻道:“说得也是。” 两人猫在一家布店门口闲聊,一边望着文玩店那边,前面忽骑来一辆自行车。 嘿! 来人了。 或者说到点了,果不其然,没多会,临近的这家古玩店,铺门打开。 原本静候的销货农民们,一个个躁动起来,来了精神。 “走。” 李建昆领着小王走过去,打算凑近瞧个稀奇,也摸摸市场行情。 官方的,自然最靠谱。 甫一接近,小王便被一担担箩筐中的玩意,吸引视线,多是瓷器,也有些铁物,造型各异。 透着一股历史的厚重,和奇异的美感。 “嘛呢?” 李建昆来到门口,脖子还没探进去,里面便传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 他还寻思可能涉及到商业隐秘,不给人探听,也没在乎。 但没走,戳在大门旁,点上根烟,不张望,耳朵竖起。 早说过,生意人自个不能要脸。 倒是旁边销货的农民,不知为何,一个个都冲他笑咧咧的,隐隐有点巴结的意味。 “这个收不了,拿走吧。” “咋了,这也没问题啊。” “眼睛呢,没见底部有个小裂纹嘛。” “我瞅瞅……没有啊。” “放大镜给你。” 门内传出声音。 李建昆烟头已经扔掉,背靠墙壁,双手环胸,瞌着眼,以便汇力于耳朵。 心想这文玩店收货标准也忒高了,收购价,那也是相当感人啊。 截至目前,没有一件超过十块。 他这边全神贯注的时候,浑没留意到,周围多出不少人。 这些人像小王样,沿着箩筐瞅过去,兴致勃勃,但全无言语。 农民们任由他们看,却也不搭话。 第一个进门销货的农民,跨过门槛走出来,拎进去的一担箩筐,几乎空了,只剩一对大瓷瓶。 李建昆睁开眼,吓一大跳,身前多出一群人。 “老乡老乡,啥物件?” “来,我上上眼。” 刚还仿佛只是路过,上前寻一眼热闹的家伙们,瞅着这个走出文玩店的农民,一窝蜂涌上来。 李建昆眯起眼,尼玛,谁说70年代没人瞄中古董的? 那这些“追大筐”的,是鬼啊! 这一点,也刷新了他的认知,敢情1979年,京城古玩市场就已经进入史前期。 有了一帮先行者。 “建昆,这对大瓶子可以呀,文玩店咋不收?” 小王屁颠凑上来。 “走,看看先。” 李建昆踱步往人堆里凑。 场面虽然混乱,十几个人,围着一个老农,但隐隐存在某种规矩,一人上手瓶子的时候,其他人绝不争抢,显得极有耐心。 只是七嘴八舌交谈着。 李建昆和小王听着听着,相视而望,心有戚戚。 这帮人可没有一个等闲。 不明觉厉的行道话,张口就来。 比如这对撇口、溜肩,带双螭耳的大瓷瓶,他们的称呼就是大瓶子。 人家喊啥? 叫三百件。 卧槽,明明一对儿,两件,为啥要叫三百件啊? 两人完全搞不明白。 与之相比,古玩知识极度匮乏,妥妥的两只行业小白。 但这些人都很年轻,瞅着又不像大佬,不然李建昆还真动了心思。 他可不希望没找对人,把小王给误了。 最后,这对三百件大瓶,被一个人,以十二元的价格收走。 李建昆一下恍然了所有,之前古玩店的人和销货的农民,把他也当成了“先行者”中的一员,一方不待见,一方挺喜欢。 而这些先行者,在这里收货,显然要遵守规矩,只能捡文玩店不要的。 “建昆,我明白捡是什么意思了。” 小王同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李建昆嘴角抽搐,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所谓的捡,可不是这么回事。 是想带小王过来瞅瞅看,这年头古董有多么不值钱,捡白菜一样。 第113章 暂安小院 第113章暂安小院 三月上旬,商业小院的建设,步入收尾阶段。 古董的事,李建昆只能先按个暂停键,急也急不来。 继续捯饬材料,准备把毛胚房高低美化一下,屋内刷个大白,墙裙处刷点油漆啥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腻子粉还是个稀罕玩意,成品腻子没得卖,只能由施工人员现场调配。 特费劲。 又是一条发财渠道有没有? 但李建昆对建材行业兴趣不大。 改革开放伊始,市场经济的大门缓缓推开,这个国家可谓遍地商机。 说白了,干什么都能发。 只要观念转变,只要够胆。 只怕没一个人不动心思。 有位大爷撮着牙花子,问:“那弄个铺子,得花多少钱啊?” 亮堂堂的。 “诶,小伙子,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这便一窝蜂涌向院门。 以后可以做橱窗,如果是搞吃食,完全能在后面搭方灶台,达到临街售卖的效果。 非但不觉得有问题,反而认为很严谨,特靠谱。 “我不知道你们家里,有没有孩子刚返城,如果有,那工作八成还没落实吧。” 附近不少居民跑来凑热闹。 李建昆转移话题,道:“首先还得看会什么门道,能搞起什么营生,能不能通过我们的把关,不然谈其他的都是空话。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啪啪啪啪啪!” 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 这排居中的宽房两侧,各有一条通道,又沿着院墙,另盖了两排长条房,一直向里延伸。 竟还讲点风水格局。 大伙虽不懂生意门道,但起码能预见一点: 这里头的铺子如果全开起来,往后附近一带,可没有比这儿更好逛的小市场了。 这可与他们息息相关,就算自家没有,亲戚家也有。 哦,我支持你搞这院子,是想给本街道没事干的孩子谋个出路,诶伱倒好,铺子全分给外面人了! “好啦,大伙静静,我讲讲哈,这地方呢,准备搞个小市场。 是桩好事没错,可眼瞅着地界就那么大,铺子只怕不多,想弄一间八成不容易。 正对面,是一排房子的一堵侧墙,有点影墙的意思。 “好啦各位,今儿小院算是头回开门,要是想看看的,可以进去逛逛。” “诸位,要是看得差不多,觉得还行,赶紧回去商量商量,街坊邻居,亲朋友好,通知一下,能支起小营生的,尽快过来报名。 到尽头处,同样沿着院墙,横盖了一排稍短的房子。 这院子建这么久,周边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见,但大伙还真没搞懂,这到底是弄个啥。 暂安小院。 她家有两个儿子,过年时,前后脚回来。 长条形的房子,分割出一间间铺面,朝通道的这面,都预留着一扇大窗户的空隙,花了心思。 大伙频频点头。 李建昆侧身,指向身后,道:“铺子里头有。” 暂安小院挂牌开放。 3月12日,商业小院竣工。 要是搞什么机关单位,可半点风声没听到。 但钱这方面的事,大伙格外关心,有人想刨根问底,奈何李建昆硬是不说,也是没辙。 愁死个人。 3月15日,后世的消费者权益日。 “好地界啊!” 拢共算是五排房子的墙裙处,都刷着绿油漆,里头还刷了大白,崭新崭新。 有人打听。 “是啊,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周遭哄堂大笑,是这个理儿,大家捋得通。 “让他们支个饺子摊。 唰唰! “可不是?孩子住房问题都解决了。” 思来想去,没整花活,用了个很接地气的名字: 这话算是问出了多半人,共同的心声。 李建昆没说不要钱,这话暂时不能讲,真要讲出来,什么五道口啊,整个海淀的待业青年都得蜂拥而至。 这地方,不知比鸽子市那种,规整体面多少倍。又比五道口商业片区那块,散散落落的铺子,扎堆得多。 “喏。” “这不打紧,反正入驻后,会分到一间铺子,铺面倒是不大,您别弄个七八人就行” 李建昆笑道:“但要说限制嘛,也有点,您想啊,比方我刚说的做饺子,如果大家都想做呢,全让入驻的话,那不成了饺子院?” 听他这么一说,大伙算是整明白了。 上午,随着一名特意找来的焊工师傅,将提前制作好的四个红漆大字,焊接到门头的铁拱架上后,陈亚军拎出一饼鞭炮,高低蹦一下,讨个彩头。 “我们还是要把把关的,真有这种情况,只能挑一家口味最地道的入驻。 “包饺子这事,在场的大妈大婶肯定都内行,您要觉得自家饺子包得好,不比街上那些卖得差,诶!这活就完全可以教给孩子嘛。 要说原本孩子回来是件喜事,可喜罢之后,天天闲在家里,不挣钱不说,还得多一个人头开支。 面对附近居民的询问,李建昆颇为讲究地解释了一番,也算打个广告。 吃瓜群众细细瞅完后,个个眼神明亮,赞不绝口。 “铺面也好,搁这儿支个小营生,安家在这里都没问题。” 凑热闹嘛,国人天性。 嘿! 那谁不想? 一位大娘两眼发光,她包饺子就特地道,逢吃过的都夸好,忙问:“小伙子,在这摆摊有啥限制没有?俩人一起行不?” “大爷,您这查户口呢。” 铺面虽然都不大吧,但纵深可以,皆是里外两间的格局,后房能拿来住人或者囤货。 院子建好,招商事宜就要进入流程,没有商户入驻,形成不了市场。 这地界的官方称谓,就叫暂安处嘛。 李建昆寻思,得给它取个名字,这很重要,总不能真叫商业小院,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老百姓们才能口口相传。 “其实也不难想嘛,我举个例子哈。 有得扯! “大爷,钱不钱的,那是后话,我觉得吧,考虑这个太早。” 那街道办的姑奶奶,第一个不能饶过他: 李建昆,王山河,金彪和陈亚军,四人皆摸出香烟,四下散散,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家也看到了,铺位很有限。” 住人的房子,不会建成这个格局。 “另外,干活的人,我们也得先打个照面,谈不上审核吧,总要了解些情况,可不好把不法份子放进去。” 托了不知多少人找工作,可这年头,哪怕是临时工都不好找,满城待业青年。 门是这年头高院标配的铁栏杆大门,入门后,脚感立马不同,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 李建昆笑容和熙,继续说道:“这不现在政策开放了吗,支持发展个体经济,大伙砸吧砸吧,看看家里的孩子,有没有个手艺,或者家里能不能帮衬着弄个啥小营生。 李建昆打趣道:“这您就甭管了,反正好事一桩不是?街道办报备过的,大家放心。” 提起这个,不少人打起精神。 李建昆这话刚撂完,不少人拔腿便跑。 说得就是! 这地方,妥妥的金窝窝啊,错过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第114章 商户选拔 第114章商户选拔 阳春三月,上午九时许,橘黄色的阳光洒满暂安小院。 “笃笃笃笃!” 院墙一侧,多了只蜂窝煤炉,旁边摆起一张旧四方桌,其上锅碗瓢盆,菜刀砧板,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连水管都接过来。 有一年轻小伙,正戳在四方桌旁,剁着肉馅,使双刀,特有节奏。 正对院门的那堵墙壁下方,摆着一张长条桌,李建昆,陈亚军和金彪三人,坐在后面,静静旁观。 王山河把持院门,此时是关着的,透过铁栏杆可以看到,门外乌泱泱一片。 这不是什么比赛现场,而是商户入驻把关。你说你能制作某种地道的小吃,光耍嘴皮子可不行,做好了端来,也不见得靠谱。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现场制作。 这种方式,让这年头的人感觉贼新鲜,搁后世其实很常见,一些美食街,私人商家申请入驻,严谨点的管理单位,势必要试菜。 李建昆细细打量,这香味,这卖相,那叫一地道。 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还是建昆头一个,明确让对方过来看结果的,重点是“过来”俩字。 “啊真的?谢谢您,谢谢您!” 《雪原前哨》。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比陈亚军还大些,从裤兜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书。 没相中。 十个里头能有七八个。 租小人书这个买卖吧,可要可不要,能引流一些小毛头和半大小子,但他们不是消费的主力军,而家长们,一般又不同意他们看小人书。 小伙开始在铁锅中烧水,上蒸笼,他要做的不是饺子,叫烧麦。 这倒无需讲究,三双筷子,一只瓷盘,里头盛着六只烧麦,端到两名主事人,和一个也不知道干嘛的面前—— 活灵活现。 九龙戏珠! 却也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想做吃的。 其上有一副未绣完的鸳鸯戏水图。 “有有的。” 陈亚军不留痕迹瞄向旁边,他也就做做样子,哪有决策权? “你有多少小人书,有进货渠道吗?” 这还是头一个。 按照他的构想,全院共46间铺面——四竖排房子,每排整好10间,靠东墙的那排横房,只有6间。 这已经不是什么手工活。 可算又有一个不弄吃的。 金彪抻着一张大胡子脸,以一种自以为人畜无害的模样问道。 “噢,有带东西过来吗?”金彪又问。 三人一起动筷,品尝之后,脸上皆浮现笑容。 小伙也笑起来,忙问:“您三位觉得咋样?能过不?” 姑娘说着,把白缎面搁在桌上,从黑布袋里,取出一套刺绣的家伙事——有个竹圈,箍着一块缎面。 “镇上,六尺巷的。” 姑娘耷拉着脑袋,小脸通红。 金彪在李建昆耳边嘀咕了一句,说那块一般家境都不错,大院子扎堆。 “行吧,我们知道了,会做考虑的,23号统一公布结果,您等信儿吧。” 王山河开门,送走他,又放进来一个。 “那必须有啊,不然敢做这买卖?您这边放一万个心,买卖要是好,小人书要多少有多少。” 只告诉他,成功进入预选,一个礼拜后,也就是3月23号,会统一公布结果。 是一种艺术。 小伙掀开蒸笼盖,准备上菜。 金彪和陈亚军闻言,相视一望,只有他俩能听出这话的不同。 李建昆问。 “喏,这个。” “伱想搞什么营生?”陈亚军问。 美食铺子不能超过10间,不低于5间。 李建昆一阵头大,想着中午得写张纸贴外面,做饺子和包子的,就别再来了。 李建昆看得直摇头,讲真话,这性格不适合做买卖。 除了食材是报名者自带外,其他东西,都是李建昆自掏腰包置办。他想到当下的人们,能捣鼓出来的生意门道不多,当然这跟大环境也有关系。 过程是挺慢的,但好饭不怕晚,现在严谨点,挑选一些好商户入驻,往后就是流量密码。 姑娘连连鞠躬,眼含热泪,感觉自己还有点用处。 李建昆没再调查户口,从许多细节上能看出,是个地道姑娘,笑道:“恭喜你,进入预选,23号可以过来看结果。” 李建昆搭眼一瞅,这不小人书吗。 姑娘手里有个黑布袋子,忙扯开,先掏出一条叠好的白缎面。 香菇和糯米,在家里提前泡好带过来。 这哥们坐到了李建昆三人对面,没带食材。 “姑娘,你想开什么铺子啊?” “同志家住哪的?” “那个,这幅其实不是我绣的,我妈绣的,绣了好久,我刚回城。” 李建昆给他打发了。 临近中午,王山河放进来一个稀罕人。 轻巧抖开。 作为一名糯食爱好者,李建昆在心里已经给他发了通过票,但话还是不好说太早,万一后面又有个做烧麦的,比他还地道呢? 李建昆上下审视着他,怎么瞅着像个老油条呢。 当然不严谨的更多,交钱就行。 小伙大抵还是开心的,人家的地盘,你想进来做买卖,自然要按人家的规矩办,收拾好东西,屁颠屁颠走了。 消息已经传出去,这个暂安小院,由两名返城知青筹集资金打造,一个叫金彪,一个叫陈亚军。 接下来,又是一个搞吃的,做饺子。 忒多。 美食没有毛病,引流的重要法宝,但比例也不能太高,否则直接开美食城得了。 乖乖! 刺绣世家啊这是。 他是不太懂刺绣了,但作为一名手工达人,不妨碍他能鉴别出其中精湛的技艺。 相貌中等,挺秀气,带着股娇羞。 你猜缎面上绣的啥? 豁! 李建昆瞳孔微缩,忙不迭够头,凑近几分。 好一阵后,空气中飘来一股混合着肉味的米香。 一姑娘。 那他更要好好把关,优中选优。 姑娘停下手,认真回话道:“家里有的,卖不完,人家一般结婚才会买。不光我妈会绣,我姥姥,二姨,三姨,四姨都会,加起来一天能绣不少咧。” “刺刺绣。” 针线早已备好,姑娘麻利动手,手腕灵动,挽来挽去。 李建昆思忖少许,问:“你母亲也会绣是吧,那家里有存货吗,你们一天能绣几幅?” 她是听一位知青朋友说起后,今天壮着胆子,偷偷来试试的,家里还不知道。每每看到家人辛苦绣出的作品,却无人登门购买,真的很心疼。 她是读过书的人,寻思现在政策也放开了,为什么还要像过去样,窝在家里绣,只卖老街坊? 这地方很不错,如果真能争取到一间铺子,她会去借钱,把它盘下来。 嗯,要走出来的,一定要。 第115章 差一点精神坍塌 第115章差一点精神坍塌 过年回京后,有件事徐庆有格外上心,平均每三天去一趟五道口。 可以说暂安小院,是在他的见证下,建造成功的。 今儿上午没课,系学生会和校文学社,也都没啥动静,这一闲下来后,他不自觉便想起这件事。 上回过去时,已经基本完活,在焊大铁门,现在肯定彻底完工。 他要去确认一眼,如果是,嘿嘿!就该轮到他上好活了。 颠着自己崭新的大永久,徐庆有打燕园东门而出,过成府路,右拐,一路到底。 临近北语时,边刹车减速,边够头朝暂安小院那边打量。 “诶?门口咋围这么多人?” 徐庆有诧异,遂跳下自行车,沿着北语的院墙,走到暂安小院正大门的方向,顿住,隔着马路,踮脚眺望。 “大门还关着。” “几十号人,堵着门干嘛?” “老贼欠人工钱没给?也不像啊,好像都是年轻人。” 自言自语半天,也琢磨不出个头绪,不过徐庆有观察过,老贼不在门外。 遂推起自行车,横穿马路,凑过去。 “同志您好,问下,这干嘛呢?” 徐庆有寻到人堆后的一个哥们,笑着打听。 “搞选拔。” “选拔?选拔啥玩意?” “进这小院做买卖的资格呀。” “啥?” 徐庆有惊讶,忙问:“这院子是做买卖用的,还选人进去做?” 这哥们上下瞟他一眼后,哼哼道:“多新鲜,国家都开放个体经济了,咋的,你有意见啊?” “不不,我没意见,我是想说,据我了解,这院子是私人的吧?” “那又咋了?” 徐庆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没文化真可怕,跟这小子说不清。 还咋了,问题大了! 老贼这丫的简直在作死啊! 不过,漂亮。 嘿嘿,本来只是想从这么大一座私建房着手,给老贼找点痛快。 这下,可就不是痛快那么简单了。 徐庆有嘴角勾起,神色激动,但兹事体大,他还得亲自确认一番。 念头至此,忙踢下脚撑,停好自行车,从人群侧方,绕向院门。 甫一到角落,透过人群缝隙,他忽发现一张熟脸,吓得猛一蹲身。 “王山河!” “卧槽,这狗东西啥时候进京的?” 很显然,是老贼带来的。 微微愣神后,徐庆有脸上的笑容更盛,好事啊! 比起李建昆,他更讨厌王山河。 好嘛,现在俩家伙凑一块,都在这个院里,不正好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妙哉! 他哈着腰,眼神透过人缝,再穿过院门的铁栏杆,朝里头好一阵打量,确认无误。 里头还在弄吃的,弄完送给老贼和两个也不知道啥人,品尝。 这不是在试菜,搞选拔,又是干啥? 心头狂喜! 头一扭,拔腿就走,可不敢耽误,必须马上带人来,抓个现行。 “呼呼~” 耳边狂风成啸,徐庆有使出吃奶的力气,带着股亢奋,一路颠到东升街道办事处。 自行车撂在屋外,锁都懒得锁,直冲大门。 “诶你,干啥的?!” 他这副火急火燎,嘴角还挂着疯癫笑容的模样,活像个脑子出了问题,上门打劫的混人,把一众街道办的干部,吓得不轻。 “同志,我有重大违法行为要举报!” —— 街道主任办公室。 徐庆有将事件上升到这种高度,街道办的基层干部,岂敢不重视? 压根没人敢接手,直接把他领到这里。 坐在五屉桌后的周慧芳,此时神情同样十分凝重。 “小同志,你先平复一下,放心,如果举报内容属实,我们会予以嘉奖的。” 这娃一个劲傻笑,明显是奔着奖励来的。 平复什么的,不存在的,徐庆有张口就来,道:“主任,暂安处100多号那里,盖个新院子,您知道吧?” 周慧芳微微一怔,为这事来的,脸上的凝重消减大半,点点头道:“嗯,知道。” 徐庆有兴奋道:“那院子可不合规矩吧,私人盖这么大院子,哪来的钱?” 周慧芳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继续说道:“但我要举报的不是这个。” “噢?” “主任伱肯定还不知道,那盖房的家伙,大大的有问题啊,他竟然想把那院子搞成商场,还对外招商出租呢!” 徐庆有义正言辞道:“这是什么行为?妥妥的资本家行径!” 得,什么个事,周慧芳彻底整明白了。 这小年轻也真是的,毛毛躁躁,搞嘛没搞懂,自以为有什么重大发现,搁这儿使劲邀功。 “小同志,你先别激动,听我讲。这事我知道。” 徐庆有愣了一下,问:“什么您知道?” “什么我都知道。” “……” 周慧芳解释道:“那院子是我批材料盖的,也确实准备弄一个小市场,听说了,这几天在招商户嘛,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人家房主可没收租啊,一分钱都不会收。” “啥玩意?” 徐庆有一脸懵逼。 盖这么大个院子,又花这么大精力招商户,不收租? 闹着玩呀,还是搞慈善呀! “主任,您肯定没搞清楚,我刚亲眼看过的……” 他好歹还留了点脑子,没说出我认识那房主,特么贼熟,什么鸟一清二楚。 这事要闹出去,说老乡告发老乡,还是老同学关系,对他名声不利。 周慧芳耐心做半天工作,可这小子打死不信,也是没辙,示意他稍等后,从五屉桌里翻找出一页信纸,抹身回来,递到他眼前。 徐庆有搭眼扫去,脑子嗡嗡嗡地。 这是李建昆和东升街道办,签的一个协议。 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暂安处163号重建好后,会优先承租给本街道待业青年使用,五年内,不收取任何费用。” 五年后,就是1984年。 那一年,第一次南巡开启,市场经济活泛,民企争相出现。 李建昆自有一番考量,但眼下徐庆有属实想不通。 这便是重生人士,从信息差上,带来的降维打击。 极尽兴奋而来,失魂落魄而去。 推着二八大杠,走在仿佛阴沉下来的街头,徐庆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由自主战栗着。 他感到害怕,他并不忧心李建昆挣到大钱,甚至不太担心他在学业上取得的成绩—— 撇开去年年底的那篇房改论文不提,毕竟未曾证实是老贼写的。 他也不差! 他在文学系,照样出类拔萃。 他害怕的是,他突然看不懂李建昆了。 仿佛在某种思想上,某种位格上,他被对方一下拉开十万八千里。 这还……怎么追? 他答应过母亲的,绝不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 “不!我必须要弄清楚,他到底要干吗,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庆有咬紧牙关,意识到刚才的想法极度危险,险些一蹶不振。 他重新跨上自行车,直奔五道口商业片区,来到一家国营商店,找到公用电话。 拨到了远房姨夫的办公室。 “喂,哪位?” “鸣叔吗,我啊,庆有……” 一番寒暄后,徐庆有道笑问:“鸣叔,小江最近在干嘛?” “害,你可别提那臭小子了,没一份工作干得下去,还能干嘛,见天在大街上溜达,跟二流子没啥两样!” “鸣叔,你让小江过来我这边一趟吧,我能给他找个正经事干,说不定他喜欢呢,但是要快。” “噢?这样啊,行行,那我知道了,我今儿就让他过去。” 第116章 打入内部 第116章打入内部 傍晚。 长征食堂。 靠角落的一张桌台旁,坐着俩年轻人。 一个幺八零的个头,梳着三七分发型,仪表堂堂,穿件米黄色手织毛线背心,配白衬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另一个要矮半截头,发尖到耳根处,屁股下好似有钢针,坐着吃饭还不时扭动几下。 此人正是徐庆有的远房表弟,刘小江。 前年返城的知青,大约跟陈亚军和金彪同时期,77年高考结束之后。 显而易见没考上。 小干部家庭,这之后家里托关系,给他找了好几份工作,虽说不是正式的,但家里自然有安排。 可没有一份,能干到仨月。 小时候的所见所闻,加上后来的耳濡目染,让他对望海十分熟悉。 他最想找的,就是这样的商户。 “嘿嘿,那有,做买卖才能挣大钱嘛,哎呀这个没钱的苦,我算是受够了!”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群迁徙频繁,在千里之遥的地方,遇上一个同县城的老乡,还是挺稀罕的。 李建昆让小王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给每位申请人编了号码,反正他这边麻利搞,搞不完,那也没辙。 哪知刘小江话还没说完,接下来一句,立马使得李建昆眉头舒展。 “关键还有想法,都跟咱们想一块了。” 这是真·老乡啊。 “同志哪里人呀?” 一听这话,李建昆下意识蹙眉,怎么朝阳的都跑过来了,陈亚军也看向他,眼神请示还要不要继续。 刘小江也是快二十的人,见天搁外面瞎混,还未退休的爹妈,想管他也不容易。 徐庆有笑道:“你呀伱,天天瞎混,正经消息是一点不关注,现在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待业青年,已经下了政策,开放个体经济。” 为什么许多生意一定要扎堆做? 良性竞争,是市场经济的核心。 不稀奇。 呦嗬! 刘小江惊讶,“还有这种好事?” “有兴趣吗?” 刘小江再次挠挠头,“可我啥也不会啊,这么多人竞争,我能有戏?” “可不。” 刘小江灌了口常温的鲜啤,漫不经心道。 三人皆露出笑脸,要知道选中入驻的商户,往后就要一起朝夕相处,谁都希望跟有素质,有涵养的人打交道不是? “贵姓?” “免贵,叫刘小江。” 刘小江挠了挠头,似乎想起点什么,道:“噢,这事我好像还真听说过。” 进来一个理着短发,穿得体蓝褂子,小白鞋一尘不染,清清爽爽的小伙子。 刘小江双手摁住大腿,谨记着表哥的话,绝不乱抖。 小伙刚想落座,忽想起什么,赶忙鞠一躬,“谢谢。” 最常见的手段,就是控制花销。 不过总体来说,他还算听徐庆有的话,人浑,却不傻。 “庆有哥,难道你有什么好门路?” 好嘛,内定选手。 望着刘小江鞠躬告辞的背影,李建昆左右一瞥,问道:“咋样,我这老乡还行吧?” 想知道老贼到底在干嘛,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入内部。 首先家住朝阳这一点,不能胡诌,可以预见的是,入驻时百分之百要做信息登记。 乖乖。 别看他爹是个京官,芝麻绿豆大,五十好几,再没上升空间。比起才四十几岁,正值当打之年,即将荣升地高官的徐方国,差远了。 徐庆有又问。 “朝阳的……” 他的祖籍不是望海,他母亲才是,跟徐庆有的老妈刘薇,是表姐妹关系。 又一人被送出门外。 今儿是商户选拔的倒数第二天,申请报名的人,非但不减,反而骤增。 李建昆一个激动,差点没站起来。 他压根不关心,或者说不在意。 我去! 李建昆笑容和熙,又打听了几句,刘小江据实道来。 “太行了,一表人才,又有素质。” 当年他老爸去望海插队,邂逅他老妈,在望海成婚,并生下他,他在望海一直待到八岁。 脑子彻底转过弯,将来最具发展潜力,他们生意做得好,自然能带动更多人流。 院门外,怕是得有百来号待业青年。 徐庆有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眼眸幽邃。 徐庆有也没藏着掖着,当即便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娓娓道来,包括他和李建昆之间的诡异关系。 再怎么想挑好的,也得有个度,总不能一直搞下去。 但许多地方能买到,也就说明它们好卖。 “那是以前。” 刘小江夹菜的筷子顿住,“卧槽庆有哥,你这不是害我吗,家里知道还不揍死我啊。” “想做什么营生啊?” 至于说会不会与自己形成冲突。 “卖货。” 李建昆眼神明亮,还能碰上一个老乡?接过话茬问:“海州哪里的?” 许多地方都能买到。 李建昆眼前一亮,上下审视着他,仅凭这一句话,这个人通过预选了。 这一轮轮到陈亚军招呼。 这语气,金彪和陈亚军相视一望。 “实不相瞒,我想的是只要政策允许,什么货赚钱就卖什么货,渠道总不是找嘛,目前能搞到的,主要是一些手工艺品。” “噢?什么货,有渠道吗?” 这素质。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 暂安小院。 首先眼缘上,便给人三分好印象。 “请坐。” “望海县。” “行吧,小江,你23号再过来。” 刘小江这番话,半真半假,但他并不怕对方验证。 “这不还有我嘛,那老贼我熟得很,你只要听我的,保管能成。” 方言张口就来。 “做买卖,你有兴趣吗?” 就像庆有哥说的,想不被人识破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讲真话,忽略掉某些细节即可。 刘小江还拎来一只手提包,里头装着一些手工艺小玩意。 “门路是后话,首先得搞间铺子,我知道个消息,五道口这边有个挺不错的地方,招商户,五年内不收租金,等于白送给你用五年。” 他忙不迭追问。 “庆有哥,先说好哈,一般工作我可没兴趣。” “祖籍是江浙那边的,海州地区。” 当然,去年被街头暴揍那一段,给掐掉了。 金彪和陈亚军乐皆是满口赞誉。 如果他们都打心眼里认可,那还牵扯着老乡情谊的李建昆,又怎能不着道呢? 只能说,徐庆有还确实蛮了解他,刘小江的演技,也真不赖。 第117章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儿饼 第117章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儿饼 3月23日。 清晨,朝阳初升时,暂安小院门外,已经聚集不少人。 大门左侧的水泥墩子上,张贴着一张红纸,其上用毛笔书写着44个人名,后面还带着经营项目。 比如,排在前面的几位: 许桃,手工着色、木雕。 张华,烧麦。 林秀秀,刺绣。 刘小江,小商品。 至于为什么是44个,而不是46个,李建昆当然要自留两间,两间也就够了,这年头能捣腾的不多。 这不店长都齐备嘛。 1号店长金彪,2号店长陈亚军。 他留的是靠东墙的那排横房,从左至右数,第二间和第四间。 一左一右,正好分别对着两条通道。 进入暂安小院后,当面是一堵墙,势必要向左右拐弯,诶!一拐过来,当面,抬头,便是这两间铺子。 “哎,果然没有我。” “嘿嘿,我中了!我中了!” “得,人办事也算地道,咱好歹不亏。” 院门前,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喜不自禁,也有人一脸释然。 倒没人恼怒闹事。 红纸最下方,还有一行字: “凡现场制作过吃食的人,可以到大门口处,领取1块钱。” 王山河这会,就猫在他的岗位上,把着院门,一手拿着小本本,一手攒着一沓崭新的一元票子。 有人来领钱,信息确认下,没问题马上发放。 “同志同志,我叫张华,做烧麦的!” 张华好容易挤到门前,满脸激动道。 王山河瞅瞅本子,这人确实入选了,遂拉开院门,给个笑脸道:“来,你进来吧。” 说罢,还递过去一块钱。 张华微微一怔,诧异道:“我也有啊?” 他想着自己都中标了,还发个啥钱呀。 “不写了吗,只要现场做过吃食的人,都有。” 一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张华心怀感觉,恭敬双手接过。这边主事的人,办事那叫一敞亮。 对于能入驻这个院子,更添一抹兴奋和自豪。 主意自然是李建昆的。 一点小钱,却能解决不少隐患。 虽说身在一个草莽并起的年代吧,但该莽的,才能莽。 该稳的时候,也得稳如老狗。 —— 上午九点。 44人全部到齐,进场。 王山河锁上院门,离开坚守一个礼拜的岗位,走向院内。 此时,小院左侧的通道里,居中摆着一张长条桌,李建昆三人仍坐在后面。 实在搞不来这么多椅子,44人只能站着,有的在两排屋檐下席地而坐。 大伙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好容易中标了,盘铺子又得多少钱? 多半人神情紧张。 这么好的铺子,比在场不少人家里都强。买卖扎堆做,每个商户又都有好活,几乎能预见以后人流爆棚。 可正因为如此,想着租金指定不能便宜。 他们哪怕东借西凑,也未必够啊! 44人中,只有俩人全然不愁。 一个是刘小江,他庆有哥跟他交过底,街道办的文件都看过,这铺子根本不收钱。 但他特低调,不好松懈,仍保持着高素质的姿态。 这不铺子还没到手么? 庆有哥说了,以李老贼的尿性,高低还要签个东西。 另一个是许桃。 作为狗大户的徒弟,她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连此刻站在这里,都属于暗箱操作。 盘铺子的事情,门清! 但她不会嚷嚷出来。 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要师傅来宣布喽。 李建昆瞟向左右,金彪率先站起,扫视众人,笑容晏晏道: “先作个自我介绍吧,不然很多人光知道个名字,对不上号。我叫金彪,海淀南大街的。” 陈亚军跟着起身,弯着嘴角道:“鄙人陈亚军,西城的。” 大伙巴结意味明显,俩东家你能不巴结? 有人都开始“金哥,陈哥”喊上。 但很快,大家目光又落在李建昆身上,那这是哪位? 李建昆缓缓起身,笑容和熙,道:“我是他俩的朋友,姓李。” “我大哥!”陈亚军补充。 李建昆肤色古铜,人高马大,面相成熟,加之身上的别样气质,看起来不说比陈亚军大,但也不比他小。 众人也不觉奇怪,顿恍然大悟。 东家喊大哥的人,自然配有个坐儿。 三人相继落座,许桃满眼小星星,盼着师傅宣布重磅消息。 哪知开口的却是金大胡子,笑呵呵道:“想必这会,大家心里都在打鼓,合计着盘铺子的事吧。 “这事怨我们,刚开始不敢对外说,怕申请报名的人太多。 “下面,我宣布一下,暂安小院的所有铺子,不收租金!” 哗! 人群哗然。 坐在地上的那些个,纷纷蹦起,仿佛腚下被什么猛一顶。 在场几乎所有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金哥,啥叫不用租金?” “卧槽,您可甭跟我说,不收钱哈。那我可得喊您声爷!” “真的假的,一分钱不收?” “该不会要拿其他东西抵吧?” 在场寥寥几个姑娘,一顿紧张。 往往不要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陈亚军眼瞅这些人,忽觉得贼爽,果然是这个反应,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没错,不要钱,一分钱不要,也不需要拿什么抵,大家尽可放心。 “喏,我们拟了份合同,里面第一条就是,五年内不收取任何费用。 “我知道在场多半都是知青,我和金彪也是,一家人嘛,能照顾就照顾一下。 “当然私心也是有的,大家扎堆做买卖,你卖吃的,能带来食客,我卖小商品的,伱的食客来都来了,没准也能从我这儿捎件东西走。 “反之一样的道理,互助互利嘛。” 他当然捋不出这番道理,这一阵跟金彪二人,可没从李建昆那里少薅干货。 “陈哥,您说得可太对了!” “哈哈!爷,爷,我谢谢您嘞,您这脑子跟开过光似的。” “也得感谢我金爷呀!” “您二位可是贵人哪,能遇到你们,我们真是走八辈子运了!” 大伙全颠了,欣喜若狂。 不要租金,还是五年不要! 说出来都没人敢信。 诶! 人还就是这么阔。 要知道夏遮不了阳,冬挡不了风的鸽子市那破地方,多半还要收个管理费呢。 瞅瞅眼前这是啥地方? 红砖水泥房,每间铺子都是里外两间,内刷大白,外刷油漆。 乖乖! 以前也就知道天上掉馅儿饼,是个形容话,不承想自个真遇到了。 独自待在屋檐一侧的王山河,不由撇撇嘴,不是不爽不收租这事,你看,风头尽给这俩货出了。 李建昆坐得四平八稳,浑不在意,这正是他刻意安排的,给陈亚军和金彪立威信。 方便以后管理小院。 他可没那功夫,也不想,被钉死在这里。 当然他也会时常来看看,至于他的威信嘛,无需找这些商户立。 “咋样大伙,轻松点了吧?” 陈亚军打趣道。 “哈哈,那可不。” “浑身舒坦哪!” 满堂大笑。 连林秀秀那么斯文的姑娘,都乐得合不拢嘴。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咱们就把铺子分了! “不过在这之前呢,你们还得先看个东西,就是我刚说的合同,里头有点规矩,大家伙都好好瞅瞅,真觉得自个能办到,咱们再说后话。” 陈亚军扬起手。 攥着一张李建昆自个裁剪的A4纸,上面内容也是他亲笔所书。 还刻意留了空。 料想这些商户,也会有些想法和意见,只要是合理的,他会采纳。 这搁后世,一场很常见的商业谈判而已。 第118章 十规矩 第118章十规矩 这年头,还找不到复印机,打字机都算个稀罕物件。 不然李建昆会每人弄一份合同。 现在只有一式两份。 他拿复印纸弄的,千禧年后出生的孩子,不一定见过。 蓝嘎嘎一张,要轻巧拿,否则准沾一手蓝颜料,使用的时候,夹在两张纸之间,这样底下那张,便会印出蓝色字迹。 原件签完后他保留。 复印件,让他们商户自个合计搁谁那儿。 长条桌前,44人全部围拢过来,拿着两份合同,互相传阅。 开头有一段申明,大致说的是:将暂安小院提供给他人使用,是一种免费行为,其本质不存在任何资本倾向。 其中便包含陈亚军之前提到的,合同期限为五年。 接下来,有十条,关于小院管理的规定: 1.爱惜暂安小院的一砖一瓦,不得故意损毁,装修施工须提前报备,通过后方可。 2.搞好环境卫生,禁止随地大小便,各家铺子自己负责,公共区域,每家商户轮换打扫。 3.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与客人发生争执,和气生财。 4.不准贩卖违禁物品,和从事非法活动。 5.售卖有争议的商品,若招来执法部门,自己必须马上解决,不能连累其他商户和小院。 6.所售商品,即便再稀有,须符合市场行情,不能坐地起价,出现宰客行为(注:除非客人自愿高价求购)。 7.与其他商户发生利益冲突时,不得恶意竞争,如私下恐吓、殴打他人,以和为贵。 8.每间商铺内,工作人员最多不能超过六人。 9.除特殊节假日外,如新年期间,商铺不能无故关门超过一周。 10.商户须具备奋斗精神,不能不思进取,三天不开张。 再往下,是一个重要须知: “以上十条,一经查实,商户违反其中任何一条,小院所有者有权即刻将其驱逐。商户若在本合同上署名画押,即表示承认小院所有者拥有该权利,并无条件配合。” 44人传阅看完后,多半人长出口气。 没有那种很难办到的。 这十条规矩看似严格,细细一捋,又觉得合乎情理,想要把小院打造好,没有还真不行。 只能说搞这院子的几位,真不简单,事无巨细,想得一清二楚。 人才! 但也有人欲言又止。 “大家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也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要合情合理,大伙都在,互相讨论下,补充上就是。” 李建昆含笑说道。 但眼前鸦雀无声,没人敢开口。 他可没打算搞一言堂,打趣道:“我说各位,过期不候哦,等签上大名了,你们想补充都没门。” 终于有人缓缓举起手,弱弱道: “李哥,我觉得三天不开张就轰人,是不是太严了点?您看哈,我是卖鸟笼蛐蛐罐那一套的,不便宜,得遇到正主才行,我看还有人做刺绣的呢,那更得遇对人呀。” 李建昆没先搭话,敲敲桌面,让金彪记录下来。 “还有呢?” “李哥,恶意竞争这条,是不是还得细化些?不光威胁打人算吧,要是同一个物件,谁货源好,故意把价格压得很低呢?” 李建昆敲桌面,金彪奋笔疾书。 “李哥,我觉得还得加一笔,如果我们都守规矩,那你们可也不能随便找个由头,把我们赶出去,毕竟操持间铺子不容易,我是准备砸锅卖铁把铺子好好捯饬的。” 这个建议,得到几乎所有人的附和。 … 话说开后,大伙畅所欲言,提出十多条意见。 完事后,李建昆领着金彪和陈亚军,同他们一起讨论。 王山河也颠来凑热闹,但没说话。 他自觉已经找到事业方向,小院的事,得闲了会帮帮忙,不打算具体掺和。 这一讨论,直接到下午,饭点早过了,但谁也不饿。 最终,双方达成共识,李建昆在合同上补充了三条。 其中就包括那条:在商户守规守矩的前提下,合同期限内,小院所有者也不能找别的由头,驱逐商户。 “来吧各位。” 金彪起身招呼,道:“先签名画押,完了我们开始分铺子!” “喔喔!” 大伙欢天喜地,脸上皆挂着抹化不开的笑容。 白得一室一厅,五年,这说这事……美滋滋啊! 立马挨个上前签名画押。 完事后,金彪又告知他们,改明要把户口簿带来,做个信息登记。 刘小江心道,我庆有哥料事如神哪,不愧是北大高材生! 这时,陈亚军从椅脚旁,抱起一只四四方方的瓦楞纸箱,合盖处用胶条封起,只在正中间挖了个小洞,正好够一只手伸进去。 抓阄! 全凭运气,最为公平。 “谁先来?” 大伙你看我,我看伱,许桃觉得自己也该露个脸,笑嘻嘻举手,“我吧。” 陈亚军已经知道她的来头,递上笑脸,客气道:“来,看看你手气咋样。” 铺子自然有好有差,比如边边角角就会差点,当然活好可破。 这事李建昆没给许桃走后门,不好养成习惯。 许桃心呼“观音菩萨保佑”,眼睛一闭,白嫩嫩的小手伸进去,薅到好多纸团,一顿乱摸,拾起一只。 遂在全场的关注下,紧张兮兮地摊开。 “18号!” 数字挺好,铺子一般。 正好在一个角落。 小姑娘撇撇嘴,差点没哭出来。 李建昆笑道:“行啦,你那活儿,在哪都一样。” 当然,卖木雕又是另一回事。 许桃这才恢复情绪,嘻嘻一笑,从爷爷和小王哥哥那里,她得知不少事,对眼前这位产生了一种盲目崇拜。 认定师傅说的话,一准对! 有人打过样后,大伙陆续排队抽签,有人高兴蹦起,有人小声叹气。 刘小江抽到22号,算不上黄金铺位,最好的两间,明显自留了。 但也还不错,右通道,中间这排铺子的正中间。 “诶,哥们,待会那张复印合同,搁我这儿成不,我一准保管好。” “嘿,姑娘,待会那张……” 抽完签后,刘小江悄默默做起工作,大伙刚认识,总想结个善缘,这人卖相也好,几乎没人不同意。 下午三点,今儿计划捯饬的,全部弄完。 李建昆,金彪和陈亚军三人,也在两份合同上签下大名。不同的是,他俩随后摁的是大拇哥,李建昆摁的是私章。 这年头,有点文化的人,几乎人手一枚。 传统习俗,赋予了它在这个法律不健全的时代里,同样具备该有的道德和法律效力。 李建昆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等证件拿来登完记后,你们就可以随时入驻了,该置办东西的置办东西,该装点铺子的装点铺子,祝大家早日开业,生意兴隆!” 说罢,拱拱手。 大伙喜不自禁,纷纷回礼,其乐融融。 第119章 南下和北上 第119章南下和北上 燕园。 春季的未名湖,格外有诗意,雪融化了,冰花开了,博雅塔旁的迎春花娇嫩翠黄,沿湖的柳梢泛绿,低垂而下,轻抚着湖面的涟漪。 鱼儿开始露头,野鸭子、鸳鸯回到湖面上,慵懒地沐浴着阳光。 湖畔南岸,临近翻尾石鱼的一块无人地。 徐庆有捧着暂安小院的入驻合同,一字不漏看完,大腿一拍道:“哈!合同是这么签的?” 旁边,刘小江问:“咋了庆有哥?” “妙啊!” 徐庆有一脸玩味道:“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只要不犯这些规矩,身份公开又怎样?我就算站在老贼面前,他也没办法把我们踢出小院啊。” “嗯,那是,写得清清楚楚,昨儿商量好久。” 刘小江附和。 “嘿嘿,等改明,我哗一下出现在你那铺子里……哈哈!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老贼脸上的表情。” “傻了呗。” 老表二人,相视一望,齐声大笑。 李建昆要知道徐庆有的想法,八成得怼他一句:哥们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没空! 距此不远,朗润园里。 李建昆这会,也是一脸笑意,觍着脸,试图从扛把子手中薅张“通行证”。 “陈老,您放心,学业我不会落下的,回来立马补。” 陈岱荪刚上完一堂大课,神情疲惫,靠坐在靠窗的木艺沙发上,揉捏着太阳穴。 “关键你啥时候回来啊?” “这个,不确定。” 陈岱荪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戳戳桌面,道:“伱现在说破天,也还是个学生,学校和老师都对你有责任,对啦,你刚说去哪儿来着?” “南方,广东。” “你看!” 陈岱荪瞪眼道:“这么老远,你去过吗,你熟悉吗,万一出点事,你让我和学校怎么跟你家里交代?” “陈老,我能出啥事啊,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有伴呢。” 李建昆殷勤得不行,见他茶缸子下到六分,忙提来暖水瓶续杯。 陈岱荪颇为伤神,对于这个立志做实业家的学生,他现在并不想干涉太多,他是搞理论的,两个方向,也教不了他太多,明白这类人还必须要闯。 却也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已经敢往广东闯。 “陈老,要不我写个东西,出了事与学校和您无关?” 陈岱荪死亡射线射过来,喝道:“请假条呢!” “诶诶,在这儿,在这儿。” 李建昆屁颠屁颠凑近,呈上。 没点把握他能来么? 深明大义这块,还得是我家扛把子。 想当初20年代,这位拿下哈佛经济学博士学位,从漂亮国归来,被行政院长宋子文力邀加入财政部,扭头便进清华做起教书匠。 49年国军兵败如山倒,拉着他一起走,同样断然拒绝。 他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作为经济学大拿,他很清楚,当前这个国家在经济领域,最缺的还不是理论家,而是实践者。 —— 暂安小院。 一辆独轮车吱呀吱呀,推到东墙横排房的第二间。 推车的是许大爷,车上码放着王山河的行李被褥,外加这一阵淘来的几样老物件,和一堆老书。 铺子外间还空着,里间架起一乘崭新的实木床,配棕绷床板。 再有一张五屉桌,和一把靠背椅。 金彪跟陈亚军帮忙搬东西,许桃在一旁叽叽喳喳,说自己以后也要搬来铺子住。 许大爷没意见,这里以后人多,热闹,安全,比自家条件还好。 爷孙俩送完东西后,告辞离开,房间里只剩李建昆,王山河,金彪和陈亚军四人。 打算开个小会。 李建昆掏出大前门,一人散一根,自个划过火柴点上,吐出一口白雾,道: “该办的事都差不多,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生意支棱起来,铺子有了,还得有货,所以我准备去趟南方。 “山河已经知道,也要跟着涨涨见识,你俩谁去?” 只能带一个,也必须带一个,熟悉货源渠道。否则将来但凡进个货,都要他亲自出马,也太不拿老板当人了。 老窝还得留个人,一方面把自家两间铺子捯饬捯饬,另一方面监管坐镇。 陈亚军一百个想去,但不敢开口。 他毕竟有前科。 货源渠道,重中之重! 金彪却是个仗义的家伙,他也想到这一点,寻思越是如此,越应该给亚军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很确定,这兄弟是真改了。 命都能不要,还至于见财起意吗? “我留家吧。” 金彪笑呵呵道:“我本地人,方方面面都好搞一些。” 陈亚军看向他,心存感激。 李建昆点点头,道:“那就这样。”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几人又合计一番,准备今儿就把火车票买了,三日后动身。 —— 正当李建昆决定南下寻找货源时。 老家那边,一辆解放大挂,早他一步,已经驶出望海,与他背道而驰。 北上,河南。 “轰轰轰!” 柴油发动机轰鸣不止,车头厢里,属实谈不上安静,静音工程约等于零。 说话全靠吼。 “老哥,大概要几天到啊!” 车厢里仅有两张座椅,司机专属一张,换挡杆往右是一张长排椅,齐伟峰夹在中间。 更舒服的靠窗位置,让给他二爷。 贵飞懒汉叼着大红鹰,欣赏着窗外风景,怀里抱着小儿子扔在家里的一只印有“BJ”字样的手提包。 一脸腻歪。 怀抱五千大洋,这年头甭管哪个想发财的人,都得这副德性。 “这不好说呀,看天气,还得看路,现在这路啊,隔几天就一个样。” 司机师傅四十来岁,皮肤黝黑,额头和眼角皱纹明显,一看就知道风里来雨里去的人。 回完这话后,忽想起什么,张姓的司机师傅,收敛笑容,瞟一眼右侧俩人,补充道: “先跟二位说一声哈,我把着方向盘,路上的事,我说了算。” 齐伟峰笑着接话,“那是那是,老哥你是行道人啊,我们说真话,一辈子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咧。” 贵飞懒汉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说你,可别带上我。 “那就这么说好,甭管遇上什么事,我做,你们看,别咋呼。” 齐伟峰挠挠头,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呢,忙打听道:“老哥,能遇上啥事啊?” 他过去是纯海里捞营生的人,一年三百天待海里,陆上的事,是真不懂。 张师傅摇摇头,道:“不说了,晦气!希望咱们点好吧,不会碰到。” 第120章 路难行 第120章路难行 夜。 郊区荒野,黢黑一片,大挂车浑黄的头灯晃动下,周围影影绰绰。 张师傅一百个不想赶夜路,只怪这条路贼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从下午开到现在,竟没看到一个城镇。 贵飞懒汉头歪在门板上,睡得正香,不过双手始终拢在怀里。 齐伟峰不好睡觉,陪张师傅拉话,不时呈上一根烟,并帮忙点火。 俩人胡侃海侃,从家乡热闻,聊到家国大事,又延伸到国际上,接着到外星人…… 猛然间,张师傅到嘴边的话,顿住,脸上笑容僵硬,神情凝重。 齐伟峰不明何故,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诶!张师傅,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哪?” 这年头,几乎都是黄土路,车速不算快,他瞄半天才确定,还真是个人形玩意。 但,不见得是人! 齐伟峰瞳孔放大,头皮发麻,一些从老人那里听来的诡谲故事,不自觉在脑子里浮现。 从模样上看,是个雌的,套身破布烂衫,直愣愣戳在马上中间。 站姿很不对劲,一肩高,一肩低,整副躯体显得软不拉几,披头散发。 “轰!” 张师傅咬着牙,忽加重油门。 齐伟峰不敢说话,想起与他的约法三章,寻思他只怕不是头一回遭遇这种状况。 准备冲过去吗? 能成么? “砰!” 一声巨响,紧接着,屁股底下传来几下明显的颠簸。 大挂车呼啸驶离。 没发生其他意外。 齐伟峰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缓缓沉下去,有些庆幸,亦有种不解。 实体的? “咋了咋了?!” 贵飞懒汉被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用力揉揉,疑惑望向二人。 “没事,你接着睡。” 张师傅头也不回道。 贵飞懒汉倒没多想,以为碰上个大坑,见怪不怪。 车身一晃一晃的,像只摇篮,贵飞懒汉很快再次进入梦乡,发出被发动机轰鸣冲击得微不可闻的轻鼾。 “给我根烟。” 张师傅道。 齐伟峰照办,上完火后,留意到张师傅深吸一口,一根烟直接嗦掉五分之二。 吐出一口混合着叹息的浓雾。 “张师傅,这事?” “别问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噢……” 晚上九点多,前面终于出现城镇,大挂车驶入城关,在一条房舍林立,却没剩几盏灯的街道旁,沿路牙子停下。 进行休整。 吃了些干粮后,张师傅打开车门走下去,戳在车头前,点燃一根烟,静静抽完。 “我去找个地方大号,你俩别乱跑。” “晓得了。” 齐伟峰应下,等张师傅遁入夜色中,内心的好奇驱使着他,屁股挪到驾驶座上,同样打开车门。 在海里捞了几年营生,他的胆子算不上小。 打亮手电筒,来到车头,他细细瞅去,并没有发现异样。 还不甘心,又蹲下身去,手电筒的灯光扫过车裆。 “啊!” 遭受惊吓,齐伟峰不由自主叫出口,仓皇后退,直接坐了个屁股墩。 在车档下方,一块挡板上,他看到了,一抹血迹!——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在周边寻到一家国营小馆子,吃罢早饭后,大挂车再次启程。 一切恢复到原样,车头厢内,贵飞懒汉活泛不到俩小时,又打起盹。 齐伟峰和张师傅搭话聊天,侃天侃地,但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去谈论昨晚的事情。 就让它过去吧…… 一个好天气。 青天白日,春风不躁。 临近中午,张师傅忽点踩刹车,有些急促,使得车头一顿一顿。 贵飞懒汉又一次被惊醒。 不待他询问什么情况,张师傅麻利捣动换挡杆,开始倒车,神情极其严峻,侧着头,死死盯着后视镜。 “吱——” 忽又一个地板刹,将车踩停。 “伟峰,这……” “二爷,伱看前面。” 齐伟峰沉声道。 这他娘的什么地界?! 可以肯定的是,从昨晚到现在,他们还在同一区域。 贵飞懒汉这才挺起腰板,够头望向车头前。 “嘶!” 只见黄土路上,横着几排胡乱钉在一起的木桩,就像打仗时候的拒马。 周围聚满人,不少人手里还有家伙事。 面色不善。 “咚咚咚!” 有人在敲击车身,车尾也有动静传来。 “张师傅,现在怎么办?” 齐伟峰眉头高挑,经过昨晚的事,面对这种情况,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张师傅。 “难了!” 张师傅面如死灰,前后都被堵住,既不能进,也不能退,路二面还是坡地。 这地方挑过的。 贵飞懒汉这才意识到陷入了怎样的处境,死死抱着手提包,一脸焦急道:“那总得想个辙吧!” 张师傅瞥向他,道:“没辙。” 齐伟峰眉头紧锁,想起昨晚的事,意识到后果只怕根本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咬着牙问:“我们带了很多钱,要是都给他们呢?” “还得看他们。” “……” 张师傅望向贵飞懒汉怀中的手提包,问:“你们带了多少钱?” 齐伟峰还未开口,贵飞懒汉呲牙道:“想都别想!这是买设备的钱,好不容易搞到的,我儿子的!” “你要钱还是要命?” 张师傅凝重望着他,正色道:“如果钱足够多,我下去谈谈,兴许能谈妥。” “二爷,认了吧,命要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建昆会搞钱……” 齐伟峰苦涩劝说,包里虽然只有他五百块,但来得也不算容易。 一半的身家。 得在海上不吃不喝操持一整年。 他有两个孩子,小女儿今年才三岁半。 贵飞懒汉瘫软在座位上,全身力气像一下被抽空,好似一条死狗。 为什么但凡是他想干的事,就没有一件能顺利的呢?! “张师傅,整整五千块,全靠你了!” 齐伟峰托付道。 张师傅吓一跳,想过他们带了不少钱,也没想到有这么多,点点头,平复下来心情,摸出香烟,点上一根。 “咔!” 车门打开,他跳下去。 遂叉起腰,环视四周,喝一声道: “谁领头的,我要跟领头的谈谈,我跟你们讲,车上坐的人可不一般,别乱来!” 张师傅确实有经验,并不畏畏缩缩,气势上表现得很强硬,但又主动说出了通行条件—— 一袋钱。 “让他们都下来,我们要看看!” 车外传来声音,密切关注的齐伟峰,忙抓住贵飞懒汉的胳膊,郑重道:“二爷,你要装个领导,我做跟班,装像点!” 贵飞懒汉虽然瘦不拉几,但一身过年的行头不差,相貌也挺周正。 齐伟峰身材敦实,常年在海里捞营生,有股悍气,看起来像当兵的。 事已至此,贵飞懒汉没得选,论脑瓜,起码种田捣土的人,他谁也不服。 这便挺起胸板,拿捏表情,扮上了,下车后,手背到身后。 他们这边下去,也有人上到车厢,一顿检查。 一刻钟后,前面的路障被挪开。 手提包留下,大挂车迅速驶离。 车头厢内,三人表情都很复杂。 “张师傅,找个地方调头,回吧。” 齐伟峰长叹口气,钱都没了,还进什么设备。 贵飞懒汉丢了魂儿似的,喃喃道:“这砖厂还怎么搞啊,建昆好不容易信我一回,我怎么跟他说呀……” 第121章 开往羊城的特快列车 第121章开往羊城的特快列车 “我觉得你小子不是回家,八成又在捣鼓什么。” 307宿舍,李建昆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准备明天启程。 福尔摩斯·胡,一副将他看个透透的模样。 高进喜和吴英雄乐得看热闹,每日看这俩货拌嘴,俨然成为他们繁忙学业的间隙,最大的放松和娱乐之一。 “别瞎几把猜。” 李建昆没好气道。 “这叫合理分析!” 胡自强哼哼道:“过年回来才多久呀,也不过节放假的,你回个劳什子家啊。” “家里有事不行吗?” 这些都是诱发因素。 多少字他也没数,应该在四百以内。 贵是贵点,但舒坦。 特快是重点。 作为电报而言,这都算长的。 但是发展经济的大方针,肯定没有错。 “请问李建昆,是这个宿舍的吗?” “噢,有您挂号信。” 可不是谁都消费得起,或舍得的。 3月28日,上午十点一刻。 “这……家里还真出事了?” 三剑客又各自安慰两句。 门口忽传来声音,四人齐齐扭头望去。 这大概是国内最早的一批文化衫,他搁校篮球队搞来的,人印的有多,传出消息说可以卖几件,这不正好赶上趟么。 日后的移动联通电信,都脱胎于邮电,一个一母同胞,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养子。 是位带大檐帽,穿墨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大叔,手上攒着封信。 李建昆接过业务员姑娘递来的笔纸,用正楷书写起来: “人平安就好,丢钱的事,具体数目别告诉老妈,相信李贵飞也没那么傻,伱再知会一声,也,安慰安慰。 十块钱。 “还没写好?” 这列火车上,那就特挤了! 不知是特快的缘故,还是目的地的原因,这还是李建昆头一回,在这个年代,体验到小春运的乐趣。 王山河死狗样,瘫在狭窄的小白床上,确实搞得满头大汗。 李建昆踱步走过去,打电报倒不用排队,也没什么人等,这是高端业务。 下楼后,李建昆推上二八大杠,出小南门,不紧不慢骑向海淀小镇。 98年,邮电分家,变成邮政和电信。电信又在千禧年成立移动。原邮电部副手杨贤祖是第一任联通掌门人。 大厅居中有几道木质排椅,老百姓皆拿着叫号单,耐心等待。 “同志,您发这么多字?” 这是一份电报的封顶字数。 一间四人床的包厢,另一个还没摸过来。 他摊开一瞅,瞳孔收缩,眉头挑起。 李建昆摸兜,掏出私章,戳个印,收取信件。 哎,好歹人没事。 电报这玩意是有线传输,设计繁琐,需要很多报所协同传输,设备的储存器啊,纸带啊,都有具体规格。 业务员姑娘接过一瞅,小脸一红,第一感觉是,好字啊!然后就头皮发麻。 还不是信,是封电报。 里侧靠墙的位置,设有一间一间隔断包厢,形似后世曾在街头风靡一时,遂又消失的电话亭。 胡自强讪讪一笑,忙赔不是道:“我的错我的错。行啦建昆,想开点,人没事就好,反正你贼会搞钱。看这情况,家里要搞砖厂?嘿!好门路啊!” 一辆由京城站始发,开往羊城的特快绿皮火车,库器库器驶离月台。 宁也是个狠人,这么快就数完字了? 李建昆摸兜,付钱。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海淀大街上,有家邮电局,规模还不小。 高进喜幽幽叹息一声。 近年来,工厂在改革,许多人下岗失业,更多青年处于待业状态,电影院里有了外国电影,书店里出现西方书籍,农村鼓励老百姓搞多种经营。 一个字,三角五分。 让你发电报,你搁这儿写文章呢! “好啦。” 上火车时,他们三人是没走正门的。也不光他们仨,多半人都一样。 “他这好不容易有点上进心,就遭遇这个打击。他要不好过吧,老妈也得难受,你和嫂子最近多回家看看,老妈喜欢嫂子。 业务员姑娘坐在柜台后面,昂起脑壳道:“是组织不好语言,还是有写不对的字?不行我帮您写吧,您只管报。” 彪子打的。 李建昆三人买的是卧铺,票价59.2元每人。 坐又坐不住,他起身道:“我出去逛逛。” 这不没有么。 “同学们打扰下。” 遂踱步上前,笑道:“我就是。” 你舍得花钱,人家就给你一段段发,发多份,到终端报所那边,一截截拼起来便是。 颇为伤感。 到羊城只需一天一夜。 “父亲路上遭劫,钱丢一半,人平安,设备难进,砖厂已开建!” 李建昆挤出一个笑脸,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回到床边静坐了会,其实当初他就有过这方面的担心。 直接爬窗! 颠了。 —— “污!”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里头满员。 不幸中的万幸。 不知从何时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忽然变成了历史,他过年回家,也耳闻过一些事。 李建昆躺在小王对面,右侧靠窗下铺,两手垫在脑后,望着窗外略成残影的建筑群。 打电报更不用提。 李建昆疑惑,谁现在给自己写信,还是“快递”,正如强哥说的,这过年回京也没几天。 他私以为,这股现象还得遏制遏制,规整规整,避免愈演愈烈。 准备给彪子回封电报。 他将纸单递过去。 “娘的,上趟火车比马拉松还累!” 这年头,邮电系统是个庞然大物,涵盖了信件邮递和电话业务。 当然,你要发四百字以上的也可以,那叫长电文电报。 吴英雄咂舌道:“被,被劫了?” 三剑客见此,纷纷凑过来,打听什么事儿。 不承想,怕什么来什么。 李建昆居高临下瞥她一眼,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要不是见她出于一片好心,李建昆就要脱衣服了,让她瞅瞅背心上的四个大字—— 搞钱搞钱,也不能昧着良心,不择手段吧? 像彪子打的那封电报,洋洋洒洒二十二字,整整七块七毛。 他们那边还算好的,这年头许多地方,坐闷罐车的都不少见。 正值上午黄金时段,邮电局内,人不老少。 这年头,街道上的国营商店里,包括一般事业单位的电话,只能打市话。 需要打长途,只能来邮电局。 进门右手,有一排柜台,负责业务受理。 “砖厂既然在建,继续建吧,设备的事先不急,我会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从这边弄一套回去。大姐夫那边……” 电报上只有一行话: 一个个可劲往里钻,行李扔进去就算数。 每回从老家往返京城,他不是不想坐特快,不想躺卧铺。 李建昆和陈亚军也差不离。 收费标准可就不同了。 业务员姑娘直勾勾瞄他俩眼后,啪啪啪,小手飞快拨几下算盘,遂往前一伸,“缴费,325个字,一百一十三块七毛五。” “咋了,不行啊?” 知足了。 据说离开市区后,慢慢加速,能到200公里每小时呢。 比2020年代的三哥家还要快,快得多,谁敢坐车顶? 还能有啥不满的。 第122章 抵达羊城 第122章抵达羊城 “小哥仨是一起的?” 包厢里,最后一人到齐,头发后梳,由于没抹发胶,大背头不能成形,有些杂乱。 三十来岁,眼神精明,穿一件肥大的平纹蓝褂子,拎一只李建昆三人同款“BJ”手提包。 李建昆在他的大褂子上扫了两眼。 不用想,里头别有乾坤。 这年头许多人出远门,都会将钱缝在衣服内衬,缝死的那种,身上只留路费,到地方要用时,才拆线取出来。 更保稳一点的,会缝在裤头里…… “对的。”陈亚军回道。 大叔眼里掠过一丝紧张,稍纵即逝,忙摸出一包华子,一人散一根,开始称兄道弟。 舔味明显。 一间包厢,三个人一伙的,还都是身强力壮的男青年,若是有个歹心,他一个人,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火车上也算不上安稳啊! 君不见有悍匪直接抢火车。 他这边可劲舔,也是个老BJ,很快跟陈亚军打成一片,聊得火热。 王山河闲来无事,也加入炮局,主要这位大叔说的许多事,是他闻所未闻的,比如羊城人连猫都吃。 比如南方有种玩意叫古惑仔,嘿!那叫一横。 “实不相瞒,二位老弟,为兄不才,在那边也认识几位大佬。” “大佬?” “就是古惑仔的老大。” “噢噢。” 陈亚军和王山河皆是一脸敬畏与崇拜。 李建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暗叹还真得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不然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这姓廖的大炮,进门还没半个钟,已经悄默默地搞定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并收获两枚迷弟。 “廖老哥常去南边?” “害,一趟火车的事,又不是多费劲,差不多半月一次吧。” “呀!那廖老哥这是去?” “呵,二位老弟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们仨这又是去干嘛?” “搞点东西。” “瞧,咱们可是同道中人。” 老二道贩子! 陈亚军和王山河相视一望,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惊喜。 建昆只说去南方搞货,可完全没说怎么搞,去哪儿搞,八成也不晓得。 与其到地方一顿瞎踅摸,哪比得上有人指点迷津好? 陈亚军摸出一包大前门,恭敬呈上一根,局面一百八十度反转,换成他们狂舔姓廖的。 李建昆实在看不下去,喝一声道:“行啦,都别嚷嚷了,睡觉!” 廖开敏瞅瞅他后,又望向左右,诧异道:“这位?” “我大哥。” 陈亚军道。 “噢噢,那先休息,先休息吧。” 时间流逝,经过一天的接触,廖开敏对这仨小子,产生了浓厚兴趣,有组织,有纪律,够胆,敢闯! 除了领头的那个,另俩小子都很会来事,专业点说,叫会搞人际关系。 这特重要。 这年头,干活的人不难寻,但能带出门的那种,真不好找。要不然就是愣子,要不然就是彪子。 他的买卖想要做大,急需招揽些机灵,又好忽悠的后生仔。 眼看快要到站,廖开敏不想再等,招呼道:“三位老弟,说实话,你们空有一腔热情,但啥玩意没搞懂,这样走一遭啊,大抵是白跑,啥也捞不着。” “啊?” 王山河和陈亚军同时变脸,仿佛正兴奋时,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 陈亚军摸出香烟呈上,忙道:“那还得依仗廖老哥,给指条明路啊!” “好说好说。” 廖开敏叼着烟,挥斥方遒,一副春风得意的成功人士派头,道:“要不然这样吧,三位先跟着我干,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这……” 陈亚军和王山河下意识扭头,看向李建昆。 李建昆嘴唇微张,蹦出一个字,“滚。” 廖开敏脸上的笑容僵住,气恼道:“这位老弟,伱可不及你这二位兄弟啊,贵人当面都不识!” “吱呀!” 李建昆手撑床面,坐起来。 廖开敏吓一大跳,抄起手提包,一下窜出门外,反正快到站了。 “嘿,还耍横,你就是个天生的穷鬼命!这么不上道,还想搞货源,鸟毛你都捞不着一根!” 李建昆白眼一翻,丫有种别跑啊。 “建昆,你这……” 王山河略显无语,聊这么久,好歹把货源套出来啊,不然不白聊了? 陈亚军悻悻而笑。 “行啦,就他那点货源,送我都瞧不上。” “你知道去哪搞货?” “多新鲜,不然我能来?” “卧槽,那你不早说?” “这还要说,哥们是那种办事不靠谱的人吗?” 王山河被怼得没话说,不过想想也是,建昆何时办事不靠谱过? 尤其这两年,许多事简直神机妙算样。 话这么一说开,他跟陈亚军都多了抹期待,也不打听建昆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大学生嘛,还是研究生,鬼知道平时研究啥。 —— 羊城火车站。 这年头,国内最气派的建筑之一。 从50年代大跃进时期,便开始筹划,期间因为各种原因,历经整整十六年,才于1974年落成,并投入使用。 当下,它可以说是所有羊城人的骄傲,向亲朋友好、外来旅客炫耀的资本。 它坐拥2.86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可同时容纳一万人候车,有七个站台,66股轨道。 火车站外,是一方五万平方米的花园式喷泉广场。 主楼上安装了本地最大的时钟,4×4.4米,与其说是为了免去旅客看手表的麻烦,不如说是为了,体现这座城市的动态—— 正不分昼夜地向前行进。 “乖乖!都说南方富,今儿可算见识到了。” “这大广场,咱首都站也没有啊。” 出站后,王山河和陈亚军左顾右盼,啧啧不止。 李建昆的心思正好相反:真特么荒凉啊! 这俩货要是几年之后再过来,就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繁华。 前世80和90年代,他都曾光顾过这座火车站,那家伙!人流如织,比肩接踵,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人如浪潮,一拨接一拨。 这年头呢? 偌大的广场上,旅客三三两两,跟他们家堂屋地上的几只蚂蚁似的。 周边,日后的火车站商圈,诸如流花、红棉和天马等批发市场,一个没得,大片荒芜的黄土地。 萧条得一批。 整一个蔓草荒烟的郊野地带。 不过,倒也有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出租车。 要知道,这年头首都也见不着几辆出租,有也在涉外宾馆外面候着,普通人别说坐不起,想坐也找不到。 羊城出租车相对比较多,这与广交会有直接关系。 过往许多年,小轿车被认为是资本阶级的产物,除必要的公车需求外,多半城市都取消了出租车,1956年,随着广交会召开,上面才批准羊城拥有出租车的权利。 “嚯嚯!建昆,咱真坐这车啊?” “昆哥,能给咱们坐不?” 听说要坐小轿车,陈亚军和王山河全颠了。 一辈子没体验过这待遇。 羊城这边的出租车,基本为日系品牌,首都那边多为苏式,李建昆瞄中的,还是辆皇冠。 搁这年头,你就说唬不唬? 司机师傅是个衣着体面的青年,不是一般人,必须是高干子弟。 看出三人是外地人,用广普询问目的地。 “BJ路。”李建昆道。 王山河好奇问:“师傅,咋收费的?” “我这系甲等车啦,三公里起步鸭块3毛5,喏,你们探清我这公里数啦,后面鸭公里加细毛5。” 你他娘的在说啥呀? 所幸捋捋也能懂。 陈亚军紧张兮兮看向李建昆,问:“昆哥,不远吧?” 这要搞个几十公里,坐趟车,普通人一个月工资都不够。 “不远。” 羊城火车站在越秀,BJ路也在,一个区。 第123章 个体户第一街 第123章个体户第一街 临近四月,羊城气温已达到20摄氏度。 站在着名的BJ路步行街上,李建昆三人皆是一手拎包,一手挽着外套的造型。 这样还是热得不行,裤子太厚了。 所幸李建昆一早提醒过,都带着京城初夏的衣裳。 当下首要问题是,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建昆,咱住哪啊?” “咱也没介绍信啊。” 李建昆笑道:“到这边,你们还怕没地方住。” 羊城,是这个国家几千年历史上,唯一没有封埠过的城市,包括清朝闭关自守时期。 自古以来商贸发达,外来人员络绎不绝。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特殊身份,或者介绍信、回乡证这类玩意的。 需求决定市场。 BJ路步行街这边,四通八达,属于羊城建城时的始建之地,李建昆领着二人挨个巷子寻找。 “你们看头上,这天线是真他娘的多啊!” “这边人真这么有钱,家家户户都有电视?” 小王和陈亚军昂着脑壳,头顶密密麻麻的鱼骨天线,在他们眼中充满科技感。 “能住这地界的人,钱嘛肯定是有些的,不过主要还是能收好多台。” 李建昆随口解释一句。 70年代末,在内陆地区,电视机还是绝对的稀罕玩意,一般只有事业单位有,作学习之用。 老百姓虽然稀罕,但购买需求并不是很高。 没几个台啊,见天放新闻。 但羊城这边可不同,港城就这么近,鱼骨天线撑起来,能收到老多特得劲的节目,有些一言不合就抱着啃…… 想想看,这得是多大的诱惑? 攒钱买电视,成为各家的头等家庭计划。 欲望决定购买意向值。 “建昆,看,住宿!” 小王伸手一指。 这不就找到了吗? 在一栋民宅的最底下,有个台阶下去,约莫是地下室,一扇小门,旁边支一木牌匾。 李建昆也不挑,能住就行,他倒是想去住白云宾馆啊,但光有钱还真没用。 三人拾阶而下,进门便是柜台,左右各有一条廊道。 服务员是个胖脸姑娘,二十几岁,还挺热情,忙起身迎接。 开口便是普通话,“三位住宿?” “我们没介绍信。” 李建昆直截了当道。 “不是外来的吧?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外来的得报备,每天! 三人齐齐点头,这个倒是有,没有身份证的年代,出远门谁都不会忘记带个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社员证啊,居民证啊,户口簿啊,学生证啊…… 最好用的,当然还是单位的介绍信,介绍你去跟单位有关的定点地方。 同体系内的同志嘛,一家亲。 正好有三人间,李建昆掏钱开一间,按床位收费,一张床位每日一块五。 谈不上便宜,但挺人性化。 房间格局没啥好说的,三张木板床一字排开,泛黄的床单,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三只暖水瓶。 水房和卫生间共用,在廊道尽头。 三人麻利换上夏装,清爽不少,在火车上睡饱了,也不困,钱票带上,衣服搁房间,锁门。 觅食去。 羊城吃的那可就太多了,上午11点多,正值饭点,哪条街道上都弥漫着食物的喷香。 走进一家较大的国营馆子,都想吃个新鲜,小王要了份加鸡蛋加肉丝的豪华肠粉,陈亚军要了份腊味笼仔饭,李建昆要了份牛腩煲仔饭。 没得编排。 那叫一地道。 许多匠心和良心方面的东西,别看时代在发展,后世拍马都不及。 吃饱喝足后,小王和陈亚军都瞅着李建昆——活动怎么安排,不都指着他么。 他说的,他门清。 “走吧,带伱们去块宝地。” 李建昆站起来,笑着一吆喝。 这话不吹水,甚至都委婉了。 眼下这个国家之内,再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个体户进货。 像汉正街、城隍庙、桥头镇……这些个小市场,在它面前,内都得是弟弟。 这会都还没捣鼓起来。 而它,已经进入一种初期发展阶段。 这个地方就是,高第街。 紧挨着BJ路步行街,拐个弯就到,东起BJ路,西至起义路,全长不过六百米。 它却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体户第一街。 我国最早的一批个体户,便诞生于此,据说后面都发了,遗憾的是,多半似乎也移民了。 “高第街?” 站在入街的牌楼下方,小王和陈亚军一脸稀奇。 不是稀奇别的,就特诧异,这条夹在车水马龙中的小街,建昆是咋知道的? 它属实算不上显眼,搁京城,就一小胡同,撑死不过六七米宽。 “这地方可不简单。” 李建昆看出他们的疑惑,笑道:“很多人只知道鲁迅,鲁迅他媳妇儿却没什么人关注,鲁夫人呢,叫许广平,喏,她儿时的故居就在这条街里。 “祖上有位叫许拜庭,大清第一盐商,许氏在南方很出名,这条街是他们家族的发祥地,里头还有保存完好的祠堂呢。” 小王和陈亚军恍然,一副你懂得真多的模样。 一时竟忽略了,这点历史,跟高第街现在的格局,屁关系没有。 这叫转移注意力。 三人走进牌楼,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临街二面,用竹架、铁架子,搭起不少简易的摊位。 上面或摆,或挂着,许多鞋帽、小百货、衣裳……特新潮的衣裳。 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白灰蓝,色彩缤纷艳丽,一些路过的姑娘,驻足打量,都挪不开眼。 实际上,小王和陈亚军早就有种感觉:羊城人穿的真好看! 到这里后,尤为明显。 街道上多半人穿的裤子,不再那么肥大,更加修身。 男人穿着一种带领口,下面有两粒扣子,垂感十足的短袖衫。 姑娘们穿着束腰的裙摆,白色带斑点,棕色带绿格子…… 让他们觉得自己像个土鳖。 “昆哥,这里好多卖货的呀!” 陈亚军这才回过神,表情激动不已,这可不就是一方宝地吗? 卖的还都是在京城见都没见过的玩意。 这要贩回去卖,还能不赚? “诶建昆,这么多好货,怎么没见多少人买?这些摊主,咋也不吆喝两嗓子?我们批量买,他们货够吗?” 小王开口便是三连问。 李建昆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抬脚道:“走吧,先逛逛。” 高第街目前的客流,确实不多。 一来卖的这些个玩意,在内陆稀罕,在本地却很常见。二来,市场形成没多久,也是二月份政策公布之后的事,许多外地客商根本没捞到消息。 再等个一两年,这地方得爆! 后面有个说法,叫“没到过高第街就等于没到过本市”;进入高第街后,走路都要“慢三步”。 80年代中期,这里日均客流达到20万人次! 还有种说法是,像汉正街和城隍庙这些后起的个体户市场,都是照搬高第街模式。 第12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124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建昆,你看这些袜子!” 小王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仿佛发现什么紧俏玩意。 袜子,搁后世都不稀得浪费眼力劲的东西,当然,姑娘身上俏皮的黑丝白丝灰丝……是例外。 那会许多孩子爱搞个时髦,家里老母亲生逼着都不穿。 但放在这年头,许多人想穿,却没有。 别惊讶,搁农村天气暖和的时节,谁不是一双布鞋,一个大光脚? 仅有的一两双破袜子,得留到天冷冻脚的时候才穿。 在城市中,人们以穿袜子作为一种高素质的体现,哪怕是在炎炎夏日,穿凉鞋也必须得配袜子。 俨然成为一种时尚。 市面上的袜子品类还非常单一,特素。 李建昆低头扫去,这摊位上的袜子,主打的就是一个花活。 五颜六色,少数还有混合色,比如格子的、袜腿上带几条杠杠、点缀花朵等等。 棉的。 搁这年头,还真稀罕。 小王瞅着摊主,挠了挠头,想着这人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 “同志,这袜子怎么卖的?” 问他才答,摊主小伙脸上挂着抹不自然的笑容,道:“看什么样式,一般的一块一双。” 呦嗬! 便宜啊,小王心想,老妈上回给他买的尼龙袜,穿着滑脚,还两块一双。 但没买。 他们可不是来买货的,而是扫货,不急于一时。 扭过头后,小王望向旁边,问:“建昆,这些摊主咋感觉不会做生意呀?” 这孩子,你是家里做买卖多年,见怪不怪……李建昆笑道:“多半是返城知青,找不到工作,被逼到没办法,才豁出脸来摆摊,刚上岗没几天呢。 “你别用咱们那边的眼光来看,现在越是在大城市里,个体经营越是件丑事。 “好多人都是偷摸干,不好对亲朋好友说,丢不起人哪。” 小王细细一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又问:“那咱们小院的商户?” “都一样。但凡能找到个铁饭碗的,谁乐意搞个体经营啊。” 李建昆道。 小王眨巴眨巴眼,追问:“那伱呢?” 尼玛,这问题搞得我还真不好回答……李建昆思忖少许后,回道:“我是学啥的?学经济的,个体买卖往后是趋势,要搞嘛,当然要趁早。” 小王砸吧砸吧,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两人一回头。 咦? 陈亚军那货,正戳在斜对面的一个摊位前,盯着一件淡黄色带白花瓣的连衣裙,狂流口水,一脸淫荡。 “犯啥病?” 小王不解道。 “想姑娘了呗。” 李建昆走过去,拍拍陈亚军肩膀,笑呵呵问:“咋的,相中了,准备给那个什么娜娜买一件?” 陈亚军和金彪聊天时,他听到过几次。 以前跟他们一起的女知青,也是京城人,家底大概还行,已经有工作。 貌似,李建昆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金彪和陈亚军都对这姑娘有意思…… 你说这事闹的。 “哪哪有,我是看这裙子好,想着进回去卖!” 陈亚军老脸一红,忙解释。 那就是有。 李建昆摇摇头,这样泡妞,你希望忒渺茫,感觉金彪都比你勇猛。 三人挪步,继续往前逛。 小王和陈亚军目不暇接,这里可以说每个摊位,都能带给他们惊喜。 兜售的小商品,全是国营工厂不稀得大力捣鼓的玩意。 然而人家却把雨伞,玩出了伸缩折叠式。 十分钟后,整条街慢不忧地快逛完时,李建昆在一个摊位前停下。 前面一眼能望穿,这是整条街最大的一个摊位。 左右各撑起一排木架子,其上挂着拢共十来套俏皮衣裳。 中间支棱起一排长长的横板子,其上摆放着袜子、球鞋、帽子、头巾、纽扣、发卡,头饰……足有二十类,上百件小商品。 “三位看货?” 摊主是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二十三四岁,身材墩实,脖子上挂着一只皮质的收钱包。 整条街上,数他最像个生意人,态度热情,笑容憨厚。 李建昆笑着点头,示意小王和陈亚军瞄瞄木架上的衣裳,两人兴致浓厚,权以为让他们挑货。 李建昆自个没看,掏出大前门,递过一根。 “老板贵姓啊?” 这个称呼,这年头只能在这边喊,受港城影响,换别的地方人家得一脸懵。 “害,我算啥老板呀,混口饭吃罢了。免贵姓万,朋友都叫我阿勇。” 小伙接过烟,忙摸兜。 “叮!” 一声脆响。 是只金属打火机,给李建昆上火。 这玩意可把小王和陈亚军,羡慕到不行,啥时候见人用过这种点烟神器? 就是不点,拿出来都帅惨了! “来,来,两位同志,烟不好哈!” 见他二人看来,万勇忙不迭摸出自己的烟,一人散一根。 忒谦虚。 醒宝牌香烟,这年头多少钱,李建昆没摸着行情,90年代初他来这边出差时买过,两块一包。 被誉为国产万宝路,许多粤省人出门的必备手信,本地还流传着一句民谣:“醒宝,醒宝,醒起就是宝~” “阿勇是吧。” 李建昆手伸向木架,托起一片白色裙摆,搓搓面料,漫不经心道:“你们这市场还是小哈,我看你摊位最大,也才十来款衣服。” 万勇留意到一些细节,再听这话,浑身一激灵。 行道人,大主顾! 脸上笑容更甚,忙不迭拽过一件衣裳,介绍道:“我这摆的款式虽然不多吧,但兄弟你看,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你再看看这面料,不缩水,不褪色,穿身上舒坦着呢。” “衣服还可以,但款式太少了。” 李建昆摇摇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万勇眼珠子一转,凑近几分,问:“兄弟量很大?” “北方四十六间铺子。” 豁! 万勇吓得一哆嗦,不过转瞬,深表狐疑。 这人瞅着比他还小,保不齐也是个刚返城的知青,看看旁边这些个,就算入了买卖行道,谁不是刚起步? 啥年头啊,啥环境啊,政策刚放开,哪怕是他,都还没有混到一间铺子。 四十六间,讲故事似的。 心里虽这样想的,但不能讲出来,万勇竖起大拇指,道:“兄弟大才!” 李建昆笑着摇摇头,“不说了,才不才的,咱们这买卖也做不成。” 说罢,招呼小王和陈亚军走人,弄得俩货一脸懵逼。 不是过来宝地,挑货,上货的吗? 这么些好货,摆在眼前,又不要了? 李建昆暂时也不解释,来时说好的,一切听他指令。 早说过,来高第街上货的都是啥人? 外来个体户。 他是吗? 而在高第街卖货的又是啥人? 本地个体户。 说白了,还是二道贩子。 当然了,他现在的实际行为也是,只不过他想做大贩子。 高第街上的这些个小商品,来自什么渠道,他一清二楚,但摸不清具体门路。 79年,距离价格双轨制出来,还早着。哪怕是本地人,想从国营单位进货,不说不可能吧,也绝不是这帮小年轻能办成的事。 那还有哪里? 社队企业呗。 这里说的是正经渠道,不正经的那种,不是看死这些个小年轻,他们还没这能耐。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社队企业,具体分布在哪里? 这种细微的知识储备,前世他还真没有。 广东,接近18万平方公里,要是闷头去找,呵呵,这年头交通又不方便,怕是一年半载都未必有谱。 所以他想到两个办法。 第一个碰运气,找市民打听。 第二个成功即有效,从出货的人嘴里,套出来。 甭提打听,傻子都不会说。 得讲究技巧。 第125章 心理战 第125章心理战 “兄弟兄弟,留步,留步啊!” 万勇是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出身,家境不太好,十五六岁就出来捞营生,本地话叫“走鬼”,时至今日,也算是老江湖。 送上门的大买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走呢? 忙不迭小跑上前,拦下李建昆三人,一边散着醒宝牌香烟,一边把他们招呼回摊位,还特地让出自己的马扎,不由分说往李建昆屁股下塞。 “兄弟,坐会儿坐会儿,有事好商量嘛。” 盛情难却,李建昆坐下后,问:“怎么,阿勇兄弟还能搞到更多货源?” “必须的嘛,叮!来,兄弟,先点上。” 小王和陈亚军相视而望,恍然大悟,原来在搞骚操作呢。 你倒是吱个声啊,猛不丁一下,一点准备没有…… 万勇蹲身在李建昆旁边,笑嘻嘻道:“实不相瞒兄弟,我在这条街上,还算个特殊,好多人都从我这上货,真要说衣服款式,那我多着呢,这不摊位有限,我选了些自认为好的卖么。” “噢?” 李建昆上下打量他一番,回以笑脸,道:“这样还能谈谈,我这边不仅需要款式丰富,量的话,也不小,你能搞定吗?” “害,兄弟这话说的,咱们这条街主要是搞什么的?批发呀,扛不住量,那还怎么搞?” 李建昆笑眯眯道:“背后有厂?” “嘿嘿,兄弟明白人。” 万勇笑得很灿烂,但对方接下来一句话,就使得他脸色大变。 “我能去看看吗?” “这!兄弟,这可不合规矩啊。” 万勇瞪大眼睛,已然看出一些对方的狼子野心。 开什么玩笑! 工厂又不是他的,厂里的出货价,自然跟他转道手的价格不同,真要把客商带过去,那还有他什么事? “哎,阿勇兄弟看来第一波买卖,也不想做啊。” 话到这份上,李建昆也不藏着掖着,招招手。 万勇不明何故,但还是凑近一些。 李建昆脖子上也挎个包,正是王山河送他的那只解放包,在农村还算稀罕,在大城市挺不显眼,甚至有几分土气。 他掀开包盖,伸手一拉。 “嘶!” 万勇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全是钱和票证,票证先不提,钱的话,一沓一沓摞起来。 这解放包挂在对方身上,也没见他多在乎,谁能想到,里头鼓囊囊的,塞的竟都是钱。 打底七八千! 这年头,能拿出七八千的人,全国只怕都找不出多少! 大大大大买家啊! 万勇突然有点信了,鬼知道对方何方神圣,保不齐真有四十六间铺子。 让他瞥一眼后,李建昆合上包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没错,任何年代,都不适合露财。 但该露的时候,还得露。 风险嘛,自然有,而风险往往和利益成正比。 做买卖,有时候玩的就是一个心惊胆跳。 “兄弟真是有钱人啊!” 万勇由衷道。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对方不是笨人,给点时间他考虑。 “兄弟,你大批量进货,我价格可以压到最低啊,如果以后能长期合作,我替伱打工,糊个功夫费就行。” 得,白夸他一通。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拔腿就走。 “兄弟,整条街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进货点了!” 万勇焦急喊道。 引来周边几个摊主,够头望来,但还真没人敢反驳这话,试图抢客。 李建昆微微顿脚,扭头怼他一句,道:“就你们这条街有货啊,十三行没你们玩得转?” 十三行,说起来,那就是一段百年商贸史了。 简单点来讲,旧时是清政府的钱袋子,当时洋人入埠做买卖,只能跟十三行合作,很长一段时间里,清朝过半的收入都来自十三行。 后面由于战争因素,付诸于一场大火。 建国后,十三行旧址上,多了条十三行路,周边服装配套供应链齐全,买卖传承没有断。 单就服装而言,乃是这个年代的全国之最。 日后很多年,它也始终把持着“全国最大服装批发市场”的名头。 甩高第街十条街不止。 高第街呢,明年,也就是1980年,当地政府会给它冠个名头,叫“全市第一工业品市场”。 简而言之,卖的玩意很杂。 这就是李建昆为什么停在这个摊位后,无论自己,还是指示小王和陈亚军,只看服装的原因。 作铺垫。 万勇大惊,这小年轻还真是个行家啊,急红脸,道:“兄弟,关键十三行,你不一定玩得转呀。” 这年头,十三行那边,全是国营商铺。 回答他的是一声…… “呵呵。” 这是一场心理战。 李建昆领着小王和陈亚军,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万勇内心焦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当下他面临两个选择,和一种可能。 两个选择是: 1.追上去,留下这个大主顾,做下这笔七八千的大买卖,提供给对方货源渠道。以后再没指望。 2.放对方离开。他一个外地佬,很可能玩不转十三行,进不到货,还得回来找自己,自己是高第街最大的服装批发商。拿下一个长期大客户。 但也有一种可能: 对方在十三行找到货源! 那样别说往后再没指望,眼前这笔大买卖,也会打了水漂。 ‘七八千的买卖,我能赚……嘶!’ 众所周知,服装生意,零售至少是对半赚,哪怕是批发,一级批发商手上,起码也有三十个点,就看一级批发商,如何往下分配。 而这年头,一级批发商下面,多半没有更多批发商。 来上货的,全是各地的二道贩子,贩回去自个卖。 触手可及的利润,在脑子里稍微一捋,万勇犹豫的心头,猛一颤。 眼睛红了。 “兄弟,回来回来!” 闻言,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顿住脚,天知道他刚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去十三行搞货,就他这个在当地毫无人脉关系的小渣渣? 那真应了火车上姓廖的话,毛都捞不着一根。 转过身时,李建昆嘴角的笑容已消失,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第126章 服装业的财富宝地 第126章服装业的财富宝地 傍晚。 小旅社。 房间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三人刚下过馆子,小酌二两回来的,也算庆祝此番马到功成。 效率之快,就在当日! “建昆,你早有算盘,压根没想过在高第街进货,对吧?” 饭馆生意特火爆,人多眼杂,有些话题不好聊,一回来,小王便开始咋呼。 “还得是我昆哥,牛!” 陈亚军咧嘴大笑。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他低调,这有什么牛的,跟在市场上买东西,摊主非要两块,你只出一块,不卖拔腿便走,然后被喊住,一个道理。 他老妈都会。 遂望向小王,笑道:“做买卖嘛,自然要精打细算,我们要做的是长远生意,一件货成本就算只低一分,一年下来也不得了。” 这个道理王山河懂,从小耳濡目染老爸跟人谈价,几厘钱都要磨。 忽想到什么,小王问:“建昆,咱们真的只进衣裳啊?” “生意刚开始做,贪多不烂,品种单一点没关系。” 李建昆从包里摸出搪瓷缸,倒上一杯白开水,不紧不慢道:“不过嘛,这条货源渠道,未必只有衣服。” 下午跟万勇已经谈好,明儿他休摊,带路去工厂。 小王思索片刻后,眼前一亮,“噢,我懂了,产业链!”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大拇哥。 陈亚军听得一头雾水。 小王拍他一把,解释道:“做衣服没那么简单的,尤其像高第街的那些时髦衣服,布料啊、染色啊、印花啊、拉链啊,纽扣啊……有些工序和材料我也说不上。 “反正哪个地方,要能生产出成衣,绝对有条产业链。” 陈亚军恍然大悟,猛一拍大腿,道:“明白了!保不齐那一块还有什么纽扣厂、拉链厂,帽子厂,甚至鞋厂!” 小王见样学样,递给他一个大拇哥。 三人闲扯一阵后,陈亚军想到一个问题。 “昆哥,咱们是不是要防范点,那个阿勇是本地人,还见过咱们带这么多钱,万一起歹心?” 安全事宜,李建昆早有考虑,前车之鉴摆在这,李贵飞刚被劫道,点点头道: “所以明天,咱们只能去两个人,留守一个,亚军你跟我去,山河留守。真要有事,找那万勇!” 两人都没意见。 往后分工不同,小王要去搞古董,倒货这摊子事,陈亚军才是主力。 闲聊到晚上十点,缺乏娱乐设施的年代,人生地不熟,又带着这么多钱,不好出去浪,三人洗洗便睡了。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 李建昆和陈亚军翻身爬起,小王索性没事,让他继续睡。 离开小旅馆,两人寻到一家早餐铺子,孝敬完五脏庙后,来到BJ路步行街的大马路旁。 左顾右盼好一阵,总算发现一辆蓝鸟出租车。 车价比皇冠便宜些,但八成也是甲等车。 这年头,羊城将出租车分为甲乙丙三等,收费不同。 李建昆走到马路中间,招手拦下,司机同样是个潇洒小哥。 一听他要包车,小哥把车窗摇到底,上下打量着他,满脸诧异。 “咋了,不包?” “伱有钱给就包!” 没得讨价还价,一天两百块,跟后世都有得一拼。 安全起见,这钱不能省。 几分钟后,棕色似屎的蓝鸟车,驶到高第街牌楼前面。 底下戳着一人,不是万勇又是谁? 李建昆招手唤他上车,他却不上,说有件事得先办了。 好嘛,比他们还谨慎。 李建昆让陈亚军在车里等,自己跟着万勇,进入高第街,这家伙租住在一栋民宅内,二楼。 里头塞满货物,半张床都是,也就一个下脚的地方。 “兄弟,咱们反正话都挑明了,我这是拿货源渠道,换你一批货,我马上带你们过去,你也不能坑我,先交点订金吧。” 李建昆笑着颔首,道:“可以,但你得打收条,立字据,带我们过去的工厂,必须是那些时髦衣服的厂家。” “这没问题。” “价格方面?” “哎呀兄弟,这马上就要去工厂,想唬你也没用啊。出厂价的基础上,加20%。” “10%。” “兄弟,没你这样压价的!” “我量大。” “我还给你货源了呢!”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双方各退一步,溢价15%。 李建昆向他订货六千大洋,支付订金一千块,商定好,款式尺码选妥后,一个礼拜内交货。 这笔货款除掉后,李建昆包里能用的,只剩两千,零头不计。 也是全部家当。 过年出书赚的,家里留一万,还余下五千多,后面小王卖书把成本塞回来,拢共八千左右。 —— 羊城,花都。 从越秀过来大约40公里,路况尚可,一个小时后已进入城区。 不过按万勇的说法,还没走一半路。 横穿城区后,蓝鸟又向郊区驶去。 约莫半个钟后,路过一个小镇,路牌上显示,叫新华镇。 李建昆和陈亚军皆是眼神明亮,够头往车窗外打量。 好多制衣厂! “这些没用的,惦记不上。” 前排副驾驶座上,传来万勇的声音,道:“都是重点镇办企业,生产的衣服全部外销,赚外汇。” 他说镇办企业的时候,李建昆还寻思现在不能指望,过两年未必,但听到“赚外汇”三字,脑子一摆,不想了。 这个羊毛不能薅。 这年头,咱国家挣点外汇真不容易。 本币在国际上没地位,外汇不够,就等于穷逼一个,谁也瞧不起。 话说,外汇券好像该出来了,有机会得淘换点…… 李建昆这边心猿意马时,前面水泥路消失,进入真正的乡下,蓝鸟速度也慢下来。 一路颠簸。 早上不到八点出的门,临近十点钟,才总算抵达目的地。 赤步公社。 也在一个小镇上,但农村的小镇,跟城郊不能比,比之前的新华镇差远了。 周遭山头环绕,若非建筑风格迥异,真让李建昆有种回到石头矶的感觉。 广式的老建筑,高门大院,每一栋看起来都像祠堂。而江浙的老房子,多是木质吊脚楼。 “建昆,这镇上厂子不少啊!” 陈亚军隔着车窗打量,喜出望外。 厂房不难辨认,都是后建的砖房,直通通一排。 李建昆扫了扫,大概能有四五家。 遂又想起之前的新华镇,这些农村小镇上的工厂,显然深受影响,当一个地区内,某条产业链趋于完善后,有点脑瓜的人,自然知道见样学样,或者借东风。 周边其他镇上,应该也是这种格局。 对于这年头,想做服装生意的个体户而言,这一带,可谓财富宝地啊! 第127章 服装的暴利 第127章服装的暴利 “滋滋!” “唰唰!” “簌簌!” 耳边嘈杂一片,蓝鸟的到来,使得这家“国裕服装厂”不少人被惊动。 万勇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刚在一个管理模样的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对方冲李建昆二人一笑后,拔腿便走。 应该是去喊负责人了。 趁着这个空隙,李建昆来到一间厂房门口,打量起里面环境: 红砖瓦房,约莫三百平方,密密麻麻摆放着几十台缝纫机,每台机子后面都坐着一位女性,有中年妇女,也有妙龄姑娘。 一个个利索干活,脚踩手推,十分忙碌。 很美好的一点是,李建昆在她们脸上,并未看到麻木,还有胆大的姑娘,偷偷瞄他们一眼,吐吐舌头,又立马低下头。 似乎火气太旺,才20摄氏度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白色两根筋,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手摇一把大蒲扇。 想想看,万勇都能成为他的大客户,足以说明这年头客商多么稀缺,能摸到他们这里来的,更少。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财叔,你不厚道啊,有些款式我也有,可比这高多了!” “噢?” 美了。 几人围拢在一起,李建昆选款,能不能做,财叔说了算,但凡两头能对上。 “哈哈,贵客临门哪!” 学习二字,用得极妙。 “财叔,这二位是北方来的李生和陈生。” “呀!” 回到厂里,他们在办公室休息一阵后,财叔攥着一张信纸走进来,报价搞出来了。 这年头,几个人才能上万上万地进货? 李建昆笑问:“这些杂志上的款式,咱们厂能生产出多少?” 继而眼神明亮,望向财叔道:“那我能直接从这些书里选款式吗?” 财叔端来搪瓷缸,笑呵呵道:“李生可别笑话,好看的衣裳以前谁也没搞过,我们只能学习学习外面的经验。” 李建昆接过信纸打量,还没反应的时候,旁边万勇跳起来了。 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还算魁梧,头发茂密炸裂,像一捧枞树丝,铺在光亮的脑门上。 这些杂志,有港城的,有宝岛的,还有日韩的。 思绪万千。 这些杂志上可供选择的款式不少,主动权在他手里,那能收到的效果,跟从成品货中去挑,可就完全不同。 男装以直筒裤配衬衫,或配长袖T恤,为主。 “说是北方有四十六间铺子,估摸怕是那种子弟,来头不小。” 厂房隔壁,有间红砖小平房,里头摆着几张五屉桌,墙上订着红旗和锦旗。 “李生,伱看看,绝对是良心价格,不过你也得说话算话,下批货,一万起!” 全是时装杂志。 财叔嗓门很大,压都压不住,听到一半时,问:“多大的主顾?” 李建昆四下打量,眼神很快被桌上的一摞杂志吸引。 可算知道这么一家小厂,是怎么捣鼓出那些时髦衣裳的了。 乖乖! “李生,饭点了,先去镇上馆子吃个便饭吧,我做东!” 李建昆转身,搭眼望去,这位“厂长”的造型,跟他所想完全不同。 现在才发现,还真是大贵客! 然而物价飞涨,工资却逐年蠕动着,人们渐渐发现,千里务工,不过也就糊口而已。 万勇做着介绍,说罢,又贴到财叔耳边,嘀咕起来。 “二位,来,喝茶。” 他去年单买过一件白衬衫,30块。 这回可没什么心理战,周边有的是制衣厂。 财叔道:“哎,有些挺好看吧,实在没办法,比如你看这个蕾丝,咱们的布料厂没这工艺啊。有些是不能做,你看这个。” 他一边翻书,一边介绍,“胸口都到肚脐眼了,这要做出来,那我得进去。 一万块扔出去能砸死个人知道不? 信纸上的报价,衣裤搭配的男女装,十几元到二十几元不等。 李建昆一阵激动,同样大手一挥,道:“亚军,拿笔纸!” 希望别整小心思。 “来来,李生,陈生,这边请这边请,到屋里坐。” 女装七款。 许多人在这片岭南之地上,付出了青春,却很难得到这里的一砖一瓦,当青春不再,何处来,归何处。 男装三款。 但那些衣服,跟这些个国外来的俏皮货,款式上,可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对于过去挣工分,这里的工作,显然能给她们带来更大收益,在这年头,能很直观地改变生活。 陈亚军做记录,在财叔的提醒下,李建昆倒也没多选,不然老费劲不说,成本也高。 “哎呦喂,二位!”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某机关单位办公室。 准备现场选货。 豁! 李建昆吓一大跳,这是什么仿造力? 财叔赶忙亲自招待,热情得很。 李建昆看看手腕,快下午一点,恭敬不如从命,把司机一并喊上。 不像后世,全国那么多年轻人涌入南方,带着同样淳朴的目的——用辛勤劳动改变生活。 万勇狂翻白眼。 陈亚军哈着腰瞅完,差点没笑出声,悄咪咪道:“昆哥,这价格不贵啊,弄回去赚发了!” 女装三款是衣裤配,四款是裙子。 万勇冲李建昆二人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是吃不下,人家根本瞧不上,不过这不是先找上我么,第一批货还是给我了,六千块的订单。” 完事后,李建昆让财叔给每款报个价,他还得瞅瞅。 李建昆已经跟他打过预防针,这单如果做得愉快,往后就是长久生意,反之,再不往来。 说跟没说一样。 也就妥了。 要知道,眼下首都的行情,普通纯素的连衣裙,都得大几十块。 他虽然对服装行业并不内行,但架不住这个年代已经走过一遭,流行时尚,一清二楚。 财叔别看一副农村大爷的模样,脑壳绝对对得起他的名字,笑呵呵道:“阿勇啊,这不能比嘛,你下次跟李生一样大批量进,我保准一个价,咋样?” 馆子不大,由于他连推几次不喝酒,简简单单吃了一顿。 财叔大手一挥,“当然可以,书摆台面上,本来就是给你们客商看的,别看咱们厂子不大,技术可不差。” “这些书都挑过,还算正常,差不多能做出一半吧。” 遂踱步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 古灵精怪。 财叔蒲扇在手中一拍,笑眯眼,刚才喊贵客,只是客套话,生意上门,逢人都得这么说。 连衣裙均价在三十元左右。 这还不谈票。 眼前这一幕,让李建昆回忆起不少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想起了不久之后,即将出现的南下打工潮。 李建昆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出厂价,你看着当然不贵。” 陈亚军心说我知道啊,我还知道这单要给阿勇点利润,但一样得赚发呀! 且不提其他,单就说这几款连衣裙,拿回去卖一百,他都感觉看不起BJ姑娘。 第128章 收获满满 第128章收获满满 在国裕制衣厂待到下午两点半,一切事宜谈妥。 成本价大抵就是财叔给的价格,李建昆砍去一丢丢。 货全部订好,男装三成,女装七成。 结交到财叔,赤步公社这边,肯定不好再逛,但时间还早,李建昆也不打算马上返程,准备周边镇上再转转。 “行啦兄弟,你也别逛了,我还急着回去呢,告诉你吧,周边都是制衣厂,只有穗花镇上,有个帽子厂。” 万勇的心情属实算不上好,财叔满想着拿下这个北方大主顾,做往后生意,成本价给的他都眼馋。 这样他的利润又少一截。 穗花镇就在隔壁,说不说,马上也能摸去。 “来阿勇兄弟,抽烟抽烟。” 李建昆呈上烟,还给他点上火,笑眯眯道:“阿勇兄弟,我看你这人行,交个朋友吧,伱的那些小饰品在哪儿进的?” 三人遂乘556路公交车,来到羊城火车站。 贼刺激! 陈亚军兴奋不已,随身带着小本本,一路记录,包括路线怎么走,哪家厂可以上货,主打品类有哪些,价格行情如何等等。 诶! 你说这事……李建昆和陈亚军相视一望,笑得像俩二哈。 硬是蹚出一条进货攻略。 李建昆逛了车间,了解了产品,也不错。 李建昆心中有数了,反正尾款还没付,货先扔这,打算去趟火车站。 怪就怪这个年代,出租车还是个贼陌生的词汇,一开始居然没想到。 但没进站。 “那肯定的,不然介绍你们去吃闭门羹啊。” 万勇摇头,“不知道,我们高第街这块,还没客商一次进这么多货,人家量少,直接当行李拎上火车,屁事没有。 李建昆也是早上过来遛弯时,才发现货到了,抽验过,财叔上了心。 来到穗花镇的帽子厂,他们同样受到热情接待。 得,精明人,心里亮堂得一批。 司机小伙笑着点头,伸在车窗外的左手,搓了搓指头。 他想好了,二位店长终究不像他,买卖人生还非常短暂,十款服装,想把价格搞拎清,搭配不出错,估计都得花好几天。 南方进回去的衣裳,注定要走高端路线,而这些,正好扩充产品线,吸引更多客流。 三炮三品,李建昆不担心。 但他说的这个麻烦,李建昆心知肚明。 那家伙,半个镇子都是做小饰品的。 还是慢点来,一步一个脚印。 李建昆扬起嘴角,道:“师傅,那你明早八点,还过来这里,我们坐你车去。” 李建昆瞪眼道。 李建昆听出点意思,递上一根烟,用请教的语气,问: “阿勇兄弟,不好搞?” 托运站和火车站,往往不在一起,又不会相隔太远,一路寻人打听,在距离火车站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一个背靠铁道,门前单独修了条水泥路的白墙院落。 “轰!” 极尽详细。 “车费给过了!” 万勇盼着收钱,给支招道:“肯定要托运的,搞去火车站好说,街口有三轮子,你们一人押一辆,但火车托运,你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师傅,赤步公社那边能进衣服,你之前知道吗?”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给弄回去。 那是检查危险物。 六天后。 BJ路这边有直达公交,一个礼拜不能白混,已经摸清楚。 “哟,这还真不知道,就知道新华镇制衣厂多。” 小王蹲马步,气沉丹田,哈呀哈呀地,食指翘起,其他指头勾着,往前推动几下。 “不不,不是车费。” 这待遇再过几个月,未必会有,眼下涌进羊城淘宝的,毕竟还算屈指可数。 羊城这年头,处于这个国家的流行最前沿,可以说任何商品带回内陆,都叫一个喷香。 抵达新安镇周边一带,前天没逛完的继续逛,一连寻宝几天。 接下来一天,李建昆也没闲着,这次把小王也带上,让他见见世面,没再包车,狗日的实在包不起,昨天包车二百,茶水费一百,普通人一年工资没了。 “你们要有国营单位的证明信,那没问题,要没有,太显眼了,八成要把包拆个稀巴烂,检查三炮三品,到时一看这么多货,不晓得会不会搞出点麻烦。” 仨货一路踅摸,城区坐公交,下乡找巴士,又杀回花都。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六点半,一行回到BJ路步行街。 上午,高第街。 “放心,茶水会有的。” 陈亚军脸都沉下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别瞧不起这些个小玩意,这年头大妈大婶们贼爱。 李建昆知道再薅不着了,也就作罢。 姿势做得不错,一上手,纹丝不动。 蓝鸟甩着尾灯而去。 —— 国裕厂出货要几天时间,李建昆也不干等着。 这年头,凡事就怕上纲上线,真要较真起来,任何贩货的行为,都属于投机倒把。 陈亚军跟他已然搞熟稔,没好气道:“别说扛回BJ去,你先扛一个我看看。” 小王打趣道:“要不咱们仨一人扛一个?” 可不是,要说羊城地界谁最熟,谁还比得过出租车司机? 得,总归好想点。 隔日,又包车一天,被司机小伙载着去了趟朱海,寻到一处小饰品产业链。 嚯嚯! 单品利润率是不高,以量取胜。 李建昆先是一怔,接着猛一拍大腿。 万勇这小子果然藏着一手,他们在这边,又发现了可以作为货源的针线厂、拉链厂和扣子厂。 阿勇猛扭头,瞪大眼睛望着他,道: “我不告诉你,咱们以后保不齐真能做朋友,我要告诉你,以后还能见面不?” 又踅摸到一块财富宝地,这活干的,特有种寻宝猎人的感觉。 但没订货,下回吧。 “行,谢了。” 做好了下回自己来进货的准备,知道建昆要念书,未必有太多时间。 万勇的摊位旁,码放着三只超大麻袋,鼓鼓囊囊,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下崩开。 再说钱剩的也不多,出门在外总得有点傍身之物,另外家里装修费是让金彪垫付的。 司机小伙笑眯眯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小首饰在哪儿进货吗,我知道啊!” “是私人能进货的那种厂子?镇办的,或者社队企业?” 李建昆眼神明亮。 把万勇送到高第街,反正距离小旅馆只有几步路,晚饭还没吃,李建昆正准备下车,司机小伙一把拉着他。 你猜怎么着? 不显山不露水。 从外面只能看见一栋两层红砖房。 正是火车托运站。 第129章 徐庆有入院 第129章徐庆有入院 托运站大门敞开,并没有把门的。 李建昆三人轻松混入,里头地面原本是什么颜色,完全看不清,一地黑,运输时洒落的煤屑。 沿铁道边,盖起两个大棚子,棚下是杂乱的包裹、货物,有工人正在整理。 “喏,那边。” 李建昆伸手一指。 两层红砖楼旁边,有一个厂房式的平房,门口一扇大铁门。 此时门前围聚着一帮人,后面停着不少三轮子,还有拖拉机,上面满载货物。 很热闹。 李建昆领着二人走过去。 金彪前几天那是真忙,按照小院管理规定,各家施工,但凡要动墙面,必须提前报备,得到许可,他算是挨个铺子许可过去。 这两天才算闲下来。 前有李贵飞被劫,后有今天这赤果果的一幕,开放的大门开启,涌进来的不仅仅是经济和机遇,还有更多的妖魔鬼怪。 “要是只有亚军那货,悬!这不有你师傅么,那是一般人?放心吧,妥妥的。” “走吧。” “师傅,你按好点哈,别整歪了。” 刘小江道。 许桃颇显担忧,千里找货源,这种事在小姑娘心里,简直不敢想象,甚至足以用伟大来形容。你让她一个人去二环里,她都可能走丢。 三大件货,换回一张BJ站的取货单。 小姑娘年纪不大,经历也有限,这大抵是她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小王捅一捅李建昆,也看出其中门道,眨巴眨巴眼,那模样似乎在说,好搞啊! 刘小江仍很热络,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颇大,他在这边最开始便是这副模样,大伙对他也挺好,浑不似自家那边,街坊邻居对他避之不及。 这不是建昆那个仇家吗? 金彪满脑子问号,再瞅瞅旁边的人,刘小江。 “噢?你认识建昆?” “妈,妈,把锤子递我。” 实际他不是头一回来,前两天也来过,老贼消失不见,让小江打听到的消息是,不知去哪里寻货源去了。 徐庆有掏出红牡丹,递过一根,笑容温和,“您好,徐庆有,小江的表哥,这铺子他一个人搞不动,我搭把手。” 金彪应了声,佯装走进铺子晃两眼,里头也在装修。回过头后,这才好奇道:“诶?这位是?” “对啦,这位金哥,李建昆啥时候回啊?” 什么个情况,金彪决定一探究竟,装作没事人样,叼着烟,迈着八字步,走过去。 返回BJ路的公交车上,李建昆一句话没说,心头却思绪如潮。 有的家庭有点存钱。有的说出来,满肚子辛酸。 “嘿嘿,这话说得对,我师傅就是厉害。” 一群人对这个中年人,极尽客气,或者说巴结。 “熊库长,您辛苦,抽根烟。” 那还藏着掖着干嘛? 这里是入货仓库,也是货品检测站。 “我表哥。” 徐庆有笑呵呵问。 在这个过程中,大伙也慢慢熟稔。 他招招手道。 逛到许桃家的铺子前,金彪顿住脚,里头也快完活。 小院尚处于半封闭状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弄得他心里的那股暗爽,硬是宣泄不出,有点燥热。 建昆回来发现这厮也成了商户,怕不是要发飙。 他和亚军俩人,还给人暴揍一顿,自然不能认错。 人群包围中,戳着一个穿浅蓝制服的中年人,一脸浮肿,显得有点肥头大耳。 金彪叼着根烟,在院子里晃悠着,逢人看见,都得喊声金哥。 随后熊库长会走进仓库,片刻后再出来。 忙得不亦乐乎。 或许上面的人比谁都明白,却又深感无力。 世间安得双全法? 回到高第街,李建昆重新抽验货物后,结清尾款,遂按照万勇的建议,在街头喊来三辆三轮子,他们各押一辆,再次来到托运站。 “张华,你家梯子能借我用下吗?” 四十六间铺子,全面开工,许多事都是一阵风,瞅着人家都开始张罗了,伱不张罗,急啊! 金彪接过烟,没抽,心想这特么的,搞出问题了呀。 “您说,能蹚出来么?” “建昆。” 这趟羊城之行,至此终了。 —— 京城,暂安小院。 打点的事,陈亚军自告奋勇办掉。 现在处于一种半装半改变的状态。 有铺子请师傅施工,有的干脆自己动手。 各种声音,嘈杂不堪,整一个装修工地。 显然,入货仓库由他把持着。 他现在比想见漂亮姑娘,还想见到李建昆,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啊。 是好搞,可不知为何,李建昆却笑不起来,内心很矛盾。 他想通了,既然入驻合同是那样签的,只要不违反规定,谁也轰不走。 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固然在激荡而来。 最先动工,都快好了。 “砰!啪!” “金哥。” 金彪眼珠一瞪,啥玩意儿?硬是呆滞两秒。 卧槽! “熊库长,我的我的。” 既然如此,也没啥好攻略的。 “诶秀秀,我要问你买副刺绣,便宜点的,挂墙上。” 忽惦记起什么,又笑嘻嘻问:“金大哥,我师傅他们啥时候回啊?” 金彪不动声色道。 李建昆不动声色打量一阵后,微微眯眼,他发现几乎所有人,与这位熊库长接洽前,都会先握握手。 “咚咚!” 许桃穿件旧褂子,头上戴顶报纸帽,从铺子里头探出小脑瓜,哼哼道:“那是!我爷可是老木匠。” 他不想给这样的蛀虫喂食,然而时代的局限性在这里,想要干成这桩搁后世再正常不过的买卖,还不得不喂。 “啧,这可说不准,头一回蹚路,八成得费点功夫。” 一个纯真的年代,也在悄然逝去。 仓库里面对光下略显昏暗,隐约能看到一些工人正在忙碌,货物堆积如山。 饶是性格还算沉稳,但当下仍感觉有点飘,满满的成就感哪! 金彪踱步离开,甫一扭头,脚又顿住,瞳孔逐渐放大。 事物皆有两面性。 他们的两间铺子,建昆早有交代,有图纸,扔给师傅就是,犯不着他操持。 让他觉得,诶!这样也不错啊。 干脆明着来。 “许大爷,还得是您家最省钱啊。” “咣咣咣!” “害,这话说的,我俩同学啊,还是老乡。” 擦! 金彪一怔,这倒是对上号了,刘小江也是建昆的老乡。 但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仿佛有什么阴谋在里头。 第130章 老贼和孙贼 第130章老贼和孙贼 一天一夜,舟车劳顿。 由于车次原因,李建昆三人回到海淀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呦嗬!” “昆哥你看!” 一身疲乏,进入暂安小院后,立马消散。 只见院子里,至少有十间铺子亮着灯,不少商户已经在这边住下,当然每户一块表,这些费用他们自理。 “乖乖,速度够快啊。” “那能不快么,不少人跟我一样,都没个窝,这里不比他们租的房子舒坦?还不要钱。” 所有铺子的门窗全部装好,灯光洒出来,落在小院的水泥路上,多了道温馨的色彩。也让这座小院,平添一抹烟火气。 李建昆似笑非笑。 回了! 李建昆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干部子弟,那你可要麻利搞啊,这边有规定,生意搞不起来,可是要清出去的。” 徐庆有笑容满面,胸有成竹道:“这你就纯属瞎操心了,保不齐我这边生意比你还好。” 他们徐家在京城,也不是半点资源没有。他爸擢升地位书记的文件,已经下来。 小王大喜,手舞足蹈。 “嗨,老贼!” 随着金彪娓娓道来,他脑子里,渐渐捋清一些脉络。 “李哥,吃了吗您?” “这话说的,今夕不比以往,国家大力发展经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先进,自然要响应号召啊。” “李哥早啊。” 这铺子刘小江是真准备干了,正找不到喜欢的事做,当然做买卖他也不喜欢,但他喜欢钱。 金彪又道。 李建昆眉梢微动,问:“怎么了?” 前屋灯泡拉开,李建昆左右瞧瞧,按照他的图纸,已经装修妥当。 这么晚,他也不打算回学校,两间铺子里都有床,四个人正好凑合。 —— 清晨,休整一宿的小院,再次忙碌起来。 “徐庆有?哈!你们把徐庆有给打了?建昆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哈哈,打得好!” 美得你! 徐庆有没接茬,上下打量着他,还笑,装,继续装。 “对啦建昆,你还记不记得,你让跟亚军打的那家伙?” 那就不是狼狈为奸,那叫义结同盟,为民除害。 旁边,刘小江挠挠脑壳,一个老贼,一个孙贼,还挺般配。 金彪正在里屋,躺在床上看《三国演义》,建昆说这书里有好些锦囊妙计,放在买卖行道同样适用,忽听见有人喊门,蹭一下坐起,喜出望外。 刘小江嘿嘿道:“李哥。” 什么手工着色,卖苦力罢了。 金彪忙不迭打听货源的事,听说一堆俏皮货,正在闷罐车里往回运,高兴蹦起。 家里得知后,特支持,总比当二流子好吧,可以说要钱给钱,要资源给资源。 四目相对。 “得,我可候着了。” 好一个刘小江啊,不去演戏简直是华语电影的损失,演技甩后世的小鲜肉几条街。 钟灵曾说过,徐家在京城有亲戚,徐庆有自己也有提及。 “待会就来。” 他这么说自然有依仗,且不提小江他爸高低是个京官。 瞧把孩子气的,都开始飙脏话。 整一个斯文败类! 李建昆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不得而知,望向金彪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建昆来到铺子门前,够头朝里面瞅几眼后,问:“咋的,还真准备搞啊,怎么思想滑坡的?” “伱知道吧,那家伙是刘小江的表哥!准备跟他一起搞铺子呢!” 今儿和庆有哥约好,去丰台那边走一遭,寻个货源。 “你看,还不信,你这人没什么其他毛病,就是有时候过于自大了。”徐庆有笑容不减,在旁人看来,不是真心为你好的朋友,不能说这话。 徐庆有闻言,猛一扭头,哟,可算碰上。 这边聊着的时候,对门22号铺子打开门,刘小江撑着懒腰走出来。 这样只等货一到,立马就能开卖! 四人来到后屋闲聊,金彪告知他们这近十天,家里发生的事,他们把南方搞货的事,说给金彪听。 喏,来了。 李建昆根本没奢望过他会痛改全非。 “到时还得仰仗李哥捧场。” 另外窗户没装窗籽,推开也是一个售货口,同时具备广告效果。 李建昆弯起嘴角,高低有点成就感,跟以前看网络小说,穿越回古代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个式似的。 小王对此深表好奇,忙打听他们仨狼狈为奸,把谁给祸祸了。 “走吧,声音搞小点,别打扰人家休息。” “想办法啊!” “不错,干得漂亮,你表哥呢?” 张华笑盈盈道:“就这几天吧。” 自从去年被自己暴揍之后,徐庆有看似消停老实了,但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你不惹他,他看你不爽都会祸祸你,更甭提你削过他。 “不出门上哪吃去,等着你的烧麦呢。” “哟,李哥,有阵没见了。” 这一下被阴着,谈不上痛痒吧,有点恶心是真的。 李建昆摸着下巴,目露沉思,随口道:“徐庆有。” “嘿!孙贼。” “呵呵~” 聊到深夜还意犹未尽。 李建昆点点头,没再多言,又一圈晃下来,只见22号铺子门前,多出一人。 李建昆还未反应,陈亚军先惊了,瞪眼道:“啥玩意儿?” 李建昆摸摸肚子,准备去孝敬五脏庙,摆手道:“有信心是好事啊,那就祝你生意兴隆,回头再聊。” 李建昆摇臂踢脚,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视察着自己的领地,当然这些人并不清楚他才是幕后东家。 一排U形玻璃柜台,符合时代特色;后面是半墙货架,另一半,则做成壁挂墙,又有点后世的设计感。 徐庆有一副道之所在义不容辞的模样。 王山河高兴完后,总算回过神,“这么说徐庆有混走了咱们一间铺子?!” 安全问题不必多虑,这小院往后估计一年365天不会断人。 陈亚军沉吟道:“要是这样,他们不违反规定之前,咱们还真不好轰人啊。” “建昆,我打听过,那张商户入驻合同的复印件,就在刘小江手上。” 这老贼有啥? 心里一直有个准备,这不等着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吗。 李建昆笑着走过来,纠正道:“你这不地道,在京城也待一年多了,你得入乡随俗嘛,你再喊一声,用儿化音。” 小王气不打一块出,胸口剧烈起伏,怒道:“徐庆有这家伙我最了解,奸诈的很,等他违规,美得你,咱们得想办法挖个坑,逼他往里跳,然后一脚把他踹飞! “建昆你说对吧,这事你最擅长。” 李建昆抬头瞥他一眼,人言乎?怎么坑人的事我就擅长了? 他拍拍屁股起身,摆手道:“行啦,先睡觉,我想想。” 李建昆都会应话,这会望着张华问:“我看你这铺子整得也差不多,啥时候开业呀?” 他们的铺子,其中一间也亮着灯。 末了,金彪忽想起一件事。 徐庆有招手相送,“不管怎么说,还得多谢你的铺子。” 两人相视而望,同时大笑,那叫一个热络友好。 刘小江看得头皮发麻。 第131章 庆江坊 第131章庆江坊 4月10日,暂安小院第一家商铺开业—— 阿华烧麦。 李建昆说话算话,第一个进门捧场,并拉上小王和陈金三人。实际那天早上,小院里所有人早餐都是在烧麦铺吃的,一是结个善缘,二是方便。 包括徐庆有表兄弟俩。 徐庆有这人有一个说不上优点的优点,不大嘴巴子,凡事喜欢在心里捣鼓。 李建昆幕后东家的身份,仍然是个秘密。 这一天,小院院门首次大开,阿华烧麦也迎来了一些周边凑热闹的街坊,但不多。 隔日,4月11日,小桃和爷爷的铺子,开业。 这店名是谁取的自不用提,实在遭不住女徒弟的撒泼打滚加撒娇,许桃为此头疼好几天,她是做手工着色的,但店里还卖爷爷的木雕,怎样取个二者兼顾的名字呢? 照片手工着色和木雕铺? 倒是通俗易懂,却全无代表性,瞅瞅人家烧麦铺,前头还带个“阿华”呢。 “大爷,这个呢,叫背挠,您想想,老人家关节肘不便利,有时候后背痒痒,挠又挠不着,特难受,有这个,您瞅瞅,像这样……轻松挠到,您就说方便不方便。” 街坊们涌进店里,瞅着柜台货架上摆放的物件,眼神亮了。 徐庆有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心中的某根弦,猛地被挑动一下。 “嘿!这些个什么东西?” 金彪一脸悻悻,说是顶好顶好的衣裳,他毕竟还没见过不是? 四人这会都挺闲,货没到,想开业也没辙。 老街坊们围着柜台,徐庆有和刘小江用早整理好的话术,可劲推销。 小王贼不爽,李建昆不敢当他面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挺乐呵,今儿一天,入院人流何止翻了一倍? 要知道,他们的货后天就到。 暂安小院周边是大片民宅,老人很多,这叫急其所需,对症下药。 铺子外头的通道里,瞅着这火热的销售场景,王山河气得牙痒痒,狠狠瞪了李建昆一眼。 这两间铺子,名字都取得极好,显然没少花心思,李老师甘拜下风。 “那个敲腿锤呢?” 不到两分钟,第一笔买卖干成。 庆江坊关门歇业。 诶! 俏皮货啊! 那就,打败他! “大爷,这叫敲腿锤,像伱们老爷子老婶子,平时不是有个腰酸腿疼吗,弯腰还不方便,有这玩意儿老省力了,就这样,砰砰!搁腿上敲敲,诶,舒坦。” 随后两天,那就是成批开业,每天五六家。 “54块!” 李建昆摸摸鼻尖,我这招谁惹谁了。 没错,就要这么干! 除半边天刺绣铺,尚未开张外,其他都有进账。 您吉祥玩品店,兜售鸟笼食罐,鸽哨蛐蛐罐什么的,客户群体清晰,那些有钱的大爷们,你招呼一嗓子“您吉祥”,以老BJ的局气,保不齐也就问你买了。 刘小江拎挂鞭炮,在门外一放,成功吸引满院子人的注意。 夜。 “来来,这个背挠我要一个,多少钱哪?” 这一吆喝,多半人麻利往嘴里扒拉几口,袖子一抹,便围拢过来。 “行啦,赶紧数数。” 五个女人搁那儿一坐,在刺绣架前穿针引线,忙得不亦乐乎,可不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么? 符合时代特色,讨喜女性,能引发她们的共鸣。 “各位大爷大妈,叔叔婶子们,吃完早点可以过来瞧瞧嘞,都是市面上不常见的稀罕物件,物美价廉,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老贼最大的依仗,不就是有点钱么,行吧,现在国家提倡个体经营,咱也没道理瞧不起他。 这钱来得太快了! 一天收入,快抵得上工人俩月工资。 “大爷,不贵,两毛而已。” 看他还骄傲个屁。 “嘶!” 金彪长叹口气,“搞来搞去,他家生意最好。” 闲来无事的老街坊,这几天可劲往过跑,还真就惦记着又有什么新铺子开张。 这一天,小院客流较昨天,有所上涨,许桃收到两个订单,她自认技艺有限,师傅当初是一块一寸的收费标准,她收八毛。 这日,客流陆续提升,李建昆特意统计过,入院客流,38人。 凑热闹嘛,国人天性。 真吉尔爽啊! “庆有哥,这还是第一天,明天保管人更多,这一个月干下来,一年干下来……嘶!咱们要发惨了呀!” 铺子多了,周遭老百姓来逛的兴致也高了,14日这天,入院客流首次破百。 当然他也没做过买卖,但他文字功底极佳,擅长翻书,这些个门道民国那会的老书里,比比皆是,摘出来,用大白话稍加修改就能用。 “遵命!” 这一天,庆江坊那叫一个门庭若市,大爷大妈们把保健物件捎回去,左邻右里一瞅。 好一阵后,终于点清。又找来记账本,将每种货品卖出多少,除去成本价后,忽一怔,然后猛抬头。 徐庆有思量过的。 一问价格也不贵,纷沓而至。 最后求到师傅,随口给取一个,许桃一听,心头美了,满满的温馨感。师傅还说,铺名的主要作用,是让人记住,至于经营什么项目,可以在门外另挂牌匾。 4月15日,又是一批铺子开业,其中包括22号商铺,庆江坊。 “这位小同志,柜子里那个小手是啥?” 刘小江端坐起来,麻利开数,感觉贼爽。 “啪啪啪啪啪!” “小同志,那木锤子拿我瞅瞅。” 造成疯抢! 床单中间,堆着一捧钱,小山似的。 这些个偏老年保健的物件,目前京城市面上真不多见,表兄弟俩特地走关系,寻到丰台一家工厂,人家的货主要销往盛海。 人到终老,辛苦一辈子,攒了俩钱,最大心愿无非就是多活几年,多享个乐子。 徐庆有戳在旁边,一脸和善,深感欣慰。 “哟,还真是个好玩意。” 许大爷的木雕惨点,没有开张。 陈亚军给他一巴掌道:“瞎说!咱还没开始呢,这些破物件,算个毛啊。” “赶紧说吧!” 早上八点,已经有些街坊入院吃早点,这一带距离五道口商业片区,还有约一公里,以前真是一片买卖荒漠,啥铺子没有。 你猜怎么着? “庆有哥,你知道咱们今儿一天,赚了多少吗?” 徐庆有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许桃深以为然。 半边天刺绣铺,便是那个害羞腼腆的女知青,林秀秀家的,她把她的三个姨全部请过来,她妈有空也在,既是店铺,也是手工作坊。 真不常见,有些他们甚至不知道干嘛使的。 亲身经历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老贼为啥这么热衷于做买卖。 4月12日,同时有两家商铺开业,一家是半边天刺绣铺,一家是您吉祥玩品店。 “也不贵,两毛五。” 徐庆有被他说得也是一脸激动,眸中闪闪,心态发生巨大变化。 里屋中,刘小江人搁床上打滚,人都颠了。 他这表弟最大的优点就是,什么东西一教便会。 “哈哈,哈哈哈……” “哈!” 刘小江也跟着笑着起来,“哈哈哈哈……” 第132章 定价和画饼 第132章定价和画饼 千盼万盼,可算到了提货的日子。 一大早,金彪从海淀小镇坐辆拖拉机,突突突地来到暂安小院,捎上陈亚军。 二人兴高采烈,进城取货! 上午十点多才回来。 小院大门敞开,里面人头攒动,当真一天一个样,一天比一天热闹。 拖拉机不好开进去,结完师傅的十块钱车费,两人开始搭手搬货。 “哟,金哥陈哥,货终于到了?” 有几家铺子还没开业,正忙着装修或做准备,几名商户和家属见此,忙过来搭手。 三大包货,一帮人一次性搞定。 完事后,陈亚军掏出大前门,散了一圈。 “陈哥,你们这铺子准备卖啥呀?” “要不说还得是您二位,一下进这么多货,八成都是俏皮玩意儿吧?” 大伙既眼馋他们的货源渠道,也好奇麻布袋里装的啥。 陈亚军笑呵呵道:“赶明你们就知道了。” 十一点钟,按照约定,王山河和李建昆前后脚来到2号店。 李建昆自然是从燕园过来。 王山河是去鸽子市捡漏了,虽说还没师傅领上道,但淘到几本老书,反反复复在研究,颇有点心得,先上手试试。 建昆说过,这年头基本没啥假物件,无非是年份和价值的差异。 铺子里,门窗关起。 金彪和陈亚军已经把货取出来,分类摆放。真正见到货后,金彪才知道什么叫稀罕,乐得一个劲傻笑。 “今儿有两件事。” 李建昆招招手,把大家唤到里屋,三人知道这是要开会,各自找地方坐下。 “首先是关于这些衣服的售价,我已经定好了,你们看看吧,要熟记下来,不能搞错。” 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信纸。 金彪接过,小王和陈亚军凑过去够头打量。 好家伙! 三人相视而望,桀桀桀地,这得赚发呀! “别笑得这么奸诈好吗?” 李建昆没好气道:“都是正常行情。” 这年头,受限于制造业的落后,衣食住行中,最贵的就是衣服。 农村有句老话叫“缝缝补补又三年”,为啥? 买不起啊! 想当年,李建昆买套冬天的厚款中山装,多少钱? 四十几。 为了定这份价格,前两天,他特地抽空颠去西单。 那些大商场里头的衣服,从低档到高档的行情,全做过了解。 比如两根筋,均价六块。 圆领汗衫,均价七块。 的确凉衬衫,均价九块。 成套仿军装,均价二十块。 三元混纺的男士衬衫,均价三十块,女士的,均价二十块。 成套运动服,均价五十块。 连衣裙,均价六十;时尚连衣裙,均价一百。 毛呢大衣,均价两百。 他还寻到极其罕见的西装,均价四五百。 讲句良心话,他的定价还算偏低,比如他的连衣裙,同样定价为一百。但二者并无可比性,西单那些所谓的时尚连衣裙,仍然很素,或者说单调,只是在剪裁上略有巧思。 “咱也没说啥呀。” 金彪嘿嘿道:“单看价格,真心不便宜,如果想想那些衣裳,也真不贵,眼下找遍全京城也没有啊。” 小王挠着脑壳,插一嘴道:“建昆,我就一个问题,瞅着五道口这块,也不富啊,能好卖吗?” 李建昆笑道:“咱们店开在这里,难道不是五道口的人,生意就不做了?不远还有海淀小镇呢,伱可别忘了,旁边这么多大学。” 小王诧异,“大学生有钱买这衣服?” “瞧,看不起人了吧,我告你,眼下全京城最有钱的人,就在这些大学里,虽然数量不多。” 金彪道:“我知道,那些老外!” 李建昆摊了摊手,“所以啊,往后不好说,但这年头,酒香还真不怕巷子深,正像阿彪说的,除咱们这儿,现在放眼京城,在别处他找不到这么好看的衣服。” 经济学里,称之为稀缺性。 鲁迅曾说,京城的白菜太不值钱,但南方的白菜拉到京城,一下就抢手了,那不叫白菜,叫胶菜! 价格还高很多。 所以他创造了一个词汇:物以稀为贵。 稀缺性,是人类面临的永恒问题,它甚至会与人类社会共存亡。没有稀缺性,也就意味着没有了竞争和追求。 全世界躺平…… 罢了,这个话题要展开讲,得几天几夜。 “行啦,先看看吧,一下你们也背不下来,明天是个机会,消息肯定要飞会儿,生意不会好,但询价的人也不会少,刚好给你们练练。 “再谈谈第二件事,山河你别瞅我,跟你没关系。” 小王脚一抬,“那我走?” “随你。” 李建昆要谈的第二件事,是店长的薪资问题,毕竟即将开业,不能搞个分赃……哦不,钱款不清。 金彪和陈亚军皆竖起耳朵。 他们决定跟着李建昆混,再没有别的来钱渠道,全指着这个恰饭和养家。 “你们的薪资分为两块。首先,每人每月200块,九级工标准,叫底薪,旱涝保收。” 两人笑眯眼,什么九级工自然是没有的,这意味着啥? 他们单一个底薪,放眼社会,已经顶天了! “其次,要靠你们自己努力,我希望哪怕是自家的两间铺子,也要形成竞争,在销量上,给我攀比起来。” 李建昆缓缓道:“你们每人每月,还可以拿到10%的单店利润提成。” 他尽量言简意赅,让两人听明白。 “也就是说,你负责的店,假如本月赚了一万,那你提成一千,假如只赚一千,那你只能提一百。懂吗?” 两人同时颔首,这不难理解。 李建昆笑了笑,道:“别嫌少,确实脏活累活都你们干了……” 两人连连摆手,不敢嫌少,一个九级工就干翻所有人,还有额外提成呢。 他们也没出啥,什么都是人家的,摊子搭好,让他们经营而已。 李建昆继续说道:“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给你们听听,免得将来闹出不愉快。” 陈亚军忙道:“昆哥,不可能,绝不可能!” 好吧,这娃一波搞怕了。 “反正话说前头嘛,我呢,对未来有清晰的规划,目前必须积累资金,不然将来机会摆在眼前也没用。 “你们呢,只要跟着我好好干,现在到手的或许不多,但将来我如果把生意做到百万,千万,乃至上亿规模时,你们再想想这10%……” 没错,就是画饼。 但只要不是成心忽悠,画饼并不是件坏事,能极大提高员工的忠诚度和积极性,也能倒逼着企业负责人自己去努力。 别说金彪和陈亚军,连小王都给吓到,瞪眼望着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说:你在说啥啊? 亿不亿的,金彪和陈亚军属实不敢想,但要说百万。 你猜怎么着? 这话搁别人说,他们鸟都懒得鸟,但建昆说,他们还真信。 你想想人去年一年,挣了多少,搞这院子,进货的钱,妥妥上万呀! 二人相视一望,咧嘴大笑,这日子,狠有盼头啊! 第133章 双铺开业 第133章双铺开业 “啪啪啪啪啪!” 清晨,一饼鞭炮,将暂安小院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全炸到东头横排房的2号铺和4号铺。 东家的两间铺子,同时开业了。 商户们每家不来个人捧场,都说不过去,但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这个场他们未必捧得起—— 多半人整个身家砸进铺子,还欠一屁股外债呢。 两块牌匾在放鞭炮前,刚挂上,商户们抬头瞅去。 啊这…… 那叫一个简单明了。 2号铺叫80百货。 4号铺叫90百货。 跟个汽油编号似的。 他们能不能理解不重要,好记就行,李建昆对这两家店是有规划的,现在货源单一,暂且卖一样的商品。往后2号铺子,主打普遍流行的产品。 4号铺子,主打更潮流的产品,或者说高科技产品。 各有优缺点,偏大众的玩意,买的人自然更多,但单品利润率低。 高新玩意,单品利润率高,但销量会低。 两名店长谈不上谁吃亏,全凭他们自己选择,金彪性格守旧些,自愿选择80百货;陈亚军跳脱些,选择了90百货。 “这两家铺子卖啥呀?” “好像都是买衣服的。” “哟!那敢情好,又是这院里的新买卖,我正想添身衣裳。” “走,去。” 早来的客人们,同样围拢过来,迫不及待看新鲜,跟着商户们一起,分别涌进两家铺子, 李建昆他们四人,正好一边两个,他在金彪的2号铺帮手,王山河在陈亚军的4号铺。 “哎呦喂!” 甫一进门,瞅着墙上挂着的,柜台里摊开摆着的那些衣裳,所有人皆瞪大眼睛。 好鲜亮的颜色! 好俏皮的款式! 就像一个下里巴人,突然进了城,见到了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好东西。 而更多人的眼神,则落在柜台后的俩小伙身上。 “金哥,李哥,你俩穿上这身,跟变了个人似的!” “内叫一精神!” “乖乖,这些衣服跟我在外国电影儿里看的好像啊!” “我就说吧,还得是东家,这货源找的……咱京城都没有吧?” 李老师的推销方式简单粗暴,介绍个毛啊,四人都是衣服架似的帅小伙,整套衣服往身上一套,不比唾沫横飞更有效果? 当然,要有个妞就更好。 女装是主力,没个女模特,可惜鸟。 这事金彪和陈亚军已经在操持,就那个什么娜,狗大户李老板说了,过来站三天岗,奖励一身连衣裙。 俩人打过包票,是个盘正条顺的妞。 卖烧麦的张华,戳在柜台前,挠着脑壳,颇为尴尬。他的铺子开业那天,几个东家怎么给他捧场的,他全记在心里,本来想好今儿一定也要捧个场,刚才听见炮仗声,跑得飞快。 这才忽地发现……他不一定买得起。 但凡不是个缺心眼,都能看出来,这压根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衣裳! 很有几个同样打着跟东家搞好关系的商户,此时表情,跟他如出一辙。 “喂阿华,你店里没人啊?赶紧回去照顾生意吧,腾腾空,客户都给拦外面了,你们几个也一样。” 李建昆埋怨道。 张华感激看他一眼,挪脚前,还是忍不住问一嘴,“李哥,像您身上这身,多少钱啊?” 李建昆身上穿的,是一件蓝白条纹的polo长衫,配米黄色直筒休闲裤,他183不胖不瘦的身板撑起来,显得十分修身,贵气逼人。 “衣服32,裤子29,成套买便宜1块。” 张华脑子里一合计……嘶! 当我没问,溜了溜了。 跑路的不止他一个,铺子很快空掉一半,包括一些过来吃早点的大爷大妈。 老病差点没吓出来! 还留在铺子里的,都是相较而言,更年轻的街坊,可以称之为大叔阿姨。 “小同志,我看那身黄裙子真不错,挺想给我女儿买件,我能问问,卖多少吗?” 金彪笑着接茬,“阿姨,其实也不贵,您看看这款式,这料子,不吹牛,满京城您找不到别处,就一百。” 噶! 大妈脸一白,默默后撤,退出聊天室。 “啧啧,两位小同志,伱们这衣裳好是好啊,就是……哎,不说了,怪咱没钱。” 又退走一个。 铺子外面的通道里。 徐庆有昂着脑壳,左瞧瞧,右瞅瞅,自言自语道:“8090,什么玩意儿!” 他透过窗户已经看见,老贼做的是服装生意,瞅着款式贼新潮,也不知道搁哪踅摸到的货源,把他好一阵羡慕和紧张。 然而他刚想挤进去,突发大散场。 遂拉住几个商户,以及大爷大妈一打听,很不厚道地笑了。 叫好不叫座! 人给吓到了。 想想后,他迈开步子,走进2号铺子。 “老贼!” “诶,孙贼,你来了。” “你这家伙,能不能别这么叫。” “噢,准你给我取外号,还不准我给你取啊。” 徐庆有四下打量,好家伙,衣服的款式,那是真不赖啊,不过,你看看这老贼还有空跟他聊天,就知道什么个销售情况。 行吧,暂且原谅他了。 “老贼,听说你这些衣服死贵啊,我买得起不?要不我帮你开个张?” 徐庆有笑呵呵道。 李建昆上下扫他一眼,摇摇头,“没合你身的。” “我一七九,标准身材啊,连我穿的尺码都没有,那你这货进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不不,不是尺码的问题,瞧瞧你这副好皮囊,咱这衣服包不住啊。” 这话旁人听不懂,徐庆有心里门清,骂他败絮其内呢。 他也不生气,看你丫还能蹦跶多久。 这生意点子,从方向上就有问题!搁这穷乡僻壤,卖这么时髦的衣裳? 亏不死你!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徐庆有密切关注,你猜怎么着? 跟他分析的一毛一样。 老贼两间铺子,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 差点没笑死他。 —— 庄广兴,五道口曲水巷的人。 今年二十四,下乡插队八年,过年时刚返城,家里仨姐姐,就他一个带把的,全家都指着他传宗接代。 家境还算不错,姐姐们都已出嫁,父亲是六级钳工,母亲在东升街道办工作。 这不过完年后,家里忙张罗给他相亲,一连相两个,正二八百没下过乡的城里姑娘,白白净净,他看过照片他才去的,这些年在乡下,土妞见多了,没兴趣。 但万万没想到,他相中人家,人家却看不中他。 俩姑娘都显他土! 搞得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这一阵照镜子比大姑娘还频繁。 “不就黑点嘛,我这头发也弄了呀,最流行的三七分。” 坐在院里,庄广兴颇为苦恼,搞不清问题出在哪里。 “诶王婶儿,你还别说,这老话讲,人靠衣装马靠鞍,时兴衣裳一上身,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哈。” “他陈婶儿,我听说过一个词儿,内叫气质。” 豁!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院里俩大妈不知搁哪儿逛回来,一番闲聊,让庄广兴脑子里灵光乍现,茅塞顿开。 要知道能改变的外表,经历过第一次相亲失败后,他全改了,可为什么第二个姑娘,还认为他土里土气呢? 是了,气质! 是被东北黑土地和酸菜大碴子熏陶了八年的气质,变了。 庄广兴蹭地站起,忙凑上去,“王婶儿,陈婶儿,您二位说的啥呢,啥时兴衣裳一上身,气质就不一样了?” 待两位婶儿叽叽喳喳,将刚才见识的新鲜事,娓娓道来后,庄广兴眼神亮了。 暂安小院,有电影里才有新潮衣裳卖! 第134章 第一单生意,徐庆有的醒悟 第134章第一单生意,徐庆有的醒悟 “建昆哪,还真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2号铺里,金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眼瞅着一上午过去了,铺子里客流倒是不断,一茬接一茬,可劲瞧稀奇,询价的也很多,询完便没后文。 这会正值午饭点,人流总算消停。 李建昆耸耸肩道:“行啦,不说过吗,消息肯定要飞会儿。中午吃啥,饺子成吗,你去叫四碗。” 院里有吃食铺子,这点就很方便,打声招呼,人给送到店里。 金彪出门后,逢商户看见,准要道声“生意兴隆”,他挺不好意思回话。 他这边前脚出去,李建昆一根烟刚嗦上,门口走进一个晒得黝黑的年轻小哥。 庄广兴四下打量,眼神很快定格在他身上,亮得吓人。 英俊啊! 文绉绉点说,可以称之为风流倜傥,气宇轩昂。 他如果有这份扮相,哪还有相亲失败的可能? “您好。” 李老师的专业素养没得说,也甭管人买不买,香烟立马扔掉,递上殷勤笑容。 庄广兴点点头,笑道:“同志,你们这的衣服挺时髦啊,我在西单王府井都没见过。” “嗯,我们是外来货源。” “真是国外的?” “款式是,生产还在国内。” “怪不得!” 李建昆愈发殷勤几分,多年的买卖人经验告诉他,这位小哥可不是来闲逛的。 意向值很高! 庄广兴挠着头,颇不好意思道:“您这男装有几款啊,我……好吧,我从没穿过这种衣服,您能不能看着帮我搭一身?” 李老师咧嘴一笑,“乐意效劳!” 衣服是他进的,不,都是他挑的款,门清!不假思索便摸出一套,将客人请进后屋,换装。 等庄广兴穿戴好,走出来时,李老师自然不会吝啬溢美之词。 “真这么好?” 庄广兴笑得合不拢嘴,被一个玉树临风的家伙,夸英俊帅气,想想都得劲。 “您这边请啊,骗您干嘛。” 做服装生意,自然不能缺镜子,这年头条件有限,一块没有边框的水银镜,竖在墙角一侧。 庄广兴来到镜前,搭眼望去。 嚯! 都有点不敢认,这还是他吗? 帅不帅的先不提,脸长得只能说凑合,他有点数,但现在整体效果一看,那真叫地瓜秧子结豆角——变了样! 有种光鲜感。 多了抹贵气。 “同志,您要再冷峻点,脸上那股……憨厚的笑容,少点,诶!内味儿就对喽。” 李建昆见他在镜子前,戳了快两分钟,隐约看出点什么,怕是刚返城回来,觉着自己不像个城里人儿了,迫切想把身份扭转回来。 “这样嘛……” 庄广兴采纳意见,收敛笑容,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 嘿! 您猜怎么着? 确实对味儿了。 再看整体效果,浑然一体,不会存在刚才隐隐有点的,给猴子套上龙袍的感觉。 “行!小同志,就这身,我卖了,多少钱票来着?” “不要票,衬衫30,直筒裤28,成套买优惠1块,一共57。” “诶?” 庄广兴惊讶道:“也不贵嘛。” 票都不要。 他前几天刚逛过西单,配一身比这款式差远的衣服,也要这个价。先前听两位婶子一阵咋呼,还以为贵出天际呢,没点家底他都不敢过来。 李建昆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咱诚信买卖,主要咱们这片偏了点,好多大爷大妈出门少,不了解行情。” 庄广兴道:“说实话,伱们这衣服要是放二环里,价格再高点都正常,得,冲你们这股子诚信经营,放心,我回去一定帮你们宣传宣传。” “哎呀,那可多谢您嘞!” 庄广兴特兴奋,有了这身派头,原本那身蓝行头,都不稀得再穿,付过钱后,挺着胸板走出去。 您还别说。 那气质确实天翻地覆。 金彪嗦完一根烟回来,正好瞥见这一幕,狠狠打量他一番,然后嗖嗖冲回店内。 “建昆建昆,开张了?” “可不?” 李建昆把五十七块大洋,拿在手上啪啪。 “嘿嘿!” 金彪薅过钱,一连数两遍,都快笑抽了,遂忙不迭跑去4号铺报喜,也是炫耀。 饺子送过来,李建昆心情愉悦,吃得喷香。 坦白讲,今儿上午便开张,都超出他的预料。 行吧,一天算是保本。 您说这么吓人?必须的嘛,服装就这暴利。 刚那一身,进货价十七块,算上运费和人工,顶多二十。 含泪赚下三十七大洋。 庆江坊。 好巧不巧,庄广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门口经过,正吃饭的徐庆有微微一怔,忙撂下筷子冲出去。 刘小江紧随其后。 “庆有哥,他们开张了。” 徐庆有表情阴晴不定,眯眼目送庄广兴消失在拐角处。 刘小江想了想,道:“庆有哥,也没事吧,一上午就卖一套,还两家店,这能有钱赚?” 其实徐庆有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这么一问,反而使徐庆有脑子冷静下来,反问道:“你知道服装的利润率有多少?” 刘小江摇摇头,这年头即便是做买卖的,也都是刚起步,自个的门道还没摸清,哪懂外行。 徐庆有沉吟道:“必须得承认,他们的衣服确实时髦,本以为这个架势,三五天都卖不出一套,不足为虑。没想到上午就开张了,不行!我得抽空去打听打听,这样才能搞清楚他们的经营状况。” 刘小江看了他一眼,好吧,这是真斗上了。 “小江。” “嗯?” “我大概明白,老贼为什么辛辛苦苦搞个院子,免费让你们入驻。” “噢?为啥?” “为他自己吸引客流!” 徐庆有目光闪烁,冷声道:“要不是上午这么人去过他们店,消息能这么快传出去,立马来个男青年买走一套?狗日的老贼,好算盘呀。” 刘小江挠挠头,忽想起点什么,“对啦庆有哥,这话签合同那天,他们还真说过,说互助互利。” “屁!” 徐庆有怒骂,“我现在很怀疑,服装可能是个暴利行业,你瞧瞧,咱们其他铺子的东西,都几毛几毛,了不起几块十几块,他们倒好,上百块的都有!” “那……意思就是说,他们吃肉,咱们喝汤呗?”刘小江道。 “美得他!” 徐庆有手一摆道:“不说了,等我查清楚再看。” 第135章 角儿 第135章角儿 2号铺里。 李建昆和金彪正在趴柜台旁,对付饺子,韭菜猪肉馅儿,搭配送的老陈醋,那叫一地道。 门口猛窜进一个姣好身影。 “嘿!” 吓得李建昆刚夹起的饺子,掉回盘里,这死孩子。 恶作剧成功的许桃,乐得咯咯笑,笑得一半,忽然笑不动了,眼神盯着壁挂墙上的几套裙子,再也挪不开。 她昨儿就知道师傅要做服装买卖,上午忙着赶几个订单,没过来。 “师傅,您哪儿搞的这些衣裳啊!” 小姑娘惊呆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瞅瞅她身上穿的啥: 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肥得像水桶样的青布裤子,虽然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穿着,但跟壁挂墙上的衣服一比,霎时觉得自己像个山顶洞人。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她,在某几处稍稍停顿,哎,犯男人病了。 小姑娘搁后世还叫未成年,今年17岁,但已经张开,玲珑有致。 “小桃你多高来着?” 许桃不明所以,但仍回道:“过年量的,一米五九。” 李建昆遂去到里屋,抹身回来时,手中多出一件白色带小黄花的连衣裙,塞到她手上。 “师傅这……” “不白给你,等天气再暖和点,马上给我穿起来,打广告,逢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广告,这年头已不算一个特陌生的词汇,毕竟广播站里一直可以打。 前不久,魔都《文汇报》上刊登了建国后的第一则外国广告——瑞士雷达表。随后,魔都电视台也播出了同品牌的我国第一个全英文广告。 京城这边,央视正在组建广告部,报纸上大力宣传着。 许桃兴奋得脸都红了,嗯嗯嗯地应下。 师傅真好! 回到自家铺子后,不待回应许大爷询问拿的啥,小姑娘忙钻进后屋。 等什么天气暖和啊,又冻不死。 立马上身。 —— 边音,BJ戏剧表演艺术团的一名青年演员,这一阵在五道口工人俱乐部有话剧演出,前两天闲来无事,逛到附近一个地方,叫暂安小院。 有种发现宝藏的感觉。 里头甚至有手工着色的铺子,也不用排队许久,她立马回宿舍,取来照片。 这不,今儿过来拿照片。 两天没来,小院又热闹不少,新开了家驴肉火烧的铺子,边音寻思回去时得捎一个,轻车熟路来到“小桃和爷爷的铺子”。 这店名她很喜欢,有种温馨感。 无需进门,小桃师傅的案台就摆在窗边,生意还真是好,不少人在围观。 “劳您驾,我拿照片。” 挤到窗台前,边音一眼便瞧见许桃,但到嘴的话忽顿住。 两天不见,这小师傅可大变模样了! 边音后知后觉,一帮人围在这里,哪是观摩手工着色技艺,搁这儿看美人呢! 小桃师傅低着头,心无旁骛在做工,边音也不打搅他,美眸明亮,细细打量起她身上的裙子。 这是一件白色连衣裙,当下季节穿,稍微早了些,但真的漂亮,如果她有,她也穿。 款式跟常见的连衣裙完全不同,一个很特别的U形领,露出小桃师傅好看的锁骨。 肩头呈蓬松状,带有繁而不乱的褶皱,姑娘家通常肩膀较窄,撑不起衣裳,这下刚刚好,肩膀宽了,便将腰肢衬托得格外细。 它还有束腰设计,腰间有根裙带,系起来后,越发显得腰肢纤细。 边音常看戏剧古本,脑子里忽蹦出一句话:楚王好细腰。 腰身细,看着确实美。 裙摆的设计因为桌面挡着,看不着。 更让边音觉得新鲜的,是裙子上的印花,淡淡的小黄花,色正而朦胧,乍一看,仿佛眼前少女周围,真环绕着许多花瓣似的。 边音想,如果小桃师傅动起来,翩翩起舞,那该多么美轮美奂啊。 要是换她穿上这身裙子,以她的身段,不恰似一个白衣仙女,舞动于暮春的落花之下吗? 浮想翩翩。 蓦然,她想起,今晚工人俱乐部这边,有个答谢宴,团里领导说,让她们打扮打扮出席…… “小桃师傅。” 许桃闻声抬起头,等认清来人后,递上笑脸,“诶您好,过来了,照片好了,这就给您拿。” “不不,照片等会再说,小桃师傅,我能问问,您这裙子在哪儿买的吗?” 呦嗬! 许桃眼神大亮,有效果啊,师傅不愧是师傅,手一戳窗外,笑嘻嘻道:“喏,就那边,80百货!” 边音怔了怔,继而狂喜,“在这旁边买的?” “对呀。今儿刚开的门,您上次来还没有呢。” 但不是买的,是师傅送的,哼哼! 许桃笑靥如花,比自己接单大买卖还要高兴,这位大姐姐,可是个有钱人。 “那我先去看看,照片等会来拿。” “嗯嗯,您慢慢看,不急的。” 边音迫不及待寻到80百货。 甫一进店,便被里面五彩缤纷的衣裳,夺去眼球,美眸中流光溢彩。 比那身白裙子更好看的都有! 她觉得挺奇怪,要知道在二环里的大商场,她都没见过这么时髦的衣裳。 李建昆捅了一下金彪,让他打起精神。 来了个A级意向客户! 问他咋知道的? 这姑娘带进一股幽香,西贝货,洋香水! 一身行头也不错,西单商场里的那种高档女装,气质不俗。 “您好。” 金彪尝试着打招呼,脸蛋微红,幸好有刮不净的胡茬作遮掩。 顶漂亮一姑娘。 边音含笑回应,想起出门没带多少钱,收起忍不住四顾的眼神,指向壁挂墙上,小桃师傅同款的连衣裙,问:“同志,这身怎么卖的?” 金彪忙道:“一百。” 边音诧异,“才,一百?” “……啊对。” 李建昆笑而不语,要不怎么说这年头的人淳朴呢,这种不敢置信能表露出来吗?搁后世伱就等着被宰吧。 但还别说,是个见过世面的姑娘,只有这种人才明白,他的衣服卖得真不贵。 “您拿下来,我看看料子,您再把旁边那身也拿下来。” “噢,好好。” 身家实际已好几千的金彪,搞得颇为紧张,咱海淀人现在都这么有钱了吗? —— 傍晚。 五道口工人俱乐部,三楼,宿舍区。 “咚咚!小音,你好了没,六点开席呢,咱们可不能迟到。” 门外传来声音。 梳妆台前,边音红唇微扬,轻抚着裙摆起身。 “来了来了。” 在舞台上她只是个女三,但今晚,她会是全场最瞩目的角儿! 第136章 你猜我是亏还是赚 第136章你猜我是亏还是赚 五道口工人俱乐部,大饭堂。 宴开十二桌,这次巡演的话剧《英雄儿女》,是BJ戏剧表演艺术团的年度大作,全剧共十二台,单是参演演员就有67人。 还有服装、配乐、化妆等,数十人的幕后团队。 时间快到晚上六点,已经有些领导入场,掌声不时响起。 眼见布置在旁边的主要女演员那桌,还空着两个座位,艺术团负责人事管理的马主任,气不打一块出。 “陈静和边音呢?” 女演员们纷纷摇头。 “冯抗美,你去宿舍找,让她们赶紧地,磨蹭什么呢!” 冯抗美嗖嗖去寻,还未走到饭堂门口,迎面进来两人,其中一个不是陈静又是谁? 至于另一个……冯抗美呆滞半天,愣是不敢认。 “咋了,抗美?” 还是边音先含笑搭话,果然是这副表情,跟先前小静如出一辙。 “哎呀边音,你哪整的裙子啊,太漂亮了吧!” 冯抗美全然忘记自己的任务,凑上前,绕着她转起圈圈,啧啧不止。 旁边陈静得意道:“我知道哪买的,很近。” “哪儿?我现在就去买!”冯抗美夸张道。 虽说这个年代演员工资并不高,同等情况下还要低于工人,比如80年代着名的“北影三花”之一的张金玲,曾接受采访说,1970年她刚做话剧演员时,每月工资是18元,往后每年涨4块。 而同年,一般工厂学徒工的工资是22元。 再比如同为北影三朵金华的刘晓庆,这时候已经拍完《婚礼》、《瞧这一家子》,另有一部《小花》在拍,算是妥妥的大明星,可工资也只有50块左右。 但是吧,演员这个行当,通常有些外快。 如果不是计划内的演出,一些地方,或国营大厂邀请演出的话,都会开出相当不菲的邀请费。 三人结伴进入宴会场,但陈静和冯抗美走在后面,并有意识地拉开几步距离,她们可不想跟今晚的边音同框。 “诶?那是边音吗?” “嚯!大伙快看,边音这身!” “太美了吧!” 大饭堂里瞬间躁动起来,所有人齐刷刷扭头探来。 作为演员,边音自然不害羞于注视,见此一幕,愈发自信,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连皮肤都闪着光。 马主任本来还想数落她和陈静两句,这一看,笑歪嘴。 赏心悦目啊! 回头一瞅上首的那两桌,频频点头,欢声笑语。 就说边音是个很好的同志嘛,最懂他的意思,也最贯彻。 “都坐好,有什么话晚宴结束再说!” 马主任特地跑到女演员那几桌,好生告诫一番,知道她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冗长的讲话后,吃饱喝足,待领导离开,艺术团的俊男靓女们,一窝蜂涌向边音。 除了满耳赞誉,便是打听这身时髦衣服的来路。 他们跟普通老百姓不同,常常学习国外影片,最清楚这是洋玩意,京城市面上根本没有。 “就在五道口买的。” “边音你这……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吧。” “真的呀,不信我明天带伱们去。” “嘿!这五道口啥时候这么时髦了?” “边音边音,只有女装吗?” “不是啊,男装也有。” “哈!那我明天也去看看。” —— 暂安小院的营业时间,为早8:00至晚20:00。 院门外挂着小牌。 当然未必所有铺子都是,小院大门按照这个时间开门和关门,由每日负责打扫卫生的商户负责。 今儿的值班商户,是半边天刺绣铺。 林秀秀带着袖笼,刚又把院子打扫一遍,实际昨晚已经扫过,都显得有点一尘不染,但她必须找点事干,否则闲下来,她会急得心悸。 铺子开业整整三天,真正的生意一单没做,仅仅卖出的几幅刺绣,全是其他商户照顾的,买去装点铺子。 友情价,自然也谈不上赚钱。 有些老人说做买卖得熬,她深以为然,但现在不是熬不熬的问题,再这样下去,按照小院规定,她们家得被清出去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院门走去,还未接近,林秀秀吓一跳,门外乌泱泱一片。 前几天虽然也有些来吃早点的大爷大妈,搁外面等,但也没这架势啊。 她不敢怠慢,小跑上前开门。 门一打开,又是一怔,全是衣着得体的年轻人,女的漂亮,男的英俊,仿佛全海淀好看的人,凑一块了。 “边音,哪家店来着?” “说是有两家店,货一样,都可以,走,带你们过去。” “呦嗬!这还有卖早点的,我刚好没吃饭,买完衣服吃了再回。” “那你可快点吧,别耽误车等你,马主任又要跳脚骂人。” 这次巡演已经结束,他们这些人也该回团里,本来是早上八点启程,找领导好一阵商量才挪到九点。 几十号俊男靓女,在边音的带领下,直冲小院最东头,所到之处,刚准备开门迎客的商户们皆是一脸懵。 正好这会还没上客,多半人忙跑出店铺打量。 “啥情况啊?” “谁知道,一开门来这么多人,这还是头一回。” “我瞅着,他们怕是要去东家的两间铺子。” “一大早来买衣裳?” “看着都像有钱人哪。” 刘小江也戳在门外的通道里,见这情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心中狂嚎:庆有哥你赶快来啊!出大事了! 80百货门口,金彪正拿把扫帚唰唰唰,忽有反应,侧头一瞄,吓一大跳。 要不是认出边音,他还以为这乌泱泱一拨,是来干架的呢。 “老金,啥情况?” 王山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瞪眼问。他就住在这间铺子,等生意上轨道后,金彪晚上会回家住。 “怕是有好事。” 金彪把扫帚递给他,笑脸迎上去,“姑娘,您又来了,这是?” “昨儿那身我们团的人都说好看,他们也要买,我们赶时间,就一大早过来了。” 4号店门口,陈亚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人往他这边冲,忙喊道:“彪子,啥情况啊?” “找你买衣服,你说啥情况,这可是我的老客户,你要不愿意做,吱个声。” 陈亚军瞅着眼前这一眼扫不清的人头,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你丫怎么不怕撑死啊!” 扭头便招呼起来,“来来,各位,里面请里面请。” —— 说来巧也巧,但如果都是踩着点的话,似乎又必定能碰上。 快到北语的路上,颠着自行车的李建昆,遇见同样颠着车的徐庆有。 一声老贼和一声孙贼的亲切问候后,俩人干脆放缓车速,唠起来。 “听说你们昨天上午卖一身,下午卖一身,老实讲,服装的利润怎么样,一天卖两身,有赚头么?” “孙贼,这可是商业机密,你就这么打听?” “害,咱俩谁跟谁啊,不如我先交个底吧,别看我们那铺子生意好,卖得多,但东西不值钱,都几毛几毛,这几天平均算下来,一天也就挣个十来块。” “呵呵~” “你看,你还不信。” “我说一天卖两身都赚发了,你信不?” “你要这么说,那我不信。” “你看你这人,爱听个反话。” 来到小院门口,两人齐齐跳下,推车进院。 刚拐过影墙,路过阿华烧麦时,张华隔着窗户跳起来,“李哥李哥,您赶紧回去搭手,你们那两间铺子爆了!” “啊?” 刘小江听到张华的喊声,出门一瞅,看见他庆有哥,便戳在门前狂使眼色。 徐庆有不明所以,推车快步走过去,问:“咋了?” “庆有哥,他们两间铺子爆了,一大早冲过来几十号人买衣服,钱跟大水淌来的一样,卖疯了!” “什么?!” 李建昆可算总从张华那里搞清状况,推车从二人身旁经过,笑问:“孙贼,这回要赚发了,你信不?” “你就嘚瑟吧你!” 第137章 还是挣美刀过瘾啊 第137章还是挣美刀过瘾啊 “边姑娘,稍等!” 人群渐渐从铺子里散去,人手一套衣服,有人俩套,金彪眼睛都笑弯了。 李建昆喊住主持场面,唯一两手空空的边音。 边音刚踏出门的脚,复收回来,疑惑道:“怎么了?” 李建昆手里拿着一身新衣裳,记得她的size,走上前笑道:“太感谢您了,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生意,这裙子送给您,聊表心意。” 正是她昨天第一口询价的白色带小黄花的连衣裙。 但后面买的是另一款。 边音惊讶,百来块的东西,说送就送,“这……不好吧。” “应该的,请务必收下,咱也不是国营单位,不碍事。” 当下称之为外宾。 但如果身上穿的衣服,并非他们带来的,而是在这个国家买的,那就是另一码事。 “我鸡道有个地方可以逛爹,美食,工艺品,小商品,服装,都有!你想去吗?” “不了,上次不是去镇上逛过吗,一点都不好玩。” “这套我要了,那套也是。” “干啥去庆有哥?” 羽生由美子兴致缺缺。 这很重要。 不多会,陈亚军哧溜冲过来,“彪子,怎么样怎么样,你卖了多少?” 他亲自上前招呼,也没用英语,敢自己出来逛街的老外,显然有点中文底子。 中华文化讲究一个入乡俗随,他们留学生并不想表现得特立独行,以至于格格不入,此时提出的口号是,与中国同学一起“同吃同住,共同学习,共同劳动”。 假期间,也总能在农村、车间,看见他们的身影。 但在黑市上,1:3,1:4,那都是等闲。 两人用尚不熟练的中文交流,也是一种口语锻炼。 “骗你干哈,去不去?” 庆江坊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客人登门,刘小江忙着接待,徐庆有戳在柜台后面,却全无做买卖的心思。 她最痴迷的是大唐文化。 安娜对于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李建昆连声致谢,将她送出门外。 “小美。” “废话,不然能长金头发?” 关系重大。 陈亚军盯着李安娜,大吃一惊。 这个年代美刀兑换人民币,由于没有金融市场,采用固定汇率制度,1979年的官方汇率为1:1.4962。 从1972年后更是逐年递增,留学生也开始遍布全世界。 等过几年就不一样,马路上但凡遇上一个歪果仁,保管一群人凑上去,不是看人,打听有没有外汇券,以至于有些歪果仁出门,穿件白T恤,上书几个蹩脚的中文字—— 两人东看看西瞧瞧,一阵踅摸,站在了90百货门前。 “建昆建昆,你赶快过去,亚军那边来了外宾!” “当然。”李建昆非常绅士地接过。 “可是,这位帅哥,我们没有这么多人民币。” 一番了解,搞半天还是他们学校的。 最早的东欧交换班设在清华,52年因全国高校院系调整,转入北大,从此拉开北大作为外国留学生主要院校的序幕。 在这里还有一件不方便的事:如果带来的衣服不好穿了,你只能穿上那些毫无美感的黑白蓝。 “我就说吧。” “卧槽!老外?” 暂安小院,当李安娜和唐小美,好容易按照中国同学提供的地址,磕磕绊绊摸到这里时,立刻引发人民同志的眼神围观。 我国来华教育事业,起源于50年代初,当时因为外交和社会发展需要,选拔了35名留学生,分别前往东欧五国学习,对应的,五国也派遣来华留学生35人。 他刚算了笔账,如果按人均消费50元计算,刚才那一波,瞅着不低于五十人,老贼一下入账两千五! 羽生由美子同样用美刀支付。 羽生由美子眼神亮了,透过窗户,她看见一些色彩明艳的衣服,放在这个国家,无异于寻到宝藏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搞清楚这一点,徐庆有今儿饭都吃不下。 羽生由美子忧伤扶额,让你别跟东北人多说话吧,撑手坐起,狐疑道:“真的吗?” 一顿疯狂采购,把屋里屋外的一帮人民同志都给看呆了。 好嘛,不愧是当下全世界最有钱的两个国家。 “我没有外汇券!” 截至哗哗哗之前,北大共接受了1875名留学生,约占到全国高校来华留学生总数的26%。 这不就来了吗? 也不知道哪个学校的。 彼时称之为东欧交换生。 “肿么了安娜?” 这个不好穿,有两重意思,一是穿破了,二是过于另类。 留学生这个群体,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圈子,像北大留学生,扎堆在勺园那块,搞定眼前这两个,后面保管成群结队。 这是羽生由美子的中文名字,还有个姓,唐,唐小美。 “我要这这这……” 她觉得燕园的学习氛围浓厚,对华夏文化也很痴迷,并不后悔在这里求学,唯一让她三个月还无法适应的是,在这里,几乎找不到让她感兴趣的娱乐活动。 “安娜,这个地方确实不同,像一个自由小市场,没那么严肃,又很规范。” 王山河挠挠脑壳,小本子? 兹事体大,示意陈亚军稳住局面,小王哧溜冲到2号铺求援。 “小江,你自己看铺吧,我走了。” “信你一回。” —— “诶!你看那女的。” 心情愉悦,几乎是蹦进的店里。 “这回不一样,那地方甚至有俺们那旮旯的衣服卖!” 李建昆心头大喜,跟着赶过去,希望与自己所期盼的一样,来到4号铺,进门一瞅,一个矮小萌妹子,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妞。 “嘁,那可不一定,你说!” 问题来了,这两千五他到底能赚多少? 李建昆乐意看到这种局面,也不理会二人对账互踩,悠哉吃早餐去了,今儿胃口好,那就驴肉火烧吧。 圈子很重要,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消费水平大体是一致的。而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美女,她的圈子里,同事占比应该还是很小一块。 羽生由美子就要轻松不少,她只要不开口,没人知道她是老外。 “查服装的行情!” —— 羽生由美子,北大留学生。 羽生由美子和安娜,对这位东方大帅哥的介绍十分满意。 安娜眨巴着蓝色大眼睛,隐约有点挑逗的意味,掏出一把美刀,“相信这个你不会拒绝吧?” 个小浪蹄子,看不起谁呢。 1979年,北大新入校的外国留学生为86人,羽生由美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人可太会做买卖了,硬塞到手上,还不给推辞的机会,盛情难却,边音只好收下,笑如春风,“你们这的衣裳稀罕,二环里都没有,回去我再给宣传宣传,指不定有人会过来买。” “歪果仁?” “噢?” 虽然说的不是自己,羽生由美子还是小鼻头蹙起,“这位同志,老外就老外,请不要艹。” 4号铺那边,小王和陈亚军同样在送客。 这年头,即便是老BJ,见到歪果仁的概率也不高,一个个可劲瞧稀奇,但又保持着克制,没有围上去。 她深得学习要领,知道劳逸结合的好处。 躺在勺园的一块草地上,望着湛蓝天空放松大脑的羽生由美子,昂起脑壳,是她入校后交到的朋友,来自米国的安娜,嗯,李安娜。 “肯定比伱多。” 搞得李建昆不送她们出门,都不好意思,两个小妞还是涉世未深啊,只怕黑市搁哪儿走都不知道。 这波利润,那可来菜。 但李建昆更关心的,还是此事的后续,他回头瞅向捧着一把美刀傻乐呵的小王和陈亚军,道:“晚上加个班,我教你们几句简单的英语。” 第138章 恐怖如斯 第138章恐怖如斯 李建昆虽然有些预期,但他仍然低估了女孩为穿上漂亮衣服,有多么豁得出去。 回到燕园后,羽生由美子和安娜,并没有急着把漂亮衣服上身,她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 遂开始免费地、竭尽全力地,挖空心思地给暂安小院打起广告。 “嘿,瑞莎,你知道吗,五道口有个神奇的地方,竟然能买到漂亮的印花裙子。”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我都买了,你可以去我宿舍看。” … “噢,美丽的索菲娅,伱有多久没穿过裙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有个地方可以买到很漂亮的衣服。” “多漂亮?” “安娜,你的裙子真好看。” “我还寻思啥时候跟你说说呢,求我好几次,让我带着他。” “卧槽!还真是啊,你开始卖衣服了?啥衣服啊,不给哥仨一人配一身?” 李建昆猛回头望向他。 “噢,秋珍,我的朋友,不要失落嘛,我并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只是在校外刚好看到这款衣服就买了,秋珍,说真的,我很钦佩你们国家的快速发展。” 听着听着,李建昆浑身忽泛起鸡皮疙瘩。 “像你故乡的波尔多红酒一样,非常能衬托出你的肤色。” “你还不信,我虽然没买,但我有别的款式,要不你去我宿舍看看?” … “我倒是想啊,可哪里有得卖。” 李建昆洗耳恭听。 “喝一盅啊。” 直到晚上七点,他回到307宿舍。 一个个跟个妖孽似的。 “明慧,其实你也可以这么漂亮,如果攒些钱的话。” “小美,你今天好漂亮啊。” 小王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搞得像大难临头样?” … “喝个屁!开会。” 李建昆道:“老子是有点紧张,特么的太吓人了,这才多大会儿,龙卷风都掀起来了。目前看来,明天生意一定爆,咱们还要提前做好准备,这是第一件事。 2号铺子,门窗紧闭,里间。 李建昆把燕园里正在酝酿的风暴,娓娓道来,王山河三人一个个笑得像个狗贼。 李建昆推着自行车出现在门外,招手道:“出来出来!” 李建昆望向金彪,“阿彪,之前跟你一起搞石膏像的小老弟呢,人靠谱不?” 李建昆一听这是有事啊,也不在意,笑问:“咋了,学校有什么重磅新闻?” “昆哥昆哥,我告诉你。” “对啊,一个叫暂安小院的地方,偷偷告诉你,店主可是一位东方大帅哥哦。” 这还真是个问题,生意忙活起来,就暴露出他们人手不足。 “有啊!就在学校外面,很近的。” 胡自强自己都觉得养成了习惯,每天不喷他几句,浑身不舒坦。 王山河,金彪和陈亚军三人,正在张华的烧麦铺里喝小酒。 “我可以带你去呀!” “你是在校外买的?!” “骗人的吧,这个国家没有这么高档的颜色。” “我说你俩瞎惦记啥呢,跟你们有啥关系,建昆下手还差不多……” … 陈亚军挠挠头,道:“昆哥,我一个人去?我不是怕哈,主要带这么多钱,万一搞丢了,我……” “勺园的留学生那边,有些女生突然穿起了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本来还以为她们放弃了自己提出的口号,不跟咱们好了,原来并不是,她们是在校外买的,还盛赞咱们国家经济开放之后,发展迅猛……” “不不,可以买到的,我这身就是在你们国家买的,校外,徒步过去一刻钟。” 唰! 李建昆哧溜冲去宿舍,不是舍不得三套衣服,是要赶紧去布局一下,明儿生意得爆啊! 北大今年虽然只有86个外国留学生,但还没毕业的,那可不少。 —— 暂安小院。 说曹操曹操就到。 消息在这种环境下传播,堪称迅猛。 “建昆,尾儿康姆,是这样说的吧?”金彪嘿嘿道。 李建昆又道:“这样,我明天就给南边打电话,看能不能沟通一下,让他们先生产,亚军你这边准备一下,等回款差不多,你立马出发。” 烧麦管够,菜嘛,只有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一盘腌萝卜,但不重要,喝酒看的是心情和人。 后世专供来华留学生,和外国专家使用的九栋大楼,尚未规划,此时仍然古色古韵,曲水流觞,房舍十分有限。 “但人长得也匀称啊,有前有后的。”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这里多半留学生都知道,在校外北语对面,有个叫暂安小院的地方,里面有非常时髦的衣服出售。 这一切李建昆暂时并不知道,在五点钟打烊之前,90百货又接待了三批留学生,他尚沉浸在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的小快乐之中。 南方距离远,火车托运慢,进货的事,确实要提前打好算盘。 “第二件事,咱们只怕要赶快去进第二批货了,别到时候局面打开,生意一拨接一拨,咱没东西卖,那就要前功尽弃了。” 尼玛,这个燕园,简直卧虎藏龙啊! 仅仅一个下午,当两人穿着极为漂亮而特殊的衣服,在燕园四处闪现般出现后,一场关于解放穿着的思潮,竟初步酝酿成型…… 在羽生由美子和安娜的不懈努力下,外部舆论也在快速解决,从她们的朋友开始,一层层向外扩散。 提起这个,小王三人同时点头。 小王插话,“建昆,钱我这边有点,你先拿去用。” 金彪表示他也能抽出两三千。 “诶建昆,你咋又回了?” 这里是北大外国留学生的大本营。 由于成本不便宜,六千块的货,其实数量并不多,目前已经销掉五分之一还不止。 “不,在我的国家哪怕有钱,也买不到这么漂亮的衣服。” “不可能吧?!” “黛薇,听说你们明天有场聚会,有很多英俊的男生,你为什么不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呢?” 吴英雄加入话题,换来强哥一个大白眼。 与此同时,解决了内部舆论后,羽生由美子和安娜终于换上了漂亮的衣服。 强哥见他瞪着个眼珠子,戳在那像二愣子样,狐疑道:“建昆,你这成天往外面跑,捣鼓啥呢,这事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要说这外国妞,就是不一样哈,那身段……啧啧。” “建昆,你小子一天天的玩消失呢?你心里还有这个学校么,学校炸了你都不知道。” “也不见得,那个小本子呢,还没一米五。” 在勺园引发一场直观的轰动后,两人按照约定,各自出发,去攻克她们中国同学,或者说外部舆论。 类似的对话,在今天下午的勺园内,随处可以听见。 … 金彪回道:“人是靠谱的,让干嘛干嘛,听话得很,胆子也大,就是上不了台面,比如站柜台卖货,他不行,跑腿办事没得说。” “可以。你今晚回去,带过来,熟悉两天,让他跟亚军一起去进货。” “诶。” 第139章 两名新员工 论脑壳还得是我庆有哥 第139章两名新员工论脑壳还得是我庆有哥 隔日清晨,李建昆提前一刻钟来到小院。 院门没开,他自然有钥匙,大门钥匙共配了五把,他们四人各一把,最后一把在商户手上轮流。 来到2号铺,金彪比他更早,小老弟带过来了,一虎头虎脑的小伙,说是刚满十八。 但旁边还戳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扎俩麻花小辫,甩在身前,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 “小虎,叫昆哥。” 好嘛,人如其名。 小老弟赶忙喊人,眼里透着抹崇拜,可算见着活的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彪子哥背后有个东家。昨晚彪子哥回到家,又找他和他父母,长聊两个多小时。 让他知道更多事,这位又有才华,又能混社会,他做梦时才想过成为这样的人。 “昆哥。”哪知旁边姑娘,也细细地喊一声。 李建昆回应过小虎后,大抵已经猜到这姑娘是谁,但仍问道:“这位是?” 金彪朝他挤挤眼,笑呵呵道:“就和亚军说的那个,叫鲁娜。” 刘小江有些话,不知现在该不该讲。 “多暴利?” 她之前的临时工,月工资是22块7,金彪和陈亚军拍着胸脯保证,来这边上班,不翻个倍,他俩贴。 “诶?她不是有工作吗?”李建昆问。 见他推辆自行车,年轻的车夫们,也没招呼。 话说以前五道口一带还见不到几辆黄包车,现在政策放开,一些待业青年们又迫于实在找不到工作,只能干起这份苦差事。 就他俩这水平,不保稳。 金彪胜。 这是准备决定鲁娜的归属,分到谁的店,谁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鲁娜自己回话道:“就一临时工。” 徐庆有道:“上次是老贼、王山河和陈亚军去进的货,这次大概率不会一起,铺里要留人,但他们仨肯定要去一个,只要找三个生脸,挨个盯死他们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去车站买票这一茬…… “盯人!” “小娜小娜,馄饨来喽!”门外传来声音,窜进一只舔狗。 “我倒有个办法。” 回到庆江坊,刘小江见他一张臭脸,就知道有不好的消息,小意打听起来。 趁着中午人少,李建昆顾不上吃饭,打算去趟海淀小镇,推着自行车刚出院门,顿住脚,门外竟停着几辆黄包车。 刘小江大笑,“那我们过去找?” “找你妹啊,你知道单一个广东多大么?接近18万平方公里,给辆自行车你,你得颠一年。” 盘正条顺倒是真的,搭配脸蛋,配金彪和陈亚军这俩货,绰绰有余。 “废话!” 徐庆有眯起眼睛道:“南方!他们绝对是在南方沿海一带进的货。” “干啥?” “你有货源吗?我打听过,人家说了,京城没这样的货源。” 这下好喽,办公室三角恋要开始上演,所幸二人是铁哥们,公平竞争这类话,怕是早已说开。 金彪笑得像个曹贼。 徐庆有瞪大眼睛,猛抓住他的肩膀,喝问:“怎么卖的?卖给谁了?哪来的这么多客户?” 一上午忙完,卖出四十多套衣服,下午只怕人流更扎堆。 有的还不止买一身,多半使用美刀。 抢钱哪! 好一阵,他才平复下来心情,沉声道:“也好,这样他们马上就会去进货。小江,你狐朋狗友不是多吗,立马找……三个!机灵点的过来。” “你是铺主?” 徐庆有听完只觉得头重脚轻,狗日的老贼,又特么的一天狂卖两千多,纯赚一千多? “小江你知道吧,果然不出我所料,服装是个暴利行当!” 这种好事,自然求之不得,知根知底的人太难寻了,瞅着这姑娘也机灵,李建昆笑道:“那太欢迎啦!要不先干着,工资后面再说,鲁姑娘看怎么样?” 徐庆有平时也不至于这样,人前还是十分有素质的,只怪今儿心情实在糟糕,整个人像根炮仗,一点就燃。 鲁娜喜上眉梢,嗯嗯应下,“昆哥叫我小娜就行。” “嘶!” 鲁娜眼神往外瞟,权当没看见。 “那……” 也不容易。 “庆有哥,要不咱们也卖衣服?” 亦如李建昆所料,院门打开不久,一拨一拨的歪果仁,涌进暂安小院。 “对对对!我前不久看了部港片,里面女的穿的裙子,跟他们的简直一模一样!” 鲁娜? 徐庆有道:“不过,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老贼到底在哪进的货,小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他们三个出门,消失快十天,进货的地方铁定老远。 “老贼的一件裙子卖100,也就是说,他只要卖一件裙子,就能顶咱们一天的赚头。” 他这边前脚刚走,徐庆有颠着自行车来到暂安小院,“诶我说你们,让让呀,路都堵住,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陈亚军端着托盘,嘿嘿道:“诶昆哥也来了,那事?” “庆有哥,我打断一下。” “王山河,太阳晒屁股喽!” 李建昆两边铺子跑,金彪和陈亚军算盘拨得啪啪响,这回再去南方进货,说什么也要捎几只计算器回来。 刘小江遂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 不知为何,李建昆脑子里忽蹦出一段旋律:鲁娜娜鲁娜娜,鲁娜鲁娜,鲁~ 名字倒是好记。 徐庆有嘴角勾起,道:“老贼的第一批货就三包,撑死几百套衣服,昨天一天不就50几个客户?这样卖下去,要不多久,他们一定要去重新进货……” 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一整天,他可没闲着,通过家里的关系,联系上一位制衣厂领导,今儿一早特意颠去朝阳,会到人,聊了一个多小时。 陈亚军痛心疾首,那叫一郁闷。 遂嘴角不自觉弯起,好兆头啊! 黄包车都瞅见这边的生意,可见小院客流已经达到一定规模,名声在外。 徐庆有脑门上暴起青筋,越说越不爽。 “害,别这么说嘛,昆哥给面儿,昆哥给面儿。” 李建昆抬脚往里屋走,却被金彪和陈亚军同时拦下,不待他二人开口,李建昆道:“最公平的方法,伱俩剪刀石头布。” 李建昆跨上自行车,颠了,直冲海淀邮电局。 “说是至少对半赚!” “昨天到今天,他们好像又卖出50多件衣服。” “什么?!” “还有,你觉不觉得他们的衣服,跟电影里人穿的差不多?”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金彪抢先开口道:“建昆,是这样的,鲁娜这次不光过来帮忙,咱们这不是缺人吗,我跟鲁娜说了,她想来这边上班,您看?” “都,都是歪果仁……” 富兰克林赚得那叫一个香。 “啥?” 金彪不甘示弱,“我也是这样想的!” 三局两胜,剑拔弩张…… 别说他遭不住,刘小江一听这话同样红了眼。人家卖一件裙子多轻松啊,他们一天腿站麻了,唾沫说干了,也才挣个五十,心里产生巨大的不平衡。 “小虎你也一样,好好干,我会视情况给你开工资。” “晓得了昆哥!”小虎瓮声瓮气道。 “你俩推荐的人,我敢不收?” 陈亚军咧嘴道:“正有此意!” “嘿嘿,他们就能带咱们找到货源。” “卧槽!好主意啊!” 刘小江听完眼神大亮,不服都不行,论脑壳,还得是他庆有哥啊! 第140章 二次进货 两只狗尾巴 第140章二次进货两只狗尾巴 “您好,我要挂通长途。” “挂哪儿?” “羊城市越秀区赤步公社。” “找谁?” “公社下属社队企业,国裕服装厂的陈德财。” “喏,单子拿着,5号话亭排队。” 这年头打长途贼麻烦,不是说你提起话筒就能打,先要让邮电局的接线员用内部手段挂过去,通知要接电话的人搁电话那头等,然后你再去排队,轮到你,给伱接线,接通后,对方刚好也在,这样才能对上话。 李建昆拿着排号单,坐在木排椅上快等了半个钟,可算轮到他。 不用拨号。 如果汇款方便的话,他并不介意先汇个定金过去,事实是真不方便。 他们找来三个人,挨个盯梢李建昆三人,每人给了些钱放身上,就怕李建昆三人一不留神杀到火车站买票,告诉他们,如果目标去火车站买票,立马排到后面,目标买什么票,他们就买什么票,两张。 他的不就是许桃的? “小江,这小兄弟靠谱,答应他的,给他。”徐庆有道。 “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再给你一个赚钱机会。” “江哥,你看!” 这仅仅是燕园,可以预见的是,燕园里已经酝酿成型的“解放衣着”的思潮,很快便将席卷周边另七大院校。 外间灯泡拉亮,铺门打开,许桃一个晃身钻进来,搞得紧张兮兮,怀里捧着一块黑布,裹着东西。 “咚咚!师傅,师傅!” 铺子外传来声音。 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弯起嘴角,“你这丫头,行吧。” 桌上还有小王拿的两千,金彪借出的三千,李建昆已经跟他们说好,会支付他们百分之二的日利息,五千块的日利息就是一百块,搁这年头妥妥的高利贷,但他不在乎,他自己提出来的。 那李建昆就有了点别样想法: 两沓,两千块。 有了这两千块,加上桌上的一万软妹币,自己包里还剩千把块,一万三。 “退一万步说财叔,就算我真不要,区区几百套,我选的那些款,做市场的都知道好卖,万勇那边也能销掉,你这边不会有任何损失……” 按照眼下的销售情况,预计衣服发回来之前,就要断货,那是真的什么货都没有,难道关铺子吗? 账盘清楚,钱准备好,李建昆便把陈亚军喊过来,仔细交代一番。末了,陈亚军望着桌上高高一摞钱,头皮发麻。 刘小江从钱箱子里,点出二百大洋,拍在对方手上。 李建昆道明意图,电话那头半晌没音,遂沟通道:“财叔你看,我总不至于吃饱了没事干,忽悠你生产一堆货吧,是真要,生意火爆,怕接不上茬……” 电话提起来是接线员的声音,确认登记信息后,接线员尝试连线,所幸接通,同时退出聊天室,财叔洪亮的嗓门上线。 不能让老贼抓到把柄。 “师傅,给!” “庆有哥,咱们得快啊,晚上的车。” 这年头干啥才能轻轻松松赚到两百块,忙嘱咐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再找他,刚准备告辞离开,徐庆有把他喊住。 财叔终究生意没干大,好一番沟通后,这才勉强应下,“李生,我这边真是头一回这么操作,希望咱们互有诚信啦。” 但通常会遭遇上级拨付不及时,和提取不及时的情况。 刘小江和徐庆有相视一望,皆强忍住笑意。 陈亚军心头鼓荡,这是多大的信任,他还曾经因为钱犯过错,这一遭如果干砸,不说建昆会不会原谅他,他自己都没脸!—— 隔日上午,陈亚军去BJ站买了票,前脚刚回到暂安小院,后脚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便钻进庆江坊。 “明白!” 另外许桃这个独门生意,那也非常来菜,以她的活泼性格,现在成日见不到人,便知道订单排得有多密。 这年头美刀是真好使啊,国内想进口点啥,全指着它,囤起来,积少成多,以后说不定有大用。 让李建昆万万没想到,她这大晚上的,特地来送钱。 没打听,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换。 傍晚。 “谢江哥!” “雷猴啊,哪位?” 人予我方便,我便予人金子。 可以肯定的是,随着留学潮的开启,国门打开,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刀都会非常抢手,兑换比例会越来越高。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长出口气,解决一个大问题。一通电话,至少节省三五天时间。 —— 下午不出所料,生意越发火爆。 “哦李生啊,你好你好。” “好啊,也确实要注意安全,你和小虎两人,在火车上轮班休息,一个人睡觉,另一个人盯着。” 李建昆不敢再等,准备让陈亚军和小虎天明就去买票、启程,到那边货一生产出来,立马往回发,片刻不耽误。 许桃笑嘻嘻道:“可不白给您,我刚撞到陈大哥,他都跟我讲了,我也要把钱搁您这,吃利息呢。” 他寻思这多出来的三千,让陈亚军直接带一批小饰品回来,饰品配衣服嘛,先应应急。 “财叔,是我,北方的李建昆。” 电汇就是这边的邮电局,跟接收地的邮局先沟通,那边收到汇款信息后,通过银行的邮政汇兑账户提取现金,先行兑付。 “昆哥,这钱我能先拿去吗?保稳点,我学上回那个姓廖的,搞件外套,缝死在内衬里头。” 得在邮电局填汇款单,分普汇和电汇两种,普汇好理解,相当于把钱直接寄过去,没个十天半月到不了。 两张特快列车票,拍在柜台上。 上批三大麻袋货,已经销售过半,三千货款,回款软妹币五千多,美刀两千多,美刀在京城鬼市里具体什么行情,他还没去打听。 此去羊城山高水远,徐庆有也有点犯嘀咕,打一开始就计划和刘小江一道,那他们走了,铺子总要有人管吧,不知道几天能回,院里可有规定,无故一个礼拜不开门,得清出去。 李建昆示意他不必折腾,自己起身走出去,带上房门。 他还待在小王屋里,趴在五屉桌旁,麻利盘账,桌面上钞票成堆。 比走一遭还慢。 留学生这个群体,是真被撬动,隔日还上门一拨中国学生。 “多谢多谢,你放心,一定。” “呼!” 王山河从床上爬下,笑道:“这小姑娘,来得还真是时候,你要不要钱收一下,被她看到不得吓死?” 李建昆白了他一眼,道:“瞧不起谁呢,人家可是小富婆一个。” 这话不吹水,许大爷经他提点后,新的木雕生意做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年,老人家又节约,再怎么样也该存了些家底。 “怎么个意思?”李建昆问。 “嗯,你这边交代好他,我回去一趟。” 有外人在场,徐庆有没有多说,得去学校弄个假,再去找姨夫,借笔钱。 他们这点家底,进老贼的那种服装,进不了几件。 第141章 将计就计 第141章将计就计 清晨。 李建昆从“老蔡记”吃完驴肉火烧出来,有点反胃,再次尝试豆汁,仍然屁感觉喝不出。 讲道理,那不就是馊水吗? 正准备溜达一圈,消消食,忽顿脚,眼神落在对面的半边天刺绣铺里,原本五个女人排排坐,挽着兰花指绣花的赏心悦目场景,消失不见。 铺里只剩俩人,林秀秀和她小姨,皆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秀秀。” “诶,昆哥,您吃了吗?” 李建昆踱步走进铺子,柜台、货架上,技艺精湛的绣品或摆或挂,琳琅满目,却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是艺术啊,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艺术。 丢掉任何一份传承,都叫一个可惜。 这样下去,铺子迟早得关,说不定这一支刺绣世家,也会就此消寂。 “嘛呢你?” 印花,岂能比得上手工刺绣? “我是他爹,你说我管不管得着?知道我喊徐庆有什么吗,孙贼!” 想抄他的老底,美不死你! 路上,一个将计就计的点子,在他脑子里逐渐成型。 霎时间激动得满脸通红,小意问道:“昆哥,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弄点衣服卖,在上面绣花儿?” “秀秀,你们的手艺没得说,但既然做买卖,视野不能太局限,这年头大家生活不富裕,懂刺绣的人年龄还都偏大,舍不得花钱买些不能吃不能用的刺绣回去装点。” 林秀秀嗯嗯点头,何止有道理,分明是一条财路送上门!市面上所谓的时尚连衣裙和连衣裙的区别,最主要的,就是多了印花。 “太好了呀,我都……羡慕死了。”林秀秀红着脸道。 “这孩子,大好事啊,人都走了,你还哭啥?” “诶,是噢!” 李建昆微微眯眼,徐庆有这家伙干别的不行,搞地下工作,那可是一把好手,陈亚军和小虎前脚刚走,后脚他们表兄弟就消失不见。 李建昆赶紧扯呼。 对面,林秀秀已经泪流满面。 一种不好的直觉,萦绕李建昆心头。 但一件奇怪的事情是,他下午有课,中午赶回学校时,路过庆江坊,里头仍然只有早上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 “奶奶个腿的,上回的账还没跟你算,又特么整幺蛾子,你个记打不记疼的玩意!” “就算真想保持高端,还可以往旗袍,婚服上绣嘛,只要观念转变一下,视野放开阔点,你们这行道啊,其实大有可为。” “你们在衣服上绣朵花儿,很难吗?” 来到邮电局,他再次挂长途,联系上财叔,告知他的人昨晚已经出发,傍晚就到,财叔大喜。 “财叔啊,我这次没过去,小陈还是个生手,我不太放心,能不能麻烦你派人去车站接一下,顺便帮我带几句话。” “哎呀小姨,别瞎说,我哪能配得上人家。” 林秀秀脖子都羞红了。 “那你觉得我们的衣服为什么好卖?要知道,那些价格比你们的刺绣还贵得多。” “秀秀,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管得着么你。” 再说李建昆这边,一圈溜达到庆江坊门外时,再次顿脚。 倒也没多管闲事。 “啥?” 撂下一句话,也不管对方啥表情,李建昆离开铺子。 “衣服跟纯绣品不同,但凡是个人都得穿,还都想穿得好看点。 噢,人家不痛不痒地阴你两次,就要置人于死地,这事要干溜了,以后还能回头么? 你让这事他咋想? 没跑了! “你小子演技可比刘小江差远了。” “秀秀,咱们首先得活下来啊,别觉得落了下乘,等以后有能力了,老百姓日子不也在一天天变好么,你们的刺绣总归会有市场的。 对方被喝懵两秒,结结巴巴道:“他,他俩回家去了,家里有喜事。” “小姨,你想过吗,他们也是卖衣服的,他这么做,等于把他们的财路,分给我们一些。” “啪!” 他还招俩人呢,庆江坊单从销量上讲,能吊打他的两间铺子。 小姨忙不迭凑上来,两眼放光,这事甚至不用试,想想就知道能干成。 哎呦这声儿……不对劲。 诶! 仿佛脑壳被仙人抚了一下,林秀秀猛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昆哥是在教她生意经啊。 “应该,是款式好,颜色艳,带印花,稀罕吧。” 要说没点火气,那是假的,这银币就是欠,去年削他一顿后,老实大半年。 “伱看我们那两间铺子,卖衣服的生意怎么样?” “我问你,刘小江和徐庆有呢?” 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把那家伙吓一跳。 一是喜极而泣,二是感动。 林秀秀内心苦涩,可不是?自家铺子的情况,人全看在眼里呢。 而二者之间,却能差价到五十块! 他先回学校上完课,下午三点多,抹身回到暂安小院,又来到庆江坊。 铺子里不见刘小江,也不见徐庆有,柜台后面戳着一张纯生脸。 “怎么还哭起来了,行啦,就说这些吧,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这回新账旧账一起来,再不给他上盘狠菜,那真应了老BJ的话,老太太的尿盆——找呲的货。 眉头瞬间挑起,遂停好自行车,大步迈进。 “昆哥,您真好。” “小姨你!” 孺子可教。 小姨一听,眼神变了,道:“我说秀秀,他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时候回?” 林秀秀猛一跺脚,“没事!你看店,我今天要出去。” 至于你说成天嗡嗡嗡的,为啥不一巴掌拍死,一劳永逸,反正这年头消失个把人,也挺正常。 林秀秀十分乖巧,忙凑近,竖起耳朵。 “秀秀你过来,我跟你说点话。” 小姨想想道:“也是,这小伙太优秀了,东家都喊他大哥呢,来头肯定大的很,还英俊,高大,有钱……啧,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姑娘。” 三观过不去啊。 “要几天吧。” 李建昆点点头道:“别的衣服不好找货源,什么素褂子、白裙子这些个,还不好找吗?退一万步说,直接买行不?凭你们的手艺,想绣什么不能绣? 李建昆戳在通道里思忖少许,把自行车调头,不回铺子了,改道直冲海淀邮电局。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马上安排。”财叔求之不得,迎财神的事还能不乐意吗。 “那行,你拿笔记一下,写个纸条,到时直接给他,方便。” “诶好好,你等会。” 第142章 坑狗行动 第142章坑狗行动 傍晚,羊城火车站。 陈亚军和小虎双双顶着一对熊猫眼,拎着简单的行李,通过出站口。 俩人商量得挺好,但事到临头,在火车上仍然一个没敢睡。 “陈生!陈生!” 出站口对面,有排铁栏杆,后面戳着一拨接车的人,其中有个边分头,招手大喊,正是上回李建昆和陈亚军初次去国裕服装厂时,第一个见到的工厂管理人员,后面也是他喊来的财叔。 正当面,陈亚军很容易看见,认清对方后,满脸诧异,遂领着小虎走过去。 对方解释一番后,才搞明白,是建昆给财叔打过电话,不放心,特地派人来接。 “陈生,李生还让给你捎几句话。” 对方掏出一张信纸,交到陈亚军手上,他摊开一看: “亚军,徐刘二人,跟着你们来了,要是遇上得照应下,别让他们瞎转悠找不到地方。 “接你们的人叫老吴,旅途劳顿,我看伱们还是在市区歇一晚,天黑赶路也不安全,我跟财叔说过了,帮你们安排一家宾馆,到宾馆后,用前台电话给财叔报个平安,把电话号码告诉他。 他很怕表哥会说出那句话,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陈亚军看完信,俩眼瞪得滚圆,我去尼玛的,徐庆有和刘小江跟来了? “啪啪!” “啪啪啪!” “老吴,太感谢你了,那接下来就跟你走了,晚上住哪儿来着?” 三层楼,算不上多高档。 “嘿嘿,感谢感谢。” 宾馆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两张大黑脸,哦不,黑中泛红点,还带鼓包的脸,要多臭有多臭。 徐庆有态度坚决,已经在马路牙子周围,踅摸起好坐的地方,打定主意守他一宿。 “另外,老吴大老远来接你们,晚上要好好招待一番,明天应该还要麻烦人家。” 他强忍住回头去找的冲动。 “那家饭馆有后门,你们今天去那边吃饭,找个上厕所的空隙,你一个人,偷摸着从后门溜出去,去高第街,找万勇,买一批小饰品……” 刘小江早绷不住,眼前如果不是个地高官的儿子,别说他表哥,他亲哥都不好使。 建昆显然还有交代,但有些话不好让财叔他们知道,所以特地让财叔他们本地人,安排了一家宾馆。 这年头宾馆都是国营的,数量稀少,讲究一个配套齐全,最大力度发掘部门和工种,以安排进更多职工。 电话正是李建昆挂来的,有些事不必他赘述,比如不能带徐刘二人找到货源。他还有计划,要让徐庆有这个老银币,好好爽一把。 那叫一舒坦。 靠窗的木艺茶几上,摆上四菜一汤,外加一瓶茅台,一大瓷盆米饭。 后方,出站口内部,一个拐角处,露出两只脑壳。 “你好,广安宾馆……找陈亚军,诶,哪位顾客是陈亚军?” 话虽这样说,但徐庆有莫名有点心慌。 广安宾馆大厅内,休整一宿,刚又美美享受一顿广式早茶后,陈亚军满血复合,神采奕奕,正戳在前台一角,拿根牙签剔牙,候着电话。 “你先听我说完,是你去,没说把他们也带去,他们会盯牢你们的,不会乱跑。记得我们上回在BJ路吃饭的那家高档饭馆吗,带包厢的那家。” 这家宾馆别看不大,里头也有馆子,还提供客房服务。 好好招待老吴,“明天应该还要麻烦人家”,这话刻意强调,显然有深层含义,但陈亚军实在品不透,索性懒得想,建昆怎么说就怎么办。 “亚军你先不急着去财叔那边,尾巴得先掐掉,我刚跟财叔联系过,衣服还没生产到位。对啦,老吴这人你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 “卧槽庆有哥,这可咋整,他们有本地人开路,那是方便,我们呢?” 而此时,广安宾馆305客房里,又是一番别样天地。 “我……” 嚯! 可算来了。 刘小江拎着手提包,戳在马路牙子旁,望着宾馆大门,渴望不已。 “叮铃铃~” “啊?”陈亚军大惊,“那不是把他们带去进货点了吗?” “大不了熬一宿,这边又不冷,我都热的慌!” 李建昆快速交代,陈亚军不断嗯嗯嗯,认真记下。 在国营宾馆自然无须再提心吊胆。 这年头挂长途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跨省,话务员那边一级级挂过来,特费劲,有一个地方的话务员整幺蛾子,没及时挂,就得等。 但门外的夜色中,刚从一辆蓝鸟上下来的徐刘表兄弟二人,仍然傻眼了。 刘小江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早安排好了,李生特地跟财叔打过招呼,很看重你啊。” “啪!” 倒也不急。 “我艹特么的,天都大亮这么久,还不出来啊!” “应该提前拍了电报,他们进一次货,带的那可不是小数目,没看见陈亚军鼓囊囊的褂子吗,安全起见。” “庆有哥,咱们也不用盯这么紧吧,要不去旁边找找,看有没有小旅社,天不亮再过来,一样能盯死他们。” “记得记得。” 此时倒仍没有往李建昆能随时和羊城这边保持联络上想,这年头,电话普及率极低,不是事业单位基本没有。 “那好,计划是这样的,你今天去趟高第街……” 倒有电话进来,一通接一通,但等到八点半,仍没等到他的。 细细琢磨起建昆这番话的意思。 临近五月,羊城的夜晚确实丝毫不冷,反倒燥热,表兄弟两人并不孤单。 “好处啊,昨晚小酒一喝,都称兄道弟了。” “庆有哥,他们在羊城关系搞得可以啊,还有人专程来接车。” “我我!”陈亚军忙不迭凑上前接电话。 小虎没喝,闷头干饭。 这要是在京城,他的地盘,洒洒水的事,他爸开的介绍信都好使,问题是在异地他乡。 酒足饭饱,把老吴送到隔壁,回来反锁房门,两人倒床便睡。 “诶诶,庆有哥,走了走了,他们走了。” 按照计划,他和小虎今晚是准备去住上回那家小旅馆的。 隔日清晨。 陈亚军很好贯彻李建昆的意思,跟老吴推杯换盏,二两酒下来,已经称兄道弟。 “明早八点,你在宾馆前台等,我会挂长途过去,有件急事。 “来,来,吴哥。” “你觉得让他配合一把,帮我们坑人,他能干么?给报酬。” 宾馆,那徐刘二人就休想随便住,这样一来,可以暂时隔绝他们的窥探;二来,也不至于将他们带到高第街—— “快!跟紧了,不能让他们脱离视线!” —— 广安宾馆。 陈亚军自然知道要坑的是谁,其实也不叫坑,狗成这样,还不教训他们一顿? “他们一个北方的,一个南方的,坑完再不见面,还给钱,我觉得八成能行。” “不行!都到这里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前功尽弃!” 旁边,徐庆有啃着一只生冷包子,沉声道:“耐心!一晚上都熬了,不差这点功夫。” 陈亚军习惯性地朝黑色转轮式电话,瞥一眼。 即便这样,这种宾馆,没有介绍信,他们也住不进去啊。 马路牙子旁声音不止,上演着人蚊大战。 “诶,同志,你快点,我还等重要电话呢。”旁边传来不满的声音。 “记住,行动一定要快,事事要谨慎,跟老吴沟通好,做足准备。徐庆有这家伙还是挺鸡贼的,你稍微露点马脚就会被看穿。” “好好,我明白!” 第143章 鱼儿上钩(1) 第143章鱼儿上钩(1) 艳阳高照,临近中午。 处于崩溃边缘的刘小江,忽一下跳起来,“庆有哥,出来了出来了!” 我谢谢你祖宗十八代啊! 一觉睡到大中午,你敢信? 徐庆有扭头望去,眯起双眼,确认无误后,麻利起身,“快快,找车!打起精神啊,胜利就在眼前!” 两人煎熬十几个小时的心情,可算柳暗花明。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仨狗东西一点不急啊,不是去上货的地方,来到一家高档饭馆,准备先享受一顿午餐。 甘梨酿! 饭馆对面的马路上,正儿八经两天两夜,一口热乎东西没吃的徐刘表兄弟,皆是止不住地狂咽口水。 这家馆子一看就很好吃啊! “庆有哥……” “我懂。” 徐庆有示意他盯着大门,跑到附近的小吃摊上,买来两只烧饼,塞给他一只。 刘小江接过烧饼,恶狠狠咬一口,你不懂! 再说陈亚军这边,进入饭馆后,他刻意挑了个靠马路的包间,这会猫在玻璃窗一侧,谨慎地朝外面观察好一阵,终于发现两只狗。 蹲在一颗不显眼的大叶榕下,啃烧饼呢。 “没跟进来,那更好办,菜来了伱俩先吃,我出去一趟。” 小虎点头。 老吴略显紧张,一辈子没干过这事啊,怪就怪,人家给的实在太多…… 陈亚军离开包间后,嗖嗖往厨房方向的后门冲去,还给服务员拦住,他说出去有点事,包间里还有人,服务员确认后,才给他放行。 出门后,陈亚军撒丫子奔往不远的高第街,仿佛身后有只野狗在追,弄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 高第街里,万勇正坐在摊位后面的小马扎上,嗦着烟,忽觉一股怪风袭来,抬头一瞅。 直接愣住。 诶? 这不是北方那个姓陈的吗? “万勇!” “啊?你们又来了,这么快?” “别废话,把你最好的小饰品都拿出来。” 万勇大喜,这是终于舍得问他进小饰品了? 忙不迭应下,翘起屁股开始翻找。 他这边找,陈亚军挨个挑,瞅着不上档次的根本不要。这家伙的小饰品,上回他们已经确认过,全部来自朱海,也就是他们被出租车司机小哥,带去踩过点的那个小镇。 挑中十几款,陈亚军从裤兜里扯出一块白布,准备包起来。 搞得万勇不明所以。 “这些多少钱?我昆哥要看,拿回去先看看样子。” “……噢。” 搞得万勇白激动一场,不过也算有个盼头,仍按照大客户标准,给了他们一个相当优惠的批发价。 唰! 付完钱,陈亚军转身,撒丫子往回奔。 万勇喃喃道:“啥情况嘛,猴急着干鸟啊。” 回到饭馆包间,把一布兜小饰品,放在桌上摊开,陈亚军便跟老吴合计起来。 饭馆外面,随着时间推移,徐刘二人担心陈亚军一行吃饭完出来,看见他们,把身形隐藏在大叶榕后面,只露出脑壳盯着饭馆大门。 “庆有哥,出来了!” 陈亚军三人确实走出门口,戳在门外也不知道在谈论什么,谈着谈着,似乎还谈崩了,那个边分头中年人起脚便走。 陈亚军赶忙哈着腰,像孙子样,上前去劝。 但没劝住,边分头中年人不管不顾,拦下一辆黄包车,颠了。留下陈亚军二人,杵在街头凌乱着。 “庆有哥,这?” 徐庆有眼神大亮,“小江,好机会!你盯住陈亚军,我去追边分头,他就是货源。” “啊?那咱们不走散了?有货源还盯他们干嘛?” “以防万一。这样,你盯住他们,等他们晚上落脚之后,你再回广安宾馆外面,咱们在那里碰头。” “这……” “就这么说定了!” 没时间耽搁,徐庆有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头一扭,猫着身子追过去,所幸黄包车不快。 撒丫子狂追两分钟后,徐庆有将老吴截停。 他摸出一包红牡丹,屁颠屁颠儿凑近,“老哥,您好啊。” “你是?” 老吴上下打量着他,一副搞不懂状况的模样。 “老哥您不认识我,但我认识您,您这边有货嘛,我知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老吴这才露出恍然表情,“噢,进货的呀,谁介绍的吧?” “对对对。” 两人在路旁找到一家茶餐厅,点了一壶乌龙茶,在角落一张卡座旁落座。 徐庆有好一阵解释,又是以前搁哪哪见过一眼,又是刚才在街边无意间看到,最近也想进一批货,于是就追过来。 他却不知道,老吴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半句没多问,一副老生意人的派头,只在乎买卖。 “你想进什么货,有选款吗,准备进多少?” “没有老哥,头回做这方面的买卖,行情是了解的,货源选款这方面,还得仰仗您推荐推荐,我的意思是,最好能看看现货,您推荐,我从里面挑。” “要说你运气还真是不错。” 老吴忽笑起来,从随身的棕皮公文包里,摸出一只白色小布兜,放在桌面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看吧,最新货源,可以说每一件都是爆款。” 整得徐庆有盯着小布兜,一头雾水。 说好的服装呢,这装的是个啥? 遂将小布兜摊开,眼前强光一晃,差点没亮瞎他的狗眼。 里头是一款款做工精美,贵气十足的小饰品,像什么项链啊,耳环啊,胸针啊,发卡啊……全不重样。 那叫一个布林布林。 “实不相瞒,我刚去见了一个客户,特地带样品给他看,嘿,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白瞎我一片诚心实意。” 徐庆有眼珠完全挪不开,这可是一堆好物件啊,京城绝对没有,拿回去绝对吃香,不动声色问:“怎么个不靠谱了?” 老吴愠怒道:“上次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说好了这次要跟我进一大批货,临了临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先付一半货款,余下一半下回再给,说带的货款不够,已经下了订单进衣服。 “真是好笑,当我跟他们很熟啊,一回生意还没做呢。 “还有我就纳闷了,没钱你说什么大话,噢,人家的衣服是亲儿子,我的饰品就是后娘养的?小徐对吧,你说说,我这些饰品不比衣服稀罕?真不吹牛逼,全国都找不出第二家!” 徐庆有恍然大悟,可算搞明白状况,笑着附和,“那是那是。” 心头贼爽! 原本寻思着,这回过来能蹚出来衣服的货源,就心满意足了,不承想还有这么好的小饰品货源,送上门。 第144章 鱼儿上钩(2) 第144章鱼儿上钩(2) 徐庆有把每一款饰品,挨个上手,细细打量,越瞧越喜欢。 “吴哥,这些玩意儿价格怎么样,利润足吗?” “那你开玩笑!” 老吴从布兜里拾起一枚燕尾式的金属抛光胸针,示意道:“这可是高档玩意,你想想看,一件女式白衬衫,整体上是有点素的,拿这胸针往胸口一别,档次瞬间上来。” 徐庆有脑子里浮现画面,确实是这个道理,静待下文。 “那小徐你觉得,它零售价卖到多少合适?” 徐庆有思量少许后,试探性道:“七八块?” “低了。” 老吴摇头道:“我这款式是港城过来的,在那边这样一枚胸针,折合人民币要卖到三十到五十。” 徐庆有大吃一惊,“这么贵?” “可不?饰品讲道理,要算作珠宝首饰一类,也就材质不同。当然了,港城人有钱嘛,咱们比不了,我只是想说,伱千万别低估了女人爱美的心,这一枚胸针可是百搭。 “放在国内嘛,反正我的那些客户,基本都要卖到十块以上。” 老吴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笑眯眯道: “而我这边,给到客户的批发价呢,这个数。” 老吴抬起一只巴掌,微微晃动。 “五块?”徐庆有倒吸一口凉气。 五块的成本,八成还能砍,不能他说多少就多少吧,卖到十多块,这是什么概念? 翻出几倍! 暴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徐庆有又挨个询问其他饰品的行情,如出一辙,全是疯狂的暴利! 老吴适时问:“怎么样,这些都是刚出的新款,你打算每款进多少?” 徐庆有是真心动了,他甚至放在自个身上想了想: 如果是他老妈和老姨那种女性,遇见刚才那款胸针,绝不会吝啬花十来块买一枚,那配在衣服上,到单位,出去开会,多提升气质,多有面子? 任何衣服都能搭啊,天天都能戴,金属制品,想弄坏都不容易。 其实贼划算。 但他又考虑到,这次打一开始,就是想过来搞服装货源的,那也非常来菜!还有天然优势,一来,老贼已经替他打开局面,引来客流,货到就是赚。 二来,衣服单价更高,一件卖出去,赚的更多。 有点难以抉择。 说来说去,还是本金不够啊,顾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 “吴哥,我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个生意伙伴,进货的事,得跟他商量下,您方便留个地址吗,我现在回去找他,商量好立马过去找您。” “这样啊。” 老吴脸上的笑容略淡少许,道:“行吧,我这两天要接几个客户,基本都在火车站,你们要想好了,就来火车站找我。” “火车站?” “老弟,行有行规啊,咱们头回做买卖,你别打听我的货是哪来的,我也不打听你的钱是哪的,有些事等做完第一笔买卖再说。你们真要的话,我货拎过来,你们再付款,童叟无欺。” 老吴故作神秘道。 徐庆有一个初入生意行道的小白,哪懂这些,听着还觉得很有道理,安全起见嘛。 这便达成口头约定,两人各自散去。 再说陈亚军和小虎这边。 如果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你知道有人在跟踪你,而对方并不清楚你知道,真有心甩掉他,不算什么难事。 两人跟老吴上演一出好戏后,来到BJ路步行街外面的大马路,戳在路旁看似在商量什么,特地瞄准一个时机,在周边再没有第二辆出租车的情况下,拦下一辆蓝鸟,扬长而去。 刘小江懵了,放眼一望,没车啊,黄包车倒有,这还怎么追? 直接跟丢。 陈亚军和小虎一路向南,杀向朱海。 他们这次过来有两个任务,一是去财叔那边缴货款,完了把衣服发回去;二是去朱海那边,上回踩点的饰品小镇,进一批首饰,不走拖运,物件小嘛,坐火车捎回去。 当然,现在还有一个任务。 路程有点远,花了大半个下午,才采购到一大编织袋小饰品,整整三千块。 随后没怕花钱,又打一辆出租车,来到赤步公社。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陈生啊,我可是千盼万盼,你们这是搞什么秘密行动呀?” 财叔把他二人迎进厂房办公室,打趣问道。 “财叔,我大哥没跟你讲吗,反正我都是按他的意思办,有事你问他。” 陈亚军推得一干二净,遂脱下那件捂出他一身痱子的外套,操把剪刀,咔咔剪开。 美丽的一沓一沓大团结映入眼帘后,财叔乐得合不拢嘴,心里的那点疑惑,也便抛去十万八千里。 李建昆跟他说的是,借老吴一用,帮忙办点私事。 不好让他这个老板知道,有俩家伙一门心思想找他进货,却被自己一伙带沟里去了。 至于老吴,钱都收了,自然也是一伙,且未必知道徐刘二人是他们厂的潜在客户。 —— 时间回到半下午。 徐庆有和刘小江的重新汇合,没等到晚上,下午就碰上头。 两人一个跟丢目标,没地方去;一个谈完生意,只剩合计,也没地方去。 刘小江先到,本来还打算在周边踅摸一下,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先躺几个小时,实在困成狗。忽发现迎面走来一人,不是他庆有哥又是谁? 不待他开口招呼,徐庆有沉着脸,喝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跟丢了。” 刘小江遂将当时车不待我的场景,口头还原。 “你啊你,能办点什么事!” 徐庆有气归气,可又拿他半点办法没有,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一根红牡丹,吞云吐雾。 没辙了。 跟丢陈亚军,服装的进货渠道,打了水漂。 所幸无意中薅到一条小饰品的进货渠道,总算不至于白费劲一遭,空手而归。 此时思想又不同,想着老贼衣服卖得好,引来这么多客流,那些人这么贵的衣服都舍得买,还在乎搭两件小饰品吗? 小饰品搞回去,绝对好卖! 虽然单品价格不高,但价低也有价低的好处。只要销量大,最终盘算下来,未必没有老贼来菜! “小江,你坐过来,跟你说件事……” 旋即,徐庆有便把跟老吴会面的收获,娓娓道来。 刘小江听罢,狂拍大腿,喜笑颜开,“这买卖好啊庆有哥,说真话,咱们就三千来块钱,能进几件衣服? “这小饰品就不同了,几块钱一个,能扛回去一大麻袋呢,全部卖完,跟卖相同成本的衣服,哪个赚得多还不一定!” 表兄弟俩达成一致。 遂不再耽搁,直奔羊城火车站。 他们却不知道,老吴在出站厅里一阵好等啊,接个屁的客户,接的就是他俩! 第145章 这才刚刚开始 第145章这才刚刚开始 陈亚军和小虎晚上是在赤步镇上过的夜,财叔安排的地方。 他们的货还得一天时间生产,隔日清晨,陈亚军把小虎留在这里等货,只带走一张财叔打的收款单,扛着一只红蓝编织袋,独自离开小镇,前往越秀。 早上八点刚过,他来到BJ路步行街旁边,他们上回住过的那家小旅馆。 “同志你好,请问有单人间吗?” “这没有,我们这边以便宜实惠为主,按床铺收费的。” “那我要一间房吧,约了人谈点事,有外人在不好。” 圆脸女服务员对他还有点印象,前不久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呢,见是熟客,也没说什么,给他办手续。 “麻烦你,等下有人来问,把房号告诉他。” “好的。” 进入一间双床房,陈亚军闩上房门,约莫半个钟后,屋外传来敲门声。 房门打开,不是老吴又是谁? “陈老弟,你这也搞得太小心谨慎了吧。” 老吴苦笑,那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啊。 “没办法,那小子鸡贼。” 陈亚军笑着耸肩,给他上烟,问道:“怎么样,他们订了多少货?” “三千。” 陈亚军啧啧两声,暗道昆哥果然料事如神,昆哥说了,徐刘二人带不了多少钱,他们用三千块进的小饰品,足够支付这笔交易,或者说,填这个坑。 “订货单呢?” 老吴从棕皮公文包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昨天从万勇那里搞来的小饰品,一款不差,后面标注着数量和进货价。 陈亚军的编织袋里,自然更不差。昨天做过记录的,一毛一样的货,他在朱海饰品小镇全找到。 按数量往出拿就行。 别说三千了,依照这个进货价,六千的货都够。 一刻钟后,老吴拎着一只他特意捎来的黑色手提包,离开小旅馆。 陈亚军悠哉往床上一躺,睡起觉觉,虽然早饭没吃,但老吴没回来之前,他并不打算出门,昆哥一再强调要谨慎,他不敢大意,对方可是位大学生。 他这边一谨慎起来,可把老吴折腾得不轻。 老吴来到BJ路步行街外面,打辆出租车,再次来到羊城火车站。 鬼知道为什么昨天碰头谈价,和今天交货,都要放在火车站,陈亚军也没跟他解释啊! 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老板怎么说怎么办吧。就他娘的,真心累! 来到火车站出站厅门口,徐刘二人已经搁这杵着。 徐庆有瞅着他手中的黑色手提包,笑眯眯问:“吴哥,货带来了?” “钱呢?” “吴哥先扯开袋子,让我们看一眼,没问题吧。” 搞得好像黑涩会交易。 老吴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徐刘二人搭眼一瞅,皆是喜笑颜开。 徐庆有笑道:“吴哥,钱可以先给您,您把货给我们,但您先别走,等我们点清数量再说,行吗?” 老吴总算有点明白,陈亚军和李生为什么要搞这家伙……该! 心眼多得像马蜂窝似的。 三人来到角落,大清早的,火车站像个鬼站,看不到几个人头。 徐刘表兄弟蹲在地上麻利点货,老吴寻思自己也得防范一手,点起钱。 不多会,双方满意,钱货两讫。 徐庆有走过来,跟老吴握了握手,含笑道:“吴哥,合作愉快,那下回我们进货,该怎么联系您?” 老吴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有个地址,联系人叫“吴大发”。 这人是谁反正他不认识。 地址也是假的,但对方刚来羊城的嫩鸟,不会知道。 “吴哥人如其名,就该发呀,那先这样,下次再会?” “再会再会。” 老吴看似不急不缓,实在马不停蹄,一溜烟消失不见。 徐庆有和刘小江见已经在火车站,货也进到,钱也没了,那还待这边干嘛,直接去柜台买票,回程吧。 —— BJ路步行街,小旅馆。 “咚咚!” “谁啊?” “我,老吴。” 陈亚军打开房门,老吴走进来,二话不说,三沓钞票从包里取出,摆在床铺上。 陈亚军笑眯眼,一把薅起,放在鼻尖嗅嗅,说来也奇怪,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这三沓,似乎格外香! 他从一沓中抽出两张,塞到老吴手上,“老哥,辛苦了。” 老吴忽觉得浑身舒坦,一点不累了,就这一天半,跑几次腿,四百大洋到手啊,虽说打车、食宿花了些—— 开工前,人家预支过二百,这是尾款。 顶他大半年工资。 “陈老弟,这事财叔那边?” “放心,没透露半句。” “嘿嘿,那好那好,那我走了?” “嗯,赶紧消失也好,回去跟财叔说,我晚上过去。对啦,让他再抓紧点,明天无论如何要把货发回去,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明白明白。” 老吴前脚离开后,陈亚军直接退房,去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重新杀向朱海。 这是昆哥的意思。 他们昨天进的小饰品,不是卖给徐刘表兄弟一部分吗,现在货款到位,不得补个亏空啊? 原本还犯愁本钱不太够,带的货有点少,现在八成他一个人都扛不动,伱说这事闹的…… 感谢我庆有哥,感谢我小江哥。 好银哪!—— 一天一夜后。 京城,暂安小院。 徐刘表兄弟回来时,正值午饭点,小院人不多,除几家吃饭的铺子外,客流基本消停了。 “哟,江哥,你们回了!” 庆江坊里,獐头鼠目的小伙察觉到门口有人,搭眼望去,麻溜从柜台后面迎出来。 “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还成吧。” “是不是啊,来,账本拿来我看看。” 刘小江接过账本一瞅,满脑门黑线,一天有十块赚头不? “行啦,以后也不指着这小买卖,存货卖完了事。” 徐庆有倒想得开,或者说根本没作指望,要早知道才去这几天,铺子直接关门,都不稀得请这小子。 他冲刘小江眨眨眼,示意后者对对账,查查钱,完事赶紧把这小子打发走。 他自己肚子饿得呱呱叫,把一包宝贝疙瘩拎到里屋放好后,溜达出门,来到对面通道的“大妈水饺”。 说来也巧,李某人今儿中午也馋这口水饺,这不刚吃完嘛,打着饱嗝从铺子里走出,二人撞个正着。 “哟,孙贼!回了,这几天跑哪去了,听说家里有喜事,刘小江家吧?” “就知道你要去打听,骗你的。”徐庆有一脸玩味。 “噢?” 李建昆金鸡影帝附身,疑惑道:“没事你骗我干嘛?” “看,脑子转不过弯了吧,没事自然不骗你,那骗你自然是有事嘛。”徐庆有乐呵呵道。 李建昆佯装思忖少许,才大腿一拍,“明白了,看我们衣服卖得好,羡慕了,小玩意不稀罕折腾,搞什么重磅货源去了,对吧?” “不错不错,不愧是老贼。” “搞到了,啥玩意儿啊?” “这个嘛,明天,今儿下午我准备搞个促销,把现有的那点存货清干净,明天柜台焕然一新,你自个瞅去就知道。” 李建昆收敛笑容,认真问道:“很吓人的玩意?” “那不得吓你一跳?不开玩笑地讲,这院里其他商户还不一定稀罕,你,有你羡慕的。” 徐庆有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旅途劳顿一扫而光,摆摆手道:“不说了,肚子饿了。” 李建昆与他错身而过,摸出大前门,点上一根,悠哉吐出一口白雾。 肿么办,突然挺舍不得把这家伙轰出院子的,不然哪来的这么多乐趣? 宁以为他的计划结束了?不,这才刚刚开始。 第146章 玩不起 第146章玩不起 光阴似水,潺潺而过,又是崭新一天。 庄广兴这两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前一阵他不是在80百货来了身大改造么,前天家里又给安排一场相亲,您猜怎么着? 人姑娘夸他真时髦,会穿衣服,人有气质。 差点没乐死他。 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这回是真有戏,昨天他约了未来的媳妇儿,今儿出来玩,姑娘嗯嗯应下。 美滋滋啊~ 他寻思着说什么也得来逛逛暂安小院,一是家门口最值得逛的地方;二是心存感激,要再去80百货,给未来媳妇儿也整身好衣裳,提升一下。 上午九时许,两人来到暂安小院。 “广兴,这地方还真是好喂,又有卖稀奇玩意儿的,又有好吃的。” “你要吃什么吗?我给你买。” 买买买! 老爹看得现实,给人姑娘从头到脚全换成你买的物件,这人不就箍住了? 徐庆有看出这对正在处对象,男的兜里钞票都在躁动,亲自接待。 “老弟,还是像上回一样,伱看看这位姑娘,也给推荐一身。” 这家铺子正是庆江坊。 徐庆有信他才有鬼,鄙夷道:“你丫就是玩不起!” 庄广兴确实挺满意,瞧瞧这活泛人,说话真好听,让他在姑娘面前赚足脸面。 一言以蔽之,不差钱的主。 同样闲下来的商户们,从四面八方打着招呼,一张张艳羡的脸,根本不加掩饰。 他想找个人,不在两间铺子里,一顿踅摸,在阿华烧麦铺,锁定目标。 徐庆有笑得那叫一灿烂,“你看,你卖衣服,我卖饰品,关键这一件衣服它,可以搭好几件饰品,诶!你的客人,现在全往我那边跑。” 李建昆白眼一翻,道:“手弯酸了,抻抻不行啊?” 从未见过! 他十分抱歉地解释一番,庄广兴四下打量,这才发现,铺子里真的没剩几件衣服。 两人至少挤了半小时,才好容易挤进去,姑娘搭眼往柜台内一瞅,眼神大亮,这是些什么神仙小物件? 李建昆突然伸手,吓得徐庆有猛一躲,“干嘛?恼羞成怒想打人哪?” “刘掌柜,生意兴旺啊。” 李建昆用眼珠牌扫描仪,对着满脸雀跃的姑娘上下一扫,不禁挠挠头,就很尴尬。 柜台内,璀璨一片,布林布林。 姑娘虽然还没挤进去,但眼前的热闹,便已经瞧得挺欢。 除死皮赖脸瞧一眼稀奇还不走的以外,这里的大部分客人,都与庄广兴二人一样,刚从8090两家店,败兴而出。 秉着有热闹不凑王八蛋的原则,两人抬脚贴上去。 姑娘忍了又忍,最后只挑中五个物件。宁说要是不忍?满柜台她都想要! 最后一结账,平均每件十二三块,拢共六十四大洋。 “广兴广兴,这耳环呢?” 李老师那是火眼金睛啊,这位是他们的第一个客户,自然没忘记,眼瞅着这带个妞的架势,便大抵猜到怎么回事。 “记录下你现在的得意忘形啊,我怕往后你笑不了这么好看。” 姑娘一脸悻悻。 个头超过一米七的北方大妞,当下的余货,没一件合身。 那今儿中午就吃烧麦吧,这不重要。 徐庆有走进铺子,来到这位身旁,往他对面一坐,搭眼扫向桌面,“哟,挺清闲啊,吃了有一会。” 他这么一说,金彪就知道是谁,示意他稍等,嗖嗖跑去门外,把在2号铺跟王山河一起,替陈亚军看店的李建昆,喊过来。 “这个,待会再说吧,你说的那家卖衣裳的铺子呢,先去看衣裳吧。” “得,也瞒不住你,正是。” 姑娘迫不及待,庄广兴轻车熟路,领着她直奔80百货。 一上午累成狗,但痛并快乐着的徐刘表兄弟,来到门外透气,嗦着烟。 李建昆哑然失笑,“孙贼,你该去拍张照片,完了让小桃好好帮你画画。” 说是带饭,主要是为溜达。 老贼算个屁呀。 “玻璃吧。” “必须的。” 庄广兴十分受用。 可不是第一拨,流失多少客户他都数不清,现在但凡来个大众身高的,生意都没法做,没货你能咋整。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徐庆有颠到8090两间铺子外头,隔着门窗一瞅,得,早上见的那几件衣服,还是那几件。 心花怒放。 今儿截至目前,才做一单买卖。 “二位掌柜,你们这钱挣的,可馋死我了。” 徐庆有合计着这一上午挣了多少钱,估摸出大概数目后,自己都吓一大跳。 从昨天到现在,生意可以说断崖式下滑。 “广兴,好多老外啊。” “八成是附近大学的。” “就配你!” 吐得庄广兴兽血沸腾,心一横,顺势牵起她的小手。 李建昆掏出手帕,抹抹嘴巴,已经吃好,似笑非笑问:“来炫耀的?” “广兴广兴,你说这项链我戴着好看么?” 生意那叫一个火爆,柜台前人挤人,连条苍蝇缝都没有,一个个哈着腰,恨不能把脸砸进玻璃里。 “广兴你真好。” 没!反!抗! 我爱暂安小院! —— 午饭点,人流消退。 目送二人离开,金彪唉声叹气,“我的买卖呀!” “必须的呀,您放心,保您二位满意。” 离开小院,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姑娘凑近过来,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小江,你守铺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丢一件货,亏大了。我去溜达一圈,带饭回来。” 殷勤接待,给足面子。 刘小江乐呵呵回应。 他现在笃定,卖这些个小饰品,比卖时髦服装还要好赚,你衣服贵是贵,但架不住人家买饰品,一买一大把! 再说庄广兴两人,离开80百货后,想着来都来了,逛逛吧,忽发现刚才过来的通道对面,另一条通道居中,有家铺子门前,人满为患。 好容易讨到一个双向奔赴的媳妇儿,庄广兴可不小家子气,他那位六级工老爹,早上出门前狗大户样啪给他十张大团结,就一个宗旨—— 一下搞兴奋了。 “广兴广兴,你看看这发夹,也太漂亮了吧,带钻呢!” “哟!您来了。” “干嘛?” 走进铺子后,柜台后面戳着一个大胡子,一个顶好看的姑娘,全没见过。 太特么来菜了! 庄广兴可跟未来媳妇儿吹过牛,说这里的人他贼熟。 “有病吧你。” 凄凄惨惨啊。 建昆教过他,没当场成交的生意,甭管客户说得多好听,信个三分就行。 “诶?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同志呢?” “二位也别扫兴,这不新货在路上嘛,过几天就能到。” 两人脸色这才好看点,庄广兴拿捏着架势道:“老弟,那可说好了,我不管你们买卖多好,一准给这位姑娘留身最好最合身的衣裳,我们这几天有空就过来。” “我谢谢您嘞,放心,往后我一准一天比一天笑得灿烂。” 啧,说他还不信,那李建昆也就不逼逼了,拍拍屁股闪人。 徐庆有趁他还没走出铺子,扯着嗓门喊:“张华,你可看到啦,我最近要是被谁下了阴手,是他没跑!” 第147章 铺子被砸 第147章铺子被砸 陈亚军和小虎二人,比徐刘表兄弟,迟回来两天,主要等货去了。 加之是晚上六时许,带回的首饰也不赶趟上架,从这个角度讲,等于迟三天。 这三天,庆江坊卖爆了。 赚钱赚到手抽筋。 徐刘表兄弟二人,已经在筹划下一次进货。 这天早上,暂安小院刚开门不久,庆江坊再一次被围攻。徐庆有兑现了他的承诺,一天比一天笑得灿烂。 庄广兴今儿带着他的妞,没错,这回他敢说,他的妞,毕竟已经啵过。 又来到暂安小院。 这回两个目的,一是看看衣服到货没有,二是再帮自己的三个姐姐,买几样小饰品。 昨天他把妞带回家,仨姐姐特地赶回来,好一顿夸,也被妞身上的小饰品馋得流口水,得知是他给买的,岂能放过他? 噢,有了媳妇儿忘了姐? 他庄广兴可不是这样的人。 来到庆江坊,两人相视而望,好吧,又得挤。 “先去卖衣服的店看看吧。”姑娘提议。 庄广兴自无不从。 拐到80百货,两人眼前一亮,铺子里人头攒动,跟三天前大不相同,保不齐衣服真回了。 忙不迭冲进去。 然而让两人失望的是,铺子里的衣服不增反减,现在都不够把墙上挂满。 “诶,广兴,他们这里也开始卖首饰了!” 姑娘眼神落在柜台里,又诧异又惊喜。 这家铺子不仅开始卖首饰,玻璃柜台内摆得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可比庆江坊那边丰富得多。 “还真是!” 庄广兴笑了,那边人满为患,相比之下,这边算是门可罗雀。这不一大早么,估计今儿刚上新,好多人还没摸到消息。 一米八几的大帅哥不在。 寻思这回也不买衣服——买衣服的话,庄广兴只信他的眼光,便没让大胡子去喊。 扎俩麻花小辫的漂亮姑娘,接待了他们,说真话,这姑娘比他的妞长得好看,但是嘛,人得知足。 经过这一阵的学习和锻炼,鲁娜已然能独当一面,热情给两人介绍起来。 “二位看,这款镶防钻的发卡,我觉得这位姑娘戴,一定特漂亮。” 话是这个话,庄广兴摊摊手道:“上回你们不是还不卖这个嘛,她在庆江坊买过了,我这回是给我几个姐买,年龄偏大,这个不合适,看看别的吧。” 鲁娜眨眨眼问:“噢,是吗,你们买的多少钱啊?” “多少钱来着小丽?” “这发夹呀,让我想想,好像是十二块吧,不都十二三块嘛。” “呀,你们买的这么贵吗?” 鲁娜道:“伱知道我们卖多少钱?” 庄广兴二人怔了怔,接茬问:“多少?” “七块。” “啥?!” 两人直接跳起来。 “你你,把这发卡拿出来一个,我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一股怒火,自心头升腾而起,只差一截,就到庄广兴脑门。 鲁娜特配合,立马拿出一只,庄广兴上手一瞧,看不出有二。 旁边叫小丽的姑娘,自然更有发言权,也就今儿没戴,不然非摘下来比比,这一瞅,大惊失色。 “广兴,一模一样。” “你确定?” “嗯,我都带几回了。” 庄广兴的那股怒火,这回到顶了,欲要冲破脑门。 他按捺住火气,冲旁边道:“小丽,不还有四个吗,我瞅着这里好像也有,看看是不是都买贵了。” 小丽身上有一件,红格子褂子领口别着的,燕尾式胸针,闻言用手指了指。 鲁娜点头道:“这个有。” 说罢,从柜台里取出。 庄广兴忙问:“这个你们卖多少?” “八块。” 甘梨酿! 庄广兴几乎已经确定,这不是个例。 小丽姑娘很好贯彻她的意思,在鲁娜的配合下,一顿踅摸,从柜台里把另三款小饰品也找出来。 一问价格,最便宜的才卖六块。 而他们在庆江坊买的呢,最便宜的一款,也要十二! 六块差价啊,同样的价格能买俩! 庄广兴脑门上蒸腾起看不见的烟,给气的,属实忍不住,这辈子都没被人宰成这样。 要知道,他老妈可是东升街道办的,在五道口这一亩三分地上,敢把他往死里宰? “小丽,走!” “广兴,别冲动。” “我今儿还就冲动了,王八羔子,一件小饰品宰我六七斤肉啊!” 小丽姑娘也就劝一下,意思意思,因为她也气不过,同时认为爷们应该有点血性。这回是被人宰价,那往后自己被人欺负呢? 来到庆江坊门外。 庄广兴直接就是一嗓子,“还挤个屁啊,挤挤挤!东头的店里,一模一样的货,比他们便宜一半!” 豁! 这威力可不小。 这年头,几块钱的事,大了去,谁能不在乎? 不少人忙打听,是不是真事,庄广兴指天发誓。 唰唰! 铺子门前的人,瞬间一哄而散,往东头奔去。 铺子里的人,挤这么久才挤进来,这会有的在选货,有的在付钱,反正都看钟意了,一时买也不是,不卖也不是,愣在那儿。 “喂!你谁啊你,瞎咋呼什么?”刘小江跳脚大骂。 徐庆有保持着涵养,只是怒目圆睁。 “我谁?我是收你们两个黑心货的天王老子!” 庄广兴带着股气势冲进铺子,手上有个玩意儿,过来时在院墙边捎上的砖头。 在东北黑土地上摸爬滚打八年,回城后,一股子狠劲他都藏着呢。 “呯叮!” 柜台上,一块玻璃应声而碎,里头的木隔板都被砸乱一块,饰品乱飞,磕撞损伤的,暂时无法统计。 徐庆有下意识一躲。 刘小江眼睛都红了,一副要冲出来跟他拼命的架势。 小丽姑娘怕自己的相好站不住理,赶紧小嘴巴拉巴拉的,把事情原委,机关炮一样说出。 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就该是一对! 吃瓜群众一听,有这事,本来瞅着徐刘二人还有点同情的眼神,瞬间黑化,因为他们也险些被宰。 同仇敌忾。 徐庆有拽住热血上头的刘小江,瞪眼道:“你别瞎说,80百货我门清,他们有个屁的饰品卖,还跟我们一样的货,卖这么便宜?” “你个狗东西,自己不会去看啊?!” 庄广兴怒不可遏,要不是小丽抱着他胳膊,用柔软和温度,融化他大部分火气,这事有得闹。 这年头,谁怕谁啊。 话到这一步,徐庆有忽生一股极不好的预感,严厉告诫刘小江几句,让他别动手后,从柜台走出,决定去一探究竟。 从8090两间铺子的窗口外,扫视而过后,徐庆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一头栽倒。 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老贼!” 这一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李建昆此时在90百货里,戳在柜台后面,够头朝窗外望去,笑着应话,“诶,孙贼,怎么了?” 徐庆有蹲在地上,头埋在裤裆里,也不知道哭没哭。 第148章 临门一脚 第148章临门一脚 傍晚。 暂安小院里灯火通明,多半商户忙碌一天,正在吃晚饭,庆江坊却已经大门紧闭。 里间,徐庆有和刘小江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床沿边,皆是眉头高挑。 屋内气氛严肃。 “庆有哥,跑吧!这买卖还怎么做,明天再开门,咱们赚到手的全得赔出去!” 刘小江率先打破沉默,仅仅三天,他们赚了三千多,完全回本,铺子里余下的货,原本就是纯赚,可谁能想到突然搞出这么一茬。 这钱可是问他家里借的。 他门清,如果不是庆有哥这个北大高材生,外加地高官的儿子开口,换任何同龄人都不好使,即便是他这个亲儿子。 算是他父母的全部家底。 然而今天一天,已经赔出去大几百。 那个姓庄的这么一闹,消息传得飞快,后面上门退货的人一拨接一拨。 明天要再开门,指定更多。 那他家老底就真要赔光了! “跑?” 徐庆有怒道:“你不做人,我还要做人呢!别人不知道,老贼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他随便嚷嚷一句,人家要是跑到学校找我要债,我特么书都没得读!” 刘小江心烦意燥,狂抓两下脑壳,刚才脑子被气晕了,还真没朝这方面想。 “那你说怎么办?” “放心,债是我借的,我肯定会还。钱赔出去,货不是还在吗,就算卖到跟老贼他们一个价,只是说没钱赚,本还是能捞回的。” 刘小江咂摸咂摸,倒是这个道理,虽说柜台被砸,损毁了一点货,但只要把价格降下来,等货全部卖完,回本还是没问题的。 但,真特娘的也就回个本啊。 那可怜巴巴的,块把两块的利润,全得贴进去! 等于说他们辛辛苦苦羊城走一遭,吃了那么多苦,回来又累成狗卖三天货,全是白干! 好气啊! “庆有哥,为什么他们也有这些饰品,比咱们种类还多?为什么他们敢卖这么便宜,不赚钱了吗?” 宁以为徐庆有在这里呆坐大半天,一言不发,在干嘛呢? 正是思考这些问题。 他把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仔细梳理一遍,终于意识到,他很可能被老贼联合羊城那个姓吴的王八蛋,给坑了。 他把这个推测,讲给刘小江听。 后者听完大惊,“不是吧,李建昆那家伙又没去羊城,他就算再有本事,怎么相隔千里,联合姓吴的坑咱们?” “细节方面我猜不出。” 徐庆有摇摇头,沉声道:“我早说过,这个老贼厉害得很。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刘小江瞪眼问:“那这么说,我们的货,其实是他们故意高价卖给我们的,敢情我们千里奔羊城,倒是给他们送了笔大生意?” 徐庆有内心苦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大抵如此。 “玛德个巴子,欺人太甚,老子去跟他们拼了!” 刘小江这辈子也没被这么戏耍过呀,操起椅子,就要去拼命。 “你给我站住!” 徐庆有喝住他,恨铁不成钢道:“动动伱的猪脑子想想,那老贼现在巴不得你去找事,这样一脚就能把咱们踹出院子,你爸妈的钱你不想拿回来了?” 事关家本,刘小江纵有满腔怒火,也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太憋屈了! 徐庆有比他更憋屈,搁他身上,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事关尊严,关乎人格! 原本还以为阴了老贼一把,混进小院,沾沾自喜,不承想老贼的反击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此时的他,大脑乱成麻,并不知道,更狠的还在后头。 —— 三日后。 庆江坊大抵赔完了所有客户的差价,有些直接退货,有些按照8090两间铺子的价格,只退钱。 当然,也会存在少数不住在五道口周边的客户,根本没捞到消息。 算是便宜徐孙子了。 反正李建昆密切留意过,今儿下午三点后,已经没人上门闹事。 晚上八点,小院关门歇业时,他让金彪挨家挨户宣布了一个消息:今晚开全院大会。 东头横排房前面的通道内,商户们都特配合,各家户主来齐,多半还带着凳子,排排坐。 “知道很多人还没吃饭,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只说一件事。” 陈亚军作为传话筒,代理发言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最近院里出了一件大事,有商户利欲熏心,把价格卖得太高,引发客户不满,集体上门闹事,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这可违反了小院管理条例的第6条,按照协议,该清理出去!” 众商户齐齐扭头,望向北侧墙角。 那里猫着俩人,正是徐刘表兄弟,此时同时脸色大变。 “老贼你!”徐庆有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敢情绝杀在这里等着。 李建昆站在屋檐下,平静地耸耸肩道:“规矩就是规矩。” 旁边的小王差点没笑岔气,对待这种老银币,就要这么干! “各位同仁,我们差价已经退了,铺子还被人砸了呢……” 徐庆有可劲卖惨,试图从其他商户那里收获同情,造成舆论压力。 但令他失望的是,大家明显更支持东家,或者说,扞卫小院的管理条例。 经过这段时间的营业,小院在各项规矩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运行,客流一天多过一天,大伙的买卖也一天好过一天,皆尝到甜头。 愈发明白,无规矩不成方圆。 徐庆有见卖惨无用,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忽反咬一口道: “噢,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对吧,我还说你们故意压价销售,恶意竞争,你们才违反了管理条例呢!” 卧槽这人…… 呸!它就不是个人! 王山河往地上一蹲,砖头都摸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脸长屁股上的! 李建昆自然不会让他把砖头拍过去,那样有理也没理了。 主持会议的陈亚军,冷笑道:“我们自然不是说说,你们的那些饰品,我们全有,每一款都有进货价,不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小虎!” 小虎得令,回到铺子,找出进货单。 陈亚军接过后,把单子折叠几道,只露出庆江坊也有的一部分小饰品的名称,以及进货价。 “来,谁想看的,可以过来看看。” 铺子里灯光洒出来,外面很亮,多半人并不想掺和这件事,但也有商户特好奇小饰品的利润,以后未必不会涉猎。 然而不等他们凑上前,徐庆有咋呼道:“进货单是吧,那我们也有啊!小江!” 刘小江哧溜冲回铺子,取来他们的进货单。 陈亚军愣了半晌,望向李建昆,表示他一无所知,哎呀这个老吴! 其实这事不怨老吴,是徐庆有硬要的,老吴寻思做戏做足,便随手给他开了一张,写个“张大发”,摁个红拇指。 李建昆微微蹙眉,也没料到有这一茬。 徐庆有攒着进货单,兴奋挥舞道:“各位想看就过来看,其实我们也没卖多贵,我们进价贵啊,四块多的发卡,我们卖十二块,贵吗?” 真有脸说。 多半商户一脸无语,他们拼死拼活,一天也挣不到十二块。 然而呢,小饰品还真就是暴利行当,同款发卡,李建昆他们的进货价是两块多,卖七块。 按利润倍数算,比庆江坊还高。 临门一脚没踢中。 所幸李建昆心态很好,站出来,最后收场道:“行吧,既然这样,希望你们引以为戒,以后找点好的货源,别自己进货进贵了,全坑到客户身上。” 徐庆有气得两只鼻孔冒气,浑身哆嗦,可众目睽睽下,还不得不觍着脸,应道:“诶,晓得了晓得了,一定下不为例。” 他能搁这儿嚷嚷,他是被眼前这货坑的吗? 证据呢,谁信? 而且他也不想承认! 第149章 宝贝被抢,小王跳脚 第149章宝贝被抢,小王跳脚 徐庆有又老实起来,跟他表弟刘小江,继续捣腾起老人保健小玩意。 虽说没把庆江坊踢出小院,有那么一丢丢遗憾吧,但李建昆想得通透,以徐孙子的尿性,你把他一脚踹飞,他就不会再爬回来恶心你了? 不,保不齐会搞出更大的事。 早说过,这年头凡事就怕上纲上线,暂安小院的存在,完全谈不上无懈可击。 索性他寻思,便让事情顺其自然发展,人这一辈子,哪能没点纷扰,一脚踩死他徐庆有,就不会有张庆有、李庆有? 犯不着庸人自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时间匆匆,春去夏来,六月份,海淀这边发生了一件有趣事,可以清晰见证开放的步调在加快,市场经济的浪潮滚滚而来。 全区在这个热火朝天的季节,掀起了一场学业务、学技术、学管理的风潮。 铺子外围着一帮大老爷们,也不怕大太阳晒,个个哈喇子直流。 就那小身段被旗袍衬托出来,环肥燕瘦,个个年龄段的都有。 李建昆被无价之宝四字,给吓到。 那叫一个养眼。 “小李师傅听说干起大买卖了,今儿怎么得闲过来?” 五屉桌最下面的大柜子里,严丝合缝地镶进去一个铁皮箱,这是李建昆特意找师傅做的,简易款保险箱。 您猜怎么着? 私下找李建昆聊过,当时还端来一大钵肉包子,说她妈做的,一定要送给李建昆尝尝。 总感觉不靠谱。 “啥?” 然后便呈现出眼前这一幕:铺子开门后,几个旗袍女人排排坐,掐着兰花指绣花,年轻的林秀秀着一身绣花旗袍,戳在柜台后迎客。 “晚上发工资。” 半边天刺绣铺现在两个经营方向:一,售卖平价服装,每件上面都有简约而不简单的绣花,价格比市场同款的素面服装,贵个几块钱。 李建昆离开铺子前,还撂下一句话。 这可不光把小虎,给陈亚军也整激动了,好一阵没回家,正寻思抽个空回去瞅瞅,以他亚军哥的体面,不得大包小包啊? 李建昆点上根烟,四处溜达起来,看看各家生意,到半边天刺绣铺时,顿住脚。 “嗯?” 前几天林秀秀特地来给李建昆报喜,这姑娘认为,此事李老师当居头功。 兜售那件宝物的摊主,不见了。 李建昆愣了半晌,菜门营鸽子市那破地方,他熟得不能再熟,啥时候这么高端了,且不提是不是无价之宝,竟然出现了要价一千五的物件…… 李建昆搭眼望去,有种前世逛潘家园的感觉,不过这年头,潘家园还没出生。 林秀秀这姑娘,别看斯斯文文,还有点害羞,也就年纪尚小,涉世未深,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可把小王急得团团转,赶紧向其他摊主打听,说是东西已经卖掉,走了。那人不是常摆摊的摊主,约莫家里缺钱,把祖上传下来的一件老物件,拿过来兜售。 区政府组织,通过岗位练兵、技术比赛和会议讲座等形式,搞了几场活动,评选出一批“一口清”、“一秤准”、“铁算盘”等先进典型。 时隔两个多月后再过来,眼前景象让李建昆大吃一惊。 她不仅一点就通,还懂得举一反三。 谁瞅着谁不迷糊? 赚个手工费。 已经接到一个订单。 李建昆闻声侧头。 “哟,这不是小李师傅吗?” “建昆!建昆!” “这次是绝对的好物件,稀世珍品!” 要说她们家的几个女人,还真是个个盘正条顺,饶是她妈一把年纪,身材也保持得挺好。 90百货里,壁挂扇摇头输送着凉意,驱散盛夏的闷热。 刚好小王那家伙,越来越在店里待不住,寻宝上瘾,见天往各大鬼市、鸽子市跑。 林秀秀看到的不是养眼,她揣摩出了这样做的用意,于是乎在进军刺绣服装业的同时,给她妈,她的三个姨,包括她自己,每人置办了一身传统旗袍,素面的。 李建昆摸出大前门,上前散上一根,搭起话。 她的灵感来自于许桃和鲁娜,这两姑娘现在的行头,都是8090两间铺子里卖的衣服,被小院商户们称作“两朵金花”。 “真的假的,在哪儿?” 东升街道办的姑奶奶,特地来暂安小院走访过,怂恿李建昆也动员一些商户参加,不过被他婉拒。 李建昆没说什么,跟他一起回到2号铺,里屋。 小王自有的两千多块钱,随着房间里的老物件,与日俱增,早霍霍光了。 没啥特别缘故,小院的商铺,啥玩意手续没有,暂时还是低调点好。 王山河气喘吁吁跑过来,满头大汗,“找你半天呢,快快,回去。” “干啥?” “诶?人呢!” 拿回来自个刺绣上花。 虽说完全不知道那些个老物件,价值几何,但找不到大师传授经验,全靠小王自个摸索,似乎除了买买买,买来研究,也踅摸不到其他路。 李建昆诧异,“你又相中啥了,一千块还不够?” “走,我跟你一起去。” 如今生意正式上了轨道,80百货金彪和鲁娜搭手,小姑娘干得也不错,能说会道,小嘴甜的哟。 客流也比以往多得多,正值上午黄金时段,行人如织,商户们忙着做买卖,发现他的老商户没几个。 周边有老商贩发现李建昆,笑呵呵打招呼。 小王领着他,一路来到一排卖老物件的摊位前面。 陈亚军也需要一个固定搭档。 他掏出钥匙打开,摸出一沓大团结拍给小王。 “害,这不我这兄弟,相中个什么老物件,带我过来瞅瞅,得,刚过来,东西不知道被谁先买走了。” 多出不少新摊位,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其中不乏小商品,甚至是服装。 小王大惊失色。 规模何止扩大一倍? 想当初他和许大爷摆摊的,那块鸟不生蛋的位置,现在都算中心地带。 “小虎,跟着你陈哥好好学,我不认同伱金哥的话,没人生来就不适合干什么,全看自己努力。” 二,订制传统婚服。这就是赚大钱的买卖,比如像她们身上绣工精美到繁复的旗袍,一件要卖到好几百。 他又薅出一沓大团结,反正不远,打算去见识一番,看看到底啥情况。 —— 菜门营鸽子市。 “不够。” 李建昆给小虎输送了一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价值观,这孩子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干了一个月,他都看在眼里,觉得可以培养一番。 上面一把大铜锁。 “菜门营鸽子市。” 小王解释道:“我拿回来你就知道,传到以后,说不定是无价之宝。那卖主也不是一点不懂,要价一千五,再谈不下来。” “给我拿点钱。” 那引他入行的金主爸爸李某人,必须得投资啊。 “噢,你说这事啊,那可不是谁,买主你认识的。” 李建昆怔了怔,疑惑道:“谁啊?” “金三爷呀。” 第150章 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 第150章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 “建昆,金三爷是谁啊?” 小王不知何时凑近,气急败坏。 李建昆此时却在想别的事,他是不是百密一疏,四处打听古玩大师,忽略了一个人? 他干嘛不去找金三爷打听?人家路子这么野。 目前看来他也有搞收藏的嗜好,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个古玩大佬? 李建昆思忖片刻,明白了为啥会有这样的疏忽。 因为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跟金三爷走得太近,担心什么不言而喻,金三爷的某些门道,过于黑了。 行吧,既然自己从潜意识里就在注意,问题不大。 念头至此,李建昆决意去拜访下,从去年那件事情后,他再也没去过,倒是不好空手。 “以至于清末和民国时期,皇权崩塌,没人管,哪里要是爆出有钧窑窑址发现,保管一堆人冲过去挖瓷片,不乏很多老外。 “钧瓷之所以这么珍贵,在我看来,无非有二。一是它的艺术价值,二是稀缺性。 “因为烧制工艺特殊,钧瓷每一件都是孤品,无法被复制。生产有足足七十二道工序,而这样之下,往往还烧不出,所以才有钧瓷‘十窑九不成’的说法……” 他忽站起,招招手道:“走吧,我说话算说,让你过足眼瘾。” 李建昆跟在后面,话说他来这四合院也有几回,但还从没有被请进屋子里过。 王山河蔫头耷脑道:“那是钧瓷啊,能不稀罕嘛,老话讲,钧瓷无对,窑变无双。别说只是缺个角,就是缺的那只角,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呀。” “不瞒三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啥玩意呢,我这兄弟倒喜欢得紧,我寻思什么东西这么稀罕,这不寻思来涨涨见识嘛。” 金三爷恍然,冲李建昆似笑非笑道:“我说小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吧,敢情是为这件事,怎么,来老头我这寻宝了?” “不同于其它瓷器的官民两用,钧瓷一直被作为君王专用之瓷,定量进贡给皇宫,古代民间私藏钧瓷,那是要掉脑袋的。 “唐玄宗曾立令‘钧不随葬’,实在因为太过稀缺,皇亲国戚要是谁死了,都陪葬个几件,很快造都造不赢,要绝迹了。 遂领着小王,来到五道口商业片区,采购了些大包小包,这才前往赊香胡同。 —— “小友啊,我还以为你把我这老家伙给忘了呢。” 能对瓷器一道,有这么深入了解的人,放眼四九城,也不多见。 “民间有说法: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片。” 李建昆挠挠头,这个钧瓷、钧窑什么的,倒还真的有所耳闻,是值老鼻子钱。 李建昆连连摆手,忙道不敢,打趣说: 北正房,金三爷推开木菱格大门,里面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 四合院里,简单寒暄后,三人坐到了葡萄架下的凉棚中。 小王咕哝一口茶后,话匣子不减,完全没意识到,金三爷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同。 金三爷把煮好的井水,冲进紫砂壶,饶有兴致道:“那你说说看,那只缺了角的破碗,有什么稀罕的,值得伱如此执着,还追到我这儿来。” 此事,可不小。 小王嗯嗯点头。 狗几把小王,面子真大。 小王乐呵,屁颠屁颠跟上。 金三爷端着一只白瓷茶盏,搁在他身前,摇摇头,“不能,但可以再让你过个眼瘾。” 金三爷抚了把并不存在的长髯,重新审视一番王山河,问:“这位小哥也爱古玩?” 小王沮丧。 这年头,本没见几个年轻人爱好古玩。 “没。” 爱好,又肯自己去钻研的,更少。 小王跟着李建昆喊,问道:“您老是不是刚在菜门营收了个老物件?” “三爷说哪里的话,这半年太忙了,天天东奔西跑,一点空没有。” 院里除门童大哥刚露过一脸,又像个鬼宅似的,宁静异常。 说完他愣了一下,搭眼望向对面,问:“没研究错吧?” “三爷。” 金三爷亲自泡茶。 “瞒不住三爷。” 时下古玩行道没落,社会主流思想对古玩、老物件不屑一顾。君不见黑市、鸽子市上,上百年,几百年历史的老物件,几块甚至几毛钱,当成白菜来卖。 “忙着你那院子吧。” 小王说得嘴干,咕哝完瓷盏里的茶,抹了把嘴巴道:“我没事干就四处淘古玩方面的书啊手稿啥的,淘来自个瞎研究的。” “没呢,没人教。” 小王的声音戛然而止,某人从桌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 小王欲言又止,若非来时路上李建昆再三交代,也提到这位的不简单,只怕到嘴的话早吐出来了。 “宋徽宗时,更是把钧瓷诰封为‘神钧宝瓷’,成为御品中的珍品,专门在钧瓷之都的禹州,设置官窑,差人从全国各地选拔最优秀的能工巧匠,派过去,每年钦定生产36件,但凡有一点瑕疵的,全部砸碎,给埋了。 李建昆倒十分好奇,缺了角的破碗?那你俩搞得这么宝贝干嘛,再好的古董,它破了也没啥价值吧。 小王张口就来。 这么夸张? “三爷,我要说了,您能把它匀……” 李建昆都给听懵了,这么专业的吗? 对面,金三爷安安静静听完后,十分诧异,“小哥师从哪位大家?” 谈及这个,小王可来了兴致,他现在最乐意跟人谈古玩,没事便在李建昆耳边嗡嗡嗡的,可惜后者不是个好谈家,屁玩意不懂。 “这钧瓷吧,始于唐,盛于宋……” “小哥年纪轻轻,喜欢古玩行道,倒跟其他人还真不同,你对钧瓷了解多少?” 金三爷估摸也是闲得蛋疼,有没有子嗣不好说,挺乐意跟小辈聊天,问出他心中所想。 金三爷开怀大笑,动了些恻隐之心,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十分与众不同。 他这一呱唧,就是半个小时。 但金三爷人老成精,已然看出蹊跷,含笑道:“这位小哥有话直说啊,扭扭捏捏可非大丈所为。” 他觉得这老头有点行道。 难得!难得! 等他们这些老家伙躺进棺材,古玩行道还能指望谁? 不就是像这样的年轻人嘛。 而自个钻研,能钻研成这样的……反正他是没见过。 “后世文人又不断推波助澜,《陶雅》有云:古窑只存于今世者,在宋曰均(钧),曰汝、曰定、曰官、曰哥、曰龙泉、曰建。这本书为所有宋瓷排名,钧窑赫然排在第一。 “钧瓷官窑在宋徽宗的极力推崇下,其造型、制作工艺,以及釉色变幻等,均达到了钧瓷美学之极致。 好家伙! 李建昆和小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墙上挂满一幅幅古朴苍劲的字画,檀木或黄木的家具上,随处可见一件件精美素雅的瓷器,甚至这些木质家具本身,也是造型别致,透着股历史的厚重感。 视野所及,全是古董! 满屋子都是! 第151章 第一次发薪 第151章第一次发薪 向来给人一种年高德勋之感的金三爷,瞅着二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竟多了抹得意。 李建昆不知道,每一个搞收藏的人,最爽的时候,便是如同当下—— 自己的藏品被人艳羡。 但这有个前提,对方得懂,得明白古玩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他来过这里几回,金三爷从未请他进屋,以为他和这年头几乎所有年轻人一样,爱坐沙发,不稀得坐檀木椅;爱画照片,不待见古画。 金三爷这会才明白,自己错怪他了,瞅瞅这家伙,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 该说不说,李建昆是真馋啊! 他想给这老头冠个名:首富候选人! 这一屋子古玩,放到往后,价值几何,简直无法估量。 当然,仅仅是候选人。 因为那个位置,他预定了。 金三爷带着几分傲气,道:“这里只是一部分藏品,平日住这屋子,所以摆放少点,另几个屋里还多些。” 看看! 说什么来着? 李建昆眼馋得紧,真想把这院给它买下来啊,他甚至合计了一下可能性…… 哎,希望渺茫。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缺钱的主。 小王直接颠了,忙不迭凑上前各种打量,惊呼连连,“哇!这马是徐悲鸿的?呦嗬!黄自元的字?” 这死孩子,你可别嚷嚷了,馋死你老哥了。 李建昆哪怕再没见识,也知道古玩中,字画最值钱。 金三爷踱步走近,有问必答,一老一小,相聊甚欢。整得李建昆略显多余,可怜他也插不上话啊,上辈子的爱好,全贡献给手工活了。 待两人聊了个暂停,金三爷去里厢拿东西,李建昆凑上前,踹了小王一脚,递给他一个眼色。 小王白白遭一脚,眨眨眼,那意思是:你不说也我知道啊! 李建昆终于见到了霸气侧漏的钧瓷,的确是只缺了一角的碗状物,硬要形容: 底下带个六边形底座,往上凹进去一道槽,再往上有个“鼓”的造型,接着又是一道凹槽,上方是个喇叭口。 正是这个喇叭口缺了一角。 通体釉色无法用言语形容,天蓝色带着星星点点、明暗变化。 这种“繁星”和“变幻”,并非杂乱无序,恍若浑然天成。 讲真,单是一个模子,仿都不好仿。 小王一脸痴迷,凑上前仔细瞻仰,如同欣赏一位倾城绝代,上手之前,还不忘把俩手在衣服擦了又擦。 这个不自觉的小细节,又让金三爷平添几分好感与欣赏—— 这孩子打从心眼里,对古玩,或者说对老祖宗的匠心之作,怀揣着一颗敬畏之心。 这很好。 “王山河这名字有点意思啊,我以后就叫伱山河吧。” 金三爷兴致高昂,笑容和熙,“山河你是怎么确认它是件钧瓷的?” “就我之前说的七十二道工序啊,通过这些工序,再印证胎胚、器型、色釉、包浆等,要是能逐一对上,那应该没错吧?” 小王专心把玩,头也不抬道。 这话给金三爷整懵了,不可思议道:“你是通过制造工艺来辨认的?” “对啊。” “钧瓷的七十二道工序你都知道?” “嗯,我淘到的书上有。” “不是,我是说你都记得?” “记得呀。” 小王根本不假思索,倒豆子般说:“共分8重工序,第一重是原料加工,又分8道小工序:选矿、取材、配料、装磨、运行、放磨、过筛入池、陈腐。 “第二重是造型工序,分两道:设计和造型,又叫镟模子儿、雕塑。 “第三重是成形工序,分29道,其中注浆成形12道,拉坯成形8道,印坯成形9道……” 静! 屋子里,除他一边把玩着钧瓷,一边巴拉巴拉,再没半点声音。 李建昆和金三爷皆瞪大眼睛。后者瞅瞅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问:你知道他有这种能力吗? 李建昆微微摇头,意思是:没看我一脸懵逼吗。 金三爷乐了,这小子是个天才啊! 自己一个人瞎研究,竟被他捣鼓出一套特殊的古玩鉴别法。 但这套鉴别法,凡夫俗子只怕很难学会。 透过工艺看本质! 据说,故宫里有些人,才这样考古一件瓷器。 繁琐,但精准。 宁问他是怎么辨认的? 看落款,看包浆,从器型和釉色上参考历史……这一套。 一言以蔽之,凭经验。 李建昆见小王入了迷,商量好的事还记得个鬼啊,顺势说道:“三爷,这兄弟看来在这一行有些天赋,只是没什么经验,还望您以后得闲能指导一二啊。” “好说好说。” 金三爷笑道:“有空过来就是,老头我这日子也清闲。你说的经验二字,还真说对了,他这样辨认古玩,显然是因为欠缺经验所致。 “但是呢,他的路子并没有错,要是再熟学历史,丰富经验,啧啧……假以时日,这孩子能成一位大家!” 金三爷对小王给出了极高评价。 李建昆走过去,揉了一把小王脑壳,“看你妹啊,还不道谢。” “噢噢,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不承想这小子还有股子痴劲,上辈子显然没走对道啊……李建昆心想。 倒挺期待他这辈子的造化。 当然,也很期待二人商定好的古玩大业。 —— 傍晚。 暂安小院,80百货。 铺子里,王山河从金三爷那边回来后,似有所悟,猫在房间捣鼓他淘到的书和古玩。 外间,铺门关起,壁扇开足马力,摇头送着劲风,金彪,鲁娜,陈亚军,小虎,悉数到齐。 发工资的关口,谁能缺席? 狗大户李建昆自然也在,手边柜台上,放着一只刚置换的黑色皮包,可挎可背的那种,时代发展迅猛,山河送他的那只解放包,如今再背,略显埋汰。 里头塞着几只黄信封,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他已经斥巨资,提出非分要求,让阿华烧麦的张华,伙同他老妈,操持一桌家常菜。 待会发完钱就过去。 “小虎。” “到!” 小虎的姓,颇有点不对,所以大家一般不叫他全名。 姓马。 好在中间有个“小”字。 虎头虎脑的家伙,这会咧嘴憨笑,自从他彪子哥(现已改口喊金哥),不做石膏像的买卖后,他再次沦落为社会闲杂人等,失去经济来源。 他很不喜欢问家里要钱,但有时候被逼无奈,今儿终于能领到工资,可以反哺家里。 他已经想好,要把妹妹渴望已久的花书包和铅笔盒,全买了。 他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但凡是学习上的东西,妹妹想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唯一不确定的是,一个月工资够不够,那些玩意真不便宜。 他内心祈祷。 第152章 先定个小目标 第152章先定个小目标 李建昆手摸向包里,取出写好“马小虎”仨字的那只黄信封。 “小虎啊,这月干得不错,再接再厉。” “是!” 娘嘞,你小声点啊,耳膜差点没震破。 李建昆往前一递,小虎双手接过,忽察觉到,厚度很不对。 太厚了! 不可能全是毛票子吧? 金彪见他犹犹豫豫,想拆又不好拆,笑骂道:“烫手啊,要不要我帮你看?” 小虎这才挠下头,憨憨一笑,从信封里把钞票倒出来,瞳孔逐渐放大。 不是毛票子,一把大团结! 脑子瞬间嗡嗡嗡起来。 幸福来得太猛烈。 饶是密切关注的鲁娜,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十几张咧! “昆哥,这……” 小虎手有点抖,他是万万没想到,能发给他这么多工资,他甚至觉得他不配。 “你该得的。” 作为老板,开工资,无论给多给少,自然得有个说法或标准,李建昆含笑道:“底薪是五十块,上月伱去了三趟南方,每趟补贴差旅费三十块,拢共就是一百四十块。” 啥玩意差旅费? 小虎瞪大眼睛,他压根没指望过。在他看来,拿人工资,替人办事,不应该让干嘛就干嘛吗? 怎么去外地,还另发钱的? 费解! 金彪拍了拍他的肩膀,调戏起小老弟,“咋了,嫌多啊,嫌多你给我啊。” 小虎赶忙往怀里一塞,憨笑道:“那没有,那没有。” 倒没忘记给李建昆,来上一记大鞠躬,“谢谢昆哥!” 诚心实意,打心眼感激。 有了这笔钱,满足妹妹自不用提,他们全家日子也会跟着变好。 要知道,他们胡同里有位八级工,每月才拿一百一十块呢。 他拿这么高工资,回去得关起门讲。 李建昆伸手托了一把,发完小虎的工资,眼神落在鲁娜身上。 这妹子内心激荡,猜到自己也不会少,暗道金彪和陈亚军诚不欺我,昆哥那是真大方! 她家虽然条件还行吧,但这年头,谁家不缺钱花? 都想多吃几顿肉,多买个物件啥的,他们胡同里,已经有人搬回黑白电视了,她可羡慕。 “小娜,你也干得很好,说真的,我觉得你天生就是做销售的料。” 李建昆含笑递过信封。 “谢谢昆哥。” 鲁娜穿裙子不太方便,但仍然鞠了一躬。 李建昆苦笑,这还没看多少钱呢,摆摆手道: “以后别整这套,你们真要感谢,也得感谢自己,工资是你们挣的,而不是我给的,记住这一点。 “我只是按照你们做出多大贡献为标准,给你们发多少工资,往后你们要是干得不好,工资少得可怜的时候,也别骂我。” 理是这个理儿,但大家也就听听。 比如说小虎,五十块的底薪,除这里,他去哪里能挣到? 鲁娜感受到厚度,心中有数,一脸欣喜,见样学样,同样拆开封信。 嚯! 果然一大把,比小虎只多不少。 姑娘高兴坏了,当场点了点,一百六十七块五毛二。 竟还有两毛。 李老板解释道:“小娜你的底薪也是五十块,其他的来自于业绩提成,你卖了多少货,金彪这边都有账,我给你弄了个绩效考核,稍微有点复杂,回头再具体跟你讲。” “嗯嗯!” 李建昆又望向小虎,“你也一样,等上手后,卖出多少货,陈亚军这边也会给你记账,按效绩考核来。” 小虎惊喜,这么说,他的工资还有上涨空间? 乐得合不拢嘴。 坦白讲,原本他并不觉得自己能站好柜台,即便有昆哥鼓励,但这会是真来了斗志。 人家行,那他也行! 这就是李建昆想要的效果,他这套绩效考核制度,不能出去说,不然能上新闻。 再过几年,有个叫步新生的人,正因为率先搞出一套奖惩激励制度,成为全国典型,无数人涌入其所在工厂学习,狠是红火几年。 可惜最后,尽知道分享这点经验去了。 这人哪,不在社会上沉浮几次,一捧杀就完。 “行吧,你俩先去张华那边。对啦小虎,你把啤酒扔他家水缸去镇镇,刚才忘说了。” “诶!” 李建昆不得不把他俩支走,因为接下来金彪和陈亚军的工资,对于他们而言,只怕有点惊吓。 “啪!啪!” 两只几乎快塞爆的黄信封,拍在柜台上。 封面上各写一个大名。 “你俩工资就按之前说的来。 “拿吧,还看着我干嘛。” “嘿嘿。”俩人同时一笑。 唰!唰! 信封立马被薅走,无影手似的。 “彪子,我瞅着比你厚,我有出差补贴,你没有。” “嘁!我卖的东西比你多。” “数数不?” “光数不行,谁要少,待会吹一瓶,敢不敢?” “怕你?” 火药味上来了。 两人底薪都是二百,陈亚军上月出差三趟,多九十块。 但金彪的80百货,销量确实好一点,一个月外加几天,利润达到14621元。 所以他的业绩提成就是1462.1元,加上底薪,工资为1662.1元。 90百货这边,相同时间,利润为14337元。 所以陈亚军的业绩提成就是1433.7元,加上底薪和差补,工资为1723.7元。 以61.6元的微弱优势,险胜。 “哈哈!彪子,咋样?说你还不信!” 双双点完钱后,陈亚军张狂大笑,脑门昂得老高。 金彪一脸悻悻,这不六十几块钱的问题,事关荣誉! “玛德个巴子,下月我去进货!” “哟哟,知道路咋走不?”陈亚军挑衅。 “老子用不着你!我带小虎就行!” 李建昆乐得看热闹,对于这样的竞争,他非但不管,还乐见其成。 没点胜负欲的人,干不好业绩。 他拍拍巴掌,朝里屋喊一嗓子,“山河,喝酒去喽!” “噢,来了来了!” 你说这人,发工资这么大的事,都不稀得看热闹,叫声喝酒,跑得飞快。 —— 一番团建,正好到晚八点,小院关门。 不好搞得太晚,还有女同志在,晚归影响不好。 鲁娜家住东城,目前在五道口这边租了个房子住,一大杂院里。 金彪和陈亚军天天晚上抢着送,现在社会上闲杂人等多,天没光后,姑娘一个人走在街上,确实不安全。 但通常没有机会。 因为每逢傍晚,还有个人也要回去,哪怕算不上特别顺路,送一脚也不费劲。 李建昆推着自行车,示意鲁娜稍等,勾着小王肩膀,有几句话想对他说,喝的啤酒,刚刚好,都还清醒。 “三爷的背景,我也跟你讲过,我了解的还很片面,你跟着他学古玩知识,这没问题,自己把握好度,其他事情一概不要掺和,懂吗?” 小王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收敛起笑容,认真点点头。 “这话你真要记到心眼里,咱俩这辈子要干大事,污了就污了,想洗都洗不清。” 小王眨巴眨巴眼,问:“多大的事?” “先定个小目标,华人首富。” “卧槽你!” —— (晚上无更,这几天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先双更几天,回来恢复……) 第153章 暑期至 她快来了 第153章暑期至她快来了 星河璀璨,繁星像一个个淘气的孩子,争相给天幕下的人们,发送wink。 盛夏的晚风徐徐吹拂,带给人清凉的慰藉。 李建昆颠着自行车,鲁娜坐在后座上,怀里帮忙抱着三身新衣服。 给谁的自不用提。 强哥再三下通牒,今早的原话是:“你小子要再不把哥仨这身破行头解决一下,晚上甭回来了,回来也让你睡地板!” 生要,硬抢,外带威胁。 你说狠不狠? 不过,李建昆乐在其中,真正交心的朋友,表面上是不会把伱当个人看的。 “昆哥,你们大学的生活是咋样的?” 鲁娜最近总爱没话找话,使得李建昆倍感压力。纵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确实是个美女。 但美女好寻,兄弟难觅啊。 钟灵一脸嫌弃,道:“那中午你请客!” “好哲学哦。” “裙子。” 废柴! 用二十张大团结,打发走兴奋欲狂的强哥后,李建昆再次捧起报纸,消磨时间。 消息虽然目前并未在社会上引发太大反响,但在李建昆脑子里,却炸出一大串轰鸣。 国际形势总体向好,留学生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 “我去你妹的,敢情让老子花钱给你买官啊。” 李建昆真想踹他两脚,狗日的还忽悠到他头上来。 后座上,鲁娜小脸惨白。 三伏天的燕园,渐渐少了些生气,不少学生已经离校,跑去各地搞实践了。 瞧。 “你看你。” “舍我其谁。” 中美现在正处于蜜月期。 没想到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化解。 不送吧,不合适。送了吧,容易搞出误会。 改革开放的一切先机,都在那里。 “建昆,给句痛快话,赞助二百块,你往后就是校舞蹈社的名誉社员,可以不用参加集体活动和会议,但任何舞会都有资格参加。” 李建昆有种感觉,小吴同学很快就会和家人分离,包括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所剩不多。 一张报纸看完,李建昆抬起手腕瞅瞅,时间差不多,遂从床上拿起一只牛屎纸包,离开宿舍。 徐庆有撇撇嘴道:“不愧是老贼啊。” 强哥走上前,晓之以理道:“用你的话说,格局呢,格局要打开啊,等我当上官,往后你想去跳个舞,这漂亮姑娘不是随便安排吗?” “这问题不好回答,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同,你的生活,抛开物质,完全取决于你的人生价值观,在哪里都一样。” 天算是聊死了。 那么还剩一哥们。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没有才奇怪,毕竟他这么优秀。 “呵呵~” 李建昆如愿以偿,被她提及这件事,脑子里也不禁勾起一些回忆。 舞蹈社也不容易,在这个人均艰苦奋斗的年代,燕园里很大一部分欢乐,是他们带来的。 保不齐等沈姑娘入学后,他还真会去跳跳舞。 “你丫在舞蹈社啥职务啊,这事归你管吗?你有官吗?” “是,是吗。” 这事真要说起来,还让他挺意外的。要知道暂安小院就在北语对面,然而开业这么久,钟灵仍被蒙在鼓里,硬是没去过一次。 鲁娜娇笑,“那昆哥你的生活呢,学校好玩吗?” 李建昆问候道:“孙贼,你不表示一下?” 这事按理说,不好过。大家是老同学加老乡,人家姑娘还喜欢你,你店开在人家学校门口,半声招呼不打。 说什么来着。 钟灵过来一是兴师问罪,二是老生常谈,总想着邀他们一起去游个京城,或去哪里实个践,可来京城求学整整一年半,始终没能如愿。 所幸,他有机会。 李建昆坐在窗台前,上下打量着他,套上一身polo衫配直筒裤的行头后,越发骚气了。 可你说他这么骚吧,也没见泡个妹子回来。 吴英雄依旧回去魔都老家,这次家人虽然没有催促。 姑娘一脸冰容,顿时化开,扯开袋口一瞅,脸上洋溢起幸福笑容。 快了。 七月份,南方传来惊天一响,招商局在蛇口,炸响了改革开放的开山第一炮,拉开了鹏城大开发的序幕。 “你呵啥,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哈,别把我衣服踢脏了!” 钟灵叉着腰刚冲过来,李建昆赶忙伸手往前一递,“给。” 她完全不知道这位已经有心仪的姑娘。 “还行吧,在学校无非就是上课,回到宿舍,室友们也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另外,还有个我喜欢的姑娘,总体蛮愉快。” 李建昆脑壳有点疼。 一个人照样风雨无阻泡在图书馆,每年熟读的书籍,不下五百本。 也是没谁了。 高进喜仍待在学校,他的人生头三十年,吃过太多苦,西北的黄土地里,浸没着他的汗水,对于他而言缺乏的是知识,而非苦难。 在学一食堂门口,三人碰上头。 不过,钱还是给了。 但组饭局的消息,是昨晚徐庆有告诉他的,那他就明白,钟灵现在肯定已经知道。 他望着满天繁星,嘴角扬起一抹期待的笑容,但眼里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可见这姑娘一准也在学校里狂卷。 钟灵怔了怔,“这什么?” 过完这个暑假,她,沈姑娘,就要入学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至暑期。 心驰神往。 他计划下半年,无论如何要去一趟鹏城,一是亲眼见证这段历史,二是寻觅机会。 他早已过了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心理年龄,可不想因此失去两名得力干将。 钟灵看向徐庆有,后者无奈摊手,“我表弟那铺子是卖老年保健品的,什么腿锤、背挠,你要不?” 我们总在生活已成定局时,后悔年轻时不曾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悔弄丢了那个对你怀揣着最单纯爱恋的女孩,后悔为什么不能重来一次…… “好你个李建昆哈,还有你徐庆有!暂安小院我早听说过,你俩都在里面有店铺,竟然不告诉我……” 每到假期就开始发浪,这回还浪到李建昆身上,临行时不忘薅点羊毛。 待会有个饭局,来者不善。 “把你这个赞助拉到,我就有了。”胡自强嘿嘿道。 这次依然没有。 两人全开着铺子,甚至无须找由头。 所幸,今儿李建昆送给她一件裙子,这让姑娘心头吃了蜜似的甜。 第154章 家中事 车夫 第154章家中事车夫 三伏天,实在是狗都不愿意出门的季节。 暂安小院,正午到半下午这个时间段,已经鲜有人流,总体来讲,生意有所下滑。 附近八大院放假,也是一重因素。 如今生意上了轨道,不作调整的话,需要李建昆操心的地方不多。加之客流减少,他倒是清闲。 这几天满京城窜,各大砖瓦厂跑个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朝阳红金安砖厂,寻到一套淘汰下来的二手制砖机。 价格也算合理,四千五,还能谈。 前天已经拍了封电报回家,想让他姐夫齐伟峰过来一趟,押车回去。 寻思今儿怎么也该有信了,李建昆便猫在宿舍没出门。 不出所料,正午时分,邮递员大哥汗流浃背送来一封挂号信。 金彪寻思这事得管,一声吆喝,领着一群男商户冲出来。 他想得宽,遂收起电报。 瘦小伙见这人有些来头,指向自己脏兮兮的两根筋的胸口处,说刘小江刚吐了他一口唾沫。 李建昆挑眉望向刘小江,“有这事?” “没理由。有意见让他表哥徐庆有找我。” “在。” 完了把瓶子还给李建昆,看桌上摆成一排,明显是整件买的,能退钱呢。 “害,都是自己同志嘛,这么热的天,降降温。” 李建昆笑了笑,回到窗边坐下,自己也起开一瓶,说来奇怪,北冰洋汽水后世起死回生,但彼时喝起来,感觉也就那样,包括健力宝也是。 李建昆扒开身前两名车夫,挤进人堆,来到瘦小伙身前。 五块! 戳在门口,咕隆咕隆一口气灌完。 再过几天,一撕就掉。 “庆江坊停业整顿一个礼拜。” 李建昆望着一行字,哭笑不得,“呵,李贵飞这家伙,玩得挺溜嘛,贷款这么高端的玩意都整上了。” 信封里是一份电报,李建昆随手抖开,搭眼望去,直接愣住: “昆昆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随便吐口唾沫,风一吹,吹他身上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配方有区别,还是回到这年头,好吃的变少,嘴没那么叼了。 刘小江被他盯得心头发慌,因为他庆有哥的关系,他可比谁都清楚,暂安小院谁说了算。 锁上宿舍门,李建昆去楼下取了自己的“缝合怪”,娘的,自行车搁车棚里都烫屁股。 公社能给李贵飞贷款,凭啥认为他有还款能力,自不用想。 两方人马,一方是车夫,一方是小院的商户,领头的居然是金彪和刘小江。 炽白的阳光,可算橙了点。 回到宿舍,去年买的西湖牌电风扇,打到三级风,悠哉往床上一躺,一觉睡到半下午。 可不是天生这个肤色,李建昆瞅了两眼,有些不忍看,瘦小伙穿件两根筋,肩膀和双臂上仿佛覆了层破尼龙,卷起一层层白边。 如果真能迫使他勤快起来,哪个储蓄所给贷的,管它往后怎么改名,它贷五千,哥们就往里面多存个“万”! 汽水喝完,下楼到学一食堂,吃了碗凉面,天太热,带一丝热气的东西都不想吃。 “阿彪。” 整个暂安小院,根本就是这家伙的私产! 什么金东家,陈东家,不过都是他小弟罢了。 好在烫一下也就适应得差不多,遂大长腿一甩,颠向五道口。 那是皮肤,生生被晒成这样的。 一个地板刹。 然而气温燥热,即便是,眨眼就干了,实在无从辨认。 李建昆深踩几脚,赶忙冲过去。 “吱——” “父亲贷款,公社牵头,从省城购来二手设备,万事俱备,月底开窑,勿念。” “得,折腾吧。” 李建昆四下打量几眼,便知道车夫们为什么一个劲往门口挤。 “他怎么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三十来岁的邮递员,连连摆手。 “再来瓶?” 那叫一个爽! 抢客是一个原因。再一个,这个点大门口那块,因为有围墙,还算有点阴凉。 这个点刚刚好,小院该上客了。 眼见李建昆的脸色阴沉下来,刘小江急忙从兜里摸出五块钱,塞进瘦小伙怀里,“是我不对行了吧,我补偿你。” 金彪旋即吆喝一嗓子,商户们对东家的话言听计从,然而刘小江刚想转身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拽住。 李建昆心想,哥们要真的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毕业后每月工资几十块,李贵飞的砖厂又干砸了,四五千的贷款,怕不是要卖身十年。 “你特么放开!”刘小江怒道。 瘦小伙迟疑一下后,拽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让李贵飞自己解决,也算给他点压力。 金彪挤过来,把事情娓娓道来。 这笔贷款,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承担。 “不了不了。” “行啦,把商户都带进去吧,我来处理。” 金彪怔了怔,院里好像没涉及到跟外面人的条例啊,挠挠头问:“什么理由?” 这年头喝着吧,乖乖!贼得劲。 李建昆用私章戳过印后,拿着信奔到窗边,从桌上薅过一瓶北冰洋,抹身回去。 李建昆不由分说帮忙起开,邮递员大哥见此,只好连声道谢,也的确热到不行,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拽住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通红的瘦小伙。 “建昆,这些车夫也确实不太懂规矩,不光是刘小江,已经不止一个商户反应,他们太拦着路了。” 具体细节他也不是很清楚,刘小江刚才冲到店里找他,说拖货进门,门口被车夫堵住,让他们挪个车都不挪,双方发生争执,险些没打起来,找他求援。 “你们这帮拉车的,讲究点行吗,吃我们院的饭,我这拖货呢,你们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让伱们挪个车还有理了?” 彪子的回信,事情竟然已经解决。 “你别走,你得给个说法!” 他自然也有尊严,也不想丢。但五块钱,足够他全家人一个礼拜的开销。 刘小江没敢否认,想想他庆有哥多聪明,照样吃这家伙一箩筐亏,连耍小心眼的想法都生不起。 白瞎他满京城踅摸一圈,被大太阳摧残几天。 刘小江见他不再追究,看都不敢看李建昆,撒丫子消失不见。 刚有所缓和的局势,再次升温,车夫们全都力挺瘦小伙。金彪领着商户们,也不好让刘小江吃亏。 “噢,晓得了。” “怎么回事?” 还未临近小院,他留意到门口有状况,一堆黄包车里头,两方人马互相对峙。 没有经历过这种磨难的人,不会明白,其实人也会蜕皮。 “呵,我们什么时候吃你们院饭了?我们是吃客人的饭!这大热天的,没我们拉车,你们哪来的这么多客人?再说,你跟我们讲理了吗?” 看老李家出了个大学生呗。 邮递员大哥哧溜跑路,再喝就有点恬不知耻。 “大哥,你等会儿。” 嚯! 在场商户们惊讶,只听见过陈亚军喊这位“大哥”,敢情金彪也差不离啊。 这口气,老霸道了。 车夫们也品出点意思,眼前这个买卖红火的小院,怕不是这位说了算。 第155章 古董局 购房计划 第155章古董局购房计划 院门前黄包车杂乱无序的问题,也确实要解决一下。 仅仅为遮阳的话,未必要扎堆到门口,两面墙根下都可以。 李建昆掏出大前门,每位车夫散一根,多半人舍不得抽,好生揣进兜里。 他这边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抢先道:“你就是那个昆哥?我知道你。” 开口的,正是得了刘小江五块钱赔偿的瘦小伙,年纪应该要比面相看起来小,眼神中还透着股稚嫩。 “噢?你怎么知道我?” 李建昆笑着问。 “伱们院有个王哥,经常上市场淘老物件的那个,爱坐我的车,我听他提过。” 李建昆诧异,敢情还是山河的人。 山河到现在都没配辆自行车,不适用,他出门向来不空手,骑车不好带物件。 刘小江也算走运,山河显然不在,不然以他的耿直性子,庆江坊说不得又要被砸一回。 “你叫什么?” “昆哥叫我小龙就行。” 呦呵! 这不巧了么,凑成一对。 “小龙我跟你们谈个事呗,来,大伙都听听。” 李建昆招招手,戳在一伙车夫中间,说出他的想法。 简单点来讲,想让大家以后自觉遵守一个秩序:沿着大门口的墙根子排队,先到先排,这样就没必要争抢客人,轮到谁是谁。 当然,如果是熟客,点名坐你的车,那是例外。 “你们琢磨琢磨,这样是不是都轻松些?” 李建昆扫视过七八名车夫,含笑道:“你们要是愿意遵守这个秩序呢,以后院里商户要拖个货啥的,只要你们不嫌远,愿意跑,我会让他们优先用你们的车。 “得,我给你们每人介绍一个户主认识,谈谈长期合作,咋样?” 这一套一套的,给车夫们全整激动了。 那自然再好不过! 这等于给他们找了张长期饭票。 他们也不怀疑这位的能力,刚才的一幕仍在脑子里,一句话让人家铺子停业整顿一个礼拜。 哪个商户敢不听他的? “要得要得,我们听你的!” “那可一定要给我们介绍啊。” “我们不怕远,累点没关系,有钱挣就行。” 车夫们纷纷点头,皆是喜气洋洋。 李建昆寻思,暂安小院生意再好,也不能吸引来超过四十六号车夫捞营生吧,附近貌似都没有这么多黄包车。 这样每家铺子搭配一个车夫,不成问题。 商户们可以谈个优惠价,节省成本,车夫也有了项稳定收入。 双赢,哦不,三赢。 他鼓鼓巴掌道:“行吧,那就动起来,大家按之前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队,我进去张罗下,带商户出来跟你们谈。” 唰唰! 车夫麻利拉起自个的黄包车,一顿扯皮拉钩,不过都带着笑脸,很快便在大门左侧,沿着墙根子排成一队。 李建昆一溜扫过去,漂亮! 遂推起自行车,走进院子,去兑现承诺。 其实也就牵个线,商户们挺乐意找辆黄包车长期合作,谈个优惠价。 那为什么以前不谈呢? 多半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很难把脑子里的想法,付诸于行动。 作为建议发起人,李建昆打了个样,率先“签”下小龙。 黄昏时分,王山河从赊香胡同回来,大概在门口遇见过小龙,见面递给李建昆一个大拇哥。 “这个小龙不容易,家里挺难的。” 80百货门外,小王摸出包华子,递一根给李建昆,自己也点上一根,谈起小龙,一脸唏嘘。 “家里就他一个崽儿,他妈有个先天性的什么病,干不了重活,只能操持操持家务。” “他爸本来是个什么大厂的职工,这不搞工厂改革么,他们那厂长是个狠人,说厂子养不起这么多人,大刀阔斧,一斧头砍掉一截,他们家人口少,还有个带把的儿子,下岗了。” “一家生计,现在全指着他拉黄包车挣的那点钱。” 李建昆吐出一口浓雾,一时沉默,他天天看报,消息自然比山河更灵通。 国企改革,确实已经开始了。 目前属于第一批试点,但涉及的全是大厂,比如首钢。 这一阵闹出的动静不小。 首钢厂长叫周冠武,这位就是个狠人,也挺牛逼,开先河地提出国企承包方案,扔出十六个字—— “包死基数,确保上缴,超包全留,欠收自负!” 掷地有声。 这十六字方针,往后也会成为国企改革的标准。 只是国企改革磕磕绊绊,真心不容易,不久的将来,还要面临民营企业的冲击,以及跨国集团的搅局。 对于那些下岗职工而言,他们只怕做梦都想不到,以往甚至可以“世袭罔替”的工作,竟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多少人被打击得完全回不过神。 两人都将一根烟抽完,收拾一下心情后,小王又道:“对啦,明天有个好场子,你去不去?” “先说什么事。” “搞古董啊。明天在宣武那边,有个局,买家卖家都有,全是行道人,三爷说了,没人介绍都进不去,高端局。” 李建昆一听“高端局”仨字,乐了。 那能进门的古董,岂不全是精品? 反正这年头白菜价,还怕亏么,闭着眼睛买啊。 “去!” 小王也乐呵,知道他肯定不会错过,忽想起什么,又道: “还有件事啊建昆,你是不是要再买个房子?你看看我那屋,马上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古董淘来没地方搁啊,古玩大业还怎么整?” “啪!” 提起这茬,李建昆猛一拍大腿,一阵后怕。 其实再买套房这事,山河刚进京那会,他一直惦记着,但后面,一来忙着拾掇小院,二来考虑到资金不足,要留着进货,暂且搁置了。 搁着搁着吧,给搁忘了。 “买买!马上买!” 先不提什么古玩大业,山河也就是运气好,见天四处晃悠,估摸看起来像个城里人,从未被查过。再不给他名下弄套房,万一哪天点不好,被大檐帽关照,也就甭在京城浪了。 像他这类人,一无京城户口,二在京城没有正式工作,搁这年头有个很埋汰的称呼。 叫盲流。 查到立马遣返原籍。 虽说买套私房,仍然无法解决京城户口,但当下许多法规不健全,“老子在京城有房”这种硬气,应付过去不成问题。 等到84还是85年,《城镇居民暂行管理条例》颁布后,允许暂住人口在城镇长期居留,利用这套房子,便能顺利落户。 有个窗口期。 第156章 捡漏 第156章捡漏 周四,宣武公园外,北门口。 那叫一个人流如织。 李建昆觉得这个局没组好,地点和时间都不对。 当下为实现最大生产力,京城这边休息制度有所调整,按区轮休,礼拜四,正好轮到宣武这边。 眼前是一条旧货街,有点鬼市现形的意思,但要繁华许多,刚寻人打听过,好嘛,逢周四才开市。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旧货家具、日用杂物、自行车配件等等,不少古玩摊也混杂其中。 但李建昆转念一想吧,又有几分恍然,这样才好掩人耳目嘛。 “山河,在哪儿?” 两人随着人流,缓步向前,王山河昂着脑壳在路牌标识上一阵踅摸,当看到“福寿胡同”四字后,眼前一亮。 “到了。” 乍一看,品相没得挑,完好无缺。 嚯嚯! 他再没见识,袁大头和孙小头还是知道的,寻思这年头也没假的吧,虽说后世似乎并不算值钱,传闻几万一枚,但架不住自个钟意。 没见李建昆挎着黑皮包么,鼓鼓囊囊。 就跟后世许多人喜欢整些老钱、外币,压钱包一样的心理。 走进门内。 胡同虽不宽,二面却皆是高墙大院,此地可是二环里,真正的京城市中心。这些老式院落,但凡能保存下去,往后每座都要以亿为单位计。 小王在这边等着上手,他刚学到规矩,兴致勃勃,打算去效验一番。 这买家看了好半晌,露出满意笑容。遂也不说话,伸出右手,跟卖家握在一起。 底下有款:大明万历年制。 此时被一名有意向的买家,拿在手上细细打量,周遭其他人,包括小王,皆伸长脖子,凑着瞧上几眼,绝不催促,更不上手。 咱有个好习惯啊,不懂就问。 小王解释说,古玩圈有三个最基本的规矩: 其一,交易时,但凡东西被别人拿在手上,哪怕双方价格没谈拢,只要东西还在别人手里,甭管旁边有多少人迫不及待,都不能上手去拿。 里头是个后院,别有洞天,沿着边角摆起不少桌台,上面有货! 或是瓷器,或是字画,或是古钱旧币,或是木艺玩意和玉器……就连那些造型古朴的桌台,本身很有可能也是古董。 李建昆和小王都没空关心其他,还算不上这个圈子里的人,目标很明确,只为古董。 印样不知流向何处。 庭院右侧,有扇石拱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你先看,看中了叫我。” 其二,上手的古玩,哪怕跟卖家所述完全不同,你也不能说是假的,顶多说不真。 它的构图是横的…… 李建昆听成“沙河流”,心想沙和尚哥们倒是熟,完全不懂,对这类玩意也没兴趣,搭眼在案台上,对一堆古币旧钱倒是兴致浓厚。 遂领着李建昆,分离出人流,拐进胡同。 伸手在台面上踅摸,能有六七枚呢,正准备给它全收了,眼神瞥到一抹与众不同的红色。 原本他以为至少要到80年代中期。 场面与李建昆所想不同,听说是高端局,脑子里不自觉幻想出拍卖会的形式,是他想得太高端了,实际也是摆摊售卖。 像李建昆这种俗人从真金白银的角度,更青睐的字画,这会小王还谈不上有啥造诣。 小王迫不及待凑上前,每一个“摊位”旁边,都戳着几个人,当面的显然是卖家,背对着的则是买主。 上部分是一只红色的“雄鸡”,中间写着“全国山河一片红”;底下是人民群众,领头的为三人:穿蓝色背带裤的工人、着粉色褂子戴白头巾的妇女、整装齐备的军人。 琳琅满目。 看得李建昆一头雾水。 其三,大庭广众下交易时,不说钱,早年间穿长衫,双方在袖子里一比划,叫作“袖口数乾坤”,现在通常做不到这么隐蔽,但老规矩仍然保留着。 涨见识了。 李建昆心想,他要是今儿一个人过来,怕不是要因为不懂规矩,被人给轰出去。 旁边有买主正在上手一只蛐蛐葫芦,几个人够头打量着,卖家拍着胸口保证,是正宗的三河刘。 进门是方庭院,颇具规模,边边角角戳着不少人,三五成群攀谈着,都挺有素质,轻声细语的,无人大声喧哗。 这枚邮票通体红艳,面值8分。 李建昆侧头寻找,在旁边的邮票堆里。对于集邮,他同样两眼一抹黑。 诶? 这是袁大头吗? 小王在一扇红漆大门前,顿住脚。 倘若它是竖版的,那就叫做“全国山河一片红”,属于再版,彼时因地图勾画有错,被紧急喊停,存世量不超过三百枚。 两指捻起一枚泛黑的银币,正面一个大光头,上书“中华民国三年”;背面两侧枝叶环绕,中间立书着二字“壹圆”。 心头猛一跳,该不会是那玩意吧? 李建昆走到小王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道。 刚刚看钟意的袁大头,直接被抛弃,他忙上手拿起一只封了尼龙的硬纸壳,那抹大红,正在其中。 但瞅着这张邮票,他越瞧越不对劲…… 一件方形多角罐。 遂寻到一个卖小物件的“摊位”。 咱一个收藏小白嘛。 李建昆心花怒放啊,可算体验到了捡漏的快乐,有些行道就算不懂,但由于某些讯息太过炸裂,后世不少书籍杂志上有记载。 货品真不少。 门缝被拉大。 这些个,周边似乎完全没人稀罕,寻到有眼缘的,他挨个上手。 古制大门,其上带铜铆,有一对狮头衔环辅首。 小王抬手拍门,不多会,大门从里面开启一道缝,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后世存世量,不超过十枚。 如果不是上回在地安门那边,亲眼目睹过,有那么多追大筐的古玩先行者,李建昆还真不知道,京城古玩市场,这年头其实已经初步兴起。 小王颔首,率先瞄中的,仍是一件瓷器,目前来讲,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最深,也最有把握。 “里面请,里面请。” 价值不高的那种,他也就不打算要了。 案台上,有序摆放着一些古币、旧钱、玉器、银饰,邮票,蛐蛐罐啥的。 卧槽! 进门后也没人招待,两人不约而同瞄向石拱门,结伴走进去。 横的! 不多会分开,买家苦笑摇头,转身离开。 两人眼神明亮。 后世单枚价值,达到上百万! 如果它是横版的,那就是前面的那一版,根本未发行,邮票印样送去有关部门审核——有领导嫌票幅太大,没有批准。 已是人头躜动。 好嘛,外面街上搞大集,这里开小市。 “老爷子您好,海淀金三爷介绍的。” 单枚价值,高达上千万! 还有价无市。 行话对它的称呼是: 大一片红。 第157章 验资进场 碰见熟人 第157章验资进场碰见熟人 存世不超过十枚的大一片红,如今就这样摆在一个“小摊”上,无人问津。 乖乖! 你说这快乐……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小同志,看中了?” 卖家关注到他。 李建昆暗道不妙,头一回捡漏,怕是有些得意忘形,露相了。赶忙稳住心神,一脸淡然,示意自己再看会。 遂放下手中的集邮纸板,又捣鼓起旁边的袁大头,一共七枚,他全部拾起。 完了才把集邮纸板随手扯过,唤来正得闲的卖家,准备握个手。 卖家问:“这一板邮票全要?” “平时有个集邮的小爱好,先看价格嘛,合适就要。” 李建昆微微一笑,能花几个钱?速战速决吧,其他邮票也都是早年间发行的,还能亏不成? “哟,这不赶巧了么。” 卖家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呵呵道:“实不相瞒,我手上还有套好货,准备待会拿去屋里,对于你们爱好集邮的同志,那可是梦寐以求的好玩意,要瞅瞅吗?” 李建昆愣了愣,从这番话中得到两个信息。 其一,金三爷告诉小王的高端局,只怕真有,还没开始。 其二,压箱底的宝贝,这些卖家暂时还未露出来。 那他就特好奇,什么邮票能比大一片红还值得藏着掖着? 像后世炒得沸沸扬扬的庚申猴票,据说单枚也就是八九千,整版共80枚,才能卖到百万。 一整版,仅抵得上一片“小一片红”。 跟大一片红,都没有比对的意义。 “劳您驾,那高低得瞜一眼啊。” “得嘞!咱们这圈儿呀,集邮的不多,我这也是看遇到正主了,换一般人啊,我都不稀得拿出来,拿出来他们也不懂。” 卖家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自制硬壳本,很薄,除开前后的硬纸壳,几乎没有张页。 李建昆越发好奇,遂接过硬壳本,翻开。 里头仅有一张自制的厚页,如出一辙,用薄尼龙覆起,以作保护。 只见三枚堪称简陋的邮票,并排摆放在居中位置。 一绿,一红,一黄。 上面的印花除颜色外,乍一看,一毛一样: 居中盘着一条蟠龙,左侧有竖字,绿邮票上是“壹分银”,红邮票上是“叁分银”,黄邮票上是“伍分银”;右侧的竖字相同,为大写的“邮政局”仨字。 三张邮票顶部,皆有一排分为三格的字符,中为“CHINA”,左为“清”,右为“大”。 末端标有“CANDARIN”字样。 “这是?”李建昆一眼扫完,瞳孔逐渐放大。 “大清龙票!” 卖家接茬道:“我国……哎,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咱们这片土地上,发行的第一套邮票,一套三枚,我这儿齐活。您集邮,您懂行,您就说金贵不金贵吧?” 李建昆喉结滚动一下,咽了口唾沫。 馋的。 他不集邮,但大清龙票,还是有所耳闻的,又称大龙邮票,海关大龙。 始祖级邮票,用屁股想也知道金贵呀! 好像发行量不老少,不过这玩意一来年代久远,二来薄得一批,很难保存。 单枚价值,未必比得上大一片红。 但一套三枚齐活,啧啧,怕是只高不低啊。 李建昆也不接茬,含笑道:“像您说的,集邮的人喜欢嘛肯定喜欢。成吧,这一套,加上七枚袁大头,外加这一板子邮票,您给个诚心价,合适我就带走。” 他说着,伸出手。 卖家跟他握在一起,掌心传来异样,尴尬了。 比划的啥玩意,没整明白。 甭管整没整明白吧,李建昆先啧了一声,苦笑摇头,一副你可真黑的模样。 “小同志,这价钱老厚道了。” “还能谈不?要是能谈,我有个朋友在,比我内行,我叫过来参谋参谋。” “得得,您先喊来。” 李建昆赶忙去找外援。 小王过来后,再次跟卖家握手,遂踮脚凑到李建昆耳边,小声道:“一口价,四百块,三样全拿走。” 李建昆差点没笑出声,卖家之前报的啥价,咱也不知道啊,但四百块……哪怕搁这年头,卖部黑白电视机还差点。 跟白捡的又有啥区别? “行吧。”他勉为其难道。 总不能仰天长啸三声吧。 慢不悠地从包里薅出一沓大团结,点出六十张递过去,卖家乐呵呵接过后,李建昆忙将三样东西揣进包。 好家伙! 这只十来块的破皮包,现在可谓价值连城哪! 他搭着小王肩膀,屁颠屁颠溜了,走出没多远,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 把小王整得挺费解,四百块买些几分几分的邮票,外加七个袁大头,在小王看来,可实在算不上俏皮买卖,也就这位人傻钱多。 “对啦,那个多角罐怎么样?” “品相完好,万历的。” “多少钱?” “十八块。” 李建昆一脑门黑线,好吧,咱得把认知拉回到这个年代。 “万历皇帝用的?” “那不是。” “算了,不要,我看这场子不错,有狠东西,咱们先别急,听说有个内场,咱们去里面扫!” 两人瞎溜达到上午九点,期间没再出手,这时高端局终于开始,设在南房。 菱格木门只开半扇,有人把着。 院里多半人并不往过凑,进门显然有些门槛。 李建昆和小王踱步来到门前。 把门的人,用一种很官方的口吻道:“买主请出示二百以上现金,卖家请去小侧门验货进场。” 这是验资啊。 小王一脸新鲜,李建昆见怪不怪,搁后世别说什么高端局,买套好房子都得验资,不然人家才不会在伱身上浪费时间。 二百块,都无需动包,李建昆随手掏出兜里的零钱。 只多不少。 验资成功,顺利进门。 南房里,此时只见人头,不见物件。 已进门的二十来人,戳在堂屋中间,有互相认识的低声交谈,更多人只是静静站着,李建昆四下打量一番,眼神定格在窗边,那里独自猫着一个瘦高青年。 他心想不是吧,这么巧? 这标志性的眯眯眼,哪怕脸上胶原蛋白满满,比印象中嫩不少,李建昆仍然三两眼便认出来。 细细一想吧,又不觉得奇怪。 今天这种局,整个四九城只怕都不多见,京圈里爱好古玩的人,岂会错过? 这位对古玩的喜爱,世人皆知,这个国家第一家私人博物馆,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此人不是马卫都,又是谁? 第158章 忍不住,包个场吧 第158章忍不住,包个场吧 这年头得叫小马同志,还不是万年不改的小平头,盖帽式边分,不太规整,没露头皮。 穿一件的确凉白衬衫,里头配红色两根筋,绿军装裤子。 红配绿,够骚气的。 马卫都注意到他的目光,搭眼望来,露出一个和善笑容。 李建昆顺势走过去,屋里数他们仨最年轻,抱团嘛,不唐突。 男人结识的方式很简单,一根香烟,天也就聊开。 “马兄这种局常参加吧?” “没有没有,也是头一回。”马卫都谦虚道。 “怎么不见物件啊?” “赶时髦呢,听说学外面那套,待会一个一个物件上,卖家报底价,大家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马卫都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缓缓沉下去。 瓷器,那是小王的强项,上前看罢,确认无误。 豁! 现场好险没一下暴乱。 名字特拗口,叫“清乾隆青花莲池清趣图折肩大贯耳壶”。 好在家里日子还行。 吓老子们一跳。 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马卫都emo了,本来还能加几轮,但他刚自己提了个价,兜里只有二百块,再都不够加一轮的。 那李建昆就再不多想。 喊到两百五十块时,场子冷了,无人再加。 闭着眼睛买啊! 想想看,摆明搁后世,打底几百万起的物件,现在百来块送上门……这怎么忍? 第四轮,李建昆再入一物。 卖家宣布成交,美滋滋啊,这拍卖形式就是好,虽说要给点寸头,但一样是个好价钱。 控场的人出现,一个富态老头,左手大拇指上戴只玉扳指。 没什么废话,简单开场白后,第一个物件很快呈上来。 眼看就要流拍,旁边刚看完抹身回来的某人,举手道:“我还蛮喜欢,拿回家裱一下,装点个墙面吧,我收了。” “马兄,对不住了。” 我的乖乖! “让他嘚瑟吧,有点钱不知道姓啥,好物件在后面呢。”大爷十分不爽。 但物件是好物件,一只大瓷瓶,釉色和花纹都挺精美,宫里头的玩意。 “大家稍安勿躁,我话还没说完。” “一百六十五。” 一对儿。 第五轮,李建昆又入一物。 “诸位,静静。” “你!” 尼玛! 众人瞪眼望去,竟然还是这货? 大爷不信邪,个小年轻,哪搞的钱都不知道,充什么大头,怒道:“一百五!” 众人抢啊抢,抢到价格飙升至一百二十五元,一大爷胜出,正喜不自禁时。 第三轮开始。 “马兄熟门熟路啊,这次肯定志在必得,要捞走几个好物件吧。” 至于起源,上世纪就有。 “卧槽!李兄,你这是要包场啊?” “吁!” “我……”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不是宋代临摹,但凡别是现做的,一百五十块还能亏么? 旁边相熟的几人,同声附和。 第六轮…… 场中看钟意的人不少,喊价络绎不绝,五块钱五块钱地加,突破两百后,马卫都一脸悻悻,没指望了。 李建昆搭眼望去,一脸和善,还得是你啊小马同志。 目前来看,还真的不是精品,进不了场。 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一百九十五。” 所有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包括李建昆,如果测一下他现在的心率,后世的山寨手环,怕不是要爆表。 “噢,没事,公平竞争嘛。那我出一百六。” 付款,收货。 卖家介绍物件:清雍正粉彩合家欢鸡缸杯。 倒也有头脑清醒的大佬,提出异议,王羲之的真迹,何其罕见? 甭说现在,古代人都四处寻呢。 “一百七十五。” 李建昆和小王挪了个位置,挪到墙边,瓷瓶挨墙放着。 卖家暗松口气,喜上眉梢,正准备宣布成交。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老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没人稀罕,你敢信? 众人议论纷纷,皆表示一百五的价格太贵。 堂屋上首,居中位置,摆着一方紫檀案台,铺就缎面黄布,古玩搁在上面,竟是一件丝织物,通体泛黄。 马卫都凑过来,扫一眼墙边摆成一片的物件,馋得眼红。 随即开拍第二个物件。 控场的富态老头,还悄默默找来人询问底细,听说是海淀金三爷介绍的……没啥想法。 “我出一百三。”声音从墙边传来。 小王挤在人堆里,好一阵打量,带回的结果是肯定的,物件绝对是老物件。 李建昆并不指望小王看出个所以然,仅仅想让他去确认一眼,是不是个老物件。 “山河,去看。” 李建昆摸摸鼻尖,伱大爷的,都拍卖了,说好的价高者得,公平竞争,怎么还带同仇敌忾的? 虽然有点得罪人吧,但,忍不住啊。 第一个物件,就这么劲爆吗? 卖家笑歪嘴,见撑台的倒下,也不讲究三锤定音,宣布买卖成交。 但李建昆不这么想,即便是宋代绢书,保存到现在,也可谓稀世罕见,更别提沾上王羲之。 这老头还挺有前瞻性,李建昆犹记得,我国的拍卖业好像恢复于80年代中期。 马卫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要价八十元。 “今儿呢,咱们赶趟时髦,叫价买卖,其实过去咱古玩行道都这么玩,如今古玩店越开越多,我寻思迟早是要恢复的,大家不如先适应适应。” 李建昆平静回应,“一百五十五。” 没有拍卖师,卖家自己介绍。 这个局真是好,真特么高端。 李建昆适时开口,“两百五十五。” 一箱泡面的价格嘛……李建昆内心激动,望向旁边。 “没事没事,各凭本事嘛。” “一百八十五!” “那也比我内行啊!” 卖家底价,一百七十元。 这次凑够一个进门费,心眼不大,但凡能拿下一个看中意的物件,就知足。 “我出一百五十五。”身侧传来声音。 马卫都猛扭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那模样似乎在说:相煎何太急啊兄弟! 他现在不过是一名铣工,累死累活每月几十块,除去吃吃喝喝,也没剩个啥。 小王挠挠脑壳,“这我也不懂啊。” 静等着别人出手,他不喊,他一锤定音就行。 “各位爷想要观摩,可以上前,但绢书易损,还请不要上手。我这边的底价是一百五十元。” “一百七!” 多半人嗤之以鼻。 众人齐刷刷扭头,又是他? 李建昆露出马卫都先前同款的人畜无害,向周遭点头示意,没错,又是在下。 马卫都讪讪一笑,他倒是想,但得有钱啊。 李建昆笑道:“马兄抱歉,我也蛮喜欢。” 这小子身上到底带揣了多少钱? 哪来的这么多钱?! 满场嘘声。 这拍卖形式终究不太正规,当场付款,当场交货,卖家附赠一块顶好的缎面,包好绢书,被小王拿在手里。 李建昆上前付款,收货。 他一边小心翼翼摊开,一边朗声道:“这是一件绢本墨迹,草书,《平安帖》,出自王羲之……” 卖家笑道:“是王羲之的《平安帖》没错,后人临摹的,我这边查证是出自宋朝……” 按理说,这个局采用拍卖会的形式,那么能进场的,应该没有赝品,先前把门的人也提到过,卖家进场需要验货。 “没没,主要过个眼瘾,涨涨见识。” 旁边马卫都的反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 心里之前因为被截胡,生出的那点小闷气,一扫而空。 有的只剩震惊和无法理解。 同样是小年轻,看着还比我小,凭什么你这么有钱? 第159章 处上小马 看房 第159章处上小马看房 一场拍卖会,最终搞成了私人专场,也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有句MMP,没说出口。 当一个人实力过于强大时,其他人纵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敬畏。 人的劣根性一向如此。 您猜怎么着? 当拍卖会接近尾声时,竟有不少人特地上前打招呼,想要结交李建昆,表示自己手上也有些好物件,或许以后也能谈谈买卖。 李建昆适时把小王推到台面。 恶人他来做,果子让小王摘。 两人打一开始商量搞古玩的时候,就已经分工明确,以后在古玩圈里厮混的是小王。 他? 今儿纯属打个酱油。 “李兄,王兄,你们这么多物件,怎么弄回去啊?二位住哪儿的来着?” “叫辆三轮子呗。” “甭叫了,我能搞到!等着哈,我去去就来。” 诶! 这个小马同志,还怪积极的。 李建昆乐了,原本想撮合小王跟他结识,日后古董圈里,比他玩得还溜的,真没几个,私人博物馆岂是那么好建的?还是90年代。 甭管小马同志现在有钱没钱,背景可真不简单。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空军大院出来的。 嘿!谁承想,他自个铆足了劲往上贴。 临了临了,控场的富态老头也过来打照面,姓朱,跟买主们不同,他可太喜欢李建昆这样的人了。 小王跟他互留了联系方式,朱老头说,往后再有局,一准邀请他们。 —— 宣武到海淀,约莫十五公里。 下午的烈阳之下,一辆三轮子卖力前行,后斗中不光塞满桔梗,还铺了上下两层被褥。 蹬车的眯眯眼,挥汗如雨。 旁边跟着一辆二八大杠,李建昆骑车,小王在后座。 三轮子是马卫都的,二八大杠也是。 他非说自己三轮子蹬得溜,要他来蹬,您还别说,确实挺溜。 “李兄,我有两个挺冒昧的问题,想请教一番。” “你看你,都挺冒昧了,还请教。” 马卫都郁闷,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李建昆瞥他一眼后,笑了笑,“行啦,开个玩笑,问吧。” 小马同志喜笑颜开,嘿嘿道:“第一个问题,伱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甭提什么背景不背景的,这方面他懒得打听,搞得好像谁没有一样,问题是他就没钱。 李建昆在他脸上盯了两秒,笑道:“马兄啊,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这条路呢,且不提不适合你,告诉你,你也不能干,咱还是唠点别的吧。” 马卫都想收古董,但他没钱,好容易碰上一个贼有钱的同龄人,迫切想打听一下来钱门道,寻思见样学样。 李建昆呢,并非藏着掖着,他虽然谈不上对马卫都多了解,但分析分析,就知道他绝不会搞个体户。 此时的小马同志,似乎还是工厂职工,80年代初时,他会发表一篇《今夜月儿圆》,你以为他会从此踏上文学青年之路吗? 没那么简单,他直接当起编辑。 后面发掘了王朔等人。 走这条路,他一月也能挣个千八百的,照样属于年代强人。 您看,既文青,又是京圈的,家里还有背景。个体户这么上不了台面的营生,你让他搞? 膈应谁呢。 马卫都自然不是笨人,话到这里,已然有所猜测,倒也并未因此看轻李建昆,这哥们气质非凡,谈吐得体,可浑不似寻常的小商贩,内里狠有点东西。 “第二个问题,李兄,你一下收来这么多老物件,是对此着迷,还是有些别的想法?” 也就是年轻人啊,但凡过了三十,都不能这么直接。 李建昆曲臂向后方指指,道:“他着迷,我呢……马兄,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 马卫都诧异,“李兄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咱俩又没交流过,你怎么知道我咋想的?” “马兄啊,有时交流未必要通过言语,言行举止,言字只占其一。不说其他,就咱们这年纪,本应该在追逐时髦,录像厅里窜,舞会上厮混,非要往一帮老头子扎堆的古玩圈里钻,这事它本身就挺违和的,不是吗?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小王挠挠头,这话说的,那我是个妖怪吗? 马卫都则心头一颤,说得好有道理啊! 没人提这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年龄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他迟疑一下,又问:“李兄真觉得,古玩行当日后大有搞头?” 李建昆没直接回答,跟这位藏着掖着,也没啥必要,向身后侧头道:“山河,你告诉他吧。” 小王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嚯! 马卫都眼珠子一瞪。 这八个字,精辟啊。 还真有同龄人,比他想得还透彻,也更敢赌呀。 马卫都从眼神到心眼里,皆流露出一股佩服,蹬车的双脚越发卖力。 在许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挺孤独的,想法与众不同,找不到同类。 今儿是个好日子,一下寻到俩。 到海淀时,已是黄昏时分。 马卫都直夸暂安小院是个好地方,目前只以为李建昆一伙,在里头有两间铺子。 阿华烧麦铺如今算是李家军的小厨房,晚上经常在这里喝酒,张华也乐意既能跟东家搞好关系,又有额外进账,每日都会备菜,哪怕晚上没有酒局,他们自家也可以吃啊。 为答谢小马同志狂流的几斤汗,李建昆在这里摆了一桌。 小酒喝到天蒙蒙黑的时候,马卫都把二八大杠搁在三轮子后斗,颠了。 说有空再过来玩。 这晚,王山河睡得很不好,小房间再塞进一堆古董后,连床上搁的都是瓶瓶罐罐,要知道许多古玩或许是明器,他还做了个梦,一女鬼压着他,动弹不得,非得跟他快活快活。 惊出一身冷汗。 天明时分,他囫囵个吃罢早餐,哧溜冲出小院。 “小龙!” 手一招,三轮子立马拉到跟前,小龙殷勤道:“王哥,今儿去哪?” “北大。” 王山河今天啥都不准备干,必须拉建昆去找房子。 “小龙,有些事你知道就行,可别到处乱说。” “放心吧王哥,我懂!” 小龙这才晓得,昆哥竟然还是大学生,敬畏中,平添一抹崇拜。 李建昆五点半就起来,这年头即便想熬夜,它也没配套设施支持啊,正搁五四运动场上晨跑,这不沈姑娘要来了么,能帅一分是一分,勾搭起来更方便。 小王在307门外好一阵等。 高进喜他注定也碰不上,那家伙,起得比李建昆还早,搁未名湖畔晨读去了。 李建昆回来去水房冲过凉,穿戴整齐后,两人一道出小南门。 小龙正坐在黄包车的一根车把上候着。 “昆哥。” 李建昆笑着问:“我俩全坐上去,你拉得动不?” 小龙咧嘴,“二位哥撑死不能到三百斤,我能拉着一溜小跑呢。对啦,昆哥,王哥,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随便转转吧,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卖房的。” 一听这话,小龙想起点什么,忙道:“昆哥,我们那胡同好像就有人要卖房,挺不错的四合院。” 呦嗬! 这不赶巧了么。 李建昆和小王相视一望,都挺乐呵。 “走,看看去!” 第160章 移民 500刀 第160章移民500刀 北大正南门旁边,有座娘娘庙,全名叫“天仙圣母碧霞元君庙”,供奉的是东岳大帝之女碧霞元君。 规模尚可,正殿三楹,东西配殿各三楹。 解放前这里曾是挑花工厂,工人多为海淀的穷苦妇女,普通得紧的一个小厂,竟被姑娘们干得风生水起,尤其一幅名为“颐和园全景”的刺绣,惟妙惟肖,深受时人喜爱,远销东南亚。 老辈人相信这是块福地,近来年香火恢复,愈发旺盛。 娘娘庙对面,横穿马路,也就是长征食堂那排街上,有个胡同口,便叫作娘娘庙胡同。 娘娘庙走到尽头,到下洼子,再往前,就是老虎洞,入了海淀小镇。 如果说军机处胡同,是从北大小南门进入海淀镇最方便的路,那娘娘庙胡同,则是从北大正南门入镇的便捷之径。 小龙的家,就在娘娘庙胡同内。 胡同不小,人口稠密,大片大片的四合院,多半已成为大杂院,但仍有少部分被家境殷实的人家所持有—— 这些家庭基本在房屋私有化那会,已经卖过给公家一些房产。 小龙说的要变卖的四合院,入胡同二十米便到。 现在,三人戳在一堵高墙大院外面,李建昆前后打量,首先对这个地段是非常满意的,回燕园穿条马路就是,两分钟能到北大正南门。 往前去往海淀小镇,到老虎洞慢悠悠晃荡过去,七八分钟也能到,那里商铺林立,简单的日常生活需求都能满足。 “啧啧,这位置可以呀。” 小王见天东奔西跑,对附近一带的熟悉程度,如今未必逊色于李建昆。 小龙咧嘴笑道:“这院子也可以啊,我们胡同数一数二的好院。” 李建昆问:“知道为啥要卖吗?” 小龙压低声音道:“我听我爸妈说的,他们家有个儿子,大学生,好像是昆哥你们隔壁的。” “青华。” “嗯。” “咋了?” “年前出国了。他们家这时候卖院,怕是也要跟去,我妈说应该不打算回。” 李建昆微微蹙眉,懂了。 王山河还拉着小龙一阵打听,半晌后,搞明白状况,瞪眼道:“卧槽,这能行?建昆,大学生都是公派留学吧?他父母也跟过去,一家人不打算回来?” 李建昆耸了耸肩。 小王怒道:“玛德,这是啥行为?叛徒啊!建昆,咱们检举揭发他们吧!” “人家还在呢,没发生的事情,你揭发个什么?卖房子人家能编出一万种理由。” “这不摆明的吗?等事情发生不就晚了?” 李建昆摇摇头,“让他们去。” 你留不下一个内心已经叛变的人。 再说留下又有什么用? 活着浪费资源,死了浪费土地。 他心头暗叹,看来第一拨移民潮,要开始了。 改革开放后,国门打开,政策放宽,从78年起,移民海外不再禁止。 这个国家拢共爆发过三次移民潮,当下是一次,后来被人称作“洋插队”。 92年,漂亮国通过《中国学生保护法》,使得中国留学生及其亲属,总计约七万人,涌入漂亮国。 同一时期,以加国为代表的国家,放宽技术移民的入境条件,以弥补国内技术人才短缺的问题。 当时有人写过一本小说,叫《BJ人在纽约》,后被拍成电影,引发不小轰动,许多人这才明白,原来外国的月亮也没那么圆,空气未必是甜的。 最后一次,是千禧年之后的富豪移民。 也称投资移民。 简而言之,即一群在这个国家挣了钱,跑去发达国家享福、做贡献的家伙。更有甚者,人在国外享清福,还在挣着这个国家的钱。 he—tui! 小龙挠挠头道:“昆哥,王哥,那这房子还看吗?” “看哪。” 李建昆踱步走到院门前,喂他们一口翔,让他们赶紧滚犊子,留下来就是祸害,一坨子精神污染。 拍过门后,院门打开。 李建昆和小王见到这家的一对中年夫妇。听说是买房的人,两口子喜出望外,殷勤邀请二人到正北方的堂屋里落座,奉上茶水。 小王阴阳怪气道:“听说伱们是要出国对吧?” 男主人诧异,“小同志你听谁说的?” “你们胡同谁不知道?” 男主人狠狠刮了媳妇儿一眼,这女人却浑不当回事,客气搭话,言语中充满了对国外的向往。 “小同志你大概还不知道国外有多好,就说工资吧,咱们每月能有个50块,那都算高薪,你像米国,人均月工资能达到500美金,500美金啊!在国内能换多少钱?两千都不止! “这是什么差距? “人家那小日子过的,别说天天大鱼大肉,都不稀罕,吃奶油蛋糕,喝那个咖……什么来着?反正喷香! “那边管得还松,自由的很,想干嘛干嘛。” 男人呵斥道:“你少说两句。” “咋了,我说的都是实情。” 李建昆感觉污耳朵,拍拍正准备喷她一脸的小王,道:“先看看房吧。” “诶好好!” 男主人热络上前招呼。 这院子规模算不上大,占地三百平左右,标准的四合院格局,东西北三排厢房,与院墙、大门合围出一方六七十平的小庭院。 院中有口水井,旁边搭有洗菜洗衣池。 地面铺就青石砖。 房子飞檐翘角,屋顶盖着琉璃瓦,往下是极具传统美感的木榫结构房梁,木梁刷着红漆,其上绘有精美纹饰,再往下,房子的主体是用规整的青砖砌成。 平心而论,确实是个顶不错的四合院。 保存完好。 “二位感觉如何?” 里里外外一圈逛下来,男主人笑呵呵道:“不是我吹,寻遍整个海淀,也没几处这么好的院子。” 李建昆侧头问:“你打算卖多少?” 男主人道:“我是想打包一起卖,包括屋里的家具什么的,刚才你们也看过,都是些现在不好找的老木料咧……” “等一下。” 李建昆打断他道:“家具不要,你们可以另卖,我这人有洁癖,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坦白讲,屋子里的那些家具,确实用料极佳,年份也不短。 他再没见识,紫檀木和官帽椅,还是认识的。 但,他真的嫌脏。 两口子没想到他们这么好的家具,还搭着卖不出去,这有洁癖,那也是真没辙。示意二人稍等,走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好半晌后,男主人再次开口。 “要是这样的话,一口价,三千块。” 李建昆当初买下暂安小院的前身,花的也是三千块,二者占地面积不能比,这年头土地不值钱。 房屋本身,也不能比,这边好太多。 这个价格算不上贵,但也不便宜。 他思忖少许后,道:“不,我只出500。” “500?”女主人差点没跳脚骂人。 直到李建昆淡淡补充两个字。 “美金。” 丫不是挺羡慕国外500美刀一个月的工资吗,行吧,那我就给你五百,让你浪去,看你能浪多久。 只谈工资,不谈消费可还行? 这个院,距离北大一胯路,放日后那都不是“学区房”能形容的。 妥妥的亿元豪宅。 真不知道等咱的国崛起之后,也快嘛,二三十年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两人甚至都没老,当回忆起这笔交易时,会不会哭。 “你有美金?” 果不其然,两口子眼神猛一亮。 对于迫不及待想出国的人,没什么比美刀更具诱惑,这院哪怕卖出三千人民币,他们照样要拿去兑换。 这年头可不那么好兑,得碰运气,一些家庭孩子要留学,发动亲朋好友一起行动,东兑一点,西兑一点,凑凑巴巴几个月,那都叫等闲。 男主人惊喜过后,冷静下来,皱起眉头,“但500美金也太少了吧,再加点。” “呵,再见。” 第161章 贫苦一家子 第161章贫苦一家子 一周后。 李建昆以七套半连衣裙的代价,买下的四合院,彻底清空。 他的美刀,来自八大院的各国留学生,在8090百货买衣服,按照官方1.4962的汇率,约给他们1.5算的,五百美刀,合人民币七百五十块。 偏偏这年头信息闭塞,人也不太会折腾,这条外币兑换渠道,还真没几人踅摸到。 八大院的留学生们,待在象牙塔里,也没啥意识。 您说这买卖做的…… 原本还挺不爽的小王,都大呼过瘾。 “建昆,你说500美金,他们拿到米国,能用多久?” “一天都用不到。” “不是吧?” “那边挣的是美金,花的也是美金啊,你想想看,你要是去个万里之遥的地方,要不要安排下食宿,要不要采购生活用品,一个月工资能打住吗?” “哈!” 小王乐倒不行。 两人坐在正北房的屋檐下,刚交完尾款,把贺姓两夫妇扫出去,房契和买房合同到手,这房子跟他们再没关系。 “这么说他们就算到了米国,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那女的一心羡慕米国的工资和小资生活,太过盲目,也太乐观,通过这几天接触下来,伱觉得她想好了过去怎样谋生吗,你觉得她能干嘛?” “话里话外,全指着她好大儿呢。至于现在,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女人,应该还不会讲外国话,我觉得找不到好活干。”小王思量道。 李建昆点点头,“存款用尽后,无非就是洗盘子、扫大街这类的,老外不稀得干的脏活累活。他们这些人哪,把国外想得太美好了,她儿子终究还在象牙塔里,反馈回来的信息误导性太强,一个不好,能坑死他爹妈。” 小王咂舌,“这么严重?”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前不久看到的。” 小王托着腮帮子,洗耳恭听。 李建昆娓娓道来:“说有个27岁的华裔青年,在米国的底特律,嗯,一座城市,在一间酒吧里,跟一对白人父子发生口角,这对父子用棒球棍将其殴打致死,你猜结果怎么样?” 小王不假思索道:“杀人偿命呗!” 李建昆摇摇头,“不,他们被判轻罪,当庭释放。” 小王怪叫,满脸不可思议,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打死,怎么可能轻判?还当庭释放? 面对他的质疑,李建昆仍然给出相同回答,就是轻判。 这是一件真事,不过发生在1982年,彼时在漂亮国闹出不小动静,全美亚裔社区为此组织示威长达数年,叫“陈果仁”案。 然而卵用没有。 凶手父子仍没有在监狱中渡过一天。 这对父子甚至没有背景,只是底律特汽车制造厂被解雇的工人。 李建昆叹了口气道:“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有些人总是想不通。” 小王震惊之余,想起贺家人,却也生不出任何同情。 该! 遂笑呵呵道:“这里以后就是咱们在京城的狗窝啦。” 李建昆莞尔,“有点臭,还得找人好好打扫打扫,另外山河,咱们还要找人看宅子啊,就咱俩成天见不到人,以后古董全放在这里,谁给搬空了都不知道。” 小王听出点意思,问:“你有啥想法?” 李建昆朝院外努努嘴。 今儿还是小龙拉他们过来的,这小子很守规矩,一直在院门口候着。 以小见大,李建昆相信他的父母,也是本分人。 这事他确实考虑有两天了,小龙姓梁,没错,跟二手玫瑰那位同名同姓。梁家三口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租的一间偏房。 小王兴奋,冲院外大喊道:“小龙!” “诶,来了来了。” 李建昆跟小王交换过眼神后,没有直接道明意图,看着小龙,笑道:“这院腾出来了,我们打算找人好好搞搞卫生,你是这片的,能帮忙找几个人吗?” “害,找啥呀,我家就在前面,我爸妈反正闲着,我让他们过来搞就行。” 小龙一直想寻个机会报答下这二位的关照,可算逮到机会。 李建昆没多说什么,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当天,小龙回家便跟父母谈及此事,梁家两口子没有二话,这以后就是邻里,人家还这么照顾自家儿子,一点小事,于情于理都不该推脱。 隔日,梁家两口子便进院开始忙碌。 忙活整整三天,拖地,擦窗,自制长把头,把四合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拾掇得几乎一尘不染。 比拾掇自家还用心。 李建昆和小王来晃荡过,全看在眼里。 今天,两人再次来到四合院,梁家两口子已经不在,李建昆把小龙唤进来。 “小龙,你回去喊你爸妈过来。” 小龙迟疑一下,道:“昆哥,您别搞这个,一点小事,咱不能收钱。” 李建昆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要给钱了?” 弄得小龙一阵尴尬。 “我找你爸妈有事,赶紧地。” 小龙这才屁颠屁颠奔回去,梁家距此也就几步路,不多会,一家三口结伴走进院子。 梁爸是个皮肤粗糙黝黑的汉子,四十来岁,脸上已布满道道沟壑,乍一看挺壮硕,主要骨架大,是把干活的好手。 梁妈脸色蜡黄,因病身子不利索,很少出门,颇为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院里现在马扎都没一张,李建昆也办法请他们落座,起身招呼道:“梁叔,陈婶儿,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连连摆手,表示不打紧。 “今儿找您二位过来,是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 “想必小龙也跟你们讲过,这院买来,我们主要放些老物件,我这个兄弟小王有这嗜好,单个物件倒也算不上值钱,但架不住量大,这小子又可劲买,往后肯定越来越多。” 小王撇撇嘴,怪我喽,不过倒也明白,就一说辞。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我俩呢,又都是那种不怎么着家的人,院里平时没人,还是有点不放心。 “所以我想请你们一家住到这院来,反正房间多,梁叔帮忙看宅子,陈婶儿帮忙烧个饭啥的。 “我这边给二位开个工资,每人每月五十块,您二位看如何?” 嚯! 这番话听完,梁家三口都木了。 小龙最先捋顺,浑身颤抖,激动的,眼眶泛红,保不齐下一秒就会跪下去,砰砰磕上两个头。 梁母有点气喘,小心肝承受不住,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捂紧嘴巴,飚了眼泪。 她这一辈子,从小就是拖油瓶,何时挣过工资? 别说五十,五块她都干呀! 第162章 乔迁之夜 第162章乔迁之夜 作为一家之主,梁爸震惊之余,不得不确认一下,搞清楚状况,哈着腰问道: “李同志,您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一家都搬这院来,以后住这儿?” “对,不用租金。” 乖乖! 梁爸心头擂鼓,也是搞激动了,您瞅瞅这是啥院,搬进来就是叫他们享福,竟然还不收租金。 “您后面说的是,给我们两口子一份工作,我以后看院,孩子他妈烧饭?” “嗯,每月每人五十块工资。” “不不不。” 梁爸用力摆手,忙道:“一起给五十就行,一起给五十就行。” 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之中,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天知道下岗的这段日子,他过得有多憋屈。 家里东拼西凑,置了辆黄包车,本来他要去拉,结果被儿子“抢”走,一个大老爷们成天闲在家,全靠还算不上真正长大成人的儿子养活。 脸都没处搁。 他和媳妇儿能一起挣个五十块,已经蛮知足,比他在岗时工资还高呢。 再说这工作多轻松啊,看个院子,烧个饭啥的,他和媳妇儿平日里,不也就干这些事吗? 可不敢不知好歹,真拿一百块,他心慌。 梁母也连连点头,泪花四溅,对于烧饭,她还算有些自信,当了一辈子拖油瓶,如今为人母为人妻,能做的也就是操持好家务,精打细算着,如何用不太丰裕且廉价的食材,烧出还算可口的饭菜。 每每看到丈夫和儿子,能把碗都舔干净,一滴菜水都不剩。 那就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嘭!” “昆哥,我谢谢您!” 李建昆吓得一哆嗦,这孩子,你爸妈还在呢,你跪我? 赶忙跟小王上前去托,把泣不成声的小龙拉扯起来。 梁爸梁妈什么也没说,这番恩情,对于他们这个贫寒之家,无异于再造,当得起一跪。 “叔,婶儿,要不工资的事后面再说,咱们先搬过来,先干着?” 李建昆感觉这事现在说不通,他心里从来有笔账,正如他觉得梁爸梁妈值得五十元的月薪,又如他认为这个四合院,由贺家两口子卖出,只值七套半连衣裙,多一分他都不会给。 而前者少一分,那也是不合适的。 他为什么不提钱,先让梁家两口子过来忙活三天? 看人品,看心性,看活干得怎么样,再给他们定工资。 这绝不是施舍。 “诶诶!” 梁家两口子满口应下,眸子里泪花闪烁,透着无尽喜悦和感激。 —— 八月份,娘娘庙胡同的这座四合院里,那可热闹。 梁家三口已经住进来,在西厢房,只住两间屋,还空出两间,根本住不下,这已经比他们过去挤在十平米不到的小房子里,宽敞舒适太多。 李建昆请来许大爷,又让他找来两个伴,三位老木匠,刀劈斧削,忙活整整一个月,打了满屋子家具。 八月最后一天,小王住进正北房,里头随处可见博古架,他淘来的那些个古玩,也规整起来,挨个摆上去。 当然李建昆在正北房里,也捯饬出一间房,以后宿舍的小床实在躺烦了,随时都可以过来住。 9月1日,傍晚。 四合院里灯火通明。 东厢房旁边,有个偏房,那是厨房所在。至于东厢房,李建昆和小王目前商量好的,是作为仓库用。 里头的博古架、台架、箱柜更多。 厨房里此时热火朝天,梁妈领着许桃、鲁娜两位女同志,忙得不亦乐乎,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出,馋得正在院里或聊天打屁,或摆桌椅的一群爷们,哈喇子直流。 金彪,陈亚军,小虎,小龙,梁爸。再加上李建昆和王山河,拢共七个爷们。 简简单单大家搓一顿,也算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小龙啊,不是我说,你那个黄包车不顶用,费劲不说,还慢,又装不下太多货。” 金彪一顿牢骚,他前一阵去过羊城,现在也算走过南闯过北的人,这不今儿叫上小龙去BJ站拖他发回来的货,好家伙,走三步路得往下掉一包,差点没折腾死人。 幸好是衣服。 小龙尬笑挠头,“确实车小了。” 或者说货太多。 路远,总想着一次性拉完,码得满满当当,坐人?那是不可能的,金彪蹬辆自行车,跟在后面。 陈亚军哈哈大笑,“好事啊,说明咱们生意越来越好了。” 气温有所下降,暂安小院客流逐渐回升,再加上附近八大院开学在即,老生们纷纷归校,生意回暖是必然。 生意好,货进得也多,李建昆又考虑是一年新生入学季,准备囤点货。 “这样吧。” 李建昆开口道:“店里出钱,再买辆三轮子,以后取货,让小龙蹬三轮子去,运费不变。” 小龙忙道:“这怎么好啊昆哥。” 他现在去BJ站拉一趟货,有七块钱运费,每月不提拉人,单是跑几趟这买卖,就不比普通工人拿的钱少。 李建昆还未说话,小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伱小子,还当自己是外人呢。” 满堂大笑。 如今这情况,小龙想见外都没辙,已然是一伙。 话说到这份上,李建昆也想跟他谈谈,看了眼梁爸后,对小龙说道: “你以后就别拉私车了,专为店里服务,等下次进货,你跟小虎凑一对,龙虎兄弟嘛,那多精神,有差旅补贴,这里里外外算下来,工资也不会低。” 梁爸瞪了眼儿子,“愣着干嘛,不会谢人哪?” 小龙赶忙道谢。 他和小虎年纪相当,名字还刚好凑一对,总被大伙打趣,很容易打成一片,这会趁着他起身的功夫,小虎偷偷抽走他的马扎。 “哎呦!” 小龙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一瞅罪魁祸首,撒丫子去追。 两个小年轻在院里追追打打,逗得众人大笑不止。 “开饭喽!” 许桃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她爷今儿没来,这个点小院还在营业,非要看铺子,年轻人的热闹他终究凑不到一块,再加上这一阵梁妈的手艺也没少尝。 鲁娜同样端着菜,跟在后面。 不多会,庭院中央早布置好的大圆桌面上,便摆得满满当当,什么京酱肉丝、抓炒鱼片、粉蒸肉、冰糖肘子、炒麻豆腐……全是地道京菜,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梁妈早上就去买菜,忙活一整天的成果。 讲道理,这年头寻常国营馆子,也就这水准。 小龙小虎联手去井里,提上来一早镇下去的双合盛五星啤酒,跟北冰洋汽水。 一大帮子人,围坐在大圆桌旁,很快便推杯换盏起来。 初秋的夜晚,不凉不燥,晚风徐徐,欢声笑语。 头一回,李建昆在京城,体会到了些许家的感觉。 第163章 再相见 第163章再相见 九月上旬,新生入学季到来。 燕园里,迎来了一张张充满期许与激动的稚嫩脸庞。 每年到这个时候,校学生会和各系学生会,都会招募一些志愿者,以解决迎新问题的人手不足。 今年,李建昆第一时间报名,他报的是校学生会,因为沈姑娘是中文系新生,没错,就是徐孙子他们那个系。 307宿舍,胡自强戴着一只志愿者袖章,此刻正绕着某人转圈圈,眼神落在他左手臂上略有不同的袖章上,啧啧不止。 “昆子,你不对劲啊!” 这话得到高进喜和吴英雄的点头附和。 也不看看这啥人,成日校内校外两头跑,忙得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清闲过,做起志愿者,校外的生意不干了,钞票不赚了? 今时不比以往,整个社会都在铆足劲发展经济,他们对搞大钱这件事,不再抱有鄙夷态度,也没法鄙夷,平时没少受建昆关照。 “咋了,我就不能替学校做点贡献?” “呵,这理由说出来你自己信不?” 李建昆摸摸鼻尖,确实不信,以他的尿性,就算真做贡献,肯定也是像上回赞助舞蹈社一样,用真金白银,而不是卖苦力。 “行吧,实话实说,我发骚了。” 他摊摊手道,反正勾搭沈姑娘的事,后面就算瞒得住别人,也瞒不住这仨丫的。 “哈!” 强哥乐了,咧嘴道:“我就说吧,不错啊建昆,思想认识终于上来了!人生可不止学习进步这一件事,大学,多好的季节啊;燕园,多美的风景啊,如果不能在这里留下一段美好的爱恋,我们肯定会抱憾终身的。” 李建昆还未接茬,高进喜板起脸,严肃道: “强子,你这种心态可不行,要谈就好好谈,不能光谈留下,伟人曾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旁边吴英雄一脸臊红,在一个刚成年的小弟弟面前,大谈男女情感,伱们这样真的好么? 在307宿舍,胡自强谁都不怂,唯独不敢跟一本正经起来的高进喜叫板,赶忙投降,表示自己口误,就是这么想的。 “建昆,走走。” 遂拉着李建昆,一溜烟消失不见。 —— 今年北大迊新站的位置,放在了大饭厅。 这是北大最早的食堂,1952年院系调整之前,北大还在沙滩红楼,随后搬迁至燕园,当时为满足北大、清华、燕京三校师生吃饭的问题,在后世“百周年纪念讲堂”的所在地上,建起了一大一小两个学生食堂。 较大的那个,就被唤作“大饭厅”,空闲时作为礼堂使用。 如今北大食堂已建到学四,学五也在筹备中,大饭厅已作为纯活动场地了,像胡自强他们舞蹈社的晚会,基本都是在这里举行。 两人轻车熟路,向大饭厅走去,胡自强笑眯眯问:“建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先说。” “我要求不高啊,就两点,一是看着顺眼,二是精神契合。” 李建昆一阵无语,乍一听,这要求似乎真不高,只有两点嘛。但一个精神契合,却是高得不能再高。 他突然挺感慨的,也就这年头敢有这种追求啊,搁后世,还精神契合,能找个三观上大略相符的就算不错。 多少夫妻同床异梦,包括他。 “我啊,相信直觉,第一眼相中也就相中了。” 他只能这么说,因为等沈姑娘出现,他保管一眼相中,得做个铺垫。 强哥嚷嚷道:“那不就是看脸么?要求这么低吗?那你这点要求,是看不起咱们燕园的所有老姑娘喽,待了一半年,一个没相中?” 李建昆耸耸肩,也不解释,有些事会越描越黑。 来到大饭厅,强哥去经济系的地盘找组织。 李建昆戴的是学校的志愿者袖章,更活法一些,哪里需要帮忙去哪儿,全凭自觉,各系的人也不好指挥他。 当然他肯定没那么自觉,也不是懒,主要怕错过沈姑娘。 他不好在一个地方久待,让人看见啥事也不干,四处晃荡,各种打听,主要向那些解放车司机,打听今天能到哪些地区的新生。 沈姑娘是武汉人。 家庭背景方面,他只知道这一点。 不然也不会耐着性子等这么久,早冲去武汉,制造一场邂逅了。 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天,期间倘若确认这一批真没有武汉来的学生,倒也帮忙引导了不少新生办理入学,送去宿舍啥的。 这日,一大早,李建昆从运输队得到消息,今天要到的新生,主要来自于两湖地区。 内心雀跃,暗流涌动,掀起层层浪头。 所谓的激情澎湃。 他猫在大饭厅门口,但凡有绿皮解放驶来,立马迎上去,寻寻觅觅,很遗憾的是,一车又一车,总没有。 他只将新生们送到迊新站里面,做些必要指导,随后就出来,继续等。 临近中午,又一辆带篷布的绿皮解放驶来,蹲在地上的李建昆赶忙起身,不嫌繁琐地迎上去。 “啪嗒!” 后斗打开。 跳下一位接车的老生,瞅了眼李建昆的袖章,对他点头示意。 “来来,都慢点哈,女同志跳不下来的,互相扶一下。” 李建昆帮忙接行李,眼神不停扫视过车棚下的人头,在每张脸上停留不超过一秒。 不会有认错的可能,那是一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啊,哪怕再来一世又如何? 忽然,他眼神猛地定格! 刹那间,心头所有的激荡,平息下来,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你,终于来了。 一股酸楚,涌向鼻尖,眼眶有些湿润。 李建昆贪婪地打量着她,似乎要夺回曾经失去的那些时间,不够,看不够! 即便她如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个头中等,一米六二三的样子。 有一张精致小巧的鹅蛋脸,眉毛细长,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鼻尖些许上翘,厚薄适宜的嘴唇,许是舟车劳顿,有些泛白。 理着整齐利落的学生头,发丝光滑柔顺,正好齐肩。 穿一件略厚的粗布白衬衫,配肥大的青布裤子,好嘛,将姣好的身材遮掩得严严实实。 天气仍很燥热,闷在车棚里侧,姑娘捂出一头汗,点点晶莹缀在脸上和发丝间,脸蛋粉扑扑的。 李建昆望着她的窘态,又很不地道地笑起来,在心里说了声: 你好啊,沈红衣。 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第164章 姑娘和文学 第164章姑娘和文学 “嘿,兄弟,专心点啊。” 接车的老生见他有点不对头,手照样在动,眼神却一眨不眨盯着某处,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一望。 呦嗬! 就说在看啥,敢情看漂亮姑娘呢! 行为不轨,有失学长风范,但也能理解。 讲老实话,这姑娘他一路上也没少偷偷打量,忍不住啊,那种源自雄性本能的冲动,是个男人都懂。 李建昆这才回过神,面对对方“你可被我逮到了”的小眼神,半点不在意,嘿嘿一笑,手上越发麻利。 不多会,沈红衣来到眼前,站在车斗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学长。” 声如黄鹂,笑如春风。 啧啧! 李建昆回以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搭手接过她的行李。 一只绿网兜,里面装着掉漆严重的“囍”字搪瓷盆、国民铝饭盒、同样掉漆严重的搪瓷缸、铁丝暖水瓶、牡丹花被单…… 东西还挺齐全。 却不是件好事,通常家境贫寒的学生,才会带得这么全,避免入校后还要买新的。 望着这一堆破破烂烂,李建昆难免有些心疼。 他很想给这姑娘最好的一切,可他又清楚这姑娘的性子,别说现在不熟,就算熟了之后,都很难让她轻易接受。 她有着自己的丰富精神世界,对于物质看得很淡,当年在小船坞里,陪着自己吃馒头白菜时,她总是笑得格外好看。 自己能打动她,凭的也不是任何物质——当年的他,哪有? 他曾问过沈姑娘:你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她说:你给那艘大船画画的时候。 彼时他的工作,主要是给老船重新描漆上色,有时搭高台,有时人挂在上面,一描一画,通常就是一整天,因为上去一趟太麻烦,午饭都是吊上去吃的。 沈姑娘说,那叫传统艺术。 当时的他却不懂,权当作一个谋生糊口的活计。 “学妹,能行吗,别勉强,摔倒就不好了。” 李建昆伸出手,想扶她一把,态度真诚,倒也真没什么色心。 迟早是她的人,不急于一时。 “没事的学长,我能行。” 沈红衣笑着婉拒,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跳下。 李建昆人虽然戳在原地,全身肌肉却绷得紧紧的,准备一有不对,立马冲上去抱住,管它什么礼义廉耻。 所幸沈红衣安全落地。 “来吧,学弟学妹们,都跟着我,带伱们去报道。” 李建昆招招手道,也不好只盯着沈姑娘一个,他不断心理暗示自己——你跟她这辈子还并不认识,一切都要重头来。 “学长学长,报道不用交钱吧?” “学长,听说会发粮票,还给补贴对吧?” 李建昆被一群新生簇拥着,一边缓缓向大饭厅移动,一边交流沟通。 对于学资的问题,沈红衣同样十分重视,踮脚打量,竖起耳朵。好在这位学长足够高,以她的视角也能看到脑袋。 这位学长人很好,耐心解答了他们的所有疑惑。 当确认学校能发到足够的粮票,每月还有二十块补贴时,沈红衣跟随着新生们雀跃欢呼,刚刚成年的姑娘,仍保留着几分天真和童趣。 李建昆的余光一直在她身上,微微有些失神。 这一点,是他不曾见识过的,上辈子邂逅时,沈姑娘读大二,两年的大学生活,已经让她足够成熟和知性。 不过,挺好的。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沈姑娘永远保持着这份天真烂漫,世间的所有纷纷扰扰,痛苦磨难,都有他。 进入大饭厅后,他目送着沈姑娘去了中文系的地盘报名,戳在门口等待,准备把这群新生送去宿舍,不承想,又是一群der。 有人提议要逛逛燕园,得到多半人的激动附和,余下小部分人只能随大流。 这样李建昆可就不好再跟着,显得太过热情,不合理。 第一次见面,沈姑娘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可不能就这样了事。 “学妹们,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别去了,你们体力不比男生,燕园比你们想象的还大,真逛一圈,一两个钟都打不住,还是先回宿舍收拾收拾,休息好,养足精神,以后有的是机会。” 姑娘们一听要逛这么久,真给吓到,一两天没休息好,还哪有这么多力气。 同时对这位学长的好感,不断 1 1 1 1…… 都欣然接受他的建议,跟着他前往宿舍区。 “诶,咱有一说一,这学长人可真好。” “长得还好看。” “哎呀,小妮子,你很不对劲啊。” 一群女生结伴而行,吊在李建昆身后,窃窃私语,叽叽喳喳,笑声不断。 来到宿舍区后,李建昆顿住脚,转身笑道:“学妹们,都报报,自己是哪栋楼的,我一顺把你们送过去。” “学长您真好。” “应该的。” “学长,我27号楼。” “学长,我30号楼。” … 好像报数样,每个姑娘都报出系里给她们分配的宿舍楼号,沈红衣在最末几个发言,举起小手道:“学长,我34号楼。” 知道,你的不用说。 中文系女生的宿舍,正是34号楼,今年中文系这个香饽饽学系,因为人数多,宿舍还做过调整,像徐庆有本来住在33号楼,如今搬到32号楼。 整栋楼都是他们的地盘。 李建昆招招手,再次迈开脚步。 “学长,我们这样报一遍,你就能记住?” 有胆大的姑娘,追上来搭话,自从谈恋爱由地下转为公开后,男女方面,整个的社会风气,都开放不少。 可惜上来的不是沈红衣。 “嗯,我记忆力还行。” “学长你是哪个系的?” “经济学。” “大几的?” “我是研究生。” 嚯! 姑娘们躁动一片,望向他的眼神又有所不同,多了抹崇拜。 “学长你叫什么呀?” “李建昆。” 不少姑娘,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李建昆不留痕迹打量了一眼沈红衣,也不知道她记住了没有。 接下来,他很不要脸地来了个风骚走位,绕绕弯弯,把姑娘们一拨一拨送到宿舍楼下,最后才前往34号楼。 一群女生,只剩三人。 还未接近34号楼,走到中文系男生的32号楼下时,三个姑娘同时顿脚,都被楼底下的一排宣传栏,吸引住视线。 李建昆也不催促她们,示意她们可以去看看。 前世沈姑娘就是北大文学社的,具体哪个文学社不知道,说来他还得感谢这个文学社,正因为他们在暑期组织的活动,才让他和沈姑娘邂逅。 从77年开始,大学社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尤以文学社最多。 譬如北大,现在大大小小的文学社,很有一撮,又以两家最出名: 一个是50年代就存在、后面恢复成立的五四文学社,这个算是官方性质。 名誉社长和顾问,全是北大领导,像季羡林、朱光潜、曹靖华这些。 他们创办的刊号,还特地请矛盾先生提名,叫作《未名湖》,目前在北大传播极广,甚至北大内报上,他们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同名专栏。 另一个,叫作早晨文学社。 这家是文学系学生自发创办的,他们的刊物叫作《早晨》,眼前这个32号楼楼下的宣传栏,正是早晨社的作品栏。 每逢饭点的时候,总会有不少学生端着饭碗,挤在这里边吃边看作品和评论。 沈红衣越走越近,最终在作品栏前站定,美眸中流光溢彩,看得入神。 李建昆知道,沈姑娘爱好诗歌和散文,瞅着这看入迷的模样,加入文学社怕是随时的事情,新生入学季,也是各大社团招新的时候。 他寻思,他是不是也得加一下?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嘛。 第165章 早安社祸事 第165章早安社祸事 新生入学季这一整个月,李建昆都过得颇为煎熬。 沈姑娘又是参加各种迎新会,完了军训,期间还忙着结交同学,筹备自己的大学生活,甭管出现在哪里,身边总是一群一群的。 真的很难酝酿出不突兀的接近方式。 直接写情书这个点子,他也寻思过,且不提成功率约等于零,还怕给人姑娘搞吓到。 直到十月上旬,一个利好的消息传来,沈姑娘加入了早晨文学社。 那他可就坐不住了,这么光明正大接近的机会,万万没有错过的道理。 上午,32号楼,101室。 早晨文学社在这里有个办公室。 别小瞧这帮搞文学的人的能量,这年头,像燕园里的学生,十之七八都是文学信徒。他们想在自家的宿舍地盘,开辟一间办公室,一句话的事。 目前珞珈山文学社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她中学时期的学长,对于同样品学兼优的她,并不陌生。 李建昆暗叹口气,这帮搞文学的,跟强哥他们舞蹈社可不同,要是赤果果地提“买社员”这种话。 “叮铃铃~” “哦,前两天是招了一个,看这名字,我记起来了,是个大一的学妹,她不同,她属于特事特办。” “嗯。” “那你们下一次招新是什么时候?” 拿作品说话。 他下意识问:“那些学生里面,有没有女的?” “那啥,同学,你们创办这么牛的刊物,缺资金吗?” “大几?” 没辙了。 一名车夫也是闲聊道:“我刚送了趟客去清华站,好家伙,站口几个人围着一堆书,嚎啕大哭,可真没见过哭书的,听说还是几个北大学生。” “早啊昆哥。” 眼镜翻出一个名录薄。 “咚咚!” 共同创办了一个新刊物,叫《这一代》。 《这一代》第一期,则由武大珞珈山文学社负责制刊,包括印刷、装订、打包、寄送等诸多事宜。 李建昆听完眉头紧锁,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眼镜愣了愣,不明白啥意思,实话实说道:“之前是缺,各种找钱,现在好不容易凑齐了,武汉那边已经开印。” “经济学的。” “不像我们文学系的。” 李建昆看着他的手指,一溜下滑,滑到沈红衣的大名上。 宿舍改成的长条形办公室里,沿着右侧墙壁,从前到后摆了三张五屉桌;左侧墙壁旁有茶水台,报纸架和刊物架。 “咋了,不行吗?” 这玩意他还能缺? 只有豁出脸皮不要,随随便便抄几首诗歌,能把这帮人震得魂儿都没有。 他有把握拿捏徐孙子,但他不想欠徐孙子人情。 据说这栋楼里,还经常招待外校的文学社员、诗人、文学青年留宿。 你信不信眼镜哥能喷他一脸? 那个愤哟! 徐庆有也是文学社的,不过这货挺会爬,是校文学社的,也就是五四文学社。 这就不好搞了呀。 “他们应该是去火车站接货,有列武汉开来的火车刚进站,捎来的八成就是那些书,肯定书不对嘛,有问题。” 车夫们热络回应,甭管年纪大小,都得喊声哥,出于尊敬的意思,跟京城的老一辈喊爷,是一个道理。 没错,邀请。 眼镜解释说,沈红衣是武汉人,就读的是武汉最好的中学,前两年77届78届,武汉大学从这所中学招了不少人,这些人中又很出了些人物。 “有一个。” “怎么个特事特办?”李建昆问。 此时三张五屉桌后面,只有一张有人,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削青年。 听闻这话,正准备进院的李建昆,顿住脚。 别问他情报哪来的,正如强哥说的,好歹在燕园混了一年半,他在文学系可不光认识一个徐庆有。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还是,另找机会吧。 —— 一周后,暂安小院。 按眼镜所说,跟武汉那边沟通制刊事宜,可是沈红衣专人负责的。 “请进。” 他既然过来,自然有准备,早晨社这边的招人制度,门槛只有一个,作品。 李建昆在他对面坐下,道明来意。 院门一侧,几辆黄包车沿着院墙,排成一队。 虽然忙着泡妞,各种找机会,但生意上的事情,李建昆也没落下,上午如果没课的话,九点钟之前,他肯定要过来晃一圈。 珞珈山那边来信,推荐了沈红衣,熟人熟路,外加这姑娘文学造诣也不浅,早晨社便特事特办,邀请她入社了。 “噢?咋回事啊?” “不好说。刚才跟你讲这么多,你应该也明白,创办《这一代》的重大意义,目前我们全社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不对吧,我听说你们前两天还在招。”他皱着眉头道。 武汉捎来的书,北大学生去接货? 李建昆笑着打招呼,现在说来,这些车夫也是自家人,都跟院里的商户有长期合作。 “长啥样?” 量大,特繁琐,需要人专事沟通。 中山大学“红豆社”、人大“大学生社”、北广“秋实社”、北师大“初航社”、西北大学“希望社”、吉大“红叶社”、武大“珞珈山社”、杭大“扬帆社”、杭师“我们社”、南开“南开园社”、南大“耕耘社”、贵大“春泥社”。 李建昆敲了敲并没有关上的房门。 李建昆听出明显的拒绝之意,一打听才知道,早晨社现在已经不招人。 《这一代》凝聚了他们太多心血,总算盼来问世,十三所院校文学社的集体汇力,外加范围这么广的联合,不难想象,它必将在全国文学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中间是过道。 以及北大“早晨社”。 而北大早晨社,当下正在策划一件大事,联合全国十三所大学的文学社: 没错,人家业务都遍布全国了,不仅仅局限于本校,每逢新一期的《早晨》杂志印出来,要向全国各地邮寄一大堆。 “没事唠唠呗,还真有点新闻呢。” 说到这里,眼镜露出一抹难掩的自豪。 不过这个想法刚生出来,就被他甩出脑子。 “研究生。” 但他没料到竟然不招人了,那沈姑娘是怎么回事? 车夫正凑一块聊天打屁。 对方怔了怔,重新审视他一番,诧异道:“同学,你经济学研究生,要参加我们文学社?” 李建昆告辞离开,到楼梯口时顿脚,寻思要不要去找下徐孙子,这厮在校文学社还是个干事,其实这刊物那刊物的,领头的,参入编辑的,几乎是一拨人,都他们文学系的。 李建昆挠了挠头,这尼玛,等都没个盼头啊。 “不是啊……你们研究生时间紧,课业重,好好研究伱们的经济不行吗?” 李建昆蹙了蹙眉,不自觉想起,前几天在早晨社办公室,眼镜说的那些话。 “你是老生吧?”对方上下打量着他。 “同学,真不招,大家太热情,我们一开放招新,名额瞬间招满。你说前两天对吧,你等等,我查查。” “哟,昆哥,吃了吗您?” “嘿,昆哥你要问这个,我印象贼深,那女大学生真叫一个漂亮,画里走出的人似的,大眼睛,小嘴巴,翘鼻尖,白白净净,齐肩发……哎,就是哭得有点惨,眼泪汪汪的。” 唰! 李建昆猛一摆自行车,调头。 遂大长腿一甩,沿着黄土马路,直奔清华园站。 弄得车夫们面面相觑,怎么的,还能认识呗? (章节名笔误了,改不了,应该是早晨社……) 第166章 别哭,有我 第166章别哭,有我 清华园站,当地人习惯称呼为五道口站。 一个很小的火车站,京张线自西直门始的第二个车站,一层的站所,门脸宽不过十米,加了层站牌墙后,算是拔高到三米五的样子。 李建昆蹬着自行车气喘吁吁赶过来,还未临近,便看到站所外面一侧,堆着几只正常大小的麻布袋,旁边停着一辆板车。 按理说接到货了,应该装车走人。 这会三男一女,一行四人,却围着几只麻布袋,悲痛不已,泣不成声,引来进站出站的人纷纷侧目。 那个女孩,眼泡已经哭肿,肩头不断耸动,不是沈红衣又是谁? 李建昆心痛不止,深吸一口气,推着自行车走上前,佯装一脸诧异地打招呼道:“诶?你不是那个新生学妹吗,咋了这是?” 闻声,四人齐刷刷扭头,沈红衣看清来人后,不由怔了怔,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她当然记得对方,这个不能比较,入校的那天他们这么多新生,带她们女生去宿舍的,只有这位学长一人。 “李李学长。”沈红衣哽咽着打招呼。 李春眼里迸发出一抹希冀,问:“你真有办法?” “噢。” 平时满燕园找,都不见得能找到,想不到今儿遇见一个。 李建昆越发心痛,真想把她搂进怀里,告诉她:别哭,有我。 她不知从何处快速取过一本书,递到李建昆眼前。 说来说去,是一种责任把他们焊死在这里,没脸回学校。 “这么大的事,我难道跟你开玩笑?” “就这种……东西,我们怎么拿去学校发售?” 他推来自己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学妹,你抓着我衣服吧,别摔到了。” 沈红衣的眼泪像断了线往下掉,旁边三人也一样,焦急和不安跃然于脸上。 饶是倍受后世简约美熏陶的李建昆,也属实欣赏不来这样的美感。或许它根本没有,后世崇尚的简约美,核心理念是简约而不简单。 “沈红衣。” “李春,这事还要布置一番,你们社得派个人跟我搭手啊,就她吧。” 李春瞪大眼睛,先不提信不信他有这个能力,属实没脸啊,“我叫你建昆吧,建昆,这不好吧,咱们是残本,还不成模样,再卖这个价格,太不做人了。” 后者搭眼一瞅,诶!这才像点样嘛。 李建昆默默听完,总算搞明白什么状况。 就前后两页白纸,前面这页上,孤零零写着“第一代1979年1期”几个大红字。 “本,本来不是这样的。” “谢谢。学长,能跟我说说你的主意吗?” 李春伸手指向地上的麻布袋,泪水再次溢出眼眶,哀嚎道:“可是,这是残本啊,还是这个样子,哪里像本刊物?那么多人期待,我们怎么拿回去交差,我们怎么让同学们满意? 饶是沈红衣都有些咂舌,上次她已经知道李学长是研究生,但并不知道他是77届的,只觉得好厉害啊,正常研究生工作是去年才启动的,77届的研究生,只有一种可能—— 里面他还没看,知道书的封面是啥不? 李建昆反问:“那不卖这个价格,你们能回本吗?” 啥都没有! 李建昆含笑道:“忘了自我介绍,我也是77届的,经济学系,研究生。” 嚯! 李春三人吓了一跳,只有像他这种77届的,才真正明白,他们那一年的研究生,是多么稀缺的宝贝,同学们私下里管这些人叫“熊猫”。 他还真怕这人跑了呢,可不得派个人看着吗。 李春连连应下,“没问题没问题。” 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后座上的沈红衣猛地一怔,浑身像是电流涌过,这样一个价值观,跟她想要探索的、塑造的某个道理,竟完美契合。 李建昆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自报家门的目的,仅仅是想告知他们,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兹事体大,沈红衣也顾不得其他,抹干眼泪,侧坐上去。 他自我介绍叫李春,77届中文系学生。 整体画面带给人一种深沉的思考,可以联系上许多事件,做出成千上万种解释。 “可我们已经投入7200块啊,这么多人满心期盼。最后珞珈山社那边众同学一咬牙,抢也得给它抢出来! “弄是弄出来了,整整三吨,没有装订的散页,但还不全,原本应该有108页,他们只弄出其中的64页,封面仅仅印了一千本。 李春苦笑摇头,显然是不能的,他们做这件事,本就不为盈利。而如果不能回本,将会有很多同学,因此吃不上饭。 “沈学妹,记住一句话,有时残缺的才最有价值。” “就是因为很多人在期待啊。” 沈红衣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这位学长在她入学的第一天,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而好印象又催生出些许的信任。 光明正大。 “我们社里,有些人为了它,生活费一分不剩全拿出来,还有不少热心同学慷慨解囊先行垫付。 客观讲,这位同学也有可能是期待者之一,那么人家问起,出于责任,他必须告知原委。 这辆缝合怪二八大杠,从这一刻起,迎来了它的辉煌人生,特殊意义赋予的,它的主人是个很念旧的人,不可能再将它抛弃。 李建昆立马进入角色,示意他们仨先把书运回去,至于沈红衣,自然跟着他。 因为比普通大学生优秀太多,不得不拔高档次来培养。 面对旁边三人疑惑的目光,沈红衣道明原委,三人恍然,纷纷向李建昆点头示意,但仍是满脸悲怆的模样。 “不是我们不按,是出事了。”旁边一个男生,给出解释。 救星啊! 就连沈红衣都呆呆打量着这位李学生,十分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些注定无法满足同学们期待的书刊,换来一个双赢结局—— “行,就按五毛,我会给伱们销出去。” 这时,李建昆恰好望过来,四目相对,沈红衣总觉得他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没有让她感觉不舒服,相反很温暖,很踏实。 李建昆小小高兴了一下,沈姑娘显然记下了他的名字。 搭眼望去后,满头黑线,这是个啥啊这? 小学生也不至于弄出这种刊物吧? 细节很重要。 这本封面完全不同,白纸上印有一排黑色的栅栏,还有两行弯弯曲曲的足迹,这足迹很抽象,仿佛是用拳头蘸墨一个个摁出来的。 四人齐齐望向他,皆是一脸惊讶。 他看了眼沈红衣,真怕她急出个好歹,迟疑一下,扫视过四人道:“你们,愿不愿意相信我,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怎么样?” 特招。 李建昆停好自行车,走到跟前,有一只麻袋口已经拆开,露出码放整齐的书本,他随手抽出一本。 金秋的暖风,拂过面颊,五道口的黄土马路上,李建昆一脸享受,这样的场景,他盼了可算有些日子。 “喏。” 李建昆宽慰道:“放心吧,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会让你们难堪,更不会让你们背负骂名。” 李建昆取过两本书,放在一起比对,望着双眼红肿的沈红衣,多想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啊,不解道:“《第一代》我知道,现在学校里不少人都在期待,为什么不按同一个版本印呢?” 李春娓娓道来,“书是在武汉那边印的,印好的,没印好的,在印刷厂直接被封存,说是其中有些诗过于愤怒。 “好名字。” “随后珞珈山社那边,找到一家街道装订社装订,连夜分成三百包,寄送到各院校。 一言以蔽之,挺有内涵。 正儿八经的屈指可数。 他问道:“这本书你们本来打算卖多少钱?” 要想早晨社不被骂,就必须让那些满怀期待的同学们满意,且满意了他们才会花钱买。 旁边另两名男生见他口气如此确定,同样露出笑脸,有种绝处逢生之感。 李建昆指向沈红衣。 “对啦学妹,你叫啥来着?” “不是啊……” “五毛。” 她的父亲,是一个残疾人。 她多么想对父亲,对其他用异样眼光看父亲的人,理直气壮说出同样的话,但她找不到理由去奠定这种话的成立。 沈姑娘心头惊喜,越发期待李学长会怎样去诠释这种价值观。 第167章 和沈姑娘的第一次“约会” 第167章和沈姑娘的第一次“约会” 沈红衣多少是有点懵的,她还以为李学长要带她去干什么大事呢,竟然来到五道口百货商场。 购物。 而且逛了一圈又一圈,仅仅买了一张大白纸,一只毛笔,一瓶墨水。 那叫一个不急不躁。 却不知她心急如焚,不用想,李春学长他们把书拉回学校后,社里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看个究竟,看过之后,只怕不会比他们四个头先好受多少。 “劳您驾,要两只雪糕,奶油味的。” 还有心情吃雪糕! 你吃就吃嘛,为什么要两只,还净挑贵的买……沈红衣心头发苦。 见雪糕已经取出层层密封、开启一下十分费劲的木箱子,弱弱看了眼营业员阿姨,到嘴的“我不要”仨字,硬是没敢说出来。 只好摸向裤兜。 “别掏了,一只雪糕而已,认识就是朋友,我请。” 李建昆用打断术付完钱后,递过奶油雪糕。 “学长,这…不好吧,太贵了。” 沈红衣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两毛票子,说什么也要塞给他。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李建昆喝道:“停!” 沈红衣吓一跳,攥着钱的小手手,也顿在空着。 “拿着!” 李建昆把雪糕往她手里一塞。 沈红衣像个无助的小朋友,赶忙拿好,生怕他再凶自己。 实在没想到李学长还有这样一面。 李建昆心头窃喜,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要是换成读到大二的沈姑娘,这个法子不能轻易尝试,但这会毕竟嫩不少,一个刚背井离乡的小姑娘罢了。 “别介意,我这人好交朋友,实在受不了吃个雪糕还要AA……各买各的这种事。” “可是,可是学长,好贵啊。” “好贵你还不赶紧吃,都化了。” 沈红衣低头一瞅,哎呀!确实化出水了,生怕浪费,没辙,只能吃。 一抹冰凉进入小嘴,秋老虎的余威,霎时驱散大半。当浓郁的奶油在味蕾中绽放,姑娘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爸爸妈妈手里稍微宽裕一点的时候,会给她买一根三分钱的汽水味冰棍,她总能开心到蹦起。 往往拿在手上舍不得麻利吃完,慢慢舔着,而贪婪的夏天,总比她舔着更快,于是心急火燎,加大舔舐的频率。 可她的嘴巴太小,流到手上的雪糕水,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舔到嘴里的多。 每每急得嚎啕大哭。 那时候可真傻,明明那样了,她仍然不知道用咬的。或者说,仍舍不得。 “噗!” 回忆起这些美好,沈姑娘噗嗤一下笑出来。 说真的,李建昆见怪不怪。这姑娘就这样,时不时会神游天外,有时候你跟她聊天,聊着聊着,忽然发现旁边没动静,侧头瞅去…… 发现一只呆子。 然后伱大喊一声,她也不会被吓到,而是一脸迷茫地望着你,问:啊,什么,什么? 两人在百货商场屋檐下的阴凉处,把雪糕吃完后,李建昆想了想道:“走吧,回学校。” 沈红衣拿着根光秃秃的雪糕棍,最后舔了一口,特地进门把它扔进垃圾桶,抹身回来时,不解道:“学长,所以我们到这来干嘛呀?” 李建昆盯着她的脸,半晌没回话。 沈红衣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伸手抹过嘴角,哎呀,丢死个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没降服雪糕这个魔物。 小脸霎时有些红艳。 “买东西啊。”李建昆扬扬手道。 沈红衣竟无法反驳,他们确实买了三样东西,逛了至少一个小时,总感觉哪里不对。 两人骑车回到燕园,刚进东门,姑娘说什么也要下来,不敢再坐在他的后座,已经有不少同学侧头望来。 李建昆也不强迫,推着车和她一起走。 “先去吃个饭吧,完了下午开始安排。” “噢,好。” 其实本来李建昆想带她去下馆子,可思忖间,放弃了。一根奶油大雪糕,十三分,打着朋友请客的由头,沈姑娘勉强还能接受。 一顿馆子,就有点太过逾越了。 不能操之过急。 两人回到宿舍区,上楼各取饭盒,随后在学一食堂门口碰上头。 打饭时,沈姑娘要了二两米饭,一份白菜豆腐。 李建昆排在她身后,重来了一样。弄得打菜的阿姨着实看了他两眼,寻思这孩子今儿只怕胃口不好。 来得晚,没座位,两人选了个墙角,跟多数学生一样,蹲在地上吃。 “哎呦喂!这不昆哥吗,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啥情况啊?” 迎面走来一个国字脸小伙,捧着还没上货的国民铝饭盒,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发现世界第九大奇迹。 李建昆看到这厮就想削他。 这一年半来,从他这蹭走的大前门,没有十条,也有八九条。 他们隔壁306宿舍的陈大强。 李建昆做口型道:滚! 陈大强本来是挺费解,啥时候见这位爷蹲过墙角,还一碗白菜豆腐,吃忆苦思甜饭也没到日子呀。 眼神往旁边一扫后,顿时挪不开,乖乖! 那叫一水灵。 秒懂。 遂伸出一根食指,笑眯眯对李建昆晃了晃。 李建昆气得牙痒痒,却又没辙,否则不等午后,“李建昆正在勾搭姑娘”这个新闻,37号楼能传遍。 又做口型道:滚滚滚! 潜台词就是知道了。陈大强嘿嘿一笑,做了个打滚的手势,颠了。 沈姑娘冰雪聪明,知道他俩在打暗语,虽然搞不懂,但陈大强的猥琐笑容,透露出一些信息。不禁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脚,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她吃饭很慢,李建昆放缓十倍速,才能保持同步。 还吃得贼干净,最后一粒米和一点菜水,也被她用铝饭勺刮到嘴里。 “好吃吗?” “嗯。” 嗯你个头啊,难吃得一批! 李建昆感觉嗓子眼能淡出个鸟来,油没有就算了,盐敢多放点吗。 不过便宜也是真便宜,菜三分,加上饭,一顿五分钱搞定。 这是他在燕园一半年,吃的最省的一顿。 哎,落魄了落魄了。 吃罢饭,洗好饭盒,李建昆领着沈姑娘,来到不远的大饭厅旁。 “沈学……太拗口了,我叫你红衣吧。” 李建昆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指着大饭厅道:“红衣,这地方你们文学社得弄下来一天。” 大饭厅如今可是香饽饽场地,因为足够大,挤挤的话,塞下两千人不成问题。学校各社团但凡有什么大型活动,这里是首选。 “什么时候?” “那得看你们什么时候想摆平这件事。” “当然是尽快!” 沈红衣表示自己会马上反映,社里做协调,应该很快就会拿下一天使用权。 燕园第二大文学社,果然够霸气。 “走吧,去你们那个办公室,估计今天人不少。” 沈红衣小脸发苦,暗道只怕都急得团团转吧。 来到32号楼,101室,果不其然,小小的办公室里,乌泱泱一片。 这么多人挤在一块,也不嫌热,想必他们检查过墙角的那几只麻布袋后,一个个心都凉了。 “诶!就是这哥们,就是这哥们!”看见来人,李春从人堆里跳出来。 闻言,一个面相老成,老三届无疑的学生,踱步上前,不留痕迹打量着李建昆,道:“建昆兄对吧,小春说的是真的?你真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此人李建昆认识,中文系的风云人物,叫陈剑功。 《第一代》果然他也有份,他是五四文学社的副社长。徐孙子见到他,得屁颠屁颠上前喊领导。 李建昆微微颔首。 陈剑功道:“兹事体大,还望仁兄慎重。” 他想听听李建昆的解决办法,后者却不多言,示意众人让让后,把买来的白纸,铺在一张办公桌上,蘸墨挥毫,写下四个大字—— 《告读者书》。 —— (回来了,恢复三更。) 第168章 危机公关 第168章危机公关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早晨社全体社员,鞠躬顿首。 “由于大家都能猜到,也都能理解的原因,印刷单位突然停印,《这一代》只能以这样残缺不全的模样,与大家见面……” 李建昆刚开始写时,一帮围观的家伙中,有人直呼好字。 写到这里后,耳边聒噪一片。 “不是吧,公开讲出来?” “怕是不妥吧,这样或许会获得一些原谅,但还是没办法弥补大家的遗憾啊。” “难道要靠这个博同情吗,把已经不值五角钱的书,硬卖到五角钱?” “兴许有人会买,可这样咱们哪来的脸要啊?” 早晨社的一帮骨干议论纷纷,不少人望向李春,那模样似乎在说:这就是你找来的救星? 更多人摇头叹息,觉得这完全算不上好法子。 在场众人纷纷咂舌,还真是这样? 结交了这位,入个早晨社,跟玩似的。 “我们在此很遗憾地告知读者朋友们,《这一代》不会再有后续……” 他们脑子里不是没捋到过,但没作考虑就放弃了。 后面的两步,也全是明着来。 听闻这话,满屋伤感。 虽然早知道他,但接触还是头一回,感觉这人不错,李建昆回以笑脸,“剑功兄客气了,都是同学,力所能及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你咋知道的? 李建昆继续挥毫,没抬头道:“诗人愤不愤怒,跟这件事没有本质关系,我看《未名湖》上的有些诗,也很愤怒嘛。” 偏偏他们就想不到。 闻言,陈剑功微微一怔,继而瞳孔逐渐放大。 文字很朴实,甚至可以用浅显来形容,但里头包含的道理,绝不简单,沈红衣极力分析,发现它至少涉及到: 事情办好,他一个外人也不好久待,走到门口,跟沈姑娘打过招呼后,独自离开。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嚷嚷道:“这不还是卖惨博同情吗?” 他们讨论一上午,确实有人这样提议过。 对于期盼已久的读者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一旦这样做,将意味着早晨社这边血本无归。 “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联合这么多院校,这事从出发点上就欠缺考虑。” 他不想去给同校同学,一群真心渴望文学给养的孩子,上什么阴谋手段。 “可是有太多人,甚至是读者朋友们,为此付出良多,心血且不论,他们掏了真金白银,垫付了印刊款,如果不能回款,早晨社会背负上巨额债务,许多人会因此吃不上饭……” 李建昆瞄了眼沈姑娘,这才重新提起笔。 一个被现实打败的抉择。 但这个档口不适合提。 仅此三步,多的也犯不上。 李建昆没去搭理,人往往就是这样,许多事看到一角时,便迫不及待下定义。 陈剑功皱了皱眉,用请教的语气问:“建昆兄,那什么才是根本原因?” 他接着写第二步。 还是刚才那哥们,再次被喷得哑口无言。 有人忙道:“不是你等等,谁告诉你没有后续了?” 李建昆这句话,可把现场气氛给点燃,或者说怒火。几乎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似乎有人要将他们的孩子,扼杀于摇篮一样。 李建昆没去欣赏他们的精彩表情,开始最后一步收尾。 “建昆兄,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哪!”陈剑功一拍大腿,可算想通了。 这帮搞文学的,忒情绪化,不少人又快洒了猫尿。 可他们一整个文学社就没人能想到。 瞧瞧这话说的,这气量,刚才还有不少人对他持怀疑态度,甚至恶语相向。 “我们将于(空格)日,在大饭厅举行一场文学朗诵会,我们将在全校挑选最好的朗诵者,包括邀请校外知名学者,把未被残本《这一代》收录的另44页上的内容,现场朗诵给大家。 “我们毫无保留地告知读者朋友们,这本刊物原定有108页,现在只剩下64页,缺失近一半,但印刊的费用并没有随之减少一半。 “这样一本残品,我们本无颜再向读者朋友们发售,有人提出免费赠送……” 陈剑功眼神大亮,“诶?这个法子,好!” 不服都不行。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刚刚就是这厮叫得最凶,笔一撂道:“要不你来。” 陈剑功深觉此人可交,拍了拍他手背道:“建昆兄,以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一定不要见外。” “不是啊,这样还有人会买书吗?” 沈红衣站得远,并不知道他写了啥,所知信息全是从刚刚那些嚷嚷中捕获到的,见一堆学长们都已看完,这才小心翼翼挤过去。 周遭多半人陷入沉思。 “闭嘴!”陈剑功呵斥道,“是你懂消费心理,还是人家建昆兄经济学研究生懂?!” “很难!未必能这么美好,但我们还是决定努力尝试一下。 “我们欢迎所有读者朋友们前来,无论是否购买半刊《这一代》……” 他没法子跟这帮人解释,他在做的事,搁后世叫危机公关。虽然他有不少手段解决,但这本书的消费群体,打一开始就是定向的—— 他继续往下写: “首刊的残缺,决不意味着《这一代》的残废!” 李建昆一个三连问,怼得对方哑口无言。 等扫完大白纸上的内容后,姑娘瞬间觉得,此事能成! 正如剑功学长所说,想想也只有这么干最稳妥。 “我们再三思量,怎样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让读者朋友们满意、不花冤枉钱,又能使文学社不至于亏损,使我们的良心得以安放。 “剑功,没有回环的余地吗?大不了我们再刊的时候,严格把关。”有不甘心地人问。 “哎,你们呀,还是没人搞明白根本原因。” “《这一代》不可能就这样玩完!我们肯定还要出的!” “伱知道我下面要写什么?你知道我还有什么安排?这叫卖惨吗,哪一个字不是实情?” “明白明白。” “我刚才带红衣学妹去过大饭厅,跟她讲过,日子我留了空,你们自己填,建议这张《告读者书》尽快贴出去。活动当天,一大早开始在大饭厅门口售书,活动可以安排在下午。” 李建昆一阵脑壳疼,笔尖顿住,头也不抬道:“有没有明白人?给他们解释一下。” 你要这么说,那还真有。李建昆笑着点头。 对方又不动。 陈剑功望向四周,带着股悲怆道:“同志们,《这一代》可能真没办法再印,有件事我还没跟你们说,珞珈山那边已经被通报批评,我们的估计也在路上,书里有些诗,确实过于愤怒了。” 戳在门口的沈红衣,定定望着李建昆,眼神呆滞。心想他为什么懂这么多,明明这件事他才刚参与进来。 他的第一步,只有两个字:真诚。 李建昆撂笔。 燕园的学子们。 陈剑功看向左右道:“都别嚷嚷了,让建昆兄写。” 真诚以待的阳谋、心理学、价值交换…… 这一句,写进了在场多半人心坎里。 陈剑功伸过手来,握了又握,由衷道:“建昆兄,实在感谢,我觉得此事这样处理,最为稳妥!” 对于他来说一个偶发的危机,过过脑子就有了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这,难道就是特招的研究生,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吗? 沈姑娘心里,李学长的样子,深刻了几分。 第169章 抢购 第169章抢购 “昆弟,赶紧地,从实招来,到底是哪家姑娘!” 307宿舍,李建昆被堵在床上,胡自强戳在床边,连老高也跑过来凑热闹,吴英雄从上铺吊下脑壳,手里捧本厚厚的《英汉词典》。 “待会再说,强哥你让开!” “你干嘛去?” “老子要剐了陈大强!” 李建昆那个气啊,一包大前门早派出去,堵不上嘴可还行。 “你别这样,其他人不知道,就我知道,他偷偷告诉我的。” “他凭啥偷偷告诉伱?” “我是他哥啊。” 好嘛,陈大强,胡自强,两个强子,俩隔壁,不认个亲戚似乎都不合理。 一人夺门而出,热血澎湃,有股自豪,他们北大既有能力策划这件事,出了问题,也有能力迅速解决。 隔日上午,李建昆上完系里厉以林老师的西方经济学课程,一边回味着深入浅出的“起飞理论”,一边荡步到大饭厅。 眼镜兄很快带着鼓囊囊的解放包,回到早晨社办公室,当钞票哗啦啦从包里倒出来,在桌面上堆成小山时,在场的早晨社骨干们,无一不喜极而泣。 这年头关于电影,有句顺口溜:中国电影新闻简报;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又哭又笑;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 她能拿出一块钱,可以买两本,哪怕赔了,也不会太影响生活——补贴发下来后,她寄了十块钱回家。 早晨社的人都很忙,也没人发现他,他刚转身准备离开,背后传来一个雀跃的声音。 如昨天,写完《告读者书》,替他们制定好计划,帮了这么大忙后,几乎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迅雷不及掩耳。强哥再跳脚也无济于事。 “当然啦,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嘛。” 脸上如出一辙的喜滋滋,姑娘指了指门外热闹抢购的场景,激动得半不出话。 陈剑功红着眼道:“咱们要懂得感恩啊,下午的活动一定要办好!” 这电影,不准备几块手帕,你都甭想痛痛快快地看完。 “忘了我跟你说的,有时候残缺的才最有价值。” 沈姑娘此时并没意识到的是,往往神秘,才催人探索。 点到即指,理由也很充分:老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要认准人,狼一样冲过去,人姑娘非得给吓到。 “做什么呢?”李建昆先开口问。 负责卖书的是李春,旁边四五个人给他搭手,那天的眼镜兄负责收钱,独自坐在一张长条桌后面,脖子上挎只解放包,接钱,找钱,还要记账,忙得汗流浃背。 李春含泪、鞠躬宣布这个消息时,大饭厅门前,至少还排着上百人。 “昆哥昆哥,饶命,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那我来。” 心里打定主意,沈红衣随口问道:“学长,你下午来吗?” 但听他提及这个,沈红衣咬咬牙,决定验证一番。 真应了徐志摩的那句话: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上午不到十一点,武汉发来的一千本《这一代》残刊,全部售罄。 望着李建昆挥挥手离开的背影,沈红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同时越发体会到这位学长与众不同,他似乎对许多事都不上心。 不过该说不说,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坦白讲,本来沈红衣完全没有买书的打算,如果只是想阅读上面的诗歌散文,社里有原件,作为社员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犯不着花这个冤枉钱。 “嗯,到时见。” 沈红衣不解,“为啥?” “啊!胡自强你个狗日的,老子没你这个兄弟,分分钟把你爹卖了呀。” 但饶是牛批如北大电影社,也很难搞到片子。 嗯,搂搂抱抱最受欢迎。 李建昆推开强哥,穿上自己的回力鞋,三剑客正翘首以盼时,这家伙嗖一下,猛地窜出。 “我这就去办!” 李建昆不买书,自然也无需排队,绕到门口的“售书台”侧边。 不多会,隔壁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沈红衣总觉得他说话好有道理,嗯嗯点头,内心的紧张确实消减不少,望着眼前的场面,姑娘又扬起嘴角,“学长,咱们的书恐怕还不够卖呢。” 众人齐齐应是。 李建昆扫视过排出一里地不止的买书队伍,眨眨眼道:“你兜里有钱吗,还有的话,赶紧买几本。” 早晨社的办事效率很高,《告读者书》当天就贴在了大饭厅门口,晚上那里有场电影,外国“大片”,《金姬和银姬的命运》,虽然是第七次连场,大饭厅依旧人满为患。 脸上却喜滋滋。 神秘! 活动定于明天,下午一点开始。 李建昆听得浑身舒坦,侧身望去,沈红衣捧着一只笔记本,从大饭厅里面蹦出来。 “李学长!” “可是,下午估计会有好多人呢。” “这有什么。给一个人朗诵,跟给一万个人朗诵,本质上没有区别,摆平心态,做好自己就行。” “还有,马上联系其他院校,想必他们跟我们之前一样,现在也急得团团转,把我们的成功经验分享给他们。” “行吧行吧,告诉你们。” 好在她向来是个省钱小能手。 沈姑娘扬扬小手,颇为忐忑道:“社里分配了诗,让我下午也上台。” “那,到时见?” 如现在,他说买书能赚钱,他自己却不买。 也就是说,她一个月吃菜、打水、买生活用品、买学习用品,只有十元可供开销。 “好事啊。” “能赚钱。” 这场电影一放,《这一代》创刊未成而半道崩殂的消息,也就在燕园传得人尽皆知。 “啊?” 好家伙!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饭厅重操旧业,又开始买饭了,门口的队伍那叫一个长。 遗憾的是,没看见沈姑娘。 “你是在邀请我吗?” 收拾完陈大强那鳖孙后,李建昆回到宿舍,不得已交代了一点信息:79届中文系的。 “那位建昆兄,实乃大才!他对消费心理,不!可以说是人心和人性的把握,我等拍马都不及。”陈剑功感慨道。 大饭厅那边是什么情况,他没去,但短短不到三个小时,残本全部售罄,已经很说明问题。 读者们如果不谅解,有意见,他们是不会买账的。 陈剑功的话,得到现场所有人的附和,由衷钦佩,包括昨日嚷嚷很甚的那几个。 第170章 诗会 书被炒起来了 第170章诗会书被炒起来了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希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大饭厅里,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名校外特邀而来的青年学者,正声情并茂朗诵着一首诗歌。 地下乌泱泱一片人头,因为人数太多,没有人带凳子进来,大家全部站着,此刻一个个脊梁挺得笔直,皆受诗歌中那股饱受挫折、仍然对明天抱以美好期许的情绪所感染。 一场精神层面的饕餮盛宴。 正是这个年代的青年们所渴求的。 后来有人回忆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李建昆记得,这话还有下一句: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时代,或许用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它伴随着一定的愚昧,可我们不得不承认,它很纯粹。 他在心里刚说完这话,舞台上沈红衣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李建昆微微一笑,那就对了,以为朦胧诗白叫的么? 若是在穷苦时,若是在磨难中,倘若躺平就要挨饿,倘若不奋斗就要挨打,人们是需要文字的启迪和力量的,哪怕它很莽,哪怕它略显愚昧。 诗人呼唤得很好,他要去做的,正是争夺天空! “滴答!” 老实讲,听到这首诗,都有点激情澎湃,想马上前往,把计划提前。 “夜色在你身后合拢, “你走向夜空, 李建昆这辈子的视力极好,有意识地在保护,哪怕相隔上百米,依然能看清她的胸脯在明显起伏。 “你说!” 只给了他。 而更多人看别人想要,那她也想要。别以为求购者只有这些个,宿舍门口还围着好多人,挤不进来。 她是一个很感性的女孩,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里中久久不能淡去—— “就是,完整的谁稀罕?它只是一本书吗?我可听说过些消息,它背后承载着一段历史。” 诗毕,沈姑娘收声。 ‘傻妞,别怕。’ 他已经定好行程,十二月下旬,他会在鹏城送走70年代,迎来80年代。 “下面,有请79届文学系新生,早晨社社员,沈红衣,为大家带来诗朗诵《苝京深秋的夜晚》。” “啪啪啪啪啪!” 他曾经是不屑于精神食粮的,但这一刻他明白,人类离不开文学。 “或者做一片小叶子, 李建昆戳在饭厅大门口处,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既无法完全代入孩子们的那种情感,又欣赏不来诗歌文学,真正触动他的,仅仅是这股纯粹,这份质朴。 他,真好。 —— 一天后,34号楼,206宿舍。 李建昆挥挥脑子,眺望向舞台。 “夜,漫过路灯的警戒线, “去扑灭群星, 可是,后来的孩子们啊,正因为有了这一代人的傻,你们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呀。 精致的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鼻尖翘翘的,配上一抹弯弯的红唇,散发着少女特有的青春和可爱。 “聪明的姑娘。”李建昆赞道。 “诶!我还没记完,谁借我抄一下呗。” “去争夺天空! 委屈。 “躲在我残存的梦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一首章节体的诗,共有六章。 脱稿朗诵。 泪水滑落舞台,沈红衣往台下深鞠一躬,总算不带遗憾,坦然走下了舞台。 《苝京深秋的夜晚》?舒婷的吧?这会就出来了? 或许不是后世的那版定稿,《这一代》背后十三家高校文学社的集体力量,说是已成汪洋之势,都毫不为过。 沈姑娘顿住脚步,循着声音望去,在最远最远的大饭厅门口处,站着一个高个青年,双手举过头顶,用力而坚定地拍着巴掌,一下一下…… 当所有人都对她的努力视而不见时,有一个人,却一直在远方默默关注着她,给予最坚定的支持和肯定。 说真话,李建昆都替她捏了把汗,在某些方面,实在算不上一个大女人的沈姑娘,亦有她的骄傲。 “风跟踪而来,震动了每一片杨树, “发出潮水般的喧响, “我们也去吧! “诶!红衣你还别说,它要是完整的,我还不要呢。” 沈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平时说话如黄鹂般清脆,当下朗诵时,参入充沛的情感,犹如小鸟在林间婉转吟唱。 “回应森林的歌唱……” 舞台上,沈姑娘得不到反馈,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好不好,终于敢朝台下打量几眼,没人理她…… 沈红衣被堵在窗边,压力山大,她一个刚入校的小妹妹,不想得罪任何人,有几个没怎么开口的,气势更逼人,都是高年级学姐。 切身处地的感受着这样的氛围,李建昆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文学的澎湃力量。 听不懂。 她用了一个很傻,但很凑效的方法:目视前方,但双眼并不聚焦,眼前大抵是朦胧一片的,由此摒弃掉全场两千多人的压力。 “红衣,算姐们求伱行不,你们宿舍的罗晓霞都说了,你手上有两本《这一代》呢,匀我一本吧。” 每一篇诗歌或散文朗诵结束,排山倒海的掌声总不会缺席。 “红衣,别听她的,要匀也匀给我啊,咱们才是一个班的。” 为什么想要,好多姑娘自己也说不清,就是想要。 “成为一个无解的迷, “一颗冰凉的泪点, 场中反应与之前截然不同,多半燕园的天之骄子们,听懵了。 唰唰唰! 现场学生人手一只小本本,忙着抄录这首没听懂的诗,一时竟忘记鼓掌。 “这是朦胧诗,朦胧诗!” 这时,现场众人才受这单薄的掌声影响,并不吝啬献上自己的掌声,虽然没听懂,但人家姑娘朗诵得没毛病,这样的长篇章体诗脱稿,不容易。 有人高喊道:“大家一定要细细体会,反复读。” “啪啪啪啪啪!” 正当她失落地挪步,准备走下舞台时,耳边传来声音,微不可闻的掌声。 一抹倩影出现在台上,仍是上午那身朴素的穿着,迈着不太自信的小步伐,她似乎不敢望向台下,头微微低着,走到舞台中央,站定。 “张向梅,那你要这样说,我跟红衣军训时还一个组呢。” 沈红衣鼻尖发酸,晶莹在眼眶中打转,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定向发送。 心灵鸡汤,它只是诞生错了年代,才变成了一个令人鄙夷的词汇。 “挂在‘永恒’的脸上, 李建昆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没带稿子。 “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要这本书,它都不完整……” 李建昆听得如痴如醉,确实去了……神游天际,落向南方。 同学们激动、振奋、欣喜、落泪……这个年代的感情是如此充沛,不论读者,还是作者。 她现在很怀疑李学长会算命! “我能问个问题吗?”沈红衣弱弱道。 “我没想得这么复杂,后面不是没有么,我就觉得现在不收藏一本,可惜鸟。” “可我就两本啊,要不都给你们,你们自己商量吧。” “好!”一位高年级学姐发话了,开始摸裤兜。 用钱说话,价高者得,最公平最有效! (历史科普:1979年,《这一代》残本在燕园引发抢购潮,一千本不到一天全部卖完。黑市价被炒到五元一本,被炒高了十倍。) 第171章 请客和投喂 第171章请客和投喂 上午,结束一堂英语课,李建昆回到宿舍区,快要接近37号楼时,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李学长!” 沈姑娘从34号楼方向小跑而来,怀里抱着两本书,约莫也刚上完课回来。 “红衣。” 李建昆搭眼望去,笑着打招呼。 “李学长,中午有空么,我想请你吃个饭。” 呦嗬! 姑娘,你可抢我台词了。 哥们憋了好久,愣是不好约。 “好的。”李建昆爽快答应,什么推辞、客气,不存在的。 沈红衣开怀一笑,心里早有思量,“那去校外吧。” 姑娘觉得吃学校食堂,已经不足以表达诚意,实在赚得太多。 一块钱的本,收回十元。 仅仅一天时间,挣了九块大洋。 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只因为对方的一句提点。 她还考虑过分给李学长一些钱,但种种细节表明,他不大可能要。那就请吃大餐吧,人家上回还请她吃过奶油大雪糕呢。 “学长你熟,伱挑地方。” 李建昆饶有兴致道:“当真?” “当当真啊。” 沈红衣拍拍荷包,昂着小脑瓜,一本正经道:“我有钱的。” 哟哟! 李建昆憋着笑,挣了几块钱就敢说这话,行吧,今儿咱也傍个富婆。 这便领着她,走起。 几本书拿在手上不碍事。 两人出小南门,穿过马路,到达目的地后,沈姑娘突然又有点慌。 李学长选的地方,竟是大名鼎鼎的长征食堂! 这地方沈红衣入校没多久,却已经如雷贯耳,吃过的同学没有不说好的,但回味完美食后,所有同学又会来一句相同的吐槽—— 死贵! 据说里面有些菜甚至敢卖到几块钱一份! 简直么有王法了。 “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 “那进?” “嗯,我有钱的!” 李建昆属实憋坏了,这傻妞,攥着小粉拳,给自己打气呢。 由于时间还早,十一点刚过,两人很容易寻到一个座位。沈红衣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不是窗口点菜,有漂亮的服务员姐姐,上前亲自招待,拿着菜单。 “二位好,谁点菜?” 服务员姐姐看了眼李建昆,这位可是他们这里的常客,处对象了呗。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明明也没觉得自己有戏,奇怪。 “学长,你来你来。” 沈红衣避之不及,小手连连往过推。 李建昆接过菜单,瞅了眼这两天没有上新菜,那也没啥好看的,张口就来,“辣子肉丁……” 沈红衣多少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能吃辣? “滑溜里脊、糖醋鱼……” 李建昆每报出一个菜名,沈红衣的小心肝就怦怦跳一下,不是怕花钱,是怕碰到传说中的几元菜,亦或者总价加起来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毕竟你看……全是肉菜。 “再来个溜肝粉丝汤,加个时蔬,就这些。” 四菜一汤,两个男青年刚刚好,比如他和小王。 跟沈姑娘一起,或许有点多,但不重要,打的就是投喂的想法。 等菜的空隙,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沈红衣打开一个话题。 “学长,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说有时候残缺的才最有价值,为什么《这一代》明明是残本,还有好多同学不惜花重金买。” 李建昆没直接回答,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古代有个大商贾,手下人寻到一对宝瓶呈给他,普天之下仅此一对,大商贾当即做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看着沈姑娘说:“你猜猜吧,我给你三个答案。 “一,大商贾厚赏了手下。 “二,大商贾无暇他顾,拿起宝瓶爱不释手把玩。 “三,大商贾手一挥,只听呯咚一声,一只宝瓶摔碎在地。” 沈姑娘歪着脑壳,认真思考起来,她直接排除一和二选项,情理之中的答案,李学长没必要考她,那么一定是选项三。 她思考的就是这种诡异行为的合理性,大商贾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建昆也不催促,反正等菜嘛。 半晌后,沈姑娘眼前一亮,“三,我选三!” “噢?理由呢。” “因为摔碎一只后,另一只就成了全天下仅有的一只,会更加珍贵。” 李建昆笑着耸耸肩,“看,道理你已经明白。” 沈红衣迟疑一下,又问:“学长,那如果一个人残缺了,这个道理还适用吗?” 为什么要这样问? 李建昆疑惑,不过还是回道:“我说过是有时候。一个人如果遭遇不幸,造成缺陷,往往会形成两种极端,一种是自暴自弃,这种不适用。 “第二种,他会更加懂得一切的来之不易,愈发积极地面对生活,珍惜眼前所有,那么就是适用的。他的价值无须别人赋予,在于他自己,在这种改变中,他已经收获了自己最有价值的人生。” 哗! 沈红衣眼神大亮,豁然开朗。 她父亲显然是第二种情况,可笑她还想着自己长大成人了,寻思找个合适的机会,好生宽慰父亲,说出那些藏在心头许久的话。 未免有些庸人自扰之。 到底是父亲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还是她呢? 饭菜上桌,沈红衣十分开心,先用汤勺舀了一口汤,端起饭碗道:“学长,我敬你。” 李建昆哭笑不得,别人以茶代酒,你以汤代酒可还行? “咚!” 两只白瓷小碗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沈红衣烫得直吐小舌头。 李建昆被逗得哈哈大笑。 “学长,你不烫吗?” “我皮厚。” “皮,跟嘴有啥关系?” 说得也是……李建昆接不上茬,指指桌面道:“吃吧,你多吃点,我不怎么饿的,早上被学一的大包子吃撑了。” 沈姑娘傻眼,你不怎么饿,你点这么多? 她真想举个手,说我回去拿个饭盒,也不知道合不合适……算啦,吃吧! 沈红衣意外发现,这些菜格外合她的胃口,好吃惨了。 “学长,你吃鱼。” 她怕自己忍不住,先用汤匙和筷子,合力夹起一大块最好的鱼身子肉,搁到李建昆碗里。 后者神情恍惚,笑道:“嗯,你也吃,多吃点,别浪费。” 怎么可能! 沈姑娘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会花多少钱,反正点都点了,小嘴卖力咀嚼,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在嗑松子的小松鼠。 李建昆吃饭很快,眨眼间扒光一碗米饭,又连喝两碗汤,舒服地拍拍肚皮。 “你先吃,我上个厕所。” “嗯。” 等到沈姑娘颇为费劲,但也相当满足地来了个光盘行动,喊来服务员结账时……人家不来,说结过了。 “学长你!” 沈姑娘气呼呼瞪眼,双手叉着小蛮腰。 不给个合理解释,这事不能过的样子。 怎么解决,李建昆早有主意。 “你还不知道吧,我加入早晨社了,可喜可贺啊,正想找人搓一顿,你送上门来。至于你的这顿,得排队,下次吧,下次你请。” “啥?学长你加入我们社了?” 瞅瞅,这事件转移的,沈姑娘瞬间没了脾气,满脸惊喜。 李建昆脸不红心不跳,现在是没加,回头就找陈剑功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走吧,消消食去,边走边聊。” “噢。” 你看,吃饭完还能轧个马路,这不正是谈恋爱的节奏吗? 李建昆春风得意,美滋滋。 第172章 吴英雄出国 第172章吴英雄出国 李建昆找了趟陈剑功,提出加入早晨社,理由是受前日诗会影响。 陈剑功好一顿劝,很想把他吸纳进五四文学社,一个社团的运营,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有这位加盟,陈剑功感觉银根大事,犹如装了层钢铁铠甲那么保稳。 可惜被李建昆婉拒。 理由也很简单:哥们只想打个酱油,五四文学社的校办性质,不适合他。 陈剑功也是没辙。 李春等人却乐坏了,一帮早晨社的骨干合计两分钟,便定下了李建昆的头衔,早晨社特别顾问。 甚合李建昆的心意。 特别二字,代表平时没他什么事,遇到特别情况,再请他出马顾问顾问。 而李建昆加入早晨社的当天,徐庆有就得知这个消息。 “滚滚滚,留着替老子去米国抱个金发碧眼的妞。” 惭愧啊,他并没有把这孩子照顾好。 宿舍里,徐庆有满头问号,特意将文学社三字加了重音。 “我,老高,强哥,我们三个会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没问题!” “哭没哭完啊?” “拿着!你昆哥这人俗,能拿出的也就这点俗物,不过我希望你别做个俗人,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事情,该有的,我们迟早都会有。 “哭你个头啊哭,谁强迫伱去了?” “强子,别这么说!” 坐班的眼镜兄回话道:“对的徐干事,李建昆现在是我们社的特殊顾问。” 临近中午,客流不多,来到庆江坊后,他赶忙把表弟刘小江唤到柜台一角。 唰! 冲出办公室,去车棚取了自己的大凤凰,徐庆有直奔暂安小院。 全是学校领导! 徐庆有沉默,相信了,正如方迅所说,此事一问便知,做不了假。 “可惜俺放不下家里,孩子还太小,你到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争取早一天学成归来,俺们等着给你接风。” 老贼一个掉钱眼里的人,暂安小院两间铺子,外加自己经济学的学业,两头捯饬,还不够他忙活的? 这是想干嘛? 全面碾压他吗? 这是胡自强身上最贵重的一个物件,去年画照片攒钱买的,几乎从不离身,常能收获到别人艳羡的目光。 吴英雄狠狠抹了把眼睛,但眼泪仍止不住往下淌。 念头至此,徐庆有坐不住了,颠出宿舍,来到一楼,还真去早晨社办公室打听了一嘴,他是校文学社的宣传干事,跟早晨社的人十分熟稔。 “方迅,真的假的,我那个老乡李建昆,加入了早晨文学社?” 在校外赚钱的事情上,他已经被老贼打压得抬不起头,这狗日的又开始在学校折腾。 “喏,这个你拿着,等你从家里回来,上面统一安排,我们未必有机会给你送行。” 李建昆笑骂,“像啥样子嘛,这毛病不好,得改,到了国外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没人会在乎你的眼泪。” 房门被推开,李建昆风尘仆仆走进来。得知英雄买了票,今晚就动身回家,他刚回了趟四合院。 此去,一定会有收获! 两天后,当徐刘表兄弟踏上南下的特快列车时,307宿舍,吴英雄也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刘小江早就迫不及待,连连应好。 还特么顾问?!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啥呀?”胡自强上前一把薅过去,手掌夹向信封两侧,挤开一瞅,倒吸一口凉气。 吴英雄张手扑过去,他身高只有一米七,脑壳结结实实撞在李建昆胸口,不多会,便把李建昆的白衬衫浸透一片。 一沓! “卧槽建昆你!”强哥被惊得半不出话,搞得他突然都生出也去留个学的想法。 想不通啊! 不行!计划该提前了。 李建昆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白信封,塞向吴英雄的手。 吴英雄破涕为笑,很认真地点头应下。 吴英雄聪慧异常,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用力点头。 高进喜呵斥了胡自强一句,走到吴英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英雄,别听你强哥瞎讲,他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你罢了。 李建昆揉了揉他的小脑瓜,轻声道:“相信该说的,老高都跟你说了,我这人特别不喜欢离别,伤感的话就不说了。 徐庆有傻眼,愈发笃定老贼没安好心,从职位上讲,顾问可比他一个小干事高级多了,像他们校文学社的顾问都是些啥人? “行啦行啦,肉不肉麻。” 高进喜抚着他的背后,笑骂,“这孩子,十八岁了,该长大了。” 他已经办好学校这边的事情,准备把最后的这半个月,留给家人。 李建昆薅回信封,硬塞到吴英雄手上。 富兰克林。 “小江,是时候了,咱们要尽快南下一趟,找到俏皮货源,不能错失年底的销售旺季!” 后者猜到里面是什么,打死不接。 胡自强白眼一翻,“你都没到能哭完?” 即便从兴趣爱好的角度讲,徐庆有也从未发现老贼有个文学梦啊。 自从上次南下,被李建昆等人合伙坑惨之后,表兄弟二人忍辱负重,重新卖起老年保健物件,一毛一毛地积攒本钱。 他不禁蹙起眉头,猜不透老贼意欲何为,却深感危机—— 吴英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嗯嗯应下,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 他顺利通过了出国留学的各项选拔,以优异表现名列全茅,消息下来,半个月后,他们这一批32人,会由上面统一安排,送往米国。 “说真话,如果有可能,俺也想出国学习学习,看看外面的大世界,这是好事。 刘小江兴奋道:“这回肯定不至于再白跑一趟,报纸上不说了么,南方那边都开始发个体户执照了,光明正大做买卖,搞得如火如荼。” 徐庆有将其视为卧薪尝胆。 高进喜凑过来,搭眼望去,同样吓一大跳。 胡自强红着眼走近,扒开二人,把手中一支英雄牌100型钢笔,塞进吴英雄的胸口兜,替他别好。 “昆哥。”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想想刚入校那会,他三十,小英雄才十六,大出快一倍。建昆和强子拿英雄当小弟弟看,他嘴上虽然称兄道弟,实则一直拿他当孩子看。 “说你还不信,你去楼下早晨社那边问呀。” 通过连月来的积攒,如今本钱比上回多得多,拿出大几千不成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找个人看下铺子,咱俩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动身。” 吴英雄知道他的脾气,没胆子拒绝,张开手,求抱抱。 徐庆有也是这么想的,这半年来,他可没少关注南方的消息。 狗日的建昆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昆哥,老高,强哥,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 “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不光人要回来,我还要把国外最先进、最利于我们经济发展的东西,全学回来!” 李建昆笑呵呵点头,深感欣慰,这个小弟弟不算白疼。 第173章 徐庆有信心满满的好货 第173章徐庆有信心满满的好货 徐庆有和刘小江又消失了,跟四月底如出一辙,庆江坊找了个生脸小伙看店。 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没当狗尾巴,自个去的。 那就随他们去,对于李建昆而言,只要是公平竞争,大家各凭本事,别整下三滥,你如果真能折腾出个花儿来,他还得高看你一眼。 话说回来,这一次,徐刘表兄弟应该是不虚此行的。 南方已经率先给个体户颁发了营业执照,他前几天还去了趟东升街道办,拜托姑奶奶也帮着跑跑。 暂安小院经营这么久,没搞出大问题,算是菩萨保佑,没个合法证件在手,总归有点提心吊胆。 高第街的名气逐渐打响,前一阵他在报纸上还看见过。只要不傻的人,跑去羊城,一问便知。 买卖行道正式进入了2.0时代,货源不成问题,只要够胆走出去找,总能找到。 草莽并起的年代,已然拉开序幕。 五天后,徐刘表兄弟回了。 花了一上午理好货,午后,小院快要大批量上客的时候,庆江坊门外,摆出一个女性身姿的服装假模特—— 它的裤裆极高,裤管极细,熨帖到不行,仿佛画在假模特身上的,将臀部和大腿线条,毫无保留地凸显出来。 还说自己嘚瑟,最嘚瑟的就是你这个老贼! 哟,敢情话题在这呢。 真特么不要碧莲! 也不知道弄到啥货了,信心满满,生怕自己也瞄上。 “我谢谢你嘞。” 小院客流逐渐散去,徐庆有手背在身后,在院里瞎晃荡,来到阿华烧麦铺门外时,顿住脚,瞅见里面有个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人影。 李建昆呵呵一声,明争暗斗这么久,这孙子什么德性,他还不知道? 徐庆有品了一口蛋花汤后,放下调羹,一副“算啦,不装了,我摊牌了”的既视感。 “在南方搞到好货,跟我这嘚瑟来了呗。” 李建昆站在90百货门外,远远看了一眼,以为什么呢,搞得神秘兮兮的,这不是喇叭裤嘛。 李建昆斜睨他一眼,解决掉最后一只烧麦后,掏出手帕抹抹嘴。 甭管哪个地方,总有些走在潮流前线的年轻人。 徐庆有撇撇嘴,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懒得问。烧麦和蛋花汤上来,他一边有滋有味吃着,也不知道暗爽个啥,窃笑不止。 自从回来后,两人每天都喜笑颜开,对比前几月的消沉,或者他们自以为的忍辱负重,仿佛变了个人。 以前慢你一手确实比不过,但现在可未必。 “谁拦着你了?” 徐庆有、刘小江,包括金彪和陈亚军,只看到喇叭裤在南方好卖,以为拿到京城会同样好卖,完全忽略了大环境的差异化。 说南方那边现在特别火,可劲怂恿他进货。 又是五天后。 刚好他也没吃晚饭。 “得嘞徐哥,您先坐。” “咋了,你能加文学社,我不能加?” 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大了些。 从没有见过这种裤子。 “老贼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呢,听说伱加入早晨社了,啥情况?” 裤脚又极大,像两只扫把头似的。 买嘛还是会有人买的。 “不信?等着瞧就是。” 货只有一个品种。 对于过于时髦的文化,京城这边的接受度,远不及南方沿海。 首先需要肯定的是,喇叭裤是个好商品,接下来也确实会风靡全国,乃至于往后会一直火下去,无论社会怎样发展,流行风向标如何乱转,它就算“死”了,也总能灰烬重生。 徐庆有夹起一只烧麦,咬下半边,边嚼边说:“老贼啊,你今年可没少赚,我前一阵替你毛估估一合计,吓出我一身汗。” “张华,一笼烧麦,一碗蛋花汤。” 假模特一摆出来后,立马牵引住所有过路客人的脚步,年轻人死死盯着,眼里有星星闪烁;大爷大妈一个个仿佛遭受惊吓,目瞪狗呆。 陈亚军和金彪常去南方进货,跟他提过不止一两回。 “那倒不用。都说风水轮流转,你赚了这么多,也该换我赚赚了。” “孙贼,咱们话挑明了说吧,只要你不耍下三滥,我也绝不屑于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懂?” “行吧,不怕告诉你,等我的货一到,院里最时髦的店铺名头,可就轮不到你了。” 徐庆有赌上全部身家,笃定它会风靡四九城。 难以想象,如果真是个大姑娘穿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徐庆有心头咒骂,以为明着来吃定自己了? 此次南方之行收获颇丰,让他找到一条个体户街! 里面的俏皮物件多的是,有钱就行,以后再也不用愁好货源。 徐庆有放下筷子,“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看我生意好,又想打压我,阴我。” 简而言之,活了! 他愣是没答应。 遂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从未在京城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裤子,格外古怪。 但这年头想在京城卖喇叭裤,还不到时候。 俨然成为一种经典文化。 消化的时间和过程,也必然更慢。 “那不一样,我是中文系的,你就算真有什么文学爱好,干嘛早不加,快两年了才觉醒?” 这可是徐庆有跑遍京城,花大代价从王府井那边买来的。也是从南方学回的本事。 傍晚时分。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我可没说自己是正人君子,相反,我这人坏得很,但我有原则。 “是不是啊。” 等这批货大赚一笔,本钱充裕,老子每月上新,还弄你不过? “你看你这人,心态大大的有问题,我笑一下就成嘚瑟了?” “不行吗?” 徐庆有坐到了李建昆对面。 李建昆啧啧两声,盯着他看了半晌,“你说这话自己脸不红吗,你自己摸着胸口问问,哪次不是你先耍下三滥。哦,我只能忍气吞声,还不准反击?” 假模特只穿一条裤子。 徐庆有讪讪一笑,“我好久没阴过你吧?你要真像自己说的这么正人君子,敢不敢给个话,到时别见样学样,你两家店,二对一,算不算打压?” 徐庆有的货总算到了,表兄弟二人一大早去BJ站拉货,特地喊来一辆小拖拉机,拉了满满一车。 他们甚至会因为接受到一种新的文化,而兴奋和狂热。 但众所周知,京城大妈可不是吃素的。 他把话放在这里,这事没那么简单,想靠喇叭裤在京城发财,少不了要先撞一头包。 第174章 无中生票 第174章无中生票 “建昆哪,我说什么来着,喇叭裤好卖吧,你还不信。” “昆哥,咱们做服装的老把式,这次是真被人比下去了,关键喇叭裤咱们早发现了呀。” 夜晚八时许,暂安小院刚关门歇业,金彪、陈亚军、鲁娜和小虎四人,此时聚在80百货,心情都算不上好。 本来服装买卖,他们两家店是全院最吃香的,其他店甭管怎么折腾,比如像半边天刺绣店,五个女人旗袍上阵,心思费尽,仍然无法跟他们相提并论。 无论是销量还是受欢迎程度上。 今天算是彻底被人反超。 庆江坊这会已经关门,干嘛? 数钱呢! 那家伙,整个下午铺子里就没断人,只看见一件件新裤子被客人带回去,卖白菜一样。临近天黑时,还有几个小年轻,约莫听到消息,火急火燎赶过来,又带走几件。 看得人眼馋。 李建昆逐一在他们脸上扫视而过,笑道:“现在想想,这也是件好事,咱们做买卖以来,一切太顺了,你看看你们,都见不得别家店比咱们卖得好一天,这种心态是要不得滴。” 要不说还得是老大,考虑问题比他们全面多了。 “你好,李建昆。” “健英姐,你还不如不说呢,我都被你说心动了,你又说搞不到票。” 胡自强递给他一个大白眼,“今晚的票,你现在搞?” “行行,我的错我的错,下次有机会一定帮你搞一张,这次连我都反应慢了,电影社那边说,票放出来俩小时不到,一张不剩。” 此时窗外天色渐黑,李建昆刚小睡过去,被他打醒的。 李建昆摇摇头,“不,先别弄。” “好。” 中午她思量过,如果让她穿喇叭裤,她并不在乎喇叭样的裤脚,它再大,也没长裙的裙摆大不是?但臀部和大腿,委实裹得太紧了。 “我有啊。” 回到307后,胡自强也在,李建昆忙问:“强哥,今晚大饭厅的电影票,能搞到不?” 主要想打听早晨社近期有没有活动安排。 “建昆,你是不知道啊,这什么破电影票也太难搞了,我问遍整栋楼,又特地跑去舞蹈社,竟然没一个人有,鬼知道都被哪些畜生买去了!” “一定。” 沈红衣被他这个用词逗笑了,说的跟她像个小鸟似的,略显扫兴道:“晚上大饭厅放新电影,外国片,刚听健英姐一说,挺想去看看的,可惜没票。” 下午四点多,上完课回到宿舍区,路过32号楼,他习惯性地走向101室。 “啊?学长你说啥?”沈姑娘还被蒙在鼓里。 “建昆,刚上完课吧。” “这么热闹啊。” “你匀一张给红衣吧,她刚还说从没看过外国电影,我不急,等下回再看。” 他跟沈姑娘说到底只有过几面之缘,这年头男女之事得稳着来,太过冒进,不说会造成不良影响,人姑娘也会吓到。 “老子看看长啥样!” 这仨字根本无须过脑子,开玩笑,看电影啊!这年头谈恋爱的保留节目,姑娘主动提出来,你还能没票? 没有也得有! 沈姑娘惊喜,这么巧吗?李学长既然这么说,肯定不止一张票。 一触即分后,李建昆看向沈姑娘,笑着问:“聊啥呢,老远听见你叽叽喳喳?” 倒不是说她笨,实在涉世未深。比如李建昆含糊过去后,说自己现在也有点事,晚上六点半在大饭厅门口碰头,她很开心地应下。 唰! 胡自强一个残影消失不见。 李建昆从门口走进,跟沈红衣说话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扎一对可爱的羊角辫,颇有些姿色。 鲁娜和小虎的点头附和。 社里有活动才最方便他和沈姑娘见面。 今儿倒是赶巧,还未走到门口,他已经听见沈姑娘清脆的声音。 四人伱看我我看你,行吧,理是这个理儿,咱们学到了,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一点危机感没有,一点不后悔呢? “建昆,过几天就要去上货,这回我去,也弄一批喇叭裤回来吧。”金彪再次提议。 强哥骂骂咧咧,害他白折腾个把小时。 他说到这里时,在场唯一的姑娘鲁娜,不禁小脸一红,还真的就是这样。 “我知道他。” 羊角辫姑娘走近少许,上下打量着李建昆,似笑非笑道:“剑功好一顿邀请,硬是没邀请到校社的牛人,幸会幸会。” 但让李建昆万万没想到的是,强哥这回老马失蹄了。 办公室里有几个人,李建昆逐一打过招呼后,踱步来到俩姑娘旁边,一副凑热闹的模样。 “欠我一顿饭。” “我出十倍价格,要两张,你就说搞不搞得到。” 丝毫未觉得有啥不妥。 就说健英这名字有点耳熟吧,敢情是这位,燕园有名的才女。她在文学系女生圈子里的地位,大概率跟陈剑功在男生这边差不离,也是77届。 挺羞耻的。 她说着,很大方地伸出手,“查健英。” 沈红衣甜甜喊了声学长后,忙跟对面姑娘介绍起来,“健英姐,这位是我们社的顾问,李建昆学长。” 给人家两倍价格够够的,这买卖不做白不做。 李建昆悠哉往床上一躺,强哥还是有些路子的,起码在学校比他玩得溜,自从英雄走后,也不爱跟老高一块去图书馆,课业之余整栋楼窜,还有他的舞蹈社。 办公室里在闲聊。 李建昆暗道这妞可真够聪明的,笑道:“嗯,确实有两张。” “干啥?” 隔日,两家店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买卖,四人加上一个弹性工作制的小龙,再不去羡慕庆江坊的好生意。 “我不是说这个。” 李建昆点了根烟,不紧不慢道:“喇叭裤这东西太过新潮,不是简单的年轻人喜欢,老年人不接受的问题,重点还不在于喇叭裤脚,而是包得太紧的屁股蛋和大腿……” 查健英没有久待,说还有点事要忙,跟大家打招呼告辞,与李建昆擦身而过时,小声留下几个字。 不过真嫩,看起来像个小妹妹。 “强哥,你赶快去给我找张往期的电影票来。” 面对四人的不解,他问道:“你们只看到小青年们可劲往他们店钻,难道没看见门口大爷大妈跳脚骂吗?” 李建昆今天没来,猫在燕园,上午和下午都有课。 查健英饶有兴致看着李建昆,扬起嘴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有两张票。” “这就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问题,有姑娘在场我不多说,是什么你们自己琢磨,这不是一件小事。咱们的衣服又不是卖不动,先别蹚这滩浑水了。” 李建昆这么一说,四人才算明白他为啥这么不情愿进喇叭裤,听听确实有道理。 天真烂漫。 李建昆抬起手腕瞅了眼,尼玛,都快六点了,再去淘换,只怕来不及…… 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 金彪接茬道:“问题是我们的其他衣服包括小饰品,大爷大妈他们也不买呀,用建昆说的那个词,他们压根不是我们的客户群体。” “哟,李顾问来了。” 那我也知道你! 两人站在一起,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没有,一张票都没搞回。 李建昆过去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陈亚军道:“那又咋了,又不掉块肉。哦!昆哥,你是怕我们其他买卖受影响对吧?” 北大电影社的生意,李建昆从未光顾。 胡自强挠挠头,仍然没搞懂他想干嘛,但还是去了,这个不难,不少人喜欢把电影票留做纪念。 李建昆这会已经钻到床底下,找他封箱有些日子的画笔和颜料。 第175章 和沈姑娘的第一场电影 喇叭裤的历史 第175章和沈姑娘的第一场电影喇叭裤的历史节点已到 宿舍窗台边,李建昆伏案埋头,裁纸、调色、落笔……一番操作把胡自强给整惊呆了。 他可算明白建昆要干嘛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恶胆包天之徒?淘不到电影票,我画两张…… 你丫这么牛逼,怎么不去画大团结啊你! 那李建昆还真不敢,再说难度系数太高,北大电影社简朴啊,这电影票弄的,跟玩似的。 讲真,有点绘画功底的人,都不难画出来。也就一个有多逼真的问题。 强哥凑在跟前,瞪着眼睛打量,一张已经完工,他仔细对比那张往期的电影票,除去观影日期,不能说毫不相干吧,只能说一毛一样。 他脑子里一个激灵,仿佛开启了一扇窗。 忽然发现这玩意他也能画啊,去年画照片,他可是正儿八经练过的,虽说不可能达到建昆这种水准,但学校看电影都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你当电影社的检票员眼神这么好使啊? “强哥,伱可别打歪心思。” 李建昆似乎知道在他想什么,头也不抬道:“票价又不贵,我这是没办法,晚上有约……” “哦!跟那个中文系的学妹?” 强哥恍然大悟,就说啥时候见这家伙兴致这么高,跑去看电影吧。 李建昆耸耸肩,多的话也不提,敲个警钟就行。 等两张电影票画好,已经是六点二十,李建昆忙取过自己的黑皮包,朝里面塞了些东西,哧溜冲出宿舍,直奔大饭厅。 电影社放电影,如无特殊情况,时间是固定的,晚上七点开始。 这会时间还早,没检票,门口人不多,淡淡的夜幕之中,倒是对面的柿子林里人头攒动。 这片柿子林可不小,栽种着上百颗老树,也算燕园的着名景点之一,深受解放思想后的小情侣们的喜爱,晚上向来热闹。 当然了,并不存在后世那种龌龊之事,顶多散个步,追求一番诗情画意、享受精神层面的快感。 旁边不远是着名的三角地。 沈姑娘规规矩矩戳在大饭厅正门口,李建昆一跑过来便发现。 “红衣!” “李学长。” 两人互相笑笑,李建昆问:“你吃饭了吗?” “嗯,学长你吃了吗?” 李建昆表示也吃过,不然咋的,这关口难道把姑娘撇开,自己先去吃个饭? 真要这么干,那活该像强哥样,心心念念想在大学校园里来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到如今却还是只单身狗。 “时间还早,要不去柿子林逛逛?”李建昆发出邀请。 沈红衣小脸一红,关于柿子林的传说,她还是有所耳闻的。但天生是个不太懂得拒绝的姑娘,想想今晚有电影,柿子林里也不全是牛郎织女,还是点点头应下。 深秋已至,京城的夜晚有点冷,两人在月色下缓步而行,所幸茂密的柿树遮挡了凉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都是些毫无营养的话,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到了这个特殊地带,周遭气氛不可避免地被浸透得有些暧昧。 李建昆颇为享受。 沈红衣则十分忐忑,心头小鹿乱撞。 “学学长,我们出去吧。” 李建昆见好就收,也不强求,“嗯,走吧。” 大饭厅门口,电影社检票开始,这会已经排起一溜长队。 李建昆领着沈姑娘,不慌不躁排过去,轮到他俩后,李建昆捏着两张票抻过去,检票员一眼扫过,拿把特制的剪口刀,咔嚓!咔嚓!剪去两只角。 二人顺利入场。 如上次开诗会不同,此时大饭厅里摆了不老少的长椅,这就是免费和收费的区别。 当然了,椅子终究是少数,更多学生买的还是“站票”。 便宜整整一毛钱。 李建昆带着沈姑娘,麻利奔向大饭厅左侧过道前方,寻到一小块空地。 紧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开始掏东西: 沈红衣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报纸。 李建昆从包里薅出一沓厚厚的废报纸。 “学长你也带了?” “比你多。” 两人相视而望,哈哈大笑。 就算买站票的人,也不至于真傻乎乎站着看完一场电影。 李建昆把报纸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坐上去还有点弹性呢。 很快,周边就被“报纸大军”包围。 七点钟,大饭厅中间亮起一束光,打在正前方靠墙处、四个角拉好绳索的大银幕上。 电影开始。 李建昆到现在都不知道今晚放什么,电影社为节省成本,票据是一次性批量印刷的,只显示价格、坐席,如果没坐的就是站票,再预留下日期空格,后面手写。 想知道放什么电影,要提前了解。 直到满屏雪花的银幕上,播放出片名—— 《望乡》。 得,看过。 前世看的,细节忘记了,李建昆只记得剧情说的是“南洋姐”事件: 本世纪初页那会,泥轰国穷得叮当响,以贩卖南洋姐赚取外汇。五十年后,有个女记者去调查采访这件事,慢慢揭开一些惹人眼泪水的陈年往事。 他看了眼旁边盯着大银幕聚精会神的沈姑娘,好在他早有准备,带了几块干净手帕。 这年头看电影手帕是必备之物,片子多半走的是煽情路数。 趁这会剧情还没展开,李建昆从包里摸出一瓶北冰洋,用特意买的起子起开,递给沈姑娘,又摸出一包瓜子,摊开牛屎纸,搁在沈姑娘手边。 汽水的清香弥漫开,吸引过来不少视线,一番骚操作,把周围男同学都给看懵了——卧槽这哥们! 女同学们则艳羡不止,皆忍不住瞅瞅李建昆,又打量打量沈姑娘,哎,确实很漂亮。 沈姑娘人生头一回看外国电影,实际上就算国产电影也没看几部,心思全在屏幕上,倒没多想,给她就吃,喝着汽水,磕着瓜子。 只觉得学长可真会享受。 随着剧情推进,看着看着,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淌,李建昆适时递上手帕。 “谢谢学长,en!” 这家伙,哭得叫一个惨,都打起哭嗝了。 周遭男生还能撑,姑娘们比她好不了多少,满饭厅的眼泪水如果全接起来,游个泳不成问题。 而李建昆漫不经心看着,眼神却不自觉集中在了女主角三谷圭子的下身——她穿的是一件白色喇叭裤。 “诶你们发现没有,圭子的裤子可真好看。” “对!好时髦呀。” 旁边有些姑娘同样留意到这个细节,有人开启话题,搭话者甚多。 不仅是姑娘,男生们虽然不好参入讨论,但听在耳朵里,视线明显下移,那一张张青涩脸庞上,充满了对于美的遐想。 李建昆刻意观察,暗道喇叭裤的风潮,看来是真要掀起了。 流行电影无意间进行了广告传播,南方货源齐备,可以说历史的节点已到。 不过呢,他仍然认定,喇叭裤想在京城风靡,还有一段坎坷的路要走。 第176章 我们该感谢庆江坊的先驱精神 第176章我们该感谢庆江坊的先驱精神 徐刘表兄弟,这一阵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尤其是刘小江,他相信他庆有哥的聪明脑瓜和判断,却也万万没想到,喇叭裤在京城这么好卖。 说是造成疯抢都毫不为过。 全是年轻人,以小伙居多,少数姑娘,好在喇叭裤不分男女,尺码对都可以穿。 他们将近一万块的货,成本均摊下来十块一条,想想看有多少? 三五天下来,已经销售过半! 并且生意一天好过一天,他们的客户可不仅限于海淀,二环里的时髦青年,现在成群结队往他们店冲。 美滋滋啊! 在徐庆有的指示下,刘小江立马带个跟班,再次前往南方进货,否则接不上茬。 今天,庆江坊门外,贴出一张告示: “因货源紧张,即日起,每款喇叭裤上涨两元,还请广大客户谅解。” 徐庆有认为自己听信供货商的建议,价格完全没定好,以如此火爆的销售情况来看,别说涨两块,涨五块感觉都不打紧。 奈何上次在这方面吃过亏,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怕老贼又整幺蛾子,所以不敢加得太猛。 毕竟成本均价十元左右,他们已经卖过了二十元。 该说不说,抢钱一样。 那叫一个爽! 事情如徐庆有所想一般,加价两块,并没有阻挡住小青年们的消费热情,庆江坊再一天,迎来客流爆满的销售盛景。 徐庆有一个人忙得上跳下窜,但累并快乐着。 毫不夸大地说,他现在的赚钱速度完全能以秒来计算。 正在庆江坊被一群年轻客户攻陷的时候,小院大门口,走进一对父女。 “走啊,还磨磨蹭蹭干嘛?” 穿一件蓝褂子的老父亲,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只黑布兜。 抹着红嘴唇的姑娘吊在后面,满身抵触,一百个不情愿挪脚。 “我跟你讲你快点,这裤子我不可能给你留下!” “哼!伱就是个老顽固,老掉牙的思想,自己不喜欢,还不让我穿!” 姑娘猛一跺脚,深知已经被拖到地方,再没可能说服这头老牛,发脾气向前冲去,等看见庆江坊的门脸后,手一指。 “喏喏喏,就这家!” 老父亲鼻子差点没气歪,这是他思想老派的缘故吗,商场里的那些个花裙子,有些还露半个肩头呢,他啥时候不准自家姑娘买了? 天知道他昨晚回家,看见女儿穿着布袋里的裤子,当时脑子是什么反应。 犹如当头一棒! 人都懵了。 那跟没穿有啥区别?还跟男装一样,裤裆上有个拉链……那是干啥使的? 现在这些做衣服的,卖衣服的,真是脸都不要了! 老父亲走到跟前,搭眼望去,嚯!人还不少,一群不学好的年轻人呀。 “来,让让,让让!” “诶大叔你干嘛呢,排队啊,挤什么挤。” “老子来找茬的!” 五十来岁的大叔,在工厂干了半辈子领导,那股气势显露出来,也是相当不俗的。 小年轻们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过道来。 “啪!” 大叔走到柜台前,黑布袋子猛地一拍,险些没把玻璃震裂。 徐庆有吓一大跳,瞪眼问:“老同志,怎么个意思?” “我问你,这裤子是不是在你这买的?” 大叔倒出袋子里的一条绛红色喇叭裤,徐庆有搭眼一瞅,可不就是嘛,店里女客户买得最多的一款。 墙上还挂了样品。 “啊对,咋了?” “马上给我退了!”大叔喝道。 徐庆有有点不乐意了,这裤子明显穿过呀,哦,穿完就想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不知道,后世还真人隔三差五退快递,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花钱天天有新衣服穿的策略。 大叔并非胡搅蛮缠的人,进门时已经盘算好,要是商家态度好,直接退掉,他扭头就走,也管不了那么多。但如果不退,那可别怪他发飙。 “老同志,没您这么办事的,穿过的衣服还拿来退……” 偏偏,徐庆有叽叽歪歪,试图跟他讲道理。 “啪嗒!” 大叔穿一双仿军大头皮鞋,虽然有些年头,但仍然皮实得很,猛一脚,差点没把整排柜台踹翻。 被踹中的那面柜台玻璃,上下三层,应声而碎。 这阵仗徐庆有倒是不陌生,但上回可没这么猛啊,吓得直往角落钻。 动静闹得这么大,想不被人知道都难,李建昆刚好也在小院,第一时间赶过来。 此时,徐庆有正孙子样,给大叔办理退款。 他左右硬气不起来。 且不提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该怎么硬刚如此生猛的大叔。小院管理条例第三条:无论任何情况下,商户都不能与客户发生争执。 把他脖子掐得死死的。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违反,老贼一脚就会把他踹出去。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跟表弟刘小江找个地方另起炉灶。但该说不说,五道口一带,再没有比暂安小院更适合私人做买卖的地方了。 学校在这边,他又没法跑太远。 “奇装异服,伤风败俗!” 大叔拿回钱后,还不忘训斥一番。这才拽着戳在门外捂着脸的女儿,大摇大摆离去。 “各位,不好意思,先出去吧,我打扫一下再说,世风日下啊,什么人都有!” 徐庆有一脸晦气道。 他走出柜台清场时,已经看见门外人高马大的李建昆,万分庆幸自己谨慎,这老贼猫在这等着他违规呢! 李建昆点燃一根烟,表情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彪和陈亚军不知何时组团摸过来,够头凑热闹。 “昆哥,高,实在是高!” 陈亚军竖起大拇哥,不服都不行,人家说卖喇叭裤会出问题,瞧瞧,虽迟必到! 金彪嘿嘿笑了几声,寻思庆江坊这个被人砸铺子的记录,那可真是冠绝全院,大伙都还一次没有,他家已经是二进宫。 但转念又想到什么,金彪不禁长叹口气。 李建昆扭头问:“咋了。” “关键他们生意还是这么好啊,钱赚到是硬道理。” “又开始羡慕了?” “也不是羡慕,主要不爽。” 李建昆笑着摇摇头,“你要转变一下思路。得,我让你爽一爽吧。” 他说着招招手,三人一边向自家铺子走去,他一边说道: “首先呢,必须得承认一点,喇叭裤是个好商品,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风口,做服装买卖的人都不应该错过,它肯定会风行起来,嗯,风行全国。” “啊?” 金彪和陈亚军同时顿脚,看着他一脸懵逼。 “咋了?” 李建昆摊摊手道:“我可从没说喇叭裤不是好玩意,我只是说它太过时髦,目前不适合在京城卖。” 陈亚军听迷糊了,忙道:“昆哥,那就是确定咱们以后也要卖对吧?可庆江坊这情况,咱们真要卖起来,万一也被人砸了铺子呢?” “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让你们爽一爽的事。”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你们想啊,喇叭裤想要在京城被男女老少接受,总得有人先卖吧?看不到货,谈什么接受? “喏,庆江坊不就在干么,他们很可能是京城第一个引进喇叭裤的,正儿八经的先驱者啊。 “是,他们确实赚了些钱,但你们也看到了,被吸引而来的不光是客户,还有找麻烦的。 “说白了,现在谁去卖喇叭裤,麻烦就会找上谁,只有等这些麻烦全遭一遍、主流思想转变后,喇叭裤才能变成一款优质商品。 “那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去蹚这滩浑水,何不等它变成优质商品之后?” “说实话,包括我们在内,京城所有做服装生意的人,都应该感谢徐刘表兄弟,不容易啊,可遭罪了,不信你们等着瞧,这才哪到哪儿,刚开始而已。” “哈!”金彪和陈亚军已经笑出猪声,确实爽到了。 敢情建昆是这么想的! 敢情庆江坊是在帮他们蹚路!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不常在,你们记得要把庆江坊盯牢,这事会闹到什么程度,我心里也没谱,反正小院规矩必须遵守,守好了这些规矩,将来就算闹得不可开交,小院这边的问题也不会太大。” 金彪和陈亚军虽然没太听懂,比如什么叫“不可开交”,但还是同时点头,“明白!” 第177章 喇叭裤见报 第177章喇叭裤见报 12月10日,京城下了场小雪。 不少人欣喜,走出屋外踏雪赏景;但也有人畏惧寒冷,心情犹如阴霾的天空,不太美丽。 正值大上午,庆江坊再一次关门谢客,打扫卫生,确切地说是清理玻璃残渣。 是的,他们的柜台又双叒叕被人砸了。 这次还不是因为退货,纯属有人看不过眼。一个黑脸大叔,操着一根棍子,砸完就跑。刘小江伸手去挡,手上还挨了一记。 “庆有哥,报案吧!” 刘小江揉着肿起来的手道。 徐庆有拿着簸箕和笤帚扫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搞啊!” 李建昆逐字逐句看完,啧啧不止,这作者可是个牛人,从夏商时期的“裳”开始讲起,也就是当时人们下身穿的衣服,论证出一个观点: 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华夏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女装,是从正前方开口的。 “建昆来了。” “哟!小马同志,好久不见哪。”他笑着招呼。 正北方屋檐下,马扎上坐着两人,一个自然是王山河,手里捧着一只罐子。另一个不是马卫都又是谁? 马卫都起身,哈哈大笑道:“确实好久不见,那是你不来啊,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伱就告诉我多少钱吧。”李建昆兴致不高,咱看也看不懂啊。 这年头信息传播媒介少,但凡有点俏皮的社会新闻,必上报纸,然后就是各种撕。 李建昆自顾自进屋拎出个马扎,坐到屋檐另一侧,也不打搅他们探讨古董,跷着二郎腿,看起报纸。 “啥?!” 老百姓当成连载小说来看。 李建昆原本多少还有点奇怪,京城街头应该已经不乏穿喇叭裤的年轻人,庆江坊时常有二环里的时髦青年摸过来,怎么报纸上一点动静没有。 四合院的院门总是闩起来的,安全这一块,梁爸尽忠职守,搞得十分到位,他还从亲戚家讨来一只小狗崽,放在院里养着,悉心调教,相信不出一年,就是一条看家护院的好狗子。 进门后李建昆才发现,院里有客。 刘小江瞳孔收缩,双眼死死盯着箱子里头,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加重。 对于南方沿海一带的人来说,雪这玩意是真稀罕,一路踩着雪,穿过马路进入娘娘庙胡同,胳肢窝夹着几份刚买的报纸,朝四合院走去。 马卫都是又馋又急啊。 梁妈在准备午饭,炖了萝卜排骨汤,让梁爸先送过来一碗。 这样何愁不成事? 假以时日,京城里的好物件非被他们淘空不可。 经他一番开导,刘小江思想通达,点点头说:“行吧庆有哥,刚才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听你的。” 徐庆有笑了笑,深感欣慰,搭着他肩膀道:“真正赚大钱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呢,年关将近,接下来生意会越来越好,咱们还要早做布置,多囤货,再像之前样带个万把块去进货,不顶事了。年底店里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干嘛?”李建昆警惕,没听说这家伙是个玻璃啊。 “宋代汝窑听说过吗?” “你看看这些钱,假如让咱们参加工作,猴年马月才能挣到?现在呢,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咱们这一个多月挣的,有时候我自己想想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徐庆有扔掉手中东西,转过身,拽着他,一言不发拉进里屋。 马卫都和王山河倒是关系搞得很火热,毕竟年纪相当,志趣相投嘛。 这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闹事,门口破口大骂的大爷大妈更是没断过。 李建昆差点没跳起来,蹭一下冲过去,瞪眼问:“这就破罐子要一千一?” 真要一次性进五万块钱的货吗? 那可是整整五千件喇叭裤啊! 不过仅限于此,只知道汝窑是块金招牌,后世值老鼻子钱了。 “馋!玛德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狗大户?” 没错,在报纸上撕,今天撕完,明天接着撕。 速度可以说快到令人发指! 徐庆有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小江啊,做任何事都没有一帆风顺的,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才是硬道理。 刘小江喘着粗气确认道:“咱们现在有五万块了对吧?” “我可收到消息,外面已经有些其他货源,到明年,盯上喇叭裤的人只会更多,咱们生意可就不会有这么好了。” 小王还未说话,马卫都苦笑道:“李兄,你是真不懂啊,看它不带花儿是吧?我告你,这玩意儿一千一,那是大大的捡漏。” 李王二人这对儿,用天作之合来形容也没什么不贴切的,一个眼力见真不差,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在古玩圈混得风生水起;一个极其擅长搞钱,攒了座金山样,挖都挖不尽。 “等这次货卖得差不多,还是找人看店吧,咱俩一起去进批大货,争取打好这个年关仗,把握好时机。” 虽迟必到啊。 刘小江怒道:“我特么受不了啦!” “李兄,你过来让我摸摸呗。”马卫都突然道。 “一千一。” 账目他是清楚的,但也属实没想到,现金搁在一块,已经到了这么夸张的程度。 李建昆品着汤,看着报纸,十分惬意。 “咱们心态放宽些,闷声发大财就完事了。” 梁母开的门,笑脸相迎,李建昆唤了声姨,不知情的人绝对看不出他们是东家和雇工的关系。 表兄弟两人猫在房间里,合计着宏图大业,与此同时,李建昆正在街上踩雪玩。 哗啦哗啦一阵后,忽然,他眼神定格在京城日报的副版上,顶部有个标题—— “哦?怎么说?” 刘小江听得频频点头,只是眼神扫向地上的钱箱子,不禁有些咂舌。 “去去去。” 破事是真多,但钱还是挣到了。 不错不错,山河虽然花钱如流水,也就是他,换一般人真伤不起,但都是投资小钱赚大钱。 哎呦喂! 李建昆虎躯一震,这还真听说过,古代五大名窑之一嘛。 李建昆其实经常过来,毕竟这么近,很少久待是真的,通常吃个饭,晃一圈就走了,不赶巧没跟这家伙碰到过。 这一个多月来,他去南方出差好几次,钱的事情都是他庆有哥在管。 然后在刘小江不解的目光中,从床底下,摸出一只被子块那么大的木头箱子,掏出钥匙,打开上面的铜锁。 满满一箱子钱! 按面额大小,用橡皮筋捆着,一捆一捆的,都快塞不下了。 好家伙! 来了来了。 “我算是想通了,管他这么多干嘛,那些老家伙爱骂骂,爱砸砸,也就这点能耐。 “咚咚!” 马卫都不是说说,他是真馋。 《什么是流行?流行起来连道德都不要了吗?》 喇叭裤被京城小青年们追捧,可绝对算得上俏皮了。这不,一见报就是京城日报的副版头条。 小王捧起手中罐子,示意道:“建昆,好物件啊,要不要瞅瞅?” 徐庆友猛地掀开箱盖,喝问道:“现在受不受得了?!” “诶,这就对嘛。” 更重要的是,二人情比金坚,互相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 看到他庆有哥点头后,刘小江总归心情通畅不少。 “啪嗒!” 作者视喇叭裤为“不男不女,颠倒乾坤”的恶俗之物,表达了强烈的谴责,并呼吁社会各界共同抵制。 李建昆合上报纸,托着腮帮子,不太专注地欣赏起院里的雪景,隐约间,他似乎看到墙角有股旋风在打转。 有渐大之势。 第178章 喇叭裤抵制运动 第178章喇叭裤抵制运动 马振军,海淀四中的高二学生,人如其名,生得人高马大,爱讲个哥们义气,纠集一帮同样读不进书的学生,在学校玩得很跳。 该说不说,有时候这种混子学生,最招女同学青睐。 像马振军的两个铁磁,张军和何胜利,身边就都有玩得很好的女同学,每逢假期,常相约着一起出去玩,让马振军十分艳羡。 他虽然男子汉气概满溢,但爹妈没给他生一张好脸,长得属实有点挫,这一块也是人如其名,一张马脸。 讲道理,女同学青睐很爷们的男生,但也要看脸的好不? 不过这一切,在近段时间有所改变,原因是他生抢硬薅了他姐的一条喇叭裤。 没错,他姐的,他穿着正合适。 那家伙,自从穿了这条喇叭裤在学校登场后,简直成了万人迷的角色,走到哪里都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每天都有不老少人向他打听,这裤子搁哪儿买的,其中不乏可爱的妹子。 上午课间操时,全校学生聚在大操场上,做完广播体操后,都盼着“散会”两字,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 别看他只是个绞线车间的小职工,在厂里绝对是个大名人,尤其是在青年工人群体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大喇叭只下通知,半点解释没有,一副谁头铁可以试试的姿态。 —— 王丰饶,朝阳第一线缆厂的职工。 比如流行金曲大王,在这个多半人还在听红歌、饶是贼有品味的人,也仅仅会哼两句《莫斯科夜晚的郊外》和《喀秋莎》的年代。邓丽君和刘正文,王丰饶张口就来。 与此同时,学校里的喇叭裤也渐渐多了几条,都是家境殷实的学生。 搞飞机啊搞,人家穿个裤子也管,他是露腚了? 主要王丰饶除绞线工这个工种名头外,头顶的其他头衔实在太多。 那个气啊! “从明日起,禁止校内出现喇叭裤,如有学生违反,一次记大过,两次予以清退……” 学生们皆下意识望向升旗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面挂个大喇叭。 时下真要有什么喜庆活动,老百姓还在扭大秧歌呢。会跳慢三快四的,那也是相当有内涵有品味的人。 诶! 这些王丰饶都不稀罕了,对,不稀罕,并非不会。 于是乎马家军所到之处,男生退避,女生尖叫,俨然成为四中最时髦,最亮眼的风景线。 喇叭裤被抨击得一无是处,屁个时尚,整一个惊世骇俗的奇装异服,彻底与道德挂上钩,四九城里一场浩浩荡荡的抵制喇叭裤运动,骤然掀起。 可气也没用,自行车龙头一提,调转方向往家冲,回去换呗,还能咋办?发现一次扣一个月奖金,这谁遭得住? —— 李建昆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已然养成,这几日一直在关注着喇叭裤事件的发酵。 就这样他得愿所偿,交到不少女同学,上个礼拜去香山踏过雪,上上个礼拜去北海公园划过船。 玩笔杆子这块,小青年们真不是老学究们的对手。 是啊,他也想冲大喇叭吼一句:凭啥呀? 马振军便顺势发出邀请,说啥时候一起出去玩,我再告诉你。 保卫科的职工,多半也是青壮,对他并不陌生,甚至是他的迷弟,说话还算客气。 “咋了?”王丰饶一头雾水。 从此朝阳第一线缆厂的青年群体中,达成一个共识:没有王丰饶的晚会,那都不叫晚会。 喇叭裤,正是王丰饶带到朝阳第一线缆厂的。 他玩起了另一种花活——霹雳舞。 甚至连他的穿着,都被青年工人们争相模仿。 确实有张新告知,内容很短,只有一个段落: “即日起,本厂职工不得着喇叭裤入厂,今天给予一次机会回家更换,从明日起,厂区范围内,凡发现本厂职工着喇叭裤,一律扣除当月奖金,逐次累加。” 行吧,也算见怪不怪。 欺人太甚! 但这一耽误,注定是迟到了,遂带着满脑子疑惑,推着自行车,来到告示栏。 果不其然的是,报纸上各种撕啊。 两方阵营十分鲜明,以老同志、老学究为首的攻方,以青年群体为主的守方。 “军儿,咋搞?” “下面说个通知。” 马振军低头望向身下,气得浑身发抖,他刚用这裤子弥补了长相上的短板,以后不能再穿了? “行不行啦!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穿衣放屁啊?” 今儿一早,如往常一样,王丰饶精神饱满,上身是蓝色工装,下身是一件绛红色喇叭裤,颠着自行车,来到厂里。 然而刚要穿过厂门洞时,他却被保卫科的人拦下。 “没天理了,凭什么呀!” 王丰饶愈发迷糊,“我哪个样子?” 王丰饶心说我早上觉都睡不够,踩着点过来上班,哪有时间看什么告示。 再比如霹雳舞王。 “门口有新告示,你都不看的嘛,伱先去瞅瞅。” “丰饶啊,你这个样子怕是不好进门了。” “啥玩意?!” 王丰饶扫完后,亲切问候了厂办的各位领导。 而作为王丰饶本人,处在这样一个地位,受高光瞩目,自然没忘记时刻保持自己的竞争力,越发卖力地追逐流行风向。 乖乖,那女学生穿起喇叭裤来,真叫一个美啊! 马振军自己的兄弟团里,现在更是人均一条,能跟他玩到一块的人,家里都是有点钱资的。 目前来看,守方势微。 喇叭裤已然成为马家军的标志,感觉换下来都会失去灵魂,比如马振军身上的这件蓝色喇叭裤,快一个月没洗过。 广播还没完,操场上已经哗然一片,马家军一帮人瞬间跳脚。 当然了,这事目前跟李建昆没多大关系,他又不卖这玩意。 空中飘起字母。 劈得全场上千人,短暂呆滞后,无尽尖叫。 不少人将其视作偶像,当然了,这年代还没有这个词,但意思是这意思。 朝阳第一线缆厂的年轻职工们永远忘不了,在今年的五四青年节晚会上,王丰饶扛着一台三洋登上舞台,按下播放键后,伴随着刘正文的金曲,激情演绎了一段霹雳舞的场景。 毫无疑问,王丰饶就是整个朝阳第一线缆厂最潮的人。 他唯一好奇的是,最后是怎么平息的,在他前世记忆里,似乎80年代初,喇叭裤就已经风靡全国,人们见怪不怪。 左右没想明白,索性他也懒得琢磨,等着看就是。 他现在正筹备着自己的南方之行,此次不仅要去羊城看看新兴市场,物色些俏皮新玩意,还要去趟鹏城,一来见证历史,二来寻找新的商机。 (今晚无更,我可能是中暑了……) 第179章 我又不是你爹 第179章我又不是你爹 “建昆,你可别告诉我,这次又是回家探亲哈,眼瞅着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宿舍里,面对强哥的调查问卷,李建昆充耳不闻,也是真没听清。这会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新鲜出炉的报纸,嘴中不时啧啧两声。 这回牛批了,京城日报头版。 标题为《不能眼看这些青年堕落下去》。 “堕落”二字,已经很好反映出这篇文章的观点。 这位作者段位更高,言语柔和,使的是走心流,字里行间中充满了对于祖国下一代的关切和担忧。 所谓柔情一刀。 攻击力何止翻番。 “昆子,我跟你说话呢!” “强哥啊,你就不能别打听吗,伱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哪又咋了?” “我有个朋友想把你刀了。” “啥?盗我?” 两人正日常拌嘴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庆有气喘吁吁闯进来。 “老贼,快快快…出事了。” 李建昆动也没动,说真的,一点不意外,喇叭裤事件发酵成这样,庆江坊不出事那才叫奇怪。 实际上这一阵就没断过。 五道口那家“光耀玻璃店”,生意老好了。 不过徐庆有这家伙是个“守才”,格外能忍气吞声,甭管有人骂街还是砸店,一副你随意的模样,他自岿然不动。 硬是没有触犯小院的管理条例,所以李建昆也没去掺和。 徐庆有见他不动,忙上前去拽,可惜没拽动。 “你快点吧,真出大事了!” “我不信。” 李建昆表情淡定,庆江坊怎么样他不知道,暂安小院肯定没什么大碍,不然第一个冲来的肯定不是他徐庆有。 徐庆有差点没急哭,“你是我爹行不行!” 好嘛,白得一个好大儿,可惜他不想要。 李建昆这才拍拍屁股起身。 胡自强一脸鄙夷,节操呢?逢人认爹可还行,你亲爹知道还不得气升天啊。 徐庆有拉着李建昆一溜小跑,直冲楼下,寻到一处无人地方后,才火急火燎把事情讲出来。 东升街道办的人登门庆江坊了,不让他们再卖喇叭裤,徐刘表兄弟自然不能接受,领头的正是街道办主任周慧芳,懒得跟他俩废话,点名要见李建昆。 “老贼,这事你可得好好跟他们说说,不能不讲道理吧,我们卖的又不是什么违禁物品。” 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孙贼,真当我是你爹啊,什么破事都找我?” “可人家点名要见你啊。” “那又怎么了,我就非得给你们擦屁股?哦,明知道是个茅坑还要往里插一脚?” 徐庆有一时无言以对,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低声下气来找这个老贼,他知道老贼跟东升街道办的人熟。 要知道他刚上的货啊! 昨天才从火车站拉回来,堆满整整一间里屋,晚上刘小江睡觉都难,全指着这批货发大财呢。 所有本钱都垫进去了,整整五万块呀!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也知道报纸上现在有点舆论,但舆论代表不了法律,没那条法规规定喇叭裤不能卖吧?再说他街道办又不是工商,有什么权利不让卖?” “哟!道理这不是都懂吗。” 李建昆没好气道:“那你不会自己去理论,没记错的话,刘小江他爹还是个京官吧,活动去呀。” 这事徐庆有还真思量过,但得出的结论是作用不大,一来他表姨夫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二来远水救不了近火。 眼下街道办的人正在铺子里候着,这事要怎么弄,显然要当场搞出个结果。 李建昆不再搭理他,向自行车棚走去,姑奶奶等着见他人,左右还得去一趟。 “老贼,算我求你行吗!” 徐庆有推过自己的大凤凰,跟屁虫样凑上来。 “孙贼,你是不看报纸还是咋的,喇叭裤在京城现在已经是社会矛盾问题,是咱们平头老百姓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叮铃铃~” 李建昆撂下一句话后,骑上自己的缝合怪,颠了。 来到暂安小院,其他铺子都在正常营业,唯有庆江坊关着门,李建昆上前轻轻一推,也就开了,遂走进铺子。 街道办来了五个人,包括周慧芳。 “周主任。”李建昆笑着打招呼。 “你可算来了。” 周慧芳戳在柜台前,没什么废话,表情严肃道:“我们不是故意找茬,街道办现在天天有人去告状,民情激愤啊,这喇叭裤是真不能再卖了……” 这时徐庆有也走进铺子。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那模样似乎在说:听见没有? 都搞出民情激愤了,你丫还试图跟街道办讲道理,讲个粑粑! 周慧芳一番话说完,李建昆连连点头,“理解理解。” “那你表个态吧。” 李建昆却不应茬,望向徐庆有,重复着姑奶奶的话,“你表个态吧。” “庆有哥!” 刘小江大急,这个态能表? 喇叭裤不能卖,他们一屋子货咋办,放着积灰啊? 他们所有的钱,别说靠喇叭裤赚的,就是过去的老本都压进去了! 徐庆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眉头紧锁,死不松口。 周慧芳见他还是这副鸟样子,再好的脾气也有点怒了,喝道:“我好声好气跟你们商量不听是吧,那行,不说了,这铺子从今儿开始封了!” “周主任,息怒息怒。” 李建昆赶忙灭火,封了可还行,这可是他的屋子! 好生安抚过姑奶奶后,他拽着徐庆有,一并喊上刘小江,来到门外。 “我说你俩还认不清现实吗? “孙贼,你之前有句话说错了,对,街道办确实不是工商,问题是你丫也不是正经工商户啊,街道办想治你,一治一个准! “怎么,这铺子你们真不打算要了是吧?那我可以收回啊。” 徐庆有脑门冒汗,“可我那么多货……” “树挪死人挪活,你不会把货拉出去卖吗,非得在这给我找麻烦?我告诉你,我现在也是跟你们好商好量。” 诶! 闻言,徐庆有眼前一亮,刘小江也是,表兄弟相视而望,这确实是个招啊。 现在的情况,街道办态度如此强硬,封店的话都说出来,对着干绝对没好果子吃,而且老贼也快发飙了。 绝对不能让他飚出来。 表兄弟二人用眼神交流一番,达成一致,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180章 风险转嫁,把货出给老贼 第180章风险转嫁,把货出给老贼 周慧芳离开前,把李建昆拉到一边,先是严肃叮嘱一句,“小李,话都说好了,再出问题我可找你!” “明白明白。” “还有件事。” “嗯?” “那个姓徐的我之前见过,当初小院刚开始搞的时候,他去我那边告你的状,他以为我年纪大了忘事,我记性好着咧。” 姑奶奶虽然不是亲的,那也是真疼我呀,特地告知这件事,显然是想提醒自己提防徐庆有。 坦白讲,李建昆没有太过惊讶。这龟孙子逮着机会不阴他才怪。 表示过感谢后,他把姑奶奶一行送出小院,抹身回来时,路过庆江坊,徐庆有在铺子里冲他嘿嘿一笑,李建昆呵呵一声。 笑? 有你哭的! 现在京城里抵制喇叭裤的浪潮已经掀起,丫的在小院里,商户扎堆,也算有个靠山,把喇叭裤拿到外面卖,别遭人棒揍就算好的。 一个小时后,徐刘表兄弟弄来一辆板车,锁上铺子,推着两麻布袋货,屁颠屁颠跑去外面兜售。 正值上午,表兄弟二人来到距离最近的集市——菜门营鸽子市。 凡是鸽子市,都有一个特点:老爷子格外多。 他们好容易寻到一块空地,刚把摊子支棱起来,随着刘小江扯着嗓子一喊:“来看看喽,卖喇叭裤咧!” 好家伙! 仿佛极乐圣土里突现魔音,周遭但凡听见声音的老爷子,无不齐刷刷扭头探来。 常逛鸽子市的老爷子们,也有一个特点:高低有点底蕴,包括但不仅限于钱资和文化。 那可是各大报纸的兜底子消费力量。 报纸上现在吵得沸沸扬扬,他们谁不知道? 老爷子们或提笼架鸟,或双手背在身后,不约而同凑过来。 “混账玩意!咱们菜门营子,啥时候也有这祸根了!” “我说大街上现在怎么这么多男流氓女流氓呢,敢情这伤风败俗的破裤子,都卖到咱们这来了!” “不能怪孩子们哪,他们小,要是没人卖,他们也不能那样穿呀。” “对!全是这些贩子整出的破事。” “老伙计们,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给它烧了,一干二净。” “没错,省得搞得乌烟瘴气。” “烧!烧!烧!” 那叫一个群情激愤。 徐庆有看也看过两篇新闻,但一直忙着生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演变到了这种程度,暗道不妙,仓皇道:“小江,撤!” “想跑?哪里跑!” “把货留下!” “老伙计们,给他俩摁了!” 不光京城大妈彪悍,京城大爷们其实也不差。 徐刘表兄弟再年轻力壮,终究只有两个人,而动静闹大后,驰援而来的老爷子们却是犹如蝗虫般。 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一群老爷子们今儿豪气云天,誓要干番壮烈之事。 刘小江刚开始还挺冲的,直到遭了几个大逼兜子,又被一位提笼架鸟的爷,一铁笼子呼在脑门上,这才清醒过来。 “就伱丫个小兔崽子,还敢跟老子横?三七年打鬼子,老子枪林弹雨都没怕过!”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刘小江满身脚印,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徐庆有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打哆嗦,一辈子没遭遇过这种阵仗啊。 不多会,鸽子市西南角,燃起一篝熊熊大火。 徐刘表兄弟拉来的二百件喇叭裤,连带板车,全部付之一炬。 两千多块的利润啊! 整整两千的成本啊! 没了…… 化成灰了。 欲哭无泪! 老爷子们像没事人样,事了拂衣去,继续逛街,表兄弟二人还失魂落魄戳在原地。 “庆有哥,这买卖没法做了!” 刘小江委屈得想哭,出门一分钱没赚到不说,连带老本都赔进去,还挨了一顿揍。 窦娥也没他冤呀! “我…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 徐庆有蔫头耷脑,面如土灰,他现在想的还不是损失的这二百件货,而是铺子里余下的一整屋。 这是小头。 那才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辛辛苦苦一整年的收获。 满以为临近年关,至少还能翻个番,谁承想舆论猛如虎,局面竟汹涌成这样。 忒吓人了! 他是真生不出勇气,再把货拉到外面来卖了。 他是个文化人,非常非常讨厌暴力。 徐庆有狂挠几下脑壳,“不行,我得去找老贼!” “现在找他又有什么用?!” “这馊主意是他出的。” 徐庆有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一个计谋在脑子里逐渐成形,道:“老贼这个人我清楚,自负的很,他一定认为他的招绝对凑效。 “这样小江,等下回去咱们啥也别说,啥也别表现出来,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我想到一个点子:咱们把货出给老贼!” “啥?把货给他?” “不是给,是卖!” “这……他能买?” “大不了咱们折点本,反正都是赚的,总比全折手上好!”徐庆有咬咬牙道,他认为这叫壮士断臂,果决而勇敢,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 刘小江捋了捋,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再说似乎也没有其他出路。 这样做,等于把他们的风险和麻烦,全转嫁给李建昆。他们还能立马捞回一些本。羊城那条高第街上,俏皮玩意多的是,只要不缺本钱,他们完全可以换其他东西卖,再赚回来就是。 “好,庆有哥,就这么干!” “走。” 正值中午,暂安小院里除几家吃食铺子外,客流渐散,李建昆这会正在80百货,跟金彪和陈亚军等人合计着去南方的事。 他准备这两天就动身,带上小龙小虎,至于金陈二人,顶多带一个。 老家可不能丢。 “彪子你特么要点脸么,你刚去过呀,还去?” “卧槽你还有脸说,你这个月去了两回,老子才去一次!” 李建昆忧伤扶额,怎么跟他一起香一点么,至于争成这样吗。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 “昆哥,我能去吗,我还一次没去过。”鲁娜举起小手,一脸希冀。 金彪和陈亚军同时一怔,争论消停了半秒,但半秒之后,愈发激烈。 “彪子我跟你讲,老子这回去定了!下个月全让你去行吧?” “这次我去,下两个月全你去!” “你娘的,真没得商量是吧?” “咋的,想打架啊?” “来呀!谁赢了谁去。” “怕你?” “行啦!”李建昆喝道,“你俩都待在家!” “啊?”金彪和陈亚军同时懵逼。 鲁娜确实从没去过,人家姑娘既然主动提出来,李建昆也不好拒绝,而她如果去,带上金彪和陈亚军谁都不太好。 另一个还哪有心思守家? “就这么定了。” 李建昆一锤定音,反正小龙小虎在,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现在也是南方的熟客。 陈金二人一脸悻悻,忽然又有点惺惺相惜,争个毛啊争,得,成了难兄难弟吧。 “老贼在不在?”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瓜,徐庆有笑呵呵招手,“老贼,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好事。” 李建昆两眼朝天看,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第181章 捡了个大漏 第181章捡了个大漏 让李建昆没想到的是,或许还真是件好事。 当然了,肯定没安好心。 墙角处,徐庆有笑容满面,递过来一根红牡丹,“怎么样老贼,我主要是嫌麻烦,你也知道,我铺子就俩人,那么多货一点一点拉出去卖,太费劲了。 “你不一样啊,你一来人多,二来反正是个甩手掌柜,轻轻松松,不折腾。 “这可是白捡的好买卖。” 李建昆呵呵一声。 “伱看你,老是笑得这么渗人,这还不是好事?”徐庆有殷勤地给他点上火。 李建昆嗦了嘴烟,吐出一口白雾,问:“你有多少货?” “五千件喇叭裤,只多不少,具体的盘一下账就知道。” 李建昆打着哈欠道:“说说看。” “什么玩意?一折?” “中午了,你别耽误我吃饭行吗,医生说我胃不好,不能饿。” 你开玩笑,货拖到市场,一帮老家伙直接过来纵火,还特么打人! 老百姓都反感成这样了,喇叭裤生意还怎么做?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三折实在不行,两折他也能接受。 这会只怕心里急得擂鼓吧。 “等等!”徐庆有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他不是一折才收吗?” 于是乎,徐庆有再次找到李建昆,还是头先那个墙角。 李建昆斜睨着他道:“喇叭裤现在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坨子臭狗屎,年轻人哪怕想买,学校、工厂都不让穿,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花这么多钱买来自我欣赏,值不值当,销售的热乎劲早过去了。 “我又没出。” 李建昆说罢,又准备闪人。 他顿了顿,道:“直截了当点,什么价?” “老贼,你别太欺负人哈!”徐庆有怒道。 “你是不是傻,他喊多少就多少啊,做生意谁还不压个价?” 甭管怎么说,一万块大团结,怎么的都要比里间那满屋子麻布袋,看着让人顺眼,而且踏实。 可不能让他缓过神。 “看你还有点诚意,这样吧,我也退一步,两折。诶!甭废话了,多一毛钱我都不要。” “至少三折。这样能回本一万五,咱们老底有一万块,这一个多月的忙活,作算赚个五千算逑了!” 呀呀! 并且这里头可操作空间很大,供货商总还有其他品类的服装吧?比如调调货,行不行? 奈何徐孙子这会是一叶障目,看不清。 “没兴趣,你留着自个卖吧。” “好,两折就两折,卖你!” 徐庆有差点没跳脚骂娘,你是个魔鬼吗你! “你要真拉出去好卖的话,能折价出给我?” 李建昆扒开他的手,冷哼道:“你丫的也不想想,现在这个局面,我再便宜收过来,能不能卖出去,会不会引火烧身,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没点绝对的诱惑,我能冒这个险? “是你傻还是我傻?!” 徐庆有认为自己唯一疏忽的,就是老贼有天天看报纸的习惯,了解得这么透,根本忽悠不了。 他转个身,回到大门关起的庆江坊,他们现在没法开门,铺子里除喇叭裤外,没有其他商品。万一有小年轻冲过来买,卖或不卖,都会出问题。 刘小江见他回来,立马凑到跟前,忙不迭问:“怎么样庆有哥?” 现在在京城搞出问题的喇叭裤,在南方沿海一带可仍然是抢手货。 其实对于老贼的性格,他并没有把握错,这厮岂止是自负啊,什么局面他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敢收,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认为他仍然有能力卖出去。 李建昆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五千件喇叭裤,按均价十元算,五万块成本! 这是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呀! 刘小江挠挠头,认真琢磨了半天,旁边也没第三个人,半晌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徐庆有一张脸胀成猪肝色,没想到三折的价格,他还要砍! 他却不知道,不仅仅是他,之前菜门营子那一遭,刘小江也是真搞吓到了。 “别别别老贼,别这样嘛。” 李建昆说着去掰他的手,但徐庆有死不松开,咬咬牙道:“七折!” 徐庆有抬起右手,半握成拳,大拇指和食指突然各往一头伸开,“八折!” 徐庆有诧异,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低。 撂下这番话,李建昆直接颠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建昆内心暗爽,这还真是诚意满满哪! 其实徐孙子有一环没想到,他哪怕再迫不及待想把这批货处理掉,至少也还有一招保底的、不那么伤的法子: 徐庆有眼睛都红了,欺人太甚! “得得得,你自个留着吧,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宿舍床底下塞了多少废报纸你没看见?” “三折。” 对这厮,实在没必要讲良心,趁他懵,李建昆决定再补他一大棒槌。 徐庆有一脸懵逼。 嚯! 昨天虽然听陈亚军提过一嘴,说庆江坊拉回好多货,但他并没追问,没想到有这么多。不得不说,李建昆有点心动了。 想想都叫一个惨! “庆有哥,你去吧,再去好好说说。” 徐庆有道:“但老贼狡猾,忽悠不了,咱们真想出,也出不到好价。你心里咋想的,说说吧。” 李建昆瞅着不对劲,稍稍后撤,生怕他一口老血喷出来。应该是正儿八经怒火攻心了。 哟哟! 一折? 开他娘的国际玩笑! 这样别说他们自从捣腾喇叭裤以来,赚的所有钱全要折进去,就连以前辛苦大半年的老底子,都得折掉一半。 他居然都知道。 徐庆有赶忙将他拉住,觍着脸道:“八折还不行啊,等于我亏两成给你,你拿去能多赚两成啊,你反正厉害有办法对吧。” “老贼,不绕弯子了,我给出最大诚意,但你也别再压,真的亏得裤头都没了!” 李建昆扔掉烟头,用鞋底碾灭,挺不耐烦道:“干不干吧,一句话!” 他心生反骨,老贼越不想要,他就越想塞过去,他大不了不赚钱,当这一个多月白忙活,也要把老贼拉进火坑里,焚他一把。 打哪来的,送回哪儿去! 退给供货商啊,总不至于折价到三成吧? “啥?!” 难怪徐孙子这副模样,又陪笑脸又上烟的。 李建昆脸上并不表露丝毫,漫不经心道:“收嘛也不是不能收,就像你说的,我人多,但价格方面没个好折扣,我可不接着这烫手的山芋。” 徐庆有没有隐瞒,把刚才和李建昆谈判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 骂完后才说:“玛德,那我们真要亏得裤头都不剩啊!” “别瞪了,好心买你的货还买出仇来了,当我没说行吧。” “老贼,没你这样的。” 徐庆有把窜到喉咙的怒火,生生咽回头,再次扬起笑脸,道:“行行,我的错我的错,这样吧,你说,你说多少能收。” 李建昆一脸瞧稀奇的模样,“你还生气了,搞清楚状况行吗,现在你是卖家,我是买家。我收你的货是帮你,不收是理所应当。得,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收了。” 刘小江一崩老高,亲切问候了李家的仙人板板。 刘小江现在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些麻布袋真的要烂在屋子里,那他们一年的努力,可就全打了水漂,马上过年连个过年费都混不到。 留下徐庆有呆呆戳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 “一折。” 哎呦喂! 李建昆心头乐开花,这个漏捡的,比山河那边捡个无缺的钧瓷还要爽啊,毕竟古玩现在不值钱,得放。这批喇叭裤,再怎么样,要不了多久也能出手。 五万的货,两折,一万块钱到手。每件喇叭裤至少能纯赚十八块,五千件,乖乖!九万块的毛利啊! 山河拿去得收多少古玩回来? 这二连进,说是赚了个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第182章 下战书 第182章下战书 “昆哥,我那屋可就剩个睡觉的地方了。” 傍晚,80百货里面,几位男同志都累得不轻,大冬天的浑身臭汗。 他们刚刚把庆江坊的几十包鼓囊囊的麻布袋,全搬过来,塞进了自家两间铺子的里屋。 金彪望向说话的陈亚军,指了指房门道:“你进我这屋看看,一样。” 毕竟他们本身就有囤货。 陈亚军又道:“昆哥,这么多喇叭裤,得囤到啥时候才能卖啊?” 李建昆倚在墙边,正在想这件事。 本来嘛,京城的喇叭裤事件,他是完全不想理会的,他清楚历史,知道最长一年半载就能解决,反正他现在又不卖。 但这批货的赚头实在太足,没忍住,给收了。情况变得有点不同了。 造成喇叭裤在京城如今这副局面的,表面上是报纸上的舆论,内里则是守旧思想和个性思想之间的冲突。 他现在算是身在其中,两间铺子的里屋都塞得满满当当,确实不是个事。 这一下让他们损失了多少钱啊! 那可全是他们的辛苦钱,血汗钱哪! “啊确!” 水手在海上作业,站在甲板上时,一个浪头打来,海水很容易溅进靴子,于是聪明的水手们便想出个办法,把裤脚的形状改成喇叭口样式。 让它慢慢发酵着吧。 李建昆扫了一遍,感觉没有修改的必要,话糙理儿不糙,短是短了点,却很精干。 一张澡票子两分钱。 徐庆有搭眼看看他,满脸心虚,有些话实在不好说啊。说出来绝对会影响他在表弟心中的高大形象和地位。 这个时间点特尴尬,早饭没有了,午饭还没熟。 什么原因是个人都懂,他只是隐晦提及一下,然后发出呼吁: 等于说,他们这一个多月来的没日没夜,净干了无用功。 “都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署名:热血青年。 这是信的前半部分。 后半部分,酝酿中,李建昆想起了那篇《不能眼看这些青年堕落下去》,打算借鉴柔情一刀的杀伤力。 这么一搞,不能说一朝回到解放前吧,却是正儿八经地回到了干喇叭裤买卖之前。 越想下去,徐庆有只觉得气血翻涌,体会到了小说里遭了内伤的感觉,心头那个苦啊,还不能说出来……憋! 天杀的老贼! 等从南方回来,说不定都能直接摘果子。 “请不要再给我们制造压抑了,年轻人需要个性释放,需要回归真我,需要扬起笑脸迎接未来!” 又从行李包中,取出一条黑白格子的厚围巾戴上,这才感觉出门不会被冻死。 从喇叭裤的起源开始。 “时代在发展,新的东西不断在涌现,总要有人去接受吧,如果年轻一代不去与时俱进,未来还能指望谁呢? “如今是开放的年代,就不能让年轻人找回天性,做点年轻人应该做的事吗? “年轻是什么?年轻应该是张扬的,应该是自信的,应该是敢于尝试和突破的。 再说也未必要直接退货,拿喇叭裤跟万勇换点别的服装回来卖行不行? 那样损失肯定更低! “到底是什么人在阻挡劳动人民文化的传承?” 实际上喇叭裤的由来,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完全是为了生存需要。 可合计合计着,徐庆有忽然猛一拍大腿。弄得刘小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撂笔。 这不两人正商量着,准备拿这一万块本钱,趁着年关将近,赶紧去高第街寻些好货回来卖,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他揉揉鼻头,做了两分钟心理建设,遂猛一掀被子,爬起来。 但凡登出,那就是一枚核弹,这点自信李建昆还是有的。信心来源于上回关于房改的那封信,以及自身对于大环境无人可及的了解。 姑且一试吧,左右不亏个什么。 李建昆没回宿舍,来到34号楼,想着此去有一阵,该跟沈姑娘打声招呼,没事玩失踪可是谈恋爱的大忌。 “前辈劳动人民用聪明智慧酝酿出的果实,我们后辈不配继承了呗?” 可表兄弟二人的心情,属实算不上好。 这天冷的,让他决定明天就动身,也算去避个寒。至于这封信,正好处于报纸上老同志的抨击摧枯拉朽,小青年被全面压制的节骨眼上。 “它真的不只是一件裤子的问题,它其实是许多意识形态的缩影。 当抵制的声音不见,时尚的浪潮就会掀起,喇叭裤可不就变成潮流单品了吗。 遂开始构思自己的战书。 这让他寻思着得下场掺一脚,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未来将会由胜利者来定义。 实在对不住了老同志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要你们接不下。 作为青年群体一员,下给老同志群体的,不服来战! 老同志们不是喜欢引经论据,从服装历史开始讲起,从而得出喇叭裤是奇装异服的结论,大肆抨击么? 李建昆啧啧两声,写完后自己都感觉挺狠的。 遂开始倾诉青年一代的个性压抑。 冬天想洗热水澡,只能凑着时间去大饭厅旁边的澡堂子,那边分号开放,一三五男,二四六女。 要让喇叭裤成为一款正常商品,就必须帮助个性思想这边取得胜利。 不带引号的战书。 虽然沈姑娘现在肯定不觉得在跟他谈恋爱。 基于这一点,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喇叭裤是由穷苦的劳动人民创造出来的? 麻利穿戴好后,他瞅瞅窗外,呼呼的北风清晰可见,楼下的烂树叶都飘上三楼了。 这样宽大裤脚就能罩住靴筒,避免水花溅入,以至于长年累月下来,双脚遭海水腐蚀而烂皮。 这年头北大条件有限,宿舍楼内是没有热水的。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京城日报能不登出来。 “一款长裤,上不露腰,下不露腿,为什么就下流龌龊了,为什么会与道德挂上勾?真正龌龊的裤子,还是人心?” 李建昆兜里揣着信,来到三角地旁边的绿邮筒,把信往里一塞,收工,走人。 “愿,理解万岁!” 那他也讲点历史。 写到这里,李建昆从信纸的下一行开始,一连打下三个重重的问号: 日了狗! 他为什么要把货出给老贼啊? 反正接下来也要去高第街,他为什么不把货发回去,退给那个叫万勇的供货商呢? 那小子瞅着好说话,怎么的也不至于两折回收吧? 它最早是由水手发明的。 水手是什么群体? 那可是实打实的劳动人民! 还是尤为辛苦的一类工种。 李建昆一觉睡得挺好,隔天快十点才醒来,天冷了,被窝过于黏人,今天似乎还格外冷。 等身体暖热后,李建昆这才裹着被子爬起,咬一根面包,摸出信纸和钢笔,往窗台桌上一趴。 文毕。 李建昆骑着缝合怪,一溜颠回燕园,先去水房哆哆嗦嗦的,一边哼着梁静茹给的勇气,冲了个冷水澡后,亡命般奔回宿舍,钻进被窝。 同一时间,暂安小院庆江坊里,徐庆有还没走,烫手山芋终于捣腾出去,回款一万大洋,零头不计。 鲁娜还没吃饭,李建昆就不送她了,金彪和陈亚军肯定巴不得,谁能争赢就不知道。 办法也不是没有,祸从哪里起,从哪里灭掉就行。 但他毕竟有两辈子记忆,很难做到彻底剥离,真将沈姑娘当成一个刚相识的姑娘。上辈子遗憾错过,此生再相逢,于他而言,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在谈恋爱。 临近中午,沈姑娘甭管在哪里,总该从这个楼道门过一趟。 李建昆缩在宿舍对面的一颗歪脖子树下,哈着气,搓着手,耐心等候。 第183章 因为爱情 第183章因为爱情 天空阴霾,冷空气凝聚于京城上空,似成实质。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李建昆差点没冻成狗,不蹦跶几下都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一个恍惚间,34号楼西侧奔来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定眼望去,不是沈姑娘又是谁? 鼻尖突然有些发酸,眼帘中,姑娘哆哆嗦嗦,身形单薄,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一件蓝布褂子,为什么奔跑显而易见,屋外的寒流实在让她难以承受,迫不及待想赶快冲进宿舍。 李建昆从歪脖子树后走出,佯装刚好从东头过来。 “红衣!” 沈红衣闻言,急忙刹车,侧头探来。李建昆这才留意到,她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紫,嘴唇泛乌。 然而即便这样,沈红衣依旧扬起小脸,抱紧怀里的几本书,小跑上前,“学长,你怎么在这?” “刚好出门,从这边过。” 李建昆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围巾,不待沈姑娘一脸错愕,本能地向后退去。他两手扯着围巾两端,好似跳绳样,把围巾甩出去,刚好兜住沈姑娘的后脖,使得她被迫定在原地。 然后李建昆又将长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几圈,把她细细的脖子和半张小脸,包裹得严严实实。 “学长……” 一股温暖自围巾上传出,透进皮肤,蔓延至周身,沈红衣霎时间感觉暖烘烘的,半条命仿佛被抢救过来。但同时也难以自制的红了脸,心头小鹿乱撞。 这个举动太亲密了。 围巾上甚至带有学长的温度。 她慌张看向左右,幸好没人发现。 “你傻啊,这么冷的天穿这么一点。”李建昆留意到她的反应,权当没看见。 话虽这样说,但为什么他心里明白。 武汉被称为全国三大火炉,冬天也并没有很冷,沈姑娘未必有棉衣。而京城这边买一件棉衣,少说得二三十块。 沈红衣呆呆看着他,还未从刚才那个举动中回过神,尤其是围巾还缠在脖子上,小心脏怦怦直跳,小脸滚烫道: “我…没有棉衣,我们那边不太冷,不过我在攒钱买了,等下月发补贴就够了。” 实际上厚棉衣没有,薄棉衣家里还是有一件的,在过往的几年里,一直是沈姑娘冬日里温暖的源泉,奈何它已经打满补丁,并且偏小得紧。 姑娘终究长大了,来到皇城根下读书,怕穿着被人瞧不起,入学时没带来。 她实在没想到京城的冬天会这么冷,以为能扛过去。 李建昆眼里泛起血丝,那是极度忍耐,不想让眼泪涌出来的克制反应,他笑骂道:“还下月,这个月你就得冻成冰棍。” 他边说着,边从兜里摸出一把钱,放在身上用的零碎,不多,大概七八十块。 沈红衣见此,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把双手藏到身后,倔强摇摇头。 她还欠学长一顿饭呢,上回看电影想给学长钱,他硬是不要,说他的票没花钱,沈红衣一点不信,电影票怎么可能不花钱呢? 这些还不知道怎么还,啥时候能还……姑娘这样想着,心头泛苦,当初卖了两本《这一代》,还以为一朝暴富呢,结果半件棉衣都买不起。 我可太穷了我。 李建昆可不管她想不想要,铁手一伸,抓住她的一只胳膊。 “诶诶诶!” 沈红衣哪里够跟他掰手腕,胳膊连着手,右手毫无反抗之力被拽到身前,随后小拳头同样好似摆设样,被掰开,塞进一把钱。 两人此时都没意识到,他们居然已经手碰手了。 “还犟呢,借伱的!” 李建昆没好气刮了她一眼,脸上却并没有责备之意,有的只是心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你还不晓得京城的冬天有多厉害,当你们武汉哪?这才哪到哪儿,后面零下十几度是家常便饭。 “你还打算熬一个月,过不了一个礼拜,你不冻病才怪。 “冻病了要不要花钱,还耽误学习,这笔账不会算吗? “你不是在攒钱吗,慢慢攒吧,攒够了再给我就是,我不等钱用。” 沈红衣一脸呆滞,被他说的话给吓到,听听又觉得好有道理。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啊,就这样!” 沈红衣瞪眼,“学长,你说脏话了。” 要知道,学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非常高大的,77届含金量99.9999%的学霸;能力又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仪表堂堂,堪称风度翩翩。小姑娘私以为这样的完人,应该没有缺点。 然而某完人哥们,却凶巴巴道:“你再不听话,我还要打你你信不?” 沈红衣一脸惊吓。 “那,那谢谢学长了,我会尽快还给你。” 沈红衣说着,仔细开始数钱,数到一半,吓一大跳,“学长,这也太多了!用不了的。” “拿着吧,你看你穿的啥,全身行头都得换。” 寒冬腊月,这姑娘还穿一双单面布鞋。李建昆只要一想想那双小脚丫冻得通红,心都在滴血。 那脚是沈姑娘一个人的吗?他也有份! 可得保护好了。包括整个人。 沈红衣想递回来,又不敢,差点没急哭,“那我啥时候能还清啊。” 她点清楚了,整整八十块。 她不吃不喝得攒一年,毕竟还得寄钱回家。 “我说了我不急嘛,别怕,等啥时候我给你找个勤工俭学的差事,那就快了。” 沈红衣诧异,“学长你还有这门路?” 这话说的,你老公我手底下养这么多人,自家媳妇儿还能照顾不到……李建昆心里想着,我倒是想把你当公主养啊,问题是怕把你吓到。 还得循序渐进啊,不能操之过急…… “有的有的,你放心好了,这事包我身上。” “那,啥时候?”沈红衣忙问,她迫不及待,欠这么多债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另外她想着如果能找个事做,每月还能多寄些钱回家。 李建昆思忖少许后,回道:“明年开春吧。” 沈红衣傻傻一笑,满脸憧憬,那也快了。她再次表示感谢后,李建昆见她又开始打哆嗦,忙道: “赶紧进去吧,冷,今天就抽空去把棉衣一套置办了,还有棉鞋,我可会检查的!” “嗯嗯。” 沈红衣满心想着勤工俭学的事,心头欢喜,刚跑开一步,忽想起什么,又抹身回来,“学长你的围巾。” “借你了。” “啊?” 她不回来这一下,李建昆都搞忘了,遂笑着说:“我要去趟南方,嗯,那啥,搞点经济研究,那边暖和,用不上,先借你戴戴。” 沈红衣心想研究生可真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普通大学生顶多在实验室做做研究,人家都能跑去外地。 可真厉害! 索性戴都戴上了,她不禁又想起先前那一幕,霞飞双颊,赶忙耷拉下脑袋,望着脚尖,迟疑一下问:“学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媳妇儿啊!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李建昆考虑到就是“因为我喜欢你”这种话,眼下时机仍然不成熟,这毕竟才70年代,不能用后世思维去代入。 遂笑呵呵道:“谁让你一口一个学长呢,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李建昆摆摆手,告辞离开,这个答案沈姑娘显然不能满意。 沈红衣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温暖柔和的黑白格子围巾,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想哭。 心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马上进入一下段剧情,要梳理一下,今晚可能有更。没有的话,就是卡壳了……) 第184章 再回高第街 第184章再回高第街 “库器库器……” 特快列车已进入岭南范围,预计下午四点多能抵达羊城。 包厢里,左右两架特窄的上下铺双人床,李建昆穿一件咖色夹克衫,配黑色直筒裤,白色旅游鞋摆在床底下,头枕着胳膊,躺在右侧下铺呼呼大睡。 离开学校,他也换了身行头,自家做服装买卖的,自然不缺衣服。 就这身打扮,搁这年头的京城街头可谓潮到飞起,还不会遭人骂。等到了羊城,拽上两句粤语,保管本地人都傻傻分不清。 方便行事。毕竟这次要大范围移动。你越打扮得像条土狗,遭人欺负的概率越大。 当然了,太过张扬也不适合,比如戴个大金戒指,隔壁包厢就有一个,那再要四处蹦跶,纯属肥羊一只。 鲁娜在他上铺,穿得也挺清新、挺时尚,出门前李建昆让他们每人在店里挑了套行头,权当这次出差的额外补助。 姑娘为这次行程,还特地烫了个波浪卷,很有点港城歌星的味道。 “山河,伱看好小娜。”李建昆交代道。 该说不说,他现在可是国裕服装厂的头号大客户,每逢通电话,财叔都会邀请他来羊城。 “喂,李生啊,到羊城了,啥时候来的?哎呀,你提前知会一声啊,我去接你嘛!” 小龙在他下铺,还有个小虎在隔壁,玩了大半天刚过去的。 财叔满口应下,“好好好,小事小事,就那个广安宾馆,陈生和小虎之前住过的,你们直接过去,我马上让公社联系。没问题,没问题,你放心好了,他们肯定有房,又没到广交会。 一夜无话,隔日上午,一行人来到高第街。 里面全是钱。 这会包厢里只有小龙没睡觉,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希拉平常的黑色手提包,这样的包他们带了好几只,但这只不同,内有乾坤,昆哥交给他保管的。 李建昆也不反驳,耸耸肩道:“小龙小虎都是弟弟,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五人遂又打了辆车,来到广安宾馆,小虎熟门熟路。 到大厅前台,一报赤步公社,果然好使。赤步公社在羊城虽然是穷旮旯,但毕竟是个行政衙门,地盘还挺大。 高第街变化委实不小,半年前街道两旁只有摊位,如今铺面林立,密密麻麻。摊位也有,不好挡住人家门口,见缝插针在隔断之间。 这边可就比之前的小旅社,舒坦太多,李建昆开了三间房,他和小王一间,小龙小虎一间,鲁娜单独一间。 耳膜差点没震裂。 经济刚开放,大家本钱都不充裕,许多人不远千里来上货,仅仅只为那一尿素袋子,拿回去照样能卖个好价钱。 找到一家有共有电话的国营商店,李建昆拨通到赤步公社,值得一提的是,赤步公社的公社书记,是财叔的干儿子。 那么只剩你王山河。 这家旅社是街道企业。 生意为什么火爆,显然跟旁边的高第街有直接关系,但正如李建昆所言,高第街的繁华持续不了几年,80年代羊城会兴起许多批发市场。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等整明白后,体制内不少人开始怀疑人生了,于是纷纷下海,外加国家供养这么多铁饭碗也吃力,予以鼓励,遂诞生了一个专有词汇——停薪留职。 一个孤儿,财叔养大的,也算年轻有为。 金彪和陈亚军终究不能代替他。 街道上人声鼎沸,前行几步后,嘈杂中渗过来一段格外新潮的音乐,引得小王和鲁娜忍不住循着声音摸过去。 那有个鸟用啊。 小王一脸悻悻,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只能紧跟着鲁娜,当起护花使者。 到站了。 小王走过来掐了他一把,小声道:“为什么是我!” “你有个屁!八字还没一撇呢!” 小王直呼好家伙,简直不敢认,跟他半年前来相比,好似完全不是一个地方。 不过他只是现在这样抱着,跟金哥和陈哥南下过好多回,经验是攒到了。等出包厢,去到人前,他也明白不能拿它当回事。 以火车站商圈最为知名。 嚯嚯!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织,多半手上或胳肢窝里,都有卷起来的袋子,显然是过来上货的。 外地客商都是坐火车过来,人家在火车站外截胡,高第街想不衰落都难。 “那什么,李生,我明天过来请你吃饭哈!” 端铁饭碗的人通常瞧不起,更搞不明。浑不知那一袋子的赚头,兴许能抵他们几个月的工资。 鲁娜金贵着呢,万一有个闪失,先不提她皇城根下的家里人,金彪和陈亚军那边李建昆都法交差。 圆脸女服务员一个劲致歉,她不记得李建昆和小王,但一眼就认出小龙小虎。 本来这趟没打算进衣服,不想麻烦财叔,但麻烦一下也无妨。 五人挤上一辆大皇冠,这年头可没人查超载,你但凡挤得下。一路来到BJ路步行街,踏着黄昏的霞光,走进了那家已是李家军定点下榻的小旅社。 傍晚,五人在宾馆餐厅品尝了一顿地道粤菜,喝了点小酒,十分惬意。 李建昆还算淡定,早有预期,要不然也不会过来。他未必会在这里上货,主要想来看看,市场上多了些什么好玩意。 多少小龙不清楚,只知道如果有个闪失,他唯有以命谢罪。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我是有对象的人。”这事李建昆已经跟小王讲过,说他相中一个新生妹子,如果不是他按着,小王早冲燕园寻人去了。 离开前李建昆给她了一个建议,“你们要是想留住熟客,最好装部电话,高第街不见得一直火。” 李建昆客气一番后,道明目的。 五分钟后,李建昆再拨过去时,那边传来财叔颇有点财大气粗的嗓音。 王山河跟鲁娜平行对面,有机会去这么远的地方浪,他不跟来才怪。 污你妹啊污,你再晚点叫,就真污了。李建昆心里腹诽,暗道扫兴。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找其他客人商量下,最多能腾出一张床。” 大半年后再来羊城,变化不是一般的大,当初还很萧条的火车站,渐显繁华,几步路走出,就会与人擦肩而过。 李建昆好一阵推辞,硬是没推掉,行吧,见一面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回房后,洗洗也便睡了。 “污!” 五人下车出站,鲁娜显得十分雀跃,人生头一回来到京城以外的大城市,左顾右盼,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好好,我一定向上面反映。” 不承想,小旅社现在生意特火爆,竟然一间房都没有。 时间流逝,李建昆正做着美梦呢,梦里有沈姑娘,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你们来太晚了,要是中午过来,我说什么也得给你们留两间呀。” 当然了,这是后话。 这年头出门在外没有介绍信,确实很不方便,宾馆酒店是住不进的,旁边应该还有些小旅馆,但李建昆估计情况差不离,摊摊手道:“找财叔呗。” “建昆,这咋办啊?”小王问。 小龙小虎则紧跟在李建昆身旁,那只装满钱的手提包,被小虎不当回事地扛在肩头。逢人见了,还以为是刚上的货。 “建昆,过来过来,看我找到什么了!” 小王招手大喊,似乎发现宝藏。 第185章 小物件,大财富 第185章小物件,大财富 小王和鲁娜钻进了一间门面房,竟然还颇为讲究,有个店名。 高第街绝大多数铺子,现在并没有名头,好像海鲜排挡点菜样,你得凑过去才知道有些啥玩意。 叫作环球音乐。 差点没亮瞎李建昆的钛合金狗眼。 好嘛,咱也来趟环球之行。 铺子里生意非常火爆,靠右侧有排长长的L形柜台,里头塞满五花八门的磁带,后面墙壁上张贴着不少海报,上面的人,李建昆多半不认识,叫得出名字的有: 罗文、徐小凤、关正杰、郑少秋、邓丽君、刘正文、张帝。还有个温拿乐队,只认识里头的俩。 无一不是这个年代炙手可热的港台歌星。 柜台里侧店员足有三名,且一人招待几批客户,抱出一只只装满磁带的瓦楞纸箱,放在柜台上,供客户挑选上货。 李建昆踱步上前,小王还嫌他走得慢,特地过来扯一把,一脸激动道: 而在某种产品刚刚兴起时,国人通常有个习惯,喜欢卖大的。 这些磁带是在内地搞出来的,这也就意味着,小型磁带刻录机已经问世。至于大的?那就是一条生产线了,先不提能不能搞到的问题,运进来都难。 完了又补充一句,“兄弟,我铺子在这里啊,你怕什么?” 老板来了精神,喜笑颜开,忙隔着柜台伸过手来,“兄弟兄弟,幸会幸会,原来是同行啊,兄弟在哪片发财的?” 但现在拿回内地去,未必畅销。 时间久了,玩腻了,或者那些玩出雅致的人,才会青睐小的。 “北方。” 李建昆心里的小九九,只有他自个清楚,他是怕对方没有实力吗? 能放磁带的家伙事,哪怕是在皇城根下,十户人家里也找不出一户。 明白了。 他望向柜台内,那个脑门放亮的中年男人,笑道:“老板好门路啊。” 对方也不意外他猜出自己是店主,笑着摆摆手,口气却一点不谦虚,“害,折腾呗,没点门路敢在这里开这么一大间铺子?” “这不行!”老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暂安小院的地理位置很好,旁边就是八大院,如果配上一些外文磁带,也是诱惑力十足的。 “兄弟啊,实话告诉你吧,我背后有个厂,磁带你要多少有多少,你可以先下订单,我们这边安排生产,商量个日期交货,签违约协议。怎么样?” “建昆,你看你看!磁带机都做这么小了!这直接揣兜里都行啊!不比三洋厉害?” “我说呢。不是干批发的,不能这么大口气。”老板还真信了几分,瞅瞅这几人的打扮,跟一般北方来的土狍子完全不同。 不,他压根没打算问对方进货。 越大越霸气,越大越显摆。 李建昆这话说完,旁边小王和鲁娜先怔住了,是这样吗,就过来找磁带? 这么好的小磁带机的生意不搞,搞啥磁带啊,磁带哪里买不到? 当然了,京城没这么多花样是真的。 遂又道:“几位一起的?要上货吗?这机子拿回去,绝对抢手啊!” 这年头,不是国营单位大抵上不必指望。 李建昆眼神明亮。 显摆不了,它就会叫好不叫座。 但不重要,他只是顺带一问,他真正想搞明白的是这么多磁带是哪来的,以确认一些状况,从而验证脑子里萌生出的那个想法的合理性。 内地这年头连普通磁带机都未普及,甚至可以说刚刚起步,老百姓对这类玩意最熟悉的是收音机,那倒是很常见。 饭盒机怎么去跟三洋干? 小青年们扛着双喇叭录音机,跳霹雳舞的时代,眨眼便至,然而饭盒机却不具备聚众尬舞的配置。 身后那两个愣头青,明显是保镖的角色。 话虽这样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些机子还有另一种方式进来。 李建昆低头一瞅,知道啥玩意了,饭盒机,也叫砖头机。机如其名,约莫刚好一只国民铝饭盒,或者一块红砖大小。 李建昆先点点头,承认自己是个买家,又问道:“老板伱这机子肯定是港城过来的吧,磁带呢,本地造的,还是港城一起过来的?” 泥轰国的牌子。 他示意李建昆凑近几分,自己双肘撑着台面,也弯腰过来,小声道: 老板诧异道:“你多大量啊,我这满满一铺子货还供不上你?” 要知道,三洋已经在国内盖厂了,一时半会不带停的,会一口气盖出五座,马上满大街的商铺里全是三洋。 “我这次过来就是找磁带货源,但我要的量很大,怕你供不上。” 李建昆佯装思忖少许,点点头道:“这样操作行,但我要去工厂看看,确认一下。” “哟!” 老板十分警惕,上下打量他一番,“小兄弟问这话什么意思?” 当然了,既然是好东西,操作一把,也不是不能赚一波。 柜台后面有个脑门放亮的中年男人,乐呵呵笑着,很满意小王的反应。 诚然,饭盒机肯定是个好玩意,电子产品往小了造,是科技发展的趋势,搁这年头妥妥的高科技。 实际上这家铺子里,最吸引李建昆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磁带。 “昆哥,这玩意真好啊,我都想买一个。”鲁娜捧着那只放磁带的样机,爱不释手。 小王对李建昆不停眨眼,那模样似乎在说:进进进!就进这个! 李建昆也挺感慨的,饭盒机竟然现在就出来了,但脑壳比他俩要理性点。 两人见他真是一副谈买卖的架势,低头继续把玩饭盒机,咱也不敢掺和呀。 做个保留选项吧。 小王和鲁娜这会正戳在柜台前,《甜蜜蜜》的歌声也是从那里传出的。 李建昆轻蔑一笑,“不够我一天往外批的。” 这年头饭盒机的主要消费群体,其实非常单一,那就是学生。 L形多出来的那一横,也就是正对店门的方向,柜台里摆的东西有点不同。 越是打量,留意到更多细节后,老板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纯粹是想去工厂逛逛,打探更多信息,比如空白磁带的来路,会不会羊城同样有货源。这些问题,这会显然不好再打听,那样意图就太明显了。 这老板怕是要掀桌子——哦,我当你是大客户,你丫的却想取代我? 没错,李建昆确实想搞磁带生意,别看磁带不算什么金贵物件,三两块一盘,但架不住量大,接下来录音机会替代收音机,走进千家万户,市场对于磁带的需求,会呈井喷式增长。 这是一个风口,不是有人说过吗,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但如果能自己造,何必去捣腾? 自己做庄,它难道不香吗? 第186章 送上门的财路 第186章送上门的财路 “兄弟,不怕告诉你,高第街一半的磁带都是我供的,除了我你找不到这么大的供货商!” 老板在身后招呼。 李建昆领着四人离开了环球音乐,没谈妥。 这中年老板心眼挺贼,没那么好忽悠。 所幸收获也有,至少确认小型磁带刻录机已经问世,那么盗版磁带就有了核心根基。 没错,盗版。 搁后世说出来确实不好听,但这年头它也不犯法呀,像是《甜蜜蜜》这种歌,不盗版国人还真听不到。 岂不遗憾? 这些歌未必营养,但在许多人的青春岁月里,曾留下过美好的记忆啊,多年后再听见它的旋律时,往往能勾起少年时的轻狂,和某段懵懂的爱念,随后会心一笑,或者怅然一叹。 这便够了。 “建昆,你真要搞磁带啊?”小王仍心心念念想着饭盒机,觉得那才是能赚大钱的宝贝疙瘩。 “不然开玩笑啊。” “这回我就不同意伱的观点了,搞磁带能有什么赚头,你看那小磁带机,批发价才一百五六,老板说了,零售妥妥的卖到两百,一台能赚四五十呢。” 鲁娜附和道:“是啊昆哥,咱们可以搞小磁带机,顺带卖磁带呀。” 李建昆扫了他二人一眼,怎么有点夫唱妇随的赶脚呢,遂望着鲁娜笑道:“我没说小磁带机不能搞,这不在逛市场嘛,先做个保留选项。” 鲁娜心头一喜。 等店里进货,她立马买一台,给妹妹学英语用。有员工价,刚才那店,单台不走批发。 李建昆又看向小王,本想喷他一脸,带了这么久还没弄透薄利多销的道理,但考虑到小王并不清楚未来局势,也便作罢。 五人继续往前逛。 高第街上确实多出许多新鲜玩意,像是儿童玩具、旅游鞋、计算器啥的,搁这年头啥没搞头啊,捣腾回去都能赚钱,赚多赚少的问题。 可以说,这是一个倒爷闭着眼睛都能赚钱的年代。 但在李建昆眼中,这些玩意都比不上磁带。或者说,倒货终究比不上自己做庄。 盗版磁带,真的挺简单,想想看,家庭录音机都能录制磁带。 批量生产的话,只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有生产设备,也就是小型磁带刻录机。 这玩意许多人大概没见过,他是玩过的,当年在旧货市场上花三十块钱淘到一台,顶一个半双喇叭三洋那么大,有九个放磁带的开合槽。 能同时录制九盘磁带。 时间要半个小时,慢是挺慢,但这不重要,一台机子半小时能生产九盘磁带,一百台机子呢? 半小时九百盘,一小时一千八百盘,一天下来,即便按未来正常工作制八个小时算,也能生产出一万四千四百盘。 厂家直销,一盘磁带不赚多,赚个五毛吧,这是啥概念? 日进大几千! 第二个条件,解决生产材料,也就是空白磁带。 空白磁带的生产,搁这年头还算高新科技,比如内地就明令禁止私人捣腾磁条。 李建昆搞不出来,也不想搞,只是想吃口热乎饭,没必要造口锅。 它的来路,无非两处:港城和内地的国营磁带厂。 最后一个条件,母带。 虽然拿市场上的普通磁带也能刻,但想想看,用盗版刻盗版,那效果肯定是一言难尽的,咱不能拿消费者当傻子,那你就是个傻逼。 想保证产品在市场上的竞争力,质量必须把好关。即便用正版磁带刻,仍然不是最好选择。 唯有母带。 这玩意只有一个出处,专业的磁带制作公司,搁后世叫作唱片公司。 但凡解决这三个条件,在哪里搭个棚子,也就可以开干了。 李建昆正心猿意马的时候,小王咋呼一嗓子道:“诶!这不是那个万勇吗?” 李建昆的思绪被拽回,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可不是。 随着高第街的兴起,万勇也是鸟枪换跑,搞了间门面房,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戳在铺子里,搭眼朝门外探来。 一眼就认清来人,实在是李建昆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他这辈子做买卖,唯有的一次把货源渠道都卖出去的不堪往事,正是犯在这个姓李的手上。 “哟,你几位来了。” 万勇心里其实并不舒爽,上回那个姓陈的过来,火急火燎带走一些小饰品,说是回去选款,结果呢,到现在都没个信儿。 忒不讲究! 他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又被利用了一把。你让他怎么爽? 不过终究是老主顾,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至于摆张臭脸。 李建昆踱步走进铺子,瞅着墙壁上挂着的服装样品,一脸稀奇,半墙喇叭裤,特眼熟! 跟徐庆有出给他的那批喇叭裤,不能说毫不相干吧,只能说多半款式一毛一样。 “万老板,你是不是有个北方客户,姓徐?” 万勇怔了怔,心说你咋知道的,可不就有嘛。表兄弟二人,另一个姓刘。算是他的头号大客户,上回一次性进走五万块的货。 “咋了,李生认识?” 李建昆呵呵一笑,没再多说。这事说巧也巧,却又在情理之中,万勇是高第街最先做服装买卖的,瞅着这店铺规模,如今应该仍然保持着数一数二的地位。 徐刘表兄弟摸到羊城,这年头能上哪去进货? 正常能打听到的,只有高第街。 找上万勇,不算意外。 铺子里除万勇,还有一个小伙店员,这会正在接待客户,李建昆晃荡一圈后,路过一面柜台时,顿住脚,眼神落在柜台里侧一角,那旮旯搁着两副吃灰的玩意。 万勇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皮笑肉不笑道:“李生喜欢?你这次要是找我上点货,我送你,北方不是总下雪吗,戴着不刺眼。” 李建昆侧头,笑眯眯问:“卖不动?” 万勇无奈耸肩,“挺好的玩意啊,港城那边好卖的很,我说拿来试试水吧,谁知道咱内地人不稀罕。” 这是两副墨镜,国际通俗称谓叫蛤蟆镜。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它在国内确实还没流行。 李建昆盯上它的原因特简单,它很快就会流行,甚至可以说马上。 人类是视觉动物,五感中视觉是最直接的,看影视剧几乎是所有人都具备的爱好,那么总有一些影视剧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他的脑子里,自然也有些,其中有一部叫作《大西洋底来的人》。 这部剧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从个人角度讲,这是他科幻片的启蒙,彼时震撼于电影还能这么拍,竟然有这样的题材,对编辑的脑洞深感佩服。 从大环境上讲,这是我国引进的第一部美剧,在80年代初,造成了极大轰动,使得潜水游泳一朝爆火,同时还带火了一项后世人大概想象不到、这年头国人就开始玩的运动——飞盘。 他甚至记得当时央视,每逢周四播一集。许多家庭因此,迫不及待买了电视机。 小王这呆子,这会啥也不知道,当时他家也买了。每逢周四开播前,李建昆风雨无阻必到。 《大西洋底来的人》里面的主角叫麦克·哈里斯,他的眼睛与众不同,像一对猫眼,在剧中配了一副眼镜。 剧迷们称之为麦克镜,其实正是蛤蟆镜。 而这部剧年后,应该是二月底三月初的样子,就会开播。 这不等于一条财路送上门么? 第187章 做梦做出的生意灵感 第187章做梦做出的生意灵感 “你把它拿出来。” “干嘛?” “不是你说上点货就送给我吗?” 万勇诧异,他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做指望,他可太清楚这人有多鸡贼了,也有实力,压根瞧不上他们这些批发商,一门心思找厂家合作。 见李建昆不像开玩笑,万勇脑子里一个激灵,忙不迭摸进柜台,把两副蛤蟆镜全拿出来。 这位如果上货,注定不会小打小闹,他和财叔的生意,万勇高低知道一点。 “李生,给,拿去玩吧。” 李建昆接过后,反手递给小王一副,自个摩挲着另一副。瞅着还行,上手也不错,挺有份量,质量靠谱。 用屁股想他都知道这玩意不是国内产的,所以没生出去找厂家的想法。 随即看向万勇道:“老生意了,别整虚头巴脑的,直接说吧,给我什么价?” 万勇摸出醒宝牌香烟,呈上一根,并送上火,连腰都不自觉哈了几分,连陪笑脸问:“李生要多大的量?” “一万副。” 嚯! 万勇要说也算老板级人物,硬是吓得一哆嗦。 这玩意别看小啊,单价可不便宜,他今年……哦不!十几岁做买卖到现在,也没干过这么大一单买卖。 轻描淡写的一万副,还得是这位呀! “李生,您先坐,您先坐,我算算哈。阿成,赶紧给几个贵客倒茶!” “勇哥,我这边还有客户呢。” “让他们先看看!” 阿成的客户瞪了万勇一眼,骂咧两句,拂袖而去。 万勇也不在意,殷勤搬来一张椅子,两张马扎,还不够,只能讪讪一笑,遂窜回柜台里侧,拿只计算器,像模像样地摁摁摁着。 他主要是在合计叫个什么价,能让这位接受。 好半晌后,万勇抬起头,觍着脸道:“李生,像你说的,咱们不整虚的,我挣个辛苦钱算了,给您凑个整数,十块钱一副。” “贵了。”李建昆想都没想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行情,这是个新鲜玩意,一路走来没看见其他店有。反正先砍一刀再说。 不过大抵上也能分析分析。 他前世第一副蛤蟆镜,是82还是83年的样子,赶时髦买的,人生第一件时尚单品,还算有点印象,十几块钱,具体的不记得。 但那副的质量,跟他现在戴的这副,没有可比性,印象中塑料壳子似的,忒轻,全无质感。 所以万勇叫价十块,倒也谈不上离谱。 只是做买卖嘛,不砍个三五刀,那是跟自己兜里的钱过不去。 万勇哭丧着脸道:“李生啊,这还贵?相信您这双慧眼,一眼就能看出,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口货!我进价也不便宜啊,真没赚头了!” 李建昆嗦着烟,跷着二郎腿,左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在大腿上。 “两万副。” “嘶!” 万勇这一下可真嘶出声了。 别说他,王山河四个人也是一脸震惊,鲁娜忙不迭问小王要过来蛤蟆镜,可劲瞧稀奇,心想这玩意有这么好吗,昆哥竟然一下要进这么多? 作为李建昆而言,再多点都无所吊谓,一来现在不差钱,支付得起;二来偌大一个京城,打抵都有两三百万年轻人吧,何愁没有销路?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自家铺子消化得慢,大不了搞批发,京城后面还有广袤的北方市场呢。 “万老板,接着合计吧,量给到伱,你的货问谁拿的,我不管,你去把价格打下来。” 万勇四肢都在打颤,这笔买卖要是传出去,别说高第街,整个羊城都得震动,乃至于全国。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未及五十块的年代,他们谈论的却是十万规模的买卖。 你说吓人不? 同时万勇也意识到,这姓李的今年可赚发了呀!财叔那边每次三两万地进货,竟然还含蓄了。 这他倒真没咂摸错,李建昆现在有多少身家,说真话他自个都不清楚,得盘账。 这不等着年底嘛。 只有个大概数目。 四合院正北房,他的屋子里,有个衣柜,特制的,外头是木的,木门打开里面还有扇铁门,反正每次铺子里的小铁箱装不下了,他就会拎一袋子到四合院,塞进去。 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景象,除他外,没人知道。 “哦对了。” 忽然想到什么,李建昆说道:“这批货我不接,你或者你们,送到京城,到时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万勇最好别问,问就是他不放心,鬼知道是不是走私货,万一在火车站被卡住,那可就亏大发了。 万勇还真没问,明白他的想法。倒算不上个事,这样的大单子,值得费点力气。 “订金总要付吧?” “先给你两万。” 话说到这份上,万勇确信这笔大买卖真到了成交环节,走出柜台来,躬身邀请道:“李生,快中午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刚好我也去打个电话,像你说的,得把价格打下来啊!” 李建昆却之不恭。 高第街虽然还没逛完,但不打紧,有时间。再说哪怕逛完,估计也找不到能比磁带更让他感兴趣的玩意。 至于蛤蟆镜嘛,纯属意外之财,先赚它一笔再说。 磁带工坊想要搞的话,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万勇找到一家国营馆子,带包厢的那种,领着李建昆五人进去,点好菜后,自个出去打电话。 等回来,那就是一场刀光盾影。 挥刀的自然是李建昆,举盾的是万勇。 最终价格敲定,每副蛤蟆镜七块六毛。 这之后,饭桌上的气氛才算活跃起来,小酒也喝开了,两人又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看得王山河四人目瞪狗呆,明明之前还咬牙切齿的,都恨不得砍死对方呢。 四人都有种体悟,这买卖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尤其大买卖,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 下午签合同,万勇请他们到茶楼饮茶,自己特地去找打字机打的,弄得非常正规。满满一页纸,条款不少,多半是李建昆提出来的。 谈不上有利于谁,只要万勇别整幺蛾子,诚心诚意做这好笔买卖,那屁事没有。 随后一行又回到高第街万勇的铺子,李建昆当场支付两万订金,二十沓大团结。 万勇抱过时,手都是抖的。 一笔总价十五万二的买卖,这年头谁经手,谁不得胆战心惊哪,哦不对,对面那位跟个没事人似的。 咱也是真服啊,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做完这笔交易,凑着时间,李建昆领着小王四人逛完了高第街上午没逛的地方,不出所料,果然没有比磁带更让他觉得有搞头的玩意。 以至于黄昏时分回到广安宾馆,财叔带着一名跟班已经候在大厅,晚上大喝一场,包括喝晕了睡觉时,李建昆天旋地转的脑子里,仍在想着磁带的事。 录制磁带的三大条件中,让他觉得最犯难的,是第二个,生产材料。 也就是空白磁带。 因为小型磁带刻录机和母带,他很明确地知道哪个地方有。 空白磁带则是两眼一抹黑。 或者说,这玩意是一次性消耗品,以后源源不断需要,不是说费劲搞一批就完事,得找到长期货源。 那么无论是从港城弄,还是打内地国营磁带大厂的主意,现阶段都太难了。 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昏睡过去,梦中,李建昆梦见一个人,李冬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第188章 TCL的娘家 第188章TCL的娘家 “哒!哒!” 中巴车晃悠在坑坑洼洼的省道上,鲁娜已经晃睡着过去,卷毛头一歪,倒在王山河的肩头上。 弄得小王浑身一激灵。 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挪一屁股,这姑娘得栽进他怀里。用手把她脑壳推开吧,似乎也不好。 一时手足无措,全身肌肉紧绷,一辈子没跟姑娘挨这么近啊,对方脑壳上洗发精的清香,一阵阵飘进鼻尖,毛卷卷的发丝,还偷偷挠他脖子。 小王难以启齿地有点立了。 恰好这时,过道对面,某人瞪眼瞧稀奇,笑得贼贱。 小王龇牙咧嘴,压低声音道:“你还笑,还不是你整的幺蛾子!” 老早就在说,羊城事了后去鹏城,谁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一大早把大伙喊起来,又说要去慧州。 “诶~此言差矣,怎么能叫整幺蛾子呢,去慧州也是考察生意,正经事。” 小王没好气道:“那你倒是具体说说呀,搞得我们一头雾水!” “这不我也不确定么,先过去找找看,之前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新闻。” 李建昆只能这样解释,总不能跟小王说去找TCL吧,这会还没成立呢,包括他虽然梦到李冬生,但李冬生现在八成还在读书,此行注定是见不到的。 他只是通过李冬生,想到了TCL的前身,TTK家电公司。 而这家公司当下有没有诞生,李建昆也不确定,只知道它最开始搞的正是磁带生意,后面李冬生加入没两年,改成搞电话,并更名为TCL,再后来转战彩电行业,搞出大名鼎鼎的“TCL王牌”,一炮而红。 TTK家电这家公司,性质上有些不同,它并非国营的,是一家港商合资企业。 这就有搞头。 港商可不会在乎把货卖给谁,谁的钱不是钱? 但还是那句话,得先过去找找看,如果找不到,那么显然就是时间太早,连TTK家电都没成立。 李建昆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建昆,伱真准备做磁带啊?” 提及此事,小王现在心里都是震撼的。没错,磁带那小玩意,三两块一盘,乍一瞧,他确实没瞧上眼。但细细一捋吧,又发现技术含量真不低。 比如说人的声音,怎么留在磁带上的,还随听随有。你说这事让他抓破脑门,他也想不明白呀。 小王的一个“做”字,使得李建昆心头一惊,这是啥都知道了呀。 他不是跟小王住一间房么,犹记得昨晚喝大了,跟小王胡扯了一通,但具体都扯了些啥,属实不太有印象。 “对啦,我昨晚都跟你说啥了?”李建昆不动声色问。 “说你要做磁带啊,还说解决三个问题,做磁带就不在话下,其中卡式空白磁带是老大难。” “就这些?” “嗯,几句话你罗里吧嗦的,我都会背了。” 李建昆暗松口气,寻思酒这玩意,以后还是得保守点,顶多二两,再不多碰。否则万一暴露重生的秘密,那事情就搞大条了,没准要被人抓去切片。 “这趟去慧州,就是打听空白磁带的消息。” 小王这才恍然。 汽车到站时,鲁娜悠悠转醒,眼睛一瞅不对劲,忙抬起脑壳,刷一下红了脸,“你,你咋不叫醒我?” 小王一脸无辜,无奈摊手道:“不好意思啊,看你睡得这么香。” 鲁娜心头小鹿乱撞,她居然倚在一个男生肩膀上,睡了整整一路,别人怕还以为他们是对象吧。 想到这里,脸蛋越发红艳。 下车时,她跟在小王身后,偷瞄了几眼,蓦然发现小王的侧脸竟格外英俊。 主要之前有点太熟了,她在80百货上班,小王还在里屋住过好一阵。 王山河放在这个年代,那绝对是妥妥的帅哥,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梳着利落的三七分,一身书卷气。比李建昆可更像个读书人。 至于李建昆,人高马大,身形结实,剑眉星目,古铜色皮肤,发尖到眉心处,来南方后他用了点发胶,斜飞着梳向脑后,看起来成熟不少,搁后世叫型男。 这年头也不知道叫啥。 社会上根本没这群体。 如果在学校时,他的头发是自然散落的,并不打理,瞅着又有点阳光大男孩的味道。 “这是市区吗?可真够破的。” 一行五人刚出客运站,小王左右瞅瞅,不禁发出感慨。 主要他们刚从羊城过来,二者差距太大。 李建昆也在打量,不能说破吧,挺荒凉是真的。客运站周遭一眼扫过去,超过三层的楼房都没几栋,房屋周围大片大片的荒地,杂草丛生。 慧州大抵是没有出租车的,客运站外倒是有黄包车候客。 李建昆示意四人在原地等,自己先走过去,有些话不好让他们听见。 操着还算流利的白话,也就是粤语,李建昆向围上来揽客的车夫打听起来。 “剃什么?” “不系剃啦,系几母T,TTK。” 连问三名车夫,全都一脸懵逼。 李建昆心已经凉了半截,但还不死心,再说来都来了。 遂唤来小王四人,乘上三辆黄包车,前往慧阳区。 时间尚早,慧州距离羊城不算太远,百多公里,如果人少李建昆就打出租车过来了,六个人塞一辆车里属实太挤,搞两辆出租车阵仗又太大,于是选择坐中巴,颠到现在还不到午饭点。 来到惠阳区时,吃个午饭倒刚刚好。 李建昆在路旁选中一家国营饭馆,让小王他们进去点菜,自己则摸出特意带的华子,开始寻人打听。 带华子是因为他抽习惯的大前门,搁广东这边没什么辨识度。 一连询问十几人,有路过的行人,有附近国营店的售货员,有蹬三轮子送蜂窝煤的大哥……一包烟散去大半,一无所获。 全都没听说过。 李建昆心头拔凉。 这样打听还不存在,那就是真的不存在。至于这些人日后发现他们市里真的有个TTK家电,想起今天这一幕,会不会怀疑有人未卜先知,那就不关李建昆事了。 反正不熟,闹不出大动静,还不兴别人会算命啊? 李建昆皱着眉头,杵在马路牙子旁连抽两根烟,仍不甘心白跑一趟。寻思打听不到TTK家电,好歹要摸个底,搞清楚它大概率什么时候能成立,倘若快了,等一阵也无妨。 遂又拦下一位慢悠悠蹬着二八大杠、衣着得体的大哥。 这大哥只会说本地话,也就是客家方言,李建昆听不懂,所幸讲得来普通话。 “搞磁带的厂,我们这边好像没有吧。” “那大哥你觉得,咱们市哪个单位有能力搞磁带呢?”李建昆追问道,他也不是啥都清楚,虽然曾看过TCL的发展史,但毕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啊。 关于这一段,能回想起来的就是,慧阳当地某国营单位进行改革,分离出某个部门,随后与港商牵手,成立合资公司。 嗯,过程好像还颇为曲折。 这个问题大哥倒没想,张口就来,“那肯定是机械局嘛。” “机械局?”李建昆诧异。 “小同志,你可别小瞧咱们市的这个机械局,规模大着呢,一堆科室,打底上千号职工,里头有个搞高科技的电子科,磁带也算电子吧?” “呃…对对。” 李建昆心头默念,慧阳机械局电子科,还挺上口,八成真是。 第189章 你别来呀 第189章你别来呀 慧州跟羊城虽然距离不远,但环境天差地别,很少有外地客商过来,也没什么有搞头的好生意呀。 以至于某些方面和内陆差不离,还不活泛。 李建昆五人在街上晃荡了快一个小时,找到五六家宾馆和旅社,无一例外,没有介绍信不给住。 “建昆,再找不到赶紧打道回府吧,一会中巴都没了,咱们晚上得露宿街头。” “瞎操个什么淡心,实在不行咱们找个民房,有钱还怕没地方住?” 李建昆打头,继续往前踅摸,羊城都给个体户发营业执照了,慧州距离这么近,就没有个体户捯饬个小旅社? 没有外地客商来,本市下面的各县,也总有些个体户到市里上货,或者贩卖东西的吧? 弄个小旅社,客源肯定是不缺的。 您猜怎么着? 又过了一刻钟,还真叫他们寻到一家,没有门头牌,跟BJ路那家小旅社一样,在墙壁上钉了个侧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住宿”二字。 国营旅社不至于这么磕碜。 “羊城,在那边读书,这次跟朋友过来玩,这不马上毕业了么,有几个分配方向,慧阳机械局下面的电子科是一个,我说刚好凑时间过来看看。” 这个慧阳机械局电子科,可不是一个小部门,足有职工三百号。再算上职工亲属的话,那叫一个好家伙,上千人规模。 李建昆打听到,电子科职工及其家属,在慧阳地区南边,距离机械局大约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大本营,就叫电子大院。 说是电子科这么多年,并没有为机械局做出多大贡献,相反局里每年还要拿出很多钱,养活电子科的职工,投入实验研发。 正当老詹头盯着用毛笔自制的棋盘,唉声叹气的时候,忽觉身前一暗,顿时大喜过望,但搭眼望去后,又怔住了。 还有个民间说法。 跟羊城那家小旅社一样,这里也是按床位收费,更实惠,一张床一天才五毛钱。 “将军!” 随着一位大爷落败,拂袖而去,周围竟无一人敢落座迎战,面对老詹头挑衅的目光,几位老爷子不想找虐,各自找理由颠了。 他就这一个爱好。 李建昆笑道:“老爷子,没人的话我跟你下一盘吧。” 历史是不会出错的,除非他这只蝴蝶去扇动,慧阳区机械局确实成为了改革试点单位,而他们要改革的方向,就是把不能融入局里、但又具备科技价值的电子科,分离出去。 五人这便住下,条件一言难尽,不能讲究啊。 这是官方说法。 上午,日头正好,十二月底的南方沿海,气温却很宜人,一件夹克衫出门,不冷不热。 这里面有一段冗长的历史渊源。 很小的一家旅社,拢共大概就六七间房,店主是个精神小伙,十分热情,说幸好他们来得早,这会还是半下午,再晚点,一两张床位兴许有,三间房指定腾不出。 一个有些年头的大院,还保持着四十五年代的建筑风格,越过两米来高的院墙,能看见几片苏式造型的屋顶。 简而言之,没人跟他玩了。 老詹头这才意识到,又犯了老错误,太过嚣张。这大院里敢跟他厮杀两盘的人,现在是越来越难寻。 黄包车在电子大院门口停下,李建昆付了四毛五的车费,他没有闷头冲进去,杵在马路牙子旁打量起来。 他更关注的是当下局势。 未来会创立TTK家电公司的,百分之百就是这个慧阳区机械局旗下的电子科。 安置好小王四人后,李建昆独自离开小旅社,只是打探消息的话,他一个人更方便。 跟他所想如出一辙,大门口是敞的,没有岗哨门卫,一条煤渣路通向里面,门口老婶子大媳妇儿们进进出出,多半手里都有个竹编的小篮子,要不然刚买菜回来,要不然正准备出去。 电子科在慧阳机械局内部的地位,十分尴尬。 李建昆抬脚走向门内,引来几个大姑娘偷瞄打量,只觉得这人穿得实在光鲜,俊逸非凡。 哪来的一个小年轻? 当然他们说的是客家话,李建昆竖起耳朵,外加眼瞅着情景理解,才能辨出个大概。 半个下午,外加隔日一天,李建昆四处奔走,也杀到过慧州机械局,获悉不少情报,并确认了最重要的信息—— 头先说过,电子科被归纳到机械局旗下,有一段冗长的历史渊源。 据说现在电子科跟机械局闹得很僵,但到底有多僵,啥时候能分道扬镳,李建昆总不好直接冲去机械局问:诶,你们局里跟电子科的人打起来没有?啥时候把他们踹了呀? 所以今天,他打算去逛一逛这个电子大院。 搁后世电子和机械配对,那很正常,大学有个专业叫机电一体化,就业前景广泛。但在这年头,不是国家大力扶持的高新科技,把电子和机械弄到一块,属实有点生拉硬套的嫌疑。 这可咋办? “嘿嘿,下不过认个输就是嘛,何必红脸呢。” 他说的是普通话。老詹头可是个文化人,同样用普通话问:“小伙子打哪来的?” “你个老詹头,不跟你下啦,没意思!” 李建昆通过多位市民的说辞,仍然拼凑不出一个完整说法。索性这不重要,他也懒得去刨根问底。 沿街的两层红砖小楼,底下是一间粮油店,在旁边开了扇小侧门,李建昆一行钻进去,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机械局烦了,不堪重负了,想一脚把电子科踹出去。 “呸!那是我今儿状态不好!” 机械局不好光明正大进去打探消息,一个职工大院,应该没什么门禁。 “哎,伱们你们,别都走了呀!” 没走几步,路旁右侧有块空地,两名老大爷正在下象棋,围观人头四五只。 显然不是他们大院里的人,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 李建昆笑呵呵说着,话音刚落下,对面的老爷子猛双手伸出,连连摆动,“别别别,别来!” 嚯! 那叫一个神情激动。 吹胡子瞪眼的。 第190章 大胆的计划 第190章大胆的计划 李建昆很好代入一个即将毕业,面临工作分配的学生,摆出一副满脸不解的表情。 “为啥呀老爷子?” 老詹头双手并用,绘声绘色描述道:“电子科马上快没饭吃了,你还往过分配,那不是直愣愣地往火坑里跳嘛!” “没饭吃?不至于吧?” “以后没有铁饭碗喽。” 老詹头摆摆手,似乎提到这个就上火,端起脚边的大茶缸子,咕隆一大口,骂骂咧咧道:“世道变了,这年头工人都可能混不上饭吃,我们局啊,要把我们科分出去了。 “行吧,分就分,反正处不到一块。但你猜他们怎么分?” 老詹头说到这里,用不敢置信的口吻,接着说:“不管不顾了,连基本工资都不给发,让我们自己去找食儿。 “说好的集体大家庭呢?这是改革吗,这他娘的是要一脚把我们踹开呀!” “我们闹腾的主要原因其实是为这个,我家老大说了,手上有钱不怕干不出个名堂,问题是局里一毛钱不给,你说气人不?还让我们自己去贷款。 港商有钱,港城也不缺磁条和塑料板这两样生产磁带最重要的材料。 话都说出去了,李建昆只能应战,实际上他根本不会象棋,十九道还能来几手。 “你算是说到正点子上了。” 老詹头见他也算半个内部人,保不齐以后都能成科里的晚辈,工作分配这事,虽然会听取年轻同志的想法,但终究是人事部门说了算,倒不介意跟他多聊几句。 “争取点启动资金啊。” “既然想得通,为什么又要闹呢?”他追问。 “平心而论,我们纳入机械局后,确实没干出什么大名堂,搞得好多人说我们是吃闲饭的,但我们自己可不承认,小伙子你应该明白呀,搞什么项目不需要资金投入? “局里是真不支持啊,也不看好。说实话这次也是个机会,分出去我们自个折腾,想干啥干啥,但有个前提啊,至少要有启动资金,不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电子科这边不缺技术,也不缺人力,场地应该也能安排,土地在这年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李建昆换位思考,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难。 他蓦然发觉也是赶上趟了,本来只是想来找个空白磁带的货源渠道,谁承想半个TCL在等着他。 既然电子科这边,现在急需一名港商合作,按照历史走势,也必然会出现一名港商,为什么不能是他? 截胡了! 当然,他做不了港城人,也不想做。 他们缺的两样东西,钱和材料,现在上面都难以解决,但有人可以,那就是港商。 老詹头顿了顿,再次长叹口气,“可惜啊,科里现在正合计的项目,不是最好的研究成果,那些个感觉销路太窄,还得先活下来啊,你瞧瞧这院里,上千张嘴巴呢。 “我家老大跟我说,八成会搞磁带,这玩意真算不上有什么技术含量,但他们说市场前景好,眼瞅着录音机要火了,四处在盖工厂。” 再有能耐的人想要创业,一没资金,二来口粮都快断了,可谓前门无路后院着火,怎么成事? 哪怕变故再大,再难以接受,仍然体谅、理解,相信上面。有民如此,国家何愁不兴! “这话说的,不然我们这么些年岂不真成摆设了?” “磁带这事啊,说起来简单,搞嘛我们随随便便能搞出来,可放到现实来讲,又真不好办哪,一没启动资金,二没材料来源。” 结果显而易见,五分钟不到,便被老詹头杀得丢盔卸甲,惨不忍睹。 果不其然哪! 李建昆心想。笑着点头附和,“搞磁带确实有前景,目前好像也没几家专做空白磁带的厂子。” 话题聊到这里,李建昆总算搞明白,后面的TTK家电,为什么会是一家合资企业。 “想啥呢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别来就对了,前路渺茫啊。来来,搞一盘。” 这就是老一辈的精神啊。 该说不说,捋清楚这些后,李建昆生出了一个大胆想法。 鸭寮街这年头只怕已经兴起,许多在内地稀缺的生产材料,在港城很好寻觅,乃至于诞生出一个个商品集散地,鸭寮街就是有名的电子耗材和配件的集散地。 李建昆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诧异道:“这样搞?那你们能同意?” 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的TCL,会有他的一部分? “哎,小伙子,你还是回去再练几年吧。” 不过他也听出点弦外之音,问道:“大爷,听您的意思,科里手上是有项目的对吧?” 这话落在耳边,李建昆也沉默了。 “不同意啊,这不正闹嘛。” “国家难啊,人口哗哗涨,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伱有意见我有意见,那不是给国家拖后腿么。” 无非还是钱的问题,外汇,但凡手上有港币和美刀,对于他们而言,生产材料不难弄。 老詹头忧心忡忡道:“磁条现在还是计划内物资呢。可你说我们要是分出来,不拿国家工资,自食其力,那算个啥?材料这么紧张,能计划给我们? 但他可以找个港城人嘛,过来与电子科合作,把TTK家电弄起来,这个港城人就是他的代言人,通行两地,他来出钱。 老詹头说着,摆起棋子。 “事还没干呢,工资工资,马上要断了,还要背一屁股债,这谁受得了啊。” 而电子科哪怕从机械局分离出去,没有纯正的国营血统,至少也不会缺进口资质。 “有结果吗?” 谈到这里,老詹头突然沉默了,良久,幽幽叹了口气,道:“其实闹归闹,我们心里也是有数的,这是上面的大方针,形势到了这里,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哪怕再怎么缺棋友,就他这水平,老詹头也是看不中的,一点乐趣都没。 李建昆顺势告辞,大院也不打算再逛,回去路上,他认真推敲着刚才那个想法的可行性,盲点还是有几个的,比如他该怎么掌控找来的那个港城人? 跟电子科签文件的,肯定是对方,万一以后翻脸不认他这个老板呢? 那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其他的都还好说,唯独这一点,不得不防,却又有点难办。 (明早的更新可能会延迟一下下,喝大了,准备明早现码……) 第191章 罗湖口岸 第191章罗湖口岸 下午,小旅社二楼,廊道最尽头,窗台靠右侧的房间里。 听李建昆说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动身去鹏城,小王高兴到飞起。 休整个毛啊,他们四个非但不累,还闲得蛋疼,这破地方可真没什么好逛的,今天一觉睡到现在。 “建昆,你那空白磁带的货源,打听清楚了?” “一半一半吧。” “这叫个什么话?” 小王瞪眼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还一半一半?” “我找到个地方,他们确实想搞空白磁带,技术不缺,设备八成也能捣鼓出来,但主要缺钱。” 小王乐了,哈哈大笑道:“这不赶巧了么,你不是有钱嘛。” 李建昆关爱智障般瞅了他两眼,“你是不是傻,我算个鸟毛啊,我去跟机关单位合作,给他们投钱?” 等物色到人后,怎样把控对方的问题,再从长计议。 小王四人震惊当场。 说来好笑,四人明明稀罕不得了,此时却好似脚下生根,一步不敢向前,仿佛踏出一步就出了国门,再也回不来。 他已经初略想好了,该去哪里找这个用以和慧阳机械局电子科合作、作为他代言人的港城人。 咱们国家真的很大,对于这年头的绝大多数老百姓而言,一辈子也生不出走到头的宏愿,然而他们,今天似乎非常接近祖国的南方门户了。 慧阳过去就是鹏城龙岗。 哪个地方要是来个港商,不吹牛地说,红毯铺路,鲜花相迎,走到哪里都是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事瞒不住,这不一路跟着么,索性李建昆便娓娓道来。 李建昆笑呵呵望着他,一副“看把你能的”的模样,“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国家有个地方,私人已经能合法的做边境贸易了,就是跟港城人做买卖。” 小王忙问,“要真是的话,我特么也去!” “不要太多。” 内地百姓对那片明珠之地,充满向往和仰望。 那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古玩大业有你一半,你丫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富。 内地百姓听到这两个字,第一反应就是,财大气粗。 小王四人踮脚打量,一个个双眼瞪圆,想到他们应该距离国门不远,却也没想到竟然近在咫尺啊,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 倘若把港城人加个属性——做生意的港城人,嚯嚯!那可不得了。 李建昆笑了笑道:“鹏城,十三大队。” —— 隔日上午。 “你就说哪里吧,老子去掌掌眼行吧,咱们啥时候开放到这种程度了?” 小王挠挠脑壳,说的也是,刚才没细想,能捣鼓磁带这种高科技玩意的,肯定不是像他家老王的那种社队企业,国营单位,私人伱就算送钱过去,也没资格跟他们合作啊。 这个“门”可就在眼前,哧溜一下就能跑过去。 “啥?!” 李建昆手指的地方,正是罗湖口岸,周遭算是一个交通枢纽,除他们刚刚走出的客运站外,眼前一侧堤坝上铺就着铁轨,不远处还有个火车站。 建筑只有一层,并且多半区域,只是一个钢结构的油布棚子。 前世他曾从这里去过港城,那时的罗湖口岸是一栋中式风格、十二层高的楼宇,何等气派?来往人流络绎不绝,繁忙异常。 李建昆五人在慧州客运站乘上车,这回是大巴,再次开启晃悠模式,从慧州到鹏城,比到羊城更近,只有几十公里,俩隔壁。 “那也比咱们有钱吧!” 鹏城这会应该有些港商在晃荡,寻找改革开放的商机,但那不是李建昆的目标。 你想啊,市面上的热门歌曲,都是港台歌星唱的,好多在内地还被称为靡靡之音,那原始的磁带,肯定也是在港台造出来的呗。 母带是啥玩意王山河是不懂了,但想来必然也是在港台造的。 所以旅程还算漫长。 但李建昆觉得吧,小王把港城人跟港商画等号了。 港商! “嘁,你可别忽悠我啊,什么时候港城人这么好见了?” 小王惊讶,闻所未闻哪,那也太吉尔爽了吧!是个人都知道港城的玩意新鲜、稀罕。 “到时你就知道。” “卧槽,哪里啊?” 来到门外,李建昆顿住脚,指向不老远的一栋建筑,道:“喏,过了这个门,就是港城。” “能找到?” “鹏城。” 小王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不是说想搞磁带,要满足三个条件吗,除了空白磁带,还有什么机子和母带,这两样东西怕只有港台那边有吧,你又准备怎么搞?” 小王懒得跟他争论,问道:“那你准备上哪找?” “你大概有什么误解,港城也不是所有人都富得流油。” “你不行,你不是当地人。”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小王改口道:“不是,我说我,不包括你。” 小王一听懵了,匪夷所思道:“你要找个港城人,让他去跟什么慧阳机械局的电子科合作,然后你做这个港城人的东家。卧槽,人家港城人能听你的?” 一直晃悠到下午两点多,可算抵达目的地。 李建昆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 “建昆,港城离这边还有多远?” 还有什么刻录机,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套的家伙事。 接下来的这段旅程,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彻底改变小王对于港城的认知。 都是穷给闹的。 小王倒也不疑惑建昆为啥懂这么多,人家毕竟是研究生啊。 如今呢? 1979年的罗湖口岸属实寒酸了点,所以他先前才用“门”来形容。 这番话的潜台词是: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端的玩意! 在这年头的内地人心中,港城人是头顶光环,金光熠熠的。 “对啦。” 鲁娜和小龙小虎也差不离。 李建昆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偷偷含笑,也不回话,招了招手,遂一马当先,往客运站前门走去。 小王差点没啐他一口,没好气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偶尔看报纸的好不,鹏城不就是个穷沟沟么,开发现在也才开发一点,还刚开始搞。” 八成还会搞出问题——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那咋搞,你又说一半,啥一半?” 一下车,还未走出客运站,小王便迫不及待打听,脸上有股激动之色。 这趟大巴的终点站是罗湖客运站,李建昆打算坐到底,无论是十三大队,还是他想去看看的蛇口,都在那一片。 王山河的聪明劲,这会就显露出来了,这事李建昆可没跟他讲过,纯粹他自己琢磨的。 李建昆同样瞅着罗湖口岸,心头一阵唏嘘。 “也是鹏城。” 正值下午黄金时段,通关路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不过,快了,随着鹏城开放的力度越来越大,这里会很快繁华起来。 据说80年代初,罗湖口岸每天进出境的人流,便会破万。 第192章 茶花大队 青年老师 第192章茶花大队青年老师 在1979年3月之前,鹏城还不叫鹏城,只是一个县,叫作宝鞍县。 今年3月5日,上面批复宝鞍撤县为市。 自古以来,这里便是一片鱼泽之乡,老百姓世代主要以打渔为生,生活艰苦。 而它的地理位置又极其特殊。众所周知,这个年代有“亚洲四小龙”的说法,代表着亚洲最富庶的四个地区。 港城,便是其中之一。 鹏城的前身宝鞍,与港城山脉相连,溪水相通,浑为一体。 宝鞍最高峰叫作梧桐山,海拔将近1000米,这个年代山上骷髅遍地,极度荒凉恐怖,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明明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一边穷困潦倒,一边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是何等诱惑? 所以哪怕无数惨痛教训摆在眼前,当地人仍然前赴后继。 当然了,成功的也不少。 这会弯下腰,伸出手,冲着路旁已经过河的几个小萝卜头,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日头开始西斜,这趟行程硬是经历一整天。 溺死海上的不计其数。 一辆拖拉机缓慢行驶在乡间土路上,李建昆花十块钱雇的,本来不顺路。 “那林老师你可真够辛苦的。” “辛苦啥呀,好多人不愿意送孩子来上学,几个大队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孩子,工作还做不通了,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帮家里做多少事呢,可未来必然是知识的年代啊!” 鹏城是一个拥有客家、广府和潮汕三大民系的岭南地区,语系复杂,有客家语、粤语、潮汕话和大鹏话,李建昆到这里后,也懒得摆弄他那点浅薄的粤语。 桥上是一个个穿着脏兮兮衣服、挎着自制小书包的萝卜头们,正小心翼翼有序地通过小桥。 为解决此事,1979年,深港线上的13支生产大队,被划做先富区,允许当地人和港城进行小额边境贸易。 所以普通话推广是具有深远意义的,在这些穷乡僻壤、方言繁杂的地区,反而更具成效。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使得人们走出去,具备了沟通技能。 林云说到这里,脸上情绪复杂,有愤怒、失望和遗憾。 “没事没事。” 至于他们这样去十三大队,会不会显得突兀,李建昆并不担心。 “你们去茶花大队不?去的话从这边最近,就是没路。” 没错,这会特区还没成立,要到明年,目前鹏城开发仅限于蛇口地区。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你们要是不急,稍微等会,我把孩子们送过去,带你们进大队。” 萝卜头们和青年老师,早已留意到五人,但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下车,纷纷搭眼望来,眼里充满好奇。 李建昆这才发现,这位老师竟然长得贼帅,嗯,不输小王。 这会桥上桥下都有人。 看到一位老师嫌弃自己不够忙活,李建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鹏城这年头是真穷啊,别说城市,连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他们从罗湖客运站摸出来,一路寻人打听,走出几里地,说是前面有个小镇,可谓望山跑死马啊。 从驾车的大叔一句话没问中,也能看出些端倪。 有些事虽然没经历过,但用脑子分析一下就知道:目前这个国家唯一的私人可交易的边境贸易区,岂会没有嗅觉敏锐的商人瞄中? “算是吧。” 所幸不到小镇时,迎面驶来一辆拖拉机,李建昆赶忙拦下来。 什么小额边境贸易,一次交易不了多少,积少成多不就变大了? 外来人没资格交易,不会找本地社员代劳? 林云揣测过他们是来干嘛的,但这一行跟以前那些又很不一样,他不太确定地问:“伱们,也是来做买卖的?” 这年头,谁都已经明白大学生美滋滋,读完就是国家干部,然而羡慕归羡慕,许多人又很笃定自家孩子不是那根葱,连尝试都不愿尝试。 五人跳下拖拉机,眼里都多了抹尊敬。仿佛看到孩童时的自己,老师也是这样呵护他们的。 这件事也是后面成立特区的肇始。 因小见大,李建昆在心里给这位帅哥老师点了个赞,教书育人很有一套,他笑着搭话,“老师贵姓啊?” 桥下没过膝盖的河水中,有个青年男人,裤腿挽得老高,白白净净,戴一副黑框眼镜,挨个护送孩子们过河。 “免贵,姓林。” “师傅,停吧。” 李建昆五人的视线,都落在前方不远的一段窄河上,那里用并排的两根圆木,搭起一座简易小桥。 1978年夏天,一场超强台风的中心肆掠过宝鞍,造成40万亩农田被淹,500多间房屋倒塌,许多人不幸罹难,这就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生出越过去的想法。 小萝卜头们这才纷纷上前,排着队,捧起小手,接受鲁姐姐分发糖果。 这个年代的老师没得黑,像这种乡村教师的工资待遇,抵不上城里的一级工,他们是有文化的人,经济大潮已经掀起,另谋出路比其他人更容易,使他们仍然坚守岗位的,除了热爱,还能是啥? 他虽然知道不少信息,但十三大队怎么走,也是两眼一抹黑。这年头出门在外,首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不然等天黑可能真的要露宿街头,哦不,在这边是露宿荒野。 瞅着林云加快速度护送萝卜头们过河,李建昆蹲到路埂子旁,笑着打听,“林老师,这不是你们大队的孩子?” “嗯,附近其他大队的,他们那边没老师教。” “林老师,从这边过去是茶花大队对吧,我打听下,大队有落脚的地方吗,你看我们五个人。” 里头的操作空间很大。 花茶? 前面路埂子下,出现一条蜿蜒的小河,司机大叔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道:“呐,这里其实已经到了,边上这个叫茶花大队。” 让驾车的大叔送他们去十三大队。 “突突突!” 拖拉机突突突驶离。 而在去年,宝鞍还经历了非常严重的自然灾害。 属于同一款,白白净净的文雅书生。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他们江浙话那才叫搞死个人,相邻的两隔壁地区,方言都完全不同,听着一脸懵逼。 这就是李建昆口中的“十三大队”。 “你们吃糖不?”鲁娜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果,她有些晕车,过慧州前在羊城买的。 十三大队显然常有客商过去,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 据不完全统计,从1952年至1979年间,宝鞍的三十万人中,有八万多人越了过去。 “那有。”林云道,这是大队的规定,有客商来必须好生相迎,有时候还跟别的大队争抢呢,因为这些人都财神爷。 “还不谢谢阿……呃,大姐姐。”青年老师向李建昆等人投来善意笑容。 孩子们都脱了鞋,拎在手上,使得脚掌更有抓地力。 “应该是老师。”小王道。 李建昆心想,倒是个美丽的名字。 小萝卜头们个个眼神明亮,有人哈喇子都馋出来了,但仍杵在原地没动,纷纷望向河里的老师。 “那行,谢谢林老师了。” 如这类人,更别期望他们能生出“多少让孩子学点知识,将来有用”的想法。 所谓的目光短浅。 再一对比,这位林老师便显得十分高瞻远瞩,未来可不就是知识的年代嘛。 第193章 林家兄弟 第193章林家兄弟 走进茶花大队,若非空气中弥漫着咸咸的海水味道,以及散不尽的鱼腥,让人有种到了内陆的某个偏远山区的感觉。 这里的房子保持着岭南一带的特色,看起来像一座座祠堂。 当然了,这是好房子,为数并不多。 更多的是低矮的平房,散落在高低错落的碱水地上,周围都有广袤的空地。虽然是一个大队,但跟内陆的公社大队人口基数上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通过这些房舍,李建昆推测茶花大队大概率只有三四百人。 一路走过,本来周遭没见什么人头,渐渐的越来越多,社员们显然对他们产生极大兴趣。 “林老师,哪来的?” “看着像港城人啊。” “林老师,带我家去呗,我家有空住。” 大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外地客商过来,最先跟谁搭上话,谁就有安排食宿的权利,无论安排在谁家,都有赚头。 因此进入大队的主路口处,常有社员蹲点或晃悠,但凡捞到一拨外地客商,等于是财神临门。 而这还是可以预见的赚头,真正能称之为财富的,还在后头—— 这些外地客商过来,因为个什么,社员们心知肚明,但客商是没资格参入边境贸易的,终究得找他们代劳。 若是祖坟冒青烟,遇上做大买卖的客商,那可就行了大运。 比如大队东头的林水萍,去年家里还是两间碎石砌的小破屋,今年盖起了高墙大院。全因去年邂逅的一拨客商。 人家干的是旅游鞋买卖,在港城有货源,只需把货弄过来就行,林水萍被他们选中,时常召集一帮人去边境接货,等攒够一车,对方就派车来拖。 这买卖现在还在做。 羡煞大队里的其他社员。 之所以越来越多的社员听到信赶过来,主要是这拨客商看起来不一般,一个领头的,一对像小两口,再有两个拎包的,瞅着像保镖。 年纪倒不重要,这年头真敢出来干大买卖的,还真都是年轻人。 面对许多社员发出的邀请,林云带着歉意道:“我还是带去大队部吧,交给领导。” 他觉得自己把人带进来,就有责任,他知道不少社员心挺黑的,把这些外来客商当肥羊宰。 穷归穷,做人还是要有点原则。 再说从长远发展来看,这也很不好,周边还有十二支大队,外地客商今天被宰了,或许不会说什么,下回还会再来他们大队吗? 不少社员心里暗骂书呆子! 你就算不让给我们,自己带回去也成啊,有钱都不知道赚。 前往大队部的半道上,突然奔杀而来一个小伙子,拦住去路。 “哥,你遇上的客商?” 林海那叫一个兴奋,他没事时常在大路口晃悠,一拨客商都没薅到过,没想到还是他哥运气好,这个点应该是去送学生了。 捡到一拨。 “阿海,咱家没条件。”林云用客家话道,他岂能不明白弟弟的想法。 “咋没条件?晚上我去找地方睡,你去学校睡,不就有住的地方?” 林海也知道他想干嘛,他是坚决不同意的,领到大队部,等于充公了,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云蹙眉道:“那吃饭呢?” 家里没人能烧出像样的饭,老母亲瞎眼了,他俩平时都是水煮盐拌,弄出来自己都觉得难吃。 “找人烧啊,放心,交给我!”林海拍着胸口道。 林家这两兄弟,虽说是一母同胞,但任谁看了都不像亲兄弟,林云一介白净书生,温文尔雅,大队社员们至少表面上都是挺尊敬的。 林海呢,很常见的海边人模样,黑里麻秋,皮糙肉厚,由于常年在海里捞营生,练出一身疙瘩肉,加上脾气又混,大队里的小年轻见了,都得喊声海哥。 要不是他哥还能管住他,早飞天了。 林云仍觉得不妥,他家条件用来招待客商,过于寒酸了。 “哥,我走歪路伱管,现在想靠正经门路赚点钱,你也管是吧?” 林海突然爆了,跳脚道:“你要这样,我明天就游对面去!” 李建昆结合场景理解,高低听懂了一点,不等林云再次开口,他笑着说:“林老师,就去你家落脚吧。” 出门在外,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可远比吃住重要得多。 “你看你看,人家自己都愿意!”林海大喜。 林云看向李建昆,认真强调了一下,说他家条件很差。 “无妨,我们也不是过来享受的。”李建昆摆摆手。 话说到这份上,加上弟弟又开始犯浑,林云没辙,这才拐个弯,领着他们上自家。 林家有个小门楼,走进去是个院子,倚着院子是三间碎石砌的平房,盖着黑瓦。 有些年头的老宅子,可以看到木梁已经腐朽压弯,不过拾掇得还算干净。 院里晒了不老少海货鱼干,下饭的好玩意。 “阿云回来了?” 一间平房里,摸出一个拄木棍的妇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李建昆瞅了两眼,发现竟是个瞎子。 林云走上前去,拍着老母亲的手,在她耳边解释了一番。 老母亲顿时扬起笑脸,面朝院里,用客家话说:“欢迎欢迎,家里条件不好,怠慢了。” “你们先坐会,我去把房间收拾好,晚上给你们准备大餐!”林海搬来椅子和马扎,嘿嘿笑道。 李建昆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像看只肥羊。 所幸他的财富,与这个年代穷苦人民的想象力极致,颇有代沟。简而言之,他并不在乎多支付一些食宿费用,只要住得安心,吃得舒坦。 林云也搬了张凳子,扶着老母亲坐下,家里已经许久没来客人,他看得出母亲很开心,即便眼睛瞧不见,也想沾沾人气,陪着坐坐。 李建昆问:“阿姨这眼睛?” 林云迟疑一下,才张开口,为人师表,他不喜欢编谎话,人家用的也是关心语气。 “哭瞎的。” 好在这事母亲早已释怀。 “哭瞎的?”小王怪叫,这种事可只在小说里见过。 旁边的鲁娜和小龙小虎,也是一脸惊讶,难以想象遭遇过什么变故,才能生生把眼睛给哭瞎。 这回无须李建昆问,林云叹了口气道:“我父亲十多年前,游去了对面,此后便杳无音信,我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患了眼疾,那时我们都小,家里没钱治,就成这样了。” 原来是因为爱情,李建昆五人恍然。 “死了,死了。”老妇人突然轻拍着手背说,“当时就死海里了,没游过去。” 李建昆看了眼沉默的林云,揣测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但是,对于老妇人而言,丈夫当年死在海里,放现在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未免过于残忍。 她已经哭瞎了一双眼睛,失去了这个斑斓的世界啊。 第194章 验人 第194章验人 “李老板,有些话咱们还得先说好,你们五个人,我家三间房要占完,那姑娘晚上跟我妈睡,一天收你们每人一块钱不过份吧?” 林海把李建昆拉到屋外,避着他哥,笑呵呵谈起头等大事。 跟羊城BJ路那家小旅社一个价,李建昆道:“还行。” “李老板果然爽快!” 林海笑歪嘴,这些外地客商通常要住几天,一天五块,几天下来可就很来菜了。 瞅了眼天色后,他又道:“那晚饭呢,李老板想吃个什么档次?” 李建昆饶有兴致问:“都有什么档次?” “那可多了,您也知道,我们这边靠海,别的不敢说,海鲜是真不缺,但这海鲜嘛,便宜的很便宜,稀罕玩意也挺金贵,主要看您这边想吃点家常的,还是高端的。” 林海说着,积极地出谋划策,比如整点海螺海蛎,配上螃蟹大虾,再弄条大石斑。 给了好几种方案。 李建昆佯装一条北方来的淡水狗,打断他道:“这些我不懂,你去配好了,最高的档次多少嘛?” 并非摆阔,头先跟林老师闲聊,他有意无意探听到不少消息。 这个林家,很有些亲戚游去了对面。 资源这不就来了? 但这个林老师吧,为人太正,有些事不适合谈。他这个弟弟就不同,二十啷当的同龄混小子。 不过正所谓年少轻狂,混点也不算坏事,说明不了什么。刚才说的房价不贵不低,看不具体,李建昆想通过这顿晚餐,进一步探测。 如果结果令他满意,他准备就从这个林海身上,下手试试。 林海瞪眼问:“李老板您想吃最好的?” 他将“最”字加了重音。 “来都来了,当然要见识一番,吃个够。伱就说最好的搞一桌,要多少钱吧。” “那这,那这……” 林海眼珠子骨碌碌转半天,伸出一根食指,道:“这个数。” “行。” 林海诧异,忙道:“李老板,我说的可不是十块哈!” “我知道呀,一百嘛,你弄。” “嘶!” 林海倒吸一口凉气,心头怦怦直跳,这是真不差钱呀! 继而狂喜,搓着手道:“李老板,那能先给点买菜钱吗?” 其实不用,大队里现在谁都知道他家来了客商,再好的玩意都会赊给他。他主要还是有点不敢想,真有人舍得一顿饭吃掉一百块?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钱,点出五张大团结,拍到他手上。 嚯嚯! 林海心花怒放,竟然真舍得! 啥家庭啊。 “李老板,那我去了。” “赶紧地,肚子都饿了。” “诶诶!” 兜里揣着五十块巨款,林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急吼吼前往海边。 渔船靠岸,一般两个时段,早上和傍晚。这个点正赶趟。 李建昆望着他的背影,摸出一根华子,他倒想看看,一百块这小子能张罗出个啥玩意。 人可以贪,利益驱使下很难避免;但不能黑,那叫坏。 林海此时自然没意识到,这顿晚餐很可能关于他的前途,冲向海边时,一路还在合计赚多少合适。 “五十?卧槽,对半赚也太黑了吧。” “可特么五十块,能买多少海鲜啊,撑死他们也吃不完呀,看来还真得搞几条狠货。” “要不赚个三十?七成给他们吃,应该不算过份吧?” “实在不行,二十?不能再少了,不能再少了。” “再去把大队部的跛厨子搞过来,给他两块钱,他保证腿也不跛了!” “上好的海鲜配个大厨,肯定能让他们吃个美滋滋,这钱也就赚得心安理得。” “对,就这么办!” 林海是快天黑时才回来的,带着一个小伙伴,两人左右手上,各拎着一只鱼篓子。 后面还跟着一个跛脚中年人,手上抱一布兜,里头是他的家伙事,菜刀炒勺啥的,还有些不常见的稀罕调料。 “阿海,你咋搞这么多海货回来?” 林云凑上前打量,一脸震惊。 “李老板他们要吃呀。” 林海可没空搭理他,把东西拎进厨房后,吆喝跛厨子赶紧弄,留下小伙伴打下手,自个忙去菜地挖配菜。 忙得不亦乐乎。 李建昆在屋檐下瞅着,嘴角含笑。 林云走过来,问他给了多少钱弟弟张罗晚饭。 “不多不多,我们人多嘛,你看那两个愣头青,能吃得很。” 这话倒不假,屋子里,小龙小虎馋得流口水,包括鲁娜也是满心期待。北方内陆的孩子,这年头确实没尝过什么海鲜。 唯独小王兴致不高。 以他家的生活水准,他老娘的败家劲儿,市面上能叫得出名字的海鲜,从小到大尝了个遍。有时候渔民捕到什么好玩意,直接送到他家卖。 上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不多会,院子里便弥漫起海鲜特有的鲜香。 林海塞给帮工小伙一块钱,小伙喜滋滋揣进兜,临行前,不忘悄咪咪对林海道:“海哥,我已经达到铁冈六圈半了!” “那还差半圈呢?” 林海瘪瘪嘴道:“我劝你最好练到七圈半,老子可不想给你上香。” 铁冈,是一个水库名,位于距离不远的昔乡镇,绕着水库游七圈,理论上讲就可以游到港城。 当下梧桐山那海拔千米的深山老林,因为危险系数太高,逐渐被大家淘汰,最新的、被验证为危险系数最低的选址,是位于蛇口和南头之间的,后海红树林。 那里直线距离港城只有5000米。 铁冈七圈,略大于5000米,七圈半那就绰绰有余。 小伙苦笑着挠头,那也太难了,但还是说道:“我试试看。” 他刚准备跨过小门楼的门槛,身后传来声音。 “阿昌你等等。” 林云蹙眉走过来,死死盯着对方蓄到耳梢的头发,他有一阵没见到这小子,但一见这头发,就知道没憋好屁。 刚才见他在厨房帮工,大队部的跛厨子也在,有些话不好说。 这年头,因为港城男女都流行长发,所以本地人但凡有越过去的想法,也会提前蓄长头发,这样到地方后不容易被查。 “阿昌,听哥一句劝,别冒险了。那边也没有这么好,咱们这边不也在改变嘛,现在都开放边境贸易了,那可是特别照顾我们的,蛇口还在搞开发呢,以后会越来越好,港城才多大点地方,指不定以后都要往回跑。” 林云语重心长道。 阿昌嘴上嗯嗯嗯地,实则根本没当回事,他心意已决,天地难改。 所以他的铁哥们林海杵在旁边,两眼朝天看。他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哥,菩萨念经样,还有个瞎子老娘,他早游过去了。 十八岁那年他就达到了铁冈七圈半。 “阿海呢,来来,可以上菜了!”厨房里传来跛大厨的声音。 林海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冲进去。 居中的平房里,李建昆已经坐在拾掇好的四方桌旁,等着验货,哦不,验人。 之前虽然看见四只鱼篓,但里面装的啥,装了多少,他并没有上前打量。 第195章 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第195章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菜来喽!” 首先上桌的是一钵子冬蟹,鲁娜和小龙小虎直呼过瘾,王山河瞥了一眼,心说这算个啥。半斤不到的螃蟹,他都不稀得吃。 李建昆看了林海一眼,什么也没说,这年头捕鱼业并不发达,海鲜资源非常丰富,这么点大的青蟹,搁他们那边真的连桌都上不了。 还记得当初搞名人书的时候,人家送给他的青蟹,个均两斤以上。 “李老板,这可不是一般的螃蟹。”林海似乎感受到他的不满,赶忙解释道。 “哦?怎么个不一般?” 林海怕直接跟他说,他不懂,从陶钵子里薅起一只,熟练地给小青蟹大卸八块,遂掰成两半,拿着一半的截面,给李建昆上眼。 “李老板,您发现这蟹有什么不同没有?” 李建昆定眼一瞧,还真有蹊跷,在火红的硬壳里面,居然还有一层粉嫩的软壳,他脑子里不禁蹦出三个字—— 重壳蟹! 众所周知,青蟹是冬蟹系里头的珍品,而青蟹根据生产周期的不同,可以长成大家耳熟能详的“奄仔蟹”、“水蟹”、“肉蟹”和“膏蟹”。但其实还有一种,那就是“重壳蟹”。 上手的感觉不低于一斤半。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东星斑哪!”小王咧嘴大笑,眼睛在木盆里踅摸起来,找鱼肚呢。 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林海一脸激动,赶忙应下,“李老板您放心,接货这事我在行,我还能找一批固定的人,保管安全有效率,不耽误您的大事!” 搁后世,重壳蟹要比其他青蟹至少贵一到两倍,普通老百姓通常还买不到。这年头不晓得,咱别说吃了,见都是头一回。 李建昆这才看向林海,道:“明天带我们去搞边境贸易的地方看看。” 李建昆拿起来品尝,肉厚膏黄的蟹肉,带着软壳一起咬下,软壳有嚼劲,蟹膏肥美,口感相当炸裂啊。 也只有这年头啊。 “没事,菜够得很,再说我们占了你家厨房,伱们再烧饭,不知道要等到几点,来嘛,一起吃热闹。” “诶!” 不多会,王山河同样体会到美妙之处,炫了一只又一只。他吃螃蟹的速度,鲁娜和小龙小虎三个加一起,都得甘拜下风。 小王见他这副享受的模样,诧异问:“好吃?” 李建昆不由分说,先把老妇人扶进屋里坐下,林云见此,也只好跟过来。 “我打算跟你谈点生意,怎么,你没兴趣?那我只能去大队找……” 老妇人笑着拍拍肚子,表示吃撑了,她只会说客家话,跟李建昆五人也搭不上茬,坐一会后,便让大儿子扶着回房了。 这玩意非常罕见,它与水质有很大关系,只在某些特定区域才有,他们那边就不存在。 后面还有菜,但到这里,他已经相当满意,林海这小子还是靠谱的。 第三份菜是扇贝,每一只比巴掌还大,浇上蒜蓉汁,可谓神仙来了也不换的美味。 李建昆一句话还没说完,林海嗖一下提张凳子坐过来,两眼放光。 第六份菜是海螺拼盘。 林海无奈摊手道:“主要是换,拿东西跟他们换东西,可是吧,咱们又拿不出什么港城那边稀罕的玩意,海鲜他们也缺呀,人家还有远洋大船,咱们根本不比了。 “有有有有!” 等他上完最后一份大龙虾,李建昆招招手道:“你也过来坐。” 而他始终认为,孝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重要标准。 期间第二份菜也上桌,一木托盘堆成山样的海蛎子,也就是生蚝。 而且林海显然还有得赚。 “哎呀,你俩别弄了,吃不下,让客人多吃点。” 这也愈发让李建昆觉得找对人了。 “这…不好吧。”林海跟他哥一样的说辞,但心思不同,他怕自己全家一起上桌吃,后面李老板给不够钱。 这玩意鲜到极致,只要你有耐心,因为吃起来稍显麻烦,若是配上小酒,啧啧! 并非什么巨型生蚝品种,天知道多少年的老货,硬是给渔民撬上来。 这本不稀奇,很常见的海鲜。稀奇的是它的个头。 同时,脑子里的一些想法也逐渐清晰,一长串的想法,并非一件事,自从在慧州那边生出入主TCL的想法后,他的脑子就一直没闲着。 一百块钱的购买力啊,差点没把李建昆这个后来人感动哭。 “买?李老板您这话说的,我们把什么买?人家要港币呢,咱们哪去搞外汇?别说外汇了,人民币咱们也拿不出几毛啊。” 李建昆笑着颔首,“好像是不同。” 简单的清蒸方式,保留了生蚝最鲜甜的滋味。 第七份菜是大刀带鱼,“刀”是带鱼宽度档次和规格的一个划分标准,分大刀、中刀、小刀。宽度5cm以下为小刀,5-8cm为中刀,8cm以上为大刀。 第八份菜又是个狠货,大黄鱼,野生的! 李建昆不停动筷,吃一筷少一筷啊。搁后世,就这五六斤,不是说花个多少万便能吃到,几乎没有,绝迹了。 李建昆不得不感慨,这小子他是会吃的。 “所以全是小打小闹,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真正做大买卖的,还得是你们这些外地老板。” 而即便是在这些特定区域,大约每100斤青蟹中,才能产出一斤重的重壳蟹。 美死个人哪! 第五份菜是个大家伙,南方饭店里喜闻乐见的石斑鱼,但这只不同,通体红色,颜值颇高。 李建昆看着他,饶有兴致问:“你们平时如果自己去交易,主要买些啥玩意?” 林家哥俩都是孝子,体现在细节上,老母亲看不见,林云手把手伺候,林海忙着各种剥,兄弟二人自己倒吃得不多。 李建昆听得一阵唏嘘,资源和机会摆在眼前,却没有能力捯饬,可见十三大队的社员们心里有多郁闷。 他放下筷子,起身来到门外,找到林老师和他老母亲,拽着二人一起过来吃饭。 “这怎么好。”林云连连推辞。 无论是搞TTK家电,还是搞盗版磁带厂,他在南方肯定要有人。 “嘿嘿,李老板您尝尝看,绝对别有一番滋味。”林海把坚硬的红壳全部剥掉,保留软壳,放进他碗里。 “先吃,吃饱了再谈。” 李建昆打趣着拿起一只,搁在鲁娜的脸前对比了一下,姑娘的脸直接被遮住,足见多大。 第四份菜又是个稀罕玩意,狗爪螺,它还有一个相对雅致的名字,叫鹅颈藤壶,又被西方人称作“来自地狱的鬼脚”。 李建昆抵住蚝壳边缘,轻轻吸吮,生蚝太大,一口炫不下,舌尖触及蚝肉,柔软多汁,嗖的一下,一口肥美的蚝肉滑入口腔,绵密得宛若一个法式深吻。 林海还在上菜,不大的四方桌上,家里能找出来的容器,几乎用尽,这个摞在那个上面,还放不下,后面的只能先搁在一旁。 上面的想法是好的,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怕想越过去的人,还得越。 终究要等到特区成立,大批港商往过跑才行。 第196章 源于生活的顿悟 未来方向 第196章源于生活的顿悟未来方向 上午阳光明媚。 李建昆五人跟随林海,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山野土路上,前方人如长蛇,身旁还不时有人擦肩而过。 这些都是十三大队的社员。 往这条路去的,皆不空手,有人扛着麻布袋或者蛇皮袋,有人拎着篮筐,背着竹篓,干“大买卖”的则挑着箩筐,少有些人推着独轮车。 这些容器或运输工具上,满载着货物,李建昆一路打量,无非就是蔬菜、大米、土豆等农副产品。 这年头,港城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内地是断代的,只因土地资源稀缺,才让他们对内地的农副产品略有惦记。 路过的社员们同样在打量他们,但并不稀奇,目光反而更多停留在林海身上,充满艳羡。 继续前行一段路程后,李建昆发现了简易哨所,社员们纷纷掏出社员证,凭证通行。 他们五人注定是过不去的,所幸边境交易地入眼可及,林海领着他们爬上一个小山岗,居高临下打量,更加一目了然。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山地,对面也有岗哨,外头有巡逻的白人大兵。 在这块山地约莫正好二分之一的位置,设有一堵铁丝墙,向着两侧山岚中蔓延,看不到尽头。不过视野画面的中段位置,铁丝墙有一部分明显“修剪”过,矮了不少,只有一人来高。 此时在这一段低矮的铁丝墙二面,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一面是十三大队的社员,一面则是港城那边的交易人员,这些港城人身后,还停着七八辆面包车或小货车。 一篓篓或一袋袋农产品,被十三大队的社员,高高举过头顶,送到对面,那边地上搁着几台磅秤,很快就能得出斤两。 确认斤两,验货完毕,那边也会有东西塞过来,但往往只有一丢丢。 双方在货物体积上极不对等。 李建昆留意到有推独轮车的社员,用整整四大筐萝卜,只换回一个笔记本那么大的窄小盒子,里面装的什么不得而知,他揣测着不是计算器的话,就是微型收音机。 旁边小王四人目睹这样的场景,情绪还算正常,但他的心里早已感慨万千。 这一幕浓缩了多少辛酸啊,不仅是现在,未来也一样,我们没日没夜的工作,用辛劳和血汗得到的劳动成果,放到外面世界却无比廉价。 而发达国家流水线上下来的工业产品,卖给我们则堪称天价。 以前是落后就要挨打,现在是落后就要受穷,就要被人收割。 这个现在,甚至可以延伸至他重生前的四十年后。 这一刻,李建昆似有顿悟,自重生以来,他虽然一直卖力搞钱,也立志要赚很多钱,因为他深刻明白,未来是一个金钱社会。但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产业规划,只觉得什么赚钱便做什么。 他曾跟扛把子说,他要做一个实业家,这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想着,只要自己有钱,可以创办很多很多公司,建设很多很多工厂,在自己赚更多钱的同时,也能解决不少人的就业,给国家创造税收—— 是的,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倒不全是因为心眼有多好,他觉得重活一辈子,总该干点有意义的事,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不然死了就死了,多年后完全没人记得,在历史上找不到半点痕迹,实在算不上活得有价值。 此时此刻,他的想法升级了。 他想,他或许有能力小程度上,改变未来世界的格局。 他要搞高科技! 这并非一句盲目的口号,诚然,咱们国家现在确实很穷,但其实在有些方面,还是有点牛批的。 许多后来人的并不知道,我国早在1965年就研发出了光刻机。 彼时确实还落后西方二十来年,但随后的这十多年中,我们从未放弃追赶的步伐。目前我国第二代“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只怕都在实验室“下线”了。 因为明年,也就是没剩几天的1980年,它会公布出来,然后震惊整个世界。 再后面,在1981年,中科院半导体所,开始研制更加先进的“半自动接近式光刻机”,并在同年成功研制出两台样机。 1982年,科学院109厂研制出了KHA-75-1光刻机,这款光刻机,保守估计跟彼时泥轰国的光刻机巨头canon相比,最多也就落后不到四年。 1985年,机电部45所研制的分步光刻机,达到了漂亮国4800DSW光刻机的水准,而这台光刻机,漂亮国诞生也不过七年。 别问李建昆为啥这么了解,在2020年代生活过的国人,谁不曾因为光刻机被人卡脖子,而憋屈不已,意难平? 他曾详细查阅过这方面的资料,得知这些信息后,当时他同样感到十分诧异,十分震撼。 那为何后面又衰落了呢? 他翻阅很多资料,找到了根源,一个让人更加意难平的缘由。 只因在80年代后期,不知为何一种“能买为什么还要造”的理念甚嚣尘上,巴统突然放松限制了,有些国家愿意卖给我们落后一两代的光刻机。 对于当时的科技水平来说,完全够用。 于是我国光刻机的发展陷入停滞。 然而当时嚷嚷这种理念的人,大概永远想不到,后来人家不卖给我们了。落后十代的要不要? 当然了,还有一种阴谋论,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 芯片也是一样,既然咱们能把光刻机搞得如火如荼,那么靠它制造的芯片,自然不会落下。 1979年,正是今年,魔都元件五厂和无线电十四厂,双双成功仿制出英特尔公司1974年推出的8080CPU。 而老牌工业强国德意志,则需要明年才能仿制成功。 由此可见,在芯片制造的核心领域,咱们这年头穷归穷,但照样名列世界前茅,全世界只有漂亮国和泥轰国比我们先进个几年。日后的何兰光刻机巨头ASML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说李建昆想在这个年代发展高科技的想法,并非空中楼阁,根基其实有。 当然了,也没这么简单就是,目前的大环境,民营公司甚至无法落地,你私人去打光刻机和芯片这种科技重器的主意? 至少也要等到84以后,这是一个长远计划。 一切皆源于生活,只因眼前这段小插曲,激活了李建昆的思维,替他点燃一盏明灯,照亮了未来的方向。 仅此,这趟南下就不虚此行了。 “其实我们不愿意跟不认识的港城人做买卖,玛德,抠得要死。” 耳边传来林海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曾经用两筐土豆,从对面换回五条丝巾,拿到镇上卖掉后,除去土豆的成本,也就赚了一块四毛钱。 人累得个半死。 “哦?那怎么还这么多人?”李建昆的思绪并没有完全拉回,随口搭话。 “有些年纪大的人吃苦惯了,不怕累,再说也找不到什么其他事干,没得办法。有些是在那边有熟人,双方商量好的,那边要什么,他们来搞。或者反着来。这样才有搞头。” 林海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嘿嘿道:“我也有!” 李建昆心说听你哥讲过了,侧头看向他,饶有兴致问:“那不是挺好嘛,不提其他,你专门往过贩菜就行,对面接头的人拿去卖掉,赚头不老少啊,怎么没见伱捯饬?” 以内地现在的物价,再以港城对于农副产品的需求来看,即便真卖萝卜白菜也能发个小财。 内地萝卜白菜多少钱一斤? 两分。 港城怎么的不卖到折合人民币两毛的价格? 溢价十倍。 称得上是优质生意。 第197章 代言人目标 第197章代言人目标 谈到这里,林海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倒是想啊,关键这事得双方配合,我一个人又干不了,他们不常过来。” “关系不好?” “那倒不是,我那些亲戚都还行。尤其我有个堂哥,老娘走得早,老爹是渔民,小时候常寄养在我们家,跟我哥共一条裤子穿。问题是,他在港城那边混得……” “太差了是吧。”小王插一嘴道。 林海摇摇头,“不是,是混得太好了。” “啊?” 小王和鲁娜四人一脸懵逼。混得好,关系也好,那你家穷成这个鬼样子,怎么不帮着拉扯一把? 李建昆倒没有太大反应,你不能去指望一个屁股蛋上打两块补丁的穷小子,他幻想出的好,能有多好啊。 再说了,搁哪儿挣的钱,在哪儿消费,港城的消费水平可不低。 所以就事论事地讲,接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将是游过去的最后时机。 林海瘪瘪嘴道。 李建昆心中已有主意,比较遗憾的是,他没办法靠近铁丝网,不然就能和林海的堂哥当面谈谈。 岭南一带宗族意识很强,李建昆倒不奇怪林家的亲戚都这么好,这说明不了什么,但他对林海的这个堂哥,确实产生了浓厚兴趣。 “对对对!”林海竖起大拇指,“还是李老板懂得多。” 外汇券那就更不得了。 这样一个人,很符合李建昆脑中设想的港城代言人的角色。 李建昆见他说得急死个人,插话道:“抵垒政策。” 王山河评价道:“你这些亲戚确实挺好的。” 鲁娜感慨,“林老师真是个好人哪!”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还要荒诞。 “大约4:1吧。”李建昆含糊道,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70年代后人民币兑港币的汇率看似在不断增高,港币越来越不值钱—— “走吧,先回去,我写封信,你让人捎给你堂哥,我找他帮我办点事。” 算不拎清的。 搞明白怎么回事后,王山河四人大眼瞪小眼。 林海点点头,指向铁丝网那边,回道:“对面总有些我们大队和周边游过去的人,他们在港城是抱团取暖的,好多人住在一起,熟得很,让他们捎个信就行。” “啥?找我堂哥办事?” 从50年代开始,100港币兑换42.7元人民币的这个固定汇率,持续很多年。 但事实就是这样。 “嗯,以前没开边境贸易的时候,过年时也会寄点钱回来,不过净给我哥贴学校了。” 林海摊了摊手,苦笑道:“所以你们看哪,我堂哥上一天班就有这么多钱,还瞎折腾啥劲?再说也没时间啊,要是搞耽误了,把工作丢了,那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其他几个亲戚也差不多,工作都不错,忙得很。还真是看我们家穷,偶尔休息的时候,才弄点港城的小玩意,让我拿到这边卖,他们也不要钱。” 面对王山河四人的不解,林海解释道:“我这堂哥可是个牛人,早年在我们大队就是狠角色,游过去的第二天就拿到了合法居住身份……” 林海挠挠头,懂了。 但倘若在此过程中,被执法人员截获,那么不好意思,立刻遣返。 然而,小王四人对港币完全没概念。 李建昆耸了耸肩,谁又能说清楚,这里面一定没有上位者的儿戏心思呢? 难怪林海这么眼馋。 同时他还从林海的话中,听出不少弦外之音,遂问道:“这么说,你要联系你这些港城的亲戚,比如你堂哥,其实很简单?” 王山河侧头问:“建昆,跟咱们多少汇率啊?” 胆量和智慧缺一不可,不然都难以成事。 林海诧异,心说有事你不应该找我吗? 通过林海无意识,可信度却很高的言谈,可以得知此人是个有勇有谋之辈。 所以你说港币兑人民币是什么汇率? 钱加上证或券,你用法不同,那实际汇率价值就不同。 小王道:“这样搞?整得跟猫抓老鼠一样。” “他不是一过去就搞到合法身份了么,没几天又找到正式工作,在一家服装厂上班。” 当然了,他没兴趣。更不会把这个天机泄露出去。 不仅能在友谊商店这些个地方,买到十分紧缺的物资。购买进口商品时,还有优惠,比如买进口家电时,能比凭票用人民币购买,便宜50%-80%不等;买进口香烟、饮料和生活用品时,更能便宜到100%-150%不等。 林海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艳羡,看向小王四人道:“你们知道我堂哥的工资怎么算的么?按天结!多劳多得,一天能到手三四十港币咧!” 而且他还知道,抵垒政策在明年就会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即捕即解”政策,也就是说不给机会了,逮到立即遣返,没逮到的也是黑户。 没勇,他游不到对岸;没谋,他不能第二天就获得合法居住身份,甚至可以说十几小时之内,因为他肯定是晚上游过去的。后面很快找到工作,大抵也能印证这一点。 李建昆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臭小子一门心思想从他身上薅小钱钱呢,遂解释一句道:“我要干的是件大事,港城那边要有个人配合,他配合好了,你这边才有事干,懂么?” 这李老板还没搞到货源,想让他堂哥帮忙搞,等货源搞到后,他堂哥往过送,由他来接,李老板再拿去卖。 “好拿!有个什么,什么政策,你只要……” 李建昆望向林海道,他对林海的这个堂哥,产生了兴趣。 那岂不是一天的工资,能有十块钱?快抵得上内地一级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而70年代中后期,固定汇率取消了,现在你跑储蓄所去兑,100港币只能兑20元人民币,但是,还给相应金额的侨汇证。 侨汇证可是个好东西啊,米面粮油随便卖,包括二八大杠和黑白电视啥的。现在有些地区又将侨汇证升级成了外汇券,正在逐渐推广全国。 “你接着说。” 口气虽然不爽,却也没太多埋怨劲。因为他的瞎子老娘说,他哥干的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好人会有好报。 王山河忙向李建昆打听,鲁娜和小龙小虎也是一脸好奇,李建昆旋即娓娓道来。 小王雾草一声,包括旁边鲁娜三人,同时瞪眼。 抵垒政策是港城1974年出台的一项政策,到现在依然有效,内容简单来讲就是: 内地非法入境者进入港城后,必须抵达市区指定地点,至于怎么溜过去,全看伱的本事,但凡成功,就能申请港城合法居民身份。 乖乖! 鲁娜附和说:“这么大的事,弄得像儿戏。” 小王打断他,诧异道:“港城的合法居住身份这么好拿?” 形成一条产业链! 那他必须促成此事啊,往后可就是长期饭票,赚不完的小钱钱。 他唯一担心的是,李老板能不能说服他堂哥,堂哥舍不舍得他制衣厂的好工作。 第198章 蛇口工业区 第198章蛇口工业区 返回茶花大队的途中,李建昆一路想了不少事,有个重中之重的问题,他需要确实一下。 这年头,内陆地区很少有关于港城的新闻。而当下又处于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陆港两地间的许多政策都发生改变,单凭前世的所见所闻,他也把握不到具体。 因此一行人没有先返回林家,李建昆让林海领着,来到茶花大队的大队部。 他倒是问过林海啊,但这小子拎得清才有鬼。 这个重中之重的问题就是“回乡证”。 搁后世叫“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 他们运气不错,碰到了茶花大队的会计,一般来说,会计就是公社大队的军师,全大队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同时能接触到政策文件。 会计姓赖,四十来岁的瘦黑中年男人,李建昆派上一包华子,也便美滋滋地知无不言。 “回乡证现在简单啊,去年年底上面提出‘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后面这个对外开放,主要说的就是我们省,要开放肯定先开放港澳同胞嘛。 大门右侧,只有一排高高的铁护栏,刷着绛红色油漆。前面同样用铁架子立着一块白色背景板,上面做了几个广告字—— 诱惑林新甲马上回来一趟。 信纸塞进黄信封,吐一抹口水黏好,李建昆唤来林海,给了他一张大团结跑路费,让他立马去边境贸易地,托熟人把信尽快捎给林新甲。 既然能当面交流,还咬文爵字个啥,未来的正经人谁写信啊。 “除非我看错人了。” 拖拉机突突突地驶近,迎面驶来一辆红白相间的中巴车,前挡风玻璃里侧卡着一块白牌子,上面写的是罗湖-蛇口。 “我们省积极落实,今年8月1号,公布了新的回乡制度,港澳同胞只要凭当地签发的有效身份证,到罗湖口岸或者拱北口岸申请就行。 没有林新甲,他还可以物色其他的人,多费点功夫罢了。 隔日,李建昆在茶花大队租了辆拖拉机,一大早,一行人戳在后斗,一路颠簸,前往南头半岛。 “这是后海吧。”他随口道。 本来想好的七七八八,他全部没写,洋洋洒洒两千来字,只阐述了一个作用——画大饼! 作为李建昆而言,机会给过去,懂不懂得把握那是林新甲的事。 “吃香的喝辣的?” 林海抬手指着说。 工业区的大门实在不算高大上,只有一侧有加油站式的建筑,但仍在竭力凸显美观,顶檐刷着鲜亮的红油漆,外面用铁架子立起一副巨大彩色宣传画,画的是一对西装笔挺的时髦男女,手中各举着鲜花,底下有四个横排繁体大字—— 按赖会计有理有据的说法,现在是直接在通关口岸即时申请,当场办理,当场放行。 前往蛇口的路,要比李建昆想象中好很多,竟铺设了一条极为平整的柏油路,只是两旁的风景比较萧瑟,是大片收割完的稻田和荒芜的山头。 “现在申请成功,一张回乡证可以用三年咧。” 李建昆淡笑摇头,“你想多了。伱光拿内地的收入水平去对比,你想过没有港城的消费水平有多高?一天三四十块,顶多也就解决个温饱,还吃不好住不好。” 欢迎欢迎! “不至于吧。”小王诧异。 “到了,前面就是进去的大门。” 招商局蛇口工业区。 而在李建昆的视野前方,已经出现大片的建筑物,虽然都很低矮,但小半年时间,炸山填海,能有这副样貌,可谓相当不容易了,背后的艰辛无法想象。 林海点头道:“嗯,这就是后海,后海红树林,现在最热门的地点之一。” 漂亮! 通过林海的描述,林新甲是一个极为果敢的人。如果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机遇摆在眼前,现在回内地也容易,都不愿意抽几天时间回来确认一下,那林海的话就言不其实。 他还留意到,旁边林海的目光,同样直勾勾盯着那个方向,不过视线的焦点更远,在海平面的尽头,那几座清晰可见的山头上。 小王和鲁娜四人憋笑,心说娃呀,你也就是不知道这位的身份,人家可是北大研究生呢,那知识面是一般人能比的? 李建昆笑而不语。 袁根提出了一个羚羊精神,什么叫羚羊精神? 林海非要跟着,生怕他们跑了似的,索性也就随他意,有个本地人同行自然没有坏处。 快要临近目的地时,海岸线已经清晰可见,小龙和小虎踮脚瞧稀奇,鲁娜还好点,当年在石头矶公社插队时,跟知青们也去过几次海边。 “你就这么自信,他铁定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不知道的人,索性还是永远不知道为好吧。那并不能给成长带来快乐。 李建昆心头大喜,这样一来事情不就简单了吗? 他以往道听途说,一张回乡证没个三两年都申请不下来。 蛇口位于珠江出海口东侧的南头半岛,与港城元朗、流浮山隔海相望。直到今年七月,这里炸响改革开放开山第一炮之前,一直都是一个荒僻的南海渔村。 李建昆道谢离开,回到林家后,找出信纸和钢笔,开始给林海的堂哥,林新甲写信。 这个“最热门的地点”指什么,只有李建昆能听懂。这方面的事,他没对小王几人提及,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眼见的光明,就好像手工着色一样,无论多么鲜亮的色彩背后,总有阴沉的底色。 李建昆懒得多解释,说再多他也不见得会信啊,耸了耸肩道:“等着吧,等林新甲回来你自个问。” 小王摸进屋,对此事并不看好,“人家一天挣三十四块港币咧,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你这边还根本搞不准的事。” “建昆,不是我说,一封信你就想把那个林新甲搞回来?” 李建昆眺望着海岸线一侧,只见有片区域生长着许多古怪的红叶树,是一种能在海水中生长的树木。 林海惊讶,收回目光在他脸上瞅了瞅,“李老板,你咋啥都知道啊?” 羚羊在山野迁徙的时候,遭遇巨大沟壑,无法越过去时,年老的羚羊会先行跳跃,小羊继而踏在它们背上,进行二连跳,成功登岸。 这副景象,让李建昆体会到了一抹辛酸:花最少的钱,达到最好的效果。 拖拉机停下,架车的大叔不敢开进去,李建昆六人脚刚沾地,对面快步迎来一个穿松垮灰西装的青年小伙,一脸殷勤道: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各位同胞莅临考察!” 这就很尴尬。 第199章 一张漂亮的“双程证” 第199章一张漂亮的“双程证”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在小王等人错愕的表情中,李建昆笑着伸出手,“雷猴,雷猴。” 主要看这个形势,他不确定自报家门后能不能进入工业区。好容易来一趟,不进去溜达一圈,实在不甘心。 灰西装小伙也不疑惑他们为什么坐拖拉机来,还带着个年轻渔民,本地条件差啊,如果是首次回内地的港澳同胞,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到一辆拖拉机就算不错了。 人家还很聪明,请了个向导。 不过李建昆也明言了,他们暂时只是来逛逛。 灰西装小伙并不在意,热情不减,领着他们进入工业区,一路走走看看,做着非常专业的介绍。 “目前我们正在大力进行基础建设,希望给客商提供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 “这是硬件上。政策上,我们将同时开放自由贸易区和出口加工区,拟定了多项减免优惠制度。” 黄茵竹感觉这趟大陆之行,总算有点意思了,本来经历过昨天,她是非常失望的。 这妞有点爱搞恶作剧,她凑这么近是故意的,以李建昆阅遍有码也无码的境界,岂能怯她? 黄茵竹哈哈一笑,“你带我去玩,我就不揭发你。” “小姐,我身子不太好。” “小姐,这边真没什么好玩的,都差不多。” 好家伙! 贿赂二字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李建昆两辈子也是头回见啊。 你以为她是嫌弃吗? 想她昨天入境以来,大陆这边所有男人都对她畏畏缩缩,多半看都不敢多看,唯独这家伙,她气都喷到脸上,却脸不红心不跳,竟然还敢跟她开玩笑。 等到明年特区成立后,才有可能显露出一些机会。 乌黑的微卷长发披于肩头,用一只戴印花的红色发卡箍着,粉嫩的耳珠上缀着一对超大环形耳环,脸上的妆很淡,唯有红唇似火。 俺没这个资格呀。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番。 黄茵竹秒懂,嘿嘿一笑,凑到他跟前,贴得很近,使得灰西装小伙和小王都不禁后撤,这年头在大陆,男女授受不亲仍然是主流思想。 黄茵竹很快请好假,带着两名保镖走过来,她那个戴金边眼镜的二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的,几乎没反应,继续参观厂房。 “这就是你们的车?” 李建昆瞅着这妞堪称妖娆的背影,突然琢磨起一点事,心思活泛起来,被人要挟的那点小郁闷,一扫而空。 等她离开后,小王才凑上来问:“建昆,你俩嘀咕啥呢?” 这拨港商六男一女,四名保镖模样的人,领头的是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三十出头,旁边穿蓝色职业套裙的应该是秘书,在这个女秘书身侧,还有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 “嗨,你们哪来的?” 黄茵竹盯了他两秒,然后眼神从他脸上滑过,越到后面,“诶,这位干部……” 大长腿一跨,登上拖拉机后斗,两手扶着驾车大叔头顶上的栏杆,任由海风荡起一头乌丝,意气风发。 好在也算打过卡。 “姑娘,你老公在呢。” 对面有个长得贼漂亮的家伙,一脸玩味。 得,李建昆懂了,兄妹,虽然长得毫不相干。 “诶?” 这句问候可不算亲切,李建昆对她眨眨眼,意思是:姑娘,做个好人吧,看破不说破。 她倒不嫌弃这里穷,来时有预期,再说终归是祖地,只是这里无论人还是物,都显得十分呆板,毫无乐趣。 “被她威胁了。”李建昆咬着耳根子,简单跟他讲了下。 瞅瞅小龙小虎这对“保镖”就知道。你们说他们不是保镖吧,他们又确实在干着保镖的事,拎着手提包,戳在李建昆身后两侧。 “想让我不拆穿你也行,你得贿赂我!” 李建昆心里清楚,眼下能做的只有了解信息,做个储备,根本没法指望。 “玩?” 黄茵竹仿佛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瞪大眼睛道:“你个异端!” 他们五人这副造型,在内地人眼中的确有点像港城人,但在真正的港城人眼里,可谓漏洞百出。 他也没想到进来会撞上一拨真港商,其中还有个社牛啊。 小龙小虎突然齐齐后撤,仿佛遭遇什么洪水猛兽,因为这妞过来了。 不,她兴奋得很。 “靓女,国语学得挺溜嘛。” 李建昆也是醉了,这事真要上纲上线,说他冒充投资商,浪费重点项目的人力资源,那谁遭得住? 精致白皙的瓜子脸上,透着一抹古灵精怪。 “看咱们是内地人,以为熟呗。” “哎呦喂!你不得了啊你!”黄茵竹再次审视他一番,仿佛看到外星人。 “嗯,带我去这边好玩的地方,蛇口荒死了,啥都没有。” 沿着工业区平整的水泥路前行,李建昆表达过好几次他们自己逛逛的想法,可这哥们职业操守硬是要得,就是不走。 倒是两名保镖杵在她身后,一副很想捂脸的样子。 黄茵竹顺着他的视线一望,哈哈笑道:“我叫他一声老公,他都不敢答应你信不?” 黄茵竹诧异,“伱倒是有点不一样,你要是一个人,我还真分不清。” 穿一件黑红白三色印花的衬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皮夹克,下身是一条蓝色牛仔喇叭裤。 “你果然狗胆包天,不过,本小姐喜欢!” “带带带!马上带!” 来到工业区门口,李建昆包天的拖拉机搁原地等着,黄茵竹怪叫一声。 这姑娘打扮非常时髦,鲁娜跟她一比,完全是个土妞。 “靓仔,你胆挺肥啊,冒充投资商,拿你们的干部当小喽喽使,意欲何为呀?” 她居然被一个内地小子给调戏了,你敢信? 李建昆倒是挺舒爽,自从重生回来后,他说话一直刻意收敛,包括行为举止,今儿遇到港城人,总算能放开几分。 李建昆被他说得流口水,这哥们是个人才,可惜啊,你以为我不想吗? 这工业区是没法再逛了,瞅着黄茵竹迫不及待的样子,显然没性子等他们逛完。 “我们预计在两年内,把蛇口打造成一个集船运、轻工业、饮食旅游服务业的多元化现代港湾,同时兼具产品外销性质的大型工业区……” 小王听得一脸稀奇,“她自己不会去吗,为啥要咱们带?” 黄茵竹狡黠一笑,“我去跟我二哥打声招呼。” 蛇口是一个试管,举国关注,每一步都走得相当严谨。 在一排钢结构厂房旁边,他们邂逅了一拨真正的港商,也有一名穿松垮西装的青年人领着。 什么时候内地人比他们港城人还开放? 荤话张口就来? 一脸玩味的正是她。 李建昆在她精致的脸蛋上扫过,问:“这位小姐,你到底想干嘛?” “你懂得还怪多的咧!” 他其实很有必要结识一位港城人,因为如此一来,才有机会办到“双程证”。 有了双程证,他就可以去港城。 那么许多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第200章 陪玩逛街 第200章陪玩逛街 一条小小的街道上,二面是带点骑楼特色的小两层。 林海领头,一行人也算浩浩荡荡,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说是逛街吧,却更像走秀,街道上路人的目光全在他们身上。 所幸黄茵竹跟李建昆一样,也是那种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狠角色。 浑不在意。 “铛铛铛!” 一个修补锅碗瓢盆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妞凑过去打量,十分稀奇,微微侧头,也不找目标地问:“怎么这些东西破了还要补啊,碗破了换一只不就行了?” 此前她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补碗的活计。 作为到了这里被倚重的对象,林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甚至不敢多看这姑娘,太漂亮了,看得让人发心慌,可又总忍不住想偷偷打量,很矛盾。 李建昆接过话茬,“黄小姐,有人跟你说过,你身上有股子皇家气吗?” 女人逛起街来,她就不是人! 黄昏时分,众人才打道回府。突突突的拖拉机上,黄茵竹兴致不减,她二哥在蛇口的事情还得待上几天。 黄茵竹却是一个很健忘的妞,这会已经抹干眼泪,屁颠屁颠凑上去打量那些与众不同的爆米花。 他们来得还挺赶巧,没烧一会,大爷便撤下铁罐,遂操起一根配套的撬棍。 黄茵竹捻起几粒热乎乎的爆米花,放进嘴里。 这吃人嘴短的事,李建巴不得,立马摸兜,买了两份,没忘记自己这边的姑娘。 一段小插曲后,众人盖纵逛街。 黄茵竹扭头望去,只见她洒落麦芽糖的地方,一群熊孩子正兴奋不已,麻利从地上捡那些沾了灰尘的糖。 黄茵竹美滋滋吃着麦芽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接着往前走,没几步再次发现新鲜玩意。 这个出身港城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蓦然发现内地还挺好玩的,只是昨天没找准地方,街道上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那么新鲜。 “皇家?” 这一尝,满嘴米香,其中夹杂着淡淡的甜味,咀嚼间犹如一把跳跳糖在嘴里乱蹦,又打开一扇新窗户。 “歪理!你个抠门的家伙,明明有钱,就不能给他们买点嘛!” 李建昆眼明脚快躲开,见她气鼓鼓的仍不罢休,警告道:“黄小姐,这可是内地,男女当街调情打闹,不成体统的。” 熊孩子们好似过节样,一口麦芽糖,一把爆米花,一张张黑乎乎的小脸上,洋溢着兴奋而灿烂的笑容。 “……为啥这么说?” “李建昆,给我买!”这妞哼哼道,一点不客气。 “李建昆!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这一幕给她看呆了,她怒视着“下令”准许他们捡糖的某人,呵斥道:“李建昆,掉地上的东西你还让他们捡着吃?会生病的!” “嗯,你很像我国古代的一个皇帝。” 黄茵竹的国语功底不俗,这个典故她虽然没听过,但从字面意思上也能理解,顿时张牙舞爪道:“好你个李建昆,你敢挖苦我!” 这是她在港城从未吃过的一种糖果。 李建昆没去解释,等他们走后,熊孩子们一样会捡,道:“别瞎操心了,你生病他们都不会生病,我们内地有句俗话,叫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伱说我像男的?” 黄茵竹这才饶过李建昆。 就在这时—— “嘭!” 李建昆也叫没辙,鲁娜提醒过,他还重复个啥?当然了,咱摸着良心讲,确实也想看她被吓到。 不大的小镇,慢悠悠晃荡着,逛了几乎一整天。期间李建昆主动提出来请吃饭,除开心里的小九九,实在是脚都逛麻了。 好嘛,又是哥们的锅。 这港城姑娘也真是不同,这么说都没见真生气。 “捡吧。”耳边传来声音。 小王咂舌,心说建昆这是咋了,啥都敢说啊。 李建昆走回来时,才发现,这妞居然被吓哭了。 “行!” “李建昆,咱们明天去海边玩吧。” 竟然格外好吃。 可谁让有求于人呢,李建昆本来正合计着,把她送回蛇口后适时开口,看来倒不必急于一时,再让友情培养一下。 “因为他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叫何不食肉糜?” 一群熊孩子围着一个小摊,摊主是个老大爷,身前烧着一篝火,上面有个黑黢黢的铁罐子,转啊转的。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吓得黄茵竹窜地而起,手中麦芽糖全洒地上。她的两名保镖原本吊在最后面,忽地脸色大变,第一时间冲上来护驾。 货担郎用专业工具敲下几块后,用牛屎纸包着,递过来。 很快黄茵竹又在另一侧的货担中,发现新玩意。 老大爷见人家姑娘都吓哭了,觉得过意不去,示意她可以抓一把走。 不多会,黄茵竹又被一个甩着拨浪鼓的货担郎吸引,跑上前打量货箱里的小玩意,弄得人家硬是不敢走,干脆让她瞧个够。 是一种雪白的硬物,感觉能吃,干净又卫生,她甚至能嗅到一股香甜。 黄茵竹却之不恭,她已经看出来,李建昆这个异端贼有钱,也不知道哪搞的。 黄茵竹带着哭腔问:“老爷爷,你在干嘛呀?” 黄茵竹瞄向他,高低有点诧异,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答应。 然后直接塞嘴里,用力咀嚼。 鲁娜是个好姑娘,善意提醒道:“黄姑娘,赶快躲开。” 说罢,荡起大长腿,一脚踢来。 “呸!谁跟你调情了。” 一路走来,双方已经有点表面了解。 这可把“罪魁祸首”的老大爷给整吓到了。 “我炸爆米花呀。” 好嘛,哥们大老远跑过来,净陪你玩了。 熊孩子们见此,顿时作鸟兽散,纷纷捂起耳朵。 “这不重要。” 鲁娜替老大分忧,把手中的麦芽糖也分出去。 黄茵竹留意到李建昆他们也向后退去,弄得不明所以。 “妈呀!” 瞅瞅,效果相当精彩啊。 黄茵竹却没当回事,她正瞧稀罕呢,躲什么躲。 黄茵竹用嘴巴叼起一块,雪白的麦芽糖入口后,甜蜜的滋味顿时化开,带着浓郁的小麦香气,含一会后,用牙齿去咬,有一种很舒爽的黏牙感。 李建昆也挺无奈的,别说货担郎早没影,买了地上的这些就会浪费掉?见这妞一副要代表正义消灭他的模样,索性掏钱把老大爷刚出炉的爆米花给买了。 遂探头,凑到他耳边问:“李建昆,你是不是想泡我?” “咳咳……这位小姐,在下身子属实不好。” “你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第201章 年的迷糊 第201章1979年的迷糊 傍晚。 回到茶花大队林家后,有句憋了很久的话,王山河不吐不快,把李建昆拉进他俩住的平房。 “咋了?” 李建昆挠挠脑壳,不明所以,渔民送来一条龙趸,林海正在拾掇,他还说观摩一下呢。 “建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可是有对象的人!” 小王义正言辞道。 “哟哟。” 李建昆被整乐了,“现在承认我有对象了?之前不总嚷嚷着八字还没一撇么。” “反正你别瞎搞,离那个黄茵竹远点,那女的我感觉有点妖气!” 妖气?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娃明显是人生头回见到港城妞,被开放的个性整吓到了。 这年头,内地男女方面的保守思想根深蒂固,李建昆也不奢望去给他进化一下,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小王好奇道:“啥目的?” 李建昆遂跟他解释了一下双程证的事。 当下国人想去港城,正常情况下只有两种渠道,或者说两张通行证。 一张就叫双程证,顾名思义,持有它,既能去得港城,也能回来内地,双向通行。 但这玩意并不好弄,甚至可以说一般人根本弄不到,各种申请,要填写一张张调查问卷,伱为什么要去港城,得说出个头头是道来。 真正能弄到双程证的人,几乎都是走的捷径,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方式,是接收到港城那边发来的邀请函。 有港城人邀请你去那边。 这比你说得天花乱坠都管用。 另一张叫作单程证,也能从字面意思理解,去了就不回来。 单程证一旦办理成功,便意味着你主动放弃内地身份,直接给你销户了。移民的人贼熟。 “你咋这么多花心思呢?”小王瞪眼道,都有点不齿跟他做兄弟,太特么不要碧莲了。 李建昆无奈耸肩,“形势所迫啊。” 搁后世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谁知小王扭个头,又嘿嘿笑起来:“那能不能到时候也帮我办个双程证?” 开玩笑,港城谁不想去开开眼界? “你啊,估计没戏。” “咋了,老子后娘养的呗。” “你丫在京城还是个盲流你知道不。” 小王嘴唇翕合,无言了。奶奶个腿的,真上纲上线讲起来,还真是,虽然他在京城名下有个宅子,但户口和档案都不在。 晚上吃大龙趸,三分之一的鱼肚进了小王嘴,这才让他心情回暖几分。 隔日上午,仍是昨天那辆拖拉机,载着李建昆一行来到蛇口工业区门口,接到黄茵竹三人,这回一名保镖手中多出只棕色手提包。 李建昆很怀疑这妞昨天跟他们出去玩,钱都没带,今儿显然准备充足。 “突突突!” 师傅用Z形大钥匙,摇动拖拉机,但暂时没出发,没人告诉他目的地。 黄茵竹兴致高昂道:“这边有海滩浴场么,去哪块海边玩?” 小妞啊,你还真敢想。 李建昆望向林海,这不得他来安排?不过强调一句道:“后海红树林就别去了。” 虽然那边风景还挺美。 林海点点头,跟师傅用客家话巴拉几句后,拖拉机突突突驶离。 足足突突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接近一片海湾,令人惊喜的是,视野中出现一条细细的白色地带,居然真有沙滩。 这是一片原生态的小海滩。 拖拉机没法下去,他们跳下后斗,徒步前往。 快到海边时,除黄茵竹的两名保镖外,其他人都脱了鞋子,用手拎着,脚丫子踩在绵软的细沙上,好似足底按摩。 要说搁这年头,这片海滩还挺不错的,周边却没有任何其他人,寂寥无比。 黄茵竹说你们这边人真不会享受。 搞得李建昆又想用“何不食肉糜”喷她一嘴。 当下内地举国上下都在忙于生计,人们哪有时间享受? “把帐篷搭起来吧。”黄茵竹吩咐。 她的两名保镖立马行动,那只棕色手提包里,竟然还带了折叠帐篷。但等这小小的帐篷搭好后,李建昆发现并不是给人躺的。 “娜娜,走,咱们换衣服去。” 黄茵竹这话,把鲁娜说得浑身一紧,怯怯问:“换换啥衣服?” “泳衣呀。” “啊?” “到海边玩不游泳玩什么?” 嚯嚯! 李建昆突然发觉她说得好有道理,咱竟无力反驳。 今儿有眼福了。 1979年的泳装美女,谁看了谁不迷糊? “我没泳衣换呀。” “我带了啊,新的。” 鲁娜求助般望向李建昆,后者眼神却往天上瞅,别慌姑娘,游个泳多正常的事啊,犯不着大哥来救你。 失去指望,鲁娜一脸羞红,被黄茵竹生拉硬拽着,进了立式帐篷,她虽然从未穿过泳衣,但至少知道是怎么回事。 里头窸窸窣窣好一阵。 等门帘掀开时,王山河、小龙小虎和林海,四人搭眼望去,只觉得血蹭蹭往脑门上涌,寻个洞就想往出冒。继而齐刷刷头一摆。 非礼忽视,非礼忽视啊! 黄茵竹的两名保镖,不知何时都戴起了墨镜。 现在不遮不掩,堂而皇之盯着两位泳装美女的,唯有李建昆。人家敢穿,他还不敢看么? 砖家说了,多看美女能长寿。 黄茵竹这妞,穿皮夹克配牛仔裤时,就能看出身材非常好,换上泳装后,身段简直绝了,那小腰,啧啧,杀人的刀啊! 更让李建昆稀奇的,还是鲁娜。 这姑娘如果跟黄茵竹一比,就是妥妥的微胖型,常言道,微胖是极品啊。 两姑娘穿着连体泳衣站在一块,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美不胜收啊。 刚才似乎还特排斥泳衣的鲁娜,这会却反拽着黄茵竹,闷头往海里冲,恨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扎闷子钻进水里。 羞死个人哪! 昆哥也真是的,明明有对象,还盯着人家猛瞧。 “李建昆,看你妹啊看,赶紧下来!”黄茵竹强势发出邀请。 李建昆扭头就是一嗓子,“王山河,偷看你妹啊看,还不赶紧下去!” “卧槽,你别瞎说,我没偷看!”小王脸都急红了,嗖嗖冲过来,要揍他的人。 两人打闹时,合计了一番,还是得下。姑娘都这么放得开,他们再扭捏,还算个爷们吗? 当然了,这都是李建昆的说辞,小王属于被他成功洗脑。 等到李建昆率先脱得只剩个大裤头,海里传来声音,“呦嗬!李建昆,你个大骗子,腹肌都有,我看你身子好得很嘛。” 这妞果然馋他身子。 而且李建昆感觉这妞颇有点不对劲,在水里一直抱着鲁娜,很像一个老色批上下其手,揩着油。 天气不错,阳光灿烂,饶是距离元旦没几天,这边下水游泳还真不冷。 见李建昆缓缓下海后,王山河钢牙一咬,三下五除二脱掉外衣,然后嗖嗖捣腾着小短腿,只听噗通一声,一头钻进海里,水花四溅,洒了李建昆和两姑娘一脸。 黄茵竹报复心理极强,排云掌一招一招运出。 玩得不亦乐乎。 第202章 衣锦还乡 第202章衣锦还乡 阳光橘暖,海风温热。 一条粉红色长毛巾,垫在细白的沙子上,黄茵竹曲腿坐在上面,拨弄着湿漉漉的微卷长发,粉嫩的脚丫抵在身前沙子上翘起,脚趾像患有多动症,不时抻个懒腰。 这妞穿一件白色黑斑点连体泳衣,比鲁娜那件深蓝色泳衣更透一些,同时领口更低,李建昆坐在她侧边不到一米的位置,以他的角度看去,嚯嚯! 可谓细枝结硕果。 这妞显然营养很跟得上,这一点,这年头内地姑娘真没法比。 鲁娜已经冲进帐篷换衣服去了,上岸后一秒都不敢多待。 黄茵竹就显得非常富有且慷慨。 “看够了吗,你个色狼!你怎么没被抓起来烧十字架?”她斜睨道。 李建昆呵呵一笑,“哪有这么夸张,我说只是为了心情愉悦,你信不?” 黄茵竹小嘴弯起,忽大送秋波道:“要不要让伱更愉悦点?” “这就不必了,别看我还算精壮,其实外强中干。” 倒是个聪明姑娘,李建昆扬起嘴角道:“就不能是因为我贪恋你的美色?” “一步到胃?” “新甲哥!” “比如?” 逗得黄茵竹哈哈大笑。 来到内地后,她人生头一回体验到仅从外表上让人害怕的感觉。在港城那边,从小到大她像是一块吸铁石,不带保镖出门,许多人都恨不得能把她揍哭。 “学校呢。” 李建昆唤了一嗓子,小虎忙把东西送过来,一路低着头,扔下便跑。 真是活见了个鬼! 见话已经说开,火候到了,李建昆适时说出自己的目的。 虽然只是短短两天的接触,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进步飞速。 穿一件绛红色喇叭裤,配暗黄色夹克衫,搭配上微卷的长发,整一个走在潮流前线的时尚达人。 黄茵竹突然道:“有什么事求我。” “在我家咧。” 林新甲撂下手提包,堂兄弟二人来了一记熊抱。 李建昆略感诧异,“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听说上课,林新甲也便没啥想法了。 “到了港城敢不联系我这个大恩人,小心我弄屎你!” 好一阵寒暄后,想起此行目的,林新甲忙问:“那位呢?” 此时,林新甲被社员们簇拥着,颇为阔气地见人发东西,男的上烟,妇女和孩子发些零食。 比如这个黄小姐,一口一个祖国,虽然从没有刻意嚷嚷什么,但通过这些细节已经将那种血脉归属感诠释得淋漓尽致。像她这种在港城拥有很好生活的富家千金,实属难得。 隔日,黄茵竹光临了茶花大队。 “不知道我回来了?” 行吧,李建昆举手投降,确实挺美的。 “咋了,我不美吗?”黄茵竹挺挺胸脯道。 第二天黄茵竹与他二哥一行,返回了港城,李建昆也仅仅知道个消息,没有去送行。 黄茵竹听罢,眨了眨眼道:“发什么邀请函,搞什么双程证啊,我可以直接给你弄张港城身份证,要不?” 黄茵竹薅过笔纸,给他留了一个港城号码。 “你感觉他靠谱么?” “我刚去报过信,不然早来了,他在上课咧。” 左右手各拎一只手提包,里面除几件换洗衣服,其他的全是吃食,什么巧克力糖果、华夫饼、威化饼干、万宝路香烟等,别的东西也不敢带,过关前打听过,检查会很严,后面发现果然如此。 周遭欢声笑语一片,奉承话更是不绝于耳。 进入大队的主路上人满为患,是个社员都赶过去凑热闹,熊孩子成群结队往过跑,听说有款爷在发好吃的咧! “呵,你还真是个异类,人家男的巴不得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 “办点内地现在不好搞的事。” 林新甲腰杆挺得笔直,只觉得浑身舒爽,一路的舟车劳顿,在这一刻全部消解。 黄茵竹倒也爽快,小手一伸,“地址。” “臭小子都长这么壮了!你哥呢?” “你邀请函发过来,去了我再告诉你。” “你真不是前些年回来报效祖国的华裔?”黄茵竹问道。 所谓凡事无绝对,华裔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十分爱国。 “干啥?” “这孩子,三年不见,变了个人,都不敢认,记得早年间他家穷啊,顶大个孩子裤子都没得穿,如今成大老板了。” 早年间,新中国成立那会,不少战争年代逃亡海外的华裔,听闻消息后尤为振奋,不远万里赶回来参入祖国建设,有些年纪大了走不动,便让自己的后代回来。 “嘿,你这人还真是够怪的,又想往过跑,跟你一步到位你又不要。” “不要。” 李建昆留下四合院的地址。 “嘁,昨被我威胁,还可以解释,那今天呢,咱们萍水相逢,你至于这么听话吗?” “还成,反正挺有钱的,他们有个你这么大的手提包,从不离身,我怀疑那里头全是钱。” 黄茵竹做了个鬼脸,她倒是希望呢,任何姑娘都不排斥被人喜欢,尤其对方还是个大帅哥时,但她通过某些细节发现,这家伙对她真没什么性趣。 “小虎,笔纸!” 所以他说只是为了心情愉悦,黄茵竹还真信。 李建昆犹记得,上初中那会,班上来了一名代课女老师,只带了他们一个礼拜,甚至都没教什么,天天领着他们唱歌,送行时,全班同学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林新甲跟林云同年,今年二十有四,这一家子基因都算不错,五官分明,面相刚毅。 李建昆也是聊得有趣,开个玩笑,不承想这妞居然听懂了,一脸恶俗和震惊的表情。他随即摊摊手,回归正题,“我只是想过去办点事,又没说不回来。” “说吧。” 李建昆让林海按照他们来时第一晚的标准,捯饬一桌,算是宴请过她。 游去对面三年多的林新甲,衣锦还乡,回来了! 人群后方挤进来一个人,满脸激动,不是林海又是谁? “阿海!” “新甲哥,你在港城肯定吃香的喝辣的吧。” “新甲,你这是发了呀!” 他跟林云关系极好,清楚对方秉性。如果正在上课的话,别说他回来,就算是他那个消失二十年的死鬼老爹出现,都甭想让他走下讲台。 “小姐,自己称呼自己美女不太好吧。” “你看我年龄像么。” 这也是让黄茵竹很不爽的地方,想她这么大个美女,穿着泳衣,一身湿漉,靠在旁边,这家伙居然能坐怀不乱。 又一天后,下午时分,原本安静的茶花大队突然躁动起来。 林新甲心神大定,兴奋道:“走,回家!” “嗯,回家!” 林新甲的渔民父亲,三年前因病离世,这也是让他狠下心游过去的最主要原因,他家在茶花大队的老房子去年被台风刮塌,回来只能落脚堂兄弟的家,如小时候一般。 第203章 都是表象 第203章都是表象 夕阳西下。 林家小院里,铺设架起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小海鲜,虽然不贵,但胜在品类丰富,照样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顿林海没问李建昆要钱。 他这几天有几十块的赚头,操持一顿晚饭不在话下,替他堂哥接风洗尘。 瞎眼老妇人坐下屋檐下,拉着大侄子的手,嘘寒问暖老半天,把林新甲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饭是那个叫阿昌的小伙烧的,除了速度慢,比上回的跛厨子并不逊色多少,吃饭时也留下来。 阿昌的眼神始终在林新甲身上,眸子里精光闪烁,这位可是活生生的过来人,他有太多问题想请教,但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忍得很辛苦。 “李生,我敬您一杯。”林新甲起身道。 林海今晚还搞来一坛子米酒,度数很低,用来搭配海鲜刚刚好。 李建昆端碗跟他碰了一下,面带笑意,但仍然没谈什么正经事,人家九死一生归来,总该让他先跟家人叙旧一番。 林新甲又挨个敬了小王等人。 酒一喝,也算半个朋友,小王乐呵呵道:“新甲,跟我们说说港城那边是啥样的呗。” 聊到这个话题,在座很有几人虎躯一震,数阿昌反应最大,筷子一放,恨不能把耳朵竖起来。 “很发达!” 说起港城的繁荣,林新甲张口便来,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口中的摩天大楼,巨大游轮,遍地豪车、璀璨霓虹,带给小王等人带着极大震撼,和无比瑰丽的想象。 皆是一脸心驰神往。 小王啧啧几声后,又问:“听阿海说你在那边日薪三四十港币咧,小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坦吧?” 他这无心一问,却使得林新甲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换成别的场合,换成别的人,林新甲还敢吹个牛皮。当年父亲去世,他彻底失去双亲,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游去对面,如今回到故乡,怎好让人瞧不起? 可他一直有留意李建昆的表情,这个人对于港城之事并不上心。 阿海跟他讲过,此人家世绝对非比寻常,见过大世面,好像什么都懂。 致使他不敢胡乱讲话。 想想看他这次回来是干嘛的? 说白了,有个老板通过他堂兄弟了解到他,对他产生兴趣,想找他做事,他是回来应聘的。 这还什么都没谈呢,难道要给人家留下一个不老实、不靠谱的印象? 心里有了抉择后,林新甲咬咬牙道:“实话实说,不瞒诸位,其实我在港城混得并不好。” “啊?” 忽闻此言,现场除李建昆和林云外,所有人都露出诧异表情,包括瞎眼老妇人,她下午问大侄子时,还说在那边一切都好。 李建昆自不用提。 至于林云,如同林新甲了解他一般,他对这个只比他小28天的堂弟,同样非常了解。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装,只是顾及他的面子,不戳破。 “新甲哥,你怎么会混得不好呢?” 林海满头问号,看看这身派头,看看拎回来的满大包进口食品,和好几条外烟,哪里像混得不好的样子。 “是呀,你明明混得很好啊!” 比林海反应更大的是阿昌,林新甲的这句话,几乎撼动了他的信仰。 林新甲在他二人脸上逐一看过去,长叹口气道:“可我混得真不好,伱们不清楚港城那边的物价,街头大排档随随便便吃一顿,几十块港币。计程车一公里要六块钱。房子每英尺均价两千港币以上。 “这还只是普通市民的生活标准,你们觉得我每天挣个三十四港币,够干嘛的?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我平时吃得最多的是盒饭和斋面,因为便宜,只要八块钱。住的是人家的地下室,十几个人合租,每人只有一张单人床的空间。但是却要花掉我三分之一的月工资。 “我上班的制衣厂,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标准工作时间是十二小时,之后加班才有加班费,我平均每天要上十六个钟的班。” 林新甲说到这里,已是眼中含泪。 “我们在那边,属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比扫大街的都不如,他们起码还是政府雇员,有社会福利。那边会接纳我们,纯粹是工厂缺苦力,本地人又不稀罕干。 “他们叫我们死捞仔,我们没日没夜地做工,弄得好像还是他们赏我们一口饭吃。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林新甲抹了把眼睛,看看在场众人,突然又破涕为笑。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很怀念以前在家时的生活,穷归穷,但过得自在啊,房子是自己的,屋前屋后都有地,但凡勤快点总不至于饿肚子,时不时还能去海里摸点海鲜回来,不花钱。” 他抬手指向桌上满满当当的小海鲜,舔着唇角道: “说出来你们不信,这些东西我在那边整整三年,一回都没吃过,倒不是买不起一两顿,是不敢买,怕吃叼了嘴,往后还怎么存下钱?做梦都在馋啊。” 他夹起一颗苦螺,美滋滋嗦起来,仿佛那是世间最甜蜜的滋味。 “看不见希望的,也看不到任何出路,我在那边埋头苦干了三年,攒下的那点钱,还抵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我连一丢丢大的、屙屎拉尿的卫生间都买不起一个。 “这样就算再干个十年,我在那边能有个家吗? “当然了,这几年游过去的,也有少数人混得还不错,但走的都不是正路,本地人喊他们大圈仔,哪一天会不会惨死街头很难说。” “总之,那边真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好,发达繁华是真的,但那些享受属于老外和资本家,跟咱们这种底层的穷人半点关系没有。” 林新甲适时停下,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嗦了。他也是有感而发,这些话压在心头已久,他其实有想过找个机会跟老家这边人说说,让他们看清那边的现实,别再拿命去搏一个这样的未来。 不值当。 然而老家人一直认为他们混得很好,他们也想被人瞧得起,虚荣心扼住了他的喉哝,其他人也一样。 以至于造成了某种假象。 如今这些话说出来,他忽然觉得整个人一身轻。 他不再刻意忍耐,猛灌一口甘醇的米酒后,撸起袖子,大口大口吃起海鲜,直呼过瘾。 “你们也吃啊。” 除了李建昆陪着他,谁都没有动。 如同鲁娜,已经泣不成声。小王等人表情复杂,既有震惊、不可思议,也有悲伤和怜悯。 叫阿昌的小伙子精神紊乱,一会笑,一会哭,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念,碎成一地。 王山河碰了一下李建昆,满脸苦涩,小声道:“建昆,我错了。” 李建昆摆摆手,端起酒碗道:“来!不提糟心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林新甲第一个附和,笑道:“干!” 林家两兄弟红着眼紧随其后,就连瞎眼老妇人都举起碗,众人齐声道: “干!” 第204章 两头布置 第204章两头布置 “坐吧。” 夜深人静,晚上一顿饭吃得大家都没什么睡意,索性李建昆也看出林新甲的迫不及待,便把他喊到屋里,准备和他聊聊。 一个人性格、品质和智慧,往往体现在细节上,通过下午到现在的接触,李建昆对林新甲这个人算是达到了基本认同。 倒是省去许多口舌。 他开门见山道明邀请林新甲回来的目的——其实在信中也有提及。不过暂时隐去了具体信息,只告诉林新甲想让他作为自己的代理人,与内地某个单位进行合作,组建一家公司。 “目前内地正在改革开放,南方一带成功落地的合资企业也有几家,后面还有更多的试点单位,我提到的这个单位就是其中之一。 “港商的资金和港城的资源,是他们现在最想获得的东西,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太大难度,重点还在于我们背后的经营。” 林新甲听得频频点头,实际上从接到那封信后,他脑子里一刻都未停止思索。 他毕竟是三年前才游过去的,且始终在关注内地信息,对于大环境还比较了解。 眼前这个看起来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人,正如阿海所说,来头绝对不小,首都来的,让人很难不朝那方面揣测。他有钱也有势,想干大买卖,但大环境并不允许私人像港城那边一样开公司,甚至都不允许私人太富。 所以以他这种根正苗红的身份,在不可能移民的情况下,他只能假手以外面的人。 这是他找上自己的主要原因,也是自己唯一的优势。 “李生你来安排就是,我听从吩咐。” 林新甲这句话,等于说明他已经决定了要跟着李建昆干。 这并非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他在港城的处境,如今这个宅子里的人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比得上跟着一个内地大人物的后代混呢? 对于他来说,这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机遇。 必须牢牢把握住。 跟聪明人打交道,确实很省事,李建昆笑了笑道:“所以你这次返港,要做几件事……” “稍等李生。” 林新甲赶忙起身,冲去屋外找到林云,讨来笔纸。这才回来端坐好,竖起耳朵,准备记录。 他意识到这是老板第一次吩咐他做事,如果搞砸了,还谈什么以后? 李建昆很满意他的态度,缓缓说道: “第一,你要在港城注册一家公司,这方面港城资源肯定不少,伱去找一家靠谱的代理公司,走垫资那套流程,我这边只有一个要求,注册资金不低于一百万港币。” 林新甲咂舌,这样的话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他不懂,从没干过的事,只觉得对方怎么懂这么多,去过港城? 他认真记录,这倒不是个问题,有钱就能办。 李建昆继续说道:“公司注册名为‘华人电子’,简称华电。业务类型为电子产品与零配件生产制造、零售、代理、设计、研发……你是负责人和法人代表。” “啊我?” “不然呢?” 林新甲挠挠脑壳,讪讪一笑,想到对方如果自己能做这个负责人,还找他做什么。只是心头擂鼓,他一个制衣厂劳工,马上要翻身奴仆把歌唱,在港城拥有一家注册资金一百万的公司了吗? 虽然他也明白,肯定只是一家皮包公司。 “第二,你要在港城找到生产空白磁带的材料货源,包括半成品的磁条、塑料板,以及磁粉和化学药剂这些个原材料,因为说实话,目前我也不清楚那个合作单位的技术,到了哪个层次。” 李建昆并没有和慧阳电子科管事的人聊过,他决定做这件事,主要是依赖于不会出错的历史轨迹。然后电子大院的那个老詹头,让他明白历史节点将到未到—— 他预计原历史TTK家电公司成立,至少还要一年时间。电子科跟机械局,扯皮拉钩还没扯清呢。 这就使得他有充分的时间,截胡前世的那个港商。 “合资公司以后做磁带的?”林新甲又获知一个信息。 “嗯,所以你要在港城找到这方面的资源,内地目前很缺,磁条还是计划内物资,到时只能依赖我们从港城进口,好在对方不缺进口资质。” 林新甲认真记下。 “第三个就是你的形象。” 李建昆抬手示意了一下,打趣道:“你现在这个衣着打扮,包括头发,说是唱歌跳舞的有人信,说是做生意的老板……你自己信不?” 林新甲咧嘴一笑,“不信。” “我会给你一笔钱,这个晚点再说。最后还有一件事,这跟合资公司没关系,是我的另一个计划。” 李建昆顿了顿,道:“你还要在港城帮我找两样资源,一个是小型磁带刻录机,另一个是能制作歌曲母带,并且愿意卖的公司。” 林新甲一听就明白,“搞翻版磁带?” 李建昆颔首道:“内地没有翻版这个概念。这个活儿,我准备放在茶花大队搞,让林海负责。” “阿海来弄?” 林新甲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连道:“好好好!” 阿海正好没什么事干。干上这个活,家里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 李建昆继续说:“这两样东西,你不光要找到资源,还要提前摸索一条运输渠道,后面能把它们弄回来。” 林新甲秒懂,迅速在纸上记下一笔。 此事也不难,他甚至都认识这方面的人,大圈帮有些人专干这个,只要给钱。 “嗯,就这几件事,你先办,我开年会过去一趟。” 林新甲抬头看了他一眼,暗道果然有大背景,港城竟然想去就去。 可怜他们要过去,那真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丢了也便丢了。 时间不早,李建昆示意他先捋捋,然后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一夜无话。 隔日,李建昆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在宅子里等着,等到去外面借宿的林海和林新甲结伴回来,他从屋檐下的马扎上站起。 “阿海,你昨,新甲家的房子,去年刮台风塌了是吧?” “对啊,怎么了?” 这小子脑壳还是不如林新甲,有些事李建昆已经跟他讲过,林新甲立马反应过来,笑呵呵道:“李生,随便用随便用,都不是外人,起码还能帮我占块祖地。” 他明白,李生这是在选址,准备盖翻版磁带的厂房。 李建昆的确是这样想的,翻版磁带工坊,犯不着很大,小型磁带刻录机并不占空,有个百来平方绰绰有余,再搞个仓库,这个摊子也就能支棱起来。 只要雇工不超过七人,在茶花大队这种政策如此活泛,连边境贸易都开放的地方,屁事都不会有。 恰好这活计也用不着太多人。 茶花大队这地方看似很偏僻,实则交通非常便捷,距离罗湖枢纽只有几公里,但凡有辆拖拉机,路再怎么不好,半个小时总能颠到。 往后进货——小型磁带刻录机和母带,都是消耗品,空白磁带更不用说。 出货——南方无疑是磁带的批发市场。 都会很方便。 与之相比,京城那边没有任何考量价值,踩雷的风险远比赚钱大。 第205章 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吗 第205章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吗 是夜。 一个不同寻常的夜。 现在是1979年12月31日,晚上21:37。 下午一行人去了趟镇上,买回一大堆烟花炮竹,这会全摆在林家门前的空场子上,王山河和鲁娜、小龙小虎,正坐在院子里一边闲聊,一边翘首以盼。 屋里也有一桌人,但不是闲聊。 四方桌旁,东南西北各坐一个,李建昆在上首,林家三个堂兄弟都在。 “大致的事情就这样啦,年底这两个月你们抓紧办,开年我会过来。” 李建昆说着,弯腰,从脚边的黑色手提包里,摸出一沓准备好的钱。 林海看得眼神发亮,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啊!兴奋得手都伸过来,嘴中嘿嘿笑着。 盖厂房自然要有钱,刚才已经商量好,此事他来办。 “这不是保证的问题,是一定要办到,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开工资?” 林新甲尽量保持镇定,他高低是在港城待过三年的人,后面还得干大事,不想表现得让李生觉得没见过世面,难堪大任。 已经是需要让人仰望的存在。 三万人民币,如果换成港币的话,即便按照过去维持很多年的42.7:100的汇率,也超过七万块。 这些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万块。这次来南方,从“铁柜子”里取出五万块,付给万勇蛤蟆镜的订金两万,刚又付出去五千一,身上揣的钱凑了凑,除开返程花销,全在这里。 不待林海搭话,旁边林云严厉道:“听明白没有?” 这得是多少钱啊? 这年头内地,怎么可能有人拿得出这么多钱? 据说羊城那边,刚刚冒出一个“万元户”的说法,被视为个体户开放后,最先发达起来的人。 李建昆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我懂!” “那你努力啊,争取取得我的信任。”李建昆打趣道。 李建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该说不说,确实有点这个意思,在李建昆的观念里,时间和时机远比暂时损失点钱重要。 “没事,你先拿着,就怕不够。” 问题是港城那边不太认人民币。 林海瘪瘪嘴道:“李老板你就是不信任我。” 林新甲家的祖宅李建昆去看过,农村的宅基地嘛,且不提那倒塌的老屋占地几何,周遭空地大把,盖个小工坊绰绰有余。 只见他点出十张大团结,拍到林海手上。 “不不不,我觉得我值这么多。” 他跟林新甲明言过,以后如果翻版磁带不搞了,盖的厂房便送给他们林家。 “嘶!” 只要给他们比例兑高点,相信多半人都会喜闻乐见,毕竟港币在内地,也不怎么好用,远不及美刀。 林云没再多言,拿起钱好生点了一遍,整整五千块! 他自认不算一个爱钱的人,这会手都是抖的。 “哗啦哗啦!” 赚小钱靠勤勤恳恳、吃苦赖劳;赚大钱靠人脉交际、关系渠道;想要富可敌国,必须懂得把握大势,包括但不仅限于捋清社会形势,扼住时代的咽喉。 遂点点头道:“李生想得周到,但这钱也太多了吧。” 那对面这位呢? “你尽量换吧,汇率低点高点问题不大,重要的是把事情办了。” 完了对林云一个劲眨眼睛,乐得合不拢嘴,那模样似乎在说:哥,伱看我也是月入五十大洋的人了! 他们大队支书也没这么高的工资啊! 林云很替弟弟高兴,工钱是一方面,主要还是终于有个正经事干,刚想说点什么,手边多出一沓钱。 “怎么,嫌多?” 这件事李建昆有预期,并非长远生意,目前正处于风口上,赚一拨再说,干不了几年。 “哈?我的工资?那不是一个月五十块?”林海惊喜,幸福来得太突然。 瞧,李建昆之所以也不太担心林海,正是这个缘故。 港城那个血肉工厂,他不打算再回去。李生交代他的事,说起来细碎,其实不算复杂,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他搞到手,只是打听消息而已。 林海怔了怔,啥意思?难道不应该都给我吗?一百块钱怎么盖厂房? “这是你两个月工资。” 林老师颇有君子之风,同时是个好大哥,能吃得住林海。 解决盖厂房的事,李建昆再次弯腰,干脆把手提包拎到桌面,然后在林家三兄弟震惊的目光中。 只见桌面上,用橡皮筋绑着的钱,拢共几十沓堆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 不过在内陆不好办,在南方沿海一带,尤其是有个罗湖口岸的鹏城,也不是不能捣腾。今时不比以往,改革开放,港澳居民过境很便捷,罗湖口岸每天再怎么冷淡,几百号人过境肯定有。 林云这才恍然。 注册个皮包公司,给林新甲“改头换面”一下,包括让他踅摸各种资源的花销,肯定足够。 饶是提前有所猜测,一直知道他们一伙人有只袋子不离身,林家三兄弟仍然给吓懵了。 “放心吧李老板,等你开年过来,厂房保证盖好,六个人手全部到位!”林海拍着胸口道。 这就是真正的有钱人吗?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色道:“五十块钱每月,是你现在的工资,只要你事情办得好,后面摊子支起来,我还会考虑给你酌情加工资。相反,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会另请高明的。” 李建昆把余下的五千块,塞到他手边,笑着说:“林老师,这些钱麻烦你来保管,阿海这小子还是嫩了点,兜里揣这么多钱,容易犯糊涂,盖房子哪块要花钱,让他找你拿。” 李建昆一副无所吊谓的态度,把林家三兄弟震到不行。 林云却下意识望向门口,寻思这要不要关个门啊这……天知道他一颗心,怦怦跳得有多厉害。 林新甲咽了口唾沫道:“如果汇率兑高点,我应该能解决,就是不知道李生你想换多少?” “新甲,这些钱是给你的,但可能有点麻烦,我这次没带外汇,只能先给你这些。” 这就意味着,年底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他可以费些功夫,把这些钱先兑成港币。 说实话,他还蛮喜欢林海,跟他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但终究不具备他这样的心理年龄,目前还太嫩,过于毛躁,需要调教。 把包里的钱一股脑儿倒出来。 他虽然没参入这些事吧,但他觉得这个责任他应该负起,既是替人家负责,也是对弟弟负责。 林海赶忙把钱揣进兜,开玩笑,这么大个老板,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李老板,我能摸摸吗?”林海双眼瞪得好似铜铃,请示道。 虽然现在谈论这个,颇有点好高骛远之嫌,但他的心态和认知确实已经达到这种程度。 这就会导致行事风格异于常人。 并非在装逼。 第206章 年代 第206章80年代 李建昆把手中空空如也的手提包,扔到林新甲怀里。 后者没有直接装钱,呆呆望着他道:“李生,这么多钱交给我,让我去兑换,你就不怕我浑水摸鱼,或者拎着钱跑了?” “首先呢,我并不在乎你会不会浑水摸鱼,还是那句话,只要把事办好。” 李建昆淡笑道:“你看我有跟伱谈薪资吗?这彼忱Фタ蓁债给到你时,你的吃喝拉撒,包括玩,我都计划在内。”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看起来应该不像傻子吧?过不过份,我心里自然有数。而你会不会善用我的钱,将直接决定我往后会不会善用你。 “至于说你拎钱跑路,说真的,想过。 “但谈不上怕,于我而言,三万块算不上伤筋动骨。于你而言,真要跑路了,拎走的是三万块,损失的不知道是多少个三万块。一来,我觉得你拎得清轻重。 “二来,我认为你没有这么傻。 “三万块并不能支撑你移民到别的国家,港城屁大点的地方,我对你知根知底,相信我,我要是下定决心把你找出来,你迟早有一天无所遁形。何苦来哉?” 卧槽!这个人…… 天空中,烟火绽放。 “二!” 他是1959年生人,按这个来算,他经历过八个年代。 “嘭!”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但从未有哪个年代,像80年代一般,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和后来永不断忘的怀念。 林老师文绉绉地来了一句,“一个时代落幕,新的时代在我们的见证下来临。” “啾!” “呜!” 林家三兄弟目瞪狗呆。 李建昆捕捉到两个关键字眼,饶有兴致问:“那现在呢?” 瞎眼老妇人侧耳倾听,一脸陶醉,想必她的脑海里也在盛开一场烟火吧。 “刚才?” 他忽然有种体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干成大事啊! 如果要让他来形容80年代,它就像一个新生儿,洗去污秽,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带着天真懵懂,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初生不怕虎,满身朝气。 “怕啥,今儿啥日子啊,来来,让我炸一响,给大家提个醒,都1980了,别再浑浑噩噩!” “山河,你不是买了根大春雷吗?” “这么有劲啊,还聊?出来放烟花了,还五分钟十二点!” 惊天巨响,大队里鸡飞狗跳。 李建昆搭眼看向手腕,果不其然,遂哈哈一笑,招招手,领着众人来到屋外。 经济上,十亿人民九亿倒,何等激昂和热闹? 暖水瓶拎到桌面,不时续杯,烟雾缭绕,围绕合资公司和翻版磁带厂有太多细节可聊,四人聊得都快忘记时间,直到王山河进来喊人。 林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等林新甲搭眼望来,林老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别想有的没的,千万别惹这个人! 李建昆现在给到林云的感觉:好的时候很好说话,但谁要惹到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林新甲笑了笑,并不藏着掖着地说:“云哥你瞎操个什么心,我既然这么问,就不可能这么做。我刚才只是……很感动,从没有人这么信任我。” “四!” 这年头的烟花特简单,反正他们买来的都是手持式,只有一种颜色,灿亮! 但在此情此景下,仍然显得格外绚烂。 受现场情绪的感染,李建昆脑子里在极速倒带,前世80年代那些难忘的记忆,如幻灯片般不断浮现。 林云还特地回房搀来他的瞎眼老娘。 老妇人同样没睡,一直等到现在,她说,她也想听听烟花。 这类比较敏感的话题说开了后,双方关系倒是愈发亲近。 “卧槽,真干这么没P眼的事,半夜十二点放春雷?” 穹顶下,林家屋外的小山岗上,一群人喜气洋洋,王山河带着小龙小虎,还有后加入的林海,各拿着一根点燃的红线香,已经做好准备。 “小娜你不对劲啊。” 令人无比遗憾的是,80年代就像一瓶打开的汽水,气息涌动,但转瞬散尽。 林海盯着他两眼泛起小星星,吾辈楷模啊! 而这些,将在以后,距离我们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 “啪嗒!” 文化上,知识分子可以谁都不鸟,也可以敏锐锋利、口诛笔伐。甭管什么大佬,犯错就怼,不爽就批,青年们睥睨权威,如火烈烈。 “砰!” 很多后来的孩子并不清楚80年代有多精彩: “五!” 他可不是人傻钱多啊! 看似做事很莽,这么多钱说给就给,实则那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气魄。同时他还具备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智慧,以及不可招惹。 李建昆晃了晃脑子,将思绪拉扯回来,至少,他还有机会重来一遍! 上辈子忙于生计,有时常年偏居一隅,错过太多,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感受,珍惜这终将被喧嚣和浮躁替代的每一天。 “三!” 关于友情,大伙同桌而坐,几杯下肚,无话不谈。朋友相交,无不率性。 林新甲点点头,心里在想什么,旁人不得而知,默默开始装钱。 李建昆哈哈大笑,接过小龙送来的巴掌大的春雷。 李建昆按她指的方向走过去,果然寻到一泡牛屎,春雷插上,用烟屁股头点燃后,撒丫子便跑。 林新甲感慨,“一晃1980年了。” 鲁娜一手打着手电筒,盯着另一只手上的上海表,激动道:“快了快了,还有十秒。” 鲁娜喊道:“昆哥昆哥,我之前看到那边有泡牛屎,你要不?” “也感动,但多了股……敬畏。”通过刚才那一问,林新甲才意识到,对方不是盲目的信任他,是有恃无恐。 艺术上,几乎没人吐槽过82版的《西游记》,因为剧组上至导演下至演员,没人为钱,更不为名利。有人愿意拿一生去投入一个角色,所以“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 关于爱情,罗大佑在《恋曲1980》中写道——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它是纯粹的,是无邪的,需要以心换心。 “一!” 明白这一点后,他不忧反喜,跟着能干大事的人干事,只要没有二心,少说多做,这辈子总归不会混得太差。 诚然,以后世人的眼光看,80年代并不成熟,无论是社会建设、经济还是文化,都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但是,它年轻、真诚,富有朝气,充溢着理想主义。 轻描淡写干出最有魄力的事,用淡淡的口吻说出最霸气的话。 夜幕幽蓝,银河璀璨,临近赤道的纬度,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龟儿砸!你爹尿都被你崩出来了!”远方传来大骂。 “哈哈哈哈!” 小山岗上笑成一团。 第207章 逆风翻盘 第207章逆风翻盘 京城。 首都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国营饭馆里,李建昆一行刚下火车,正好赶上午饭点,一天一夜没吃什么热乎东西,回到京城又冻成狗,打算吃饱喝足再回海淀。 饭桌上只有四个人,鲁娜今天准备回家住,从南方带回些新鲜玩意,迫不及待想拿给家人。 李建昆一碗饭扒到一半时,身前一黑,鲁娜去而复返,“昆哥,给。” 姑娘递过来一摞报纸。 头先下车后,李建昆第一时间就想往报亭冲,南行这段时间的报纸,他都想看看,但不一定能踅摸全,鲁娜说她有办法。 这不就弄到了。 鲁姑娘家住东城,正二八百的二环里皇城根下的人,在朝阳这边有点人脉关系不足为奇。 李建昆接过报纸,笑着说:“你吃点再走啊。” “不了,你们吃,我这会回去肯定还能赶上饭咧。” “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别看了,走了。”见王山河一直目送鲁姑娘走出饭馆,李建昆八卦道:“你俩……” “别乱猜哈!”小王闷头扒饭。 这趟南行下来,李建昆也是没想到,这小子跟鲁姑娘的关系,处得非常微妙,到了哪一步不晓得,反正时常能见他俩猫一起窃窃私语,有说有笑。 可怜的阿彪和亚军啊。 不过李建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姑娘人人都有追求的权利,大家各凭本事,爱情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 该说不说,他甚至乐见其成,一来鲁姑娘的确不错;二来省得金彪和陈亚军将来真的闹出矛盾。想想看,倘若金彪睡了鲁姑娘,或者陈亚军,另一个心里能好受?还真能一起共事? 小王就不同。 小王自个捯饬古董,跟这俩家伙老死不相往来都没关系。 李建昆一边扒着饭,一边翻阅报纸,都不用菜。 字墨可餐哪! 不出所料,他的那封信发出的第二天,也正是他们离京的那天,便见了京城日报,引发轩然大波。 隔日的报纸上,老同志们突然集体失声,那三口譬如“阻挡劳动人民继承穷苦劳工智慧成果”的大锅扣下来,是个人都得掂量一下。 与之相反的是,当天的京城日报上,青年们的呼声触底反弹,支持和应援之声几成海啸。 当然了,头铁的老同志也不是没有。 翌日京城日报上刊登了一则《不能拿西方文化混淆视听》的稿子,但没有具体署名,明显底气不足,内容空泛,扯来扯去还是标题那句话。 引发了青年们的集体声讨。 其中有一段炮轰震耳发聩:“都在提改革,都在提开放,我们难道不应该融入全球化的浪潮吗?到底是谁在跟上面唱反调?还在墨守成规,清朝闭关自守的苦头没尝够吗?是那些所谓遗老吗?!” 嚯嚯! 伱听听这话,比李建昆还狠。他甚至能明显看出,报社更改了个别字眼的痕迹。 再一日后,老同志的声音真的在报纸上销声匿迹。 此消彼长,青年们的发声越来越多,李建昆用“热血青年”的署名,提出的“个性解放”的观点,青年们感同身受,几乎每篇稿子中都有提及,予以力挺和宣扬。 有人甚至明言,我们是青年,未来的世界是我们的,你们看不惯那是你们的事,我们何必在乎你们的看法?即便被你们视为地痞、流氓,这喇叭裤我也穿定了! 一时间,舆论风向陡转,已经不是能不能穿喇叭裤的问题,而是不穿喇叭裤就不够青年了,就不够个性了,就不是我们这一卦的了。 乖乖! 那还不得赶紧套上喇叭裤? 可问题来了,有人发声说,想买喇叭裤不知道去哪里买,根本找不到。 李建昆端起碗,美滋滋扒完最后一点饭,心想京城应该很有一拨个体户,这会正四处踅摸喇叭裤货源。但即便被他们找到,显然也需要一个过程,不提其他,从羊城托运回来都要好几天。 京城的青年们等着喇叭裤嗷嗷待哺啊。 您猜怎么着? 他手上有五千条现货。 “你奸笑个啥呢?”小王没好气道。 “又没笑你们。” “李建昆,这事没完了是吧?” “哟哟,还急眼了,顶大个爷们,害啥羞,喜欢就追呗。” “你还说!”小王老羞成怒,使出挠痒功。 小龙小虎一边扒饭,一边窃笑,咱也不敢掺和呀。 李建昆缴械投降后,在报纸上还发现一则重磅新闻。 这是一张不应该流通到他手里的报纸,属于内部报,目前只有县级以上单位,或副县以上职务的人才能订阅。 叫《参考消息》。 1979年12月21日,在《参考消息》上,有一篇转载翻译的《经济学人》的报道,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前瞻性的问题—— 中国的崛起会给世界市场造成致命冲击吗? 要知道,这个问题要再过二十年,才会真正引发关注。 《经济学人》提出这个问题的依据,来自我国对商品的大量需求。我们有土地、劳动力、资源和人口,面对越来越开放的环境,我们的生产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该生产哪些产品,怎样生产产品。 他们认为,一旦等中国人逐渐学习完国外的经验,能大量生产并有渠道出口商品时,洪水猛兽般的中国商品,将会成为必然。 李建昆一字不漏看完,只能直呼一声好家伙! 丫的居然现在就想到世界迟早要被“MADEINCHINA”包围,你也不笨哪,为啥后面就索嗨了呢? 李建昆把这张报纸折起来,塞进兜,不是想保留它,是以免给鲁娜带来麻烦。 “吃饱没,吃饱撤了。” 回去还要干大买卖呢。 两块钱一条收来的喇叭裤,但凡想想,李建昆的嘴角扯都扯不回来。 午后,一行四人回到暂安小院。 李建昆还什么都没说,金彪和陈亚军火急火燎凑到跟前。 “昆哥,喇叭裤可以卖了!” “是啊,这几天总有人看我们卖时髦衣服,过来问有没有喇叭裤,还催着我们进货呢!” 两人可谓忍死血,那么多喇叭裤就放在两间里屋里,可他们早已养成习惯,一切听李建昆号令,不敢擅自做主。 “知道了,路上看过报纸。” 饶是他们也不清楚,这波逆风翻盘,正是眼前这家伙带起的节奏。 李建昆开始安排,吩咐几人理货,取样品挂出来。同时让小虎找来一张大红纸,提笔挥毫,写下几个大字—— “内有喇叭裤出售!” 完了让小虎找来浆糊,拿去院门口贴上。 第208章 销售狂潮 第208章销售狂潮 邱根胜是一名青年学者,这一阵在清华做学术交流,恰此期间,社会上掀起了一股“解放个性”的思潮,带给他良多感触。 蓦然回首过往三十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始终攥着他,让他透不过气,今天内心郁结,遂出门散散心。 记得小时候懂事不久,发生自然灾害,他是真正吃过树皮的人。 但那时至少还有知识为伴,后来呢虽然也在上学,却没学到太多有用知识。 长大后,他按部就班参加工作,干着并不喜欢的焊灯泡丝的活计。 恢复高考的那年,他欣喜不已,想要报名参考,却被告知年龄超了。 他失落两个月后,扛着家庭的巨大压力,毅然选择离开工厂,他喜欢文学,通过这些年从不间断地学习和积累,他觉得应该能挣到一碗饭吃。 那时候他灵感勃发,写了许多文章和诗歌,每一篇都饱含热血,充斥着深刻的精神内核。 他一度认为自己会成为文豪。 事实证明并非他写得不好,这两年他也陆续发表了几篇文章和诗歌。 马银玉盯着老父亲道:“没别的缘故,我就是觉得好看,我爱美有错吗?都新时代了,女性能顶半边天,凭啥我不能追求自己的喜好? “你一定要你姑娘穿得像个土妞,跟不上时代才好是吧?将来有机会,我还想出国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呢!” 金彪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位大哥,确认道:“您要买喇叭裤?” 然后她爸今天休沐。 老父亲硬是被她的雄心壮志给吓到。 “怎么,明明挂在这,难道还要挑人卖?”邱根胜蹙眉。 “呃…还还行吧。” “言不由衷。” 老父亲重重叹息一声,姑娘真是长大了,突然发现讲理都讲不过,他也是真老了。 “这里竟然有喇叭裤卖?” 更可怕的是,随着消息越传越广,越传越远,大部队还在后头。 金彪:“……” 通知是由厂领导班子集体开会讨论通过的,她爸正是其中一员。 无疑,他是更喜欢当下的,他感受到了思想的解放,封印被冲破,时代的号角将每个人的渴望唤醒,将每个人的尊严给激活。 “嗯?” 经过昨天一下午的消息传播,今天五道口、海淀小镇的青年们,一窝蜂杀过来,正值周一,不老少人还特地请假,有些直接旷工。 老父亲语重心长道:“那裤子不正经呀,特别是姑娘家家的穿,裤裆那么高,前面还带……拉链,成何体统嘛。” 事如愿为的是,一家家报社和杂志,相继对他拒稿。 人民经历了太多苦难,从他的角度来说,诗歌文学这些,便是人民应该享受的补偿。 马银玉望着坐在屋檐下的老父亲,一脸倔强。 “我不要你的钱,我有,我能赚。” 其实对精神文明的宽松,就是对老百姓的宽厚。 嚯嚯! “不不不,怎么可能。大哥您稍等,我拿几个好款式给您选选。” 邱根胜哈哈一笑,干脆地付了二十块钱,摆摆手,潇洒离店。返回清华的路上,他昂首阔步,毫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眼光,他忽然觉得热血翻涌,内心激荡。 他突然生起一个念头:何不放肆一回?我这辈子又何尝个性过? 簌簌! 马银玉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不见。 他们这些文艺工作者,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温柔的反叛。而阅读、聆听、讨论这些作品的人民,又何尝不是?底层如岩浆涌动,上层仍然纠结。 “玉儿啊,那个通知不是爸的本心,这不厂里的青年职工都在嚷嚷,声音太大,没办法么!” “关键……现在好像也买不到吧。” 现在,他大抵是这条街上最个性的崽吧。 —— “爸!我这回再买喇叭裤,你总不能反对吧?” 老父亲诧异望着女儿,啥时候思想这么深刻了,口条这么好了?还搁这跟他扯观影感呢! “玉儿,我就想不通了,伱干嘛非要穿喇叭裤呢,爸给你钱,你去二环里,买裙子,买羊皮大氅都行。咋样?” 他喜欢这个名字,仿佛昭示着专为这个年代而存在,透过窗台望去,里面的衣服确实很时髦,像是在引领着这个时代的潮流和个性。 如果参入这场浪潮,自然算是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大抵还算一个青年,社会赋予他的头衔中,也带着“青年”二字。 解放个性,没有错,他是完全赞同的。这也是思想解放的一部分。 只是,还不够。 “不用。我就要墙上那款绛红色的。” 在满京城都找不到喇叭裤货源的时候,这边贴出大红纸,打起广告说有货,结果可想而知。 他想,倘若现在不行动,以后还有机会吗? 思想通达后,邱根胜踱步走进院子。一阵踅摸,他找到一家名为“80百货”的店铺。 邱根胜走进去,一眼就瞧见挂在墙上的喇叭裤,开始询价。 不知不觉间,邱根胜走到一个院子外面,院门的柱子上,一张鲜艳的大红纸,十分显眼。 从二环里的市区到海淀,仅有可怜的一路332,以往就很挤,这会候在站台前的人们发现,但凡斯文一点,不拿出推土机的气势,压根冲不上去。 “有!暂安小院又有货了,我朋友说的。爸,我当你答应了哈,那我走了。” 这大哥身上可透着一股满满的老学究的气味呀。 为何如此想不通? 就您这气质,穿上喇叭裤,还红色的……扮小丑呢? 他又哪里明白邱根胜的心思,如果真能催化、激发某些东西,扮回小丑又如何? 金彪拿来合适的尺码,邱根胜在墙角的拉帘式简易试衣间里,当场换上,配一件蓝色老式中山装。 “爸你懂啥,那叫时尚,那叫青年美!” 暂安小院门口,此时颇有点水泄不通的意思。 “怎么样?”他走出来对金彪问。 “哎!” 这对父女,徐庆有贼熟,庆江坊第二次被砸,正是出自这位老父亲的手笔。 马银玉目露追忆,一脸向往道:“你们厂里不也放过《望乡》吗?圭子穿喇叭裤多漂亮啊,她不正经?不正经的人能去揭露那些肮脏事? “爸,报纸上说得对,不正经的是人心,是偏见,跟一件裤子有什么关系?” 马银玉敢这么说,自然有所依仗。就在昨天,她爸所在的“锅炉五厂”下了一项新通知:不再禁止职工穿喇叭裤进厂。 暂安小院并不大,通往80百货和90百货的两条通道,此时已失去原先作用,各排起数条长队,乌泱泱一片,只在两侧留出勉强一人通行的过道,以便买好喇叭裤的人出来,腾地方。 庆江坊门口,排队买喇叭裤的人,快怼到门槛上。 铺子里面,徐庆有和刘小江这对表兄弟,看得一脸呆滞,两张大黑脸。 第209章 “招工”招到沈红衣 第209章“招工”招到沈红衣 “庆有哥,这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咱们卖时就出问题,他李建昆一卖,屁事没有,比刚开始还火,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 刘小江气不打一处出。 徐庆有虽然没说话,但气得浑身发抖,贼老天不厚道啊,好运气被那老贼占光了。 他们也刚从羊城进货回来没两天,回来才发现,京城这边关于喇叭裤的舆论,陡然反转。 报纸上青年们个个叫嚣着要穿喇叭裤,反对的声音没有了,你敢信? 他的五千件喇叭裤的现货啊,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拿出来卖……外面的火爆销售场景就是他的! 他两块钱一件,亏本甩给了老贼,两块钱啊! 那老贼卖到均价二十,一件能赚十八! 五千件足足能赚九万,九万哪! 想到这里,徐庆有喉咙都有点腥甜。 老贼自己去进货,无论如何也赚不到这么多,算下来至少有整整四万块,是他给贡献的。 是他们表兄弟二人没日没夜辛苦快两个月的血汗钱,最后净给老贼赚走了! “唔!” “庆有哥你咋了?” “没事,胃不舒服。” 再说8090百货这边,李建昆今天本来有课,但硬是走不开,生意太火爆了,五个人完全忙不过来,除他自己,他还把王山河拉过来帮忙。 现在所有喇叭裤一个价,二十块,朝铺子外面吼过好几嗓子,让提前准备好钱,进来报尺码,看中哪个款式,货给你,钱给我,立马走人腾空。 恕不能提供现场试穿服务。 装钱的木匣子,已经不知拿去里屋倒过多少回,一会就满,一会就满。 真可谓赚钱赚到手抽筋。 按照这个销售情况,即便五千件喇叭裤也卖不了几天。 这寒冬腊月的,愣是搞出一身汗,吃饭?不存在的,客户都排着队没吃饭,伱一卖东西的能吃饭? 手脚不停,一直忙活到下午快四点,李建昆不得不撤出柜台,他得去一趟邮电局,给财叔挂通电话,让他赶紧备一批货,所幸上回在羊城吃酒时跟他打过招呼。 现在在京城卖喇叭裤,那跟抢钱也没啥区别。 铺子外面的客流虽然消减不少,但想出去,仍然得避着人,凌波微步到快接近庆江坊时,李建昆顿住脚。 王山河这会要在这里,得直呼好家伙。 徐庆有把他心心念念的玩意,从南方捣腾回了。 此时正在门口,朝排队买喇叭裤的时髦青年们,大力推销。 “来呀,走过路过的别错过,全进口的微型录音机,放在口袋里就能携带,小巧方便,居家出行必备喽!” 您还别说,感兴趣的不少。 “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这排着队呢。” “拿我一个瞅瞅。” “呦嗬!磁带机还能做这么小,是个好玩意啊!” 徐庆有和刘小江左右蹿腾,提供“送货上手”的体验服务。 看得李建昆一阵辛酸,在这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卖货卖到这个份上,也是挺不容易的。 可销售情况呢,却跟他早前给山河和鲁娜预判的一样,时髦青年们上手饭盒机后,倒无人说不好,关键就是没人掏钱买。 倒也有人道出缘由。 “这玩意好是好啊,可二百二一部,我贴个三五十,买台大三洋不更好么?甭管搁哪儿一放,半里地都能听到。” 人们喜欢大的,喜欢燥的。 饭盒机太小,想露出来还得刻意装一下;声音也小,放起来只能周边听个响儿。 李建昆抬脚走过去,他赶着去下订单,可没空欣赏徐庆有的难看。问题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就是原罪。 倍受打击的徐庆有瞥到他后,好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气,十倍反弹而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老贼!” “诶,孙贼,让让,我有事。” “你有啥事?你就是来看我洋相的!” 李建昆摸摸鼻尖,这么自作多情吗? “行行,你说是就是。” “老贼,你太阴了!你是不是早看出来报纸上吵吵一阵,最后还是压不住?” “啊…对对对。” 李建昆懒得鸟他,当一个人对你饱含恶意时,咱得脑子清醒点,别想着他还能对你好。 爱咋的咋的。 望着李建昆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徐庆有眼里布满血丝。 “庆有哥,这可咋整呀?” 刘小江欲哭无泪,前两天没卖掉,还以为价格太贵,五道口这边的人太穷。 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徐庆有心头一凛,从他眼中看出一抹不满和怀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作为刘小江而言,他确实对他庆有哥的眼光和生意头脑,产生了质疑。要说上回喇叭裤是天有不测风云,那这回呢? “你慌什么,我有办法!” 徐庆有这人有个优点,往往被逼到绝境时,大脑会特别灵光,他倒真生出一个主意。 他发现他高估了饭盒机的消费市场,远没有那么大,这玩意怕是只适合卖给附近八大院的“贵族学生”。 这是他们学生间的玩笑称呼,指的是那些在考上大学前,已经在工作岗位上满五年的人,他们不仅同样享受大学生补贴,原单位还会照常给他们发工资。 当然了,他们毕业后也会回原单位工作。 如此一来,这一拨学生中的贵族,月生活费通常能高达四五十元以上。 消费两百来块的饭盒机不成问题。 但徐庆有考虑到,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不然他和表弟怕是要面临散伙,他还要上学,不可能独自干买卖,所以还得搭配点销售手段。 他准备去搞点外语和诗歌方面的磁带。 小批量的话,倒不难弄,拎台录音机,去燕园找人录,给点工钱就是。 徐庆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刘小江后,后者眼神明亮,大腿一拍夸赞好主意。眼中的质疑也暂时沉下去。 说干就干。隔日,徐庆有便行动起来。 录外语的人选,他去勺园晃荡一圈,很快便物色好。 倒是录这年头大学生喜闻乐见的诗歌磁带的人选,让他犹豫了一下,他自己的嗓音条件有限,而且他谨慎地没找自己所在的五四文学社的人,怕人怀疑他的目的,社里有不少校领导,鬼精。 他想到早晨社上次弄的那本《这一代》挺好,印刷出来的残本,都在燕园里造成哄抢,价格一度炒高到十倍。 他准备在早晨社物色个人,把这本刊物录出来。最好是个姑娘,因为舍得花大价钱买贵重物品的,通常是男生。 一阵打听,有人给他推荐了一个人选,说声音很好听。这姑娘在上回的诗会也登台过,徐庆有觉得靠谱。 姑娘名叫沈红衣。 第210章 当代陈世美 第210章当代陈世美 这天中午,徐庆有找了一个34号宿舍的女生,想把沈红衣喊下来。 两人还未靠近34号楼时,便看见这样一幕: 宿舍楼底下的一颗歪脖子树旁,李建昆和沈红衣面对面站着。前者饶有兴致打量着沈姑娘,还算听话,换上了崭新的蓝色棉服,厚布裤子,脚上是一双千层底老棉鞋。 无甚美感,将姑娘的身材凸显得十分臃肿,像只笨企鹅样,倒是有几分俏皮可爱。 气温一天冷过一天,姑娘小脸仍然红彤彤的,皮肤格外白皙,可谓白里透红。 “给,从南方带了点礼物,认识的朋友都有份,不值几个钱。” 李建昆递过来一只黑布袋子,能有书包那么大。 沈红衣诧异,心说你可别忽悠我,这么大个东西能不值钱?半天没有接。 “真不值钱,喏,你看,几个碳球能值多少钱。” 李建昆扯开袋口,只见里面是一兜碳球,圆不楞登的,十分规整。还有个用牛屎纸包裹着的不明物品。 “我可没有跟踪你,我找沈红衣,刚才那姑娘就是吧。” “老贼你不得了啊。”徐庆有岔开话题。 李建昆摸出一只薄丝兜罩,从沈姑娘手里拿过碟炉,塞进去,刚刚好,这兜罩还带一根挂绳,他往沈姑娘脖子上一套,碟炉便坠在身前。 这东西太好了! 嗖嗖! 沈红衣美眸明亮,心想这可真是个好玩意。 狗日的老贼在勾搭妹子! 雾草,这把钟灵置于何地? 说好的大家先好好读书,读完直接扯证——反正钟灵每回跟他聊天,表现出来的就这意思。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灵在那边坚守妇道,守身如玉。你丫的突然下船,移情别恋了? “刺啦!” 几分钟后,碳球有一大半已被烧得通红。 一根火柴划过,干燥的枯叶一点即燃,火焰包裹着碳球。 “是朋友就别这么见外。”李建昆微笑道,“这煤球很耐烧,一个顶一上午没问题,等小炉子没温度了,你再按我刚才的方法更换,这一兜应该够你熬过这个冬天。” “我打算录盘诗歌磁带,早晨社的人推荐的,有问题?” 想到这孙子正在干的买卖,以及沈姑娘黄鹂般的声音,李建昆恍然。 “你是说,钟灵?” 女生冬天手脚总是冰冷,有了它,再也不担心这种严寒下写字拿不出手,晚上暖不热被窝。 “洗啥呀,我又不嫌你脏。” 歪脖子树的西南侧,带路的女生已经走了,只剩徐庆有一个,他硬是一帧不落,看完了整出戏码。 “烧不着的,那是石棉。”李建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把碟炉递过来,“你摸摸看。” “……学长,你别这样…行吗?”沈红衣掰搓着小手,什么东西都送给她,她哪里受得起啊。 她突然想到,该给学长回件礼物,学长对她关照太多,脑子里不禁浮现起上铺室友这几天在忙活的事——织毛线。 “我是说不用洗。” “还有这个。” 徐庆有笑了。他想想后,一改以往作风,踱步走过来,笑眯眯道:“嘿,老贼!” 她虽然不会,但可以学。 沈红衣耷拉着脑袋,不知该说点什么,心头温暖如春,她分不清是棉衣中小火炉的作用,还是别的。 沈红衣一头雾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这不会烧着吗? 沈姑娘满脑门问号。 李建昆遂拧开“碟炉”。沈红衣搭眼望来,发现两块碟瓣里头,箍满白色絮状物,中间各有个半圆凹槽,合起来似乎刚好是一个煤球的大小。 随后她看见学长使出无情铁手,薅起煤球,搁到一半凹槽中,又把另一半碟瓣盖上去,拧紧。 “呵,孙贼,搁哪儿都能撞到你啊。” “咱俩是朋友吗?” “……那,肯定,是。” 李建昆顺势把布袋子塞进她手里,从里面掏出牛屎纸,拆开,只见是一个巴掌大、立体状的碟式物品。外层包裹着抛光过的铁皮,铁皮上散布着不少孔洞,形成一个好看的花纹。 沈红衣伸出小手隔空戳了戳,问:“这是啥?” 眨眼间,自掌心传来的温度蔓延周身,驱散了她全身寒意,连周遭空气都仿佛暖和不少。 沈红衣的棉衣很是肥大,不必解扣子,她拿起碟炉往领口一放,一下滑进去。 为使效果立竿见影,李建昆在燃烧的过程中不断添加枯叶,反正就地取材,很方便。 “一个很实用的小玩意。” 仅仅一两秒后,温暖便在胸口绽放,棉衣中暖和得不像话,整得她都有勇气去打场雪仗。 “不用。” “咋了,这事不应该让她知道吗,身为老乡、老同学,我跟你讲,我义不容辞!这事你可拦不住我。” 李建昆摸摸鼻尖,这就遭不住?哎,幸亏他稳如老狗啊,一直很谨慎,没上来就放大招。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这话……唰地一下使沈红衣小脸红如苹果,小心脏怦怦直跳。她就算再懵懂,也能从里面听出一些异样。 如此一想后,思想通透不少,遂抬起头,扬着笑脸道:“对啦学长,你的围巾还在我那儿,我洗干净再给你吧。” “还是洗洗吧。” 遂取了一颗碳球,示意沈红衣蹲下,两人合围出一个“避风港”,他又薅来一把枯黄的干树叶,垫在地上,把碳球搁在上面。 甫一触碰,沈红衣便感受到金属外罩上传来的温热,温度还在攀升,渐渐都有些烫手,好似手心里有只小火炉。 渐渐的小脸也有些发烫。 沈红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几个蹦跳便消失在宿舍楼道里。 李建昆眉梢微挑,“你找她干嘛?” 但转瞬,姑娘又意识到,这么好的稀奇玩意,真的不贵吗? “学长,这……” 否则沈姑娘还不得缩成一团? “学长,那先这样,我走了。” “平时要是不方便拿,伱就这么挂着,可以把小炉子塞进棉衣里头,这样保管全身都热烘烘的。” 李建昆得包教包会啊。 李建昆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起脚便走。 “装?” 望着他的背影,徐庆有心情愉悦,钟灵倾心他五年,两人也曾你侬我侬过,又有着某种约定,突然遭遇这种背叛,不杀过来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老贼这厮八成要落个风流花心的名头。 整一个当代陈世美啊! 美滋滋~ 第211章 姑娘,这个世界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第211章姑娘,这个世界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学一食堂里。 饭桌上,徐庆有盯着钟灵,钟灵望着李建昆,李建昆瞥着徐庆有。 徐庆有心说啥情况啊,怎么不闹腾,过来还能坐一张桌子上吃饭,这跟他所想完全不同! “钟灵你怎么……” “怎么不撒泼上吊对吧?” 钟灵淡笑道:“你们真当我傻啊,来京两年了,我约你们出去玩过多少次,伱们去过一次吗?上回他…送我一件裙子,还是你先告诉我他开店的事,我当时确实很高兴,可后面一想,又能代表什么呢?咱们是老同学,开店的事瞒着我,事后送件衣服补偿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她顿了顿,看了李建昆一眼,“他心里早没我了。” 李建昆挠挠头,这倒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坦白讲,他已经做好钟灵过来“兴师问罪”的准备,很早之前他就想跟钟灵摊牌,但那时他并不认识沈姑娘,总不能杜撰个女友吧,大家常有走动,忽悠不了的。 不承想钟灵自个想通透了,搞得他想好的说辞,全无用武之地。 当然了,这是好事。 徐庆有那个气呀,棒打陈世美的好戏没看着,还得洗饭盒,更遭到一番无情鄙视……不吹牛地讲,他自认比老贼长得英俊,老贼一副莽相,他斯斯文文的,才符合当下主流审美。 李建昆垂眼望过去,“就你?能不能撒泡尿照照?” “她,很漂亮?”钟灵一边夹菜吃着,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 “哼!” 然而当她想要抽开手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无法抬起,原来她的左手,按在了那滩她自己的眼泪中。 但他家境好啊,他老爹再进一步,能到省里。 钟灵望向徐庆有。后者摆摆手,“我就远远瞥了一眼,根本没看清。” 夜。 你自戕她都不会寻死! 但这话李建昆没说出来,恶狠狠瞪过去,“玛德,真要这样,你就是头号凶手,老子排第二!” “沈红衣你为什么不找,找啊。”李建昆却说。 李建昆先抿了一口,随后看着钟灵将整瓶北冰洋一饮而尽,有些错愕。 “来,以饮料代酒,碰一个,恭喜咱们都长大了。”李建昆举起北冰洋。 只有楼梯口亮着一盏昏黄小灯泡的廊道里,一个姑娘抵着墙壁,曲腿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间,右手紧紧捂住嘴巴,肩头止不住地耸动。 北语。 徐庆有缩了缩脖子,嘴硬道:“我…只是做了老朋友该做的事!” 抢! 玛德,他心里打定主意,这么瞧不起他,沈红衣哪怕一脸麻子,他都得抢过来。 重重摔倒在地。 “噗通!” “她不知道我有钱。”李建昆斜睨道,“当然了,你可以继续发挥优良作风,告诉她。正好我没想好怎么说。” 今天她再一次明白,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除去自己,任何事物她都无法把控。 “你找她干活,不得给钱她?她需要钱。” 老贼唯一就是比他多几个臭钱。 “咚!” 此时大概是凌晨最好睡觉的时候,没人听见动静,更没人跑出宿舍帮助她。 她咬咬牙,猛地一撕,鲜血洒落,一块掌皮被黏牢在地面上。 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寒冷的北风无孔不入,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地面的泪池结出一层冰晶。姑娘托着僵硬的身躯,尝试着站起。 这还是有事啊。 倒也算半句真话。 说罢,筷子一撂,“自个吃吧,把饭盒洗了,给老子送寝室去。” 从来,她都是一个坚强、独立,聪明的姑娘。大学两年后,那种智慧体现得更明显。他和徐孙子,终究还在以中学时的视角,去看待钟灵。 宿舍已熄灯,忙碌一整天学业的学生,大多沉沉睡去。 “……” 徐庆有举手投降,他是一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发现事情有可能变大条,急忙想跳出去。 “啪嗒!啪嗒!” 成功了。 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脚边的水泥地浸湿大片。 “咋了,我渴不行吗?”钟灵干完一瓶,抹抹小嘴。 “你特么有脸说,今天这破事谁搞出来的?” “还行,这孙子见过,你问他吧。”不知为何,李建昆觉得心里闷得慌,不想多说话。 钟灵本来多少想打听一下这个姑娘,但见李建昆沉默着,遂笑了笑道:“我吃饱了,先回了,李建昆,祝你幸福。徐庆有,你也一样。” 徐庆有就迷糊了,“你这么有钱,还在乎我给她的那点钱?” “你啊?” “啊?”徐庆有仔细瞅了俩眼,发现他不是开玩笑后,问,“你,啥啥意思啊?” “我怎么觉得她这话话里有话呢,好像在道别一样。” “凭啥?” 她步履蹒跚,摸回宿舍,自始至终没发声向任何人求助。 她几乎已感受不到自己的脚。 姑娘就这样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缓缓蠕动着,促使快要凝固的血液贯通全身,慢慢的,她略微发现脚能动,遂加大蠕动的幅度,好半晌后,手撑地面,尝试着再次站起。 徐庆有没奉陪的意思,心里一百个不爽,为啥什么事到老贼这里,都能化险为夷呢? 这“酒”得陪啊,李建昆同样一饮而尽,冻得嗓子眼疼。 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多痛。 她只是在隐藏。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特别是走到食堂门口时,寒气袭来,整个人微微缩起,李建昆看出了一种失落和无助。 徐庆有托着腮帮子分析,“卧槽!老贼,她不会寻短见吧!” “得得得,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我待会就去北语找她。那个沈红衣,我也不找了。” 回到宿舍,姑娘仍然没有睡,她找了块破布,把左手简单包扎一下后,坐到窗台边的小桌子旁,取出信纸和笔,一手打着手电。 美得你! 徐庆有想不通怎么有钱,还成了个问题。索性懒得琢磨,反正任何有助于老贼的事,他都不乐意干。 “诶老贼,说实话,昨儿远远瞅一眼,那姑娘应该还是很漂亮的,你胆儿挺肥啊,让我跟她接触,就不怕……” 用强大毅力,克制住不断哆嗦的右手,在信纸上,缓慢地写下一个个足以作为初小学生临摹字帖的正楷: “东欧留学申请……” 其实,她一直都有机会,去年她犹豫着放弃了。 她是北语东语系俄文专业的口语第一,77届卷面第一。 第212章 忙碌的年关 第212章忙碌的年关 徐庆有望着对面的姑娘,惊呆了喂。 这么漂亮吗? 皮肤宛如剥了壳的熟鸡蛋,白皙,水润,还透着一层粉嫩,眉梢细弯,大眼睛里两颗瞳仁好似黑玛瑙,小鼻尖微微翘起,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还要数那弯饱满红润的小嘴巴。 唯一不符合他审美的只有头发,他喜欢长发飘飘的感觉。 但以眼前姑娘的身份,剪个学生头,又显得相得益彰,她毕竟还小,刚上大一。头发是可以蓄的嘛, 天知道,他原本只是赌气。如今面对面一瞅,才深知老贼眼光之毒辣——这厮果然无利不起早。 如果说钟灵叫好看,那这姑娘简直迷死个人,越瞧越迷人! “徐学长,什么时候开始录?” “呃…马上马上,我等着用,宜早不宜迟。” 徐庆有表面工作一向不错,沈红衣并未察觉到异样,内心欢喜,她居然接到一个挣钱的工作,这位徐学长还非常大方,说每录一篇文章或诗歌,给她五毛钱。 要知道,哪怕是半本《这一代》里面,也有四五十首作品。 正北方朝东的一间卧房里,窗户敞开,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棂在书桌上洒下橘黄色的图案。 四合院里。 “叫魂呢,门没关。” 这位小同志可不能小觑,北大研究生,还有个港城对象,这以后还不得日贯中西、前途无量啊? “你看不懂。” “对啦同志,能打听个事吗?” 这年头即便结婚,如果一方不是京城户口,依规,仍然不能在京城久待,其实不仅仅是京城,许多大城市都一样,无数夫妻分居两地,民间流传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对调。 “都是繁体字。” 李建昆确实准备“滚”,邀请函既然到了,得赶紧去把双程证申请一下,批复还不知道要多久,机关衙门的效率,懂的人都懂。 入门时,沈姑娘还有些恍惚,想起上次跟李学长在这里吃饭的情景。 几天匆匆而过,从徐庆有那里捡漏的五千件喇叭裤售罄后,他主要精力就放在轧账上。 里头有句话是这样的:“本人与李建昆偶然邂逅,相爱相知,久未逢面,相思成疾……” 没错,黄茵竹打的是他恋人的名头,那么这封邀请函,大抵可以总结为——以爱情之名。 李建昆不想让她姐遭人编排,说些什么“没户口,靠套房子硬赖在京城”这样的话,或者遭未来夫家嫌弃。 “你是替别人问的吧?外地人想落户,除对调外还有什么办法?没了。”对方回道。 然而这种方式并不适应于他姐。别说农民没有事业编,就算有,谁乐意调去大山旮旯种田? “建昆!建昆哪!” “伱娘咧,我这门迟早要被你报废掉。” 邮递员不得坐火箭送? “黄茵竹还是靠谱的。” “老子瞎呗!” 李建昆追问:“真没?考上大学,将来留京工作,也算一个办法吧?就没有其他特殊办法?” “哐当!” 你糊弄账目,账目就会糊弄你。 “诶诶!你别塞进去啊,给我看看。” 信封迥然不同,四周带有彩色条纹边框,右上角贴着一张价值20英镑的港城海洋公园特别(出国)邮票。 一个钟后,李建昆带齐学生资料,相当于他在京城的户口,在海淀衙门总衙,经过半小时“口试”,外加半小时“笔试”,可算搞完申请。 “滚!” “这样吧沈学妹,午饭点了,咱们先去吃个饭,边吃边聊,我跟你谈谈具体怎么录。” 李建昆乐呵呵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页A4纸,还是一张机打的邀请函,正规得一批,底下带警局公戳。 他王山河放过的狠话,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哼,大学,当初你不要我,老子还不稀得搭理你! 等赚到这笔钱,再加上自己攒的,买冬衣的亏空就能补上。欠李学长这么多,又受他这么多恩惠,有时候晚上睡觉沈红衣都能梦到李学长。 办公桌后面的中年大叔,态度和蔼,表示不打紧。 虽说有点胡搞吧,但李建昆也不好去埋怨人家姑娘,他告诉过黄茵竹,他还在读研。一个学生,非亲非故,人家姑娘能以什么理由邀请你去港城呢? 唯一的问题是,二姐上辈子嫁给一个小瘪三,过得太苦,他心心念念想改变二姐这辈子的婚姻,想让她嫁给一个有涵养有素质、爱她疼她的知识份子,家境如何还是次要的。 小王气结,不服气道:“我边看边蒙行不?建昆你个狗日的,别老是欺负我没读书哈!” 开年他准备带二姐过来。其他的都好说,二姐想上班,他安排,不想他就养着。怕被人当成盲流,大不了再买套房子,挂在二姐名下。 二十二岁,过完年二十三,搁这年头是大姑娘,只怕熬不到85年户口政策放开。 李建昆趴在桌上,一手狂摁计算器,一手捻着账本一角,以便快速翻阅,拇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英雄钢笔。 “哎,当初让你复读你不读,现在还不晚,要不……” 一年过去,收成如何,进货销售方面有没有纰漏,总得捋清楚。 李建昆问的是他二姐。 “现在想在京城落户,除了对调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知道李学长现在在干嘛呢…… 徐庆有遂领着下意识认为这是工作餐的沈红衣,来到长征食堂。 不过扫完邀请函的内容后,李建昆又哭笑不得。 小雪初晴。 王山河手里攥着一封信,小跑到跟前,激动道:“看,港城来的信!” 工作量很大,没有专业财务,他只能亲力亲为。这年头也不敢找啊,他的账本和“保险箱”打开,是个人都得吓懵。 他姐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容貌上佳,性格温婉,他觉得配得起这样一个人。 轧账。 整得好像邀请什么名流人士,去港城相商大事似的。 李建昆可谓忙得不可开交,南行落下的课程要补,店里的生意异常火爆,接下来到年底,哪怕喇叭裤接不上茬,估计都淡不了,同时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所谓对调,用大白话讲: 你找到一个想去的大城市的居民,刚好对方也有意调去你所在的地方,一拍即合,随后你俩完成从户口到单位编制的全方位对调,仿佛交换人生。 所以给二姐上户口的事,必须提上日程。 “哦?”李建昆这才抬起头,放下账本和计算器,搭眼望去,可不是嘛。 既然来到京城,那么在这边找的概率非常大,这就牵扯到户口问题。 小王扭头就走。 君不见,当下京城的马路电线杆子上,随处可见对调信息,但九成九都是想往京城调的。 “哦,好的。” 对方迟疑一下道:“你都说特殊办法,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就是有! 李建昆眼神明亮,他还真不信在这个法规不健全的年代,一个户口的事,找不出破绽。看出这人不愿多说,他也不强迫,但心思已经活泛,寻思得抽空去给东升街道办的姑奶奶拜个早年。 第213章 针织手套 与沈姑娘的年饭 第213章针织手套与沈姑娘的年饭 诸事缠身,磕磕绊绊的,直到元月过完,李建昆总算盘好账。 1979年从5月份开始,截至年终,八个月时间,暂安小院两家铺子,拢共给他带来了二十四万五千三百七十一块八毛六的净利润。 美刀按官方汇率折算在内。 实际净利润已超过二十五万。 上次南行倒是支出五万。不过现在“保险柜”里仍有将近三十五万。 这其中徐庆有贡献九万。余下的是年关这一个月的营收。 李建昆盘完账后,自己都有点咂舌。这第一口螃蟹吃的,硬是要得啊! 这年头虽然都是小钱钱,但架不住甭管做什么买卖,几乎没有竞争对手,积水成渊。 但他并没有骄傲自满。 他的目标是问鼎财富之巅,而眼下他连内地首富都谈不上,君不见年广久的钱藏在罐子里都发霉了,一个卖瓜子的,应该就在近两年内会被爆出来,财富超过一百万。 君不见华西村去年存款便达到一百万,在资源如此稀缺的大环境下,思想一旦通透,持一百万存款进行投资,天知道一年过去后,翻出多少倍。 其实国内隐藏着许多大佬,比如他们那边的鲁贯球,这会怕是已经把万向节卖去漂亮国,身家不好揣测,但绝不可能比他少。 哪怕是小王他爹老王,李建昆盲猜都有超十万存款。 低调! 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账目盘完,日子也不早,学校放假就在这两天,李建昆准备拾掇拾掇,回家过年了。 他准备了一些红包,这天上午,从四合院开始,手底下做事的人,挨个派一只,最后来到宿舍。 手上还剩两只小红包,里头各有八十八,不是厚此薄彼,也不是舍不得钱,同学间给多了不合适。 “老高,来,给孩子买点新年礼物,以后见面要是叫不出叔叔,我可不答应!” 这个由头,高进喜没法拒绝,含笑接过,“俺怕你们嫌俺们那边穷,不去啊,去年在天安门咱们照的那张照片,现在就搁俺家墙上挂着呢,两娃早认熟了。” 李建昆咧嘴一笑,“那敢情好。你让两娃等着,叔迟早过去抱抱他们。” “要得!” 至于另一个,完全犯不着找由头。 李建昆红包还没递过去,他便上手来抢。美滋滋拆开一看后,非得回个礼,亲李建昆一口,吓得他夺门而逃。 一刻钟后,在小南门外面,李建昆等来沈姑娘。 早约好的时间,沈姑娘一定要回请他一顿欠了许久的饭。 “学长,给。” 沈红衣递过来一个牛屎纸包。 李建昆权以为是围巾,顺手准备塞进包里,沈红衣突然道:“学长你不看看吗?” 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李建昆心头一个激灵,遂摊开牛屎纸,他的黑白格子围巾果然在里头,散发着一股皂角的清香,边上还静静躺着一双深蓝色的半指毛线手套。 “伱织的?”李建昆惊喜。 “嗯。”沈红衣点点头,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别的缘故,小脸红艳艳的。 李建昆赶忙上手戴起,霎时感觉双手暖烘烘,绵柔柔的,大小正合适。 但手上的舒服远抵不过心头。 沈红衣在他戴手套的时候,一直紧张兮兮看着,发现十分熨帖后,暗松口气,内心雀跃。想着学长的手可真大,她织之前,极力回忆过一番,特地在纸上画了个尺寸,随后修大三次。 “红衣同志,手艺不错嘛。” “嘻嘻。” “鉴于你送我一件礼物,中午这顿还是我请吧。” “不!我有钱!” 又来…… 姑娘的心实在太小,不知从徐孙子那里薅来多少羊毛,又以为自己是个小富婆了。 行吧,中午这顿李建昆打算吃清淡点,最近常在四合院吃饭,过于补了。 他招招手,向马路对面走去,沈红衣腿短……或者说个头矮,抢着脚跟上,仿佛一只蹦蹦跳跳的跟屁虫。 橘黄色的暖阳下,形成一副青春、有爱的画面。 长征食堂沈红衣已经不陌生,她给徐学长录过两盘磁带,花了好几天功夫,每到饭点,徐学长总带她到这里,她一度很诧异为什么燕园的学长都这么有钱,了解到徐学长的父亲是地位书记后,这才恍然。 但今天再进长征食堂,她又有点新鲜感受。 尤其和李学长面对面坐着,吃着同一盘菜时,心头暖暖的,怦怦直跳,饶是几盘素食,远没有徐学长提供的工作餐丰盛,却显得格外有滋味。 “学长,你认识徐庆有学长对吧?” 李建昆嗯了一声,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好些咧。” “比如?” “他说学长你家挺穷的,在大山旮旯,父母都是农民。还说学长你读中学时特别调皮捣蛋,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还说……你在中学有个相好的姑娘,现在在北语……” 这特么小人就是小人啊,李建昆正额头抓包的时候,沈红衣话锋一转道:“但我不信!” “哦?”李建昆心头一乐,笑问,“为啥?” “反正有些话我不信。” 沈红衣撅起小嘴道:“学长你看起来根本不像那种人,真要像他说的,怎么可能被特录研究生?我觉得徐学长这方面不好,不应该在背后编排人家。” 呦嗬! 李建昆本来火气蹭蹭冒,想去给徐孙子两个大逼兜子,让丫的嘴贱,忽然发现犯不上,脏了自个手。 沈姑娘她压根不信呀,反而质疑起徐孙子的人品。 “红衣你真聪明。” “嘻嘻,我就说吧。”沈红衣权以为李建昆这句话是自证清白的意思。 “你给他录磁带早录完了吧,他最近还找你吗?” “呀!学长你咋知道录磁带的事?”沈红衣瞪眼。 “我让他找你的。” 实话不是? “这是一份挣钱的活,我觉得你需要。” 沈红衣怔怔看着他,大眼睛唰地一下蒙上一层水雾,“学长……” “诶诶!别哭哈,我最见不得姑娘哭,一哭我浑身都软了,待会溜桌底去你信不?” “真的假的?” “你可别试。” “我非要哭出来!” “……” 一顿饭吃成拌嘴嬉闹,完了沈红衣买单,八毛二,小手一挥,钱递过去,颇有点不屑的意思,居然才吃这么点。 离开长征食堂后,两人沿着马路牙子散步消食,沈红衣猛塞过来一把钱,眼明手快,塞进李建昆上衣兜里。 弄得李建昆哭笑不得,“你干嘛?” “还钱啊。” “我看你像抢钱。不是说过嘛,我不缺钱用,你先拿着呗,马上过年了,等明年再说。” “可是,可是徐学长说你家很穷,这一点他说得还挺真的。” 李建昆伸手扶额,真想拿钱砸死徐孙子,他刚放下手,不待再做任何动作,沈红衣麻利跳开,旋即捣腾着小短腿,蹭蹭穿过马路…… “学长,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哦,明年见!” 第214章 家中大祸 第214章家中大祸 2月5日。 李建昆和王山河坐上了回家的绿皮火车。 几乎在李建昆前脚刚离开燕园的时候,一封电报送到307宿舍,可惜门上一把大锁。 他浑然不知,怀着游子归家的激动,两天两夜后,跟小王二人走下火车,随后又在市里转乘中巴,回到望海县。 甫一走出县客运站,两人便感受到与往年迥然不同的气氛,客运站外随处可见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饶是京城,都没有这样的市井气息。 田地稀缺的本地,在个体经济这块,俨然走在了时代前沿。 “真热闹啊!” 小王感慨,忽想到什么,问:“建昆,要不要先去味精厂,拉上建勋哥回去?” “算了吧,他现在没放假,去了也是白搭,没两天小年了,他肯定得回。” “妈,妈,东西你先拎回家,有给你买的礼物,我得去看看。” 此事说起源头,还得从七月份砖厂进二手制砖机说起,当时李建昆不是收到他哥的一封电报么,说是制砖机已经通过公社帮忙,从省城买来,李贵飞从储蓄所贷的款。 “啥?!” “妈,抱一下行啦,别一直搂着呀,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二哥!二哥你快点,我跟你说个事,爸被人绑走了,你快救救爸!” 唰唰! “两个小伙子穿得挺洋气啊,搁哪儿回的?” 李建昆扔掉手中提包,蹲身抱起她,走进篱笆院。王山河这会可算追上来,拎上东西,跟着走进去。 “我哥呢?” 债主登门要债,他还不出。僵持一阵后,前几天人突然不见了。 李建昆招手拦下,一打听是去隔壁公社的,对驾车的大叔小声道:“叔,我给你一块钱,能多送我们一脚吗,到石头矶。” “一块?” 李贵飞再怎么不做人,终究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是老妈的精神支柱,是小猴子的父爱寄托。 “这大包小包的,怕是不老近的地方。” 回到石头矶时,拖拉机还没突突到镇上,早有路上遇到的蹬车好汉,去王家报过信,李兰一路狂奔到入镇的路上,当瞥见她的宝贝儿子后,哭得稀里哗啦。 “二哥,爸被坏人抓走了,被坏人抓走了……” “我待会突然出现,我妈八成得哭。”小王道。 “这不是想给他们个惊喜嘛。”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建昆,你家出事了。” “妈,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我呢!到底什么事你跟我说说,我肯定把他带回来。” 李兰的注意力这才落在他身上,突然推开她崽儿,整得小王差点以为他失宠了。 李建昆看着老母亲,倒是想说点责备的话——为啥你不告诉我?可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你没办法去苛求一个没读过一天书、对丈夫爱到骨子里的农村女人,干出违背丈夫的事。 一向活泼的小猴子,病恹恹趴在老妈怀里,一动不动,蔫头耷脑。 算鸟。 从县里到石头矶,倒也有小巴车,奈何个把小时不发一趟。对于这年头的多半乡下人而言,十几公里的路,他们宁愿腿着,也舍不得花几毛钱,因为时间是最廉价的。 所以家里分析他被人绑了,不是没有道理。 老妈浑浑噩噩坐在马扎上,大嫂符巧娥挨她坐着,手放在她手背上,不时轻拍。 比起苦等小巴车,李建昆更愿意去县道上碰碰运气。 还未进入清溪甸,一只高耸的红砖大烟囱映入眼帘,李建昆面沉如水,只瞥一眼后,便无心再看,耳畔寒风聒噪,跑出一道残影。 王山河吊在后面也是真服,咱空手都追不上。 砖厂生意确实与日渐好,然而到年底,仍没有赚足八千块,差不少。 “这孩子,多大的事啊,妈敢胡说?” 李贵飞当时大概想得挺美,一个月也才五百块利息,他毕竟是见过大钱的人,几车砖就能赚回来。但他把做买卖想得太简单,任何买卖想做大,总得有个过程。 望着李阿姨恨不能把儿子揉进心窝子,李建昆愈发归心似箭,打趣道:“兰姨,我可好胳膊好腿交给伱了,那我先回?” 月息一毛,你开玩笑,妥妥的高利贷。 一口气跑回家,篱笆院里的一幕,使得李建昆瞬间红了眼: 小丫头昂头看他,嚎啕大哭。 “诶,建昆,你等等我!妈,真的假的?” 大叔眼前一亮,美美应下,反正是公家的油。 进入大队后,李建昆很快被人发现,要按正常情况,社员们肯定会热络招呼,但此刻,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是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静静看着他。 李云梦一下活过来,狂奔向院外,边跑边喊,一头扎进她二哥怀里。 不出所料,顿时十万个为什么来了。所幸小王乐意侃,唾沫横飞。几名老乡听得一脸艳羡和神往。 “你爸……不见了,说是被人绑了。” 这更让李建昆一颗心坠入冰窖。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戳在城关去往石头矶方向的县道上,不到一刻钟,突突突驶来一辆拖拉机,后斗中坐着五六个人。 “建昆,这事爸瞒得太紧了,要不是债主找上门,连你哥和伟峰姐夫全被蒙在鼓里。”符巧娥插话道。 完犊子。 胡玉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事情娓娓道来。 “昆儿,我昆儿回了!”胡玉英空洞的双眼中,总算多出一抹亮光。 李建昆刚想开口,小王抢先道:“首都!” 王山河撒丫子狂奔,去追跑得更快的李建昆。 李建昆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没事,别急,有二哥在!” 别说李建昆,王山河都吓一大跳。 只是这年头并没有这方面的法规。 该说不说,李建昆对彪子的念想没那么迫不及待,他现在哪都不想去,只想回家见老娘。 钱是李贵飞问私人借的,五千块,月息一毛,还款期限是元旦。 “妈!” 连彪子都被蒙在鼓里。 “你个没良心的,整年没见,妈抱下怎么了!” 今年没有提前拍电报,所以也没人接车。 “他…也是上回遭了祸,没脸再问你要,开始他觉得能赚回来,你想啊,他跟公社那个关系,哪能觍着脸去求公社的人办贷款?后面借到钱,倒是去公社显摆过一回,买来制砖机……” 只怕初起她也相信李贵飞元旦前能还上钱。 “可不?你倒真应该提前拍个电报,毕竟头一回离家这么久。” 两人遂挤上后斗。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心头咯噔一下,“我家怎么了?” “昆儿,你爸他……” 三女闻声,同时抬头探来。 李建昆听完一头包,“他没钱不会跟我说,干嘛要找别人借,背这么高的利息?还骗我说公社帮着从储蓄所贷的。” “跟你二姐还有伟峰姐夫,去下大湾了,债主就是下大湾的人,他说不是他干的,你哥不信。” 鬼都不信! 说句不好听的,他老李家这么多人,真要有别的坏心思,绑谁不好,绑李贵飞? 李建昆放下小妹,准备马上过去一趟。 第215章 绑人的真实目的 第215章绑人的真实目的 “呼呼!” 通往下大湾的路上,两辆二八大杠并排而行,风车电掣。 自行车是小王从他爸厂里推的,老王这几天不在石头矶,去了省城。 “建昆,我想起这个尚水泉是谁了。” “干什么的?” “在海边搞鱼排养鱼的。” “养鱼?” “我忘了听我妈还是我爸说的,说他那鱼排上不干好事,常有人打牌。” 这倒是说得通,否则一个普通养殖户,何至于干出这种事? 李建昆现在可谓又气又恼,李贵飞这家伙也不打牌啊,怎么会跟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建昆,这事咱们不报警吗?” “我哥他们肯定早报过,没听我妈说吗,民兵去搜过,什么都没搜到。单凭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奈何不了对方的。” 这年头,民众法律意识普遍淡薄,涉及债务纠纷,遭人绑,几乎可以说司空见惯。 俞敏红不就遭绑过不止一次? 中关村之父陈春仙,这位可是顶级科学家,中科院大佬,照样遭绑过两回。 类似例子不胜枚举。 李建昆的情绪虽不好,却也谈不上多担心,债务纠纷,对方求财,他家又不是没有还款能力——他很能赚钱的事,公社不可能没点风声。 对方应该不至于把李贵飞怎么样,很可能就等着他回家。 下大湾大队同样隶属于石头矶公社,不算老远,两人很快驶进大队,一番打听,按照社员的指引,又骑行十来分钟,抵达海边。 老远瞧见有块平坦地势处,海里飘着不少鱼排。 李建昆把着自行车龙头,在狭窄山路上快速通行。王山河跟得特费劲,慢慢落下。 “诶!那是建昆吗?” “还真是!” “建昆!” 鱼排链接的海岸边,杵着两男一女,不是齐伟峰、李建勋和李云裳三人又是谁? 李云裳看见弟弟后,一脸惊喜,小跑而来。 李建昆留意到二姐眼泡红肿,显然没少哭,在见过老妈和小妹萎靡不振的状态后,糟糕的心情又加重几分。 “建昆,你收到电报了?”李建勋大步迈来。 “电报?” 李建昆这才知道,彪子给他拍过电报,但应该时间上错过了。 “尚水泉,你出来,李家的大学生从首都回了,不差你几个钱!”齐伟峰向李建昆点头示意后,对着水中鱼排大喊。 李建昆看向彪子问:“哥,确定不在鱼排上?” 彪子摇头,“不在。别说民兵搜过,就他们还想挡住我?里里外外我全找过,真没有。这才是麻烦事,不知道他们把人藏哪儿了,这寒冬腊月的,李贵飞那身子伱也知道,万一有个好歹……” 后面的话彪子没说,但李建昆明白。 如果从这个角度分析,还真不好说。 李贵飞万一有个好歹,对方肯定更死不承认。 但是老妈恐怕会发疯,当年李贵飞肺癌去世,老妈几年都没缓过劲,后面就有些老年痴呆了。 小猴子从此会缺失父爱。 “哥,别慌,交给我。” 此时鱼排上传来动静,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圆脸中年人。 李建昆从怀里掏出用报纸包裹着的八千块钱,他不知道李贵飞还过多少,老母亲和嫂子也不清楚,但知道还过一些,再加上八千块绝对绰绰有余。 没办法,虽说是高利贷,但李贵飞签字画押过,这年头又没有反高利贷的法规。 当然了,一切前提都基于李贵飞现在在对方手上,势比人强。否则以李建昆的性格,这点钱无所吊谓,给就给了,但给之前,有些账他还得先算算。 “李家那个老二?咋了,大学生了不起啊。” 尚水泉的目光微微一扫,很容易锁定李建昆。 “把我爸放了,欠你多少钱立马给你。”李建昆踱步走过去,看不出喜怒说道。 尚水泉这才留意到他手里的报纸包,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你这刚回的,怎么也听他们乱讲,我都说过多少次,你爸失踪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嗯?” 怎么感觉情况有点不对。 李建昆内心沉吟,干脆把报纸撕开,八沓大团结用手抓着,往前送了送。 “你还钱可以,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爸在哪儿!” 果然不对劲! 一试便知,这家伙并不想要钱。 李建昆蹙起眉头,什么情况下,一个债主见到别人来还钱,却不想要? 只有一个答案:他另有所图! 李建昆扭头望向旁边,小声问:“姐夫,砖厂现在生意怎么样?” “好啊,开始几个月马马虎虎,离得远的人没收到信,不知道清溪甸办了砖厂,后面一个月比一个月好,年关这一阵生意爆了,你应该刚从大队过来吧,砖还在烧着呢,根本不敢停,不然订单供不上。” 李建昆又问:“元月赚了多少,盘过账吗?” 齐伟峰回道:“没嘞,有些钱还没收回,后面又出了你爸这事,但我心里大概有数,至少有一千五的净赚头!” 听完这话,李建昆猛扭头望向鱼排上的尚水泉。 奶奶个腿的,跟老子玩这套?! 这家伙要的根本不是几千块钱。 是砖厂! 几千块钱花了也就花了,砖厂才是一颗摇钱树。 他绑李贵飞不为要债,只怕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合同,想用五千块借债本金,换走造价超过一万,期间还损失五千块,公社帮忙采购到设备,李贵飞和齐伟峰忙活一整年,才好容易盘上正轨的砖厂。 只等李贵飞签个字。 别提这样弄出的合同,具不具备效用,法律不健全的年代,白纸黑字还真的足够有道理。 毕竟谁能证明他绑了李贵飞,李贵飞自个说的话能作数吗? “姓尚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这些钱你可以拿走。”李建昆眸子里寒光掠过。 “这话说的,人不在我这我怎么放啊?” “姐夫,哥,姐,走!” 李建昆拔腿便走,齐伟峰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跟上,走出一段路后,才开始追问。 “建昆,找到人没有?”这时,王山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算推着自行车赶过来。 李建昆没空搭理他,望着三位哥姐,把自己看出的问题娓娓道来。 “啥玩意?!”彪子两眼瞪得滚圆。 齐伟峰猛一拍大腿,“我说是有点不对劲吧!当初尚水泉来讨债,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好声好气跟他讲,了不起利滚利嘛,让他宽限一阵,等过完年我们一准能连本带利还上,可他死活不干。” 李云裳咂舌,“这人……怎么这么坏的。” 彪子摆开膀子,准备冲回去,老实讲,他原本总归还有点不确定。现在,他只想把尚水泉打得满地找牙。 太特么气人了! 狼子野心啊! 可李建昆却拉住他。 “建昆,这事你能忍?!” 彪子红着眼道:“管他鱼排上几个人,老子全给他削了,把尚水泉凑个半死,看他敢不把李贵飞交出来!” “不,他现在主动把李贵飞交出来,我都不要。”李建昆沉声道。 “啊?” 这话听得在场四人全都一脸懵逼。 “老子…玩不死他!!!” 李建昆目眦欲裂,重生回来到现在,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有人绑他父亲不算,还想图谋他家家产。 真当他老李家全是软柿子,随便捏?! 第216章 引人疯狂的悬赏 第216章引人疯狂的悬赏 石头矶公社大院。 窗外暮色渐浓,一间办公室里,20W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公社几名领导在,外加两个大檐帽,以及李建昆和李建勋两兄弟。 “绑架确实是重罪。”一名大檐帽说。 “多重?”李建昆不是不了解法律常识,只是量刑通常要视案件具体情况而定。 另一名大檐帽回道:“假设你的推论正确,对方不仅绑人,还敲诈勒索,图谋你家家产……” “不好意思,我补充一点。” 李建昆插话道:“他绑的这个人还是搞活经济的先进,本公社清溪甸大队,率先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搞产业的人。” 他说完这话,望向公社领导们,几人纷纷点头,承认李贵飞身份不一般,甚至可以说相当重要。 李建昆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一个“送”字,特灵性。 “李贵飞好命啊!” 小王说到这里,低头扫向白纸,“对啦建昆,你准备悬赏多少……嘶!” 隔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洒在石头矶镇,冻土路上的白霜晶莹闪烁时,啪啦!啪啦! “可是,小李同志啊,这个只是你的假设,尚水泉我们不是没找过,地方也搜过,我们是要讲证据说话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吃罢饭,李建昆让王山河找来白纸和笔墨,面对小王的不解,在大白纸当头居中,写下两个苍劲大字—— 一只只鞋底,将它们踩个稀巴烂。 不待大檐帽追问,李建昆带着彪子,告辞离开。 基于这些前提,某些后世的道理,搁在这些“本地长工”身上,同样适用。 他要…策反尚水泉的心腹! 本地许多人都穷怕了,尚水泉干养殖有些年头,甘愿替他卖工的那些人,不会像思想保守者一样,以赚钱为耻。 李建昆继续往下写,李兰捧着饭碗凑过来,看罢后,同样一脸懵,望向儿子问: 比如:无所谓背叛,背叛只是因为所受的诱惑不够。 小镇处于一片躁动之中,人们纷纷跑出家门,从四面八方涌向公社。 “建昆,建勋,先别急,饭总得吃,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 整个望海县比他学历更高的人,没有。 不知从何时起,社会上出现了一种“万元户”的说法,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财富地位,全国最有钱的一小撮人。 两兄弟没回清溪甸,来到镇上王家,恰好李兰给宝贝儿子烧了一大桌子菜,见他们过来,赶忙添新碗筷。 道理李建昆自然明白,他点了点头,“证据很快会送来。” 然而眼下,一个机会摆在眼前。 要不说聪明劲还得数小王呢,李建勋一时就没反应过来弟弟的用意,一脸茫然。 在公社大院门外的宣传栏里头,现在多出一张新鲜出炉的大白纸,上面寥寥两段毛笔字,看得闻讯赶来的小镇居民,个个瞠目结舌。 “对对对,当年他趁过年写对联,印年画,听说几天就赚了千把块!” “人家是大学生咧,未来的国家干部,白纸黑字写出来,那必须一口唾沫一个钉!” 多半人都无法想象,一万块巨款,到底要如何赚来?以他们现在的收入水平,除非不吃不喝,否则穷极一生都感觉渺茫。 一步登天! 现场喧嚣、沸腾,疯狂了。 “建勋哥,你都瘦脱相了。” “你不知道吧,李家那个二小子,名牌大学生,可不死读书,会搞钱的很咧!” “别人不提,尚水泉手底下有些人,肯定是知情的。只是他们巴着尚水泉吃饭,正常情况下不会出卖东家,但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建昆突然来这么一手,有人叛变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他们给尚水泉干到死,能挣几个钱?” 那么他,给够! 两名大檐帽相视而望。 “好!” 《悬赏》! “诶这……” 外加现在大环境提倡搞活经济,社会逐渐接受先富户,金钱带来的诱惑力进一步增强。 无论是公社领导,还是大檐帽,对李建昆都十分客气,单是一个北大研究生的名头,他们就无法不正视。 “……小王,你小子别这会跟我开玩笑。” “这俩孩子,你们倒是吃菜啊。” “哥,你吃点。” “山河你只说对一半,我要的,不止是有人站出来。”李建昆继续挥毫,头也不抬。 他们艳羡的是这帮人可以随心所欲吃香的喝辣的,再西贝的好物件,也是想买就能买。 他想找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目击者。 “我吃不下。” 在场许多人未必艳羡名头,但一万块钱,那是什么概念? 买什么买不到? “妈,他当然不会,他得多傻才会把人送回来领赏钱?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建昆这招,是要让知情的人站出来! “妈,建勋哥,你们想啊,贵飞叔一个大活人,哗一下就失踪了,还被捣腾到不知道哪藏着了,这事除尚水泉外,没一人知道?不可能的!” 这么大手笔吗? 大檐帽的这句话,说得还比较委婉,潜台词是:仅凭伱一厢情愿的猜测,我们不可能把尚水泉怎么样。 “清溪甸那个李家有这么多钱?” “疯了吧!” 李建昆抬头看他一眼,臭小子捣腾古董捣腾多了吧。 王山河说得正兴奋。 “卧槽建昆,你该不会是想来招釜底抽薪吧?” 广泛讨论之后,现场乌泱泱的人头,皆是眼神亮得吓人。 “多半是无期。” 人们议论纷纷,许多小道消息都被抖擞,或者交换而出。 甭管李贵飞以前怎么不做人,如今的确是实打实的改革先锋,创业典型。 小王挺替老母亲的智商捉急。 索性李建昆端起饭碗,大口扒起来。彪子看看他,这才见样学样,三两口扒完一碗饭。 “大家也不想想看,李贵飞有啥能耐,靠他还能办起砖厂?全仗着他这个有出息的二儿子!” 此时,李建昆已经在白纸上写下悬赏金额,别说王山河倒吸一口凉气。李兰和李建勋搭眼望去后,同样瞪大眼珠,吃惊不已。 “天呐,一万块?!” 只要办成一件事,他们就能得到一万块巨款,成为屈指可数的万元户。 “你刚说抽啥玩意?这样能有用?你们不是去找过尚水泉吗,当面给钱他不要,贴张纸出去,他就愿意把人送回来?” 老爷们,大婶子,小青年,花姑娘、泥腿子、老寒腿……无一不红着眼,口鼻间喷出粗重的白气。 李贵飞,你到底在哪儿?! 罪魁祸首又是哪个王八蛋?! 悬赏的内容很简单:谁能找到李贵飞,并抓住绑架犯一并带来,当场奖励现金一万块。 第217章 我会确保你连蹦跶的机会都没有 第217章我会确保你连蹦跶的机会都没有 “李贵飞,好声好气地跟你讲,你不听是吧,非逼我动手?啊?!” 光线昏暗,耳边有滴答滴答的水溅声。 这是一个不知位于何处的山洞,靠洞壁一侧、一块还算干燥的石地上,散乱着一床破被褥。 李贵飞被捆成一个粽子,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使得他脑壳不断扭动,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尚水泉,我日你八辈祖宗!把老子绑过来还叫好声好气?!” “哟,伱还有理了你!欠老子的钱拖一个多月,老子绑你怎么了?你特么的今天再不签字,老子……啪!” 一根木棍,猛一挥,招呼在李贵飞身上。 可怜他本身没有二两肉,身体又冻得发僵,硬木敲在皮、骨上,那酸爽可想而知。 “啊啊!啊啊!啊!” 李云梦十年人生,何曾受过这种委托? 提起这事胖媳妇儿就来气,跟尚水泉告状,说昨天又看到四儿他们煮鱼吃,鱼哪来的?还不是在自家鱼排里捞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来,水泉,这一阵辛苦了,补补。”胖媳妇儿夹给他一块大肥膘子肉。 公社领导们两眼朝天看,一个绑架犯,折腾得人家一大家子鸡飞狗跳,还散了大财,摸摸……似乎不算过份。 两人有说辞:这家伙是绑架犯,敲断双腿怎么了? 他们大队前不久抓住一个偷鸡的小贼,被村民打个半死,公社不照样没说什么。 机器制砖,哗啦哗啦,印钞机一样!不比养鱼舒坦百倍? 当然了,早几年他就不单单养鱼了,常年风吹日晒,又脏又累,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这人哪,终究得把心横下来。 李建昆咧嘴一笑,意外之喜啊! 遂抬头瞅了瞅四儿和春生,两人一脸谄媚,知道这位大概率就是李家二小子,金主爸爸。 “诶?建勋建昆,你俩来了!” 李建昆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那一天的,你也没有。你以为这事完了?不,早着呢,我都打听过,以你犯的事,得牢底坐穿,无期。” 顿觉一种使命感,亦有种受人重视的振奋,立正站好,“保证完全任务!” 尚水泉变换各种姿势,一顿疯狂输出,足足折腾半个多钟,贵飞懒汉的嘶喊逐渐演变成呜咽。 夜。 尚水泉呲了一口小酒,也不抬筷,嘴巴一张。胖媳妇儿白他一眼后,把肥膘子肉送进他嘴里。 被关在山洞的这几天,尚水泉虽然有给他吃喝,但每回过来才有,也就是说他吃一顿要顶好几餐。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烂被窝中,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心一横,财便来。轻轻松松。 屋里一股酸臭,阿凤捂着鼻子,片刻不愿多待。 “叫吧,你叫破喉哝也没人听得见。” “舒坦了?” “晚点。” 总算到手了! 想起前一阵去清溪甸讨债时,砖厂外面热火朝天的景象——七八辆拖拉机排队拖砖。 敲断尚水泉双腿,一来正是给李贵飞同志解气;二来,两人是怕往后遭报复,尚水泉这家伙有多狠,他俩比谁都清楚。 “嘶!”豆大汗珠从尚水泉脑门溢出。 这摊子顶好的买卖,往后就是他的。 门口传来脚步声,看到两个好大儿出现,李贵飞呵呵笑起,但眼神落在李建昆脸上时,又有些闪躲。 碗往木桌上一撂,一块肉弹出来,掉在脏兮兮的桌面上。 尚水泉双目圆睁,眸子里多出一抹恐惧。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早签不就完了。” “你个狗日的说话不算话!” 鼻青脸肿的李贵飞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红花棉被,只露出脑壳和手,呼哧呼哧招呼一碗菜拌饭。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脸色铁青,裤管上血迹斑斑,双腿被人硬生生敲断。 他的心情愈发愉悦。 公社小伙的宽慰,再加上她出马,这才搞定玉英婆娘。 尚水泉懒得鸟他,心都横了,还在乎脸吗? 老惨了。 尚水泉心头美滋滋,手持一张白纸,打着手电筒逐字逐句欣赏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好生收起。 还是李建昆有办法,望向公社派来的小伙,问道:“同志,我爸没事吧?” 尚水泉同样在场,毕竟悬赏的内容是要把他抓获才行。 二月份凌晨的寒风,说是透骨钢刀都不为过,李建昆坐在二八大杠后座,彪子颠着车,一路来到公社。 “哟,这腿咋了。”李建昆伸手捏了捏。 “妈,到凌晨了,天太冷,你这一阵身子又不好,我跟建昆去就行。巧娥,你跟云裳陪着妈,我们去去就回。” 尚水泉目眦欲裂,冤有头债有主,他固然恨四儿和春生,什么烂话都骂过,但他更明白,一切皆源于眼前这臭小子。 “呐,水泉哥赏你们的。” “妈,听见没,别瞎操心,他好不容易回来,你再冻个好歹怎么办?” “我才不去!美得他们!” 干了! 尚水泉招招手,带着跟他有些年的左膀右臂,抄山上没人走的路,回到下大湾大队。 不多会,红砖房里传出阿凤惊恐的尖叫,以及尚水泉的惨叫。 李建昆半夜睡在床上,被人吵醒,公社来人,说李贵飞被救出来了! 不仅是他,一家老小全爬起来。 可玉英婆娘死活不答应,哭喊着要去见她的小老头。 “啪!呼!唰!” 霎时间,山洞内鬼哭狼嚎不止,回声四起。 剩菜剩饭,加上开水一冲,却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尚水泉:“……” 两人已经跟李贵飞达成协议,虽说他们受尚水泉指使,也参入了,但并非他们的本意,李贵飞同志非常理解。 “阿凤啊,这肉有多,你给四儿他们送点过去。” “duang!” 四儿和春生有件事琢磨一整天了,高低有点下不定决心,这下好了,见她一副喂狗的态度,两人咬咬牙,相视而望。 此时灯火通明,里头阵仗不小,公社主要领导都在,还有不少民兵。 见他还能大口吃饭,李建昆暗松口气,踱步来到尚水泉身边,蹲下。 坦白讲,这事他还在考虑。放这家伙出去,终归有点麻烦…… 洞口处猫着两个放哨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尚水泉的胖媳妇儿张罗出一桌好饭,三个大肉菜,肥油滋滋冒。 尚水泉的心思她不懂,好在能吃住她,连唬带哄,使得叫阿凤的胖媳妇儿,用小碗挑出一些瘦肉,来到后屋。 “你啊?” 如果不是他天价悬赏,四儿和春生不可能背叛,两人甚至连背叛的勇气都生不出。 公社有个小礼堂,前不久在这里开过全社干部年终总结会。 “聊啥呢,走啦!” 对方留意到他的眨眼,“呃…没事,一切都好。” 不是他李贵飞不够坚强,只怪敌人大棒太狠哪! 符巧娥和李云裳点头应下。 李建昆说罢,揉揉李云梦的脑瓜道:“小猴子,妈我可交给你照顾喽。” “狗杂种!老子迟早要弄死你!” 四儿和春生戳在旁边。 “呐,你现在罪名又多一项,威胁恐吓大学生,扬言要加害未来国家干部,这么多公社领导都听着呢,我寻思明天抽空去趟县里,到相关部门走走,确保你能吃颗花生米。” “你!” 尚水泉惊慌失色,面如死灰,唇角抽搐。 这哪是什么大学生啊? 分明是个魔鬼! 第218章 全村宴 第218章全村宴 陈四儿和刘春生发了财,每人分得五千块赏钱,此事得到公社领导的确认,当场支付,童叟无欺。 陈四儿和刘春生这两个当事人,隔日还大张旗鼓去储蓄所存了钱。 天价悬赏的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不仅仅是石头矶公社,十里八乡的老百姓现在茶余饭后,都在八卦这件事。 清溪甸老李家的二小子,李建昆,再一次倍受关注,且附上一层神秘色彩。 大家心头都有一个疑问: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不是大学生,还在念书吗? 后来有消息传出,说人家专门学经济的!经济懂伐?现在国家大力提倡搞活经济,但即便是那些个先进户,终究是一群土包子,凭着一股莽劲瞎吉尔搞。 人家可是专业人士,能一样么? 老百姓略有恍然。 随后又有消息传出,说人家钱来得正派,去年春节的时候,出过一本名人书,先进户们上杆子给他塞钱,一百个心甘情愿。 谁能有个意见? 老百姓们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搞明白一个道理: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一时间,十里八乡掀起一股空前的教育热潮。 这可比墙上刷的那些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有用且见效得多。 但熊孩子们可惨了。 好容易放个寒假,还没得玩,成日被大人逼着看书学习。 也不知道多少熊孩子暗戳戳问候过建昆大哥的祖宗十八代。 建昆大哥本哥呢,还真去了趟县里,可谓手把手给尚水泉送进去,然后道了声永别。虽说欠点火候吧,目前吃不了花生米,但先关两年,后面找典型,妥妥的种子选手。 对此,他毫无心理负担。 李贵飞坦白过一些事,他签了那份合同,尚水泉仍然没打算放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种人不送去回炉,难道留着养炸弹吗? 不过这份合同,又整出新的破事。 腊月二十六,尚水泉的胖媳妇儿王小凤,领着自己娘家的哥哥弟弟、堂兄堂弟……好家伙!她家老爷们那也真是多,二十几个,浩浩荡荡。 跑到清溪甸,手持李贵飞亲笔签名的砖厂转让合同,过来接收砖厂。 倒并未闹事,只是杵着、躺着、趴着,赖在砖厂不走。 齐伟峰找去公社,公社方面很难办。 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得血淋淋,仍然扯不清。李贵飞说是在尚水泉的棍棒之下,迫于无奈签的,但蹲在里面的尚水泉破罐子破摔,死不承认。 反正证据摆在眼前。 有领导无奈下,做工作说:“要不算啦,人家丈夫都报销了,你们也退一步。” 听听,人言乎? 别说齐伟峰和贵飞懒汉气不打一处出,李建昆也很不爽。 他里里外外花出去两万块捯饬起来的砖厂,有什么理由拱手送给仇家? 没这嗜好! 但他也明白,这是1980年。 同时他又想到,这是1980年。 即便是白纸黑字,他照样可以让王小凤得不到砖厂。 日上三竿,老李家篱笆院里。 贵飞懒汉在,贵义老汉也在,这对老死不相往来的亲兄弟,时隔多年后,终于坐到一起。 中间隔着一个李建昆。 李贵义看了眼侄子,“建昆,你真想好了?” “大伯,没啥好想的,便宜大队和社员,我乐意。” 李建昆的想法很简单,事情不是扯不清吗?索性砖厂他不要了,把自己这方的那股“扯不清”,过继给大队,让清溪甸大队去跟王小凤掰手腕? 私人对集体。 你猜,谁的胳膊更粗? “那行,我代表大队谢谢伱,我来安排。” 贵飞懒汉几次话到嘴边,硬是不好往出吐,他心疼啊! 可归根结底,这些恶果都是他种出来的。 李建昆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这几天完全是看在他一身青乌,外加老母亲和小妹的份上,才没对他说什么重话。 “你还是歇着吧。” 李建昆道:“这种破事要再来一次,我怕我妈遭不住。你就玩好了,对我妈好点,我供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想通了,这个爹扶不起,身上坏毛病太多。干的事越大,保不齐捅出的篓子也越大。 瞧瞧他刚回来时,家里的状况,几乎要坍塌了。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人,这辈子很少有让他真正畏惧的事,但这一遭,他怕了。 贵飞懒汉嘴唇翕合,千言万语,终究只化成一声长叹。 “你哎个鬼啊哎!” 李贵义喷道:“我要有个儿子,跟我说这话,让我好好歇着,吃香的喝辣的伺候我,只活一年我都乐意,不知好歹的东西!” 听闻这话,贵飞懒汉不怒反喜,这狗东西在羡慕他,瞅见没有? “这样吧,大伯。” 李建昆思忖道:“这不过年嘛,你选个日子,咱们办个全村宴,我出钱,请所有社员吃顿好的,省得你再召集大家开会,到时顺便提一嘴。” 这两件事本质上没有关联,只是他刚刚想到的而已。 他从没忘记社员们给予他的点点恩惠。 想当年他考上大学,各家各户,谁不是把备着过年的一点好吃食,全搬出来,接他去吃饭?虽然他没有全去,但心意领了。 如今大环境不同,他们这边的个体经济还格外开放,再加上大伙都知道他有钱。 所幸,不装了。 说句不好听的,谁要是真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调查一下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立马毕业。 两年研究生生涯,他现在想毕业,只是交一份论文的事。 李贵义咂舌,他们全大队近千号人呢,大吃大喝一顿得花多少钱? 不才刚花出去一万块吗? 这钱怎么像大水淌来的? “建昆,你是干大事的人,大伯不问你哪来的这么些钱,我只问一句。” 李贵义一对昏黄老眼死死盯着他,“这些钱来路正当吗?” 他怕他们老李家千年修来的一个文曲星,走了歪路。 “干干净净。”李建昆认真回话。 “好!” 接下来的两天,清溪甸大队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磨刀霍霍的声音,从早到晚不间断。 虽说这年头养一头猪,要上交一半,但只要有钱,再买回来就是。 其他计划内物资同理,大队出面,大把钞票往出洒,半点阻力没有。 上千张嘴巴,要消耗的食材是海量的,全村老少一起行动起来,整整筹备两天, 李贵飞饶是刚遭人绑,险些丢掉小命,这回可算是出足风头,兜里揣着二儿子捎回来的华子,走到哪里都是恭贺话,“腐蚀”得他很多时候也在想: 还奔个屁啊奔!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大队部外面的一块空场子上,临时搭建的几口大灶,热气腾腾,咕噜咕噜。 喷鼻的肉味,十里飘香。 “摆桌组”从各家各户搬来桌椅,沿着大部队的空场子,往两条黄土路上摆,渐渐形成两条长龙。 蔚为壮观。 “突突突!” 九点半,去县里采购酒水的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开进大队。 后斗中满载着从县高粱酒厂批发来的坛子酒,以及馋得熊孩子们掉哈喇子的橘子汽水。 这年头的孩子都是铁胃,别说大冬天喝汽水,吃冰坨子都么得问题。 十一点钟,大队部门前的大喇叭响起,里头传来贵义老汉振奋而激昂的声音。 “喂~喂!各家各户的,都听见了吧,扶着老人,带上小孩,过来大队部吃饭,今年,咱们聚一起,过个大年!” 自从正儿八经的三年大锅饭取消后,清溪甸大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老一辈人打心眼里怀念那段岁月。 第219章 恶人自有群众磨 第219章恶人自有群众磨 冬日的暖阳下。 一锅锅喷香的菜肴,分盘盛出,“传菜组”的人端着托盘,相继送往上百张桌席。 当先两道菜,便是农家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回的“炸大肉圆”、“梅干菜扣肉”。 四下里欢呼声一片,老人乐得合不拢嘴,熊孩子们高兴飞起。 “酒水组”的人将老坛高粱酒和橘子汽水,分发到位后,社员们便开始大口吃肉,推杯换盏。 一派盛世祥和、万民同乐的氛围。 “建昆,咱俩也整点白的?”王山河咧嘴。 忒热闹了! 他是今天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整个清溪甸已经清村,就连赖在砖瓦厂不走的王小凤家的人,都被民兵轰出去—— 今儿这场全村宴怎么来的,大队虽然没明说,但大伙心里门清。 “还愣着干嘛,跑呀!” “我就问大伙一句,你们相信绑架犯的话吗?” “不信!”千人齐声,震耳欲聋。 数百号人,乌泱泱一片,带着滔天怒火,杀向大队西头的砖厂。 “你就嘚瑟吧。” “建昆没喝酒啊?” 王家人哀鸣,硬是找不到机会,被抓住一准得去半条命。 贵义老汉高低有些手腕,话说到这里,轻飘飘来上一句,“要是叫那外大队的王家拿走,咱们可就半个子落不着,天天轰隆轰隆的,吵的还是咱们大队的人。” 随后又讲起现在的好日子,一顿感谢,一套一套的。 收尾的时候,才提及砖厂的事。 到地方一瞅,果然有不少生面孔。 正戳在半道上敬“酒”的李建昆,收获到一根根大拇哥。 这时,大喇叭又响起。 嚯! 好家伙。 走到哪里,社员们都热络相迎,但凡没到爷爷辈的,几乎都端着碗站起来喝。 酒过三巡,菜还在接着上,一张张小小的四方桌上,盘子摞盘子,社员们个个满嘴流油,吃得一脸腻歪。 当然了,这些跟李建昆已经没有太大关系,砖厂送都送出去,没啥好惦记的。 也亏得王家人果断,丝毫不敢硬怼,扭头便跑。否则就这阵仗,报销一两个那都是等闲。 “可不?我们也跟着沾光。” 乖乖! 王山河喝得摇头晃脑摸过来,搭着他肩膀,“建昆,行啊,路走宽了!” “我给打!” 婚礼按照符家的意思,放在县里的国营大饭店办。 一顿全村宴吃到下午,这不好酒管够么,老人和小孩都已散去,只剩老爷们和青壮劳动力,端着碗,划着拳,玩得兴致高昂。 “也好也好,读书人少喝点酒。” 这么大个产业,说捐就捐啊? “二锅,二锅,我也要!” 年轻人都有点要掀桌子的冲动。 嚯! 忽闻这话,满堂哗然。 贵义老汉在大喇叭里,道明了砖厂现在扯不清的破事,继而话锋一转。 正如他跟大伯说的,送给大队和社员,他乐意。 空气中欢声笑语一片。 “妈,你吃这个鱼,做的还挺甜软。” 在大队里,他大抵属于倒数第二辈,没理由等人家来敬他,虽然他看出不少人蠢蠢欲动。 王家十几个老爷们看见这架势,皆是冷汗涔涔,还哪有半点嚣张劲头? 王小凤的亲大哥赶忙掏出一包大红鹰,也不知道该给谁发,屁颠屁颠冲戳在最前面的几人而去。 要了老命。 他们这一桌在大队部的空场子上,紧挨着的两桌,一桌是大队干部,一桌是大队德高望重的老人。 一个月纯赚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 “我这两天找砖厂负责人了解过,说出来你们不信,到明年,这砖厂一个月净赚一千没问题。砖厂要是在大队手上,那还有什么说的,赚再多钱,还不是咱们社员的!” 再不多说。 “诶好,伱也吃。” 奈何现在全大队都插了眼,还有无所事事的小年轻,吃饱了没事干,自觉找到了一项颇具使命感的任务,成天在大队里晃悠,严防死守。 “这孩子真是出息了。” 全场上千人,皆是精神一震。 瞧瞧周围,鬼知道多少社员盯着他。 随后自然少不了王小凤拿着砖厂转让合同,领着王家人去公社哭鼻子,各中细节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公社没来人。 他先是讲了点颇具情怀的话,整得在场经历过困难时期的人,多半潸然泪下。 小猴子兴奋得嘴都瓢了。 他要是起先就不喝,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倒还真没人会劝——农村许多人相信,酒喝太多,会把脑壳烧坏掉。 哪怕大队留存一部分,分到大家头上的仍然不少。 这几天老李家全家老小,都在操持着一件大事,正月初六,彪子和符巧娥举行婚礼。 王家人贼心不死,几次偷摸着想潜进清溪甸,约莫想干点“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坏事。 “是这样的,这砖厂呢,按照建昆的意思,捐给咱们大队集体了……” 数百号满身酒气的蛮汉,你们跟他们干架? 李建昆倒了半碗橘子汽水,今天他要是敢喝酒,老少爷们一准叫他知道天上为啥这么多星星。 言尽于此。 “喂,喂,那啥,大家一边吃,我说几句哈。” 在场爷们一听,你还翻了天不成。 以他的政治觉悟,不会堂而皇之地在广播里,告诉社员们该怎么做。 里头传来贵义老汉的声音。 咱们搞全村宴,社员们聚在一起,各家各户没个把门的,你们赖在村里是想图谋不轨吗? 只要贵义老汉想,有的是辙。 算是补办,毕竟证早扯过。 “那咱们大队的产业,凭啥叫外人抢走?没这道理! 但全体社员,都懂! 垫吧一下肚子后,李建昆拎起两瓶橘子汽水,开始按照辈分,挨桌敬酒。 社员们谁也没意见。 这时,有消息传来,说王家人又回来耍赖了。 哪知还没走近,耳边传来一嗓子。 霎时间,大伙就此事议论纷纷,同仇敌忾。 九条命都不够霍霍的。 一切要求老李家尽数满足,纵是符家也挑不出任何不是。 然而,即便如此,春节大好的日子里举办的婚礼,仍然闹得不尽兴,甚至可以说很不愉快。 责任还在于李建昆。 第220章 我想去养猪 第220章我想去养猪 夜。 望海县城南,离主街区不算老远的一个村子里。 一层红砖平房,外面带个同样红砖砌的小院子,院墙顶上糊了一层水泥,插满碎酒瓶玻璃片,在月光下泛着一股幽冷的色泽。 砖房的门窗上贴着大红“囍”字,里头灯火通明。 只是洞房花烛夜,并没有什么喜庆氛围。胡玉英带着两个女儿,拉着儿媳妇,在卧室里说着女人家的话。 贵飞懒汉独自坐在堂屋喝茶。 作为新郎官的李建勋,穿一身崭新笔挺的蓝色中山装,席地而坐在屋檐下,一根一根抽着香烟。 这房子是三个月前,符巧娥花一千二百块钱买的,大多来自于谁,自不用提。 狗大户本狗,这会蹲在彪子旁边,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这一世跟前世,总归有点不同,彪子都结婚了,万一头天晚上跟嫂子亲热过,关键时刻腿软了呢? 听彪子这么一说后,他也就整明白了,脑子里不禁冒出两个字——三产。 认为……他们全仗着自己。 “哥,伱别瞎想,你能娶到嫂子,那是因为嫂子喜欢你,这才是重点。是你的魅力。要不是这样,我能有个什么鸟用?” 而李建昆窝在角落打盹,却引得一拨一拨人过来打招呼,热络搭话。 “哈?” 一厢情愿地总希望给家人最好的东西,却忽略了他们的身份、社会地位,与这些东西可能并不匹配,从而导致别人看轻他们。 他太主观了。 可是咱们的体制摆在那里,又不能清出去,因此在国企改革的过程中,诞生出了一些自救的花样。 但是,他真没有干个体户的兴致。 李建勋嗦着烟,将他为何会生出这个神奇想法的缘由,娓娓道来。 “嗯。” 二,让家人自己去创造财富。自个赚的钱自个花,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实际上二姐和小猴子都好说,毕竟是姑娘家。唯一会遭人口水的,还真的只有彪子这个带把的李家大哥。 饶是李建昆的脑回路,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停薪留职,去搞个体户?” “哥,你别瞧不起个体户,连国家都意识到多种经济的重要性,个体经济未来必然是社会经济的主体之一。” “厂领导商量着,在荒了草的老厂区那边划块地出来,找几个老员工,领着这帮新兵蛋子去养猪,现在肉价贵呀。” 彪子不提,他都不知道三产已经开始,这说明三产目前尚处于初始阶段,彪子真要能把三产干好,可不仅仅是替味精厂解了围,还会有很大概率成为全县的三产先进模范…… “你也觉得保卫科这个差事不行对吧?” 站在他哥的角度讲,这确实是件好事。 “刺啦!” 李建昆脑子里跟着生起念头,肉价好像到八毛了,前两年还六毛五来着。 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小伙,二十几岁,能在城里获得一份有编制的工作,收获一位姑娘的芳心……当下这年头,放眼全国,出身背景相同的小伙,再怎么优秀,大抵如是。 但跳火海、替厂里抢物资这事,能不经历还是别经历了。 可如同今天婚礼现场一样,他这个不要碧莲者,将彪子的光芒尽数遮掩。 彪子一大早在饭店门口殷勤搞接待,发烟又发糖,仍然没换来几分尊重。 当然了,老母亲和李贵飞不在此行列,他们年纪大了,养儿不就为防老么?没人能编排。 “哥,下海吧。干点别的事,体制内太难熬了,熬到老,能熬到一个厂长不?” 讲真的,这个工种它也不是年轻人该有的向往啊! 只说向往,没说它不能赚钱。 主要因为如果彪子愿意下海,他能想到太多更好的生意,让彪子捯饬。 李建昆内心苦涩,不是他哥废啊,是他这个不要碧莲的重生者,开了挂。 虽然不至于在人家婚礼上扯什么闲言碎语,但行为举止和态度,已然赤果果呈现出来。 李建勋倒是不怀疑他的话,在这一点上他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对大学生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几乎没人把小小的味精厂保卫科科员李建勋,放在眼里。 “厂里现在经营不好,好几个月只发了基本工资,奖金发不出,偏偏去年又新分配进来三十多号职工,养不活了。 国企人员臃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不少企业在产品销售上是盈利的,却硬生生被庞大的职工基数给拖垮。 学不到任何有用东西,纯属浪费青春。 顾名思义,第三产业。 “根本没人愿意。但我刚才想了想,这或许是个机会,我把这个担子一肩挑了,但凡能干出成绩,应该很快就能升科长,总不至于老是一个科员去领导一批科员吧。” 这个年代讲实在的,还是挺苦的,哪怕工薪阶层,一个礼拜能吃一顿肉就算不错。他明明有大把钱,难道还要让家人去过这种苦日子? 解决的办法仅有两个: 一,提高家人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这一点受限于年代关系,短时间内并不容易实现。 彪子再次点上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白雾。 你不挑个担子,明年也会升科长啊……李建昆心想。 今天在婚礼现场,自家寥寥几个亲戚且不提,绝大部分都是符家那边的亲朋友好,这些人多半是工厂、单位领导,或者他们的子女,忒现实! 李建昆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但他又明白,这是特殊体制下,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 李建昆并不否认,这个工种搁后世叫保安,年纪大了,或者身体情况特殊的从业者,那叫没办法。如果是年轻人,他真不建议做保安。 鸡你太美,不忍直视。 酒席开始后,场面更直观,彪子去找人敬酒,人家敷衍了事,李建昆根本没有抬屁股的意思,人家排队过来敬酒。 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他才是今天的新郎官。 怎会生出如此神奇的想法?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个肌肉男,光着膀子,套着围裙,手拎馊水桶,游走于猪栏的画面。 三产是一个,停薪留职也是。 “建昆。” 第二个办法,就很好搞,只要彪子愿意。 “那我去养猪。” “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其实那些人看不起我,也不是没道理,没有你,我还真娶不上你嫂子。” 用后世的话说,彪子在他们眼里,妥妥的凤凰男一枚——何德何能,能娶上机关领导家的女儿? 答案呼之欲出。 这样一个情况,彪子心里能痛快才有鬼。他倒不是妒忌弟弟,而是恨自己没用。 “在。” 平心而论,彪子绝对是个优秀青年。 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李建昆并不赞同这类做法,治标不治本。 彪子想得太保守,到时岂止升个“养猪科长”? 前有大庆和大寨的例子,后有步鑫生和马胜利的例子,这年头模范作用无限大,极具光环。 到时升职估计比坐火箭还快。 当然了,一切前提都基于他能把猪养好,养得与众不同,养得金光灿灿。 第221章 盖房子 第221章盖房子 “建昆你觉得,我这么想有没有道理?” “有!” 李建勋抬起头,眼神明亮,弟弟是有大能耐的人,他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那就说明这事真有搞头。 “哥,不过这事不能单凭想象,我说个最简单的,你会养猪吗?” “养猪……不是很简单。” “呐呐,你要这么想,那这事搞不好。” 李建昆态度很认真,他也看出来,想让彪子去干个体户,难! 彪子的优点是,他不挑活,不怕苦不怕累。那么这条三产养猪之路,未尝不能一试,这年头缺啊,乡下农民养一头要上交半头,不然城镇居民单有肉票,都买不到肉。 养出个全国第一! 那就老牛批了。 新房只设计一层,从外面看去,四四方方的长条形,平平无奇。 开席还有一会,女人们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堂屋里,三名大师傅趴在四方桌上,对着李建昆画的图纸一阵研究,老少爷们围在后面凑热闹。 “姐夫,你来一下。” 邀来本大队和附近大队,拢共三名泥瓦匠大师傅,手艺在十里八乡全都有口皆碑。 满满的嘲讽意味。 如果说砖厂的事打了水漂,谁最心疼,李贵飞只能排第二,第一显然是这位。 “他不养猪,我立马改。” “那敢情好。但损失还是有的,你去年一年不是白干?” 彪子诧异,“养猪…还能扯上科学?” “这是必须的,前人的经验肯定要学,能少走很多弯路,但我觉得还不够,你要真的下定决心,要干出一番成绩,还得学会现代化科学养猪。” 李建昆拿出早准备好的五沓大团结,“李贵飞不靠谱,你是干事的人,想干什么还是自己干吧,如果钱不够,你再跟我说。” “行!这不有几天婚假么,现在去提养猪的事,好像不太好,完了我就去。”彪子咧嘴。 “单位食堂拿剩饭剩菜喂出的猪,长得快,可肉不好吃。 “害,没啥,平时爱看几本闲书,换换脑子。” 李建昆会心一笑,以前交往少,算不上十分了解,如今才深知这个姐夫确实是个可交之人。 来到大门外,屋檐下坐着一人,就说怎么没看见彪子吧,搁这看书呢。 但不给,就最好。 已然迫不及待。 “……” 凡事做到极致,皆不容小觑,搁后世叫行业头部,放这年头叫全国模范。 彪子听得瞠目结舌,“你咋什么都懂?” 走出卧室,堂屋里还在七嘴八舌讨论,让他们先议论出个结果再说吧。 “那,我去找个养猪场学学?” “有这方面的书?” 李建昆的想法很简单,不求在这年头造出个别墅,但求能提升生活品质的功能性设计,多多益善,能造就造,不能造那也没辙。 今年的新年,感觉过得尤为快。主要李建昆一直没闲着,操持完大哥不完美的婚礼后,他又准备着手另一件事。 兄弟二人相聊甚欢时,大门槛处传来声音。 齐伟峰笑道:“我老丈人,你大伯,让我还负责砖厂,我的那点股份算给我,我想想那不一样嘛,接着干吧。所以这钱…建昆你收起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也没损失啊。” “里头是挺复杂的,不过好也是真好。” 你在大学研究个啥啊你,难道养猪你也研究?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他懂个屁,几十年的键盘侠,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 二是放不下家里几十年的老关系,还有刚包产到户的那两亩田。 “出于利益考虑,经济化养猪的话,最好是吃科学配比的饲料,这样既长得快,肉的味道也不赖。” “大把。” 两人的聊天,贵飞懒汉显然尽收耳底。 这不合计嘛。 既然如此,自然要让老妈住得舒坦点。这不还有小猴子么,她还小,不好缺失父爱母爱,李建昆暂时没有带出去的打算。好吧,顺带还有个李贵飞。 “可不?就说猪吃的东西吧,讲究大了,农村拿馊水和糠养出的猪,长得慢,但肉好吃。 行吧,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二对一,无法力抗。 彪子咬了咬牙,自己大喜的日子,终究没喷他。 那就是盖房。 现在砖厂捐给大队,他拍的板,人家还有股份,于情于理都该补偿一下。 讲究的是里头的格局,有庭院,有花坛,有鱼池,有地下室…… “乖乖!这我还真没弄过咧。” 这回一准要办得漂漂亮亮。 回来这一阵,李建昆听说过不少事,这位整个心思投进砖厂,没少吃苦。要不是李贵飞神来一刀,砖厂在这位的经营下,前途一片光明。 可别小瞧这两亩田,在老一辈庄稼人心里,比天还大。 彪子挠挠头,觉得蛮有道理。 他只能嘲讽几句。 一是年纪大了,又不会讲普通话,害怕去外地生活。 农村就是这样,类似盖房子这种大事,犯不着请小工,亲朋好友听闻消息会主动过来帮忙。 “姐夫,这些是你应得的。” 不要工钱的,管饭就行,主打一个人情味。 齐伟峰倒不是扭捏的人,见他话说到这份上,取过一沓,再不多要,直言够了,哧溜跑路。 “哥,看啥呢?” “李贵飞,听墙根子这毛病,你啥时候能改改?”李建昆没好气道。 “盖成这样?” “真出息!有人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要去养猪喽!” “哥,伱别看咱们农村很多人家养个一两头猪,跟玩似的,那是量少。大批量养猪,那绝对是个技术活,举个例子,要是爆发猪瘟……全完犊子,你养得越多,亏得越多!” “暂时不作打算了。” 李建昆把齐伟峰喊进卧室,随手带上门。 “可以看,但还是那句话,这些书上教的终究是传统方法,不算科学。哥,这样吧,你要真打定主意,先去厂里把这个事揽下来,问问能给多少钱,完了咱们再合计合计。” 彪子振奋,“我赶明儿上书店淘淘。” 在贵飞懒汉看来,人不能越活越回去呀,他都知道往前奔呢,一心想摆脱泥腿子身份,这个脑子缺根筋的老大倒好,放着好好的手持大棒的保卫科科员不干,要去拎馊水桶…… 实际上他去年就有想法,但去年大环境还不明朗,今年不同,本地个体经济搞得格外火热。 加上他狗大户的身份不再是秘密。 其他的是亲朋好友。 李建昆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工资都发不出,能有个毛给…… 正月初八,李建昆在家里摆了两桌。 他其实不仅仅想把二姐搞去大城市,老妈在心里的优先程度还要高于二姐,奈何旁敲侧击过很多次,老妈全无兴趣。 关键,老二他脑子今儿也出了问题,竟然支持。 你不给他们捎信儿,保不齐还会闹出矛盾。 彪子闻言抬头,笑呵呵扬起书封。 好家伙! 《农村养猪手册》。 这是真入进去了呀。 第222章 二姐进京 第222章二姐进京 盖房子的事相商好几天,跟泥瓦师傅深入交流后,李建昆两次修改图纸,总算敲定。 日期也定下,等到天气暖和,清明之后开工。 自家盖房,自然不能像暂安小院那边预计几年就会推掉的房子,质量是首要考量标准。 不知不觉间,春节渐终,元宵前两天,李建昆哪都没去,猫在家里,陪着家人。 “二哥,有本事下啊,你踩呀。” “炸弹?”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嘻嘻。” 我估计试试就得逝世,小丫头片子还学会诱敌了。 下午,李建昆正在屋檐下跟小猴子下军棋,一辆大凤凰风驰电掣颠到篱笆院外,吱呀一声刹死。 彪子风尘仆仆跳下来。 “建昆,搞定了!” 李建昆拍拍屁股准备起身,“小猴子,你看,大哥回了,我们要谈正事,要不算了?” “不!二哥伱没脸皮,看到快要输了,耍赖!”李云梦气鼓鼓抗议。 呦嗬!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李建昆重新坐下。 不过讲真话,这种脑残式的“黑翻军棋”,主打一个运气。 他的两个军长和一个旅长,刚才相继踩中炸弹……你说这玩意还咋整? “咯咯咯咯,二哥你输了,喔!我赢大学生喽!” “丢人!”彪子戳在旁边吐槽。 “你牛批你来!” 彪子也就说句风凉话,这个节骨眼上,哪有心思陪小孩子过家家,忙拽着他,把揽下三产养猪的事,机关炮样说出来。 意料之中,厂领导见有人主动挑胆子,喜不自禁,对他好一阵表扬。 然后彪子就问啊。 “领导,那厂里能给多少钱?” “钱?什么钱?” “领导,养猪总要盖猪栏吧,总要进猪苗吧,总要买猪食吧?” “哦,你说这个呀。建勋同志,你也知道厂里现在的情况,相当困难哪!钱的事…要不你们自己想办法,大伙凑凑?实在不行还可以贷款嘛,将来卖了猪再还。” 彪子当时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他奶奶。 工资几个月没发齐,让他们自个掏钱,还特么贷款……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赔了,厂里能兜底吗? 他们这又不是自己养猪,是为厂里养啊! “错了。” 李建昆摇摇头,“哥,别有这种想法,你们还真是为自己养猪。听你们厂领导这意思,摆明地没指望你们能养出个花样,但凡能把这三十来号人养活就算不错,可不是为自己养?” 彪子挠挠头,好像还真是这个意思。 “所以啊哥,抛开厂里别去想了,自个捯饬吧,反正你的目标也不是为赚钱,升官嘛,不丢人。” 说实话,李建昆还真怕厂里给钱,给的那歪瓜俩枣,够干嘛的? 这样一来,等于厂里彻底放权给彪子,操作起来就非常活泛了。 他曲起手,指指自己,“你问我贷款,我不收利息,咱们投一坨子,砸也把这个养猪场砸起来,到时你就是厂里的大红人,乃至县里的大红人,想不升职都难。” 彪子听得心惊肉跳,“这样搞?” 总觉得像买官似的。 “哥,做什么不需要经营?咱们用的是阳谋怕什么。再说了,光投钱,不下功夫也是没用的,养猪经验还得学,科学化养猪的方法还得掌握,饲料也得安排上。” 李建昆旋即跟彪子一阵商量。 让彪子先带着那帮新兵蛋子,找个养猪场去学习。 等他回京,尽快整理出一套科学化养猪的方法,寄回来—— 京城最不缺知识分子,八大院有不少农业畜牧业方面的专家,去拜访一下,综合自己几十年键盘侠的经验,李建昆自信能整理出一套从猪栏建造开始的、还算科学的饲养方法。 至于饲料。 这年头国内饲料厂很少,且科技与狠活这块,终究不够犀利。李建昆懒得去踅摸,年前去鹏城,他有个发现。 那边已经落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项目中,有一个公司叫“正大”。 他这不是开年还要过去么? 到时解决一下,无非两个问题:运输方式、成本是否划算。 此事就这么定下,要用钱的时候,让彪子以味精厂“养猪负责人”的身份,打借条便是。他会留些钱在家里。 正月十六。 一大早,老李家篱笆院里,上演着“比哭大赛”。 亲朋好友、一群社员过来送行,他们送李建昆已经谈不上走心,哭的是李云裳。 其中以李云梦胜出,哭得格外惨。 “二锅你偏心,带姐去,凭啥不带我去!” 好家伙,还以为舍不得你姐呢,敢情是为这个……李建昆过去抱她,还不给抱。 “小梦,别闹。” 玉英婆娘拉过昂着脑壳,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小女儿,揉着她脑瓜道:“你还小,真让你去,你舍得妈和爸?” 小猴子怔了怔,一时哑然,自然是舍不得的。 贵飞懒汉走过来,抱起她,嗯马嗯马两口,要说贴心小棉袄,还得数他小女儿,至于大女儿……净给她两个兄弟带坏了。 别说不带他家小梦去,抢着带他都不让呢! “妈,那我走了。” 李云裳一对漂亮的大眼睛,都哭肿了。 想嘛,自然想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但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哪怕一天;最远只去过县城。如今却要去到千里之外的首都,如果不是最疼爱的亲弟弟带着,姑娘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勇气。 玉英婆娘强忍着眼泪,笑道:“去吧,你打小长得好看,逢人都说不像个农村娃,是爸妈没本事,给不了你……” “妈!” 李云裳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好在你有个好弟弟,妈不难过,替你高兴咧。” 李建昆感觉再唠下去,他姐说不定要反悔,连忙拉着她,道别大伙,向大队口走去。 李云裳哭哭啼啼,三步一回头。 坐过拖拉机,转乘中巴,上午九点一刻,李家姐弟和王山河,三人在市火车站,乘上了开往首都的绿皮火车。 此时外面世界的各种新奇,也压制住了李云裳离家的伤感,姑娘坐在木排椅上,不时打量车厢,不时望望窗外,漂亮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 王山河心里挺感慨的,他明白建昆的心思,不知道他们石头矶第一美女,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该说不说,在青春期最爱胡思乱想的那几年,他也偷偷喜欢过云裳姐,但……建昆拿他当兄弟,他不能想着当建昆姐夫啊。 与此同时,清溪甸老李家。 贵飞懒汉哄好小女儿后,屁颠屁颠跑到厨房,找到自家婆娘,笑嘿嘿,搓着手问:“玉英,建昆给你留了多少钱啊?” 他知道最少有几千现金,还有存折。 玉英婆娘警惕看着他,“你想干嘛,那是盖房子的钱,刚刚够!” “玉英,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怎么样不?” “咋样?” “特别好看。” “……” 第223章 姐和弟 第223章姐和弟 “建昆,首都可真好咧!” 站在首都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望着周遭高大的礼堂式建筑,以及车水马龙。李云裳既激动,也自卑。 姑娘虽然天生丽质,但当下衣着朴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身上那股土包子进城的畏畏缩缩,怎么都止不住。 尤其当她看见两个穿喇叭裤的姑娘,结伴从身前走过时,杏仁般的眼珠险些没掉出眼眶。 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姑娘穿这样的裤子,裤裆那么高,前面带着古怪的拉链,大腿紧绷,还有屁股蛋……这要搁他们那边,简直是女流氓啊! 然而京城人却见怪不怪。 可真开放啊! 姑娘在脑壳里想象了一下,如果她穿上这种裤子……嘶! 她是偏身材丰腴的那类。那可比耍流氓还流氓! “云裳姐,你别紧张嘛,你要这么想,你弟弟哪怕搁这四九城里,那也是人上人!”王山河开导。 “嗯!” 李云裳甜甜一笑,小手扯着弟弟的袖管,心中满是骄傲。 小王赶紧挪开眼,硬是不敢多看。 撇开穿衣打扮不谈,单论标致,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的京城大妞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和云裳姐一较高下。 李建昆低头望向二姐,会心一笑。 记得小时候去那些山岗、溪涧等“恐怖之地”时,二姐常会牵着他,保护他。 如今到了这片“恐怖之地”,该换他来保护二姐了。 第一步,竖立二姐脚踩这片土地的信心。 “山河,我看着行李,伱去找辆出租车,不是皇冠不要。” “嘿嘿,要得!” 1980年,在首都火车站这块,还是能打到出租车的。当然了,那价钱绝对让普通市民望而却步。 五分钟后,当李云裳坐上皇冠车后排,一动不敢动,身体绷得紧紧的,背不靠皮面。 她觉得开车的司机,都不知比她体面多少倍,遑论这辆金贵得不像话的小轿车。 如坐针毡! “姐,你放松点,咱们花了钱的,怎么舒服怎么坐。” “……哦。” 话虽这样说,姑娘仍然不动分毫,穿着棉鞋的双脚还腾在空中,生怕弄脏了人家的车垫。 这场皇冠之旅,对她来说并非享受,而是煎熬。 李建昆心里明白,但想要竖立他姐的自信,有些过程必须经历,尝试得多,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当回事。 汽车驶入海淀,来到五道口后,望着窗外的矮房子和黄土路,李云裳感觉还算亲切,反倒轻松不少。 皇冠车一路开进娘娘庙胡同,在四合院门外停下。 李云裳亲眼看见弟弟支付给司机二十三块钱,瞠目结舌。这才多大一会,他们竟然坐掉了一级工一个月的工资! 要换平时,她非得责备几句弟弟乱花钱。 但姑娘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这个气派四合院给吸引。 “建昆,这谁家的房子啊?” “他的。” 李云裳猛扭头望向王山河。 不知为何,小王突然觉得贼爽。 “山河你这么厉害的,在首都都有房子了,还是这么大个院子?”姑娘满脸不可思议。 小王倒是挺想把这个逼一装到底,可惜啊,明白装不了几天,讪讪一笑。 “害,户主虽然是我,钱还不是建昆花的。云裳姐,你别大惊小怪,我之前说建昆哪怕在首都,也是人上人,可不单指他大学生的身份,你…后面就明白了。那家伙,他不得了啊!” 小王过年在家,向爹妈汇报这一年在首都的工作时,他爹老王对两件事格外关注。 一是古玩行当的发展前景。 二是李建昆的生意史。 当听说建昆在京城有一座商业小院、两家店铺,早就开始做羊城的买卖,年底更是去鹏城考察过,几乎快要把生意干到国外。 老王直呼好家伙! 正月初十那天,放下一切事,在家中隆重宴请了李建昆。 李云裳虽然满肚子疑惑,但现在没时间多问,院门已经打开。 “汪汪!” 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还有一只半大的黄狗。 “小黄,别叫!” 梁叔呵斥,小黄顿时呜咽一下收声,明白这个陌生女人,是能拿捏它狗生的存在,惹不起。 两口子热络招呼,接过行李,对李云裳极尽客气。 这可是东家的亲姐! 年前东家提到他姐会过来时,言语中无不充斥着重视。 梁叔两口子明白,往后四合院里,大抵是这个女人说得算,而女人,往往不太好伺候。 生怕得罪她,算得上在刻意讨好。 “姑娘,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带去您去看看?” “呃…好的,谢谢。” “姑娘,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我们只是做工的,您才是东家。” 李云裳脑子发懵,这是请的长工吗? 搞起地主那套了? 走进院子,姑娘眼神明亮,一辈子不曾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小龙妈拎着她的行李,殷勤将她请进正北房。 给她拾掇的厢房,正在东家的隔壁屋。 而东家的卧房跟她一比,那都叫寒酸。 年前东家有嘱咐,两口子不敢怠慢,新年这段时间,他们至少过半功夫花在拾掇这间厢房上。 “吱呀!” 雕花木格门被推开。 摆满古玩字画、古色古韵的正北房里,竟布置出了一间极具现代感的卧室。 席梦思大床,布艺沙发,带全身镜的衣柜,半身镜的配套梳妆台椅,十四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机。 茶几和桌面上,均铺就印花精美的桌布,其上茶具、果盘、零食盒,一应俱全—— 大抵猜到会是这几天过来,果盘里摆满四五种水果;零食盒中杏仁酥、麻糖、果脯,稻香村的糕点,都是姑娘家爱吃的零嘴。 连被褥、床单和枕头,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高档四件套,进口货。 王府井商场售价,一百二十块。 搁这年头,那叫一个奢华。 “姑娘,你看看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再改。要是缺什么,我们再添。” 李云裳人都呆在原地。 她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一间这样的闺房。 “姐,还行不?”李建昆回房放好行李,两个箭步窜过来。 “建昆……” 李云裳眼里朦起水雾,走近,把脑壳埋进他怀里。 “咋了这是,还哭上了。” 无他,纯属感动。 当下都在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家里时,李云裳也一样,洗衣烧饭,下地干活,把自己操持得几乎无所不能。 但其实她心里亮堂,她根本顶不起半边天,她是个很没用的软性子。 她总想依靠别人,总想被人呵护,被人疼爱,被人照顾。 这些想法她始终不敢表露,贫困的家庭也迫使她不能任由性子来,必须坚强,像个男人样照顾家里,照顾弟弟妹妹。 终有一天,她发现弟弟长大了,反过来开始照顾她,给予她依靠、关爱、呵护……这些她渴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所以这一刻,她彻底软下来,暴露出本性,趴在弟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王山河杵在门槛外面,两眼朝天看。 更不能瞧了,云裳姐莫名其妙地魅力散发。身上的……女人味,越来越浓。 第224章 姑奶奶的烦恼 第224章姑奶奶的烦恼 “山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院子,建昆的?” 暂安小院外面,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以及里面的商铺林立和行人如织。李云裳好似遭了雷劈。 这不一个集市吗? 她弟的? “姐,别听他吹,院子是我的不错,但铺子不全是,只有两间。” “你咋在首都有这么大个院子啊?”李云裳眼如铜铃,瞪着他。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这事可有得唠,“姐,以后再慢慢说吧,走,我带你进去逛逛。” 李云裳脑子嗡嗡的,人生前二十三年遭受过的所有震撼,加在一起,都不及来首都一天多。 “哟!这不是李哥王哥吗,年过得好哇,诶?这位是?” “我姐。” “哎呀,咱姐啊,失敬失敬,姐,吃个火烧不?” 金彪的大胡渣子脸上,堆满自认为乖巧亲切的笑容,“姐您老远过来,辛苦了,晚上我在长征食堂摆一桌,替您接风洗……” “你脸大啊?” 长公主驾到! 这事去年好几次喝酒时,建昆提到过。当时他就上了心思。 “师……姐?哎呀师傅,我该怎么叫啊?” 但更让她遭不住的,还在后头。 两人商量完这件事,李建昆问道:“周主任,我年前跟您说的那件事?” “李哥,有一阵没见了,这是……给咱们找了个嫂子?” 暂安小院经营这么久,没被查真是个奇迹,这玩意要赶紧办,随着个体户越来越多,个体经济欣欣向荣的同时,也会带来许多乱象,上面的监察力度肯定会加大。 … 犹记得他是2月初,回家过年的前两天过来拜访的,当时姑奶奶话说得模棱两可,这很奇怪。 “你也不错呀。” 然而她想求李建昆办的事,更糟心。他们街道办下面,有两家工厂,可谓街道的命根子,不少街坊邻居都在里面工作。 李建昆眼前一亮,可算下来了。 “大姐,你多高啊,人家都管我们叫京城大妞,我看你才大咧,哪哪都大,条子太好了吧。” 李建昆对她眨眨眼,参谋参谋的意思,鲁娜的衣品,搁这年头的内地姑娘里,算是翘楚。 “我先!” 李建昆举双手配合。 这里面既有京城人的局气,但更多的还是铺主们都不傻。大家朝夕相处一整年,有些事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是东家不戳破,他们也不敢议论。 谈及这个,周慧芳不禁长叹口气。 她当初之所以模棱两可,是因为她一直有件事想求李建昆帮忙,却不知怎么开口。想到人家孩子还在读书,忙于学业。 “说什么事了吗?” “好的。”鲁娜秒懂,美美应下,遂拉着李云裳的手,进里间库房挑去了。 一路走过,但凡瞅见三人的铺主,皆是热络招呼,当了解到旁边的大姑娘是李哥的亲姐后,好家伙,李云裳收礼收到手抽筋。 来了! “那叫大姐。” 如今铺主们哪个不晓得,暂安小院其实是李哥说了算。 “呃,我的错我的错,咱姐长得可真俊咧,姐,初次见面,送您个牛角梳,您别嫌弃。” “伱小子别张口就来,小心我抽你,这是我姐。” 他姐的户口问题。 坐了老半天,也该回自家铺子看看。 “小娜,你帮着给我姐挑些衣服,首都这边冷。” 李建昆好气又好笑,怎么没见这样抱过他的大腿? 一打听,果不其然。 “咱姐忒客气,跟咱还说啥谢啊,今儿必须吃一个!” 金彪没好气瞥向他,“排队!” “金狗,休抢!” 陈亚军哧溜从门口窜进,他刚刚忙完生意,说出门抽根烟,听人说昆哥回了,还带一个漂亮大姑娘,顿时一个激灵,忙扔掉烟头踅摸起来。 鲁娜赶忙做完手中生意,同样迎出来,姐前姐后,叫得可甜。不时还瞄瞄旁边的王山河。 许桃坐在窗边发呆,活干完了,空档期,老远瞅见三人,撒丫子奔出来。得知师傅的亲姐驾临,顿时化身丫鬟,请进自家铺子,端茶倒水,各种伺候。 不是什么证,是个体户营业执照。 “……你这小妮子。” … “大姐,你气色真好诶,红彤彤的。” 陈亚军凶巴巴刮了金彪一眼,忽想到什么,忙道:“对啦昆哥,街道办前两天来信,让你有时间去一趟。” “你俩够了。” “不不不,我只是长得着急,姐您大,您大。” 其用意,主要是督促辖区内其他个体户,也行动起来。 然后这孩子突然有求于她了……你猜她当时脑子里能怎么想? 交易一波呗。 “……不不用了,谢谢。” 李云裳欲言又止,挺想劝一下,为她,不至于。大眼睛里再次蒙上水雾,先前所有的受人尊重,此刻汇于一起,集中爆发。 但在她认识的人中,真找不出谁能比这孩子更有生意头脑,人家还是北大经济系研究生。 姑奶奶向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行就行,不行拉倒。除了…有点八卦。每回过来这边,总爱打听“有没有对象”这类话。 “没。” 他又哪里知道,金彪和陈亚军早通过王山河,把他家的情况摸得透透的。知道除了他老娘外,天底下他最稀罕的就是这个二姐。 遂颠着金彪的二八大杠,来到东升街道办,见到姑奶奶。 李云裳又有点想哭,她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重视。 “姐,欢迎欢迎……” 把一个外地人落户到京城,落户到他们街道,虽说有点麻烦,但她能操作。问题是这事不合规。 三人来到80百货时,正在做买卖的金彪,忙把手里一件衣服扔给小龙,从铺子里迎出。 其中一家刀具厂,早已入不敷出,常年靠借债发工资。 按照周慧芳的意思,这是件大事,他们街道头一遭,她想搞场活动,联合工商,给暂安小院的商户集体颁发营业执照。 “你把胡子刮干净,咱俩比比。” 李建昆寻思姑娘家选衣服肯定要一阵,准备立马走一遭。 “办什么证吧。” 李云裳倒蛮喜欢这个活泼小妹妹,加上她是弟弟的徒弟,虽然并不清楚她跟弟弟学什么的,更添亲近,很快便凑在一块聊得火热。 许大爷出谋划策,“小李师傅上面还有其他姐吗?” 这个大腿一旦抱紧,往后跟他“分庭抗礼”都不是梦。 “呃。”李云裳一脸懵,“那个,应该你大吧。” 许桃一乐,遂一口一口个大姐。 街道办越来越被压得喘不过气。 有人告诉她,想盘活这个厂子,有且仅有一个办法:找个有能耐的人去经营,还得是大能耐。 这孩子能去?有那时间和精力? 说句不好听的,他如果真能接过这个烂摊子,让刀具厂起死回生,这个户口给他落了又咋的? 孰重孰轻?! 第225章 投喂沈姑娘 蛤蟆镜到货 第225章投喂沈姑娘蛤蟆镜到货 李建昆挠着脑壳离开东升街道办,总感觉姑奶奶话里有话,问他最近忙不忙,他据实回答,忙得不可开交。 姑奶奶说让他先忙,落户的事再帮他想想办法。 这其中显然有点事。 只是他接下来确实很忙,寻思等忙完这一阵,再找姑奶奶好好唠唠吧。 回到暂安小院,鲁娜已经帮二姐选好衣服,用一只红蓝编织袋装着,塞了满满一包,身上焕然一新,李建昆不禁眼前一亮。 卡其色灯芯绒直筒裤,配红色羊毛衫,外面套一件黑色女式皮夹克。 谁还不是个时髦女郎了? 嗯,差双皮靴。另外麻花辫欠点意思。 “小娜,明天给你放天假,带我姐去二环里逛逛,买几双鞋,再做个头发。” “那你……” “不会啊。” 到时拿到沈姑娘整理出来的资料,再融合他的见识,一本《科学化养猪手册》,也便成了。 “弄一份养猪……” 过程嘛。 李建昆摸摸鼻尖,本来想说一千,但考虑到不合理,于是折中一下。这不是想找个由头,给沈姑娘投喂一波么。 好家伙。 “……” “二位点点吧。” “你会?” 小娜姑娘之前说“姐,你屁股好圆哦”,吓得她当场就要换下来,可小娜姑娘又说,在京城时髦青年都这样穿,她也穿,她还穿喇叭裤,您应该入乡俗随。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看起来薄薄一身,竟然还挺暖和。 “可不嘛,费时间。” 沈红衣小嘴微扬,稍纵即逝,想了想道:“这事倒也不难,就是繁琐。” 李建昆耸耸肩,谁拦着你的意思。 两万只蛤蟆镜,还是走的火车托运,早几天已经发过来。 李建昆伸出一只巴掌。 太好了! 此事便委托给沈姑娘,李建昆毫不担心,沈姑娘做事向来认真严谨、细心投入,这种琐碎事,只会比他办得更好。 这活居然还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求尽快完成,这也就意味着,她完全可以合理安排时间,课后去做。 一只蛤蟆镜成本七块六,一包裹里上千只,从港城捣腾到京城,马虎不得。 提前有联系。 “我也去我也去!”许桃从门外蹦进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好似遭了捆绑。 根本不耽误什么。 万勇此行有两人,另一个满脸横肉,一身匪气,感觉他才是大佬。 李建昆看在眼里,却权当没注意到。 是正主了。 “哈?养猪?” 咬咬牙,便这么穿着了。 两个冰上活动零经验选手,大眼瞪小眼。 遂忙不迭向李建昆打听起详细情况。 四周是冬练的跑道,靠近东操场的湖心部分,则成了车水马龙的滑冰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建昆往马路牙子旁走近几步。从副驾驶车窗里探出一只手,招了招。 下午快两点,小龙妈张罗出一桌,简单吃罢,李建昆回房拎出一只蓝格子编织袋。 “不,五百。” 当然了,湖面是不可能凝结到能够滑冰的程度的。 李建昆张罗着大伙一起,用借来一辆板车,开始往四合院里捣腾。 最后补充道:“对方开的酬劳不低。” 但对于穿惯了肥大衣裳和水桶裤子的她,显得太紧,太贴身了。 姑娘红着脸,很想告诉弟弟别耽误人家时间,别乱花钱,但此时害羞着硬是不敢开口,生怕吸引更多注意。 李建昆没跟万勇计较。 沈红衣震惊,黄鹂般的嗓音炸开,引来不少视线。 李建昆想到沈红衣开年肯定会找自己,却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 外加确实能节约他不少时间。 李建昆这条南方土狗,看得一脸新鲜;并排走在一起沈红衣要好点,武汉虽然不常下雪,但三两年总归也落不下一场。 验货搞了好久,运完货后,大家一起帮忙,几乎是挨个检查,用提前准备好的瓦楞纸箱装再装好,送去东屋储放。 李云裳换上这身显得颇为不自在,她倒也承认这些衣服很好看,绝不是他们农村裁缝能做出来的,就连料子都找不到。 未名湖畔,昔日碧波粼粼的湖面,变成了一方冰天雪地的大舞台。 “我不是学经济的嘛,老家那边的一个养殖户,想搞养猪场赚钱,以为只要跟钱有关的事我都懂,但很显然我压根不懂,有点沾亲带故,又不好推辞。我这正犯愁呢,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实在抽不出时间。” 沈红衣低下头去,问:“学长,你要毕业了?” “学长,我看伱一直朝那边看,是想滑冰吗?” 半上午,他跟王山河、梁叔和小龙四人,候在娘娘庙胡同口。 湖的边缘地带,堆有许多积雪,不少学生在那里堆雪人、打雪仗,放肆着青春。 旋即,李建昆便把需要拜访八大院的农业畜牧业专家,整理出一份科学化养猪方法的事情,娓娓道来。 临近十点时,机动车罕见的马路上,驶来一辆绿皮解放。 王山河扛着编织袋,步伐要比两人慢一点,只向云裳姐身后瞧一眼后,赶紧挪开,脑子里不禁冒出两组词: 浑圆、挺翘! 燕园已经复学,年过月尽,一切步入正轨,与年前并无太大差别。 隔日,万勇来到京城。 接货的事李建昆不管,这是一批正儿八经的进口货,九成九还不正规,他连火车站都不想去。 解放车后斗里,载着十几只麻布包裹,看起来弹性十足,显然塞了不少填充物,但货还得验。 他不是答应过,年后要帮沈姑娘找个勤工俭学的差事吗? “对方给多少酬劳啊?” 鲁娜乐呵,带薪逛街,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什么?五百块?!” “你听我说完嘛。” 这个季节的未名湖,对于北大学生来说有着独特价值。 “害,早着呢,我们的毕业论文,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写出来。” 只是…好羞耻啊! “哦。” 沈红衣诧异,“养猪的事,咋会找上学长你呀?” “干干干!” 其他人运货,他留在院子里,拿把剪刀,咔咔拆包裹。 找不到点钞机的年代,万勇二人足足点了一个多钟。 但凡其中有一个会,李建昆寻思今天这场“冰上约会”就成了,沈姑娘明显也有兴致,奈何这项技能他是真没点到。 所幸损毁不过十几只。 李建昆领着她离开铺子时,姑娘走路的时候,一只手还下意识挡在身后。 沈红衣欢天喜地,傻呵呵笑着,五百块是什么概念? 毫不夸张地说,足以改变她的家境。 李云裳清楚自己穿得土,当时想的是,可不能给弟弟丢人。 沈红衣眼前一亮,接活好,接活通常是快钱,还不低,只是活不常有,忙问:“啥活?” 沈红衣下意识道:“五十?” 姑娘整个人都搞兴奋了。 “红衣啊,勤工俭学的事…过一阵才能安排,我这边现在有个活,你接不接。” 万勇既是来接货的,也是来完成交易。 里面沉甸甸的,装的全是钱,拢共十三万两千。 确认数目无误后,万勇咧嘴,竖起大拇哥,“李生,敞快!” 那位大佬脸上同样浮现笑意,伸出手来和李建昆握了握,“合作愉快!往后还想要什么玩意,尽管捎个话,我们能搞到不少好东西。” 李建昆笑了笑,将二人送出门,有多远滚多远吧! 幸亏他姐不在,他哪里想到万勇带来这种混球,腰里别着家伙呢。 第226章 电视广告来了 第226章电视广告来了 “嚯嚯!不错嘛姐,来,转个圈,我瞅瞅。” 李云裳:“……” 傍晚,三朵金花去二环里潇洒一天回来,齐聚在四合院李云裳的闺房里,鲁娜和许桃一个趴在席梦思大床上,一个瘫在布艺沙发上。 真软,真漂亮。 羡慕嫉妒恨哪! 李建昆则欣赏起他姐的改变: 千层底老棉鞋,换成了黑色半高跟皮靴;麻花辫头发,变成了大波浪卷发。 对内味了! 这身造型,配上他姐相当能打的颜值,以及丰腴的身材,什么摩登、时髦、性感、纯欲……这些个词随便往出撂,没有违和的。 李云裳还果真转了个圈,反正没有外人,一天下来跟鲁娜和许桃处得非常熟稔。 “真好看?” 这种打扮以她现在的审美,属实欣赏不来。 “开玩笑!姐你本来就好看,再用时下最流行的装扮一衬托,跟个港城明星似的。” 李云裳傻甜傻甜一笑,她不懂这些,也没见过港城明星,但如果弟弟都说好,那她信。表情明显放松不少,也自信了一些。 “姐你等会。” 李建昆哧溜跑出去,撞上王山河在隔墙欣赏字画,看得非常认真。 “你干啥呢?” “看画呀。” “伱确定?” 王山河:“……” “这么多人在的时候,你可以进去。” 小王大喜,然而嘴角还没咧开,发现建昆话还没说完。 “要是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你敢进去,打断狗腿!” “……噢。” 不是李建昆小心眼,姓王的都得防。 不多会,李建昆找来一只蛤蟆镜,回到闺房,往他姐鼻梁上一挂。 “哎呀建昆,你干啥,乌漆嘛黑的。” “姐,你不懂,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李建昆手托着下巴,打量起来。好家伙,这墨镜是有点用处啊,把她姐眼神里的那股怯懦,以及脸上的不自信,遮掩得七七八八。 再这么一瞅后,气质迥然不同。 一个字:飒! “哎~呀!哎~呀!”许桃从沙发上跳起,凑到跟前,昂着脑瓜,怪叫半天,“大姐,眼镜上有个标签,我帮你抠掉。” “啪!” 李建昆拍掉她的狗爪。 “咋了师傅。”许桃揉着手,瘪着嘴,一脸委屈。 “谁让你手痒?见啥都想抠,这眼镜就得这么带。” 许桃小脸一红,这说的啥话吗,如果不是自己人帅心善的师傅,她准以为男青年耍流氓呢,不服气道:“镜片上一个圆坨坨,不抠掉啊?” “留着碍你了?” 潮流还没到,李建昆也不好解释,扭头对鲁娜说道:“小娜,记住哈,以后店里卖这些墨镜,你们别手痒把标签抠了,客户愿抠让他们自个抠。” 鲁娜笑道:“我知道什么缘故。” “哦?你说说看。” “这些是港城过来的墨镜,进口货,有标签戴出去人家才知道,排面呗。” 乖乖! 这销售敏感度,妥妥的未来销售女王啊。 “不错。”李建昆递给她一根大拇哥。 按照当下潮流发展的趋势,市井街头很快会流行起几句民谣: 喇叭裤子像裙飘,花格子衬衫扎外腰,蛤蟆镜上贴商标,头发烫得像羊羔。 毕竟其中三个潮流已经兴起,即便是花格子衬衫,去年在羊城那边也不少见。 现在只差一个蛤蟆镜。 李建昆琢磨着日子,寻思差不多也该到了,眼神不禁瞟向那台飞跃牌14寸黑白电视机。 “昆哥,吃饭了。” 小龙出现在门口,止步于门槛之外。 他妈叮嘱过他,姑娘的闺房,不能随便进,尤其是这个姑娘的,打死不能进! 大伙移步至西屋堂厅,小龙妈见晚上人多,大展身手,张罗了一桌好菜。 李建昆生怕他姐吃不饱样,一个劲给她夹菜,弄得李云裳哭笑不得,这是要把她当成猪养吗? 四合院伙食太好了,她觉得这样下去要完蛋,小娜和小桃一直说她这里大那里大的,虽然她能听出是夸她的意思,但她仍然觉得好羞耻啊…… 吃饱喝足,时间还早,一伙年轻人又回到李云裳的闺房,许桃说想看看电视。 这年头,电视机绝对是个西贝玩意,饶是在四九城里,一百户人家都找不出一台。普通市民是买不起,像许桃这种渐渐富起来的个体户,钱还好说,票难搞。 她又不像她师傅这么能折腾。 李建昆买这台电视机的票,还是在菜门营鸽子市高价淘换的。 雪花屏亮起,半天收不到画面,喇叭里传来滋滋声。 王山河对这种状况贼熟,新年时,他家也添了一台12寸黑白电视,全镇第二台,第一台在公社,干部们平时看新闻用。遂屁颠屁颠跑去门外,搭个梯子爬屋顶,来回转动鱼骨天线。 “建昆,有了说话啊!” “哦!你转!” “诶!慢点慢点……哎,转过了转过了,往回转一点,慢点!” 两人好一番配合,等屏幕上雪花消去八成,有了清晰画面后,李建昆怔了怔。 这不来了么? 满屏的古早科幻片的既视感,喇叭里传来让人犯尴尬症的翻译腔。正播的不是《大西洋底来的人》又是啥? 当然了,这是他一个后来人的感受。 三朵金花手拉手坐在沙发上,小王搬张小椅子,反跨坐着,全都看得目不转睛。 尤其是李云裳,像是欣赏世界第八大奇迹,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外国人,长得好奇怪啊…… “建昆,怎么外国人长对猫眼,手上还有青蛙那样的东西?” “姐,你别老是盯着这个男的呀,你看看旁边其他人,不挺正常?这哥们不是人。” “啥?!不是人?那是什么!” “别怕别怕,也不是鬼,是个……神奇的人,对,神奇的人,海底来的。你先看,看看就懂了。” “……噢。” 《大西洋底来的人》这部电视剧,放在这个年代的我国,爆火是种必然,过往很多年,我们追求的向来是现实意义,很少有人畅想过科幻世界。 其中的“海底人”和“特异功能”这两重元素,便足以使国人肾上腺激素飙升。 李建昆很怀疑,80年代开始兴起的特异功能潮,这部电视剧有“基石之功”。 而且这部剧风格还挺严谨,相对接近科学的实际情况,一言以蔽之,细节呈现出来的感觉并不那么离谱,代入感极强。 同时干干净净,一改外国片的尿性,从头到尾连一个接吻的镜头都没有。 还有美剧掌控市场多年的法宝:英雄叙事、为人类与和平奋斗的主旋律。 实事求是地说,这种文化输出洗脑了不少人,让人们对漂亮国充满好感和向往。直到互联网时代到来,信息愈发透明,多半人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缺什么,才费尽心思去竖立什么。 跟我国那句老话“当婊砸还想立牌坊”,一样样的。 当然了,也有不老少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第227章 主打一个一炮而红 第227章主打一个一炮而红 又是一个晚上。 燕园,37号楼,307宿舍。 自从二姐来京后,宿舍的单人床李建昆还没宠幸过,寻思今晚高低翻个牌,学生还是要有点学生的样子。 跟老高闲聊一会后,这家伙坐床上看书去了,这么多年争分夺秒的劲头丝毫不减。 咱也是真服。 李建昆坐在窗边,受其感染,捧起一本全英文的《货币通论》,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强哥,出去浪了,不见人影。 约莫九点多,门口传来一声叱喝,吓了李建昆一跳。 “呔!看咱们宿舍出现了一头什么,失踪牲口回归啊!” 李建昆斜睨道:“哪去浪了?” “老高你别打岔,你懂个屁!” 很奇怪,却不重要。 “那你搞点给我啊,你都不知道麦克哥现在多火,这墨镜我拿出寝室分分钟卖掉,大头你赚成不?” 这家伙唾沫横飞讲了一大堆,配合上手舞足蹈,不时摆出几个造型。 “问得好!这就是魅力所在啊,他不光是海底爬出来的人,还有特异功能,那家伙,游泳比海豚还快,身体抗压性比钢铁还强……” 强哥:“……” “老高,给你一个。” 暂安小院的铺主和亲属,大概能有一百二三十人,环绕会场,簇拥着他们。 乖乖! 霸气得一批! “老高,帅不?” 胡自强扭头看向李建昆,本想问问他的评价,却注意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这厮不知从哪里,又薅出一副麦克镜,随手扔向对面。 “你说这个?”李建昆摸出一物,拿在手上晃晃。 “你特么骗鬼呢!” 胡自强恨铁不成钢道:“老高啊,你是不知道那剧多得劲……” “然后让咱们寝室每晚沦陷是吧,你问老高答不答应。” 自那以后,宿舍逢晚必爆,排队蹭电视的学生,能把门口的走廊都坐满。 胡自强定眼一瞅,瞳孔急速放大,接连来了三个雾草。 白得一个好大儿,这买卖硬是做得。 “我麦克哥可谓飞天遁地,墨镜一戴,谁都不爱,帅炸了!唉……我是扮不出来哈,没那配置。” “来,强子,把爹这臭袜子拿去洗一下。” 试图督促他们租铺面,办执照,正规化经营。 “不行!老子今天要大逆不道,弑父!” 这一阵《大西洋底来的人》热播,更不得了,宿舍里人摞人,一集电视剧追完,爬出来的学生无一不揉着肩膀,捶着腿,搓着屁股蛋…… 胡自强震惊万分。 李建昆扬起脸,“呵呵~” “隔壁205啊,你可别告诉我‘贵族联盟’伱都不知道!” 三天后。 平时在学校,琐事还是很多的,像打水、打饭、叠被子、洗袜子、洗内裤啥的。 东升街道办来了五位街道干部,工商四人,还有区政府两人,加起来足有十位领导。 “我找你麦克哥借的。” 联想到他们是暂安小院的商户,小青年们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到一件事: 李建昆伸手去拿蛤蟆镜,强哥立马后跳,拉开距离。 “俺就不要了,太时髦,戴不上。” 他以为如此西贝的玩意,任建昆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拥有第二副,谁承想他随掏随有,空手搓出来的一样。 真应该让这厮签名画押的。 一直稳着没动,一来是想让电视剧多播几集,造成更好的广告效应;二来是在等一个机会,准备一炮而红。 在他们下方一处。 “然后呢。” “还行吧。” “嘿嘿!” 那里戳着六七个年轻男女,身着时髦服装,脸上全戴着一副镜片偌大的墨镜,看起来气质迥然不同。 高进喜道:“还是别看了。” 麦克哥同款墨镜,暂安小院里有得卖! 好一番打闹后,胡自强拉回正题,好奇道:“建昆,这麦克镜你不会还有吧?” 这批人浩浩荡荡,堵住半条大马路,所幸这年头没什么机动车。 “没事,拿着玩呗。” 声势更浩大的,还要数赶来凑热闹的老百姓,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海淀这边的个体户,毕竟这件事与他们息息相关。 “签名画押行不?” 然而此时,现场多半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诸位领导身上。 主打一个效率。 两人齐齐望向高进喜,后者颔首道:“是这么回事。” 胡自强大喜过望,摩挲着蛤蟆镜,啧啧不止,继而挂上鼻梁,装备上身后,立马代入到剧中的麦克哥,只觉得自己仿佛也拥有特异功能。 “建昆,你个狗大户不比他们有钱?也不知道给咱们寝室安排一台。” “那,行吧。” 饶是如此,每晚仍然乐此不疲,多半“有志之士”还抢不到空。 区政府包括东升街道办这边,前一阵一直在大力宣扬此事,号召大家过来参加。 上午时分,小院门前布置起一个简易的临时会场。 “昆子,咱们是好兄弟对吧?” 暂安小院歇业半日。 不可谓不重视。 36号楼205宿舍,六名室友全是满五年的工人大学生,有多富自不用提,去年就买了一部12寸黑白电视机。 几乎瞬移样移过来,薅过蛤蟆镜,仔细鉴赏,这墨镜不能说跟电视剧里麦克哥的一毛一样,只能说……就是那个玩意! “昆子,你怎么会有麦克哥的墨镜?” 冷峻、高贵、漂亮、帅气! 在场小青年们全看呆了,不老少人越瞅越发现这墨镜特眼熟,很快恍然大悟,这不是热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里头,麦克哥的墨镜吗? 这些人怎么会有? 这场活动本就是为那些散兵游将般的个体户办的。 “哟,怎么个意思?” 李建昆被扑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暗自后悔,大意了。 强哥呆滞当场。 李建昆插一嘴道:“你在哪看的?” 等整完这波,回笼些资金,他准备马上启程去南方,谋大事。 “这墨镜送我吧!” 高进喜咂舌,“强子,不至于。” 李建昆摸摸下巴,饶有兴致问:“你确定?” “昆子,你耍我!” “哎哟我去,这幸好有个证人啊,我刚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自个非得认爹。” “你猜。” 提起这个,胡自强精神抖擞,咋咋呼呼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最近正在热播一部美剧,狗日的也忒好看了,主角是个海底人……” 高进喜打断道:“海底怎么会有人?” 不待李建昆开口,强哥补充道:“往后一个月,你就是我爹,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要是稀罕这点销量,两间铺子早开卖了。 嚯嚯! 这可了不得,要知道,这部剧现在火得一塌糊涂。个体户青年们皆是两眼放光,嗅到大商机的气味。 这要捣腾出去卖,可是一波肥财! 有些商品不怕价高,只怕寻不到,找不着。 第228章 流水般出货 第228章流水般出货 领导们挨个给暂安小院的商户,颁发《个体户营业执照》。 整得好似一场颁奖典礼。 可惜的是,现场掌声稀稀拉拉。 李建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跟他没关系,他们这边去领执照的是金彪和陈亚军,蛤蟆镜背后的双眼,把各方反应甚至是心理活动,观察得一清二楚。 领导们多少有些尴尬。 喜气洋洋的是暂安小院的商户,他们生意做得好,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合法身份。 而对于围观的多半个体户而言,他们只是在街边摆摊,盘不起一间铺子,似乎也没必要盘,大家心里犯嘀咕,是不是申请这种执照后,必须盘间铺子,要纳税,要受到监管? 完全冷漠的是凑热闹的百姓。 他们实在想不通,个体户有什么好宣扬的,值得如此大张旗鼓。不就是一帮找不到工作的人,迫于生计,无奈下做点小买卖么? 自家孩子如果干个体户,说出去都丢人。 有相当一部分人面露鄙夷。 时代背景摆在这里,李建昆不好评价什么,只在心里感慨一句: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真香啊! 徐孙子过去不是很不待见资本行为? 看看现在多积极,感觉搞钱的欲望比他还强。 “咋了庆有哥?” 而且老贼看电视剧发现商机,不得费一阵? 徐庆有戳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死死盯着戴副蛤蟆镜的李建昆。 意料之中的是,那些围观的个体户根本没走。 即便南方有货源,总得去订吧,订了总要运回来吧,单是这一套流程,都需要好多天时间。 “卧槽别抢啊,抢坏了你赔?” “最近有部很火的电视剧,美剧,里头主人公麦克戴的就是这种墨镜,我刚第一眼看见他们这波人,都惊呆了,卧槽他们哪搞的这种墨镜啊。” “嗯,没几天。” “对啊,第一部咧,好看得很!我都想搞一副这墨镜。” 徐庆有的各种补脑,李建昆自然不知道,倒是能看出来他在琢磨什么,把自个整得冷汗涔涔。 想想看,当下一件喇叭裤市场行情都卖到二十,这样一款蛤蟆镜,贵个一两块,有什么不合理的? 李建昆从柜台里取出两副蛤蟆镜,没有太多言语,“诸位可以上手看看。” 嚯! 不老少人神情振奋,忽然觉得二十二块也没那么贵。 这个价格李建昆同样合计过,如果按羊城那边的批发行情,给二级经销商预留的确实有点少。但问题是,这里不是羊城,货给他们捣腾到京城,拿出去就能卖。 一大帮尾行者,几乎前后脚,跟着李建昆他们,冲到80百货和90百货。 “最关键的是什么伱知道吧庆有哥,他们这墨镜,跟电视剧里麦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同志,那我要是买很多呢?” “嘶!” “诶?全英文商标,这是进口货!” “啊?”刘小江挠挠头,下意识道,“你是说他提前知道这部剧要播,保不齐看过宣传画啥的,笃定麦克戴的墨镜要火,所以老早进货了?” 手快有手慢无,趴在柜台前面的人,最先享受到上手体验的福利。 庆江坊里倒是有部12寸金星牌电视,但徐庆有没有两个大老爷们睡一张床的嗜好,都是在学校住。 他之所以想到徐孙子,是因为这孙子现在正盯着他。 “我要十副!” … “!!!” “你要我宿舍有啊。” “可是……庆有哥,那是央视啊。” 面对徐庆有的不解,刘小江娓娓道来: 随他去吧,他再能琢磨,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活动进行到十一点才结束。 李建昆今儿坐镇90百货,该说不说,这边的业务能力要低点,两名店长其实不分伯仲,陈亚军要说口才还好点,主要80百货有个鲁娜。 “……” 不仅是问话的人,旁边众人皆是吓一大跳。 “这电视剧刚播的吧?” 李建昆始终没出风头,小透明一枚,随着商户们拿着《个体户营业执照》,兴高采烈回到各自铺子,小院大门打开,重新对外营业。 “庆有哥,你在学校不看电视的?” 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 徐庆有面沉如水,“以老贼的尿性,这么大张旗鼓地搞宣传,手上绝对现货充足,只有提前知道这个商机,提前备货这一种解释。” “狗日的老贼,他在电视台有人!” 像他们这种小贩,平常想进都不可能染指。 再说了,多半小贩未必敢去羊城进货。 这姑娘的成长速度惊人,让她干销售,好有一比啊。 “我先碰到的!” “美剧?咱们引进美剧了?” “二十二块。” “十副以上,按批发价,十七块。” 一副墨镜有五块钱的赚头,还真没人觉得有问题。 “没错!” 省老鼻子人力物力了。 徐庆有怔了怔,后知后觉,老贼是搁这打广告呢! “不对啊,墨镜这玩意又不流行,我都不知道市面上哪有得卖,短短时间,他老贼是哪搞到的货?” “这么贵?” 蛤蟆镜入手后的第一感觉,颇具份量,可以断定用料十足。手指摩挲,质感光滑,无论是镜片还是金属框,做工都非常考究。 徐庆有目瞪狗呆,雾草!老贼的人脉关系都拓展到央视了? 好多小贩在心里合计,他们捣腾到外面卖,未必只能卖到二十二,电视剧火呀,越来越火,这还是如假包换的进口货。 “老子豁出去了,三十副!” 像是把嫪毐扔进赵姬的咸阳宫。 “老贼又在搞什么花样,搁这摆造型呢。” 同时这款蛤蟆镜,无论做工还是质感,他一个后来人都算认可。 徐庆有迷糊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时髦墨镜,京城这边绝对没有货源,原本都没有市场!电视剧开播没几天,他老贼嗅觉再敏锐,匆匆几日,上哪倒腾的货? “给我来十五副!” 从七块六的成本来看,是有点黑。但不能这样看,想当初万勇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仍然开出十块每副的批发价,七块六的成本,是李建昆用进货量打下来的。 徐庆有想到一种可能,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同志,这麦……墨镜,怎么卖的?” 这就表明质量相当过硬。 李建昆微微一笑,“如假包换。” 解释不通。 陈亚军和小虎虽然大把收钱,大批出货,弄得还挺爽的,但心里仍有疑惑,不明白昆哥为啥不零售慢慢卖,要让利给这些小商贩。 李建昆没办法去跟他们解释,回款周期对于资本运作的重要性。 接下来,南方需要用一大笔钱,等那两件事办成,眼前这些只是蝇头小利罢了。 (大家吃水果前,一定要好好洗,多泡泡,昨晚吃个桃子,粉嫩透亮的,现在还在拉……) 第229章 失意的新京城人 第229章失意的新京城人 京城的早春,背阴处的积雪还未化尽,傍晚时分,蹬着自行车仍有种刺骨寒意。 李建昆咬紧牙关,一口气从娘娘庙胡同颠到暂安小院,冻成狗就那么一会,总比钝刀子割肉好受。 他今儿上下午都有课,在燕园待了一整天,黄昏时到四合院陪二姐吃了顿晚饭,这不是寻思天还没黑透,过来看看蛤蟆镜的销售情况么。 “师虎师虎,你咋这个点过来?” 许桃端着一碗炸酱面,坐在窗后的工作台旁,吭哧吭哧吃着,看见李建昆忙招手。 “没事过来看看。对啦,你不忙的时候多去四合院找你大姐玩。” “晓得晓得,不用伱说。”许桃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般。 她的活计相对自由,接到订单才开工,活不多的时候完全能合理分配时间。 “大哥,这真不行,您别为难我。” 可惜好景不长,他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不可能再找到铁饭碗工作,他又是一个文弱书生,卖力气的活也干不了,一直闲在家里,老丈人和丈母娘渐渐开始冷嘲热讽。 说罢,踱步走向门外,准备去90百货看看。 “我…不是拿房契来了吗。” “你先起来说!” 林敬民却快步跟出来,央求着拦下他,“兄弟兄弟,通融一下嘛,我实在拿不出本钱,等货卖掉,我肯定一分不少把钱结给您。” 谁知道是不是他偷拿出来的? “兄弟,我看你还小,应该没结婚吧。听我这个过来人,三句劝。” “兄弟,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能翻身的机会,您帮我一把成吗,我这辈子都会感谢您!” 遂找到一个京城居民,完成了一场极不对等的对调,否则很难实现定居京城的目的。 倒不是李建昆圣母心,只是前世好几次跌入谷底,那时他多希望有人能拉扯自己一把,比如08年金融危机,他在股市亏个底儿掉不说,以外贸为主的厂子,硬撑九个月没接到订单,只能破产倒闭。 谁让寄人篱下呢,他咬牙忍着。 “我被人诬陷栽赃,说我做假账,私吞公款,但我并没有做过!”谈及此事,林敬民满腔愤火。 狗屁倒灶的事,李建昆不愿意沾。 李建昆咂摸一下,那就不靠谱了。 两分钟后,二人蹲在墙边,各抽一根烟,林敬民缓缓说起自己的经历。 林敬民接不上茬,能带来他不早带来了。 最近老丈人家里有件事。 林敬民眼神迷离,但眸子里并无美好和追忆之色,有的只是伤感和悲凉。 他落户海淀,来到五道口东升街道的一家街道企业,和平刀具厂。 林敬民说到这里时,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是你的房子吗?要不然你把你老丈人带来,只要他说行,我立马给你办。” “今天蛤蟆镜出了多少?” 林敬民自嘲一笑,“看着不像对吧,但陈年往事,我骗你有什么意思?我是接我父亲的班,从小学的会计。” 这套操作虽说搁这年头,很有点骚,但其实放后世见怪不怪,李建昆甚至碰见过拿陵园墓地做抵押的,寻思也行啊,有房契在,不怕对方不给钱,不行就把房子过给他姐,正好免除被当作盲流的风险。 林敬民点点头。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他,三十来岁,衣着得体,白白净净,戴一副铁框眼镜,看起来是个知识分子。 “可房契是他老丈人的名字,倒确实是,他连他老丈人家的户口簿,还有他和他老婆的结婚证都拿过来了。” 李建昆抬脚,但依然没走动,林敬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所以对于走投无路的感受,他十分容易共情。 “兄弟,帮帮忙吧,算我求您了!” 金彪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也是来批蛤蟆镜的,还是个大客户,不过他没钱。” 对方落户洛阳,进入一拖厂工作。 “你这是做什么!” 这番真情流露如果是演的,只能说他的演技已臻化境。 确实遇上难事了。 “嗯,还是做会计。” 他老丈人要知道这事,非打断他的狗腿! 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你说你…以前是一拖厂的…会计?” 金彪瞧见李建昆从门口走进,犹如看到救星。 李建昆一脸无语,没钱叫什么大客户? “大哥,没你这么做无本买卖的。” 真正让他心灰意冷的,是妻子对他的态度也在改变。 应付两句后,李建昆走到一旁,拉过金彪,小声询问什么情况。 “为了爱情。” “他有房子,把房契拿过来了,做抵押。”金彪道。 但是要不要帮,他还是打算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李建昆诧异,重新审视他一番,这家工厂可不简单,建国初百废待兴,举全国之力从各地抽调专家、高级技工,于工业重镇洛阳建造,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点项目。 李建昆微微颔首,侧头望向林敬民,“大哥,我们这不是当铺啊,不好意思。” 他进去蹲了八个月。 他寻思自己父母双亡,倒没什么牵挂,妻儿是自己在世上最亲的人,也就同意了。 林敬民眸子里爬上血丝,竟缓缓跪下去。 致使他拢共欠下近千万的债务。 “等等,一拖?造东方红拖拉机的那个?” 这厂李建昆知道,路过好几次,但不甚了解。 “你这么好的单位,这么好的职务,怎么跑到京城来,混…成这样?”李建昆不解。 “你在和平刀具厂上过班?” 李建昆皱眉看着他,顶大个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 弄得李建昆一头雾水。 “现在不在了对吧?” 二十出头时,他认识了一个京城插队到他们那边的姑娘,两人有过一段美好的爱念,一路结婚、生子,某段时间妻子思家心切,一心想回京城,并劝说他到京城定居。 “诶?建昆来了!大哥,来来,我跟您讲哈,这位是我们主事的,你跟他谈。” 还未走到80百货,李建昆略显诧异,临近小院打烊没几分钟,里头竟然还有外人。 李建昆眉梢一挑,“放开。” “您好您好,鄙人林敬民。” 哪知金彪话还没说完。 本来妻子的家人还算好,相信他是清白的。 小舅子长大成人,准备结婚,老丈人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屋,腾给小舅子做新房,他们搬去小舅子的隔断屋,里头的小床三个人睡确实挤了些,妻子对他说“你去外面租房住吧”。 “兄弟,实不相瞒,我原本都不想活了,看不到希望啊,今天偶然听说你们这儿能批麦克镜,您猜怎么着,我看这电视剧的时候,也在想,这墨镜市面上如果有,得卖疯!我想着最后搏一把,我唯一舍不得我的孩子。” 听听它的全名就知道——中国第一拖拉机厂。 人生从此背上污点,不提旁人,就连妻子的亲朋好友都戴起有色眼镜看他。 这时被金彪喊作大哥的人,眼神明亮,殷勤迎上来,双手抓起李建昆的右手,用力摇晃。 “你听我口音就知道,我不是京城本地人,我祖籍在洛阳,以前是一拖厂的会计……” 而这次事件,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差不多一千副吧,这不是被他耽搁了吗,具体的我还没统计。” 说实话,一度真的生出过寻死的心。 “一,无论为了什么,永远别放弃自己的事业,男人没了事业,狗都看不起!” “二,能在有关系的地方混,千万别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欺负的就是你外地人。” “三,别相信书上说的爱情可以永恒,没有物质的爱情不堪一击。” (明早还是现码,更新晚点,实在遭不住要早点睡,人都拉虚脱了。) 第230章 一盏明灯 第230章一盏明灯 走心了老铁。 李建昆瞅着旁边的中年男人,没被这个社会踩入谷底,说不出这三句话。 您猜怎么着? 他说的这三句劝告,李建昆上辈子全部踩雷。 创业三起三落,算不算失去事业?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甚至捡过破烂。 90年代那会去外地做买卖,被地头蛇坑得最惨,有一回连小命都险些交代。 至于婚姻,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如果不是他像只打不死的老狗,总能爬起来,早领了重返光棍证。 所以他特别能感同身受。 “那你现在什么想法?”李建昆问。 “搞钱!我看中麦克镜有搞头,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想通过它搞一笔钱,在京城置办个破窝,这样起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至于寄人篱下,把我儿子接过去。” “你媳妇儿呢?” “她…愿意去的话。” 林敬民顿了顿,道:“我只能原谅她,还能怎么办?她毕竟是孩子妈。兄弟,我现在是看穿了,我要真成一家之主,能养得起他娘俩,这日子还是可以过的,我也没其他念想了,凑合着过呗。” 这话真实。 无他,李建昆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刺啦!” 他再次点燃一根大前门,上下打量着林敬民,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如果他所说完全属实的话。 一拖厂的会计,哪怕只是一名财会科的小会计……好有一比啊,像是特种部队培养的尖兵,专业技能绝对秒杀寻常拨算盘珠子的。 该说不说,他现在正缺一名会计。 术业有专攻,暂安小院两间铺子的账,他勉强还搞得定。但等到接下来翻版磁带厂和TTK家电搞起来……账目问题,想想他都头大。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把心里想法说出来。 两人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听的也是对方一面之词,他相信林敬民具备一定的财会技能—— 一拖厂那边不好核实,和平刀具厂近在咫尺,一问便知。 而会计这个岗位,相对于技能而言,李建昆更看重的还是人品。 林敬民不是还蹲过号子吗?说他篡改账目,私吞公款,他倒是喊冤枉,是不是这么回事,他到底本性是否贪婪…… 一试便知。 “走吧。”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 林敬民投来疑惑目光。 “给你批货啊。” “……兄弟,我谢谢您嘞!” 李建昆笑笑,没说话,两人回到80百货。林敬民一脸欣喜,忙把房契、他老丈人家的户口簿、他们夫妻的结婚证,一股儿全掏出来。 李建昆接过来瞅了瞅,一间小院,将将一百平方。 从林敬民先前的话中能听出,还是个老破小。 估摸着当下市值不会超过一千五。 “阿彪,取80副墨镜。” “……噢。” 金彪挠挠头,这么麻烦的破事,扯起来八成得血淋淋,还真做啊。 奈何老大发话,也是没辙。 林敬民带了个黑布兜,好生把蛤蟆镜一副副装进去,完了把房契推到李建昆手边。 “这个不要,伱拿回去吧。” “啊?” 别说林敬民,金彪、鲁娜和小龙,全部愣住。 “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按你说的,我今天拉你一把。”李建昆淡淡一笑。 林敬民唰地一下红了眼。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好人的! “兄弟,大恩不言谢,我给您打个借条吧。”林敬民说罢,向金彪讨要笔纸。 李建昆摆摆手,“不用。” “啥?!”这声诧异来自金彪。 房契不收,连借条都不要,白给吗? 鲁娜和小龙相视一望,十分好奇这个林敬民刚才在外面,跟昆哥说了什么,口才硬是要得啊! “兄弟,这……”林敬民眼中泪花闪烁。 “我相信你。”李建昆脸不红心不跳道。 “啪嗒!” 一滴豆大眼珠溅在地上,林敬民狠狠抹了把眼睛,“兄弟,我没什么话好说了,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货一出手,我立马过来还钱!” 此人可交! 但凡他能翻身,必定上杆子结交,当成亲兄弟处! 现在的他,还不够格…… 没人能明白林敬民此时内心的激荡,在他人生的至暗时刻,走到了命运的悬崖边,连亲人和妻子都置之不理,是此人,在他纵身一跃的时候,一把拉住他,将他扯上来。 同时,萍水相逢,毫不保留地信任他,给予他缺失已久的尊重。 何等恩情? 何等胸襟? 这个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拎着黑布兜走出暂安小院时,一个人缩在墙角,大哭一场。 不过这次,是喜悦而激动的泪水。 千年暗室,一灯则明。 李建昆于他,正如这盏明灯,让他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人生的意义,世界的美好。 “啊确!” 80百货里,李建昆狂打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尖。 “昆哥,你这……”金彪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他。 鲁娜迟疑一下,终究忍不住道:“昆哥,一千多块货款,这人保不齐走了就走了。”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哪怕再次出现,一口咬定不欠他们钱,他们照样一点办法没有。 李建昆笑了笑,啥也没解释,“收拾收拾,早点下班吧,时候不早了。” 不这样干,怎么测试出一个人的人品? 真试错了,权当试错成本吧。 八十副蛤蟆镜,六百块成本而已。 但如果试对了,林敬民的人品有了保证,他说的话大抵都是真的,收获的……在这年头,可不是花钱能搞定的东西。 你去市面上嚷嚷下试试,花高薪挖个“特种兵”财务过来。 有个卵的人鸟你一个个体户。 更大概率是,你刚嚷嚷完,一根弥天大棒当头砸下,屎都给你砸出来!翻了天不成,个体户还想挖国营大厂的会计。 —— “这个林敬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三天两夜见不到人!” “圆儿,等他回来,你跟他说,这个家他要不想待,赶紧滚!” 晌午,五道口东民老巷的一间小院里。 包家老两口大发雷霆。 包圆圆木讷点头。 在她旁边,一个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歪着脑壳道: “姥姥姥爷,我爸在家的时候,你们不是天天骂他不出去干活么,我妈还让我爸搬出去住,怎么现在他出去了,你们还骂?” 包家三人同时一怔。 “小宽啊,关键你爸他出去不是干正事啊,你看连声招呼都不打。” “打了,我爸跟我说,他出去赚钱,给我买好吃的回来。”林宽道。 “就他?赚个屁!要是能赚钱他不早去了?” “整一个废物!我都没脸出去说,三十几岁的大老爷们,还要我们老两口养着。” 林宽沉默,他高低记得一点小时候的事,那时在洛阳,爸爸可受人尊敬,家里常有客人拎着礼品来拜访。 他扯了扯妈妈的裤腿,想让妈妈帮爸爸说两句好话。 然而包圆圆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 此时的林敬民,正在二环里回来海淀的332路公交上,虽然一身脏污,头发乱如鸡窝,脸上透出的油都能炒菜,但精神头格外好,双手死死捂着鼓囊囊的棉衣胸口。 第231章 欢迎上船 第231章欢迎上船 “李哥,你们那麦克镜谁都批么?你看我批点怎么样?” “怎么,改卖清蒸麦克镜啊。” 午饭点,李建昆在阿华烧麦吃饭,一笼烧麦,配上一碗青菜蛋花汤,简简单单,却也有滋有味。 “李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说真的,我家有的是闲人,批点货让他们拿出去卖,一副墨镜五块赚头咧,我听说好多贩子在外面都卖到二十五六,乖乖!我卖多少烧麦才比得上卖一副墨镜?” 张华满脸艳羡。 是的,净看着别人发财,他也搞心动了。 眼前这位对于海淀这一片的小商贩来说,如今可是财神爷,而这个财神爷,哪个小贩有他熟? 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他都感觉亏得慌。 “阿华,我劝伱收收心思,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要严查无证经营了。” 张华猛一怔,小跑过来,弯腰问:“李哥,有内部消息?” 李建昆扬起嘴角,“到时就跟着我干吧,这些摊子加起来,总比那个和平刀具厂要大。” 李建昆插一嘴道:“林大哥,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个饭,有点事找你聊聊。” “啥?!” 林敬民见他话说到这份上,更为惊讶,看来确有其事,但想破脑壳仍然想不通,对方整的什么骚操作。 张华暗道可惜,收起心思,那不能搞。这蛤蟆镜进货价十七块一副,十副起批,万一搭进去,哭惨都是轻的。 “啊?”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姓林的?” 铺子最里侧,靠墙的一张长条饭桌旁,李建昆喝着汤,示意林敬民先吃几口垫吧一下后,步入正题。 “林大哥,讲究人,数目对的。”金彪乐呵,八十副蛤蟆镜是一笔大单,他也不少赚。 “你说南方哪里?” “羊城鹏城那一块。”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回家一趟,好几天没回去,晚点我再来批点,这回给现钱!” “好说好说。” 他特感激对方能帮他到这一步,但是,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仅剩的一点脸皮迫使他,无法去拿别人的善心当长期饭票。 “李哥,我还以为你不吃了呢,稍等哈,我再给你弄一碗。” 人怎么可能拥有公司? 林敬民瞪大眼睛,望着对面撑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满脸不可思议。 “看不起我?” “……那啥,说实话,我这人不太会说谎,是有点不信。” “呃…也行。不过我吃了。” 李建昆够头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我在南方还有一家工厂,一家公司。” “好!” “不不不,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我最近会过去一趟,带你一起吧,这两个摊子都在筹备中,这次过去正是想把它们弄起来,有个会计在也方便,如果事情属实……” 林敬民:“……” “旁边那家90百货也是我的。” 林敬民笑歪嘴,他想着这买卖再做几趟,一个小破院也就挣出来了。 哪又……怎样? 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就没有私人办公司的先例,所有公司都属于集体。 这话说得很谦虚,和平刀具厂一家小街道企业,资金规模不及他一间铺子。 “我请我请!兄弟,您千万别抢,给个机会让我报答一下。” “算是吧。” 李建昆把小竹笼往他身前推了推,示意他继续吃,林敬民摆摆手,还哪来的胃口? “你不是会计吗。” “我分析给你听哈,其一,是我这边,我只进了一批货,现在存货越来越少,卖完了事。其二,很快外面的货源会大批量进来,到时满京城都是麦克镜,赚头嘛,肯定也有,但很难有这么大利润。” 嗯? 林敬民诧异抬头,见对方不像开玩笑,苦笑一声道:“兄弟,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但……还是算了吧,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养着。” “有什么用,不可能再有单位要我。” 他长叹一声,精神头顿消,满身颓气。 李建昆干完最后一只烧麦,剩半碗汤来不及喝,嘴一抹,心情愉悦,返回80百货。 “弄两碗,再上笼烧麦。” “林大哥,你家里的事要不然先解决一下,像你说的买房,买了吧,钱不够我先拿给你。” “昆哥,您吃好了吗?彪哥让你回铺子一趟,那个姓林的来了。”阿龙出现在门口。 两间铺子而已,那点账,每天晚上啪啪几算盘不就出来了? 林敬民心想。 那你工厂都不可能拥有啊!哪怕是社队企业,你一个外地人想掺和进去? “怎么,不信?” 夹到嘴边的一只烧麦,放回小竹笼里,刚看见一点希望,立马要给他浇灭吗? “我要。” 呦嗬! 铺子里,林敬民正在点钱给金彪,看见李建昆出现,咧嘴一笑,“兄弟,我来还钱。” 李建昆继续吃饭,他自然没有内部消息,但这事揣摩一下就知道。现在《个体户营业执照》可以办了,政府宣传也搞了,你丫的还不办,不查你查谁? 我特么能不咋呼吗? “好着咧!只要找准人,像二环里那些干部家庭的公子哥,我东西亮出来,都不带往回收的,一卖一个准。” “林敬民。” “你是那边人?” “但这买卖不是长远之计。” 这番话说得林敬民心头拔凉拔凉。 这不测对了嘛。 “我算是废了!” “你就是这个意思。” 张华手里抓着一只空碗,见李建昆又回来,忙望向刚倒进馊水桶里的半碗汤……应该是不好舀回来了。 “林大哥,麦克镜好卖吗?” “你别咋呼啊。” 月结。 “反正不犯法。” “咳咳。”李建昆厚着脸皮笑纳了。 “不是。” 林敬民迷了,心头痒痒,还真想过去一探究竟。假如对方所说为真,这一摊子的规模自然不小,的确需要一名专业财会。 李建昆顿了顿,道: “其三,涉及到你这边,现在京城各地都在办理《个体户营业执照》,很显然上面要整治市场,接下来会查得很严,你的情况,怕是…不好办下来。” 李建昆又把小竹笼往他怀里推推,林敬民这才夹起一只烧麦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味道不赖。 林敬民笑得很灿烂,这一波算是挣出点老本了,虽然批不了头回那么多,但慢慢来呗,有奔头比什么都重要。 钱没付。 “好的好的。” 不承想,李建昆当头一盆冷水泼下。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摸出香烟,递过去一根。 阿华烧麦铺。 “不用不用,往后再说。” “……不是啊兄弟,你那间铺子,虽然买卖不错,但实在犯不着专门请个会计,我看得出来,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自个就能捋清呀。” “是正经的吗?” 鲁娜悄悄竖给李建昆一根大拇哥,“昆哥你看人真准”的意思。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嘛。” “……” 林敬民信了九成,这是笃定南方走一遭后,他绝对会上船。 第232章 上门女婿之崛起 第232章上门女婿之崛起 东民老巷,包家。 林敬民回来时,正值包家的午饭末梢,包老爷子和包圆圆已经吃罢,老太太瞥见他后,麻利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 “啪!” 接着一筷子敲在外孙手上。 “别吃了,一点饭都凉了!” 说罢,权当没看见林敬民,三下五除二收拾好碗筷,进去厨房洗刷刷。 林敬民心头愈发悲凉,这是连口剩饭都不愿给他吃了。 “就这点能耐?我以为长出多大骨气呢,还没撑过三天。”包老爷子一边剔牙,余光扫过来。 林敬民充耳不闻,早已习惯,搭眼望向妻子,后者背对他而坐,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呵呵~” 包圆圆总算有所动作,机械式扭过头,错愕打量着丈夫,眼神很快定格在他手中沉甸甸的黑布兜上—— 嚯! 猝不及防啊! 包家三人眼珠同时瞪圆,好似大白天活见了鬼。 臭小子翻天了,敢叫他闭嘴。 林敬民一次性买圆了。蓦然想想,他太久太久没给儿子买过零食,实在没钱。 不多会,包老爷子也冲进来,“少了吧?” 老太太嘴上还不饶人,“你个天杀的白眼狼,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用我家的,现在想造反是吧!” 林敬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沓大团结。 包圆圆赶忙站起。 林敬民没再言语,扯了扯愤愤望向自己身后的儿子,拉回他的视线,笑道:“小宽,你看!” 这些个零食可不便宜,臭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钱……不好! 忽然想起什么,老太太嗖嗖冲回房间,翻开床头藏重要物品的箱柜,一把薅起自己包钱的白手帕,摊开,仔细点数起来。 包圆圆震惊道:“敬民,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爸,这里头装的啥呀?”林宽伸手摸了摸。 那时他真信了。 “不可能!我来数!” 林敬民向来对他们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突然忤逆起来,两口子实在难以接受。 嚯! 包老爷子大为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做什么的?” 但凡这个女人骂他一顿,打他一顿,他心里都会好受些。 他遇到贵人,才华被人看中! “北冰洋汽水!” 林敬民猛抬头望向她。 他向来文质彬彬。 “好像……没。” “臭小子,你别以为找到工作,能赚钱了,就无法无天!” 丈夫消失快三天,漠不关心,大抵能证明这段爱情彻底死去。林敬民是故意的。 “爸有,有好多。” 她父亲慵懒靠在椅背上,中间有饭桌遮挡,只怕没看见。 林宽凑过来,扯住林敬民的衣角,昂着头问。 嚯嚯! 然而他这副模样落在老太太眼里,却成了嬉皮笑脸,“笑!你哭着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可怜他瘦得皮包骨头,由于想弯腰给儿子打开布兜,背脊弓起,凸起的脊梁骨正中一勺,痛得硬是打了个摆子,额头冷汗渗出。 “彩条糖!” 包家老两口一脸慈祥,亦如林敬民刚进这个家门时。 “有人肯要你?” 包家两口子结伴来到堂屋,包老爷子指着林敬民的鼻子,跳脚大骂。 包老爷子听不下去了,呵斥道:“有伱这么当爸的吗,骗起孩子来没个度,好歹也是我的大外孙,你别教坏他!” 包圆圆嘴唇翕合,无言以对。 那么好,这将决定接下来他如何对待她。 “呵!还不是一般人。” 包圆圆惊恐,吓得身体后撤。 林敬民仍然没理会。 身后传来声音。 “圆圆,房子买在哪儿,赶紧回来吱一声。” “冰糖葫芦!” 他心里仅存的一点对于爱情的幻想,化为泡影。 这还没完,林敬民又从怀里摸出一沓。 “走…去哪儿?” “包圆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包圆圆怔怔望着丈夫,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包圆圆恍然,沉默少许后,问:“那你就可以对我爸妈不尊重?” 更是从未这样对待过她。 “你现在连脸都不要了是吧!” 这是一对怎样的眸子啊?冷漠、愤怒、疯狂、厌恶……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噗!”包老爷子笑喷了。 包老爷子蹙起眉头,察觉到不对,过去他教训林敬民时,虽然也是一声不吭,但向来蔫头耷脑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嘴边还挂着笑容。 堂屋里,包圆圆诧异盯着丈夫,耳边老半天没传来咋呼,说明家里的钱并没有少。 “你哪来的钱?” 要不胡同里为啥那么多人羡慕他们家呢。 她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见过这些。 忽闻这话,别说包家三口子皆是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就连林宽都狐疑望向父亲,以他的年纪也晓得,一个院子要很多很多钱才买得起。 黑布兜被扯开…… 包圆圆咂舌。 “真的?” “走不走?” 林敬民脸色如常,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 您猜怎么着? “真的,爸吃的肉馅烧麦呢,喝的蛋花汤。” 林敬民双眼泛红,扬起笑脸,揉了揉他的小脑瓜,“爸吃过了,小宽真乖。” “哇!果丹皮!” “还是会计。” 称呼变回来了,但林敬民心头毫无波动,不咸不淡道: “我说了,请我做事的不是一般人,他的原话是‘我的价值远不止这点钱’,先拿给我用,让我在京城置个窝,才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两千巨款! 林宽兴奋得手舞足蹈,布兜里装的,全是小孩子喜闻乐见的零食,也是供销社里最俏皮的品种。 老太太道:“能耐了是吧,能耐了你滚出去啊,别住我们家!” 林敬民神经质地笑了笑,脑子里蓦然浮现出一个场景,是妻子当初劝他来首都定居的一个片段。 “爸你骗人。”林宽小声道,“你没钱。” “……你说什么?” “你没资格说这话!” 多半人都是租的公有房。 “大麻花!” “爸不是答应过你吗,要给你买好吃的,这些……嗯!”林敬民话说到一半时,突然一声闷哼。 岂不可笑? “小宽,爸真有钱。” 如今,他已得到答案。 “我找到工作了。” 她忽然想起,丈夫确实很有才华,当初哪怕是在一拖厂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不然她为何以身相许? “他们何时尊重过我?你现在还尊重我吗?!” “大白兔!” “对对对!以后常带敬民和小宽回来吃饭。” “不就是住的地方吗,买个院子。” 只见老太太不知何时从厨房冲去,手持一把大锅勺,猛一勺敲在他后背上。 原本不信邪、还想再甩他一勺的老太太,凑上来搭眼,大吃一惊。 还不是小钱,她估摸过,这是只挑贵的买,一堆零食至少要七八块。 她说:“你别多想,这不是倒插门,往后再生孩子还是跟你姓。我爸妈说了,就是喜欢你,想让你住到我们家,住多久都行。” 别说买个小破院,买座四合院都不在话下! “爸,你吃饭了吗?” 包家三人目瞪狗呆。 “橘子罐头!” 林敬民看向包圆圆,“你走不走?” 这话省略了“你”,接下来连“走”都会省略。 “闭嘴!” 很好很现实! 林敬民牵着儿子,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爸,咱们不带点衣服吗?” “不用,爸给你买,买全新的。” 第233章 撬墙角 家庭地位 第233章撬墙角家庭地位 “庆有哥,你怎么蔫头耷脑的?” 庆江坊里,望着门外络绎不绝冲向小院里侧的背包客,徐庆有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似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呆呆坐在凳子上。 眼巴巴看着老贼狂赚特赚,他能不蔫吗? 狗日的老贼手上麦克镜库存多到难以想象,仿佛零售都难以消化,可劲搞批发。 每日两间铺子,成千成千地往出批啊! 想想看,老贼零售卖二十二块,批发十七,给小商贩让利五块,那他自个的赚头显然不止五块嘛,这么一合计,大概率就能算出老贼单是在麦克镜这一项上,每日的进账。 上万哪! 这还比个毛线。 徐庆有心中的凄苦,无法与外人道,他跟暂安小院其他商户不同,他干买卖,起初并不为钱,至少那会他没觉得自己差钱。 他只为赢过老贼! 好嘛,现在竞争一年有余,如果说本来老贼画照片攒下几千块,捯饬出这个小院;他花招尽出,也能从家里弄出个千八百,二者尚处于一个单位量级上。 那么如今,老贼绝壁身家几十万。 “搬新家。” 小王也有打眼的时候。 林敬民在京城混了六年,固然认识一些人,但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后,看穿了,在你落魄的时候那些疏远你的人,理他作甚? “建昆,欢迎欢迎!” 一路骑着缝合怪,颠回四合院,甫一进门,便看到一副“美女戏狗图”。 “姐,喝酒去不?” “包圆圆,还不过来招呼客人!” 徐庆有嘿嘿一笑。 去年一万块,翻到现在,勉强达到两万,顶多是老贼的一个零头。 这瓶子十二块钱淘来的时候,乐呵半天,以为是乾隆爷的鎏金珐琅彩,那岂不是捡了大漏? “啊?建昆你说啥?” 李云裳看见弟弟,领着小黄跑过来,迫不及待打听啥时候动身。 此事要怨鲁娜,总跟她说南方如何不同寻常,真把她说心动了。 地理位置挺不错,出门晃荡两分钟,能到五道口商业片区。 “没打听,那个鲁娜,出给院里其他商户几张电影票,月底的,说没时间看,伱想想这是啥概念,大半个月都回不来,所谋甚大啊!” “确定李建昆也去?” 小聊几句后,李建昆用脚尖勾起小黄的狗头,骂道:“你丫的就是只舔狗!” 但小王也不常有空,既要去金三爷那边“上课”,又要四处淘换古玩,他给自己制定了计划,一个礼拜至少要淘到一件珍品,有时还跟马卫跑去乡下,三五天不见人。 “本身不是首都人,没啥亲戚朋友。” “小黄,去,把球咬回来。” 李建昆这话都高估了,院门打开后,客人竟然只有他们一拨。 他姐也是真无聊,两个新闺蜜鲁娜和许桃,不常有空。自个出去晃荡吧,一来她还不敢,二来李建昆也怕她丢了。待在四合院里呢,跟梁叔两口子终究缺乏话题。 那她要去,李建昆还能说个“不”字?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脑子里已经萌生出不少点子。 徐庆有想的是另一件事,燕园的事。 沈红衣这个姑娘,结交下来便发现,不能用物质、家庭背景,还有他俊朗的外表去吸引,得走精神路线,靠才华、学识、诗歌这些,一准更凑效。 姐弟二人出娘娘庙胡同后,拦下一辆黄包车,直杀目的地。 所以这次照旧捎上鲁娜,两姑娘有个伴。 他跟李建昆已经兄弟论交,“这位姑娘是?” 李云裳嗖嗖回房,出来时,脸上多出一副蛤蟆镜,不是装酷。姑娘切身体会到这种墨镜的好处,戴上后别人看不见她的眼睛,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四处踅摸,快速熟悉对她来说仍然很陌生的外面世界。 他们那边要是搬新家,整个大队都要来道喜,数一数二的大事。 管他认不认识,反正弟弟在,李云裳倒是不怕。 徐庆有微微眯眼。 高低有几十年历史,也算半个古玩,另外漂亮和精致程度,那都没得说,看起来特排面。 “庆有哥,你听说了么。” 他呢? “没啥没啥。” “你哪打听到的?” 刘小江反问:“鲁娜啥时候跟金彪、陈亚军出去过?另一个不得在家里造反?” 除他外,林敬民谁都没请。 “谁让你跟了?” 李建昆自然不知道徐庆有的算盘,但该说不说,就算知道也不奇怪,这孙子哪时哪刻不想阴他? 他刚从海淀总衙门回来,开年后他特地过来催几回,可算把双程证给催出来了。 令人绝望的差距。 “建昆,你等我一下。” 老贼要出门这么久,沈红衣身边可再没什么绊子,正是攻陷的最佳时机—— 陈金二人喜欢鲁娜,在暂安小院已经不算什么秘密,见天各种舔,晚上还抢着送姑娘回家,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但徐庆有也意识到,他的策略有问题。 拿回来,小王左瞧右看感觉不对,最后集他、马卫都和金三爷三人之力,推翻这个结论。 李建昆回房把双程证放好,一脚踹开小王的房间,从五屉桌上薅过一只色彩艳丽的“三百件大瓶”。 “他们又要去南方,不像只进货,要去很久的样子。” “建昆,不是搬新家吗,咋没什么人?” 小王在的时候好点。 林敬民一边热络招呼,一边让儿子喊人,领着姐弟俩来到正北房的堂屋后,扭头便是一嗓子: 这是一座位于五道口东侧民巷里的小四合院。 “怪不得气质非凡,姑娘能来,是林某的荣幸,里面请!” 这事李建昆叮嘱过,马卫都不到位,去乡下免谈。 在这座四合院里,它连摆上博古架的资格都没有,放着还占空,索性李建昆打算拿它做个伴手礼。 “啥?” 来到红漆院门前,李云裳特诧异,那叫一个冷清,都没听见什么声音。 “啥酒?” 他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他逊色于老贼,即便沈红衣看起来跟老贼走得更近。只因老贼和沈红衣先认识,相识的时间更长罢了。 只是一件民国初期的高仿。 刘小江见他笑得这么奸诈,忙道:“庆有哥,我可不跟去哈,这回李建昆还在,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他发现想在生意上赢过老贼,没什么大机缘的话,忒难了! 只要一想想等老贼回来,突然发现沈红衣跟他好上了,徐庆有心头乐呵得都想畅笑三声。 “我姐,亲姐。” 嚯嚯! 好家伙。 这一嗓子把没把他媳妇儿吼懵不晓得,李建昆先给惊到。 家庭地位直线上升啊! 第234章 年轻人真会玩 第234章年轻人真会玩 “建昆,这院可比我那院好多了。你花多少钱置的?” “五百。” “多少?!” “美金。” “哦哦,我说呢。” 正所谓礼尚往来,两天前自家搬新家,建昆姐弟俩过去捧场,今儿林敬民相约好,也过来串个门,同样带了伴手礼。 半扇排骨。 俗是挺俗,却实在。 上次饭桌上林敬民看出来,建昆姐弟俩都不爱吃肥的,要不怎么说不是一般人呢? 这年头,谁去剁肉不是对屠夫老爷好话说尽,眼巴巴指着他下刀时多往肥膘子上切? 他又哪里知道,李建昆确实不喜,李云裳是不敢。 来首都这才多久?她估摸自己至少胖了五斤,还净往很羞耻的地方长…… 那能被她抢去吗? 自己不得失业? 这姑娘第一眼瞅见时,以为特高傲,不好相与,只是相貌、身段、气质和家底摆在那里,感觉理所应当,倒也不让人反感。 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 什么年景啊,居然有人身家超过三十万了,伱敢信? 讲故事似的。 “三十万。” “啪嗒!” 得幸亏是她弟弟,你好歹打个招呼啊你! 李云裳今天穿的是一件喇叭裤,这是她头一回尝试,一来鲁娜也这样穿,受她影响;二来鲁娜总说羊城那边多时髦,什么“喇叭裤早见怪不怪”、“穿土了还会被人瞧不起”云云,受她怂恿。 李建昆随手带上房门,继而走到箱子旁,伸手逐一掀开。 元宵节后三月四号回京的李建昆,琐事缠身,各种筹备,整整耗去一个月,终于在今天启程南下。 规规矩矩托起鲁娜,问题是这姑娘心里很慌啊,似乎生怕他把自己挂在空中,双手抓住车窗里她云裳姐探出的手,可劲往上爬,晃来晃去的,一个不稳…… 小龙妈对此很是无奈,常叹这姑娘明明是个小姐命,却不知道享小姐的福,有时还抢着烧饭呢,你说气人不…… 里外没得挑。 这比他预想的日子,推迟不少。 既然物色老林当会计,财务上的事情迟早要全盘交给他,这趟南行涉及的资金和账目就不老少,先从这波开始吧。 林敬民很容易留意到地上的两只木头箱子,那种早年间出远门拎的行李箱,现在很少能看见。 略有不爽。 首都火车站。 “pia!” 这次王山河没在,一来手头有事,二来知道李建昆要过港,他又过不去,索性懒得跟去羡慕。 偏偏这时耳边传来声音,一路过的大爷,笑呵呵道:“这姑娘好生养,一准生带把的。” “……” “诶!在咧,可不就是你大爷。” 趁着今天,有些正事他想跟林敬民谈谈。 我信了你的邪! 林敬民心想。 李云裳亲自倒来一杯绿茶。 李建昆二话没说,蹲身,抱住二姐大腿,在李云裳的一声惊呼中,将她高高托起。 虽然这个不及先前那个,但也很不赖啊! 李建昆心里是个啥感受,不能与外人道,脸上倒是挺热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一抓,猛地向上托起,三下五除二给她送进车窗。 忽然很不爽,再好也不能让人白嫖啊。麻利加快手脚。 当然了,他还不至于心生报复。 她本身还穿了件稍长的褂子,但这会弓身爬车窗的姿势,能顶个啥用? 很快,周遭哄堂大笑,还有不少小青年捶胸顿足,一副恨不能换自己来遭这一击的模样。 月台上人满为患。 周遭也不知多少老少爷们大饱眼福。 但国家能兑给你?—— 四月五日,正好清明节。 “先把它们换成港币。” “嘶!”他一口一口吸着凉气,止都止不住。 咋净干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呢,竟然还如此云淡风轻,仿佛信手拈来。 “啪嗒!” “这次南下要带过去投资的钱,我跟你交个底,后面会有一系列操作,你这边先起个账,有你在的话我就轻松不少,可以更多精力放在其他事上。” 林敬民赶忙双手接过。 可算爬上去。 托完二姐,李建昆瞄向鲁娜,后者心里犯嘀咕,怎么眼神不善呢。 叫他看,这年头想兑换出三十万人民币的港币,唯有找国家。 李建昆完全预判了林敬民的反应,要不为什么关上门?他姐见到一准都得吓懵,饶是他最近可劲给他姐打针。 两人来到李建昆的卧室。 林敬民本就好奇里头装的什么,此刻搭眼望去,瞳孔骤然收缩,脑瓜仁嗡嗡颤鸣。 同行有五人:李云裳、鲁娜、林敬民、小龙小虎。 一屁股坐在李建昆脸上。 林敬民嘴唇翕合,不知道该说点啥。 不扒车窗走捷径都不行,卧铺车厢钻不进去,必须从普通车厢过,看这乌泱泱的阵仗,待会保管水泄不通。 听说还没对象呢,谁娶了不得美死? “老林,你过来一下。”李建昆招招手。 但接触下来才发现吧,墨镜一摘,竟是个眼角带笑、温婉热情的性子…… “林大哥,喝茶。” “一系列操作?比如?” 嚯! 这可不得了。 “小虎你先上!” 每隔几个月坐这趟列车,李建昆都有种很直观的感受,越来越堵了。 这笔钱于他而言,同样不是小数目,大半身家,如今“保险柜”里的现金,已不足二十万。 当事人李云裳脸红得欲要滴水。 “这个你先别管,到时就知道,我有办法。” 钱! 全是钱! 两箱子大团结! 反正都是鲁娜的锅。 小虎跳上车,仗着年轻气盛,霸住一扇窗户。 “啥?!把三十万人民币全换成港币,哪去换啊?”林敬民瞪眼。 因为李建昆知道,他姐穿喇叭裤,全是被鲁娜怂恿的,两人大清早猫闺房里,好一阵打闹。穿衣打扮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遭人白嫖就有问题。 要知道多半人月工资才区区三十块呀。 李建昆本来完全没多想,却总觉得背后有无数眼睛探来,猛一抬头……好嘛,圆不楞登的,绝世好腚啊。 李建昆口吐芬芳,“你大爷的!”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这年头,怎么可能有人家里藏这么多钱? 储蓄所里有吗? “这~是多少~哇?”几个字说出来,声音都是抖的。 内心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姐李云裳居高临下,将整起事件看得一清二楚,一帧没落下,心想:这得成亲吧? 至于鲁娜,被送进车厢后,半天没见脑壳露出来,也不知道缩哪里去了。 “呵呵,年轻人真会玩。” 林敬民乐得看戏,跟小龙一块严防死守着行李。 第235章 李老板你可等死我了 第235章李老板你可等死我了 晌午时分,羊城火车站。 “好家伙!这么多人吗?” 林敬民眺望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仿佛吸溜一口空气,都是人毛和臭汗的味道。 如果说首都火车站已是人满为患,那这里简直是人山人海。 小龙小虎紧了紧手中箱包,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建昆缓缓扫视周遭,暗道太快了!虽然知道80年代初羊城会人流爆棚,却也没料到短短数月,变化竟如此大。 眼前乌泱泱的人,多半有几个共同点: 表情兴奋而戒备。 眼神中充斥着对于财富的欲望。 行李单薄,简简单单一个包裹或提包。 宁可闷出满身痱子,也不脱去外套,走动时双手摆幅很小,隐隐护在身前。 … 这些都是各地来羊城进货的个体户,算是这个国家第一批的倒爷。 别看他们现在邋里邋遢,如同乡巴佬进城,但未来全国最有钱的一拨人,绝大部分由他们构成。 甭管他们出于何种原因,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也好,真正的意识觉醒也罢,显然都抢占到了先机,抓住了这个国家历史上最好的发展红利。 “姐,怕是不能带你在羊城玩了。” “没事,以后有机会,正事要紧。” 眼前的场景固然繁华,但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人越多纷争越多。 这片目前看来还算清朗和谐的火车站地带,看这阵仗,很快就会成为鱼龙混杂之地。前世80年代中后期李建昆过来时,骗子、混子、瘾君子、三只手、恶霸、强盗……随处可见。 渣滓们依附于这座火车站,啃噬着旅客的“血肉”,坏事干尽。 李建昆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决定不在羊城逗留,直接前往鹏城,本来还打算带他姐在这边玩一天来着。 遂领着大家来到搭乘出租车的地方。 “啥?去罗湖?” 稀稀疏疏的铁栏杆侧边,一溜停着四辆出租车,三辆蓝鸟,一辆皇冠。 广场上虽然旅客如织,但他们显然候了有一阵。这年头,普通老百姓面对出租车,连上前询价的勇气都生不起。 他们的乘客,如果是内地过来的,通常是公费出差的单位领导。 “小同志,你知不知道这边去罗湖多远?” “大概一百五十公里。” “嚯!你知道啊。” 司机见他们明显不像什么领导,以为是一帮内地时髦青年,头回来南方,搞不清状况。 “我们是按公里收费的,一公里好几毛呢。” “知道,我们要两辆车,谁走?” 几名司机相视一望后,立马争抢起来,这可是一趟大买卖。 目的地罗湖还是个好地方,保不齐能捎回来一拨外宾。 李建昆瞅瞅车门上的印刷字,选了两辆不同运输公司的车。 都是蓝鸟。 林敬民和小龙小虎坐一辆,他带着二姐和鲁娜坐一辆。 先扶着二姐坐上车后,李建昆扯了鲁娜一把,“之前的事可不赖我。” 这姑娘一天一夜没理过他,看到他的眼神就躲,不是个事儿。 “我…我知道。”鲁娜红着脸应一句后,慌忙钻进车里。 这事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她非嫁给昆哥不可,又被他抓了,又把他坐了…… 不过她相信昆哥不会说出去,还会告诫其他人,尤其……不会让小王知道。 虽然大家都不是故意的,就说昆哥抓她,她当时坐昆哥脸上,整个人都软了,爬又爬不上去,昆哥不赶紧上手推她一把,能怎么办? 她能理解。 可还是不好公开讲出来,这样的亲密接触,既成事实,任谁是她以后的男人,心里都会有疙瘩。 车辆启动,鲁娜坐在副驾驶,李家姐弟坐在后排。李云裳揪了一把弟弟的腰子肉。 “嘶!” 李建昆猛不丁“享受”这么一下,龇牙咧嘴道:“姐伱干啥呢!” 李云裳小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我…负啥责啊我,当时情况紧急。” “那你也不能直接碰姑娘……那里!” 而且你不是碰,你是抓。李云裳心想。 “那就让她一直坐我脸上呗?” 有句话李建昆不知当讲不当讲,撇开小王、陈亚军、金彪还有沈姑娘不谈,他倒是无所谓啊,鲁娜绝对算个美女,但鲁娜自个能舒坦…吗,好吧!就算她舒坦,以后还能嫁么? 这坐一下,跟坐一会,一字之差,性质天壤之别! 李云裳:“……” 李建昆哼哼两声,揉搓着腰子,以前没发现他姐还有这种绝招。 “反正吧,我觉得你应该负责,毕竟…都那样了,这叫毁了姑娘清白。” “姐,你知道多少人喜欢她吗?陈亚军,金彪,外加一个王山河,我再掺一脚,窝里大乱斗啊?” 李云裳怔了怔,诧异道:“山河跟她?” “最有希望。” “嘻,我都没看出来咧。” 你能看出啥啊你,李建昆在心里吐槽,他姐哪哪都好,唯独智商,真不高。相比较起来,搁他们四兄妹里垫底。 智商最高的是小猴子,他排第二,彪子第三。 彪子彪归彪,只是情商低,脑子还是有的,要不前世能混到副厂级? “诶!建昆,那这事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啊,特别是山河,咱们也是无心之过。”李云裳一本正经交代。 “好好!”真是的,瞎操个啥心。 李建昆早给小龙小虎、老林下了封口令。 出租车还是快的,两辆蓝鸟一前一后,午后便抵达罗湖,随后在李建昆的指引下,一路驶向茶花大队。 这回走的大路,甫一进入大队,立马被人盯上,追着车跑。 不消多久,原本静谧的大队沸腾起来。 两辆高档小轿车开进来,在他们大队的历史上都是头一回! 社员们皆认定这拨客商了不得。 然而等李建昆走下车时,围观社员心头又拔凉拔凉,认出他。年前搁他们大队住好几天呢,元旦前夜还炸了半晚上烟花。 名客有仆。 老林家的。 接着走下车的李云裳和鲁娜,看得不少老光棍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李云裳,丰腴的身材,完全长在这年头老少爷们的审美点上,谁不想有个胖乎乎的媳妇儿? 虽说鲁娜也不瘦吧,但圆润度上,逊色不少。 “李老板啊!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一声充斥着惊喜的哀嚎,打人群后方传来。 得,拎箱小弟到位。 第236章 年最开放的地方 第236章1980年最开放的地方 下午两点。 在林家简单吃完一顿咸鱼饭后,林海迫不及待领着李建昆和林敬民,来到林新甲家的宅基地。 “李老板,看看,怎么样!” 林海邀功般大手一挥。 当初被台风刮塌,只剩一堆瓦砾的废墟,如今焕然一新,起了一大两小,三间红砖平房。 大的占地能有三百平方,正是规划中的工坊。 在它右侧,有一排长条形的房子,一半规划为仓库,一半用作宿舍。 屋后的房子稍小,是厨房和饭厅。 林海掏钥匙打开门,李建昆踱步走近,里外巡视。 房子外面虽然是红砖,里头却抹了水泥,刮过墙白,门窗安装到位,连卫生都搞好,只等设备和材料进场,随时开工。 “干的不错阿海。” “嘿嘿。” 林敬民同样转悠半天,这就是所谓的工厂?跟他所想完全不同。 “老林,别看它小,等开工后不输印钞室。”李建昆半开玩笑道。 “那干啥呢?” “磁带。翻版的歌曲磁带。” 磁带林敬民自然知道,眼下录音机越发畅销,磁带确实有搞头,只是他很疑惑,“你能搞出这种东西?” “不然市面上的磁带哪来的,不都是人搞的?” 林敬民:“……” 这话硬是让他无言以对,感觉有道理,感觉又是强词夺理。 李建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早有筹划,你不是已经知道吗,我去年就来过。” 林敬民暂时持保留意见,且看吧。 “对啦阿海,尽快捎个信过去,让新甲回来一趟。” “诶!我这就是去办。” 长途跋涉,终究有点疲乏,回到林家后,大家各自休息。 这回打了地铺,李建昆他们四个老爷们一间房,小龙小虎睡地铺,四月份的羊城可谓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 李云裳和鲁娜一间房。 林家两兄弟像上回一样,出去借宿,不过林老师还没回,闷在学校上课。 林云是黄昏时分送完学生才回的,倒也听到信,看到林敬民和李云裳时,还是愣了愣,不认识嘛。 李云裳好奇打量着他,来时路上弟弟跟她说过不少这边的事,提及过这位林老师,言语中充满敬意。 到底多么三头六臂的老师,才能一个人带完语文、数学、政治、体育、音乐和自然六门课程? 还自掏腰包给困难学生贴补学费? 早起接学生过河,下午亦然。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热爱吧。 热爱他的职业,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里的孩子。 而这样一位老师,竟然还很年轻,长得怪……好看的。 李云裳没意识到,她看得有点投入,林云被她盯得都不好意思,“那什么,我弟还没回,晚饭我来安排吧。” 说罢撒丫子跑路。心想这外面的姑娘也忒吓人了!敢这么盯着男人看。 傍晚。 林家小院里摆起一桌,照例是海鲜,本地能拿得出手待客的,也只有这么个东西。 “呲!” “呲!” 林海好容易等来他的李老板,拎回来一提啤酒,说是他请客,这会一瓶一瓶起开。 “李老板,给!” 李建昆见孩子这么兴奋,不接还不好,痛风套餐啊这是。 他哪里知道,当初说好开年马上过来,结果迟这么久,林海一度认为他放鸽子了,每每想起他实打实投进去的钱,才能找到心理安慰。 他如果放鸽子,林海又成无业游民了。 见他回来,不高兴才怪。 “林会计,咱们还是本家,高低喝点。” 林敬民推辞不过,起身接过酒,听着人家这样喊他,倒是让心急火燎想干番事业、要把浪费的时间弥补回来的他,想起自己的职责。 他碰了碰旁边的手,小声道:“建昆,明天怎么安排,你说的换外汇的事?” “先喝酒嘛,不急。” 林敬民:“……” 还不急啊! 兄弟伱到底行不行啊你。 建昆人是没话说,但他现在很觉得建昆有点吹牛皮,比如说下午去看过的房子,那也能叫个厂? 当年他们一拖厂的厕所,都比那大。 李建昆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出他提不起精神,“老林你这净干扫兴的事,行,安排安排,这就安排。” 说罢,扭头望向林海,“阿海,明早找几个信得过的壮小伙,有问题吗?” “这有啥问题!” 林海胸口拍得啪啪响,“都不用找,我挑的那几个以后厂里干活的人就行,干啥啊李老板?” 这几人李建昆还没见过,磁带厂要办起来还早,TTK家电要先成立,不然没空白磁带。他强调道: “我说的信得过,是你绝对能吃定他们,哪怕见到很多钱,他们也不敢见钱眼开的那种。” 他知道林海在大队属于小霸王的类型。 “李老板你放一百个心!玛德,谁敢打我老板的主意,我嫩死他!” “诶诶!”林老师蹙眉,手敲桌面。 “嘿嘿,我就一说,我就一说哥。” 林海这边陪着笑脸,扭头又递给李建昆一个犀利眼神。 不怪李建昆谨慎,本是一个草莽年代,而财帛还动人心。说实话,哪怕测试过林海,但三十万摆出来,他仍然算不上百分之百信任。 他真正信任的是林老师。 他去年为什么把五千块建工坊的钱,交给林老师,真的是在乎林海挪用公款,或者浪了吗? 不,那是他对林老师的一次测试。 不爱小钱,大钱呢? 就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但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不要过于相信任何东西,人性是最复杂的,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黑暗,一股脑门掏心掏肺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民谚道: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一半愤言,一半道理。 林老师饭前催着跟他结过账,建工坊所用的开支,事无巨细,小到一颗钉子,全部罗列清楚,拢共花费2719.83元。 余下的尽数退还给他。 一轮酒喝完,林海忽想起刚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李老板,找人干嘛呀,明天去哪?” “沙头角,换外汇。” 李建昆虽然人待在京城,但始终密切留意南方的消息,现如今,十三大队已经不是全国仅有的允许私人边境贸易的地带。 新解禁一个地方,其开放程度是十三大队的一百倍! 在那里,人甚至可以随时过港,喝个下午茶,敲个背,享受一番资本主义的腐朽后,再回来。 第237章 中英街 第237章中英街 深港边境线足有几十公里长,在这段距离内,多半地方被一条深河“贯穿”而过,但也有几处正儿八经的陆地接壤地带。 十三大队的边境贸易地是一个。 罗湖口岸是一个。 梧桐山是一个。 只是这些地方接壤的皆是荒山野岭。 而有一个地方,它链接的却是港城的街道。 这个地方便是:盐田,沙头角,中英街。 中英街原名叫作“鹭鹚径”,背靠梧桐山,南临大鹏湾,街名的变更,可以追溯至1898年,那是一段屈辱的历史: 英方强行向清政府租借了界限街以北、深河以南的九龙半岛北部,及其附近230多个岛屿,这些地方自此被统称为“新界”,租期99年。 1899年,两国勘界人员来到沙头角,在一条干涸河道上设立界碑,界碑东侧称为“华界沙头角”,界碑西侧称为“英(港)界沙头角”。 这块区域从此一分为二。 后来随着发展,此地迁入居民,出现做买卖的人,早期的商业街逐渐形成,并在我国50年代施行土改和农业合作化时,真正红火起来。 当时沙头角居民积极投入生产,农副产品产量大增,且物美价廉,深受隔壁新界居民所喜爱。 随后由于历史原因,这块地方成为边境禁区。 如今,在沉寂多年后,它再次打开门户。 解禁的具体日期,李建昆摸不准,估算应该有个小半年了。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满载着“人桩”,行驶到盐田这边的沙头角中英街入口处,才缓缓停下。 李云裳等人皆好奇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入口,饶是李建昆科普过不少“能说”的内容,他们仍没搞懂这条街有何出奇之处。 它看起来小而破,街道仅有三四米宽,两侧均是有些年头的旧房子。 “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李建昆扫视过林海几人。 拢共五个,一块吃过一次饭的阿昌在,去年的长发剪成精神短发,另三个小伙是初次见。 五人齐齐点头,信息落后的年代,短短小半年时间,此地解禁的消息他们还真没摸到——没解禁前自然也没法来。 “李老板,要不说你懂得多呢,我们本地人都不晓得,这边真的又通商了?” 林海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中英街的历史渊源,他们从老人那里高低听说过一些。 “那是你们这些不关注时事的混小子,伱们本地不老少人只怕都靠这边发财了。” 李建昆伸手指向街道里头,小街目前看起来寒酸归寒酸,但客流不少。 “走吧,逛逛。” 中英街李建昆前世来过,跟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80年代,如果说这个国家最着名的街道,不是高第街,不是汉正街,也不是王府井,或城隍庙,正是眼前这条小破街。 无他,这条街走到一半时,就出国了…… 想想看,这是多大的稀罕? 谁不想来见识一番? 谁不想出国溜一圈? 真能如愿的话,这个牛皮回去能吹一整年。 等消息传开,会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但是街中间那一脚,并不那么好迈过去。 今年8月,鹏城将正式设立为特区,进来需要边防证,而中英街则被称之为“特区中的特区”,想去港城那半条街溜达,还得再办一张特殊通行证。 后面80年代被视为鹏城最能耐的那帮人,通常有一个标志:那帮人办下来这两张证。 但凡你有这个资源,啥都不用干,躺着数钱就行。 再后来,大概80年代中后期,中英街成为闻名遐迩的“黄金之都”,年黄金饰品的销售额高达十亿规模。 瞧,中国大妈爱买黄金的传统,其实由来已久。 不过港城回归后,中英街也就渐渐失去了神秘和吸引力,将来会变成鹏城八大景点之一。 一行十一人,浩浩荡荡穿行在小街上,逢人遇见都得绕着走,明显惹不起的样子。 街道两旁多是两层小骑楼,底下为铺面,但没有开满,大概有三分之二的门面被用作商铺,兜售的物品反差感极强。 有些铺子贩卖花色艳丽、款式新颖的时髦衣裳。 有些则卖萝卜白菜和野味…… 街上最多的还是杂货铺,啥都卖,李建昆留意了一下,类似各家都有的品类,显然就是畅销商品,有布匹、方便面、雨伞、味精、香皂、丝袜…… 其中以布匹最为畅销,街道上过半人手里、胳肢窝里、肩上、背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布料。 这里买布显然不用票。 如果李建昆了解没错的话,此地商品还均为免税或低税,好政策给到,它兴起也是必然。 一路走走看看,前面路中间出现一个水泥墩子。 李建昆下意识放缓脚步。 水泥墩子旁边,标杆般耸立着咱们的两名大檐帽——中英街并不长,区区250米,没两分钟便走到了“界碑”。 他们是过不去的。 “姐,喏,水泥墩子那边就是港城。” “啥?!” 不仅李云裳大吃一惊,众人皆是,忙眺目望去,只是看过后,心里刚生起的激动,又变得索然无味。 这也没多大差啊。 那边的房子同样是小骑楼,挂在铺子外面的时髦衣裳,这边也不是没有。 “是不是啊建昆?” 李云裳都有点不信,搁个水泥墩子横在路中间,绕过去就出国了? 这么草率吗? 李建昆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大伙齐齐定眼,只见水泥墩子那头,慢不悠地走来三个穿藏青色制服的大檐帽,为首的还是个白人,双手背在身后,左顾右盼的,散步一般。 与咱们的两名目不斜视、标枪般的深绿制服大檐帽,形成鲜明对比。 双方错身而过,仿佛互不存在。 三名港城阿sir,逛街似的逛到盐田的中英街这边,李建昆倒也不奇怪,既然港城居民能过来这边采买,那他们遛来瞅瞅,保驾护航,岂不正常? 道理说得通。 阿sir们经过他们身旁时,还着实打量了领头的李建昆和李云裳几人一番,似乎辨认不出他们是自家人,还是大陆人。 一众人杵在原地有一会,也引起了这条街上一种特殊职业人群的注意。 一名黑瘦中年人,率先摸过来。 “是同志吗?” “……呃,是。” 搞得好像对暗号。 “我看你们杵这半天,是不是想去港城买东西?我帮你们买啊,我能过去,我有黄证!” 李建昆:“……” 这他娘的,属于是一步跨越式边境带货啊。 日后搞代购的,都得叫祖宗。 第238章 坑人的祖宗,了解一下 第238章坑人的祖宗,了解一下 所谓黄证,即通过中英街合法出境的特殊通行证。 李建昆了解了一下,政府给中英街周边,包括附近盐田地区的居民,每户按人头,配额发放了一至两张黄证。 手持黄证可以在这条街上畅通无阻,最远至新界沙头角地区。 李云裳等人在旁边听着他俩聊天,想着那边应该是幅别样天地吧,瞅着黑瘦中年人,皆是艳羡不止。 可羡慕也没用,投胎是门技术活,生在哪里又何尝不是? 后世为啥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大城市挤? 但凡挤进去,下一代便是截然不同的起点。 “对啦,怎么称呼来着?”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 对方瞥一眼烟盒,美滋滋接过,“大名拗口,叫我熊大就行。” 李云裳踱步走近,看出弟弟有点心烦气躁,抚了抚他的后背,“建昆,不行还是找之前那个人吧,我看人家也挺诚心的,跟了一路。” 李建昆领着一伙人,开始往回走,眼神左右踅摸着,在一家纯卖农副产品的铺子前,顿住脚。 李建昆笑笑道:“外汇能换吗?” 比如港币,你一百块,兑我二十元外汇券,爱要不要。 熊大原步退回,他的业务范畴可不仅限于代购,有钱他都挣! “啥买卖?不是跟你吹,甭管你是进货还是卖货,有我出马,一准有个好价钱,你吃肉,咱喝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也是关注时事的! 嗯? 李建昆猛抬头,四下打量,在街道斜对面发现了熊大。 最终别说赚钱,还欠下一屁股债,郁郁而终。 锵锵!锵锵! 男店长正在给客人切肉,拿起磨辊,磨着屠刀。 女店主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哪来的?” 奈何流年不利,当时手头拮据,房子是一点点盖起来的,盖了整整两年。 你说找个老外帮忙? “32:100。” 这货拿他当凯子,眼下港币对人民币的汇率,几乎是历史最低位,官方汇率为20:100,即二十元人民币,兑换一百元港币。 熊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不蒙你,我们本地人之间的行情,现在是29:100,但你拿不来,你让我赚一丢丢,30:100,我尽量帮你换。” “……猜的。” “呵呵,没错,我家两兄弟。” 李建昆挑眉,挠着脑壳,走出铺子。林敬民叹着气上前,“怎么样,不好换吧?” “呵呵,一样嘛。叔,我一次性给你换完,省得你麻烦,咱们商量个合适的汇率?” “我说同志,伱到底要不要代买东西?” 熊大熊二正是中英街上的人,60年代初那会,他们的死鬼老爹看中这边的买卖行道,卖掉位于福田的祖宅,举家搬迁到这里,见样学样起了栋两层小骑楼。 熊大扭头就走。 还有个问题他没说,门面房只有一间,他们却有两兄弟。两人麻利搞代购,都是冲着攒钱开铺子去的,目前还算相安无事,但真等到谁先攒够钱的那天,熊大感觉一场恶仗必不可免。 “……还是港币吧,还是港币吧。” 现在老外连人民币都兑不出来,会兑给他们外汇券。 这一个个的,吃了煤球吧! 良心呢? 李建昆不信这个邪,再换! 然而,一连询问四家铺子,他奶奶个腿的,最高敢叫到35:100。 不然宁以为外汇券为啥这么香?真当上面傻啊,都是按照官方比例兑的。 聊着聊着,熊大意识到不对头,怎么跟调查户口似的? “不买。” “诶!同志,我说真的,不信你寻人打听打听!” 贱! 误人时间等于阻人发财,阻人发财等于谋财害命,要不是看你人多……哼! 熊大瞪眼,这不纯纯的找骂么,别以为穿得光鲜点,带俩漂亮姑娘,领着几个愣头青,就敢搁这充大佬。 李建昆:“……” 虽说还有个侨汇证的存在。 熊大讪讪一笑,换美刀他可真没这能耐,那玩意港城人都稀罕,“换多少?” 很清楚现在放眼全国,万元户就是财富之巅的存在。 “31:100。” “有关系吗?” “我就说你是贵人吧!” 李建昆从善如流,先撤了,出门特意多走几步,又找到一家农副产品铺子。 示意一帮人在外面等,李建昆独自摸进铺子,里面有几个比内地居民穿得稍显体面的人,正在选货—— “我很正经啊,咋的,你想不正经啊?” 好家伙! 一个比一个黑啊! “姐,你这汇率也太离谱吧,咱说正经的,我换得挺多。” 李建昆扭头,转身,拔腿便走。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在忙,李建昆向女店主搭话,“姐,换点港币呗?” “你!” 新界沙头角距离港城市区,至少有一小时车程,搁港城就是个农村。 “叔,要不要换人民币?” “我去,同志,你不吹牛批能死啊?” “是你要换港币吧。” 熊大无奈摊手,“你说的轻巧,没个千八百的,这铺子弄得起来?” 等房子盖好,有了铺面,死鬼老爹准备大展宏图时…… “……” 你自个拿着外币去储蓄所兑换,可兑不来侨汇证。 李建昆呵呵一声,也不解释。 三十万人民币的价值,按照当下来算,妥妥超过一百万港币。不是他看死身后这半条街的商户,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百万港币。 他的多半心思,还在水泥墩子对面。 “有多少换多少。” “我要弄点别的买卖。” 瞬间明悟。 也就他们这些拿不出本钱的人,赚钱费劲。 但万元户在他们中英街,算根毛啊! 但凡政策活泛后,打一开始开店的那拨,个个都是。 你大爷的! 如今熊大熊二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住在一块,当被李建昆问起现在政策放开,为什么不子承父志,把铺子捯饬起来。 哗啦哗啦来了。 这种铺子无疑是港城客户最喜欢的,且商家无须向港城进货,挣的应该多半都是港币。 “你不会还有个弟弟,人称熊二吧?” 年轻人就是爱吹牛批。 不买你丫跟我扯这么多。 “港币?” 美刀的话,今年的行情是,1美刀兑1.5303人民币。 “不然,美金?” “不扯没用的,说吧,你能拿到什么汇率,能换多少?” “诶?你咋知道的?” 但听名字就知道,侨汇证获得有个前提,得是你家的华侨亲朋汇过来的外币,你去邮政领时,才会按官方比例兑给你人民币的同时,额外配发相等金额的侨汇证。 你奶奶的熊腿,跟老子玩这套?! 许多市场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因此形成了一些蝇营狗苟的阴暗规矩,专坑生客。 这边离港城一步之遥,资本市场别的没学会,坑人宰客你们倒是学得很溜啊! 行! 你不仁我不义,好叫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坑人的祖宗! 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突然不气了,且看他来上一课。 第239章 狼和狈 第239章狼和狈 “走,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李建昆一声吆喝。 三十万人民币,他可没指望一天之内能兑完,行李包都带着。中英街外面有好几片民宅,来时已经观察过。 熊大见此,赶忙凑上来。 “害,走啥走啊,我家不就是现成的落脚地方?” 李云裳到现在都以为他是个老实人,甜甜一笑,“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姑娘,你们一支部队样,搁谁家也不好住啊,男的打地铺呗,你们两位姑娘,我给安排一间干净利落的好房间。” “建昆?” 李建昆斜睨向熊大,瞅着他也就坑人的这点胆。 看着老太太不敢吱声,向里屋走去,李建昆微微蹙眉。李云裳亦然,她突然后悔来这里住了。 这时,三个穿藏青色制服的大檐帽,进入眼帘。 “老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文言文了解一下。 紧接着,在林敬民呆滞的双眼中,出现这样一幕: 建昆和老外大檐帽,操着听不懂的鸟语,谈笑风生,去到右侧的一条小巷子里,背对着他们。 不过李建昆自然分得清,老林这是忠言逆耳。 那边的体制腐朽,后世的人但凡看过几部港片,心里也有数。 “你年轻有为,难免有些心气儿,这很正常,却不是好事。我是过来人,这种性子不改,早晚要吃苦头的,还是脚踏实地点好,糟心事能免则免。” “噢我的朋友,这怎么好意思。” 唯有大家共同遵守,才能有钱一起赚。 小两层,长条形的骑楼,楼下特别适合做商铺。现在弄成堂屋,里头坐着一位精神头不错的老太太,怀里放着小簸箕,正在做针线活。 “你讲。” “不关你事,你去后屋待着!” 这半条中英街随他们晃荡,不可能有人低于30:100的汇率兑给他们。 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扣在腰间武装带上,摆出一副阿sir该有的造型,询问他是否遇到麻烦。 李建昆见他一脸郁闷,知道现在说啥也没用,自顾自四下踅摸起来,眼神聚焦在那些港城居民身上。 白人阿sir笑眯眯道:“但这可不是小事,我将承担巨大风险。” “阿大,这是?”看到乌鸦鸦一片人头挤进门,老太太利索站起,满脸诧异。 还没戴老花镜呢。 “建昆哪,我虚长你几岁,你也喊我一声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李建昆脑子里一个激灵。 这边,李建昆连绕弯子的想法都没有,从兜里摸出一张富兰克林,“阿sir,辛苦了,请你们饮茶。” 街上谁没尝过甜头? 冲! 眼见他径直冲向三名港城的大檐帽,林敬民惊呆了,挺斯文一人,直接爆了粗口,“卧槽!建昆,你干嘛呢?!” 李建昆哭笑不得,“你指哪件事?” “拢共不就两件么?建昆哪,那个磁带,说真的,国营厂都不见得能弄出来,咱们私人也敢想啊?还有今天兑港币,你看,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吗,现在咋样?” 论安全性,还真的是中英街这里最安全,毕竟二十四小时都有大檐帽站岗。 “没事,我这人脸皮厚。” “没有没有。阿sir,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踱步在街头,林敬民踌躇半天,还是决定唠两句。他不是没情商,而是真拿对方当兄弟。 领头的白人阿sir对他还有印象,权以为他果真是港城人,英文这么流利,打扮也挺体面,很自然而然多出几分亲近。 “呃,好!”林海领悟。 好嘛,带他见识过的两件事,全不看好。 熊大兴奋,肥猪请到家,买卖还能跑? 不是李建昆疑神疑鬼,当下这年景,还是在这种向往资本之地,三十万,再怎么谨慎都不过份。 李建昆也是稀罕了,之前熊大提到过,他老娘已经七十多岁。 规矩就是规矩。 “老林,走,陪我出去逛逛。” “呃……这我不能马上答应你,你先说来听听。” 他要物色几个好人选,唱出大戏。 李建昆并不意外,老油子一个,宁以为他拿钱就会办事? “你打算收我们多少钱?” “带路。” “我的朋友,这事对我来说确实不难,港城人过来的通行核实由我把持。嘿嘿,你是想打汇率差的主意对吧?” 林敬民:“……” 不难分辨。 这家伙捯饬的伙食,他不敢吃,不是怕毒,瞅着他那德性,也没这个胆;是怕脏,往饭菜里吐口唾沫啥的……以他对他老娘的态度来看,绝对干得出。 “小事,对阿sir你来说,举手之劳……” 熊大殷勤安顿好他们,又询问要不要置办伙食,李建昆推了,之前看到街上有吃饭铺子。 “Hey,man。” 话虽这样说,但从薅过钱,到揣进兜,过程没超过一秒,熟练得让李建昆替港城人民悲哀。 一路筛选,都不太满意,他更想找年轻人,会来事的那种。 “好嘞!” 李建昆全程英文。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眼色,“你在这待着。” “我现在依然信誓旦旦。” 靠了,找啥找啊,找谁也比不上找他们好啊。 兑外汇才是大头! “伱们十一个人,十块钱一天,成不?” 李建昆像是老朋友见面样,用流利英文打起招呼。 “李老板,我也去吧。”林海请命。 像什么《五亿探长雷洛传》啊,《金钱帝国》啊,虽然是早些年的题材,现在随着时代发展,兴许文明点,但社会本质没变,仍然是英资的天下,又能好到哪里去? “实不相瞒,阿sir,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熊家几步路便到,李建昆他们刚从门前晃过去两次。 熊大多精明的人啊,他惦记的根本是住宿的这俩钱。虽说这小子爱吹个牛批,大言不惭有多少换多少,但既然敢说这话,想来手上还是有一坨子的。 顶聪明一孩子,咋还死犟呢! 李建昆把想让他办的事娓娓道来,其实就一句话,但这鸟语麻烦呀,论简洁,终究得是我大汉语。 谁想成为众矢之的? 巨你个粑粑! “要加钱”仨字,只差没刻在脸上。 “放心,阿sir,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压惊费……” 狼和狈,就在这样一条阳光斑驳的小巷里,搭伙成功。 第240章 坑逼和奸商 第240章坑逼和奸商 “我不管,多少钱你要分我一半!” “我找来的买卖,凭什么分你!” “这房子有我一半!” “……晦气!呐呐,给你五块。” “当我三岁小孩呢?就伱那副黑心肠,十多个人,一天才收十块钱?” “玛德,不信你去问哪!” 傍晚,楼下火力正旺,李建昆躺在二楼一间房里,乐得当成戏来听,毕竟长夜漫漫呀。 熊大熊二这对兄弟,虽然同名同姓,但远不如森林里的那两头畜生相亲相爱。 一夜无话。 隔日。 晨光熹微,清晨时分一向是中英街界碑处最繁忙的时候,新界沙头角的居民扎堆过来排队,准备入场去内地买菜。 有些是普通人家日常采买。 有些是菜贩子批发商。 平日里很冷酷的阿sir,今天竟然格外好说话,检验完通行证后,不忘好心提醒一句。 “过去那边,尽量把手上的港币换成人民币,反正你们每天都要用。” “怎么了阿sir?” “信贷危机来了,港币要大跌。” “什么?!” 每一个被“好心”提醒过港城居民,无一不大惊失色,这可是跟他们的身家财产息息相关的大事。 怎能不重视? 这番“提醒话术”自然来自李建昆,实际上他还真不是瞎说,因此并不担心聪明人去咂摸。 眼下是港币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之一。 在1972年之前,港币一直以英镑为锚,称之为“英镑汇兑本位制”,采用的是固定汇率制和货币发行合二为一的机制。 说白了,英镑怎么变,港币就得跟着怎么变。而英镑在这个时期还是很坚挺的,因此港币一直很稳定。 但时年6月,随着以大美丽国为首的十国集团,在华盛顿签署完《史密森协议》后,日不落帝国仍不凋零的骄傲,让他们不愿受大美丽国摆布,试图摆脱以美元为中心的固定汇率机制,宣布英镑与美元脱钩,实行汇率自由浮动。 那港币自然也得跟着浮。 只不过骄傲是骄傲了,英伦佬心里其实挺虚的,并不确实这样是好是坏。 决定让小弟来论证一下。 仅仅十多天后,1972年7月,港府宣布,港币与英镑脱钩,并改为直接和美元挂钩。 但挂钩得并不彻底,只是汇率挂钩,货币发行并未挂钩。可见港城在英伦佬心里,终究是块好肉,舍不得它经济上脱离自己掌控。 这样就暴露出很多问题。 在汇率挂钩上,港元与美元的固定汇率,必须依靠外汇基金的干预来维持。 压根不是长久之计。 1974年11月,港府被迫宣布港元和美元脱钩,实行自由浮动汇率。 自此,港币不再与任何外币锚定,进入“无锚时期”。 这样看似是好事,港城确实欣欣向荣了几年,但一个抢来的孩子,宁以为它的野爹真的有多疼它吗? 野爹只想压榨它的价值,尝到港币自个浪的甜头后,港府一再放松金融信贷,哗啦哗啦狂印钞票,以至于诱发港币大幅贬值—— 兑换人民币沦落到20:100,就是这么来的。 这都不算完,82年撒切尔访华,还将翻开一手闷炸。 至于你问李建昆为啥知道这么多? 他研究啥的呀。 所以此时被阿sir官方提醒,界碑处的港城居民,个个心惊胆战不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外加捋捋也没毛病啊! “阿sir,我先不过了,待会再来。” “我也是,我回去多拿点钱。” “谢谢sir,不然这拨亏大了!” 盐田沙头角这边半条中英街的商户,就很好奇啊,怎么今儿早上客流这么稀疏呢? 所幸没有让他们久等。 沉寂一会后,客流来得比以往更加猛烈。 “老兄,大白菜给我来十斤!” “我要二十斤萝卜。” “土豆有五十斤整框的吗?” 嚯嚯! 港城那边闹饥荒吗? 这番场景几乎在每一间农副食品铺子里,同时上演。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商户们个个笑歪嘴。 港币收到手抽筋。 “阿兄,你看我买这么多东西,打个商量呗。” “什么?” “给我兑点人民币,可别黑我啊,买菜含糊含糊咱也就不说了。” “……行吧,换多少。” “五千?” “啥?!你兑这么多干嘛?” “害,这不寻思回乡探个亲么。” 这个由头说得过去,加之兑换的金额尚在情理之中,但在有一间铺子里,却在发生这样一幕: 霍志雄是新界沙头角的一个蔬菜批发商,每日从这边采购蔬菜,捣腾到新界一带城镇售卖,通常都是推个板车过来,进上一车。 固定合作的叫阿荣的内地商户,已经习以为常,提前给他备好了货。 但让阿荣没有想到的是,霍志雄今儿临时要加量。 “阿荣,你库房里像洋葱、土豆这些个,好放的菜还有多少?” “那多了,各有几百斤呢。” “都给我。” “嗯?” “我说都给我,我全要。” 阿荣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喜不自禁,这有什么问题! 忙使唤自己的内弟和一名帮工,去库房取货,全然没注意到,霍志雄坐在板车上,闷头抽烟,大伤脑筋。 就算加起来一千斤的洋葱土豆,也不值几个钱啊。 坦白讲,自从这半年来中英街开放,他捣腾蔬菜,还是不少赚的。 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因为汇率大跌,等于白干。 “阿荣你过来一下。” “咋了,雄哥?” 霍志雄递过去一根万宝路,叮!用煤油打火机给他上好火。 “阿荣啊,我最近要跟内地这边干拨别的大买卖,对方只收人民币,我哪有那玩意,你能跟我淘换点吗?” “害,雄哥,咱们兄弟什么关系,你一句话的事,你说换多少吧。”阿荣豪爽道。 “六万港币。” “多少?!” 阿荣眼珠瞪得滚圆,我特么的铺子给你行不? “雄哥,别开玩笑啊。” “谁开玩笑谁孙子,我钱都带来了。”霍志雄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包,港币嘛,面额大。 其实他心里终究有点过意不去,阿荣这人还算不错,起码对他。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样的场面并非个例,但凡是港城那边的批发商出手,今天想兑换的数目都不小。 内地商户也不傻啊,嗅到一股不详的气息。要知道,往常港城居民是很不待见人民币的,这玩意搁港城根本没有流通性,事出反常必然有妖嘛! 但到底是个什么妖,他们还没踅摸清楚。 港城居民同样不傻,想要风险转嫁,还带跟别人明说的? 那谁鸟你! 当下的局面是:港城人想坑中英街的内地商贩,而内地商贩有点警觉,暂时还被蒙在鼓里,熟客小兑人民币,碍于面子,给他们兑了。大兑……不好意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坑逼和奸商的对垒。 而有头狼,却想把他们全吞了。 这会搁熊家二楼,领着一帮人布置任务。 第241章 大哥登场 第241章大哥登场 “啪啪!” 李建昆从椅子上站起,手拍巴掌,扫视向屋内众人。 “行啦,就这样,马上行动!” 唰唰! 众人相继离场,都憋着一股坏笑,坑人的事总是使人快乐。 林敬民稍后,表情复杂道:“建昆,你真是北大研究生?” 昨天在见识过建昆的满口鸟语后,他立刻意识到对于建昆的认知,还是太浅薄了。回来后拉着好一番打听,可算搞清楚他的另一重身份。 讲道理,个体户和大学生,完全风牛马不相及好吗? “老林啊老林,我都跟你发过誓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李建昆耸耸肩。 “那伱大学生你这么会坑人?” 李建昆:“……” 这玩意它有必然关系吗? 好容易送走老林,房间里只剩他和他姐,外加鲁娜。 他们仨看家。 在这次事件中,李建昆给自己定位是“收场者”,暂时不好露面,需要保持一定神秘性。 交代给大伙的事其实特简单,有嘴就行,一句话,两个目的。 其一:抄乱子。 把水搅浑。浑水才好摸鱼。 其二:留下门道。 得让心急火燎、兜里揣着港币的人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搁哪才能兑换到大量人民币。 林海,小龙小虎,林敬民,外加阿昌四个小伙,拢共八人,离开熊家后立马化整为零,各自踅摸目标,逮着哪间铺子人多,便往哪里钻。 林海选中的第一间铺子,正是昨天李建昆咨询汇率的头一家,夫妻档,男店主兼职屠夫。 这会儿,女店主正被三五个港城人围着,全都要向她兑换人民币。要不然是熟客,要不然是刚买一堆东西的豪客。 不好得罪。 但她心里犯嘀咕,只能装作可怜大倒苦水。 “各位,你们也看到,我们这店卖的全是农副产品,不从港城进货,收的几乎全是港币,说实话我们港币也多得要死,还时常找别人淘换呢,你们就别为难我了。” “阿妹,帮帮忙嘛,你们是内地人,渠道多,我们可只认识你。” “是啊是啊,你放心,以后保管照顾你生意。” 然而,苦水倒出去,人家不接。 女店主望向丈夫,两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决定转换套路。 “兑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主要现在我们出去兑,人家给的汇率一直降。这样吧,我说个汇率,你们要是能接受,我兑给你们,不能接受可别怨小妹。” “你说说看。” “100港币兑21元人民币。” 女店主报出这个汇率后,稳得一批。只比官方汇率高一个点,常在中英街两头通行的人,本质上捣腾的就是一个汇率差,心里明镜似的,不可能接受。 “好!” 不承想,几名港城人不约而同,满口应下。 女店主:“……” 其中两人心头乐开花,实在没绷住,高低脸上还表现出一些。 在他们看来,能比官方汇率高,那就是赚! 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得赚,岂能不乐呵? 用屁股想都知道,港币一旦暴跌,兑人民币的汇率指定也得跌。这些年都跌多少回了?从42.7:100,跌到20:100,跌幅超过一半。 他们都跌麻木了。 女店主内心嘶嚎,啥情况吗?再次望向丈夫。 男店主也挺头大,但打开门做买卖,明面上诚信还得讲,当面承诺的事情,必须兑现。 在他的示意下,女店主随即开始给几名港城人兑换人民币,只是一个人还没兑完时,门口气喘吁吁冲进来一个小伙子。 不是林海又是谁? “姐!还记得给我吗,昨天我大哥过来问你兑港币,我就站在门口。” 女店主斜睨一眼,鸟都没鸟,然而林海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火烧肥腚似的,蹭地窜起。 “姐,问一下,港币是不是出乱子了,要大跌?” 唰! 仅仅一个呼吸间。 女店主完成了屁股离开板凳,外加把手中点到一半的人民币,塞进钱箱子里的成套操作。 几名等着兑钱的港城人,齐齐瞪着林海,恨不能生吞他。 没见过这样坏人好事的! 牲口啊! 眼见都成了…… “哼!我说今天怎么都像吃错药样,全说好话跟我兑人民币,敢情搁这给我挖坑呢!” 女店主炸毛了,破口大骂,“你们这帮不安好心的东西!自己不想吃亏,合着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是吧!” 锵锵!锵锵! 男店主磨刀霍霍向坑逼。 几名港城人皆忍住缩缩脖子,哪敢再提一嘴兑钱的事? “老弟,你听谁说的?”女店主这回当林海是个人儿了,忙不迭打听。 正如她所说,他们家净赚港币去了,库存一大堆! 港币汇率要是一崩,她也得跟着血崩! “咦?姐你不知道啊?我还想找你确认一下。” 林海把她的问题直接忽略,哭丧着脸道: “唉,这可咋办呀,我大哥双程证都办下来,要过港办件大事,急需一大笔港币,听说这边搞边境贸易,寻思过来兑兑,这…要一兑,不是净亏嘛!” 说罢,不再逗留。 叹声叹气,摇头晃脑,慢不悠地离开。 “3!” “2!” “小兄弟,稍等!” 林海:“……” 不得不说,李老板料事如神啊! 这还不到三秒,身后一阵稀碎的脚步声追上来。 “小兄弟,你大哥要兑港币?我们有啊!” “对对对,他人在哪?” “要兑很多是吧?” “小兄弟你别伤脑筋了,有些事赶上没办法,你大哥不是要过港办大事吗?港城那边也不认人民币啊,你不兑港币你咋弄?” “事急从权嘛,别耽误大事!” 林海似乎被他们说动,挠了挠脑壳,指向一个方位,“喏,你们自己去找吧,39号。” “诶!好好!” 类似场景,同时在这半条中英街上的八家铺子上演。 其实拢共也就几十家铺子,八倍效率捯饬,不消多久,两条消息便在街上海啸般冲开。 一,港币要大跌了! 二,有人要过港办大事,急需一大笔港币。 这憨批赶上趟了啊!哦不,是菩萨,菩萨! 这起事件,已然演变成了某种很高端的对冲效果。 这年头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坑形? 给只九倍镜他们都识不破。 霎时间,这半条中英街上乱成一团。 撕逼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如果不是街上有大檐帽镇守,早TM干起来了。 成功脱身的港城居民,比赛样冲向中英街39号,生怕去晚一步,人家兑完了。 熊家,一楼堂屋里。 熊大熊二不在,门槛处已摆好一张四方桌,堵住大门,李建昆四平八稳坐在后面的靠背椅上,两位时髦女郎一左一右,杵在他身后。 靠墙边放着两只老旧的木头行李箱。 “护卫队伍”正在按计划赶回。 堂屋里侧,熊家的老太太坐在一张马扎上,好奇打量着门口,不知道年轻人们在玩什么。 第242章 拿捏 第242章拿捏 “喂!喂!冷静点,我桌子都被你们掀翻了。” 冷静? 涉及到财产缩水的问题,谁能冷静? “兄弟,你要兑港币是吧?” “我还在犹豫呢,不是说港币又不稳了?” 一个“又”字,很灵性。 让挤在门前的港城人,想起不少糟心的过往。 “兄弟,别犹豫了,只是说要跌,不是还没跌吗?你赶紧兑好钱,赶紧去把事办了不就成了?” “也是哈。” “来来,兄弟,先把我兑了吧,四千八。啪!” 一把港币甩在四方桌上,多是百元大钞。 值得一提的,港币虽然有五百元和千元大钞,但流通性很小,发行的那点基本在搞收藏的人手里,营业场所一般拒收。 影视作品中,一沓沓千元大钞,纸似的pia出来,大抵是为了营造装哔效果。 “啥也不说了兄弟,伱按前一阵街上的行情,25:100兑我就行。” 李建昆抬头瞅他一眼,“你想屁吃呢。” “……” “喂!走开走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嘛,看你也不像诚心兑的。” 另一人抓着一把港币,更多,笑眯眯道,“兄弟,我只要24:100的汇率。” 李建昆看看他,又瞅瞅刚才那人,“你是大哥吧?” “啥?我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你有脸说二哥?” “……” 这帮人终究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现在谁才是老大,以为他们还有讲汇率的资格。 李狼同志扬起嘴角,露出獠牙。 这时,从侧方伸进来一只手,引起李狼同志的注意,也使得他刚露出的獠牙,暂且收起。 这是一只枯槁的老手,皮包骨头,青筋暴露,指甲呈黄褐色,指缝间满是污垢。 他攥着的港币,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零票子,五十面额的都没有。 李建昆示意旁边人让让,这只手的主人得以从人缝中挤进来,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大爷。 “小伙子,帮我兑了吧,20:100就行。” 这大概是港城“老住户”中,最穷的一类人,像是新界沙头角这种偏僻乡下里,孤苦伶仃的老农。 李建昆还没说话,门外已经炸开锅。 “大爷你疯了吧!” “你个老东西,别瞎捣乱!” 老大爷弱弱道:“我没几个钱,我自己兑自己的,不碍着你们。” “你TM乱讲汇率,就是碍着我们了!” 周遭凶光毕露。 “那,那……唉,我不兑了,不兑了还不行吗。” 老大爷说罢,伸手来拿自己的钱。 李建昆迟疑一下,抬手摁住,“大爷,你以前兑过没有?” “哟,好久之前的事了。” “当时兑的什么汇率?” “那时高呀,能有30:100吧。” “姐,拿钱。” 李云裳笑着点头,去到身侧从门外看不到的墙边,蹲身,翻开木行李箱盖,取钱。 “嗝!” 旁人是看不见,以熊家老太太的视角,那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老太太当场就懵了。 整整一箱子钱! 全是大团结! 李云裳听到动静,扭头冲她微微一笑。 此时门外再次炸锅。 “卧槽,30:100也兑啊!” “兄弟,你不能这样啊,我刚才25:100你都不兑。” “我24:100他还不兑呢。” 李建昆这么干,三个原因。 一是为自己的行为侵犯到这种真正底层群体的利益,而惭愧,买单。 二是老大爷刚才得罪了人,这样能免除他被人记恨。 三,要告诉门外这帮人,这买卖,谁说了算! 老大爷收到按30:100的汇率,兑换成的人民币后,连连致谢,很快被人群淹没。 李狼同志扫视过门外人头,朗声道:“21:100,愿意兑的过来兑,不愿意的往后退!” 门外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奶奶个腿的,这纯属看人下碟啊! 怎么兑全看他心情。 “算啦算啦,跟你兑了!” 几个人结伴挤到前面,林海如果在的话,肯定不陌生,正是他招徕的“生意”。 鲁娜数钱,这活她不陌生,手速练得相当快。 数完钱后,数目报给李建昆,李狼同志有只电子计算器,摁两下,再把数目报给他姐。 李云裳便去箱子里,取已经按千元每沓、用橡皮筋绑好的人民币。 整一套流水线作业。 效率非常之高,这几人兑完,接近两万港币到手。 “真是见了鬼,算逑,我也兑了!” 后方挤进来一人,腰里别着鼓囊囊的包,这哥们名叫霍志雄,菜贩子。 “啪!” 汇率低成这样,他这么多钱,缩水不少,十分不爽,撒气般解下腰包,扔在四方桌上。 腰包的带子荡开,险些没抽到李建昆脸。 “自个拿,全在包里,六万!” 嚯嚯! 人群躁动,有钱银啊! 李建昆瞥他一眼,“你?20:100。” 霍志雄大怒,“你什么意思?!” “看你不爽,爱兑兑,不兑滚蛋!” 乖乖! 门外众人纷纷咂舌,这哥们不怕被人打么? 李建昆还真不怕,且不提这是中英街,有大檐帽镇守,他已经听见林海和阿昌笑着搭话的声音。 他这么做,有些不爽的成份在,但主要还是借题发挥,要把这帮人驯服帖喽。 别特么的一个个过来兑钱,像是发脾气样。 “他娘的,找抽是吧!”霍志雄怒目圆睁,居高临下瞪着李建昆。 “吱呀!” 李建昆踢开椅子,缓缓站起。 视角很快调转,换成他俯视霍志雄。 众人这才发现,这家伙生得人高马大。 李建昆虽然也是南方人,但由于他老娘的基因加成,颇有点天赋异禀。这年头在南方,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可谓凤毛麟角。老爷们的平均身高不足一米七。 霍志雄眼神躲闪,完全没有一较高下的信心。 这时,人群后方一阵躁动。 “让让,都让让!我看谁敢闹事!” 林海带着阿昌等人,一行五个壮小伙,扒开人群挤进来。 这还不算完。 大门另一侧,小龙小虎比他们更护主心切,蛮横冲入。 拢共七个愣头青,包围住霍志雄。 “咕咚!” 霍志雄狠狠咽了抹口水,“我…我也没干啥呀,我天生嗓门大。” 李建昆挥挥手,林海等人后撤一步,不再拿胸口顶着他,以及用怒目金刚的眼神瞪着他。 “各位,麻烦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们上门来找我,别搞得好像我欠你们的一样,不愿兑就走,没人求你,想兑,按我的规矩来,别耍横!” 李建昆扫视门外,冷喝一番后,看向霍志雄,“你兑不兑?不兑赶紧走。” “不是啊兄弟,你这个20:100,跟官方汇率一样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干嘛还找你兑?大家说是不是?” 这厮见一个人势弱,还不忘拉外援。 自然得到一片附和。 李建昆弯起嘴角,“那你们去啊。” 霍志雄:“……” 港城众人:“……” 突然又无言以对。 他们拿着通行证,最多走到盐田沙头角,兑钱的地方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真想找到储蓄所,只能去办回乡证,从通关口岸过内地。 忒麻烦! “我…兑兑兑,兑吧。”霍志雄满脸苦涩。 第243章 学生摸上门 第243章学生摸上门 “奶奶的,天上的菩萨全你家的呗!” 熊大戳在街头,满脸郁闷,他自个的家,现在竟然回不去,门前乌泱泱一片,被堵得水泄不通。 可怜他只是出门遛个弯,看能不能捡到一拨买卖,熊二那家伙天不亮可就颠了。 家里的肥猪他自然不能忘。 哪知回来却目睹到这样一幕。 逢人一打听,全是过来兑人民币的! 没错,持港币,跟他的肥猪兑人民币。 这样一来还有他什么事? 港币要大跌的消息,他也听说过。所以才说肥猪的运气好啊! “阿大呀,别乱看。”熊家老太太忧心忡忡。 肥猪比他想象的还肥! 天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民币,兑不完似的! “亏了亏了。” 熊大不留痕迹撇撇嘴,“至少2个点要给我吧。” 熊大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熊大一眼瞥过去,没鸟她,屁颠屁颠凑到李建昆跟前,态度愈发殷勤。 阿胖妹扭着肥腚走近,扬起笑脸,“熊大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人家的家,不让进,说不过去。 熊大刚爬进屋,甫一站起,犹如晴空一霹雳,整个人呆立当场。 阿胖妹大惊,“熊大哥你想啥呢!你知道我要兑多大量么?” 至于说钱财露白,无所吊谓了,看这阵仗,天黑前肯定能兑完,不搁他家住,有什么坏心思,他也没得机会。 李建昆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开课有一阵,学生也该摸过来了,“没钱你跟我谈个鬼啊。” “咯咯咯,要不小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呢!我换十万港币,小兄弟给个啥汇率啊?” 最终选择了后者。 李建昆这会退至幕后,原本的座位让给了林敬民,老林同志使不惯计算器,所幸带着老算盘,噼里啪啦的,竟也不慢丝毫。 这一把,号准了熊大的主脉。 李建昆瞅了眼她紧紧拽在手中的黑布兜,解禁才小半年,真是不老少赚啊。 “……” “钱呢?” “可不吗。人住在你家,那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房什么月,熊大哥你出马,一来方便,二来肯定好商量些,我听说兑钱的主很有性格,还看人下菜碟咧……” 话说到这份上,那层虚头巴脑的街坊邻居的外衣,彻底撕开。 只是相较而言,极少。 “那这样,你要是能兑到25以上的汇率,给你1个点。比这低只能0.5,但最低不能低于22的汇率!” “雾草!雾草!” “我的买卖,我的买卖呀……” 丢了西瓜,捡颗芝麻也好啊,再说,这颗有可能是绿豆! “别扯那些没用的,谁要换,让他自个拎钱过来谈。” “妹子,我已经打过照面,具体的还要你拎钱过去再谈,像你说的,那人有性格的很。你放心,有我在呢,汇率指定不能低于别人!” 熊大:“???” “小兄弟,昨天不好意思哈,当时店里忙。” “咋了阿胖妹,买卖不做,这个点有空跑出来?” “这是我家!老子现在要回家!” “……行行行。” “嘿嘿,妹子,你不黑?你不黑能攒下这么一大笔家当?” “2个点?” 阿胖妹满脸笑意,上来先赔个不是,这也是她为什么找熊大帮忙的原因之一。 “熊大哥你可真黑啊。” “好好,熊大哥,你等我会儿。” 在他们中英街,不存在平白无故帮忙一说,人都掉进钱眼里,一切拿钱说话。 身后传来声音,熊大搭眼望去,是街上一家农副铺子的女东家,他们街坊邻居年纪更大的,称呼为“阿胖妹”。 这会不光很痛心,随着时间推移,瞅着家门口人流不减反增,一个接一个的港城人,兑换好人民币后,乐呵呵钻出来,手捂着胸口,痛到肝儿颤。 熊大刚才观察过一阵,兑钱的那些个,多是千元级别,阿胖妹这可是一笔超级大单。 熊大好容易挤到门前,见大门被四方桌堵住,寻思了一下,是从桌面上翻过去,还是从桌子底下爬呢? 熊大不太满意,正准备开口,阿胖妹抢先道:“不行我找熊二哥。” 熊大觍着脸道:“李老板你看哈,你们住在我家,咱们也算熟人,能不能卖个面子,汇率给高点?” “必须的!” “好说好说,阿胖妹,咱们明说吧,给我几个点?”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哼着小曲,熊大向人堆中挤去,心里算着账,如果能拿到一个点,这拨可就是一千块的赚头! “来让让,让让!” 这年头,大陆竟然有人有这么多钱? 他原本真真地以为,大陆首富就在他们中英街,毕竟外面把万元户吹得这么狠。 “……” 熊大好一阵磨嘴皮子,磨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人家把他看个对穿。 熊大向来的观念是,遇上的买卖,没赚到就是亏。 “挤啥挤,排队!” “没关系,你兑多少?” 正弯腰钻桌底时,一把扫帚从里面戳出来。 双眼死死盯着墙边的两只木箱子,泛起红芒,呼吸情不自禁加重,很快便气喘如牛。 “十万。” 难怪逢人说她家最赚,这下算是坐实了。 瞬间,他幡然醒悟,姓李的诚不欺他啊! 人家是真的有多少港币都能换! 把他们这半条中英街抽干,指定还不够对方兑的! 啥来头啊? “害,做啥呀做,人全在你家门口。”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不同的人对资本毒性的免疫力,不尽相同。心胸豁达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还不是绿豆,是颗香瓜呀! 不过再见阿胖妹后,他可另有一番说辞。 “……” “熊大哥!” “那…至少也得给1个点吧?” “说好了?” 买卖谈妥,两人商量好细节,熊大熟门熟路好办事,先去找他的租客谈,谈成功后,阿胖妹这边再带钱过去交易。 街头一阵风拂过,卷起地上几片残叶,熊大内心凄楚。 老天爷都帮忙。 嚯嚯! “哎呀熊大哥,别动不动几个点啊,咱们又不是外人,我要兑的是自家老底咧,你也知道,我那铺子净收港币,一听港币要大跌,我心都慌了。你帮个忙,往后有买卖咱也让点利。” 但凡那姓李的想换港币,总该给点优待。 “让他进来吧。”李建昆发话。 资本是把双刃剑,在带来优渥物质生活的同时,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人心。君不见,往往越有钱的人越抠搜,心胸越狭窄。 其实倒也不胖,只是屁股大,大得还没形。 “我卖你面子,你还不扭头拿我的脸去换钱?” 十分钟后,熊家一楼堂屋里,李建昆见到了一起钻桌底爬进来的熊大和阿胖妹。 “你啊?没面子。” “多大?” “先谈谈汇率嘛,谈好了我立马拿钱来。” “李老板,我也想兑点……” “伱想让我帮你兑钱?” 只得灰溜溜又从桌子底下爬出去。 “19:100。” 阿胖妹:“???” 熊大:“!!!” 第244章 阿婆的请求 第244章阿婆的请求 阿胖妹猛望向熊大。 后者讪讪一笑,不敢与她对视,双眼瞄向脚尖,嗯,李建昆的旅游鞋脚尖。 真想过去狠狠跺一脚啊! 弄啥嘞?大客户比小客户给的汇率还低。 有这么办事的?! “小兄弟你开玩笑吧,你这比官方汇率还低呀!”阿胖妹再也笑不出来,面沉如水。 “嗯,没错,那你去找官方兑嘛。” 阿胖妹:“……” 话是这么说,但真叫她去,她不敢,她的家当太多了。 开什么玩笑,去储蓄所兑十万港币? 一准得闹上羊城日报! “兑我的兑我的,我连官方汇率都不要,给我19.5:100就成!” “爱兑不兑,不兑滚蛋!” 这边的人民币兑完,他们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兑,港币留在手上就是血亏啊! “打住!港币真要大跌,我换这么多过来,吃大亏的是我,如果不是急需一笔港币办事,这个节骨眼上我兑个毛啊兑,说句不好听的,我是在救你们知道不?” 话撂出来,但李建昆心里明白,估计没什么鸟用。 李建昆踱步到大门口,扫视过外面黑压压的人头,朗声道:“后面的不用排了,人民币没剩多少,兑不了那么多人。” 熊大仍不死心,“李老板,你起码给个22:100的汇率嘛。” 要说地头蛇还是猛,之前骂骂咧咧离开的一名商户,带着两名帮工杀入重围。 “谈不上报复,主要想给你们上一课。” 港币要暴跌的消息,持续发酵,愈演愈烈,新界沙头角那边,但凡有通行证的人,只怕没有冲过来,也在冲过来的路上。 这有些人吧,就一个字,贱! 时不待我啊! “小兄弟,没伱这样办事的。”阿胖妹一脸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 “我再快有你快?” 舆论猛如虎啊! 这帮商户再银币,脑壳再好使,能比得上徐孙子? 偏偏李建昆如此蛮横无理,比头回态度恶劣十倍不止,这名商户还真兑了。 “好帮你完成交易,让她分你一坨子对吧。” “你们生在这么好的地方,比起国内其他老百姓,赚钱真的跟白捡没什么两样,政府免税低税的政策给到你们,好好做买卖不行吗?非得沆瀣一气,把自己往骗子那一卦搞。 瞧瞧。 他们出手皆不是小数目。 熊大:“……” 俗话说混的怕楞的。 下午一点半不到,三十万人民币全部兑完,效率之高,比李建昆早上预料的还要提前几小时。 港币面值大,聚在一起并不多,都犯不着用行李箱,林敬民拿只手提包装好,拎着一路小跑,蹭蹭上楼。 后面的人非但没散,还拼命往前挤。 都想把握住这最后一拨机会。 李建昆瞅瞅门外,主要目的是把他支开。 熊大又想到一个新的捞钱由头。 好像确实。 她虽然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但起码明白,当绝大多数人只拿着几十块月薪时,她家拥有十万港币家资,会很招恨。 李建昆指向门外,“看见没,人越来越多,这边足够我兑了,兑不兑你的其实无所谓。” 不过李建昆还是摸出五张大团结,甩给他,“跑个路,去街上那家饭馆定桌菜,好好挑挑,我们待会过去吃。” 钱箱子里的人民币极速减少,港币越来越多。 “刺啦!” “阿海,你们去外面站站。” 什么柴米油盐啊,厕纸啊,板蓝根啥的……从众心理是人的天性。 商户:“……” 指不定睡个觉起来,明天一早噩耗便传来。 这么五个身强力壮、二十左右的愣头青,正值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逢人都得忌惮三分。 “姑娘,我有个事想求你们帮忙。” 嚯! 忽闻此言,现场躁动一片。 买卖干完,有人该来收尾款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老板,你看你借我家地方做买卖,好歹给我提点钱呀。” 狗日的他怎么啥都知道?! “按官方汇率,就按官方汇率行不?”阿胖妹咬咬牙。 “噢,不过现在行情变了,18:100,要不?” “小龙小虎,鲁娜,你们跟老林上楼去,把钱理清楚。”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在做买卖,我在赔钱你没看到!” “明白,李老板!” 当然了,处理办法也不是没有,分批兑换,或者找信得过的人,化整为零,多跑些地方兑。 问题是费时间呀! “我只要19:100!” 所有人都慌了神,开始主动降价。 “诶!好好!”熊大麻利接过,屁颠出门。 李建昆划根火柴,点上一支华子,吐出一口白雾道:“你们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有数。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别以为自己很聪明,也别拿别人当傻子。 阿胖妹一时无言以对,听听还真是这个道理。 这回脸上,还哪有丝毫不爽的表情? 态度要多殷勤又多殷勤,对着李建昆点头哈腰,“兄弟兄弟,我兑我兑!” 只是他性格如此,做自己该做的,晚上能睡个好觉。 这是事实。 林海领着阿昌四人,每人叼根李建昆派的华子,在熊家门钱晃来晃去,眼神凶狠,环伺四周。 大概率会被打上资本家的名头。 这家伙差点没气哭。 正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这么多人同时散播一个消息? 别说这年头信息很不发达,哪怕搁后世,类似这种引爆舆论,从中谋利的例子照样屡见不鲜。 接下来,不时有中英街上的商户摸过来,一问汇率,脸色都异常难看,有些人骂骂咧咧离开,有些人咬着牙兑了。 堂屋里只剩下李家姐弟,以及熊大和老太太。 阿胖妹上前几步,戳到老林身后,踮脚一阵观望,继而扭头望向李建昆,哭丧着脸道: 这不全嚷嚷着港币要暴跌,连新界沙头角这种山沟沟里的人,都摸到了消息,跌势还会远吗? “兄弟,你!不能变这么快啊!” “小兄弟,你别报复我行不?你给他们还不是按官方汇率兑的,怎么到我这就成19:100了?” “各位,散了吧散了吧,没钱了!” 差不多下午一点的时候,捣腾在一起专门装人民币的那只箱子,即将见底。 熊大:“……” 阿胖妹终究服软,兑换了七万港币,悻悻而去。 治烂人,李建昆向来是个好大夫。 熊家老太太不知何时跟李云裳搭上话。 李云裳蹲在旁边,拉着她的手,甜甜笑道:“阿婆,啥事啊,您有话就直说。” “你们这么有钱,能不能,把我家这房子买了?” 第245章 贪得无厌 阿婆卖房 第245章贪得无厌阿婆卖房 中英街39号,熊家旁边的一条无人小巷。 两名穿藏青色制服的华人大檐帽,堵住巷口。巷子里,狼和狈再次相会。 李建昆掏出五张富兰克林递过去,讲好的尾款。 白人阿sir麻利揣进兜后,笑眯眯道:“我的朋友,你的脑瓜真聪明,随便一条计谋就赚得盆满钵满,按你今天的收入,你不觉得区区六百美金,对待朋友太吝啬了吗?” 李建昆心说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 “阿sir,咱们可讲好的。” “噢,我的朋友,有这回事吗?我记得当时伱说的是,先这么谈着,到时视具体情况再论功行赏,毫无疑问,这件事九成九都是我的功劳。” “阿sir,你的脸皮可真厚。” “我的朋友,这样说话真的很伤友谊,相信我,你不会想得罪我的。” “是吗?”李建昆冷笑,右脚在地上跺了跺,“阿sir,明白你现在站在哪块地界上吗?敢问,你能翻出个什么花?” “是,在这里我确实权利有限,但拿下你却没有问题。” 白人阿sir高傲地昂着头,伸手去解武装带上的银白手铐,“我随便一个由头就能把你带走,等过了界碑,嘿嘿……” “你这只白皮猪,太拿自己当根葱了。”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物,差点没摁在他的胖脸上,“瞪大你的猪眼瞧瞧,你动我一个试试?” “你是大陆人?!”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白人阿sir:“……” 如果说李建昆的衣着打扮和气质,很像港城人,那么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英语,便直接将“像”这个字去掉。 昨天两人初次蝇营狗苟时,白人阿sir潜意识里已经断定他是港城人,压根没去思考过他是大陆人的可能性。 “大不了…我把这事公开!” 白人阿sir恼羞成怒,见李建昆微微蹙眉,得意道:“怎么,怕了?我不怕,我是阿sir,他们再有意见,也得给我忍着。你不同,到时只怕走不出这条街!” “呵呵~” “你别故作镇定!你们华人有句俗语——群起而攻之!我就不信你不怕。当然了,你如果愿意再支付……好吧,我想你也没有太多美刀,再支付五万港币的话,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们依然是朋友。怎样?” 李建昆冷冷瞥他一眼,“不怎么样。” 如此贪得无厌,不要碧莲,天知道欺压过多少华人。 以李建昆的性子,绝不惯着。 “你别后悔!”白人阿sir凶狠警告。 “去吧,去公开,我大不了把钱退回去,我的人能护我周全。 “至于你这头白皮猪嘛,很遗憾地告诉你,我马上要过港一趟,在港城也认识几个富豪朋友,到时绝对会向廉政公署自首此事,当然了,他们是管不了我的,但你嘛……我猜就算撇开这件事不谈,你也不经查。” 听到“廉政公署”四个字,白人阿sir脸色大变。 在港城,没人愿意被廉政公署盯上。 而且他确实不经查,供职在新界沙头角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无聊乏味至极的同时,也有一点好处,天高皇帝远。 “你诈我!你们大陆人过港没那么容易!” “认识几个汉字?能看明白不?” 李建昆又从夹克衫外套里,摸出一张硬卡纸,怼到他脸门上晃了晃。 白人阿sir:“!!!” 虽然没全部看清,但他认出这是一张双程证! 崭新,热乎。 “白皮猪,还要不要鱼死网破?来嘛,看谁更惨点。”李建昆狞笑。 “……算你狠!” 白人阿sir怒骂一声狗屎,带着两名马仔,愤愤离去。 李建昆回到熊家时,发现二姐和熊家老太太正聊得火热。 “姐,聊啥呢?” “诶建昆,你来得正好,跟你说个事。”李云裳踱步迎上来,“阿婆说,想让我们把她家这栋房子买了。” 李建昆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恍然,看了眼熊家老太太,用心良苦啊! 老太太不光身子骨健朗,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按照这么下去,她的两个儿子会越来越水火不容,真等到谁攒够钱开铺子的那天,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房子卖掉,一了百了。 两个儿子的关系即便不会缓和,但总不至于更差。 “可是……阿婆啊,熊大熊二能答应吗?”李建昆望向熊家老太太,堂屋里除他们仨,没有别人。 “只要价钱合适,他们能答应。”熊家老太太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她太清楚两个儿子的秉性了,比起他们的死鬼老爹差得远,那老家伙只是时运不济。 两个儿子则完全没有长远眼光。 前些年中英街还封着的时候,日子虽然艰难,但街上多半人还是不辞辛劳,担心坐吃山空,各种想法子攒钱,盼着有朝一日能解封,手上好有个本钱做买卖。 他俩倒好,一个比一个懒,挣一个花一个,过了今天不想明天。 要不这都多大了?没一个姑娘愿意进家门。 现在是看别人发财了,羡慕得眼红,才显得勤快起来。 “他俩啊,又没用,又贪财。” 老太太虽然语气平静地说出这话,但天知道这样对两个亲儿子盖棺定论,作为母亲内心有多痛苦。 当然了,比起俩儿子对她呼来喝去的态度,这只怕还算轻的。 李建昆住在这里就知道,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还得烧饭给熊大熊二吃。 “小伙子,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个啥,求你帮个忙吧,老婆子我一辈子念你的好。你放心,我能说服他俩,保证不闹腾。” 房子卖了,让他俩各去租间铺子做买卖,要不了几个钱,本钱也有。他俩肯定会想着:等生意干起来,区区一间老破屋有啥稀罕的,不是想置几套有几套?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但愿吧,倒是惟愿他俩都能挣到钱。 李建昆深深看了她一眼,“阿婆,你想过没有,按照中英街现在这个发展形势,全国独一份,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火,你家房子不算值钱,但这块地皮,等再过几年只怕会很金贵,现在卖掉,铁亏!” 这话都委婉了。 想想看,80年代中后期,这里发展成“黄金之都”,年销售额十亿起步。 80年代啊,这是什么概念? 中英街两头加起来,全长不过250米,地皮一分不空,大概率也就能开出300来家铺子。 一个铺子的销售额得是多少? 这样的铺子得价值几何? 百万计! “这我倒也能想到,可是,小伙子啊,一个家闹得不得安宁,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这老太太的身子骨不白来啊,思想还真够通达的。 李建昆又问:“房子卖了,您老住哪?” “我没事,我问他俩讨俩钱,外面土地不值钱,置块地,垒个土屋,垦个菜园,我自己能过活。” 李家姐弟相视而望,皆有些沉默。 第246章 收获 赴港 第246章收获赴港 “我家这房子嘛,也不是不能卖。” “要看你出什么价,低了可不行!” 熊大熊二双双回到家,两个憨批,老母亲明明前因后果都跟他们讲过,还搞得好像李建昆硬要买他家房子似的。 人就别跟智障一般见识了,李建昆懒得搭理,望向熊家老太太,“阿婆,你说个价吧。” 虽说他并非硬要买,对炒房的兴趣不大,但既然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求到头上,中英街这边的房子,买一栋也无妨。 哪怕买来放着不动,过几年打底数百倍增值。 当然了,如果买来,他肯定得动,挣港币嘛,有备无患。 TTK家电但凡如愿拿下,往后肯定时常要从港城采购原材料甚至设备,他对港币是有长期需求的。 “妈,想清楚了!” “好好说!” 熊家老太太神情激动,心头最大的忧虑,总算解决了。 李云裳蹭蹭下楼,不仅拿来笔纸,还有几沓钱,离京时弟弟给她包里塞了一万块,说是路上零花用…… “不用不用,谢谢李姑娘。”林云连连摆手,打扮时髦,反正在他眼里热情奔放的李云裳,像极了一头老虎。 交易很快完成。 “……噢。”见他这样说,还有事情要办,林海才收下。 他担心建昆在正邪之间的夹缝上跳舞,未来有一天会迷失自己,彻底走了歪路。 林敬民已经把钱理好,用橡皮筋绑起来,一万块一沓,整整齐齐码在一只黑色手提包里,满满当当。 你猜这四个小伙子现在在干嘛? 会不会跟认识的人,谈及这两天的离奇境遇? 只怕很快整个茶花大队的人都知道,他手里头有一百多万港币。 直到此刻,老太太想的仍然是两个儿子的关系不要再恶化下去,希冀着他们未来能和好。 嚯嚯! “李老板,不用。那都是我铁哥们,让他们办点事咋的,还好吃好喝供着。” 熊大:“……” 结果这里的人连起伙来想黑他…… 忽想起什么,林云又道:“对啦,新甲回来了。” 李建昆眼神明亮,这可比他过来中英街之前,预想的多出几十万。 他们似乎都遗忘了一个问题:该给老母亲分多少? 或者并未遗忘,只是懒得想,不愿分。 熊大熊二听闻这话,算不上兴奋,但也没闹腾,不高不低的一个价格。 李建昆琢磨的事情,林海是不可能看透的。他要那四个不知根底的小伙子,亲眼看着他,把一百多万港币带过关,彻底绝了念想。 亲情社会固然是温暖的,但如此氛围下,也难免酝酿出一些悲哀。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合计起来,三千八百块,对半砍,每人能分一千九,租间铺子,把生意捯饬起来,完全不在话下,还能盈余不少。 她当时也是无语的。 可往后毕竟还没来,说不准改明又封禁了呢? “当年这房子是花三百块盖起来的,一晃快二十年……” 李建昆进房询问,“多少?” “我去,哥,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熊大笑呵呵搓手,只等着收钱,寻思这姓李的不是把人民币都兑了么。 林新甲确实候在老林家,再次看见李建昆后,表情跟前两天的林海有些类似,这么久没信,一度也曾怀疑过李老板是不是撂了摊子。 “小伙子,三千八百块,你看成么?” 晚饭之前,李建昆喊来林海,递过四百块钱,让他拿去给阿昌四人。 “可以。” “刚想起来,刚想起来……”林云讪讪一笑,这不是被女老虎乱了心智么。 至于其他所有人,包括他姐,只能暂时待在茶花大队。不过李建昆也嘱咐了林海,以及来过一回的鲁娜和小龙小虎,领着他姐去周边城镇玩玩。 其实李建昆有句话到了嘴边,但犹豫间,还是作罢。 熊家老太太心里早有思量,价格太低吧,俩儿子不会答应;价格太高吧……现阶段这房子其实不值钱,溢价空间全在于往后的发展。 那与其被他们黑,不如反过来黑他们。 “李老板,伱要付港币的话,可得多付点!” 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林老师,要不要帮忙啊?”李云裳在拖拉机上挥手。 “收拾收拾吧,准备走。” 之所以没说出来,是考虑到她两个好大儿的脸皮,保不齐会跟着住在这里,还有人给做饭吃。 林敬民凑近,踮起脚尖,小声道:“一百五十六万三千四百。” “拿着吧,让他们明早再过来一趟,送我和新甲到通关口岸。” 李建昆跟他长聊一个多小时,见万事俱备,决定明天便动身赴港。 然而社会现实就是这样,总有些人擅于利用亲情,去伤害爱他们至深的人。 “小龙小虎呢,袋子提去啊,别让我提,心慌!” 偏偏,他想劝说教导,还不知道该怎么弄,人家可比他有文化、聪明多了。 人言乎? 三千八百块……是零钱? 流氓一旦有文化,太他娘的可怕了! 大队旁的小河里,李建昆他们又遇到林老师,他卷起裤管扎腿在清凉的河水中,从独木桥上挨个送外大队的熊孩子过河。 李建昆诧异看了眼二姐,是出来见过世面后,胆子大了? 熊二:“……” “谢谢!谢谢小伙子,谢谢姑娘!” 他本想让熊家老太太继续住在这里,这间铺子他什么时候会用起来,还不好说,用的话主要也是一楼,二楼有好几间房,给老太太住一间问题不大,作算让她帮忙照看房子。 李建昆扫视过他俩,“用不着,这点零钱我还是有的。” 当时估计的是,能换到25:100左右的汇率,就算不错。即1:4的汇率,这样的话三十万人民币,正好兑换一百二十万港币。 林敬民现在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他终于意识到,建昆还真不吹牛批;另一方面,他发现建昆这家伙有点亦正亦邪的感觉,好起来那简直是君子之风,坏起来……比流氓还坏! 就这半天时间,收割了多少人啊? 这一黑,多黑出三十六万港币,零头不计。 事情他可全办好了。 在街上饭馆吃罢饭,随后在沙头角寻到一辆拖拉机,突突回茶花大队时,临近黄昏。 两个好大儿不停对老母亲使眼色。 双方协定好,一个礼拜后过来收房,给他们充裕的搬家时间。 二楼。 老太太回屋去找房契,李云裳上楼去取笔纸。 仗着房子是他们死鬼老爹盖的,身为儿子,他们自然有继承权,却全然不想想,死鬼老爹是老母亲的丈夫,无论是讲法还是讲理,老母亲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讲的什么话? 这年头不存在过户,写份买卖合同,双方签名画押,钱付给卖房人,房契交给买房人,事情也便完成大半,回头再跟当地衙门做个报备。 熊二帮腔,“没错!港币要大跌呢,不值钱,起码……要按现在的官方汇率付1.5倍!” 一百多万哪!1980年。 所以他今晚没打算睡觉,明早不仅要那四个小伙子亲眼见证他带钱过关,走时他还要让全大队的人看见。 不能留下隐患。 第247章 携巨款通关 第247章携巨款通关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 上午,罗湖枢纽。 距离通关口岸一步之遥的黄土场上,停着一辆拖拉机,后斗里戳着一帮小年轻。 除了林海五人,小龙小虎也在。 李建昆和林新甲已经跳下车,各拎着一只黑色手提包,一只轻飘飘的,仅有一些换洗衣物;一只沉甸甸,里头装的什么不言而喻,由林新甲拎着。 以李建昆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么多港币带出关,甚至拥有,都大有问题! 饶是林新甲,同样存在一定麻烦,因为他昨天入境时,并未携带这么多港币,需要找到合适的由头。 两人早有商议。 “行啦师傅,带他们回吧。阿海,小龙小虎,照顾好我姐。” “放心吧昆哥。” 后者搭眼一瞅,表情显得极为重视。 “这个…有是有,但怕老板你看不中。” 他看见柳主任几乎是觍着脸搭话,心头并不好受。只怪……咱们太穷啊! 华人电子公司总经理,林新甲! “林先生,请稍等片刻!” “什么东西这么重?” 而一身夹克衫配直筒裤、旅游鞋,休闲打扮的李建昆,吊在他身后反倒像个跟班。 一副港城成功人士的派头。 所幸不算长。 要说林新甲也是浑身是胆的人,这会虽然心头擂鼓,但脸上并不显露丝毫,与他握了握手。 拖拉机调头驶离,李建昆和林新甲转身,结伴向罗湖口岸走去。 即便听阿海说过,即便知道袋子里全是钱,但当这么多现金摆在眼前,内心的震撼仍然无以复加。 这一世,1980年,李建昆第一次来到港城。 “嘭!” “本来是过来投资一笔生意,这不项目暂时没谈妥么,只能先带回去。”林新甲笑呵呵道。 被他称呼为柳主任的中年男人,走近后,先够头瞥了眼检验台上手提包,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眸明显一缩,等摆过头时,脸上已堆满笑容。 李建昆倒也不是没看,透过车窗不时打量几眼,兴致缺缺。 “我想请问一下,林先生您投资的是什么项目?怎么没谈成呢……” 他边说这话时,边从西装内衬掏出一张名片,以及一张公司文件,递给边检人员。 林新甲打着哈哈,这是他有生以来装过的最大一个批。 尤其是外汇资源,这个国家现在极度稀缺。 没辙,这个逼非得让他装去。 “滋~” 与内地,仿佛两个世界。 这么一大笔外汇,如果利用好,从港城采购先进制造设备,天知道能够装备多少工厂,创造出多少价值? 林新甲侃侃而谈,说的全是李建昆教的说辞,并表示自己过一阵还要再来,他很看好大陆市场。 难不成这鼓囊囊的包裹里,装的全是钱? 这不得上百万?! 不少人呼吸加重,目光开始变得贪婪。 轮到李建昆只是走个过场,双程证格外好使。 看起来成熟稳重不少。 两人排了大约一刻钟,轮到林新甲,他先出示回乡证,边检人员确实无误后,示意他把行李放到检验台上。 城市街景大差不差。 “对啦,新甲,伱有熟悉点的落脚的地方吗?” 林新甲拉开拉链,扯开袋口,边检人员搭眼望来…… 柳主任闻言,明显长出口气,有些奇怪道:“林先生独自过来的?” 林新甲顺利过关,比想象中还顺利。 当然了,没人傻到敢在这里撒野,附近的守卫全部荷枪实弹。 “妥妥的李老板。” 出关后,隐约间他感受到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遂拉着林新甲,钻进一辆皇冠出租车。 “还能比阿海家差?” “嘶!” 这得是多少钱啊? 别说边检人员呆滞当场,林新甲怔怔望着袋口,自个都脑瓜仁嗡嗡响。 “突突突!” 这段旅程颇有些漫长,因为最近的瑞士银行,也在九龙。 “像林先生这种爱国华侨,我们一直视为贵宾,即便您独来独往惯了,但我们一定会确保您的安全!请林先生放心!我们诚挚邀请您下次光临,到时请跟我们的边检人员知会一声,我们会做好安排!” 老板悠闲躺靠在真皮座椅上的姿势,也验证了他早前的一个猜测: 老板已经来过港城不知多少次。 周遭一阵躁动,距离稍近的排队过境者,齐刷刷望向检验台的黑色行李包。 周遭人来人往,相比起李建昆去年过来时,过境人流显着增加。这年头的罗湖口岸,那是真寒酸,矮矮的平房的内部结构,跟李建昆他们那边的市客运站,没多大区别。 他们一辈子都未见识过这种巨额财富,而现在,它几乎触手可及。 林新甲高低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多问,这是一个像谜一样的男人,而这种神秘感,也让他打心眼里生出敬畏。 “钱?都是钱?”边检人员示意,“你自己打开。” 林新甲小声道:“钱。” 李建昆昨晚一宿没睡,强撑着眼皮,现在只想赶紧把“金钱炸弹”脱手掉,然后找个地方闷头大睡。 港城虽然有的是酒店,但他仅凭双程证,不见得能入住。 “呃…这样啊,行行。” 边检人员表示过歉意后,匆匆离开。抹身回来时,身边多出一名中山装男人,四十来岁,戴副黑框眼镜。 “柳主任,这位就是林先生。”边检人员介绍。 要知道,这是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你……怎么会带这么多港币?” 房子不够,大棚来凑。 这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多部门协同合作。 边检人员诧异,附近的守卫立马警戒起来,投来锐利目光。 “没事,我觉得我身板还行,也年轻,独来独往惯了,退一万步说真遇到什么麻烦,丢钱保命嘛,这也没多少钱。” 柳主任却一脸正色道: 天知道,他游过来的那一天,是多么震撼于窗外的这些景象。 手提包里装的,全是用橡皮筋绑着的港币,一沓一沓,硬是将偌大一只手提包,塞得满满当当。 1980年的港城,与他的一段记忆场景,极为相似,那就是90年代后期的羊城。 这玩意办下来可不容易,口试笔试全都不落,已经层层把关过。 “您好您好,林先生。” 你还别说,怪爽的。 如果对方要再次检查他的回乡证,看有没有什么特殊记录,他另有说辞。 司机师傅询问目的地。 如今的林新甲,早已不似去年的“摇滚青年”,穿一套笔挺的白色西装,系一条蓝色条纹领带,脚下是锃亮的大头皮鞋,头上抹着苍蝇都站不住的头油,后梳成一个大背头。 前方钢架油布棚子底下,排起几条队伍。 李建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搁后世,海关人员绝不可能打听外商投资事宜,放在这年头,却很正常。 李建昆用粤语回道:“最近的瑞士银行。” “那倒不至于。” “就这么定了,你安排吧。” 林新甲挠挠脑壳,咱也不敢多问啊,只能听命行事。 第248章 城中村 第248章城中村 九龙塘前行不远,钵兰街西北侧,瑞士银行。 支付过二百六十四港币的车资后,李建昆和林新甲从皇冠车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银行。 要说港城银行多如牛毛,为什么选择瑞银,理由只有一个—— 其他银行李建昆压根存不进去。 瑞银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像是别的银行,往里头存钱都有利息,但瑞银不同,你还得给它交钱,所谓管理费,费用高低与存款比例成正比。 饶是如此,它仍然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银行,没有之一。 无数富翁热衷于把钱存在瑞银。 无他,靠谱。 至少在2020年代之前,是这样的,后面听闻它背后的那个国家,反复横跳,一会中立,一会不中立,致使信用大跌。 当然了,这是后话。 至少在这个年代,问你收钱的瑞银,它是真的办事,可谓将客户服务做到了极致: 存钱不需要身份证。 如果你不喜欢数字密码,甚至可以弄个化学方程式——有个大毒枭就这么干过。 转账汇款时,倘若伱不想被人知道,银行会使用暗码。 突出一个你有什么条件,银行尽量满足。 当然了,此类服务的档次,与你的客户等级是相匹配的。 1980年哪怕是在港城,一百五十万港币照样不是小数目,此时几十万港币就能拍部电影。 1979年港片排行榜第一名叫《笑拳怪招》,总票房为544万港币。排名第十的是《南北醉拳》,总票房为286万。 李建昆被请进大客户室。 客户经理素质不错,对于他内地人的身份极为惊讶,但一句没有多问。 等出来时,一袋子钱消失不见,李建昆兜里多出三样东西:存根、支票本、银行卡。 80年港城已经有了ATM机。 “新甲,瞅啥呢,走了。” 林新甲坐在银行大厅的沙发椅上,身前茶几上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怎么动,显然喝不惯,眼神四处乱瞟,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他讪讪一笑,起身,走近后,很没出息道:“在港城待了三年多,我连幻想都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瑞银,还能混到咖啡,呵呵~” “幻想啥呀,想进就进,你只要往这一坐,问他们要咖啡都会给。”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穷志短啊,根本没这胆子。” “我看你胆子也不小嘛。” 李建昆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好好干,我会让你这个总经理越来越名副其实的。” “嗯!谢谢老板。” 林新甲以前工作的制衣厂,就在九龙,相比起新界、元朗的经济萧条,以及港岛的富裕繁华,九龙位置在中间,经济也居于中间。 附近工厂和市场扎堆,工作机会很多。 九龙这边的居民,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港城的中产阶级,他们是市场和工厂的摊主、管理者;一类是生活在底层的打工人。 显而易见,林新甲属于后者,还是尤为靠后的那种。 作为一个逃港不过三年的打工人,他仍没能彻底走出九龙最廉价、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出租车上,司机一再强调,“我可不去九龙寨城哈!” “没让你去,我说的是旁边一个村子。” 九龙寨城? 听着二人对话,李建昆内心沉吟,大名鼎鼎呀,不过他还真没去过,或者说没见识到。 上辈子他前前后后过港至少几十回,港城很多地方都逛过,九龙寨城这个地方不是没时间逛,而是没有机会。 日后它会变成一座公园,昔日的寨城已于90年代初拆除。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很多后来的人并不知道,饶是在当下这个年代,我国在港城仍有一片领土。 正是九龙寨城。 1842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港城虽然割让给英方成为殖民地,但仍保留了一个军事据点。满清立足于此,一边对抗在港的英伦佬,一边对付海盗,对据点进行扩建,修筑围墙。 九龙寨城因此诞生,与对岸的维多利亚城对峙。 1989年,满清和英方签订99年租借协议的时候,据理力争之下,九龙寨城照旧归满清管理,由广府派兵驻扎。 随后也曾闹腾过,九龙寨城一度被英方抢走。 到了1900年,李鸿章任两广总督时,反复进行谈判,这才迫使英伦佬公开承认,满清对九龙寨城有主权,同意撤离英军,但也不允许清军进入。 于是乎,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九龙寨城属于满清,但满清无法进行管理。而英伦佬非常想要管理,却碍于国际法无法驻军和安排官吏。 想想看,满清尚且能保住这块飞地,咱们国家成立后,还能被英伦佬夺走不成? 所以这块地一直属于我们,只是我们此时国内还在百废待兴,没怎么管。英伦佬则是没权利管,港府更甭提。 九龙寨城倒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李建昆通过一些港片中的了解,大抵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讲真的,在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去看看。 它总归意义非凡,承载着一段厚重历史。等再过几年,又成了想看也看不着。 “哒!哒!” 皇冠出租车驶入一个城中村。 港城的住房密度很高,“村”只是一个说法,相较于周边的高楼和环境而言,这里房子更低矮、老旧,环境也要脏乱一些。 汽车在狭窄的老街旁停下,林新甲付了车费,上回李建昆给他的钱还没用完,大头开支都有记录,准备抽时间给老板瞧瞧。 “啪!” 李建昆下车,抬头望去,这是一排五层筒子楼,眼前有家“袁记旅馆”。 “我当谁来了呢,这不是林老板么。” “袁叔,你别打趣我了。” “真话!你小子现在可不是发达了?瞧瞧这身派头,啧啧。” 旅馆一楼是吃饭的地方,进门左侧有个柜台,壁柜上摆着一些廉价酒水,当中是一尊关二爷像。 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色两根筋,配白衬衫,青布裤子下是一双人字拖的秃顶小老头,约莫五十左右,显然跟林新甲颇为熟悉。 “新甲,这位是?” “我老板。” “嚯!贵客临门呀,来来,里面请。” 林新甲告诉李建昆,这人是他老乡,老宝安人,靠着一手还不错的厨艺,攒下这个小旅馆。 “老板,要不要先吃个饭?” “你自己吃吧,我头重脚轻,现在只想睡觉。” 老袁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三楼,带独立卫生间,有这个配置,其他的李建昆也就不挑了。 单人床,还算软和。他把房门反锁,窗帘一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等悠悠转醒时,抬起手腕一瞥,竟然已经午夜一点多。 “咕咕~” 这会肚子是真饿了,走出房门,也不知道林新甲在哪个房间,只好独自摸下楼。 来到一楼饭馆,里头还有两桌宵夜的人。 李建昆扫一眼没看见老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姑娘,趴在那里写写画画。 他踱步走到跟前,对方还没发现。 李建昆本想搭话,却被对方怀里的书吸引视线,这是一本全英文的经济学着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他刚看完不久。 作者凯恩斯,宏观经济学奠基人。 午夜一点,城中村的小旅馆,研读经济学着作,认真做笔记的姑娘? 有点意思啊。 第249章 百慕大离岸公司 第249章百慕大离岸公司 “怎么解释非自愿性失业?” “因为有效需求不足!呃……” 姑娘愕然抬头,打量着问话的人,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哥哥。她十分诧异,正如李建昆惊讶于在这里能看见一个阅读凯恩斯的人,她也一样。 李建昆看清了她的脸,算不上特别漂亮,及格线以上,不过挺耐看的。 约莫十八九岁,穿廉价的地摊衣服,不施粉黛,朝气而清纯。 “老袁呢?”李建昆笑问。 “在,在厨房。”姑娘木讷回话。 “让他给我弄点吃的。来碗面吧。” “噢,好的。” 姑娘起身,嗖嗖冲向里屋,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身材不错,马尾辫一摆一摆。 李建昆拿起她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发现一个名字:艾菲。 底下还有一行字:“人不可能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但我们可以选择扩大自己认知的边界。” 李建昆会心一笑。 一个家境不好,渴望赚钱,并且找到了标准答案的姑娘。 不错! 老袁端出来一碗超豪华馄饨面,里头两只鸡蛋,上面盖满一层叉烧。林新甲隐晦跟他提及过,这个男人很有钱,而且很神秘。 李建昆吭哧吭哧吃着的时候,老袁又端来一碟小菜,嘿嘿一笑,顺势坐在对面。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蛮好。” “呵呵,新甲跟着你,算是草鸡变凤凰喽,新年时,第一次见他这身派头,我都不敢认咧。” 老袁挺能唠,李建昆满血复活,精神头不错,跟他闲聊一阵后,朝柜台那边努努嘴,“你女儿?” “嚯!那不得美死我?” 老袁打趣一句后,由衷道:“阿菲是个好姑娘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污泥……” “出淤泥而不染。” “对对!阿菲出身不好,十四五岁时就撑起了家,照顾她阿婆,现在白天打两份工,晚上还在我这兼职,也就是年轻啊。 “你看看,午夜没什么生意,无非时不时来个住店的人,我让她没事趴着睡睡,她还不忘抱着书啃。这孩子啊,迟早有一天会走出寨城,一准也能变凤凰,不是一般人哪!” 李建昆问:“她是九龙寨城的?” “嗯,跟新甲这些人还不同,生在寨城里头的……”老袁说到这里,够头凑近,放低声音,给李建昆讲了讲艾菲的家庭背景。 她母亲是做皮肉生意的,父亲是瘾君子。 在她十岁出头时,父亲死在公厕,几年后母亲也离奇去世,怎么死的完全是个谜,根本没人调查。 工会收殓尸体,火化了事。 家中只剩一个年迈的阿婆。 李建昆听完颇为感慨,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可以说堕落之手已经缠绕住艾菲—— 能在两辈子阅美无数的他这里,素颜达到及格线以上的姑娘,他料想,放在九龙寨城那种地方,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美女。 可是艾菲并没有堕落。 明显没有读过什么书,竟然能看懂全英文版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文化水平早已赶超一般大学生。 足以可见,背后下了多少狠功夫。 “林新甲也在九龙寨城住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对于刚游过来的人,那边是天堂。” 李建昆本以为老袁这话带点夸张成份,但听完他的描述后,才发现是事实。 一来,寨城里租金只须每月三十五港币,虽然空间极度狭小。 二来,那里不会有人拿有色眼镜看待伱,使你在疲于找工作养活自己的时候,起码晚上回到家,不至于再饱受心理上的煎熬。 你甚至可以找到许多廉价的,又能放松心情的娱乐项目。 比如脱衣舞只须三元每场;咸片,仅仅三豪每场。 “不过呢,新甲只待了一年,稍微有上进心的人,等攒下钱后,总归还是想搬出来的,怕待久之后,自己会跟着堕落。” 老袁对九龙寨城十分了解,对那边的罪恶如数家珍,里面黄赌毒的泛滥程度,远超李建昆想象。 李建昆惊讶之余,再次瞟向柜台那露出的一根马尾。 可是人家出生就在那里啊,现在依然在…… 难能可贵! 隔日,上午九时许。 李建昆和林新甲来到距离维多利亚港一步之遥的弥敦道。 这里有家规模不俗的代理公司业务的门店。 磨砂玻璃隔断而成的小型会客室里,一名穿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接待了二人。 “你这种情况,只能注册离岸公司,可以注册在百慕大,那边不看国籍,只是……” 年轻的港城女白领,如何都没想到,大陆竟然还有“长”成这样的人。 她也算阅人无数。 别看对方一身休闲装打扮,但那股从容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可比他旁边那个西装大背头,更像个有钱人。 刚接待时,她权以为是位港城公子哥。 结果坐下来一了解,居然是个大陆仔,你敢信? 什么时候大陆人这么体面了? 李建昆微微挑眉,这边的业务素质比瑞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对方问东问西,似乎比起做业务,更感兴趣“他这个大陆仔为何如此不同”。 “一句话,能不能办!” 女白领听出他的不高兴,也不在意,不咸不淡道:“没有我们办不下来的公司,不过你这个情况,我们还是头一回操作,价格略高。” “最快多久能办下来。” 女白领差点没气笑,都不问问多少钱吗?看起来模子是不错,你确定你能支付得起? “半个月,要加钱。” “总价?” “按你的要求,注册一家百慕大离岸公司,股东资料绝对保密,全资控股这家港城的华人电子公司,诚惠,28800元,港币。” 女白领将“港币”二字,加了重音。 林新甲惊讶,“你们这也太贵了吧!” 他注册华电的时候,真正的注册费只花了一千多港币,费用大头来自垫资的一百万。而注册百慕大离岸公司,无须垫资。 “如果有困难,二位可以看看别家,不过需要提醒二位,他们未必能办到。” 李建昆淡淡道:“签合同。” “谢谢,钱呢?” 李建昆摸出一包大前门,食指敲击没拆纸的那侧,弹出一根,叼上。 刺啦! 掏出内地带过来的,2分钱一盒的火柴,点上,吐出一口白雾,喷在女白领脸上。 继而起身,一边走向门外,一边挥挥手指。 林新甲会意,从棕色老板包里,取出钞票。 “啪!” “啪!” “啪!” 一沓一沓拍在桌面上,拍在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女白领面前。 “赶紧办!你一个打工的,瞧不起谁呢!” 资本社会这一点好,谁有钱谁就是爷,骂你,你也得受着。 敢龇牙,坏生意,老板第一个不放过你。 第250章 摘果子 第250章摘果子 80年代初的港城,还不是后世的金融之都,内部经济也不依靠楼花来支撑起漂亮的数字。 此时的港城是名副其实的制造业中心,实业重地。 港城生产的机械表表芯,占据全球市场的过半份额,位居世界第一。 港城生产的玩具,不逞多让,同样是世界第一。 港城的精细化工,化妆品,洗发水等,位居世界第三。 港城的成衣制造,全世界第四。 港城的电子工业空前发达,在某些细分领域,甚至赶超日美,比如微型收音机和电话机,泥轰国限制原材料进口,都无法遏制港城的发展。 这条亚洲四小龙,绝非浪得虚名,正值意气风发之际。 在这些港城的优势领域中,李建昆最感兴趣的,无疑是电子工业,他已经找到了未来的大方向。 复制磁带,需要用到专业的复制机,分母机和子机,目前最好的是大美丽国gauss公司的产品。 “嗯,暂时不用太大,布置上花些心思。” 中年老板眼珠瞪圆,他入铺鸭寮街到现在,还从未做过这么大的单。 实际上,他目前想捯饬的磁带,也属于电子工业。 换句话讲,生来即是一款作恶工具…… “明天开始找找地方吧,保不齐内地那家单位会要求过来参观。从长远来看,公司也需要个办公地点。” 使用的设备一样。 不过存在既有道理,车仔档贩卖各种美食,有红橙橙的卤味,饱肚抵饿的柴鱼花生粥,别具风味的猪油渣面,清热解渴的崩大碗。 “问下,如果我想让你们帮忙制作母带,歌曲我来选,一盘母带伱们收费多少?” 如此逼仄的街道中央,竟然还硬挤进来一排车仔档。 鸭寮街的历史渊源且不提,听名字就知道,以前遍地鸭寮。 瞧,照样是复制。 但凡能凑够零配件,许多产品他们都能徒手组装出来。 换言之,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把盗版质量做得跟正版一样。 两人刚刚逛完几处磁带原材料批发地,像什么磁条、磁粉、塑料板、化工药剂等,这里应有尽有。 林新甲双手接过。 “嗝!” “老板,到了,就是这家邹记。” 半下午,深水埗。 林新甲领着李建昆,来到港城当下最红火的一个电子集散地——鸭寮街。 李建昆看得眼馋,上手摸了摸,但想要把它们弄到内地,可不容易。 “母带?我们不卖母带。” 当然了,首先你得看起来像个客户。 一天能出多少盘磁带,简直难以想象。 制作效率太高了! 陪同人员明确表示,他们正版做,盗版也做,还给李建昆二人科普了一个概念: 是否正版,主要跟授权有关,与制作方式并无太大关联。 恰好旁边有一家磁带录音厂,他们又来到这里。 对于客户,这些工厂并不设限,厂房任你参观,还派专人陪同。 将制作好的母带,放入母机中,母机会循环播放,这时子机开始录制,音乐带采用的是64:1的速度——这里也制作录像带。 他们净爱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靠谱!绝对靠谱!这位是行家?”中年老板讨好般望向李建昆。 中年老板忙不迭搬来马扎,心花怒放啊! 李建昆没太在意,小型磁带刻录机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指定没有内地的一台黑白电视机贵。 有没有管制不好说。 李建昆像模像样研究一番,弄得中年老板心里犯嘀咕,以为真碰上一位“大玩家”! 鸭寮街上不少这类人,对电子产品十分痴迷,成日在街上逛,买的少看的多。 两人走进铺子,中年老板记性不赖,一眼认出林新甲。 “租间写字楼?” “……可以谈谈。” 80年代港城着名的三王一后中,那对兄妹暂时还没火,比谭陈二人更火的,是许冠杰和林子祥。 效率之高,李建昆也是真服气。 咱不比港城的录音大厂,想干翻版磁带这买卖,其他玩意还好说,缺了它,那是真不行。 他掏出香烟,往旁边递一根。 开盘机搁这年头,算得上高科技。 “嚓嚓嚓~” “我出高价。” 林新甲利用三个月时间,把他交代的任务都已经踩好点,此次他过来摘果子,就显得很方便。 “应该的。” “两位请坐,我算算,算算。” “老弟,你可算来了,我是千盼万盼啊!” 制作流程大致相同。 这东西,可以说专为盗版而生。 街道狭窄。 李建昆淡淡一笑,目光已经被铺子里摆着几台样机给吸引,正是他苦苦寻觅的小型磁带刻录机。 “事办的不错。” 街道二面兜售各类电子产品的铺子百花齐放。尤以音响铺客流最旺,每间铺子都人满为患,高功率喇叭嘭隆嘭隆,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音乐。 “呲呲呲~” 这里流水线式录制磁带,拢共分为四个步骤:制作母带,复制子带,裁带,包装。 无所谓谈不下的买卖,谈不下,只是因为你的钱没给到位。 如今以售卖电子零配件为主,成品电子设备为辅,港城是自由港,在这里几乎能找到全世界所有的主流电子产品。 “上次林老弟说是要采购几十台,具体要多少?” 那是真懂。 这几台小型磁带刻录机,分六槽和九槽的,全是泥轰国的牌子。 这是一笔大单! 之前还将信将疑,现在人家回头再过来,可就是板上钉钉了。 可惜没辙啊,有些东西搁内地,眼下不是私人能惦记的。 港城的共有特征。 “一百台。” 这还是两辈子头一回,李建昆见识到流水线式磁带录音,看得叹为观止,并得出一个结论: 磁带这玩意,哪怕是正版,想卖起价格来,依然比登天还难。 厂房里两种都有。 录制好后,把磁带装进塑料壳,利用裁带机进行裁剪。 人们可以一边逛电子街,一边享受美食。 制作母带,是用1/4的节目源,做成1/2的工作母带。需要用到专业设备——开盘机。目前最好的是睿士studer公司的A80,其次是泥轰国的小谷otari。 复制用的磁条,为1/8的饼带,一盘2500米! 每条生产线仅需要一台母机,子机若干,但太多大抵无法保证质量,哗啦哗啦地复制。 李建昆指向其中一台九槽的,“什么价?” 资本社会,唯钱论。 “说了要买肯定会买。不过你的货要靠谱。” 裁剪完毕,贴上AB面,装封面和外盒,一盘磁带便加工完成。 “好!” 林新甲神情激动,公司拥有实体,一来他将有个窝,二来总经理的头衔,才算多出几分名副其实。 比如像现在,他哪好意思跟熟人说他是什么总经理? 人家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明早迟点……) 第251章 捐赠寨城 第251章捐赠寨城 一晃李建昆已经来港一个礼拜。 入夜。 袁记旅馆。 一楼靠窗的一张饭桌旁,李建昆和林新甲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地道粤菜。 “咕噜咕噜!” 林新甲闷完一大杯啤酒,满身疲乏消散大半。 “老板,都办妥了,明天上午订的一套沙发先入场,下午办公设备入场,我还买了些绿植,等全部摆弄好,公司也就有了样子。” “辛苦了。” 李建昆拎起啤酒瓶,给他满上一杯。 林新甲笑着摆摆手,这事再辛苦他都乐意,等于给他自己置了个体面的窝,老板平时又不在港城待。 年租金5.8万港币。 李建昆留意到,份量颇足,里头鸡蛋和叉烧都不少。 “啊?”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袁叔应该知道。” “也不是什么好活,在便利店干到半下午,完了做钟点工帮人家打扫卫生。其实这孩子本事挺大的,主要吃了出身不好的亏,一听是寨城的人,好多老板怕;再一个没文凭,港城这地方,想找个好工作,人家先不看你有没有本事,得先看文凭。” “害,算不上,算不上。” “你说,把她弄到公司来,跟你搭个伙,成吗?” “阿菲,吃饭了。” “知道她除了晚上在这边打工,白天还做什么工作吗?” 但是这姑娘,他很喜欢。嗯,工作上的喜欢,未来可期。 “她白天干什么工作来着?” “我的意思是,你看能不能连夜再捣腾一下,添点米面粮油,我出一万港币,你看着置办。” 艾菲每晚过来开工,显然有固定时间,老袁掐着点,已经去厨房烧出一碗馄饨面。 李建昆笑道:“老袁你对员工挺好呀。” 李建昆端起玻璃杯,慢悠悠品着嘉士伯,眼神望向柜台那边露出的马尾。 后者点点头,“他跟人合伙还有家粮油店,不过寨城这事赚头不大,属于慈善性质。城寨条件太差了,那边有个居民委员会,多少会收到一些社会捐款,不定期会订些粮油,发给孤苦伶仃的老人、孤儿,残障人士这些个没有赚钱能力的人。” 港城这边公司弄起来,肯定不能只有林新甲一个光杆司令,他得时常往内地跑,港城这边总得有人守家,遇到紧急事,也能立马安排。 “不会有危险,绝对安全!”柜台那边,突然传来声音。 艾菲起身接过,嘻嘻一笑,这一幕像极了一对老父亲和女儿。 “嘶!”老袁可算整明白了他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李老板,你要给城寨捐一万块的粮油?!” “很熟倒也谈不上,我以前住寨城时都不认识,后来搬出来,误打误撞结识到袁叔这个老乡,有时候晚上过来吃饭,能碰上。” “阿菲来了。” 这点“救济粮”虽然微不足道,但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真的曾救过她和阿婆的命。 老袁坐过来后,才知道李建昆并不是真的又找他喝酒,诧异道:“李老板,你要进寨城?” 柜台那边,艾菲腮帮子鼓鼓的,来不及吃完面,拿着纸和笔同样冲出门外。 “……李老板你也是个酒鬼啊。” “老袁还做这买卖?”李建昆望向林新甲。 “遍地都是,所以这些只是杯水车薪,每次都要维持秩序,上回给你发了,这回就给别人发。” 林新甲说完这话后,又补充一句,“这姑娘命苦,挺不容易的。” “这孩子节省啊,舍不得吃喝,刚过来我这里那会,瘦得都脱相了,看着心疼,说实话我也不是全好心,担心她熬夜熬出问题,我不得负责任?反正谈的是包晚饭,多个鸡蛋,多两片肉,又能差几个钱呢。” 老袁挠挠头,没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 “李老板,寨城真不是外人能随便进的,我不是吓唬你。我们每次去送货,过来领东西的人,乌泱泱一片,能把我们包围,我到时可不一定能照应得来啊,你这万一有个闪失……” “那行啊,有你在,我轻松不少,每次像打仗一样。” “老袁,你还有半瓶酒没喝呢。” “不用你陪,你忙你的。我跟着老袁他们。” 望着艾菲一边卸下背包,一边走进柜台,李建昆问:“你跟她很熟?” 艾菲回以笑容,摇摇头,“不了,谢谢林哥,袁叔给我包晚饭咧。” “这种人很多吗?” “老袁,过来喝一杯。”李建昆举举酒杯。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建昆心中有数,没聊几分钟后,门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艾菲小脸上挂满笑容,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说罢,嗖嗖冲向门外。 林新甲笑着招呼,看了李建昆一眼后,客套道:“过来一起吃饭?” 老袁似乎有什么事,抬起手腕瞅一眼后,才拎起一瓶嘉士伯,拿只干净杯子走过来。 好一阵后,只听老袁和艾菲搭着话,结伴走进来。 “老袁你是个好人。” 老袁知道他指的是刚才那碗馄饨面,叹着气道: 但是这笔钱省不了。李建昆给公司取名华电,对它的期许,绝不止是用来和慧阳机械局电子科,成立TTK家电的一家皮包公司。 “咚!” 酒杯碰在一起。 老袁咕噜完杯中酒,忙起身,“李老板,你慢些吃,我这边有点事,明天送到寨城的米面粮油到了。” “他们连帮助他们的人也欺负?” 李建昆会心一笑,他有自己的考量。 加上置办的家伙事,这一笔支出有十万港币。 要知道,这次居委会只向他订购了两千港币的粮油,但也有一小货车。 两人边吃边聊时,门口风尘仆仆跑进来一抹倩影。 “叔,我明天上午有半天假咧。” 林新甲先是一怔,接着大腿一拍。 面积不大,63平方英尺,合计为58.6平方米。 李建昆对他说完后,又望向老袁,“我也带点东西过去,总不至于还那么危险吧?” “那太好了!老板伱不知道,这姑娘厉害得很,那鸟语说得可溜了,跟那些老外随便聊,我听袁叔说,她还学过会计,袁叔这么个小旅馆,账本都弄得一套一套的。” 公司选址在九龙旺角的一栋半新不旧的写字楼内,距离着名的先达广场,直线距离仅五百米。李建昆去过两次,第一次看房,第二次签合同。 哪怕不招艾菲,他也要物色其他人选。 林新甲也紧张起来,“老板,我明天,公司那边……” 艾菲不知何时站起,神情激动,斩钉截铁地说出这话,生怕李建昆反悔似的。 李建昆饶有兴致望向她,“你保证?” “我拿生命保证!” 第252章 被时代遗弃的地方 第252章被时代遗弃的地方 这是让李建昆心灵震撼的一天。 他从未想过,他在九龙寨城居然这么受欢迎,这跟他捐赠的粮油有点关系,但主要还是因为,他大陆人的身份。 在这个港城人多半瞧不起大陆人的年代。 九龙寨城的人,却把大陆人视作一家。 这里头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 清晨,天蒙蒙亮。 寨城逼仄的石板小径上,一只马尾辫左右摆动,气喘吁吁。 她在堪称复杂的地形中,熟练穿梭,如同一只早起觅食的小白兔。 好一阵后,她来到一栋“别墅”前——仅有三层高的楼房,前面有片空场子,后面带小院,甭管它是否气派,在寨城里俨然已是别墅。 艾菲站在原地,深吸好几口气后,才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迈步向大门。 “不用。” 他的祖辈为了扞卫这片领土,是真的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 饶是如此,车辆仍然无法驶进去,别说大卡,李建昆他们乘坐的老袁的面包车都不行。 三名混混紧紧追问时,后方大门被推开。 “哦?” 以李建昆的大脑,都有点无法想象,他是见识过京城居民住居环境的,多半人家堂屋里都架着床。 她现在站立的这块地盘,属于寨城中最有势力的大佬之一,九叔。 “我…我能见见九叔吗?”艾菲恳求。 “里面水电都通了吧?” “电还好,以前用电紧张,大家乱搭线,发生了几起火灾,港府担心闹出大乱子,前两年修过。水的话,虽然有水井,但是工业污染太严重,只能用来洗衣服、拖地。吃的话我们共用8个水龙头。” 九叔又向她了解一番细节后,让阿豹送她离开,等阿豹去而复返时,九叔冷声道:“其他人不会乱来,盯紧那几支洋奴,谁敢整幺蛾子,砍!” 1899年,英伦佬想抢夺这里,他的祖先联结当地其他宗族,与英军展开殊死搏斗,使用的是土枪土雷,不要碧莲的英伦佬,却连海边驱逐舰上的大炮都用上。 而这里,却是咱们的领土啊! 她答应过人家,必须信守承诺,人家是帮助他们而来,绝不能受到伤害。 车门滑开,李建昆踱步走下,昂头打量起眼前的城寨,被它的“壮观”深深震撼。 “豹哥,这妞要见九叔,说有重要事。” 艾菲赶紧道明原委。 密密麻麻的十二三层的筒子楼,紧紧簇拥在一起,就连楼宇的缝隙间,都被塞进一些低矮的建筑。 艾菲寸步不离跟着李建昆,“报出来的说是一万人,但肯定不止,我猜,大概有三四万。” 本来九叔还没当回事,但当艾菲说到李建昆的身份后,九叔拳势一顿,猛地转过身。 “是!” 它就像被时代遗弃的乞丐。 “嗯,基本在公厕里面,所以从早到晚都有人排队接水,有些人靠这个谋生,叫送水工。” “姑娘,伱放心,此事交给我,没人能动他分毫!” 九叔说这话时,佝偻的腰背,慢慢挺直。原本邻家大爷一般的气质,逐渐变得锐利。 世界之最啊! 京城算什么,李建昆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里的人口密度竟是京城的80倍! 日后号称亚洲第一社区的天通苑,人口密度与之相比,屁都不是。天通苑是住了接近40万人,但是占地面积有8平方公里。 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行驶到九龙寨城的一处入口。 “8个水龙头?” 你只要不惹事闹事,不加入帮派,在这里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还未靠近,从阴暗角落里窜出来三个人,皆穿着花衬衫,神情戒备。 不怪他这样想,这年头,大陆几个私人拿得出一万港币? “呃……应该不是吧。” 那岂不是说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高达190万?! 李建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四万人共用8个水龙头?” 三名混混围拢上来,搭眼一瞅,发现这姑娘挺不懒,绕着圈圈打量着,眼神猥琐,不过手脚还算老实。 晨光大亮,上午八时许。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同时他也是辈分最高的一位大佬。 主要入口。 寨城虽然帮派林立,砍人的事时有发生,但大哥们基本兔子不吃窝边草,无论在外面有多么无恶不做,却不会随便为难街坊。 李建昆咂舌。 “干什么的?” 来个人先打前哨? 九叔姓陈,这是过去广府的第一大姓,他的祖辈曾是广府派到寨城的驻兵,他从不承认自己是港城人,或者说不承认是英方殖民地的人。 拥挤,陈旧,杂乱,无序! “阿菲,这里面住了多少人啊?” 他的祖先以及当地宗族,伤亡过千,战死五百人! 随后多年,英伦佬常有骚扰,直到大陆建国后,他们才算有了依靠。 他看不出这丫头有任何威胁。 终于要管我们了吗? 从外面看去,眼前这排房子更像一堵高高的城墙,几乎密不透风。 “你说他是大陆人?给寨城捐赠一万块物资?官方的人?” “哗啦!” 三名混混噤若寒蝉。 “难道不是吗?” “我…我是西区22号楼的,我…找九叔,有重要的事!” 不过她讲得很有道理,这里或许是犯罪的天堂,但同时也是穷苦人的立锥之地。 李建昆看看破烂的九龙寨城,又扫视过周遭那些华丽的高楼,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李先生是不是觉得这里简直糟透了?” 九叔见她也拎不清,越发狐疑。想着想着,心头激荡,双眼竟然微微泛红。 艾菲微微一笑,“它确实看起来脏乱差,但对于像我这种在寨城中长大的人来说,其实觉得也还好。李先生可能不知道,寨城里的生活成本很低,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除了这里,在寸土寸金的港城,他们找不到另外的立足之地。” 怎么住下去的? 艾菲昂着头,看着他满脸震惊的模样,由衷道:“李先生,谢谢。” “谢谢九叔!”艾菲大喜。 她听闻过不少事,比如在他们城寨的所有大佬中,九叔是唯一不沾毒的。 李建昆沉默,才意识到,这里是别人的家。 筒子楼外表没有任何装饰,水泥墙上延展出长短不一的阳台,各种颜色不一的衣物晾晒其上,几乎遮掩住了楼体的一半。 眼前姑娘的安身立命之所,在她眼里,寨城自然也有其好的一面。 如果不是打小生活在这里,熟悉九龙寨城的“规矩”,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踏足这里的。 “什么重要的事啊?” 被称呼为豹哥的精瘦中年人,上下打量艾菲一番,勾勾手,“你进来。” 就是实力如此悬殊的战斗,仍然打了整整六天。 要知道,九龙寨城只有六英亩大,不足天安门广场的二十分之一,竟然住了四万人? 英伦佬现在不敢明目张胆进入这里,开始扶持帮派渗透,那些毒,起先都是他们带来的! 狼子野心,故技重施! 艾菲额头见汗,搁在裤缝线旁边的粉拳紧攥。 艾菲战战兢兢走进大门,一路低着头,跟随豹哥,穿过堂屋,来到后院,见到了穿一身黑色唐装,正在晨练打拳的九叔。 李建昆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前方传来动静,一溜人,或推着板车、独轮车,或挑着箩筐,浩浩荡荡从寨城内出来。 “老袁,这次什么情况,怎么会多出这么多货,我是连夜召集人手啊!” “电话里不是跟你讲过吗,有人捐赠,喏,就是这位李先生。” 第253章 祖国安好? 第253章祖国安好? “吱呀~吱呀~” 潮湿的路面,阳光被密叠的房舍所遮蔽,空气浑浊,充斥着复杂难明的气味。 满载着粮油的原始工具,排成长龙向寨城深处行进,李建昆被居民委员会的几人簇拥着,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五旬左右,一双花臂…… 这里的居委会并非官方组织,是由热心居民自发组成的,能一定程度上管理如此混乱的地界,没两把刷子可办不到。 “李老板,多谢你慷慨解囊啊,这次的物资比我们预订的多出五六倍,能多救助很多困难家庭。” “客气了。” “那什么,我听老袁说你是大陆人,不可能吧。” “如假包换。” 老袁和艾菲能知道这件事,还是由于林新甲对李建昆的提醒,他说大陆人的身份在寨城里会更安全。 “真想回去看一眼啊……” 脚下这条连一辆车都无法通行的主干道,在这里还算宽阔,更多的小巷里,真的仅容两人擦肩而过。 “那就好,那就好。” 她和阿婆的家,不足3平方英尺。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而这里的老人,大抵上永远没有机会再回到故乡…… 艾菲好奇问:“大陆真有那么好吗?寨城里的老人都很怀念,我阿婆也是,总说如果能再回去看一眼,马上死了也值当。” 此时,第一位困难苦已经领完“救济粮”,十斤大米,两斤油。 是一位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老头。 物资在这里被卸下,码放成一座小山。 狭窄的通道两侧,此时已经围聚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菜色,他们死死盯着行进中的物资,目光中充满渴求。 “大陆派人来帮助我们?” 双臂叔顿了顿,后退一步,站到李建昆旁边。 “大陆来的?” “大陆不是挺穷吗,你怎么……” 李建昆俯下身,笑着回话,“嗯,变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好好好!” 现场掌声雷动。 他们有些狂流鼻涕眼泪,有些哈欠连连,有些直不起腰,有些拖着腿一步一个踉跄,有些四肢和脑袋不停扭动,已经完全不似人类。 第二位困难户见样学样,也过来道谢,是一位脸上沟壑纵横的阿婆。 话音刚落,阿豹来到跟前,很客气地表示,九叔有请。 李建昆心头的某根弦,被狠狠撩动一下,重重点头,“阿婆,好着呢,满大街都是人,早缓过劲了,现在四处在搞建设,全国有数的几个大城市!” “小同志,跟你打听一下,喃京现在怎么样,人还多吗?恢复过来了吗?被炸的城楼修好了吗?” 心头的某股冲动,终究化为了一声长叹。 “最后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陆来的李同志,今天这批物资大部分都是李同志捐赠的,大家鼓掌感谢!” “李先生,你还好吗?”艾菲递过来一张纸巾。 “如果把你丢到外面,几十年不让你回寨城,你怀念吗?”李建昆反问。 小老头连说三声好,眼中有晶莹闪烁,转身离开时,嘴里还在嘟囔着“好”。 艾菲苦笑,“我也想,可是并不容易,我用了好几年时间才摆脱黑户,拿到身份证,这花光了我的积蓄。我本以为有身份证就能找到一份薪水高点的工作,但事实上挺难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闲钱,完成这样一场旅行,我只怕阿婆她……等不起。” “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 李建昆摆摆手,笑道:“我没事。” 现场年龄稍长的人,闻言后,表情皆显得十分激动,不少人甚至红了眼,喜极而泣。 李建昆明白,居委会的人簇拥着他,也是一种保护。 几乎李建昆等人刚走到旁边,跟随而来的乌泱泱的人群,便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 “你阿婆的愿望,你能帮她实现啊。” 在阴暗的角落,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不加掩饰投来,阴冷,凶恶。 “说来话长。” “嗯?” 恍惚间,李建昆竟有种回到内地的错觉。 岁月沧桑,时代变迁,不变的是他们对于故土的牵挂。 一路走过,人堆里总能发现几个举止怪异的家伙。 看出李建昆不愿在这方面多谈,花臂叔适时打住,忽然顿住脚,握住李建昆的手,激动道: 几分钟后,前方难得出现一块空场地。 是普通老百姓人人都能拥有的空间! 接下来,每一个困难户领完东西后,都会上前道谢,老人们总会趁机问些跟大陆有关的问题,得到向好的答案的他们,神情中皆有股激动之色。 也有贪婪。 “一样的道理。我只能说大陆,比你们寨城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么跟你说吧,我家六口人,宅基地算上屋前屋后,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另有二亩六分田地,这还是由于我们那边是丘陵地貌的缘故,其他地区的人家更多。” “那些不关你事的人,赶紧滚蛋,别在这占空!” “我说两句,大家也看到了,这回物资很充足,不少困难家庭都能发到,别争争抢抢的,你抢也抢不到!” 可李建昆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美丽。 艾菲适时把她早上找过九叔的事,快速跟李建昆讲了一下。 艾菲眼神明亮,正想打听时,耳畔传来噪杂声,双臂叔带着居委会的人,似乎与人起了冲突。 “大陆人这么有钱了?” 他环视周边,数不清的老人的双眼,都落在他身上。 艾菲想了想道:“我不确定会不会达到怀念这种程度,到时阿婆肯定不在了……但应该总归想回来看看的。” “辉叔,我闲得慌啊,跑这里来闹事?我想找一下那位姑娘,和她旁边那位先生。” “哗啦哗啦!” 李建昆推算他们的年纪,应该多半是战争年代,逃乱过来的。 “待会会喊名字,叫到你名字你才过来领。没念到名字的困难户,要不然上几回发过,要不然等下回,别咋咋呼呼的,都规矩点!有意见保留,回头报备!” 随着他的描述,艾菲的眼睛缓缓瞪大。 阿婆离开时,李建昆耳畔隐约传来声音。 寨城居民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 祖国……大陆,多美的称呼啊。 他领完东西并没有马上走,佝偻着背来到李建昆跟前,有些吃力地昂起头,昏黄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缕神采,先是道过谢后,问道:“小同志,大陆现在变好了?” “阿豹,不要闹事哈!” 阿婆高兴得眼泪婆娑,呢喃道:“我家住在秦淮河畔……以前很美很美的。” “现在也很美。” 难以想象那是多么富裕的生活空间。 他望着阿婆步履蹒跚的背影,望着她那苍白的银发,望着她浆洗得发白的衣衫……双眼微微泛红。 “那我们得改口啊,得叫同志!李同志,欢迎伱来到九龙寨城,到这里你就跟回到祖国大陆一样!” 艾菲和李建昆同时搭眼望去,前者一眼便认出来人。 是九叔的人,那位豹哥。 寨城中建筑私搭乱盖,放眼望去仿佛楼摞着楼,多半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空间和土地被利用到极致。 李建昆咂摸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暗中保护他,从艾菲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位九叔是寨城中最讲究的一位大佬。 大概率没有危险。 人家又特地差人来请,不走一遭倒是说不过去了。 第254章 九叔照拂 艾菲入职 第254章九叔照拂艾菲入职 “九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没官方身份。”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李建昆坐在功夫茶桌旁,无奈摊手。 艾菲在他旁边,这姑娘一定要跟着,来了又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样,耷拉着脑袋正襟危坐,面前的茶盏碰都没碰过。 九叔喃喃道:“是我多想了吗?” “九叔,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不是不管你们,是真的没法管。战争去年才结束,国内现在百废待兴,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正在大力发展民生。” 李建昆缓缓道: “九龙寨城的位置,可以说是在港城腹地,此时如果插手进来,必定又要引发国际纷争,那么眼前的大好局面立马土崩瓦解。我们已经落后发达国家太多年,再不追赶,真没有机会了。 “这是大局,希望你能理解。” 九叔仔细瞅着他,狐疑道:“还说伱不是官方的人?” 李建昆:“……真不是。” “那你懂这么多?” “我……学历比较高。” “多高?” “研究生。” 艾菲侧眼望来,心想怪不得嘞。 “你就算博士,按照大陆的薪资水平,也不能这么有钱吧,一万港币的物资,说捐就捐?” “我没进体制。自己捯饬生意,赚了几个小钱。” “这么高的学历你不当官?” “可能我比较另类吧,志不在此。” 九叔像抄水表的一样,问了不少问题,最终被迫接受,李建昆真不是衙门人的事实。 “本来看你做生意,想跟你聊聊生意上的事,想想还是算了,你学历高,人品也不错,走正道一样能发财,我这种人还是不要结交为好。” 九叔自嘲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欣赏你,其他地方不敢说,往后如果在九龙一带遇到麻烦,可以随时联系我。” “多谢九叔垂爱,真要有麻烦,一定要仰仗您老!” 告别九叔后,阿豹领着一帮人,直接把李建昆和艾菲送出寨城,没再回物资发放点。 李建昆也达到自己的目的,逛过一遭,见证了一段历史。 同时还有九叔这个意外收获。 混迹在80年代的港城,很难说会不会遭遇古惑仔,别看这条露水关系,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命。 “师傅,前面转盘绕几圈。” 出租车司机是在九龙寨城外面不远,搭上这一男一女的,也不敢多问,照办。 确认没被人跟踪后,李建昆这才让师傅继续往前,返回袁记旅馆。 送他们出来的路上,阿豹提醒过一些事,让李建昆明白,九龙寨城其实仍处于战争状态,英伦佬扶持的帮派,跟他们本土帮派,时有摩擦。 回到旅馆,艾菲看看时间,去柜台后取过自己的双肩包,说是要去开工。 “还去干嘛,我不是说过吗,会给你一份工作。” 之前被阿豹打岔,这个话题只聊一嘴,艾菲都快忘记了。此时想起,双眼布林布林的,好奇打听。 “什么工作呀?” “多功能。林新甲你认识啊,实话告诉你,目前公司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加你就俩。” 皮包公司。艾菲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这样的公司在港城比比皆是,大多干的都是坑蒙拐骗的勾当。 说实话,艾菲打心眼里排斥。 但她又想到眼前这位李先生,并不是那种人。 “我,能问问薪水吗?” “暂时不谈,看你工作表现。” 林新甲的薪资待遇,李建昆现在都没谈。 但林新甲应该不会认为他这个老板是抠门的人。 艾菲不同,李建昆没给她三万人民币啊,一时显得有些踌躇,寻思即使干的是正经事,只有两个人的公司,无疑还是皮包公司。 连薪水都不谈…… 显得很不靠谱啊。 她如果答应下来,这边不靠谱,那边的两份工作可就丢了。 她迫使自己冷静想想,坐在柜台后面思虑不决时,门口传来轰轰声,袁叔的二手面包车回了。 李建昆去卫生间放水时,艾菲拉住老袁,道明原委,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你这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犯糊涂,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跟着李同……唉,叫不习惯,离开大陆太多年了,还是叫他李老板吧,肯定跟着他干好啊!你那两份零工,也叫工作?” 老袁生怕她想不开,语重心长一阵絮叨。 “你以前不认识林新甲,我跟你讲讲他吧,三年前游过来的,在制衣厂卖苦力,有个啥呀?跟了这位李老板应该没几个月,你看看现在,走出去也是个老板,身上大钱未必有,但小钱真不差。 “人家不跟你说薪水,那是在考验你呢! “你别看他是大陆人,神秘得很,来头大着咧!” 艾菲挠挠头,“可他说,他家是种田的。” “这你也信?!” 老袁都来气了,不明白这丫头为啥今天好像智商降到零了,李老板哪一点像种田的?人家那身气质要是种田的,他这种人不得掏大粪? “聊啥呢。” 李建昆甩甩手走过来,呵呵一笑,“老袁,弄点吃的,吃完下午我带她去公司看看。” “诶,好!” 老袁狠狠递给艾菲一个眼色,这才钻进厨房。 艾菲这时就迷糊了,一个光杆司令的皮包公司,还真有公司吗? 下午一点一刻。 九龙,旺角,振业大厦。 李建昆领着艾菲,乘电梯到达11楼,过道向北,前行十来米后,顿住脚。 艾菲透过敞开的玻璃门,搭眼望去,当面是一块公司背景墙,上面贴着几个黑色广告字,底下还有英文—— 华人电子有限公司。 李建昆率先踱步走进,绕开背景墙后,里面的景象跃然于眼前。 嚯嚯! 档次感这不就出来了么。 墙边摆着一套棕色真皮沙发,现代感十足的玻璃茶几,另一边有整齐排列的四张高档办公桌。 墙上挂着一幅镜框大字:鹏程万里,大展宏图! 墙角和落地窗边,陶瓷大盆里栽种的绿植,绿春盎然。 别看不到六十平方,还有三个单间呢。 听到动静,林新甲撸着袖子,手持螺丝刀,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 “老板来了。诶,阿菲也过来了。” 艾菲望着眼前的景象,脑瓜仁嗡嗡响,这可不是什么皮包公司啊,这是一家正儿八经的现代化公司! 也是她朝思暮想的工作场地。 她做梦都想成为坐办公室的小白领,为此潜心规划着自己的人生,拼命恶补各种知识,提升自己,原本计划着能在25岁之前实现目标就算圆满。 不承想,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快。 “怎么样阿菲,还行吗?”李建昆扭头问。 “嗯嗯!” “你先工作一个月,我会视你的表现给你开薪水,如果急等着用钱可以先从公司预支,有问题吗?” “没有!” “至于职务嘛,我是指印到名片上的职务,总经理助理吧。不过实际上咱们只有俩人,有活就干吧,目前其实挺清闲,没太多事。” “明白!” 李建昆笑了笑,瞧瞧多听话,还是个高端翻译人才、专业会计,并且具备不俗的经济学功底。 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员工? “对啦新甲,电话什么时候装?” 如同内地这年头想装部电话,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必须有资质不同。 港城这边,座机电话早已普及,一个报装电话,电信公司屁颠屁颠上门服务。 还便宜,肯定不要大几千的费用。 “预约的是明天。” 李建昆点点头,合计着等电话装好,自己先试个线。 有个姓黄的姑娘,凶巴巴警告过,如果来港城敢不联系,会嫩死他…… 第255章 再会黄茵竹 第255章再会黄茵竹 傍晚,振业大厦楼下。 李建昆双手插兜,吹着晚风,望着华灯初上的街景和行色匆匆的下班族,感慨港城在这个年代已然进入了快节奏的生活。 这一带是整个九龙的中心地带,用西方称谓叫作CBD,要不然写字楼租金也不会这么贵。 公司虽然还算不上起步,但李建昆对它是有野望的,因此才把它选址在这里。 “嗡~” 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一辆灰色保时捷跑车,从马路上拐入,骚包般驶进大厦楼下的小广场,来了一个大C后,在李建昆身侧停下。 不过讲实在话,那也是真骚。 日后坐迈巴赫的未必是大老板,也可能是银行都不敢把他逼急的欠债头子。但1980年能开上保时捷928S的,绝对是有钱人。 这款跑车是保时捷的经典之作,产于1977年,停产于1995年,从生产周期上就不难看出受欢迎程度。嗯,据说成龙在80年代有一辆。它的售价为47130美元。 自1974年开始,截至目前,港币兑美元的汇率基本维持在4.6:1的样子。 转换一下,这辆车的价值,即为约22万港币。 乍一听似乎并不多,但你要明白当下的物价和收入水平,港城多半市民的薪资在1k-2k间,新开的楼盘均价在十万港币左右,二手房五六万轻轻松松置套房产。 也就是说,它值两套新房,四套二手房,十个港城居民不吃不喝辛苦一整年都无法集资购买一辆。 “啪!” 车上走下一个靓妹,白色过膝连衣裙,配黑色长筒靴,上身套一件黑色小皮夹克。红唇似火,大波浪卷发,一只蛤蟆镜别在头顶。 不是黄茵竹又是谁? 这可比那些所谓的港姐养眼多了。 不过,这个年代的港姐还算名副其实。 “你挺会找地方啊,刚好车能拐进来。” 黄茵竹说着,仿佛跟李建昆熟得都能滚床单了,上来就给他两下。 “呃…住在这一片。” “住这片?这边房价可不便宜。” “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有钱一点。” “是吗?”黄茵竹眨眨眼道,“那么有钱人,我帮伱这么大忙,不请吃顿晚餐?” 李建昆摊摊手,他也是这个意思,人情世故嘛。 “轰轰!” 两人上车后,保时捷咆哮驶离。 把着方向盘的黄茵竹饶有兴致道:“真的地方随便我挑?” “一顿还是吃不穷我的。” “嚯嚯!李建昆,记住你的话,行!本小姐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港城的纸醉金迷,你可要捂住荷包哦。” 李建昆望向窗外,瘪瘪嘴,“嘁~” 跟他一个活到过2020年代的人,谈奢靡腐朽? 1980年,如果问香港的夜晚什么地方最热闹,那无疑是由西式夜总会演变而来,结合本土特色的中式夜总会。 这些夜总会通常将中餐和演艺相结合,男女老少皆可入场,备受大众喜爱。 而中式夜总会的圣地,又在尖沙咀。这里有家“海城夜总会”,被称为夜总会之最。 黄茵竹带李建昆来的地方,正是这家。 海城夜总会位于尖沙咀新世界中心,号称当下全世界最大的大剧院夜总会,里面可同时容纳1600人用餐观演。 “怎么样,大不大,够不够气派?” 步入夜总会大厅后,黄茵竹带着股炫耀劲,指向周围金碧辉煌的装修。 “气派还行,大……谈不上。” “嗯?你还见过比这里更大的用餐地方?” 十万员工的国企食堂了解一下。 “在内地京城,和平门那旮旯,有家已经开了一百年的店,去年重新营业,可以同时接待2000人用餐,主要卖一种食物。” “啥?同时接待2000人?你吹牛吧你。” “爱信不信。” “只卖一种吃的?敢开这么大规模,不会是什么过去皇帝享用的御膳吧?” “没有,炉子里烤的鸭子,简称烤鸭。” 黄茵竹:“……” 两人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来到一张红布桌台旁坐下,黄茵竹闭着眼睛点了一瓶餐前酒。 “哼!我明白了,李建昆你是嘲笑我们港城小。” 李建昆无奈,“这还用我嘲笑吗。” “我们港城也有大的东西!” “啥?” 黄茵竹指指自己怀里,李建昆定眼望去。 好家伙! 你个老色批啊。 这会稳稳当当搁在桌子上,好吧,我承认,确实大。 李建昆举手投降,这玩意总体上来讲,内地姑娘真不能比。但是如果他二姐在这里,他就要让这小妞明白什么叫作富有! 黄茵竹狡黠一笑,心满意足,“让你瞧不起我们。” “你赢了。点菜吧。” “我要报复你!” 李建昆:“???” “不是最贵的我不点,管它好不好吃!” 看把你能的……李建昆莞尔。 你还别说,这姑娘怪可爱的,就像当初第一次碰面样,她想干什么坏事绝不阴着来,说威胁你就威胁你,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黄茵竹说到做到,喊来服务生,一口气点了八道大菜。 “看啥看,我吃得下!” 服务生讪讪一笑,咱也没说啥呀。 “我终于知道你二哥为什么好像不太喜欢你了。” “你想说我刁蛮是吧?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不懂。” 美食上桌,生猛海鲜,满满当当,所幸不缺时间,两人慢悠悠吃着,夜幕彻底降临时,舞台上传来动静,演出开始。 多半来海城夜总会的人,并不是为了吃饭,美食只是附带。 此时红馆和伊馆都未建成,像夜总会这样的夜店场所,是港城流行歌手演出的主要地方。 海城夜总会又是其中的NO.1,流行歌手们将能受邀来这里演出,视为荣耀。 当然了,这里的演出费也相当不菲。 海城的头号巨星是徐小凤,已经出道十年的徐小凤,眼下是当之无愧的港星大姐大,真论起来,可能从人气上讲,许冠杰都得略逊一筹。 她的出场费是10万港币。 第二是甄妮,出场费悬殊颇大,为3万港币。 不过今天率先出场的是罗文,唱《小李飞刀》的那个,他跟甄妮也算黄金搭档,83年一首合唱的《铁血丹心》,后面在内地简直杀疯了。 罗文唱罢几首,后面又有姚苏蓉、青山和“鼻音歌后”吴莺音,相继登台。 黄茵竹闷闷不乐,“提前没踩点,看来今晚没陈百强了。” 李建昆瞄她一眼,很想告诉她,要追星尽早,她的偶像没几年光景了。 “走吧,歌听了,带你去跳舞。” “我不会跳舞。” “跳舞的重点是舞吗?是跳啊,蹦就完了。” 李建昆哑然,熟知后世发展的他,竟无力反驳。 “你买单!”黄茵竹手摸在夏奈尔小挎包上,嘿嘿笑道。 李建昆打了个响指,招来服务员。 “先生,诚惠,677蚊。” 哗啦哗啦! 李建昆数过去七张百元港币,“不用找了。” 港城高档场所有给小费的习气,虽然不是什么好风气,但咱不能在某妞面前给内地人丢脸。 “谢谢先生。” “呦嗬!李建昆,你行啊你。” “不,我不行,外强中干。” 有些话得先说好,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上辈子这方面已经浪过,整一个不洁之身,这辈子还是自爱点好。 黄茵竹翻个大白眼后,色眯眯望着他,一副“我好馋你身子”的模样。 李建昆双手插兜,潇洒离场,想屁吃呢。 第256章 让古惑仔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第256章让古惑仔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动次崩次!” “咿呀咿呀~” 诡异的音乐。 宇宙灯球在头顶旋转,充斥着年代感的刺眼射灯,四处乱扫。 光线昏暗,空气浑浊。 周围弥漫着一股引人交配的气息。 这里是位于油尖旺的一家舞厅酒吧。 不大的舞池中群魔乱舞,有的还跟随音乐跳着有点模样的霹雳舞,有的……如同黄茵竹这种,纯粹是放浪形骸,随便扭,无差别地向周围散发诱惑力。 李建昆坐在沙发椅上,将舞厅内的环境尽收眼底,有些头大。 他敢保证,黄茵竹也并不常来这种地方,搁这跟他装社会呢。 “我爸厉害,关你屁事!” 黄茵竹把两只白皙手臂,搭在他双肩上,摇头晃脑的,扭啊扭。 黄茵竹跟着回来,约莫也累了。 “你可真扫兴。” “鸿康集团?黄孝年?”光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黄茵竹说着,给李建昆做了个科普,说是港城的黑涩会为了敛财,吸引客户,会保证自己的经营场所绝对安全。 好戏开锣,舞厅里的小年轻们一点不慌,酒不喝了,舞也不跳了,一个个踮着脚,够着头,可劲瞧热闹。 “啪!” “大嘴华?那家伙还欠我的八万块呢。” 黄茵竹:“……” 黄茵竹昂着头,同样打量着李建昆,姑娘的某根心弦被狠狠撩拨了一下。 果然她的眼光一向优秀。 回到沙发座上,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去喝开过盖的酒水。 “哇哈哈!”光头几人仰头大笑。 小青年:“……” 小腰也是真得劲。 “你大哥谁啊?” 二话不说,上手就干。 “不跳了不跳了,没意思。”李建昆实在遭不住,逃离舞池。 “来啊李建昆,趁年轻不动,等老了你想动都动不了!” “雄哥。” 你有辙吗? 黄茵竹如果真是李建昆的女人,被这样带走……那可真没几件事能比这更侮辱人了。 是TM敢跟阿sir对刚的土匪呀! “卧槽!退退退……” “我……” 黄茵竹求援都没求来的看场子的人,这会终于出现,不过还未跑近,等瞅清打人的几个货后,脚底猛地急刹。 就在李建昆陪着黄茵竹,头对着头,放肆着青春时,舞池左侧,有一个黄毛青年,盯着他瞅了又瞅,最终似乎确认什么,小跑向酒吧门口。 “卧槽!”光头口吐芬芳,还以为是看场子的人,“看清老子是谁!” 这名头他还真知道。 报纸上时不时能看见,港城有数的富豪之一。 对方五人,没有那种看一眼让人深感无力的角色,李建昆合计着如果只是纠缠一会,然后他一个人跑路,不成问题。 光头等人齐刷刷望向李建昆,一脸玩味,乐子送上门的意思。 李建昆眉头一挑,完犊子!侧头望向黄茵竹,叫你浪,浪海里了吧,你们港城可真安全! “雄哥雄哥,我什么也没干呀!” “呦嗬!谁的裤裆没系好,把你给露出来了?” “靓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该死的场合。 “小妞,别喊了,就这里看场子的小瘪三,敢管老子的事?” 扭屁股谁不会啊。 光头几人被一顿疯狂输出,打趴在地后,才得以看清来人。光头只认识其中一个,但就是这一个,却使得他脸色大变,差点没吓尿。 “是不是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李建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会跳舞,律动感不错。” “嘭!” “笑你妹啊,我告诉你们,我爸是鸿康集团董事局主席黄孝年,你们敢动我一根指头,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怎样啊?你打我呀!” “慢三慢四呀,你们这又不流行。” 黄茵竹见此,倒是有点慌,忙起身喊看场子的人。 他们这种街头矮脖子,混归混,平时真要能卸条胳膊或大腿啥的,那就算赫赫战绩。但寨城的这帮狠人可不同,身上不背几条命,在组织里都混不到一个位置。 “茵竹,你先走。” “……哼!敢?伱以为我傻啊,敢来这里玩,心里能没点数?告诉你,这地方不是一般人开的,没人敢闹事,别以为只有你们大陆安全。” “砰嚓!” “光头佬被打了!” 这便起身,亲自出马。 小青年灰溜溜跑回去,趴在光头耳边一阵嘀咕,光头听罢,不怒反喜,“有个性,我喜欢!” 总归不算浪到没脑子。 我TM服了你知道不? 见她眼神探来,大光头揉着脑壳,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 “太丑了,不去。” 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场所,在那片秽气丛生的舞池中,黄茵竹这种精致女孩,好似野草堆里生出的一朵玫瑰,太耀眼了。 “这家伙是丧波的干儿子,可不能让他在咱们这出事!” 黄茵竹顺着小青年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他们9点钟方向的沙发座上,有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货色,坐中间的是一个大光头,脖子上戴着佛牌粗金链子。 不过李建昆还是放下一支黑啤,起身走过去。 他们已经不是混混了。 李建昆在九叔的宅子里见过,后面那位阿豹领着人把他和艾菲送出寨城,其中就有这个阿雄,感觉地位只在阿豹之下,路上李建昆散出一包华子,跟他也聊过几句。 “喏。” 什么话落在耳朵里,都引人往那方面想。 李建昆躺在沙发软背上,舒服地咕噜一口黑啤。 把持住啊兄弟! 小青年边说着,边瞥向李建昆,眼神挑衅,且充满警告意味。 来人不多,只有四个,但战斗力贼强,光头几人在他们手中毫无反抗之力。为首的是一个精瘦中年人,眼角下有道疤痕。 正闲聊时,身前光线一黑,过来一个穿无袖衫的小青年,嬉皮笑脸道:“这位小姐,我大哥想请你过去坐坐,还望赏个脸。” 当然了,后面你最好不要被寨城那边知道。 “我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吹牛地讲,谁要是现在报个警,说寨城的阿雄出来了,O记狂喜!重案组分分钟杀到。 “你非得被人OOXX了才好是吧。” 李建昆同样听在耳里,可算搞清楚了黄姑娘的来头。 李建昆:“……” “喂!别动手动脚。” 大哥相中的女人,不敢。 黄茵竹:“……” “我认识这里的老板!” 这事要搁李建昆来看,实属正常,富豪的养生水平不能以常人度之,赌王78岁还能生女儿…… 怎么把这帮催命的惊动了! “李先生,没事吧。” 李建昆也是没辙,扭呗。 “放一百个心啦,而且这里的老板还是熟人,我一个朋友的叔叔。” 光头表情阴晴不定,“小妞,唬谁呢,黄孝年都七十多了吧,能有你这么小的女儿?” 眼见光头带着几个小弟,已经走到黄茵竹跟前,笑眯眯伸出咸猪手,李建昆心头一横,拎起酒瓶蹭地站起。 光头那个气啊,但还真不敢乱来,黑涩会的尽头就是老板,像黄孝年这种富豪要嫩死他,捏蚂蚁似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正寻思找个台阶退场时,身侧猛地冲过来几人。 “随便跳,怎么高兴怎么来!” 光头爬起,哭爹喊娘,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恐惧,跃然于脸上。 “你要干了,还能在这浪费空气?” 光头:“!!!” 黄茵竹:“???” 第257章 投资电影 第257章投资电影 “雄哥,我干爹是丧波……” “那又怎样?” “不怎样,不怎样。” 如同阿雄这种人,很有自知之明,将自己视作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所谓生死看淡,在他的概念里,不存在“怕”这种字眼,只有让他尊敬的寥寥数人。 比如九叔。 九叔放话要照拂的人,在眼皮子底下,岂能被欺负? “李先生,你看怎么处理。” 李建昆心里亮堂,并不觉得他能指挥动阿雄这种亡命之徒,与九叔也不过是露水关系,那点好感,用一分少一分。 他没指使阿雄怎么做,瞅瞅趴在地上的光头,“喂!扇自己一耳光。” “啪!” “啪!” “啪!” 没有丝毫犹豫,光头抡起巴掌连扇自己仨耳光,那叫一个清脆响亮,格外卖力,嘴角眼见地溢出血丝。 “滚吧。”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光头惊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匆匆跑路,生怕李建昆反悔似的,他的四名马仔比他只快不慢。 “雄哥,喝一杯?” 阿雄迟疑,“李先生,我们的身份……不太好。” “没事。” 李建昆招来耷拉着脑袋,不敢乱瞟的服务生,要了两瓶轩尼诗。 给阿雄四人每人倒了一杯。 “我的我的。”黄茵竹自己捧着杯子,笑嘻嘻凑到酒瓶口,权以为遇到什么绝世好汉,也想跟着豪爽一把。 “你要开车。” “哎呀,你倒一点倒一点嘛,喝一口又不会醉,我酒量好得很!” 李建昆还是没倒,起开一支黑啤递给她。 “哼!小气鬼。” “雄哥,让兄弟们坐啊。” “没事,他们站着。” 李建昆不懂道上规矩,不再多说什么,举杯遥敬过四人。 “雄哥伱们怎么会在这儿?” “也不能天天闷在里头,总得出来溜溜,黄毛之前在这边玩,看到你了,我说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遇到这么个事。” 李建昆恍然。 像阿雄这种人离开寨城,真可谓冒着生命危险出来玩啊。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港币,应该是四千三,晚上吃饭花了七百,放进阿雄手中。 “雄哥,没别的意思,带兄弟几个好好玩玩。” 阿雄犹豫,另三个人眼神明亮。 这可不老少啊! 他们能玩到飞起! 讲真的,别人怕归怕他们,但摆脱不了他们是个穷鬼的事实。 寨城里的买卖利润并不高,最来菜他们还不干,外面的活计只能偶尔做,他们没办法久待。 李建昆拍了拍阿雄的手。 后者这才露出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把钱收起。 四人再次干完一杯酒,敬过他后,匆匆离开。 “李建昆,他们是什么人啊?”黄茵竹适时挪动屁股,坐到旁边,一脸迷妹表情。 她那个朋友的叔叔,大嘴华,也就是这家舞厅的老板,在她看来搁道上还是有些份量的。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油尖旺最火爆的夜场地段! 这么大一家舞厅,是一般人能开起来的? 但那个光头显然更牛,嗯,也可能是他干爹什么丧波牛。 然而刚才那四人,却丝毫没把他干爹放在眼里。 光头面对他们,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这一层一层对比起来,那四人怕不是古惑仔中到了顶的存在。 “你还是别打听为好。” “咱们是不是朋友!” “……不是不告诉你,对你没好处。” “哼!跟我妈一样,不想我知道的事,总拿为我好当借口!”黄姑娘咕噜一口黑啤,十分不爽。 “走吧?” “你不透露一点,死都不走!” 还耍无赖…… 李建昆无语,他可见识过这妞的言出必行,“他们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黄茵竹顿时小脸一扬,雨过天晴,凑过来问:“有多牛啊?” “多牛……这么跟你说吧,他们跟港府干过架。” “嘶!” 黄茵竹双眼瞪得滚圆,满脸不敢置信。 “你就吹……” “骗你是小狗。” “天哪李建昆!那你怎么认识这种人的,他们还对你这么尊敬?” “机缘巧合。”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往后报你的名字,能在港城道上横着走?” “你最好别试。” “小气!亏我还说带你出来玩,让你见见港城的世面,没想到你在港城路子这么野呀。”黄茵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猛质问道:“你是不是早过来了?” “也…没有很早,几天,几天而已。” “李建昆,说好的,你过港后立马联系我!” 唉,女人哪,忒麻烦,尤其是个千金小姐。还是自己的沈姑娘好啊。 李建昆招来服务生,准备结账走人,才发现兜里没钱,“那啥,你把账结了。” 黄茵竹:“……” 遂问服务员消费金额。 “诚惠,2200蚊,已经打过VIP折扣。” “好嘛李建昆,我吃你七百,你扭头讹我两千!” “害,别说得这么难听,回头给你还不成嘛。” 街道上霓虹璀璨,这座不夜城这个点似乎才刚刚苏醒,比先前更加热闹。 保时捷驶离闹市区,在高架桥上不急不缓兜着风,黄茵竹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不时瞄向李建昆,后者权当没看见。 该说不说,气氛真到了。 吃过饭,听过歌,跳过舞,还闹出一场英雄救美…… 把妹不就是这套流程么?后面这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犹如神助。 李建昆寻思这会他如果把“去开房”仨字说出来,没跑了。 “这啥?” 他晃晃脑子,打开手套箱,本想找张纸巾,一只弯曲在里头的文件袋,直接弹到手上。 “影视资料。不能坐吃山空啊,打算弄点买卖,朋友推荐的投资电影。” “你爹都董事局主席了,这么容易坐吃山空?” “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不懂。” 李建昆扬起文件袋,“我瞅瞅?” “好像你看得懂一样。” 妞啊,你不会知道的是,80年代的港片,这个世界上还真没人有我懂。 投资电影? 李建昆嘴角勾起,渠道送上门,岂有不掺一脚的道理? 投资80年代的电影,包括90年代初,可谓一本万利。 这是港片最辉煌的一段岁月。 后世什么韩流日流风行,然而华流才是他们的祖宗! 尤其是港片,这年头崛起在即,很快将以摧枯拉朽之势霸屏整个亚洲,小龙哥早一步已经攻到大洋彼岸。 第258章 僵尸片的开山鼻祖 第258章僵尸片的开山鼻祖 “找个地方坐坐。” 李建昆翻看手中的影视资料,发现极为详实,可以说是一部电影投资指南,多半内容为目前圈内正在筹备的、被信息收集者视作有投资价值的影片。 要不说这些富人就是爽呢,想投资个啥,信息资料分分钟摆到眼前。 他们要做的只是选择。 李建昆打算好好研究一番。 “好啊。”黄茵竹精神大振,眨巴着大眼睛问,“去哪儿?” “要不,去我公司吧。” 黄茵竹:“……” 姑娘先是一阵无语,继而惊异,“不是…你在港城有公司?” 此时洪进宝刚离开嘉禾,成立宝禾影业公司,这是宝禾的第一部片子。 《鬼打鬼》创造性地把将恐怖片和功夫片、喜剧片等元素,融为一炉,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是顺应了流行趋势—— 电梯门开启,一男一女来到11楼。 “我投它。” 白炽灯亮起,黄茵竹背着夏奈尔小挎包,一手拿着资料袋,左瞧右看,啧啧不止。 喜欢看僵尸片的人,没看过这部片子,那都是假粉。 李建昆两眼朝天看,这妞……你穿的裙子你不知道吗! “你准备了多少钱投资电影?” “只有……二十万。” 李建昆没搭理她,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作《鬼打鬼》。 这个点,楼内依然亮着不少灯,可见这年头的港城就已经很卷。 “行,你投二十万,我投八十万。别不知道好歹,我这是带你赚钱。” 就是这样一部影片,竟然创造了近千万港币的票房。仅次于成龙加盟嘉禾后首次自导自演的作品——《师弟出马》,这是港城历史上第一部票房过千万的影片。 当然了,来头还是有的,他有个牛批的兄弟,安乐影片的总裁,这家公司十分低调,远不及邵氏、嘉禾等知名度高,但在华语电影圈内,仍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嘻!你说啥,再说一遍。” 李建昆搭眼望去,《怪侠伉俪大战特工》。 该说不说…… “李建昆你还有多少秘密?” 饶是混迹武行多年,小有名气的洪进宝,也不敢太浪,很谨慎地选择了投资小的恐怖片。 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投资80年代的港片还能亏本,两米外就是窗户,窜出去得了。 “你应该没几个朋友吧?” 但是,李建昆清楚啊,这部片子会爆火。 这部电影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恐怖片类型,实打实的港味僵尸片的开山鼻祖。 “你真看得懂?怎样,你也想投资电影啊?” “你看中哪部?”黄茵竹扬起小脸,吐气如兰。 当然了,缺少资金肯定也是一个方面。 黄茵竹逛完一圈后,荡着小包坐过来,挨得贼近,够着脑壳往李建昆怀里打量……搞得好像真在看资料似的。 “在哪儿?” “理由?” 《惨痛的战争》是一部纪录片,讲的是二战的战争史。 黄茵竹抬起小手,把资料翻啊翻的,翻到一页停下,葱白般的手指一戳,信心满满,“这部!” 李建昆嗅着她身上传出的幽香,稳定心神,瘪瘪嘴,“什么心态。” “那是多少?” “啥?一百万哪!” “行啦,别想剥光我。饮水机在那边,要喝水自己倒,我研究研究。” “完了完了,李建昆你还是别看啦,你是一点投资眼光也没啊,真要投了,纯纯地糟践钱,打水漂。” “说来话长……喂喂!你别看我啊,看路!” 你脑子有坑。 李建昆详细看完资料,这部片子宝禾预计总成本在120—150万之间,他们有意吸纳社会投资100万。 “还没看完,你呢?” “不行吗?” “《惨痛的战争》,可惜鸟!” 唰! 黄茵竹挺尸样坐起,美眸瞪得滚圆,“你!你有八十万?” “我没多少钱,都是我从小到大积攒的压岁钱,我容易么我,你可别想害我。” 同时期好莱坞的不少恐怖片,同样采用“喜剧 恐怖”的元素混搭,像《活跳尸》、《鬼玩人》等。 名气有限,资源有限,还捞偏门搞起自己从未沾手过的恐怖片…… “好事啊,咱俩一起,有个伴,要亏一起亏!” 小成本大逆袭的典型。 李建昆薅过资料袋,悠哉往真皮沙发上一瘫。 黄茵竹噔噔噔地四处走动,好奇视察起这家公司。 像《卧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金陵十三钗》、《不能说的秘密》……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作品,都由他们发行。 “李建昆你不得了啊,伱怎么在港城办的公司?啥时候办的?” “咋了,还不服气?说你不懂你又要装。你知不知鬼片都是小众题材,这导演还是第一次拍,这片子能出现在这堆资料里,我都觉得是个坑,上次把我那朋友一顿臭骂!” “嗯。” “小公司。” “嚯!华人电子?” 黄茵竹一本正经伸出一根手指,“最大一个理由,题材好!武侠对战现代科技,多新鲜多刺激啊,一看片名我就想看。” 这里就要说说洪进宝这个人,他入行有些年头,过去在嘉禾的主要身份是动作指导,次要身份是演员和导演。目前完全算不上影视圈的大佬级人物。 该说不说,真的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黄茵竹往后倒去,躺尸在沙发上,“你杀我了吧。” “淡定。” 外部预期,从黄茵竹身上大抵可见一斑。 “振业大厦?甲级写字楼?!” “错!本小姐的朋友遍地走,多如狗;骂不还手,打不还口!” 李建昆都不稀得评价她的影视审美,以及投资眼光,继续研究资料。良久,眼神再次定格,眸子里流光溢彩。 振业大厦。 《鬼打鬼》最终赚了多少,李建昆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储存,毫无疑问从投资和收益比来看,肯定数据炸裂。 本以为李建昆这个大陆异端,即使有点小钱,必然有限得紧,此刻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九龙商业核心地段的这样一间公司,没有十万港币根本拿不下。 说罢,还眨眨眼,那模样似乎在暗示,这之前你想蹂躏我一番,也不是不行。 李建昆掏出钥匙,踱步到公司门前,黄茵竹小尾巴样,跟在后面。 我差点就信了。 是的,这两部片子都已经上映,二月份。 “叮咚!” “……” “……你也就是长得好看点。” 在《鬼打鬼》之前,港城恐怖片一直遵循着传统路数,恐怖有余而娱乐不足,很难吸引广泛的观众群体。 “茵竹,别投你那个,相信我,没戏。咱俩一起投这个,把这笔投资包圆,咋样?” 李建昆眼神定格在资料一页,捶胸顿足。 “你之前接我的地方。” 这是1980年港片最大的一匹黑马,后面应该也没有片子可以超越,导演名不见经传,叫江志文。 什么个玩意! 李建昆微微颔首。 “要不你包养我吧,投啥呀,我的二十万给你,咋样?” “G-U-N。” 第259章 助英叔一臂之力 第259章助英叔一臂之力 清晨。 李建昆还没睡醒,耳边有人喊门,抬起手腕一瞅,8点不到。 这妞可真积极。 他昨晚在公司睡的,这边的真皮沙发比老袁小旅馆里的床,不知舒坦多少倍。黄茵竹被他撵回去。 他起身去打开反锁的玻璃门。 黄茵竹本来满脸闷闷不乐,忽地眼神往下瞟,一脸震惊。 该死! 李建昆撒丫子转身,冲向卫生间,他到现在有时都思维混乱,忘记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卫生间里有洗漱用品,李建昆正洗刷刷时,黄茵竹依在门口道:“律师我可带来了,我拿全部身家陪你赌,要是输了……哼哼,你得养我。” 她并非傻白甜,眼前这个男人极为特殊,作为一个大陆人,居然在港城开起公司,还这么有钱。 足以证明能力。 既然他敢投八十万,二十万自己有什么不敢投的? 不过呢,话得这么说。 “嗬嗬嗬,呸!要是赢了呢?” “我养你呗。” “……” 横竖伱都想涩我呀。 李建昆寻思赶紧把这事办完,溜之大吉,再待下去真要出问题。 面对这妞,别说他,五祖寺的老僧时间长了也难把持。 “对啦,我给你带了吃的。” 黄茵竹说着,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小盒,里头装的是两颗白嫩嫩的鸡蛋。 “你买的?” “才不是,我煮的,我剥的。” 糟糕! 有点小感动。 李建昆洗漱好后,一口一个鸡蛋,领着她嗖嗖离开公司,正准备锁门时,遇到过来开工的艾菲。 黄茵竹撅起嘴,“她谁啊?” “关你屁事。” 倒是艾菲扫一眼黄茵竹后,有些自惭形秽,忙解释,“这位小姐,我是李总的员工。” “阿菲,别理她,沙发有点乱,我昨晚在这睡的,麻烦你整理一下。” “好的,老板。” 艾菲咂舌,办公室激战? 下电梯时,黄茵竹捶了李建昆几粉拳,但脸上并没有生气的表情,不知为何,对方越骂她,越不拿她当回事,她越兴奋…… 她大抵是有点病的。 楼下,昨天的保时捷不见,换成一辆凌志。 一名戴眼镜的西装男杵在车门旁,黄茵竹简单介绍了一下,姓胡,律师。 胡律师驱车,载着二人来到瑞银,借用这里的办公桌,李建昆和黄茵竹签署了一份合伙协议,随后李建昆拿出八十万,黄茵竹拿出二十万,在瑞银开具了一张现金本票。 港城有座五台山。 短短一公里不到的广播道上,聚集了三家电视台和两家电台。 这里是港城的视讯业中心。 不过1978年佳艺电视倒闭,大楼易主,现在称之为“四台山”其实更贴切。 宝禾影业公司,据此不远。 由于来时胡律师已经挂过电话,凌志刚驶到门口,里面鱼跃而出两排人,迎接阵仗真不小。 洪进宝这会缺钱,但不缺人,他立足影视圈的根基,正是他的洪家班。 当先走过来一个……说他胖吧,感觉肉挺结实,似乎用壮更合适;说他壮吧,看着又很臃肿,就这么个人。 不是洪进宝又是谁?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三位莅临本公司。” 那叫一个客气,躬身行礼,满脸殷勤。 跟他带给李建昆的银幕形象,反差颇大。今时不比日后啊,公司起步阶段,看得出压力山大。 “洪老板客气,里面谈吧。” 黄茵竹领头,干起正事来倒也有模有样,言行举止透着一股从容大气。 “好好,里面请,里面请。” “阿三,上茶!” “阿德,切点水果来!” 一帮武行汉子,干起细腻活,搞得手忙脚乱。 这里说是公司,更像一家拳馆,武行道具随处可见,布置很中式。 “三位见笑了,一帮粗人。” 洪进宝邀请他们在一张特地整理出来的圆桌旁落座,旁边还搁了两盆绿植,足见对这次会面的重视。 不重视也不行,消息散播出去有一阵,无人问津。 盼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一拨投资人。 来头还不小呢,港岛黄家,洪进宝很明白结交这种豪门的意义,尤其眼下,他亟待资金支持。 “黄小姐,我给您具体讲讲这部电影?” “你跟他讲。”黄茵竹小手一指。 “这位是?” “我的合伙人。” 好嘛,又是一个豪门子弟,不知道是哪家的。 “敢问先生贵姓?” “李。” 洪进宝怔了怔,“李”这个姓氏,在港城可不简单,再沾上豪门,实在引人联想。不过现在没时间让他瞎咂摸,他忙不迭向李建昆介绍起《鬼打鬼》,或者说推销。 从故事卖点,到参演人员,事无巨细。 李建昆听得十分认真,因为他掺和进来,已经改变了这段历史,他要确保电影最后不走样。 所幸这部电影他看过。 “剧本我能瞧瞧吗?” “应该的,李先生稍等。” 剧本到手后,对照剧情,李建昆脑子里的记忆逐渐清晰,《鬼打鬼》的剧情并不复杂,一段话就能概括: 张大胆发现媳妇儿和别人私通,他这边还没怎么样,对方却想置他于死地,请茅山道士施法召唤僵尸杀人,这个茅山道士有个师弟,看不过眼,帮助张大胆,相互斗法。 李建昆又看过演员表,心头嘀咕:正道士不是林振英演的? 演员表中,林振英定的角色是一个捕快。 似乎还真是,主要英叔的道士太火,一想到道士那张脸就是他的。 对啦,林振英是后来演《僵尸先生》才爆火的。同样是洪进宝的手笔,两人关系极好。 他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把林振英早点推上去,茅山道士的角色,舍他其谁啊?天生对口! 《鬼打鬼》原剧中的两个道士,实在无法让人留下印象。 如此一来,票房说不定更高。 林振英在原剧中的捕快角色,戏份很少,找个老戏骨,谁演问题都不大。 “洪老板,我想提个要求。” “李先生尽管说,只要……合情合理,我们一定照办。” 洪胖还是有点原则的,不错! “我想让这位林先生,出演正派的茅山道长。”李建昆手指戳向林振英的名字。 “他?” 洪进宝诧异,似乎想要一个理由。 不是说林振英不专业,恰好相反,他是京剧科班出身,又干了十一年龙虎武师,问题是过去主要做影视指导,没怎么出镜过。 从观众眼缘上讲,比不上定好的角色人选钟法。 这部戏承载着公司的未来,洪进宝必须谨慎再谨慎,考量一切可能影响票房的因素。 李建昆给不出什么合理解释,只道:“我知道他过去是李小龙的左膀右臂,我喜欢李小龙,我看这个演正派茅山道士的也不出名嘛,换他来演,应该不要紧吧。” “这……” 洪金宝一时踌躇,钟法同样是洪家班的人,问题是钟法台词都背溜了,为此准备好久。他总要顾忌点兄弟的感受。 “如果这个条件你答应,其他按照你们策划的来,一百万马上到位。” 唰! 洪进宝猛地抬头,眼神明亮。 “好!” 第260章 不对劲的二姐 第260章不对劲的二姐 宝禾影业公司,一间办公室里。 “阿英,想不到啊,你这张丑脸还有人喜欢。” “那叫慧眼识珠,你个死胖子!” 两人相视而望,齐声大笑。 公司最大的难题解决了,洪胖手里攥着一百万瑞银现金本票,怔怔望着,感慨万千,投资商谈的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拢共不到一个小时。 一百万哪!挥手便给。 豪门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进宝,咱们这回得下十二分力气拍啊,虽说是沾了小龙的光,但我也不能辜负那位李先生的信任,你更要把握住机会!” “要伱个丑人说?” 洪胖此时手握巨款,心头不仅喜悦,同时深感压力。他心里很清楚,豪门的钱固然给得爽快,但如果没有一个好结果,他会比自个拍砸了,“死”得更快。 —— 九龙,公主道。 一栋七层老公寓,602室。 “阿婆,你慢点,楼层高上下不方便,等我攒够钱了,咱们再租个有电梯的房子。” “挺好啦闺女,阿婆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搬到外面住,这不比寨城里好一百倍?你赚钱也不容易,别乱花,存着,怕往后有个急用。” 一老一少,缓步来到门前。 艾菲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老板的意思,让她搬出来住,理由是寨城距离公司太远。 老板既然这样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她的薪水足以支撑租房的费用。 老板本来还让她从公司预支些钱,她倒还有点积蓄,以前是不敢乱花,阿婆年纪大了,说不准有个病痛。 现在不同了。 她有一份长期稳定、预计薪水不低的工作,还能随时预支。 感谢老板! “咔!咔!” 铁杆防护门和木门相继打开。 “阿婆,你看,是不是宽敞多了!” 艾菲蹦跶到屋内,张开双臂转着圈,脸上有股雀跃和满足。 “天哪闺女,这是多大的房子呀?!”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接近四十平方尺呢。” 阿婆震惊当场,怪不得感觉大得出奇,比他们在寨城的小窝大十倍不止! “闺女,这也……太浪费了,咱们用不着住这么大房子,花不少钱吧?” “没事阿婆,我现在可是小白领呢,你是不知道我们公司,在商业区甲级写字楼里,气派着咧!老板对我可好了,往后我赚的钱会越来越多的。” 阿婆拉着她的手,眼泪婆娑。 不过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闺女啊,咱得知恩图报,一定要好好工作报答人家。” “嗯!我晓得的。来,阿婆,我带你看看咱们的新家。” “闺女,要我说还是换个小点的地方吧。” “不用!我喜欢这儿。” “这孩子…好好好,看看新家,看看新家……” —— 天气不错,艳阳高照。 距离李建昆赴港那天,正好过去半个月。 上午,按照合约期限,他再次来到那家企业服务公司,顺利拿到委托代办的资料—— 一家百慕大公司的全套手续,并且将港城华电公司纳入旗下,全资控股。 如此一来,当初思虑的无法把控代言人的问题,迎刃而解。 李建昆随后去到瑞银,开了个小保险箱,把资料存放起来。这些玩意不好带回内地,过境检查时一准暴露。 他又从瑞银开了张五十万港币的现金本票。 至此,他账户余额已不足十万港币。 而且这点钱都留不住,他准备划拨到华电的公司账户上,作为公司日常开销,包括支付两名员工的薪水。 从银行出来,李建昆只能望着天感慨一句:“钱是真TM不经用啊!” 但他立马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多。 加油,搞钱人! 回到公司,林新甲已经坐在沙发上候着,旁边放着行李包。 艾菲倒来一杯水。 李建昆一口气咕噜完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座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小猫般慵懒的声音,还没起床似的。 “那什么,茵竹,我走了哈。” “走?!”声音陡然尖锐,“走哪去?” “回大陆啊。” “现在?” “嗯,有急事。” “你……干嘛不早说?” “都说急事。”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没有。”某货脸不红心不跳。 扯皮拉钩十来分钟,李建昆总算搞定她。 黄茵竹倒也不怕他不再来港城,除非投资《鬼打鬼》的八十万,他不想要,能赚多少还不好说。 “艾菲,这边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板,上班时间我会一直守着电话。” 内地挂外线虽然很麻烦,但挂到港城稍微轻松点。 旋即,李建昆和林新甲下楼拦下一辆的士,直奔新界。 这次照旧走的罗湖口岸,还有个拱北口岸,可以到朱海。李建昆寻思还是去把二姐等人接了,一起去慧州。 感觉以那边的情况,港商带着五十万上门磋商合作,简直雪中送炭。 实属没有难度。 等合同签订,林新甲留下处理后续事宜,他带着二姐等人回京。 这一趟出门,时间着实不短。 一番跋涉,无甚稀奇事,下午两点多,二人回到茶花大队。 来到老林家时,也是奇了怪,屋里只剩一个瞎眼妇人。 林新甲忙凑上去,用客家话询问。 “老板,我二娘说都在学校那边。” 李建昆疑惑,“都跑学校去干嘛?” “说是修操场。” “……我去瞅瞅。” 所谓的学校只有茶花大队村小,在大队东头的一座山岗上,三间还是前年教育系统拨款、用红砖砌成的瓦房。 两间教室,一间办公室。 李建昆来过一回,这次还未走近,发现学校门前大变模样,原本坑坑洼洼的黄土地,被修得平平整整,上面铺了一层石子,左右两侧,各竖立着一具明显出自木匠师傅手笔的篮球架,高度降低。 还真是修操场。 怪细心的,操场四周用红砖砌出一溜排水沟。 旁边空地上,码放着一堆水泥和用得差不多的砖块。 一群年轻男女都不闲手,忙忙碌碌。李建昆一眼便瞧见他姐,正带着劳保手套在搬砖,跟砌排水沟的老林打配合。 “姐!” 李云裳闻声,猛回头,惊喜道:“诶!建昆你回了!” “昆哥!” “李老板!” 其他人同样扭头探来,纷纷招呼。 “啥情况啊,你们怎么还干上这活了?” “反正闲着,他们说不费事,自个能干,省钱咧。” 李建昆走近,伸手,把二姐脸上的一缕乌丝别到耳后。 李云裳凑近几分,有些不好意思道:“建昆,我花了你五百块钱。” 这是她有生以来,用过的最大一笔钱。刚好包里有,刚好没忍住…… 李建昆恍然。 “姐,咱以后能别这样吗?我的不就是你的?更别提你是做好事,不用特意跟我说。” 李云裳甜甜一笑,轻轻点头。 这时,教室里传来整齐的朗读声:“吃水不忘挖井人……” 这个林老师,还挺会整活。李建昆会心一笑。 “对啦,姐,你怎么想起来给这里修操场?” 李云裳眼神闪躲,“我…我来这里玩,看孩子们连个活动的场地都没有,上回下雨还满地是泥……” 有点不对劲啊。 李建昆挠挠脑壳,听这话的意思,是常来这边玩,下雨天还来。 这有啥好玩的? 第261章 姐和弟2 第261章姐和弟2 操场修得差不多,只剩最后倒水泥。 李建昆加入其中一起帮忙,林新甲也换身破衣服跑过来,人多力量大,抢在天黑前,算是粗糙完工。 晚上,老林家摆了一桌,掌勺的仍是阿昌——修操场的事他也有帮忙,提前回来准备晚饭。 大伙忙着洗擦时,李建昆凑到鲁娜旁边,碰了她一下。 “小娜,这一阵我姐常往学校跑吗?” 鲁娜怔了怔,没人提出来还好,别人这么一问,她咂摸着感觉这事也有点不对劲。 “呃…对。我们带云裳姐出去玩过两回,后来她说没意思,不愿再去,忘记是哪天去过一次学校,后面几乎天天要去逛逛,也不干什么,在外面听听学生的读书声,都挺乐呵。 “我本来以为云裳姐是怀念以前读书的日子,或者喜欢小孩子,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对吧昆哥?” 她喜欢的可能不止是小孩子…… 李建昆侧头望向小院中央,林老师正在忙着搭桌台,布置碗筷。 “李老板,他不行啊,他是我最好的哥们,要跟我一起搞磁带厂的,用小人书里的说法,叫左膀右臂!” 果然,阿昌激动道:“李老板,我有兴趣!” 他见不得二姐受苦。 做梦呢! “新甲哥,港城那边的事都搞定了?” 奶奶个腿的! 李建昆蓦然十分不爽。 “你还准备说点什么吗?” 他能给予家境如此优越的姑娘什么呢?让她嫁到这穷乡僻壤来受苦么? 窗台边,探出一个小脑瓜,表情担忧。 用不了多久,他可就是厂长了! “阿昌,听到没有,以后跟着哥好好干!” 林云唰地一下红了脸,见过直肠子,也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呀!这两姐弟,一个比一个猛。 “开饭了,开饭了!” “嗯。” 按理说,林老师符合他对二姐这辈子另一半的预期。但是,茶花大队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实在太穷了! “那咱们磁带厂啥时候能搞起来?” “嗯。” 喜欢吗? 那样的姑娘,谁又能不喜欢? 教室里传来熊孩子们朗朗的早读声,李建昆踩着木板,还未临近教室门口,林云提前发现他,已经走出来。 “李老板,我明白!”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竟然不愿意帮我?” 不是没有可能。 更让她沮丧的是,他,完全没有出现的意思,像往常一样,仍然躲着她…… 这无关林老师本身是个什么人,我姐钟意你,难得表现出热情,你丫的好像还不情愿……欠削吧! 饭桌上,李建昆留心观察,发现八成还真是,他姐的眼神时不时便会投向林老师,后者呢,居然有些闪躲的意思。 “快了……” “海哥,帮你手的事谁都能干,我想自己搞点事做。” 他竟然是个孬种吗?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不都是给李老板做事嘛。来来,海哥,我敬你一杯。” 林家屋外,李云裳拎着行李,下意识往东边山岗看去。 李建昆一时心情复杂。 “林老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姐吗?” 林云固然不错,但他姐配林云,那也是绰绰有余。如果历史照旧,林云将来的媳妇儿能比得上他姐? “孬种!” “阿海,中英街的房子收了吗?”李建昆问,这件事赴港之前,他交代给林海。 李云裳趴在弟弟宽阔的后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结实的肩头,一颗飘零无助的心,总算找到依靠。 林老师无论是人品和外貌,都没得挑,且有文化,有爱心,对于不在乎物质的姑娘而言,杀伤力惊人。 即使特区开始建设,想发展到这里,依然不知道猴年马月。 “你们要走了吗?我就不去送了,一路顺风。”林云笑容和熙。 李建昆转身便走,没错,这个男人确实配不上! 姑娘内心有些沮丧。 “老师,你怎么了?” 林海拉着林新甲一个劲打听,得知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敲定空白磁带的货源,心花怒放。 他很清楚对方是个素质极高的人,并不会随意骂人。 李建昆有意道,目光投向阿昌,“我的意思是生意还得做起来,未雨绸缪,攒点外汇。阿昌,你对这件事有兴趣吗?” 这边水泥操场还未干透,沿着排水沟铺设了几块木板。 阿昌连声道好,但李建昆注意到,他的笑容里高低隐藏着几分失落,这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家伙。 二姐看上了林老师? 空出来的一只手,却一把被人握住,弟弟拉着她的手,大步向前。 野心,一个可好可坏的玩意。 “没事,老师没事,你继续读书。” 她突然觉得好委屈,她已经拿出了身为姑娘家的所有勇气啊。 她感觉弟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并不同意。 闻言,林海率先道: “可是,可是老师你看起来很伤心啊。” “姐,你东西收拾好没?准备动身了。” 隔日早上,李建昆又跟阿昌交涉一阵儿,给了他一千块钱。 可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林云全身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后背倒在墙壁上,缓缓滑下,蹲身在地,耷拉着脑袋,无比沮丧。 “我…可能配不上你姐。” “姐,昨晚下了雨,前面都是烂泥巴,我背你吧。” 关键伱最好的哥们,他不一定愿意给你打下手啊。 去年蓄着长头发,显然打算逃港,只是后面被林新甲一番对港城现实的描述,击碎了幻想。 先让他折腾看看,行与不行,来日自见分晓。 “好,吃完饭让老林教教你简单的记账,你这边自己行事,我给到你足够的自主空间和资金支持,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别蒙我,我会追究责任的。反之,好好干,我也不会亏待你。” “滚!” 林云:“……” “但那房子长期搁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浪费。” “噢,我再…再去看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李建昆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内地能让港城人稀罕的,你们这边好像也只有农副产品,咱们暂时见样学样,有什么变动往后再说,先把摊子支起来。阿昌你识字吧?” “会嘞!我读过两年中学!”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肯定不愿意被小伙伴拉开阶层。 林云呆滞当场,大脑中阵阵轰鸣,有生以来,还从没有人这样骂过他。 “那是…老师活该,老师是个没用的人……” 林海:“……” “放心吧李老板,早搞定了,大门一换,窗外装了防盗网,没人溜得进去。” 李建昆戳在院里,望着回屋的二姐,沉吟少许,转身,直奔村小。 感受到一股温热流进颈脖,李建昆的心狠狠揪扯了一下。 “姐,你配得上更好的人,懦夫没资格拥有你!” “我可以不嫁人,有建昆你就行。” 第262章 突然玄幻的剧情 第262章突然玄幻的剧情 慧州。 城中村,一座红砖小院。 “一吨饲料,大概率只够一头猪吃一年,养多少头猪,就需要多少吨饲料。” “一节闷罐车能拖60吨,距离远,要转运,运输成本大几十块,相当于大半头猪折在里头。” “不是特别划算啊,还是得找找船运的路子,鹏城周边应该有到我们那边的货船……” 李建昆坐在马扎上,沐浴在晨辉中,手里拿着一份林敬民写的材料。 赴港之前,他把答应帮彪子搞饲料的事,拜托给林敬民。老林是见过识世面的人,办事很利索,特地找去鹏城正大工厂,以及火车托运站。 饲料的价格,贵不贵不晓得,反正他是没见过其他饲料厂,没有对比。 料想用饲料养猪还是划算的,否则正大怎么发展壮大? 林新甲:“!!!” 听他这么一说,骆局长忽然熄火了。 李建昆是万万没想到啊,剧情一下就玄幻了。 林新甲呢,对此格外好奇,忙不迭问道:“骆局长,这世上真有特异功能?” 开启修仙时代? 可怜他才小学毕业,穷极幻想,也只能想到这个。 黄包车停稳,一群白衬衫殷勤凑上来,把拉车的小哥吓得不轻。他看出车上的人有些来头,却也没想到是港商。 林新甲啧啧称奇,“骆局长,我们能见识一番吗?” “有!” 现在还不到1980年5月。 李建昆:“……” 林新甲看了眼李建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断道: 林新甲笑着招招手,“正是林某。” “经过诸多实验,我们有理由相信,多半特异功能都涉及到目前科技还没有掌握的特殊信号传输,我们局其他科室部门,主要偏农业和工业,唯有电子科具备监测和研究这些现象的能力。” “怎么,他们很忙吗,在开展什么项目?”问话的是李建昆。 骆局长这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如果事情属实,相信科研资金不是一笔小数目,林某或许能尽些绵薄之力。” “实不相瞒,在下对此比较感兴趣。” 骆局长话匣子打开,热络介绍起机械局值得投资的项目,絮叨半天,却完全没提到电子科。 “不好意思骆局长,林某听闻你们局旗下有个电子科吧,您也知道,我们公司是做电子的,前段时间我偶然听说,贵局在进行改革,好像要把电子科独立出来。 李建昆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难不成还能整出幺蛾子? 被人捷足先登了? 没道理啊,他看过TCL的发展史,知道TCL的前身TTK家电,前世是1981年创立的,1982年李冬生从华南理工毕业后加入,所以后世谈到TCL的起源,基本从1982年算起。 “对啦对啦。” 林新甲:“这……” 小院是他们租下来的,屋主住到同村的亲戚家,他们自个买菜做饭。 瞧瞧,港商要来投资,岂是开玩笑的? “先垫吧下肚子吧。” 其他几位白衬衫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新甲:“……” 姓骆。 他不留痕迹递给林新甲一个眼色,作为跟班小弟,他偶尔插一嘴可以,不好一直开口抢老板风头。 “林老板,您要是有意寻求其他方面的合作,都好说。这个电子科……目前怕是没精力搞别的事情。” 林新甲问:“骆局长,有什么问题吗?” 他去年过来摸底时,电子科要说忙也忙,忙着跟机械局扯皮拉钩呢。 还未临近机械局门口,便瞅见大院的锈铁门外,杵着一群“白衬衫。” “时间太仓促,如果提前点接到通知,我们肯定要好好布置一番,怠慢了怠慢了。” 骆局长沉吟道:“林老板相信人体可以接收到来自物体的信号吗?” 同时作为外籍人士,来到此地的第一件事,必须去衙门登记。 得,还喘上了。 但运输这块,李建昆觉得还得踅摸踅摸,赶明挂个电话回去,让彪子去他们那边的港口打听一下。 骆局长迟疑一下,扫视过几位同仁,又瞥了眼门口后,才压低声音道:“特异功能。” “跟班小弟”李建昆,掏钱付过车资。 厨房那边传来二姐的声音。 据说机械局很不待见他们,迫不及待想把他们分离出去,一晃眼,情况仿佛一百八十度转弯,骆局长的表情中,有股再明显不过的舍不得。 “诶!来了。” “这个嘛……” 林新甲料想老板肯定也想见识,为此,应该不会介意他说点逾越的话,毕竟最后办不办,还得看他们,于是补充一句。 “是港城来的林老板吗?” “老板,都安排好了,给我做登记的同志,报备到上面,那边联系过机械局,已经做好迎接准备。” 一番客套后,话入正题,谈到双方都很关心的投资事宜。 “李先生说得对,确实忙,在开展一个很特殊,也很重要的项目。” 出面接待的领头人,是机械局的一位局长,据说这个局拢共有三位局长,约莫十位副局长。 骆局长顿了顿,带着一股希冀和憧憬,感慨道: “要是能搞清楚其中原理,我们说不定会发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宇宙能量,或者力量……林老板您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饭吃到一半时,西装笔挺的林新甲匆匆赶来。他不住这边,这么大个港商住在城中村农家小院,被人看见,不像话,在市区国营宾馆下榻。 “提前说个地方嘛,我们好派车去接您。” “林老板,热烈欢迎啊!” 他的名片刚才已经发过一圈,骆局长等人当时看到“华人电子”这个公司名时,皆是虎躯一震。 一般小公司岂敢叫这种名字? 他们也就是不知道,甭提港城,羊城高第街那边,已是满街的“环球音乐”、“潮流国际”、“宇宙百货”…… 李建昆两人被领到正对院门的三层主楼内,这里安排出一间会客室,垫着白色网纱的沙发椅,红木茶几上摆放着果盘,刚落座不久,便有年轻靓丽的女职员奉上茶水。 硬是不敢说收钱的话。 林新甲震惊,但好歹没忘记自己还活在真实世界,还要恰饭,遵从真·老板的心意,又问:“骆局长,就算是这样,特异功能怎么跟电子科扯上关系了?” 另几名白衬衫脸上,蓦地皆有股骄傲之色,他们可算有一种连港商都惊奇且艳羡的东西。 “建昆,吃饭了!” “二位到访,咱们局蓬荜生辉啊!” 李建昆真想振臂一呼,喊一声“剑来”。 吃罢早饭,李建昆也换上一套利落行头,二人遂直奔慧阳机械局。 这边实在找不到出租车,只能乘黄包车,有点掉档次。 “二位,里面请里面请。” 李建昆听得人都懵逼了,且不提特异功能是否真的存在,伱们他丫的也太有雄心壮志了吧? 怎么不撒泡鸟照照自己,什么神奇的能量即使真有,是你们一个六线城市的厅级部门的下属科室,能研究清楚的? “噢?我能打听一下吗?” 唰! 包括骆局长在内的几名白衬衫,皆是眼前一亮。 特异功能这个项目,无疑大有搞头,麻烦就麻烦在,在没搞出成果之前,不好向上面要资金,现在全国可不止他们这里发现特异功能。 自个往里填的话,无底洞似的,忒烧钱! 第263章 当面表演“特异功能” 第263章当面表演“特异功能” 1978年,一个川渝的瓜娃子,学着大人模样点起一支飞雁牌香烟,在尼古丁的刺激下,他的眼前闪过一串财富密码。 这个瓜娃子叫唐雨。 1979年3月,一篇名为“大足发现了用耳朵认字的少年”的新闻报道,风靡全国,被各大报纸争相转载,连港城的《大公报》、《明报》等报纸,也刊登了这一惊人消息。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这一年,唐雨12岁。 唐雨红透半边天后,全国对大足这座网红县城都颇为眼红。 王进喜曾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人们大多只记得名言警句,而忽略了它所产生的背景,这无异于断章取义。 安辉推出了能用耳朵识字、辨色的女学生,胡联和何小琴;京城推出了8岁就能以耳识字的姜燕;桂州推出了董长江;胡北推出了谢朝晖…… 一场特异功能的风潮席卷全国。 不得不说,他确实鸡贼,忽悠了很多人,引起广泛重视,一度被请到成堵锦江宾馆,有专人接待。 父亲唐克明让他当面展示耳朵识字,心存戒备的唐雨拒绝了。父亲只好说“听说伱用耳朵猜字还得了钱,如果你认得出,我也给你钱。” 总之一场特异功能的飓风,已然掀起。 郝副科长解释,“目前周家兄妹的能力,仅限于磁性物质,质量和体积也不能太大,但我们认为这项能力或许会随着年纪增长,又或者通过长期训练,从而逐渐增强、进化。” 不久,他和社员王文国猜字打赌,赢了二角钱。又跟在报纸上对他大肆吹捧的韩仁甫打赌,也是为了钱。 准确命中,让其父大呼祖坟冒青烟。 只见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字——嚻。 他要表演的是“手指认字”。 “这……恕我直言,怎么可能?那岂不是我的东西,人家想拿就拿?” 不胜其烦的陈小明于是说“你要是猜中了我兜里香烟的牌子,我就给你两根。” 跟李建昆二人握过手后,陈科长又唤来一名副手,姓郝,四旬左右,相貌和善。 李建昆表情沉重,微微颔首。 其他人则一脸讪笑,这个字别说小孩,他们都不认识。 “这两位是港城来的林老板和李先生,他们想见识见识那些孩子的特殊能力,你安排下。” 他还是很出名,并且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报纸上提到的1978年农历十月初四,这天是唐雨哥哥的大婚的日子,村子里锣鼓喧天,所有人都跑来看热闹。 “嘶!” “让他写,我字丑。”林新甲很有自知之明,把美差让给真BOSS。 然而…… “嘶!” 只见他手指翻来覆去,仔细摩挲,渐渐地额头见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瞥向李建昆。 “不是……这移空换物这个。”林新甲震惊得都有点无论伦次,“我理解的没错吧,把一样东西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李先生呢?” 林新甲望向旁边,“对了?” 他不再满足于香烟,而是Money。 “没错。” 骆局长领着他们来到电子科的一个所谓实验室,唤来科长,姓陈,五旬面相,老学究气质。 “不是所有东西都行。” 听到钱,唐雨立马来了精神。 林新甲惊呼出声。 “陈科长,过来一下。” 年纪轻轻,有车有房,娶妻生子,并在27岁的时候,坐上了省开发公司总经理的位子。 你说欠不欠? 说到底,这场跨越两个年代闹剧,他是始作俑者。 领导发话,郝副科长立马安排,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屋子,里面有几名科员,还有三个熊孩子,两男一女。 “有,读xiao,《山海经》中的一种野兽。” 并非没有人去戳破这场集体癔症,着名教育家叶圣桃曾大肆抨击。 “李先生,真有这个字?” 他竟然完全没看出对方是怎么作弊的。 李建昆摸摸鼻尖,他可从没有说自己是港城来的。以后他身份公开,可别瞎咋呼。 “完全正确。” 男娃子随即拿过笔纸,开始艰难地“画”起来。 “再来一次!” 林新甲倒吸一口凉气,作为一个没看报纸习惯的人,他还以为只是个例。 连自己的亲爹,他都不放过。 随后川医的科研工作者,对他进行了调查测试,结果显示:他的特异功能,只是借用各种偷看的小伎俩,来蒙惑众人的假象罢了。 李建昆:“!!!” 李建昆心头一万头脱缰野马奔驰而过,就不能整点新花样?做戏都没点创意。 “李先生真博学。” 在郝副科长的安排下,特异功能表演开始,登场的是其中一个男娃子。 讳莫如深…… 李建昆望着天花板,狂翻白眼,心想今儿别犯在他手上,要是他能看穿的把戏,绝对毫不留情面,当场戳穿。 然而背书者更多。 待他写完后,在场一群白衬衫,包括李建昆和林新甲,全凑上前打量。 1979年是它的萌芽期,1980年2月,随着《自然杂志》召开了第一次人体特异功能科学讨论会后,特异功能,神医这两个名词,将充斥着整个80和90年代。 看样子,特异功能的事主要由他负责。 问话的骆局长眼神示意郝副科长,后者和熙一笑,“要不,再给二位表演一下移空换物?” “叹为观止!” “什么?!” 这时唐雨烟瘾发作……没错,烟瘾,截住了帮大人跑腿买烟的陈小明,向他索要香烟。 李建昆心头一凛,奶奶个腿的,还真有新花样啊。 “各位请坐。” 李建昆完全避开坐在对面的男娃子,唰唰唰写下一个字,对折十二道后,递给郝副科长,后者交到男娃子手中。 郝副科长道:“没事,你写出来也行。” 唐雨使上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伎俩,成功说出了香烟的牌子,从而骗得两根香烟。这次的成功让唐雨意识到:我去,这是条路子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 值得一提的是,唐雨那个瓜娃子,去年就被人拆穿,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林新甲惊讶,指着三个熊孩子问:“他们都有特异功能?” “林老板感觉如何?” 李建昆嘿嘿一笑,小兔崽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男娃子一张脸涨得通红,老半天后,憋出一句话,“这个字我不认识!” 郝副科长找来纸笔,笑着递给林新甲,“林老板,要不您来写个字吧。” 林新甲都记不清自己今天倒吸了多少凉气。 “开始吧。”李建昆直截了当。 他还不信这个邪了! 特喵的,连乾坤大挪移都整出来,真当灵气复苏了啊? 第264章 邪乎与困惑 第264章邪乎与困惑 准备表演移空换物的周姓兄妹,相对而坐,板凳间相隔距离超过一米五,比他们身高还长,哪怕他们会无影手也伸不过去。 有工作人员取来两只黑布小袋,用针线,分别缝在兄妹二人身前的衣服上,妹妹身上的袋口缝死。 等于杜绝了常规手段向里头放东西的可能。 接着,郝副科长拿来一个薄薄的小圆片,给李建昆二人过目,金属材质,不足一分硬币大。 “等下,我在上面写个字。”李建昆道。 “这可能没办法,材质特殊,不沾字。”郝副科长表示歉意。 李建昆提笔尝试,还真是,等郝副科长把金属小圆片,投入周家哥哥身上那只未封口的小黑袋后,他瞪大眼睛,全神贯注,死死盯着这对兄妹。 盯得双眼布满血丝。 “发功”的过程属实有点漫长。 大约半小时后,周家哥哥说“好了”,妹妹旋即也睁开眼,点点头。 郝副科长亲自上前,取下妹妹衣服上的小黑袋,呈送到李建昆二人面前。 “你来吧。”林新甲讪讪一笑,这种机会…… 李建昆仔细检查小黑袋,确认袋口仍然是缝着的。 “刺啦!” 他使了把蛮力才撕开袋口,缝袋子的职工手工活着实要得。 随后把小黑袋底朝天,往桌面上倒。 “铛铛~” 一枚金属小圆片,掉落出来,弹蹦了两下。 林新甲双目圆睁,惊呼,“我的天哪!” 以为见识到了世界的终极秘密。 李建昆:“……” 他终于明悟,为啥那么多知名人士,知识水平、眼界和脑壳聪明度,绝对甩普通人几条大马路,对特异功能或气功仍如此笃信不疑。 我们常以后来人的眼光,去嘲讽这些人,认为他们“行不配位”,心里想着这些家伙不过尔尔,如果换成是我肯定不会上当。 现在他亲身经历过就知道,阿西吧,完全看不穿! 如果不是拥有后世记忆,知道这些全是骗局,李建昆感觉自己也逃脱不了被折服的命运,说不定明儿便练起气功。 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屁孩,打娘胎起开始学,能学会什么大魔术的手段吗? 邪乎! “怎么样二位,现在应该没什么质疑了吧?” 骆局长走上前来,神情愉悦,心头说不出的爽快。 瞧这两名港商,一个惊为天人,另一个直接懵掉。 林新甲下意识想点头,但在脑瓜要动的那一刻,生生止住,如果点下去,岂不是不为如此伟大的事业尽点绵薄之力都说不过去? 他哪有批钱的资格? 虽然从内心讲,他也觉得弄这玩意,比投资什么空白磁带,无论从回报率还是意义上讲,好过一万倍。 他望向旁边,发现老板还呆愣着,没有指示,只好打起哈哈: “确实很震撼哪!来时我们完全没有准备,纯粹是冲着贵局旗下的电子科来的,想一起合作弄点电子方面的生意,哪想到……遇到这么大个事。 他一番话还未说完,房间里,电子科的人皆是一怔。 陈科长和郝副科长当即凑上来,询问具体原委——他们还以为港商正是来见识特异功能的,哪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这是好事啊,我们科人员还是很充足的,完全可以开展嘛!” 陈科长兴致勃勃。 然而笑脸刚展开,骆局长训斥道:“老陈,你分得清主次么?你们科现在重中之重,是研究人体科学,不好分散精力搞其他的事情!” 搞什么电子产品,那有什么好重要的? 再说了,港商进来,大抵会仿照羊城和鹏城的经验,成立合资公司,跟他们机械局有什么关系? 陈科长微微蹙眉,虽然没反驳,但心头显然有些不美。 这时,李建昆对林新甲说:“我看还是先回,兹事体大,跟股东商议之后再做打算吧。” 林新甲煞有其事道:“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理由找得不错,骆局长等人挑不出毛病,只好把他们送出机械局,临时一再邀请他们尽快过来第二次考察,还让把其他股东都带来。 白衬衫们相信,但凡是个人,见识过特殊能力后,都会明白这番事业的商业价值和深远意义。 李建昆和林新甲离开不久,电子科紧急召开了一场管理人员会议。 利用长条桌摆成一个矩形框框的会议室里,电子科的管理人员悉数到齐,坐得满满当当。 会议由陈科长亲自主持,他把港商本有意与他们科合作,开展电子事业的前因,一五一十道明后,戳戳桌面道: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人体科学这个项目,固然值得研究,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出成果的事情,我认为咱们的老本行还是不能丢,刚好又有这个机会。 “咱们现在关起门,我再说点不能传出去的话,大家都知道,本来局里是要把我们分离出去的,自个养活自己,人体科学这个项目,算是救了我们一把,局里重新把我们养着。 “可是呢,咱们闹也闹过,隔阂已经产生,多多少少现在有点寄人篱下的感觉……” 陈科长这番话,得到其他管理人员的一致附和。 可不是吗?就像伱爹要丢了你,你突然变得有点用,你爹又把你捡回来。那心里能痛快? 陈科长继续说道:“咱们还是要有自主权啊,要有自己的产业,自己的来钱渠道,这样甭管未来怎么样,可进可退。 “所以我的建议是,港商这个契机,一定要抓住,一方面与港商合作开展事业,自力更生;一方面和局里一道,继续研究人体科学,齐头并进。 “局里大概是不同意的,但这不重要,分离我们的文件早已经下发,我们可以扯。这是我的意见,大家伙也都谈谈吧。” 会议室顿时议论纷纷,不多会,又消停,众人齐齐看向陈科长下首一人——郝副科长。 人体科学这个项目,可以说是他一手牵头的,现在整个科室,只有他是局里的红人。 有些话当着他面讲,其实并不太好。 陈科长退休在即,接手的不会有别人。 郝副科长但凡搞好人体科学这个项目,未来平步青云不是梦。 他的意见,很关键。 “都看着我干嘛?”郝副科长笑道,“我百分之百同意陈科长的建议啊。” 哗! 会议室里哗然一片,大伙都没料到,他竟然想都没想给出这样的回答。 因为现在集中科室的一切力量,发展人体科学项目,明显更符合他的利益。 别说其他人,就连陈科长都微微一怔,同样没料到他的态度如此鲜明。 亮明立场后,郝副科长并未解释什么。 他不从中作梗,追随的人他自然更不会,所以会议很快全票通过了陈科长的建议。 那么接下来……找局里,谈判! 再说城中村小院里,李建昆这会正在狂挠脑壳,脑细胞熬死一大片。 他在努力回忆表演现场的各种细节,试图找出破绽,从而拆穿这场骗局。 他自然不晓得电子科的会议,在他看来,机械局的白衬衫们呈现出这种态度,如果不把电子科研究特异功能这事给掐死,他从去年开始布局的两个项目,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算,差不多一整年的努力啊! 天知道他自从重生回来后,有多么珍惜时间,伤不起! 像林新甲、林海,包括艾菲,还有林海物色的几个磁带厂职工,可都等着两个项目落地,此事不搞定,简直无颜面对他们。 第265章 拆穿 第265章拆穿 “第一个表演手指认字,在我的眼里,熊孩子是没有摊开纸的,再说我对折这么多道,想偷看也挺费劲,不可能毫无蛛丝马迹。” “偷看的可能基本排除……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确实有点特长,能根据我手里钢笔摆动的幅度,判断出我写的什么字?” “似乎,过于牵强了呀。” “第二个表演,妹妹身上那只小黑袋,送到我手上时,仍然是缝死的,诡异啊!小铁片是怎么进去的呢?” “这TM可不光是隔空取物,还涉及到穿墙术好嘛!” “该不会真是什么量子传输……卧槽!李建昆,你守住心神呀!你要是信了,那真是丢后世人的脸!” 李建昆躺在木板床上嘀嘀咕咕,恍惚间,他想起一个细节。 当时他想在小铁片上留字,由于材质问题,写不上去……磁性材料难道只有那一种吗?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款让人无法做记号的材料? 该不会…… 一种阴谋论,萦绕在他心头。 哗啦! 按照这个方向一想,已经成浆糊的大脑,竟豁然开朗。 两名科员。另一个是……郝副科长。 纸块在桌上摊开,李建昆适时说道:“这张纸里,我用红墨水写了个‘诚’字,同时,我在里头放了三根红色纤维线。” 不多时,有一名年轻靓丽的女职员,敲门而入,进来上茶。 唰! 众人视线跟随李建昆转动,他从熊孩子准备起身时,便走过来守着。 在他搞出这样一手——拿出提前写好字的纸块后,屋子里有三个人,或多或少,表现出不满或忧虑的神色。 任谁都能听出来他话头中的不满。 “别动!” 全场只有李建昆,一动一动,这时里侧冲出来一人,似乎想快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路过李建昆身旁,脚突然崴了,向他身上倒去。 李建昆呵呵一笑,从骆局长毫不紧张的神情中,判断起码他是“清白”的。 似乎谁也没把刚才那两次捣乱,与这次验证表演联系在一起。当然了,女职员进来上茶,他们肯定以为合情合理。 “手指认字时,字是我写的,避着熊孩子,熊孩子虽然没看见,但我周边机械局的人可一大把。” 他瞅了眼这人,正是疑似有问题的另一名科员。 是与不是,也很好验证,他来控场,再试一次! 念头至此,他翻身从床上爬起,冲到门外。 很细的红色纤维线,多半白衬衫眼神不好,哈着腰才能瞅见。 资金在招手,骆局长喜笑颜开,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趁着表演还未开始,李建昆不留痕迹打量起屋子里每个人的表情。 “用这个,我提前写好的。” 直到此时,大伙才想起先前门外的那声巨响。 “有…这必要?不是您说对了吗?” 李建昆尽收眼底。 连他都不知道纸块里写的什么字。 撂下一句话,李建昆嗖嗖离开小院,直奔市中心的惠丽宾馆。 李建昆冷哼一声,“幺蛾子事还真不少。” “姐,我去找新甲,中午不在这吃饭了!” “二位要看看别的特异功能吗?”郝副科长用请示的口吻说。 熊孩子点点头。 郝科长怔了怔,但还是接过去。 他们是真的相信这个熊孩子有手指认字的能力。 “还真有咧。” “有!” “李先生,你说放了几根来着?” “我之前钻了牛角尖,一直设想问题出在熊孩子身上,如果不是呢?” “不好意思,李先生。” “还有一根在这里。” 林新甲咂舌,“还有别的?!” “当然。” “咦?这里面只有一根呀。” 旋即,众人又来到电子科的试验室,还是上午那地方。 “……好吧。” 领头接待的依旧是骆局长。 林新甲得过李建昆的指示,提出要再一次观看特异功能表演,理由是:与港城的几名股东电话沟通过,几人同样非常感兴趣,但希望他最终确认一遍。 “什么字?” 弄得众人不明所以,熊孩子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纸块在先前的过程中,被拆开过! 而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 得出一个结论:绝大多数人跟骆局长一样,都被蒙在鼓里。 林新甲啧啧称奇。 “也是也是。”假BOSS林新甲赶忙附和。 林新甲的视线立刻被转移,表示感谢。屋里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以骆局长为首的白衬衫们,频频点头,对自家职工的素质深表满意。 “三根。” 让慧阳机械局的白衬衫们没想到的是,港商的第二次造访,竟然如此之快。 屋内众人齐齐望向李建昆。林新甲问:“对了吗?” 陈科长见到李建昆二人后,明显欲言又止,骆局长没鸟他,唤来郝副科长,道明原委。 “好了?”郝副科长询问。 他去不去,已经无所谓,板凳上的熊孩子睁开了眼。 等手指认字的那个熊孩子,坐到指定位置的板凳上,郝科长拿来笔纸时,李建昆抬手婉拒。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纸块。 李建昆则目不转睛盯着熊孩子,淡淡道:“放在旁边就行。” “哈!”满堂欢喜。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李建昆幽幽道:“是啊,为什么只有一根呢,我明明放了三根……诸位,请看这边。” 这种情况下,人体的条件反射也会做出相应的防护措施,李建昆的视线终究被转移。 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悄然退去。 骆局长爽朗大笑: “李先生还真够谨慎的,不过能理解。放心吧,真的假不了,这孩子的手指只要碰到纸团,脑子里就会渐渐呈现画面,他可以在思维意识里把纸块慢慢摊开,甭管纸团叠多厚,里面写的字多复杂,无非耗时长点,都不成问题。” 姑娘笑容甜美,轻声细语道:“林老板,李先生,请喝茶。” 骆局长当即把陈科长劈头盖脸一顿骂。 陈科长无奈,“我去门口守着行吧。” 下午刚过一点。 “对。” “搞什么!”骆局长眉头高挑。 李建昆眼神明亮,直觉告诉他,把握到了正确方向。 熊孩子仍然手握纸块,不断摩挲,满头大汗。骆局长向李建昆二人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发功带来的消耗。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什么重物跌落在地,屋内众人纷纷起身探去。 “诚实的诚。” 仍然是上午那间屋子,三名熊孩子到位。 闻言,众人你看我我看伱,心硕ブ弥卸岽止πすΦ劂这家伙也忒谨慎了吧。纷纷凑到桌旁打量。 李建昆用另一只手,拽起熊孩子的左手,在后者手掌和手背一侧,赫然粘黏着一根红色纤维线。 李建昆蹲身,从熊孩子脚下的水泥地上,捻起一根红色纤维线。 就在这时,李建昆突然一声呵斥,手指着屁股准备离开板凳的熊孩子。 “不。”李建昆摇头,“既然股东希望验证,最好是上午的原项目原人吧。” “郝副科长,麻烦把纸块拿过来,放在桌上慢慢摊开。” 表演开始。 熊孩子手握纸块,煞有其事地摩挲起来,时间慢慢流逝。期间,一名疑似有问题的科员,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嘭咚!” 郝副科长微微蹙眉,看向周围领导,骆局长道:“按李先生说的做。” “移空换物时,妹妹的那只小黑袋,缝到衣服上去之前,可没让我们检查过。” 骆局长大笑,“看,我说着什么来着。” 林新甲跟他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 李建昆像是没听见样,完全不参入。 “一根在这里。” 而在长条桌旁边,唯有郝副科长脸色大变。 郝副科长自无不从,照办。 包括电子科的老大,陈科长。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所谓的手指认字,只是手指比较灵活,在其他因素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后,灵活的手指迅速拆开纸块,查看过。” 李建昆扫视过机械局众人,“这可算不上特异功能,充其量只是江湖杂耍。” 机械局一众领导,霎时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第266章 无法解释的实验 第266章无法解释的实验 “我不同意李先生的说法!” 郝副科长这一嗓子,把所有视线吸引到他身上。 包括李建昆。幕后黑手,大概率就是这家伙。 白衬衫们脸色稍霁,骆局长忙道:“小郝呀,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澄清一下。” “大家也看到了,孩子始终捏着纸块,不停摩挲、转动,有没有可能是在此过程中,李先生放置的纤维线掉出来了呢?” “呃……” 众人面面相觑。 有这种可能吗? 谁都看见,纸块不知对折多少道。 “如果把思维跳脱出来,设想有人去协助这些孩子,那么一切都将变得简单明了。” 这是电子科自研究人体科学以来,最大的秘密,整个机械局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下面要播放的一段影像,来自实验道具的内部,是我们用高速摄像机捕捉到的。多的我就不说了,大家看吧。” 袋口倒转,一枚小铁片掉出,蹦落在桌面上。 “你看你干的什么破事,其心可诛啊!” “他们,没事。” 李建昆扫视过屋内众人,“看似匪夷所思的事,只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局限在孩子身上,哪怕有所怀疑,但纠结于此,是不可能看出其中门道的,最后大概率会信以为真。 虽然不明白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李建昆和林新甲还是抬脚跟上。 “好你的小郝!” 彩电屏幕上出现影像,亦如他所说,正是实验道具内部影像。李建昆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描述的“小井”和“平台”。 “我只是提出一点假设,谁敢保证这种可能一定不存在?李先生仅因为这一点,就撂出江湖杂耍的言论,未免太过武断,也是对我们人体科学实验的不尊重。” “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孩子,他真的具备某些不可思议的能力,为此,我们做了一些极为科学的实验。 “对对对!” 这玩意省级科研单位都不一定有啊。 郝副科长继续说道:“这个实验道具内部有些结构,你们可以理解为一口‘小井’,在小井上方,有个平台,我们在上面放置了一根火柴。 在按下播放键前,他面朝李建昆二人,道: “当然了,诸位被蒙在鼓里也情有可原,毕竟谁会去怀疑自己的同志呢。” “我们制作了一个实验道具,搁置在全封闭的空间里。” 而这两名电子科职工,正是李建昆察觉到的,疑似有问题的两个。 哗! 满堂哗然。 郝副科长摇摇头,“现在可能没办法,这孩子今天两次发功,消耗太大,李先生还想再看的话,只能等明天。” “别发了。” 平台上确实有根火柴。 木匣子本身是一个长条矩形,但其上有几处凸起,做了些其他设计,所以整体呈现出不规则形状。 拖? 拖到明天鬼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 随着屏幕下方显示的录制时间不断流逝,突然,屏幕上出现一抹耀眼亮光! 李建昆和林新甲皆是诧异瞪大眼睛,这是一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光,突兀而现,骤然绽放,恍若我们闭眼时大脑中有时呈现的景象。 “实验时,那孩子坐在我们现在这间屋子里,面朝道具,隔着玻璃墙,冥想让那根火柴掉入小井。 李建昆差点没气乐,“郝副科长,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是啊,我们绝对相信我们的同志嘛。” 满场大惊,这还没开始发功,小铁片明明在郝副科长手上啊! 周家妹妹身上的小黑袋里,竟然本身就有一枚!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吧。” “刺啦!” 骆局长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李建昆二人。他可担不起骗港商的钱这个罪名,他们局里也担不起。当即有了抉择。 骆局长怒喝:“小郝,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不多时,缝制完毕,两名职工退场,在郝副科长的示意下,周家兄妹准备“发功”。 “咔嚓!” 一张桌子上,有一台进口彩电改装而成的显示器,搭配一部镭射录像机。郝副科长走过去,翻找出一盒录像带,塞进录像机里。 “带二位客人去看看。” 李建昆忽然站起,在全场的不明所以之中,走到周家妹妹身旁,从她衣服上拽下那只缝死的小黑袋。 李建昆扫向候演的周家兄妹,“他们总没问题吧。” “骆局,你是知道的,至少那个项目,没有任何人可以造假。” 白衬衫们个个怒不可遏,跳脚大骂,有人甚至提议报警,此事的性质显然脱离了工作错误的范畴,妥妥的行骗行为! “诶?小郝,伱的脸怎么这么白?” 周家兄妹准备表演,骆局长亲自发话,门窗关严,让大伙坐在椅子上别动,直到表演结束。 他顿了顿,给了表情非常难看的一众白衬衫,一个台阶下: 这时李建昆才发现,窗户做过改装,变成一面玻璃墙,后方是一个空旷的、封闭的房间,只在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张木质小圆桌,桌面上放置着一只古怪的木匣子。 “枉我们这么信任你,局里大力支持,拨给你们这么多钱!” 它现在是一个全密封的状态。正对李建昆这一面,本来可以打开,用一片木块堵住,周边有小孔,棉线穿过,打了死结。 “骆局长要不要看看郝副科长的脸。” 郝副科长没有接茬,脸上毫无血色,看向李建昆,嘴角布满苦涩,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呢。” 一动不动。 “唉,想不到啊,他竟然利用我们的信任。” 好家伙! 瞅着你面相挺和善,撕起逼来那是一点不含糊啊,反扣一顶大帽子可还行? 李建昆道:“要不再来一次,把门窗关死,谁也别进进出出,大家坐在位置上别动。” 李建昆扯开袋口,“骆局长,诸位,我告诉你们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白……叮叮~” 郝副科长摁下播放键。 郝副科长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同上午一样,两名电子科职工,每人拿着一只小黑袋和针线,蹲身在周家兄妹身旁,往他们的衣服上缝制。 郝副科长心知肚明,如果不想办法自救的话,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这里摆设着一些搁这年头非常金贵的仪器,李建昆十分惊讶,他居然发现一部高速摄像机。 他的两名跟班,死死盯着李建昆,目眦欲裂。 “好吧,我承认,这两项所谓的特异功能,都是假的。” 一行人来到一间密不透风的“机房”,连窗户都被拉上厚厚的布帘。 他说到这里顿住,拉开窗帘。 “李先生,这是干嘛?”骆局长询问。 它吞吐着光芒,即使在高速摄像机的抓拍下,仍然稍纵即逝。 待它消失的那一瞬,只见物体静止的实验道具内部,出现异样,一根火柴,掉落“小井”。 “这,这……” 第267章 尘埃落定 第267章尘埃落定 几年前,大美丽国曾发布过一份调查报告,调查的对象是苏联。 报告显示,1962-1967年间,苏联人口只从2.2亿增加到了2.3亿,增幅4.55%,而心理学家人数却增长了20%,精神病学家和神经科学家的人数,同样迅猛增长。 他们发现,苏联数百所心理教育机构开设的课程都非常的诡异,脑外伤课的实践课时,竟是教学课时的三倍多,究竟是何种内容,需要如此长的时间来实践? 大美丽国顺藤摸瓜,发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原来这些课程全是幌子,背后是在研究特异功能,包括超感知、心理控制、隔空移物、反重力移动、能量转换、物质聚集和分解等等。 随后,大美丽国也开启了相应的人体特异功能研究,谓之“星门计划”。 爱因斯坦和弗洛伊德,曾替超能力者梅辛背书。 科学界广泛流传着“科学的尽头是神学”的言论。 特异功能真的存在吗?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李建昆是迷茫的,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奇异现象。 但他至少明白的一点:取缔特异功能的研究是完全正确的。 “我是帮凶,我能不知道吗!” 随后,他又让林新甲,去找了机械局的老大。 “伱是没做错,你让一个好人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因此坐牢,你干得可真棒!” 李建昆还未开口时,林新甲很不满意她的态度,呵斥道:“姑娘,你要搞清楚,是他弄骗人的把戏,我们只是揭穿他,怎么搞得好像我们犯了大错一样!” 但是,即使录像带是真实的,也不能改变电子科某些人造假特异功能的事实。 李建昆没有回话,透过窗台静静打量,他看见郝副科长被带出来。 林新甲慢半步,低头看去,“姑娘,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们这种方式肯定是不对的,你不应该怨我们。” 接下来的两天,陆续开了三场会议,拟定出一份合作意向书,主要涉及三项内容: 一,机械局将下属的一个老厂院拿出来,作为支持此次合作。 “你们知道,郝副科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能起到多大作用,他不知道。 “二位,你们先坐坐。” 李建昆离开房间,对于录像带中的一幕,没再去刨根问底。凡人该有凡人的思想觉悟,别去深究超出你认知太多的东西。 只有他一个人。 姑娘再也说不下去,蹲身在地,埋头痛哭。 “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但鉴于事出有因,我会力所能及,尽量让他受到最轻的处罚。” 交涉起来非常顺利。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他有一名校友,79年入的北大,真名叫“海生”,几年后会卧轨而亡。他在给家人的遗书中写到,希望家人替他报仇,但前提是一定要学会气功。 骆局长说了些抱歉的话,让人带他们先去会客室,自己留下来处理问题,郝副科长显然摊上事了。 “走吧。” 一个曾向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明亮的人啊。 李建昆找到大檐帽的负责人,说了些郝副科长的好话。 “你早知道?” 恍惚间,李建昆脑子里回想起,早前骗局被揭穿后,郝副科长嘴角的那抹苦涩,以及他说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呢”。 几名白衬衫陪着李建昆二人闲聊一阵后,纷纷起身走向窗台,机械局大院里,来了些大檐帽。 这一刻,他有所明悟。 机械局大院里,李建昆出来时,郝副科长正好要被带上吉普,二人视线交汇,后者眼中倒也并无怨恨。 这便够了。 双向奔赴。 电子科三百号人,基于这一点小小的奇异,总不可能再闷头扎进研究特异功能的事业里。 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说不定会自己宣布特异功能研究失败。 姑娘眼泪婆娑,脸上透着股恨意。 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我家住在他家对门,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听院里谁说过他半句坏话,在科里这么多年,也从没有听他说过半句谎话,可是……为了全科三百人,为了院里上千张嘴巴,他却扯了个弥天大谎。” 姑娘怨气不小,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们知道刚才郝副科长干嘛了吗?他一人揽下了所有事,我们几人想共同承担,程辉还被他揣了一脚,他……他一向温文尔雅,还动手打人了他……呜呜呜呜~” 姑娘眼泪哗哗,“他是为了救我们科,救我们这些拖家带口,即将吃不上饭的人!” 事情闹得不小,几名白衬衫相继出屋,赶去院里。 “啧啧,来了三辆车。”林新甲道,“这跟咱们的身份,也有点关系吧?” 李建昆和林新甲同时扭头探去,发现是之前给他们端茶倒水的那个漂亮姑娘——在李建昆拆穿手指认字之前,试图进行第一次捣乱的那位。 电子科的陈科长先前没跟来,此时表情沉重,与李建昆二人擦肩而过时,同样说了几句致歉话,并让二人暂时别离开,说是稍后有事相商。 李建昆踱步出门。 二,双方成立合资公司,电子科以厂房、近三百名技术职工、研究成果和设备仪器,占股51%;华人电子公司,投资50万港币,占股49%。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 “你满意了。”身后蓦然传来声音。 李建昆沉默少许,回道:“我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 半下午,机械局组织了一场会议,局里态度反转,同意电子科和港商合作,电子科的陈科长在席,合作意向很积极。 郝副科长在得知有港商登门寻求合作后,看到了电子科的另一条出路,已经萌生退意。 机械局主楼,一间会客室。 “郝副科长是个好人,你们不懂!” 当整个社会都迷恋特异功能时,会造成人们思想的混乱。从而必然引发鱼目混珠、泥沙俱下的场面,大量神棍涌现,各种忽悠,伤天害理。 三,合资公司会以生产制造家电为主要方向,起步之初稳妥起见,第一个项目是制作生产空白磁带。 事情基本尘埃落定。 当地政府也参入进来,决定于三日后,召开一场盛大的签约仪式。 第268章 焉知非福 第268章焉知非福 慧阳拘留所。 一间探访室里。 李建昆和郝副科长相对而坐。 这位大名叫“正达”。他的处理意见已经下来,开除公职,拘留三十日。 “谢谢。”郝正达艰难道。 明明是对方把他送进来的,他还不得不道声谢。 对于他的处理能这么轻,港商从中斡旋起了决定性作用。 没人能不重视他们的意见,尤其在他们投资五十万港币之后。 李建昆微微颔首,取出一只白信封,沿着桌面推过去。 郝正达搭眼一瞅,只见封信上有两个大字——聘书。他不由得自嘲一笑,“李先生这是可怜我吗?” “你值得可怜吗?”李建昆反问。 郝正达怔了怔,摇摇头,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怨不得别人。其实当初决定那样做时,他设想过最坏的结果,但他仍然做了。 他无法对大院里那些消沉的背影、无助的脸庞,视若无睹。 更无法目睹由于担心以后的生活,有些大妈大婶去菜场捡菜叶子。 “你可以打开看看。” “算啦,我拒绝。” 郝正达虽然明白自己是咎由自取,但要说面对眼前这个拆穿他的人,一点不恼怒,那也是假的。 原本他已经计划好,协助陈科长促成与港商的合作,科里有了产业后,慢慢丢掉那些无论是真是假的特异功能研究。 那根本不是他们能研究出个所以然的。 来探望他的同事告诉他,那些录像带,包括那个孩子,已经送去省里。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 “你以为的骨气,在我眼里愚不可及,正如伱想出这种馊主意让电子科苟延残喘一样。” “我还能怎么办?!” “你的视野局限在那里,看不到更多可能,我不跟你探讨这个问题,就算你当初没有选择,但你现在有。” 李建昆顿了顿,道:“我去过你们大院,也去过你家,你有三个孩子,失去工作,你拿什么养他们?” “我……” “先看看吧,只是一份聘书,并不意味着你拆开就等于同意,说不定里面的内容会改变你的想法。” 郝正达迟疑一下,终究把信封拆开。 等浏览完信纸上的内容后,这位有股“舍我其谁”精神、电子大院里逢人夸赞的好领导,手指微微颤抖,神情动容。 聘书主要有两点内容: 一,华电公司将诚聘郝正达为外资方驻厂业务代表,这意味着,他往后能继续和老同事们在一块工作。 二,由于华电公司属于港资企业,郝正达如果接受聘请,他的薪资待遇将按照港城标准发放,每月底薪折合人民币,达到三百元。另视业务能力和绩效考核,给予相应的补贴和奖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郝正达收起信纸,再次望向对面的年轻男人,心头不禁生出一种折服。 对方拆穿他,是义之所在。骗人的把戏,自然不是好东西。 后面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以一种变相的方式,让他回归单位,得到了难以想象的超高待遇。 惭愧他刚才还因为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想跟对方对着干。 “李先生,对不起!谢谢。”郝正达低下头,由衷道。 李建昆笑着摆手,站起身,准备告辞。 “等出去后,直接到公司报道吧。对啦,你们科明天就要搬出机械局,在市南的老农机厂,现在的名字叫TTK家电。” “好!” —— 慧州市客运站。 “新甲,接下来辛苦你盯着了,单位待惯的人,做事墨迹,给我往死里催,尽快把生产线搞起来,投产,到时我会再过来。” “放心吧老板。” 眼下合资公司虽然名义上成立,但真想运作起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不说其他,证件手续就有一大堆需要办理。 譬如进出口资质,没有这玩意,想从港城添点设备仪器,以及原材料,那都不用想。往后的产品也出不去。 好在这方面无需他们操心。 合资公司由原电子科控股,51:49的股权占比,是时代赋予的,目前所有合资公司中,外方占比最多到49%。 合作协议里有明示,未来华人电子这边,主要负责产品营销。 过多的,李建昆也不想参入,避免引发更大的历史变动。明年李冬生这个人,势必要招进公司。 从慧州乘中巴车抵达羊城后,李建昆买的是隔天的票,准备陪他姐在羊城玩一天。来时就承诺的事情,只是羊城眼下天南地北的人流爆棚,当时带了太多现金。 现在倒是轻松。 连兜里那张五十万港币的瑞银现金本票,都已经交公出去。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他姐掩饰得很好,但李建昆仍能从她身上看出一抹淡淡的哀伤。 “诶!姐,这还有彩虹发卡呢,我记得有回大队来了货担郎,你想要,太贵了,妈没舍得,我给你买一个吧。” “我都多大了,还带这个呀。” “那怎么了,男人至死是少年,美人迟暮亦红颜。” 这年头的羊城,要说闹热,还得是几处逛街的地方,比如十三行啊,又比如……高第街。 是的,逛来逛去,李建昆领着一行人,终究逛到了高第街。 “哎呀!我说今天怎么早起就听见鸟儿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 逛高第街,绕不过铺子开在黄金地段的万勇,这小子也是眼贼,乌泱泱的人头中,一眼便瞅见李建昆,屁颠屁颠迎上来。 自从上回干了一票蛤蟆镜的买卖,万勇算是彻底见识到这位李生的实力。 大金主! 放眼全国都数一数二。 而且回来没多久后,万勇还意识到一件事:这位李生可谓手眼通天! 刚问自己进了两万只蛤蟆镜,扭头,《大西洋底来的人》就播出了。 这要说没点内幕消息,万勇敢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一行人被请进他的铺子,李建昆左右打量两眼,“哟,现在买卖干大了,连衣服都不稀罕卖了。” “哪能啊,又置了间新铺子,衣服放在那边卖,看起来专业点。”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建昆,“万老板,高第街上还有空铺子吗?” “不是李生,你还想打我们这边的主意?” “不行吗?”李建昆笑着拍拍他肩膀,“我又不跟你抢生意,你慌什么。” 万勇挠挠头,“主街上没有,现在的客流你也看到,铺子都往周边小街上发展了,我也是好不容易看人家不是干买卖的料,好说歹说,高价转过来一间。” “那你留意留意,帮我也搞两间行吗?” “我……还两间?” “听我说完嘛,这事你要办成,我再跟你做笔买卖,比上回更大。怎么样?” “当真?!” “我啥时候骗过你?” 李建昆此举是未雨绸缪,打算一间铺子搞TTK家电的空白磁带,一间铺子弄茶花村的翻版磁带。 这两家厂子一旦投入生产,产量那是哗啦哗啦的。 不仅南方这里他要布局一下,回去京城,北方市场也得开拓。 第269章 有人很嘚瑟很嚣张 第269章有人很嘚瑟很嚣张 京城。 临近五月,仍有些凉飕飕的,在南方待这么久,回来不添件衣裳,早晚还熬不住。 李建昆返京已经有一天。 昨晚在四合院住的,今儿上午去扛把子那里报过道,又上了堂政治经济课,下午得闲,颠着自己的缝合怪,来到暂安小院。 如今的暂安小院,算是五道口名副其实的购物天堂,客流如织。 小院终究小了些,很正常的情况下,通道内都显得有些拥堵,李建昆夹在人堆里走过,忙着做买卖的商户,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路过庆江坊时,他脚步微顿,本想瞅瞅徐庆有最近有没有整什么花活,侧头望去后,仿佛发现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柜台里侧,戳着一个穿蓝布衫外套,留着学生头短发,大眼睛,小琼鼻,脸蛋粉扑扑的姑娘。 唰! 李建昆夺门而入。 80百货里间中,以前王山河用的那张五屉桌,重新拾掇出来,现在成为林敬民的办公桌。 “没事,你先干着吧。徐庆有在燕园?” “天地良心,我真说过,她问嘛,我就说你去南方赚钱了。实话不是?” “好,我本来想给你一拳,一笔勾销。” 老林这会坐在那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已经在对账。 “我在这边勤工俭学呀,李学长你还不知道吧,这间铺子是徐庆有学长的表弟开的,徐学长也常在这边帮忙,我看一来有熟人,二来工钱给得很高的!徐学长邀请,我就答应了。” 有他在,李建昆倒是轻松得多。 好兄弟啊! 李建昆像是全然没听见样,重复道:“伱怎么会在这儿?” 沈姑娘这个人吧,物质是绝对无法撩动她心弦的。而这样一种向往浪漫和理想主义的姑娘,恰好很中诗歌的毒。 “啊?” “啧啧,瞧把你能的。” “这话说的,你凭什么打我?” “革命成功指日可待。”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地笑了笑,心头明悟,原来是耍的这手。 “钟灵出国了。” “你也去对吧。” “害,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行行行,我承认,刚开始是有点这种想法,但现在不一样,是个男人都不能否认她很漂亮吧?我现在确实喜欢上她了。” 李建昆一脸嫌弃狗屎的表情,“你嘚瑟个屁呀,你赢了?” 她在顾忌徐庆有的感受。 没待太久后,他颠上二八大杠,返回燕园,来到大饭厅。 “她学俄语的,不去东欧去哪儿?”徐庆有讥讽道,“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多忙的人啊,除了赚钱你眼里还有啥?我去送了行,你没出现,我能清晰看出她眼里的失望。” “嗯,近期有个诗社“大比武”,他不是校社的干事吗,这会应该在大饭厅那边布置现场。” 李建昆微不可查地蹙蹙眉,思忖如果是南下之前,他这样说,沈红衣大抵不会是这个反应。 李建昆沉默少许,道:“你没告诉她,我不在京城?” “呦嗬!老贼,咋的呀,你还想玩诗歌?” 徐庆有呵呵一笑,并不在意,“老贼,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吧,你俩没领证吧?别说领证,也没确定个啥关系啊,我凭什么不能追?” “诶!李学长。” 路过的学生们还以为两人是铁磁呢,看看双方笑得多灿烂,一股子掏心掏肺的感觉。 “行啊老贼,话说到这份上,你要不报名参加,我可真看不起你。正好,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无地自容。”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活动怎么少得了我呢。”沈红衣俏皮一笑。 “哈哈哈哈!” “孙贼,你摸着良心……如果你还有的话,扪心自问一下,你是真喜欢她吗?你是看我对她意,总想给我找点不自在,是这意思不?” “嗯?”李建昆怔了怔,“啥时候的事,东欧?” “别干了。” “呃…好。” 未名湖杯第一届诗歌大赛。 为毛他又有一种,庆有哥在搞事情的感觉呢? 庆江坊门外,沈红衣扬起小脸,“李学长你研究结束了?你让我弄的养猪资料我也整理好了。” 李建昆沉吟,沈姑娘居然对徐孙子的行踪了如指掌。 “真的呀!” 一看就是情比金坚。 “你看你,把我想说的话说了。” “那还不简单,诗歌比赛没几天了,徐学长已经报名,准备的诗歌还是精品咧,李学长你到时去看就知道。” 徐孙子这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 沈姑娘对他的印象似乎大有改观。 李建昆揉揉额头,“我不是跟你讲过吗,勤工俭学的事我来帮你安排。” “你和他最近……常一起吗?” 这也是为什么,李建昆始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满身铜臭的原因。 看起来还交情匪浅。 “是吗?真想见识见识。” “哈?” “说。” “你怎么在这儿?” “李学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有这个路子。我……” “孙贼!” 正戳在舞台下方,叉着腰指指点点的徐庆有,闻言扭过头,做着口型怒骂:你TM别在这里乱叫! “也不是经常啦,徐学长偶尔会找我讨论诗歌,李学长你可能不知道嘞,徐学长这个人很有才华的,他写的诗可好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打住,我先跟你说个事。”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性情,这年头的姑娘多半如此,只是她可能更加纯粹。 “我帮你安排个更好的活,我也有朋友在这边开铺子。” 这姑娘不是沈红衣又是谁? 她歉意看向刘小江,“小江哥,我出去一下,我同学找我。” 李建昆也在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老子这回玩给你瞧瞧。” 刘小江心头犯嘀咕,这俩人竟然认识,虽然算不上很离谱,毕竟都是北大的,可庆有哥从没对他讲啊。 李建昆伸手指向大饭厅里面,“听说这个诗歌比赛,全校诗社都可以参加?” 这里确实在布置会场,正对大门的最里侧,搭建了一方舞台,上面拉起一条横幅,贴着几张菱形红纸,其上书写着苍遒有力的毛笔大字—— 两人相视而望,仰天大笑,这份豪爽,这份义薄云天,羡煞周遭旁人。 “应该,应该没这边好吧。”沈红衣踮起脚,凑近几分,悄咪咪道,“李学长,你不知道嘞,我在这边帮工一个钟头,能拿一块钱!” “行吧,你先忙,晚饭时在学一门口见,我拿酬金给你。” 或者说,想走进她的内心,必须从精神层面出发。 “凭你贱。” 徐庆有捧腹大笑,他自认也算了解这老贼,从没有见他看过诗集,更没见他写过一句诗,听都没听说过。 片刻后,大饭店门外。 “哈哈。” “不急不急。”沈姑娘小手摆摆,“还是先看过资料再说吧,如果哪里做得不够好,不用给那么多的。” 告别她后,李建昆去80和90两间铺子逛了逛,了解了一下这一阵的进货走货的情况。 沈红衣先是大为惊讶,接着又有些踌躇,“但是,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离开大饭厅,前往早晨社办公室的路上,李建昆仍在笑,眼泪水差点没笑出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想跟他怼怼诗歌?? 他为啥不看诗集? 作为80年代走过来的人,谁还没点朦胧诗、改革文学,先锋文学的情怀? 只因在他前世几十年的人生中,闲来无事,看得太多。 拥有一片花园后,谁还稀罕野花小草? 第270章 你竟然报名诗歌比赛? 第270章你竟然报名诗歌比赛? “强哥,现在最炸裂的诗是啥?” “这还用问,当时是——”胡自强从床上坐起,收敛嬉皮笑脸,摆出一个深沉的造型,用故意挤出来的沙哑嗓音道: “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好吧,《一代人》,确实炸裂,顾城用短短两句,诠释了诗歌是极简和留白的艺术。 “现在最炙手可热的诗人有哪些?顾城,北岛,芒克,舒婷?” “我去,你个憨批也知道呀。”胡自强瞪眼,这里所谓的“憨”,是他压根没见这小子关注过诗歌。 “你给我说说,他们都有啥代表作。” “哟!怎么个意思啊,俗不可耐的赚钱机器,现在也开始向往文艺圈了?” “俗不可耐的赚钱机器,兜里现在有包华子,你要是汇报得让我满意,归伱了。” “卧槽,这么大的事,你早说嘛!” 强哥立马屁颠屁颠汇报起来。 李建昆也是临时抱佛脚一下,他脑子里是有不少名篇不错,但一来怕撞了。 譬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的确震耳发聩,奈何人家正主已经发表,他要是在诗歌比赛上,振臂来上一嗓子,底下人怕不是一副看der的表情望着他。 二来,诗歌是具有时代性的,甚至是人群特性。 譬如汪国真的诗,在90年代风靡一时,某一年还被文艺圈称之为“汪国真年”,引无数年轻男女趋之若鹜。 但是业内公认,他的诗歌非常浅显直白。一些高级知识分子,更是压根不承认他的诗是诗。 料想,他的诗搁这年头,放在北大的诗歌大赛上,怕是不怎么受欢迎。 说白了,李建昆想了解一下市场行情。 等行情分析好,再在脑子里筛选下,及其所需。 强哥絮絮叨叨半天,把肚子里的那点诗歌墨水,一股脑儿全倒给他。去他娘的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落到手的实实在在好处,才是硬道理。 该说不说,经济学,使人现实。 “建昆哪,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咋还折腾诗歌,你毕业论文准备了吗?” 窗台边,伏案疾书的老大哥扭过头,满脸关切和忧虑。 他们仨现在的状态是,只要毕业论文交上去,导师审核、答辩通过,随时卷铺盖毕业。 “在想呢。”李建昆含糊道。 不把沈姑娘拿下,他能毕业的?那岂不是错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聊到这个话题,哥仨不自觉延伸到他们的未来方向。 高进喜不用说,从踏入燕园的那一刻起,学有所成,回去造福家乡的目标,就没有动摇过,坚如磐石。 李建昆呢,两人早已经看出来,他不会进入体制,貌似扛把子那边都点过头的。 盖纵自个浪。 那么“毕业纠结困难户”,只剩下一个胡自强。 “我大概,还是留京吧。”强哥叹了口气。 如同老大哥那样的愿望,固然令人钦佩,但他从自身情况出发,外加考虑到家乡资源贫乏,以农业为主,感觉实在没什么施展抱负的空间,故而还是决定留在首都中枢。 他们是幸运的,以研究生的身份,至少有得选。 李建昆道:“强哥你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吧,在京城这边,机会虽然更多,但很多固有形态也是难以打破的。” “知我者,昆子也!” 求学两年半,三人至少在某一点上共识鲜明:计划经济弊端甚大。 然而它又根深蒂固。 “南方。强哥,南方你可以考虑一下。” “就是筹备建特区的那些个地方?” “对。凭你满腔报国热情,到那里去,必定大有所为。” “昆子,你这话我爱听,行,我会慎重考虑的。” 想把强哥拾掇到南方特区去,李建昆也是十分慎重的建议。强哥的性格,并不适合京城这边的固有体制,但如果给他一汪活水池,绝对能掀起不小的浪花。 他比大多数人,更能适应未来的世界。 傍晚,学一食堂门口。 李建昆和沈红衣如约碰上面,后者递过来厚厚一沓16开的纸张,其上密密麻麻的娟娟秀笔,有些地方还有图绘,比如猪栏的排粪设计。 沈姑娘干活计的认真严谨,可见一斑。 哪有得挑? 李建昆随手翻翻,甚为满意,把用一块白手帕包裹好的五百块钱,塞到她手上。 沈红衣左右瞅瞅,不敢打开看,只感受着厚度,小心脏便怦怦直跳。 一辈子也没经手过这么多钱啊! “行啦,收起来吧,狗大户的钱,不赚白不赚,你纠结个啥呢。” “之前单听个数目,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拿到手上……李学长,这样的报酬,这活是不是太轻松了?” 要知道,五百块,中级职称的工人,得不吃不喝干一整年。 “你管他呢,人家敢给,你还不敢要啊?你觉得不难搞到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身在燕园,是大学生,对于没读什么书乡下土财主,你让他上哪去搞到这些资料?” 李建昆这么一宽慰,沈红衣好想不少。 “李学长,我请你吃饭吧,想吃啥,管够!” “好啊。” 这是沈红衣在燕园食堂最霸气的一回,要了扒肘条、干烧肉,油焖虾三个大荤菜,外加两样时蔬。 两人的国民铝饭盒,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如今学校学生多了,座位是真不好抢。只能捧着饭盒,蹲在墙边吃。 沈姑娘是那种典型的梨形身材,今天穿的上衣比较短,饶是裤子很肥,这样蹲下去后,侧身仍然显露出一抹圆润丰弹的弧线。 李建昆是一边吃着肉,一边流口水。 那束盈盈一握的腰肢,他上辈子可是抱过的,怀念啊。 他想,等自己正式和沈姑娘确定关系后,一定要像改造二姐样,给她换上最漂亮的衣裳,那才叫秀色可餐。 沈姑娘虽然不如二姐那样丰腴吧,却各有各的美,小巧精致。 “那什么,我报名诗歌比赛了。” “嗯?” 沈红衣侧过小脸,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被打断的土拨鼠,如同黑玛瑙般的杏仁眼瞪得大大的,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李学长,你,报名,诗歌比赛了?” “嗯。” “嗝!” “诶诶,红衣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李建昆顾不得其他,忙给她拍了拍后背。 “没没没,噎到了。”沈红衣讪讪一笑,小脸微红。 她一度想报名,没敢。 这次诗歌比赛不同寻常,背景是诗歌日益火热,燕园里的诗社越来越多,诗社成员也越来越多。 起因是各诗社间互不服气,所谓文人相轻嘛,私底下常有呛声,皆认为自己诗社的作品更胜一筹,还有诗社拿出作品,公然挑衅五四社,就更甭提嘴皮子上没把早晨社放在眼里。 五四社和早晨社也气啊,合计之后,有了主意:行嘛,你们都这么牛,那不如一起拉出来练练。 所以火药味非常浓,是真正的诗歌大比武,敢报名的全是各诗社的高手。 沈红衣都有点想不通,似乎没有一首作品的李学长,是啷个报上名的? 饶是他有个特别顾问的头衔,社里就不审核一下? 万一……到台上丢人呢? 沈姑娘有所不知,早晨社那边确实审核了,李建昆不要碧莲——接下来也不打算要了。 丢出了一首北岛大概写于80年代底的《生活》。 全诗只有一个字——网。 过于留白的空间,带给人无限想象,硬是把早晨社几名骨干给唬住。 当然了,他也拍着胸口保证,自己还有更多诗歌。 再仗着以往对社里的贡献,这才要来一个参赛机会,可不容易。 第271章 丢人要趁早 第271章丢人要趁早 夜幕降临,喧嚣一天的京城,逐渐沉寂,而燕园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学一食堂结束营业,灯火黯淡;柿子林在月光下影影倬倬,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附近灯火通明的大饭厅。 诗歌大赛放在晚上举行,显然是为了迎合大家的时间。 大饭厅此时已经人满为患,这样一场活动,很多学生都想参加,奈何场地有限,各家诗社的社员在六点钟入场后,将场地占得七七八八,余下那点空隙,才被提前过来候着的其他学生瓜分。 大饭厅门口,不乏学生搭着凳子,或踩在自行车后座上,够头打量。 缺乏娱乐的年代,这是一场难得的盛会。 并且接下来几天都有得热闹。 是的,这场诗歌大赛会持续好几日。今晚是第一场,初选。 两两对决。 也就是说,今晚将淘汰一半的参赛选手。 参赛选手之一,李建昆,这会正坐在早晨社的阵营内,自个带的板凳,位置还挺靠前。 不管论资排辈也好,拿实力说话也罢,早晨社是公认的燕园第二大文学社。 当然了,后方那些家伙肯定不服气。 打的就是趁这次诗歌大赛李代桃僵的心思。 坐在李建昆左边的是沈红衣,右边是早晨社元老之一的李春。 徐庆有从前面扭头探过好几回,不爽写在脸上,却又没辙。谁叫他牛批呢,是五四社的。 五四社还在前头。 比他们更靠前的,是一字排开的十来张靠背椅。坐在那里的,是燕园各诗社的扛鼎大佬,每家诗社一人,还有一名文学系的男教授。 他们是这次诗歌大赛的裁判。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既然是比赛,终究要分出胜负,这也是各诗社的诉求。 北大学风向来开放,今晚的两两PK赛,不走流程,类似于早年间的“对对子”。 简单点来说:报名参赛的选手,谁觉得自己牛批,主动上台,其余参赛选手认为不过尔尔的,登台挑战。 两人成一组,拿作品说话,裁判评定,怼到一方接不住,另一方即为胜者。 贼吉尔刺激! 活动甚至无须主持人,那位中文系教授宣布比赛开始后,全场脑壳顿时四处乱转,都想看看谁是第一位勇者。 五四社和早晨社的人,很是沉得住气,没人有要动的意思。 李建昆将其视作高手风范。看电影就知道,高手嘛,往往压轴登场。 有人起身。 果然爱蹦跶的都是弟弟,这哥们所坐的位置,差不多快到大饭厅门口…… 面对全场不看好的目光,“勇人哥”毫不在意,走路带风,气势不凡。他大抵上认为自己就是被严重低估的那类人。 本次诗歌比赛的大黑马! 要说自信心这玩意,好是好吧,但如果太多……也挺害人。 “来点掌声各位!” 好嘛,掌声还得自己要。 不过无论怎么说,第一个登场也算勇气可嘉,大伙并不吝啬献上自己的巴掌。 哗啦哗啦声中。 “勇人哥”在舞台上站定,低头,酝酿一番情绪后,缓缓抬起,眼眸深沉,神色哀恸。 “啊!悲怆的春呀。” “冰雪覆盖了你的身躯,严寒侵浊着你的心……” 我……丢你老母。 李建昆吓一跳,忧伤扶额。 “咋了,李学长,这诗还行吧。” 旁边,沈红衣留意到李建昆的动作,心想完鸟,李学长连最基本辨别诗歌的水平都没有。 这首诗藉由北方晚到的春天,批判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暗示它们对于社会的迫害。 她觉得挺有意义。 可能遣词用字上稍显直白。 李春同样侧头探来,面露忧虑,“建昆,这家伙水平一般,要不…伱待会就上?” “春哥你啥意思啊?” “没看不起你的意思。” “你就是看不起。我那首网……哦不,《生活》,很差吗?” 李建昆的脸是彻底扔家了,都重生了,抄几首诗,追媳妇儿,不埋汰。 沈红衣好奇道:“李学长有诗作吗?《生活》?” 李春苦笑道:“他的《生活》就一个字,刚他自己说漏的那个——网。” 沈红衣咂舌,“一个字的诗?网……” 姑娘乍一品,心弦被撩拨了一下,感觉这个字好有深意啊,结合诗名《生活》,引人无限联想。生活中可不就像处处有张大网吗? 李春问:“是不是感觉特高级?” “嗯嗯!” “但也可能是他懒。” 沈红衣:“……” “淦!春哥,你那天第一次听到,可不是这样的评价。”李建昆抗议。 “我后来仔细咂摸过。” 李春道:“一个‘网’字,确实深邃,但它深邃的部分全靠读者自个想象,你也没其他佳作打底,让人很怀疑,作为创作者你的思想,有没有深邃到那种程度啊。” 得,懂了。 比如国家队选手唱《忐忑》,那叫艺术;一个凡夫俗子去唱,哪怕声情并茂……那也是神经病。 “我有佳作,你等着瞧。” 李建昆扭过头,想捂耳。以他的诗歌鉴赏水平去看,台上“勇人哥”属于典型的无病呻吟,哀春悲秋。 “啊!我盼望着来年的春,草长莺飞,万物萌动!” “勇人哥”朗诵完毕。 李春忙道:“建昆,上上上!” 上你妹……李建昆坐得四平八稳。 他不愿上,有人迫不及待,哧溜登上台。 “我支一把油纸伞,穿过细雨中的小巷。” “滴答,滴答,水珠坠落青石板。” “走完它们的一生。” “我抬眼望。” “朦胧的巷口,似是永不可达……” 诶! 这还算首诗嘛。 至少有股意境,一下把人带入到环境里。 李建昆侧头,“红衣你怎么看?” “挑战者赢。” 姑娘你终究是有品位的,请把下限拉高点。虽说擅于从任何事物中发现美,是一种很好的品德,但,有些事物它真的不具备美啊。 比如粑粑。 裁判一致评定,这首诗强过上首。 “勇人哥”很不服气,祭出第二首。 “啊!悲催的夏呀。” 李建昆昂头,狂翻白眼。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勇人哥”还有秋和冬两首。 净是“啊啊啊”的款式,风格路数到了那里。 裁判也很无语,讲道理,这四首有啥不同吗?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真木有…… “勇人哥”连祭四首,对方仅凭一首“细雨小巷”,四两拨千斤,戳在台上半天,看起来都有点打瞌睡。 四首没弄过人家一首,“勇人哥”可算意识到丢姥姥。 悻悻下台。 “细雨小巷”胜,入围复赛。 李春碰了某人一肘子,“建昆,上啊。” “春哥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我也想…咱说真的,咱们诗社实力还是很雄厚的,少你一个不少,趁着现在登台的人相对较弱,你赶紧上去过把瘾算啦,如果你能提一嘴,说自己是搞经济的,属于诗社的特殊人员,我可感谢你八辈祖宗!” 李建昆:“……” 第272章 如果这也算诗,那你拿笔记好 第272章如果这也算诗,那你拿笔记好 一组一组选手登台,李建昆自岿然不动。 他跟别的选手又无冤无仇。 今晚,他的炮口只对准一个人。 这个人很嘚瑟,很嚣张,趁着自己南行大半月,苦心经营,自以为掠走了沈姑娘芳心。 只有李建昆明白,现在的沈姑娘,对于爱情一窍不通。 但是,这并不能减轻徐孙子的罪孽! 打他一顿,李建昆不是没想过。那样或许能出个及时气,但并无半分好处。 一来,他跟沈姑娘还没确认什么关系。单身的姑娘,自然谁都有资格追。拳头砸下去,名不正言不顺。 二来,以徐孙子的银币尿性,八成会跑去找沈姑娘哭鼻子博同情。沈姑娘心肠软啊,指不定真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李建昆不是不生气,沈姑娘是他这辈子内定的媳妇儿,谁都休想染指。 只是比起生气,他更在乎如何让沈姑娘爱上他。 爱情,终究是两个人事。 原本他有自己的章法,已经在循序渐进,沈姑娘对他越发熟悉,感官也一天好过一天,假以时日,自然水到渠成。 这种情况下,他犯不着去做一些不擅长的事。 比如投其所好,用诗歌去撩拨沈姑娘。 偏偏他不稀得去干,徐孙子自以为找到秘密武器,干得兴致勃勃。虽然,李建昆有自信,让徐孙子卖力发挥也无妨,但是,想想这孙子在撩自己的姑娘,属实不爽。 今晚,他要在徐孙子引以为豪的诗歌上,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痛击得体无完肤。 这不比暴揍徐孙子一顿,好一万倍? “诶!是五四社的人。” “各位,各位,重头戏来了!” “一下就不困了。” 刚刚早晨社的邓水根同学,先下一城后,前排的五四社,终于传来动静。 起身的不是别人,正是觍着脸争取到一个参赛名额的徐庆有。 这家伙有些文学天赋,只是从小受家庭影响,更侧重于写文章,尤其是政治类文章。 78年春,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新生刚入学那会,搁三角地那旮旯,跟农工兵学长论战,这家伙可谓出尽风头。 他能进入系学生会和五四社,与此事脱不开关系。 但要论起写诗,在人才济济的五四社,他连中游都排不上。 这次上杆子参赛,他有一个重要目的。 伴随着热烈掌声,登上舞台后,徐庆有的目光扫向早晨社阵营,与李建昆四目相对时,有种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挑衅,停顿几秒,挪开,等落在沈红衣脸上后,又露出一个极有涵养的谦逊笑容。 “大家晚上好,本人77届老生,五四社,徐庆有。” “我下面要朗诵的诗,名叫,《如你》。” 大饭厅内寂静无声,上千学生翘首以盼,以为五四社水准的诗歌即将入耳时,哪知徐庆有还有一句话: “献给我心爱的姑娘。” 嚯! 底下顿时沸腾。 有些欢呼,有人坏笑,有人直竖大拇哥。 虽说爱情已经解禁,人们不再羞于提爱情,但也没见谁敢当着上千人的面,吐露自己的爱情啊。 勇还是你勇! “徐学长,我就问一句,你心爱的姑娘身在何方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在今晚现场?” “要真在,那谁遭得住,这不对于核武器吗?” 胆大的男学生,不停起哄,现场气氛达到今晚最高潮。 早晨社的阵营里,沈红衣坐立难安,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徐学长刚才说那话时,若有若无向她投来视线。 不会吧…… 她旁边,李建昆盯着舞台上方,嘴角挂着笑容,笑得十分渗人。 “我喜欢伱。” “如微风徐徐。” “如温阳媚丽。” “如山间小溪。” “如过桥人家。” “如你。” 咻咻! 现场口哨声四起。 不少女学生听得小脸都红了。这可真够直白的。 “牛啊,哥们,我要是姑娘,一准跟你好!” “哈哈!吾辈楷模!” “注意点言行!注意点言行!” 就在现场躁动一片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也叫诗?” 唰! 大伙齐刷刷扭头望去。 早晨社的人! 李建昆缓缓站起。 李春拉都没拉住。这么多人你不打,你打五四社? 沈红衣既诧异,也不奇怪。她早看出来,李学长和徐学长虽然是老同学,但关系并不好。 “五四对早晨!” “巅峰对决啊!” “好看喽,好看喽!” 现场气氛又推向一个高峰。 舞台上,徐庆有差点没乐抽筋,老贼还真上来了,你敢信?谁借给他的勇气? 他承认老贼能力爆棚,在现实向的诸多方面,都很猛。比如赚钱啊,搞人际关系啊。但要说到搞文艺,玩诗歌,给他搭个梯子,他也闻不着自己的屁。 看着老贼一步步走上舞台,徐庆有笑道:“我这是新派诗,你不懂。” 李建昆走到他旁边站定,望向下方裁判席……好嘛,还有几张熟脸。陈剑功和他欠了一顿饭的查健英都在。 查姑娘饶有兴致对他笑。 剑功大哥一脸错愕。那模样似乎在说:你一个学经济的,跑诗歌大赛上凑什么热闹? “我想请问诸位裁判,他刚才念的,那叫诗吗?” 裁判席上的众人,交头接耳讨论了一番,最终齐齐望向坐在居中位置的中文系教授。 这位教授能出现在这里,是个活泛人,笑了笑道: “诗歌呢,是一种抒情言志的文学体裁。当下正值思潮涌动,改革锐进之际,我觉得应该广泛接纳新的东西,首先得有嘛,好与不好,往后自有评论。 “刚才这位同学情感真挚,也充斥着几种意象,大体上可以定义为一首新派爱情诗。” 徐庆有十分得意,挑衅般看向李建昆,“行不行啊?不行别找借口。” 李建昆向教授点点头,扭头瞥向他,“你带本子了吗?” 徐庆有怔了怔,“干嘛?” “记。” “嗯?” 徐庆有还没反应过来时,李建昆眼神扫向下方,定格于早晨社的阵营内,与沈红衣四目相对。 “我观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你我共白头。” 沈红衣:“???” 姑娘唰地一下红了脸,这是盯着对她说的呀! 她再懵懂,也能体会到里头的情愫。 徐庆有:“???” 大饭厅里一下像沸水开锅,好嘛,人家只是“我喜欢你”,这哥们更猛,都“你我共白头”了! 呆愣的徐庆有,很快就明白,老贼为啥问他有没有本子。 这家伙嘴一张,不带停的! “我步步都回头,山是故人眸,柳是纤纤手,遇你之后,步步,都难走。” 乖乖! “大概是我走一程,回望一程,期待一程,落空一程。目之所及没有她,翻山越岭也没有她。可她分明在这世上,更在我心尖。” 嚯嚯! “我浑浑噩噩走过二十年,做过天上仙,受过万人谴,以为甘甜苦楚全尝遍。只因你回眸一眼,才知,这是人间。” 好家伙! … 李建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向前,一步一首——在他看来根本不算诗的玩意。双眼始终未曾离开沈姑娘。 底下学生仿佛已经癫狂。 男生尖叫,女生娇羞。 有些人已然透过李建昆的视线,察觉到蹊跷,循着望向……沈红衣。 当事人羞得小脸似要滴出水来,心头小鹿像是要跳脱而出。 随口甩出七八首,当与沈姑娘的距离拉近到,再也无法向前时,李建昆脚踩舞台边缘,用坚定不移的语调道: “所念如星河,星河皆是你;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轰! 现场气氛炸了。 第273章 我愿尊他为情圣 第273章我愿尊他为情圣 “我的天哪!” “跪求这哥们信息!他还有没有其他佳作?” “人家曹八斗七步成诗,他这是一步一首啊!” 大饭厅里狂躁一片,男学生几乎全部化身牲口,嚎叫不止,兴奋,开了眼! 原来追求姑娘还能如此肆无忌惮。 原来情诗的力量凶猛如斯! 女学生们顶着一张张红脸蛋,羞涩难当的同时,小心肝怦怦直跳,不少人贝齿轻启,默默念叨着那些震撼心灵的话语—— “我观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遇你之后,步步,都难走。” “只因你回眸一眼,才知,这是人间。” 今晚主打一个由内而外、从头到脚,乃至于让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得跪下来膜拜。 李建昆自个都忘了刚才飚出多少嘴,正如他所说,这玩意如果也能算诗,最好给他配个记录员。 徐庆有一脸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急中生智是他的优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讲道理,这老贼也不能够作出好诗啊! 整个燕园谁能比自己了解他? 有时候最撩拨心弦的,恰如这……似水的柔情。 “兄弟,你不是才疏,你是没搞对象啊。” “你念,或者不念我,” 徐孙子要是不服气,没事,不用裁判,他会轰得这家伙别说结巴,字都倒不出来一只。 早晨社的阵营里,多愁善感的沈红衣,同样哭成泪人,红唇翕合间,呢喃道:“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李建昆深沉而磁性的嗓音,仿佛仍在大饭厅中回响,久久不能消散。 “来我的怀里,” 啥时候见他身上显露过诗情? 它平淡地娓娓道来,如同叙说生活的琐碎般,道明自己对于爱情的豁达,向往而不苛求—— 底下学生们红着眼睛,有的飚着眼泪,七嘴八舌,兴致高昂! 有了! 姑娘们代入其中,想着,如果这是写给她的……何以抗拒? 再说了,他长得可真好看呀。 纯净,透彻。 底下同样嘈杂一片。 舞台上,徐庆有愣在原地,脑瓜仁嗡嗡响。 这老贼怎么可能有这种才华? “我我我……我怎么了?接吧你!” “你跟,或者不跟我,” 李建昆踱步到舞台中央,收敛心神,缓缓阖上眼,不再随性。 “不来不去。” 他真想问问贼老天:这他娘的是老贼能写出的诗?! 我一直在那里,你若来,我们两情相悦;你若不来,请让我住进你心里。 他给出了一句发自内心的评价: “恕我才疏学浅,只体会到这首诗的一丝意境,双眼却已噙满泪水。” 买的诗吧! 闻言,裁判们当真讨论起来。 震耳发聩。 其中情意如涓涓细流,绵绵无期,不激荡,不澎湃,却悠远。 他倒是想挑这首诗的刺啊。 那啥,他代表的是五四社。 当然了,他们再怎么震惊,也不及舞台上身处爆炸中心的徐庆有。 那么这首诗,气质迥然不同。 “或者,” 刘剑功愕然道:“这哥们……” “各位裁判,虽说是新派诗,但也不能毫无章法吧,我的那首至少有几种意象,他的这些个,只是单纯地抒发情感,更像文章段落啊。” 才华横溢、头衔不少,偏偏长着一张萝莉脸的查健英,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眸子里流光溢彩。 “沈学妹,建昆刚才一直盯着这边,是看伱还是看我呀?” “剑功你别烦我,我不活了,让我哭一回!” “我愿尊他为情圣!” “不增不减。” 中文系教授笑容和熙,眼里有抹赞赏之色,“既然如此,那你来吧。” 仿佛天地绝,而不绝。 “默然相爱,” 裁判席居中,中文系教授唏嘘不已,此等意境,宛如经历过三生三世的爱情羁绊一般,难以想象,会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燕园学子之手。 “就是就是,人家的不能算诗,他的就能算?没多大差吧。” “寂静欢喜。” “情就在那里,” “什么叫没多大差,好过他十万八千里行吗!” “不悲不喜。” 裁判席上,各位大佬距离最近,遭受的冲击力也最强。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同时,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这首诗的尊重。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我就一个字,绝啦!” 底下许多学生,已经泪流满面。 李春呆滞半晌后,表情惊喜,不怕建昆猛,就怕他不是那么回事啊,比赛进行到现在这节骨眼上,那不是给诗社丢人么? 可是,挑不出…… 明明占据大好局面,却完全不在乎。 犹如饮完一壶烈酒后,品了一盏香茗,好不痛快!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现场多半姑娘越是品味,越发觉得感动、心疼,捂着嘴巴,哭得稀里哗啦。 如果说之前的“此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是一种壮怀激烈,一种坚定不移,一种一往无前。 无与伦比的坚定! 多么忠贞的爱情表白啊。 “砸他五四社的招牌。” “那首《生活》,那个‘网’字,忽然觉得好有内涵!” 诗毕。 早晨社的阵营里,李春等人面面相觑。 裁判们倒是省去麻烦,一个个抬头望向他,高低有些惊讶。 “你爱,或者不爱我,” “在我看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如此。” 这首诗如果不契合心态,道不出其中真味。他脑子里,与沈姑娘从前世到今生,从相知到离别,从念念不忘到终再相见……一幕幕画面,不断浮现。 陈剑功心头五味杂陈,这局,栽了栽了……谁能想到这位建昆兄一个搞经济的,在文学造诣上,竟然如此才华横溢? “又是一首情诗!” 李建昆睁开眼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会心一笑。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骑虎难下呗,怼又怼不过。这姓徐的人品不行,输不起。” 荡气回肠。 “春哥,建昆不吹牛啊。” 查健英真性情,作为裁判,呜呜呜呜地,昂头大哭,两条羊角辫一晃一晃。 “爱就在那里,” 一股强烈的女性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漫、泛滥。 “各位裁判,不用合计啦,我之前是问过的,你们说他那样的也叫诗,我才朗诵出上面那些,平时随手写的,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诗。真诗,我有。” 李建昆瞥向身侧,不服气? 那可不行。 “我怎么感觉这姓徐的,有点不要碧莲呢?” “不舍不弃。” 那是爱情的本味。 这首诗每读一回,感触便更多一分。 旁边有人出声,“春哥,活该你三年光棍!” 沈红衣:“……” 行行行,这拨稳了。 查姑娘这一闹腾,可算将满场人拉回现实。 徐庆有这会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祈祷:烂诗烂诗烂诗…… “此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 “银才呀!” 这是真的胸中有货,压根无视对手,不容任何质疑啊。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他目光骇然,死死盯着走回来的老贼,“你你你……” “到底是哪位姑娘啊,我求你跟他好吧,看不下去了喂!” “在诗情方面,我不如他。此诗,必火。” 咯噔! 舞台上,徐庆有面如死灰,一颗心跌入谷底。 第274章 所有人都朦胧了 第274章所有人都朦胧了 “徐庆有,下来下来。” 陈剑功招手,这还需要他们进行裁定吗? 丢人! 徐庆有没动。 李建昆搭眼望去,呦嗬!挺倔强啊,脸皮也是真厚。 他倒想看看,这孙子还想耍什么花样。 “各位裁判,这个回合就算他赢了……” “吁——” 满场嘘声。 哪来的脸喂? “就算”这俩字,也好意思说出来? 徐庆有终究是爱脸的人,但他更清楚,此时下台,那他就成了正儿八经的loser。 说点实际的问题,以后他哪还好意思在沈红衣面前,嘚瑟诗歌? 这条路会彻底堵死。 而他暂时还想不到其他的路。 沈红衣懵懵懂懂的,相当不好追。你跟她吃个饭啥的,她根本不会多想。唯有每回找她讨论诗歌时,才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些许异样—— 心弦被撩动的感觉。 有件事他没有骗老贼,他是真的喜欢上沈红衣了。 这样一个漂亮单纯、甜美可人的姑娘,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越接触下去,越难以把持。 徐庆有主动屏蔽掉那些嘘声,继续说道:“但按照比赛规则,我还能继续,不是吗?” 初选PK赛的规则,的确如此。 两两对决,直到一方黔驴技穷为止。 这样安排,主要是考虑到诗歌体裁有很多,有时候两首诗很难互相比较,同时一首诗的失利,似乎也难以说明选手的真正实力。 为了绝对公平起见。 裁判们你看我我看你,话虽这样说。问题是,伱有啥作品,能打败对方的这首《见与不见》? 没听到教授的评价吗,他都自愧不如。 这首诗哪怕是放到大赛尘埃落定之后,绝对也是数一数二的佳作。 纯属,浪费时间。 可是呢,按照规则,选手一定要继续,他们也不能阻扰。 只有陈剑功低声啐了几口,真是还嫌不够丢人啊!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这小子参赛。 搞定裁判后,徐庆有又望向李建昆,他是有计划的,因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见与不见》这首诗,他怼不过。 他已经不求赢得比赛,但求扳回一城,在名义上不输老贼。 他要挖个坑,给老贼跳。 他有点把握。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老贼,这是一个极度自负的家伙。 “我已经不考虑比赛结果了,哪怕算你赢也无所谓,你敢不敢跟我比点别的。” 好家伙! 底下多半学生,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 他又“算你赢”……搞得好像他不屑于结果,让对手赢的一样。 不过也有些学生,满怀期待。这姓徐的无不无耻,暂且不论,倒是说出了他们心中的诉求。 谁不想再听听情圣的佳作? 李建昆都懒得喷他,这鸟人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见怪不怪。 这是还有点不服的意思呗? 来嘛! 踩这孙子狗头的事,还嫌多吗? “甭搞拙劣的激将法了,有什么招,尽管使,我招盘全接。” 徐庆有笑了,瞧瞧,老贼就是这么自负,即使看破前面有坑,他也一定认为自己能跨过去。 你不栽跟头,谁栽? 现场众人总算看出点猫腻:这两人似乎有过节! 难怪。 “当下诗歌体裁,如果说最火的,无疑是朦胧诗,咱俩比这个。”徐庆有道。 朦胧诗很不好写,越是对诗歌有研究的老派诗人,越难写。 它与传统诗歌风格迥异,重意不重形。所谓朦胧,不是表现在诗句上,而是意境,往往一句话能带来诸多解释,带给读者无限的遐想空间。 当然了,这是徐庆有对朦胧诗的定义。 他不是不太擅长诗歌吗? 所以升入大学,进入文学系后,刻意在恶补这方面的短板。恰逢诗人食指的一首《相信未来》,火爆诗坛,后有北岛、芒克、顾城,舒婷等人涌现,朦胧诗兴起。 简而言之,他赶上了朦胧诗的潮流。 他研究得最多的,就是朦胧诗,颇有心得。 徐庆有刚才已经看出来,老贼所有诗歌的段落,情感充沛有余,而意象不足。 朦胧诗,他绝对不会!会,也是个渣渣! 李建昆呵呵一声,“好。” 早晨社的阵营里,李春等人脑壳凑在一块。 “卧槽,这家伙要跟建昆比朦胧诗?” “失心疯吧。” “一首《生活》,一个‘网’字,朦胧到他爹都不认识他。” “自作孽不可活啊。”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朦胧诗,建昆只会一个‘网’?毕竟……过于简洁了。” “春哥啊!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对自己同志缺乏鼓励,还老打击!” “……我只是就事论事。” 沈红衣静静听着他们谈论,悄悄抬起头,望向舞台,心头小鹿仍然乱撞不止,仿佛下一秒行将蹦出。 舞台上,徐庆有已经摆开造型,学着李建昆迈着仿佛绑了沙袋的脚步,目光沉凝,抬起手掌。 “这个早晨,” “我,忘记了我们的年龄。” “冰在龟裂,石子,” “在水面留下了我们的指纹。” “我低头看,” “狂跳的心,搅乱着水中的浮云……” 哎呦喂! 现场咋咋呼呼。 可以呀! 就连裁判席上的众人,也听得频频点头。 中文系教授点评道:“这首不错,远强过他之前那首《如你》,这位同学在朦胧诗上有些造诣。” 诗毕。 徐庆有将现场反应尽收眼底,心神大定,这可是他压箱底的作品,熬死也不知道多少脑细胞,近期刚写出来。 只等着这次诗歌比赛上大放异彩。 同时,在一首《如你》表白过后,近一步俘获沈红衣的芳心。 不承想,还能一箭三雕……射死老贼这头畜生! 快哉! 徐庆有对着舞台下方,躬身致意。 这一拨,给他挽回不少好感度。 做完这些,他才扭头望向李建昆,眸子里有股戏谑,“到你了。” 李建昆没有反应。 哈哈! 徐庆有心头狂喜。 懵逼了呀这是! 底下也议论纷纷起来。 “完,情圣好像不怎么会朦胧诗。” “情有可原,我听人说,越是以前的老诗人,越玩不转朦胧诗。” “可朦胧诗现在是主流啊,情圣拿不下朦胧诗,以后很难在诗坛出头。” 李建昆的心思,旁人哪里晓得? 他正在合计着,拿哪一首出来,痛踩徐孙子。 忒多了! 行吧,选一首顾城,这家伙现在火,写的东西格外受这年头的人喜爱。 虽说这首他好像快写出来了,但,毕竟没有发表…… 这首诗,被誉为“十大朦胧诗之一”,受欢迎程度,跟“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不分伯仲。 李建昆向前两步,斜睨向徐孙子,朦不死你! 随即,报了个诗名,缓缓开口,念得很慢。 这首诗相当短,也是顾城的特色。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诗毕。 现场鸦雀无声,朦了,胧了,没有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回过神。 诗很短,内容很简洁,甚至没有一个复杂的字。 但不知为何,就是这简简单单的24个字排列起来,仿佛饱含着无尽深意。 越琢磨,越耐人寻味。 充斥着哲学。 透射出一种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思考。 如一坛老酒,不品不知其味。细品,方知其悠长绵延…… 第275章 封神燕园 第275章封神燕园 “不是…有一说一,这首诗我有点理解不了。” “乍一听希拉平常,细细琢磨,又晦涩如海。” “可真够朦胧的。” “我败了,谁能给我解解惑啊?” 良久,有些眉头紧锁的学生,唉声叹气地放弃思索,大伙议论纷纷,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论调: 一,这首诗平淡中隐藏着深意,一时半会难以剖析透彻。 二,故弄玄虚。 舞台上,你猜徐庆有会站队哪种论调? “故弄玄虚!故弄玄虚!” 徐庆有愤愤道:“这首诗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和核心思想,我说句不好听的,大家忘掉他擅长的那些爱情诗,再去看这首诗,小孩子都能写出来!” 李建昆踱步到舞台中央,面朝下方,阖上眼睛,嘴角噙起一抹笑容。 也不知谁喊一嗓子。 “剑功兄,我说真的,你不知道,李建昆在社会上的人脉和资源,超乎你的想象,这首诗绝不是出自他的手,他完全有能力……” 所以他干脆啥也不说,扫扫场下,再看看裁判席。 当初起码没人轰他啊…… 所有朦胧诗排前五。 全场学生:“!!!”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他们也想再听情圣的佳作。但这姓徐的,说话简直不过脑子,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像《远和近》此等佳作,多半诗人终其一生而不得一首,以为市场买菜呢! “我满足你。”李建昆淡淡道。 放在别的地方,他还不敢保证有人能理解,这里,可是燕园。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对这首诗的理解是,它通过伱对我,你对云的距离比照,暗示出了某些深刻的哲学。 这是老贼能拥有的诗才? 这可已经到了食指、北岛、芒克、顾城,舒婷的高度。 “一首抒情诗,送给大家……”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岂不是说,在这位大才女眼中,这五人中至少有一个,所有作品全拿出来,都没有一首能比得上这首《远和近》的? 徐庆有:“???” “如果要批评,你至少说出个子酉寅卯来。” “我跟他不同!” “这是何其独到而优秀的对于生命的发现,对于艺术的创造? “所以是的,我私以为,这首诗的作者,已经站在了朦胧诗的顶端。” “这首《远和近》,在我看来,放在当下所有的朦胧诗中,都能排进前五!” 现场嘈杂一片,再怎么觉得这首诗有韵味的学生,也没想到中文系77届的大才女,竟然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诗人用短短24个字,创造出了拥有无限解读的人的情感纠结,以及人对自然的情感寄托。 鬼才信! 他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首诗是老贼花钱买的,别人办不到,但身家数十万的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狗孙子,真的有点精神失常了。 这个李建昆熟。 “下去!下去!下去!” 情圣……竟恐怖如斯吗? 无论男女,眼神望着台上那抹挺拔的身姿时,皆透着一股炽热。 “姓徐的,下去!” 轰! 查姑娘的一番话,仿佛醍醐灌顶,让现场许多学生茅塞顿开。 但她自个不写东西,她说……累。 陈剑功在文学系男生中什么地位,她在女生中就是什么地位。 旁边,陈剑功拉了拉她,没拉动——大姐,注意点形象啊,你好歹是裁判。咱有话坐着说不行吗? 教授哑然失笑,“你不都说了,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解读?我只能说这首诗确实相当优秀,十分耐人寻味。” “天边的云很远,却比站在你面前的我显得更近。这是一种心理的错位,一种心灵的隔膜——我在你跟前,你却视而不见,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这首诗好不好,他不做评价。 陈剑功也坐不住了,蹙眉起身,表情复杂,“徐庆有,下来,承认别人优秀没那么难。” 几家文学社都有挂职,燕园内但凡出版的诗歌刊物,有一本算一本,多多少少跟她沾点关系。 全场骂声一片。 他们正好五人。 徐庆有一张脸已经胀成猪肝色,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蓦然,他想起当年在望海中学毕业典礼上的那一幕。 李建昆不得不开口打断他,否则鬼知道他会爆出什么瓜。 节奏立马被带起。 查姑娘手指台上的徐庆有,“我既然这样评价,自然有我的解读和理由。” 哗哗哗哗哗! 全场续接了教授的掌声,经久不息。 “不!我不信!我不信这首诗是他写的!” “人与人之间,可能因为心灵的隔阂,而变得遥不可及。 “啪!” “人与自然之间,本没有共性,可能因为心情失落,而变得无比亲近。 全场学生皆竖起耳朵。 没人有他了解老贼,《远和近》经过查健英的解读后,他也意识到这是一首封神之作,只此一首,足以在诗坛占据一席之地。 这个看起来像小丫头片子的姑娘,他可真不敢得罪。 欢快的诗音在大饭厅中回响,在场上千人,皆有一种被幸福包裹的感受。 跟后世演唱会上,粉丝看偶像的眼神,一毛一样。 “啪啪啪!” 李建昆瞥他一眼,这孙子,真是嫌跪得不够脆啊。 一只纤纤素手,猛拍在桌面上。 旋即,用一种欢快的语调,娓娓道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查健英缓缓道: 败得更加彻底。 这人,是疯了吗? 全场大眼瞪小眼。 “胡闹!”连一直和颜悦色的中文系教授,都愠怒了。 堂堂诗歌大赛,搞成什么? 输不起,死皮赖脸不下台可还行? 查姑娘踢开靠背椅,环视全场,“诗歌因人而异,正所谓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朦胧诗尤其如此,我们可以读不懂,但请不要不假思索地去贬低一首诗。 历史仿佛在这一刻交汇。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来了来了! 嚯嚯! “蠢货,休得口出狂言!” 中文系教授:“!!!” 正等着有人能替他们解惑呢。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闭嘴!” “要我闭嘴也行,你有种再来一首跟这一样水准的!”徐庆有双眼布满血丝。 心旷神怡! … 看得李建昆高低有点心疼,查姑娘这明显是在替他出头。 徐庆有:“……”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这是我的初识这首作品的浅显解读,我相信每个人理解这首诗后,都会有与众不同的解读。 他顿了顿,望向台上,被查姑娘捧得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李建昆,朗声笑道:“后生可畏啊!” 他再次败了。 再去回味这首诗,果然感受完全不同,思维一点点深陷进去。 但是,这首诗是历经这个时代验证过的,被时人奉为神作。 不提其他,单是大学生捣腾买卖这件事,便足以见新闻。 查健英一张萝莉脸上,横眉冷对,无知真可怕,这样一首佳作,在他口中竟然成了小孩子的涂鸦之作。 鼓掌的是中文系教授,他犹如酣喝了二两,显得极为痛快。 查健英小脸一扬,谦逊道:“老师以为我解读的可有偏差?” “诸位。” 徐庆有癫狂怒吼,“我跟他是老同学,我太清楚他了,他没有这样的诗才!你们不知道,我和他早有约定,要在这次诗歌大赛上一较高下,这是一场阴谋,阴谋!” 诗毕。 大饭厅的屋顶仿佛被揭开,有和煦的阳光洒落,温暖如春。 全场皆惊。 第276章 月下之约 第276章月下之约 徐庆有下台,没有回到五四社阵营,灰溜溜挤向大饭厅门口,消失不见。 如同丧家之犬。 无疑,李建昆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了这场PK的胜利。 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以及满堂喝彩,他缓缓走下舞台,内心平静。 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拿出来可惜了。因为他将确保这首诗的原作者,这辈子不再写诗,或者说不再做一个思想工作者—— 这一想法诞生于不久之前,在慧州接触到所谓的特异功能后。 当时李建昆猛然想起,他有一名学弟,几年后会因此去世。同在燕园,他知道名字,可以说这位学弟他眨眼便能找到,不救吗? 救! 挽救这名学弟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改变他的生存方式。 越是去试图追寻某些终极道理的人,才越容易陷入思想的泥沼。 普通人,更关注的是柴米油盐。 比赛还在继续,只是有刚才的精彩对垒珠玉在前,后面倒显得乏善可陈。 离婚,是一个被时代所唾弃的字眼。 沈红衣想起自己的贫寒家境,想起自己求学燕园、改变自身的目标,弱弱道:“学长,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她不懂,这算不算喜欢,能不能达到……爱,这种层次? “我想让你做我对象,你现在肯定不会答应是吧?” 这辈子,李建昆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李春等人窃笑。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早说。 任何人面对这个问题时,都会慎重,慎重,再慎重。 他不由得苦笑,想他进入燕园两年半,一直低调行事。 “我本来不想这样,想循序渐进来着,慢慢走进你的生活。但事已至此,我必须得承认,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喜欢上你。” 李建昆晃悠在约定好的小草坪上,点燃一根大前门,将烟雾混合着夜色一并吸入,略显浮躁的大脑,冷静几分。 滴答! 哪怕结婚后婚姻并不幸福,多半人也会选择忍耐。 沈红衣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这年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建昆,要不转系吧?以你的才华,搞文学创作,还愁不能在文坛占据一席之地?” “……嗯。” 扭头望去。 只见月光下,一抹倩影畏畏缩缩寻来。 大伙蓦然发觉,这一对还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等散场时,已经很晚,大抵上应该没什么人再去逛柿子林。 “待会我先走,我在柿子林最东头的那块小草坪等你。” 沈红衣犹豫,她不敢,她现在甚至不敢跟这个男人坐在一起。她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每一颗毛孔上都汇聚着目光。 顿时哭笑不得。 “情圣,期待伱的更多作品!” 核武器已经丢出来,沈姑娘显然被炸得不轻,还得适当治疗一下,否则只怕会适得其反。 李建昆跟他们插科混打一阵,坐回自己的板凳,旁边沈姑娘耷拉着小脑瓜,耳根子都是红的。 “此言差矣。仅凭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和刚才那首《见与不见》,文坛必须有建昆一席之地!” 奶奶个腿的,不要给人乱起绰号啊! 月如银钩,夜凉如水。 沈红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眼下这种局面,今晚的事很快便会传遍整个燕园,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下头。 从此世间会少一名优秀的诗人,但是,这孩子至少能活着。 姑娘戳在原地,一滴眼泪坠落草丛。 两人走到一起。 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下台时,李建昆扫视全场,这位学弟,保不齐就在现场。 他向往的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上辈子没能实现。 确定对象关系,大抵上便意味着,对方将会成为从此陪伴你一生的人。 大饭厅后方,某处角落,一个姓查的、79届法律系学生,眉飞色舞,惊喜地与周围同学探讨着这首诗,简直写进了他心坎里。 跟之前徐庆有夹尾巴跑路时,形成鲜明对比,所到之处,拥挤的大饭厅内,学生们主动挪地方,让出一条过道。 她不讨厌李学长,甚至……很愿意跟他在一起。 无论男女,皆是一脸仰慕、敬畏之色。 “红衣。” 挠痒痒是沈红衣的死穴,能挠得她满地打滚。 “建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是被经济学耽搁的诗人啊!” “啥也不说,请接受我的膝盖。” “笑不出我挠你痒痒你信不?” 这年头姑娘脸皮薄啊,沈姑娘还是未开情窍的那种,很可能躲着自己。 夜色中弥漫着一股尴尬。 周遭凝滞的气氛顿时一泄,平添几分诙谐。 “被我吓到了?” 沈红衣头垂得更低。 她不是不知道男欢女爱这种事,但她真的从未设身处地想过自己。 沈红衣低头望着脚尖,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终极命题,不同于后世,一场恋爱很多时候被当作体验人生,或一拍两散,或好聚好散,男女双方都不会在乎,乃至于他们的下一个情侣也不在乎。 “我愿在诗人前面,添加一个前缀——伟大。” “永远不要躲着我,如果我想见你时,见不到你,我会……很难过。当然,你需要我时,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说。” 可理智又告诉她,扑进去,便等于宣告二人在一起。家境如此窘迫,她还如此没用,此时的她,真的有资格追逐爱情吗? “好!” 李建昆轻声道:“散场后,一起走走?” 顿了顿,李建昆忍不住伸手抚过她的小脑瓜。沈红衣浑身一颤,但没有躲开。 沈红衣抹了把眼睛。 她觉得眼下似乎也不合时宜。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第一次在清华园火车站见面时的情景。 “终究是功亏一篑啊。” 没记错的话,这首诗诞生于1989年,而同年,原作者便卧轨自杀。 临近尾声时,李建昆拎起板凳,起身离场。 “不过,在此之前,至少要跟沈姑娘确定个关系呀。” 柿子林里宁静异常,只有仿佛在迎接初夏到来的蛙鸣虫叫。 “当然。我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且会一直等着你。” “……笑不出。” 但今晚之后,只怕想低调都难。 “看来毕业论文真的要准备了。”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她完全没做好去接受生命中另一半的准备。 李建昆怔了怔,情圣? “娶你。” 他这边正思绪万千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那就别哭了,我可不想每次见到你都哭哭啼啼的。”李建昆打趣道。 “嗯?” 李建昆回到早晨社阵营时,李春等人同时起身,如同迎接凯旋的将军。 “笑一个。” 忽然间,她竟有股冲动,扑进对方怀里。 看见李建昆真的作势伸手,沈红衣吓到蹭蹭跑路,“哎呀,学长,我笑,我笑还不行吗?嘻嘻……” 沈红衣此时并没有意识到,挠痒痒这种举动,不是一般异性可以做的。 她竟臆想着对方真的会挠在她身上,这说明,她心里根本不排斥。 第277章 情圣退赛 沈姑娘退工 第277章情圣退赛沈姑娘退工 “昆子,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同室操戈两载有余,竟不知道阁下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情圣!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307宿舍,李建昆坐在床沿边,斜睨过去,指指水泥地。 “来来来,跪,跪。” “你帮我写一首情诗,我立马跪。” “G-U-N。” “你看你这人…自家兄弟,一步成诗的伱,帮我写首能死啊你!” “强哥,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你非得逼我。” “说说看。” “情诗虽好,但…主要得看脸……” “李贼!辱我人格,今天有你没我!” 两人翻滚在床上,当真同室操戈。 趴在窗台边的高进喜,见怪不怪,嘴中喃喃道: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建昆哪,他们说的没错,你还真是被经济学耽搁的诗人。这两句,肯定会流传开来。” “不过,建昆,俺就纳闷了,平时也没见你看啥诗集啊,更甭提写……” 李建昆猜到他们会怀疑,早想好说辞。 “老高,你一天能看见我几个小时?” 高进喜:“……” 一听这话,倒真有些释然。这小子越来越神龙见首不见尾,比如前一阵,大半个月不见人。 谁知道他平时在干嘛? “建昆,俺就问一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老高你也学坏了,别捧杀我。” 胡自强一记猴子摘桃得手后,坏笑道:“还用得着我们捧杀,狗日的你这么牛批,敢不敢现在绕燕园转一圈?” 李建昆:“……” 这还真不敢。 仅仅一天时间,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在燕园名声鹊起,风头正劲,一时无两。 三首诗,包括那几段短句,被传得沸沸扬扬。 别说搁燕园绕圈,他现在出门都怕。宿舍门这会是关着的,闭门谢客,否则门槛得踏破。 他正盘算着消失几天,避避风头。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腚口一紧。 “强哥,瞅瞅去,讨论诗歌的,一概不见。” “哟,知道需要我了?不去!” 李建昆:“……” 高进喜苦笑一声,起身去打量,他正在筹备毕业论文,实在不愿被打扰,不行只能继续去蹲图书馆。 房门打开,门口围着一群迷弟,不过敲门的是李春。 李春这次过来有两件事,其一,要授权。早晨社准备在下一期杂志上,刊登李建昆的三首佳作。 当然了,给稿费。 “建昆,你也知道,咱们社条件有限,按最高一档给你,每首九块六,怎么样?” 胡自强忽然拍拍他肩膀,大手一挥,“不用,免费授予你们刊登。” 李建昆:“???” “咋了,你缺这几个钱啊?” “我……” “我啥我,你好意思要?丢人不?” 胡自强哼哼着,看向瞅着他一脸敬畏的李春,十分受用,“没事,听我的。” 李春惊喜,猛扭头望向李建昆。 李建昆一脸无语,“听他的,听他的。” 硬是被强哥强行装走一个批。 “那可太谢谢你了建昆,当然,还有这位大哥。第二件事呢,是今晚的比赛……” “等会春哥。” “嗯?” “我退赛,不参加了。” “啥?!” 李春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作为眼下夺冠呼声最高的选手,他们早晨社的顶流人物,你一搞要退赛,撂摊子? 胡自强瞪眼,“昆子,你是不是有病啊,参都参加了,到这一步,扬名立万的机会不要?” 只有高进喜若有所思。 建昆显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在诗歌大赛上大吐情诗,传闻那位姑娘就在现场,目的昭然若揭。 只怕已经达成。 那么后续比赛,自然无须继续。 老高想着,到底是何方姑娘,于情于理也应该见一面呀。 李春好言相劝,奈何李建昆决心已定,半点作用不起。 “建昆,我给你跪了!” “别别,我给你跪。” 两人跪在床上,夫妻对拜似的。 同一时间,暂安小院。 沈红衣结束下午的课程后,来到庆江坊。 刘小江瞅见她,比看见自家老娘还高兴,“红衣,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憋死我啦!庆有哥也不知道搞什么,一整天没见人。” 沈红衣迟疑一下,这才走进柜台里侧。 等刘小江哧溜冲出去,放完水回来后,沈红衣问:“小江哥,你从昨天到现在,还没见到徐学长?” “没嘞。” “你…最好去找找他。” 刘小江怔了怔,“咋了?” 沈红衣旋即将昨晚诗歌比赛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没提什么情诗,着重在徐庆有输得很惨上。 刘小江猛一拍脑门,“这是死不听劝啊,还斗,啥时候吃过好果子。” 顿了顿,他看向沈红衣道:“红衣,那你看店,我去一趟北大。” 沈红衣欲言又止,终究点点头。 刘小江快天黑时才回来,他不仅去过燕园,还给老爹挂了通电话。庆有哥消失了,室友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沈红衣清点好下午的营收,交到刘小江手上,开口道:“小江哥,我明天不来了。” “噢,课业忙是吧。” “不是…我是说,我以后都不来了。” “为啥?”刘小江蹙眉,现在庆有哥失踪,店里正缺人手。 为啥? 原因沈红衣自己自然心知肚明。 但不能说与外人听。 她不想让……李学长不开心。 以前她并不知道,李学长和徐学长的关系,竟然如此糟糕。 沈红衣没给什么具体理由,踏着逐渐暗沉的天色,徒步返回燕园。一路上脑子有些凌乱,徐学长失踪,为人低调的李学长,非自己所愿扬名燕园…… 她不是一个傻姑娘,已经明白,一切皆因她而起。 下午的薪水,刘小江没提,她也没要。 傍晚,沈红衣再次来到大饭厅,参加诗歌大赛的复赛,却被早晨社的人告知一个消息: 李学长退赛了! 实际上此时大饭厅里已经炸开锅。 今晚大饭厅里的拥挤程度,包括门口的水泄不通,尤甚昨天。不少人就是奔着情圣来的,结果发现扑个空,自然不乐意。 学生们强烈请命,希望情圣可以继续参赛,众志成城。 弄得早晨社的一群骨干,压力山大。 李春差点没哭出来,哀嚎道:“各位,我真的努力过,都给他跪了!当然,他也给我跪了。实在是没辙啊!” 有人纠集人手,准备去37号楼找情圣,扬言“不来,抬都得给他抬来”! 但注定又要扑个空。 李建昆这会根本不在燕园,猫在娘娘庙的四合院里,吃着他姐亲自开小灶,给他做的家乡菜。 好不快活。 李云裳边看着他吃,边跟他说起一件事: 姑娘实在闲不住,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身子愈发丰腴,白衬衫都能穿出羞耻感,想找点事干。 第278章 为姐姐的店而奋斗 第278章为姐姐的店而奋斗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四合院正北房的堂屋里,李建昆闷头对付一钵子家烧杂鱼,他姐烧了好多,算上山河那份,问题是这小子又不见人。 算他没口福。 “姐,那你自己想干什么呢?” 李建昆倒也明白他姐闲不住,在家干活干惯了,猛不丁闲下来吧,还真的净长肉。虽然在他看来这样胖乎乎的刚刚好,那叫一丰腴。 他姐刚才已经说过,不愿到暂安小院帮工,觉得自己干不来销售的活计。 让她去坐着收钱,她又不乐意。 李云裳早有合计,凑近几分,兴致勃勃道:“建昆你看做食饼筒怎么样,我觉得南方北方的人应该都能吃得惯……” 食饼筒是浙江沿海地区的一种特色食物。 类似于北方的卷大饼。 不同在于更“秀气”些,使用的并非大饼,而是薄薄一层面皮;里面包裹的东西主要为粉丝、鸡蛋丝,以及各类菜肴。 条件好的再切一块五花肉进去,等饼筒卷好,浇进去一勺肉汤……啧啧,想想李建昆都流口水。 “你看哈,这边也不愁地方卖,前面有伱们北大的两个南门,后面有老虎洞大街,搁哪卖都行。” 李建昆上下瞅瞅他姐:白色束腰休闲白衬衫,配棕黄格子喇叭裙,脚下是一双矮跟黑皮鞋。 南方过来的今年新款夏装。 四九城里找不出比这更洋气的打扮。 “看啥呀,跟你说正事呢。”李云裳一指禅戳在他额头上。 “姐啊,你自个觉得,你去摆摊适合么?” “我不穿这身不就行啦。” “那你也摆不了。” “为啥?” “会被抓的,先不说《个体户营业执照》,你连京城户口都没有。” 李云裳:“……” 姑娘计划得很好,倒头来却百密一疏,忘记自己是个盲流。 李建昆这么说有些刻意,实在不情愿他姐去干小吃摊的活计,忒累! “姐,你要想干餐饮,我帮你开家饭馆,或者小酒馆啥的。” 做老板娘就行。 李云裳打不起精神,“我一个盲流,还能开铺子?” “我帮你搞定户口不就成了。” “……能搞定?” “有点眉目。” “建昆你可真厉害!” 李云裳心情峰回路转,重新开始憧憬,开个铺子,倒是更好。 反正她真的没办法再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感觉人都会废掉。 见姐姐重新露出笑脸,李建昆会心一笑,思忖不能再等,明儿就去见姑奶奶,问问到底啥情况,上次话说一半。 隔日,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几天李建昆是不打算回燕园的,回去是个什么局面,他用屁股都能猜到,至少要等到诗歌大赛结束。 吃罢小龙妈热在锅里的小米粥和大肉包子。 李建昆给闲得无聊的姐姐,找了本《牛虻》看,这才颠着自己的缝合怪,来到东升街道办。 天知道街道主任周慧芳,盼他过来有一阵儿,听说他现在闲下来,有时间,嘴都差点没笑歪。 “小李,喝茶不?” “周主任,您别忙活了,我这为落户口的事,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的,您老给个话呗,到底能不能办?” “能。” 呦嗬! 可劲卖惨的李建昆着实惊到一下,这么干脆? 转念又想到,姑奶奶想让他办的事,不简单呀! “不过,小李啊,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来了来了! 两人坐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周慧芳把缠绕她许久的那件烦心事,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小李,我们街道办下面呢,有两家厂子,其中有家和平刀具厂,连连亏损,可又不能不办,街道好多人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 “另一家蜂窝煤厂本来是赚钱的,净贴给它了,还不够。 “街道办压力很大啊,再这样下去,蜂窝煤厂也得被拖死不说,窟窿会越来越大。 “我们倒也想过法子整改、挽救,全都不见效。我熟悉的人里面,没谁比你更有文化了,你还是搞经济的高材生,我寻思别人办不成的事,你八成行。 “小李你看这样行不,只要你能让和平刀具厂起死回生,落户的事我立马给你办。” 李建昆有拒绝的理由吗? 心里已经乐开花。 “周主任,一言为定!” “为定,为定。” 转头李建昆又想到点什么,“和平刀具厂?” “嗯。” 那不是老林以前的厂子里么? 老林搁里头当会计,还被人诬陷做假账,中饱私囊,进去蹲了几个月来着。 “周主任,你先跟我讲讲这个厂子的情况吧,越详细越好。” “行行。” 随着姑奶奶娓娓道来,李建昆对这个曾经路过几次的和平刀具厂,渐渐多了些了解,有件事让他很困惑啊。 和平刀具厂的厂长,孙光银,稳坐头把交椅,这几年无论厂子如何亏损,他都没有换过。 这不合理嘛。 街道企业,街道是有人事任命权的。企业连连亏损,无疑主理人责任最大。 姑奶奶说他们尽力挽救过,干嘛不换个厂长试试? 李建昆想到一种可能。 “周主任,这个孙光银有些来头对吧?” “嗯,他家有亲戚在市里。” 好家伙! 怪不得街道办动都不敢动。 这个市……不带开玩笑的。 周慧芳补充道:“不过孙光银我们不是没调查过,他个人作风方面是没有问题的,要说能力的话,近年我们安排过好几名管理人员进厂,联合起来架空他不成问题,可厂子效益不好反差。所以你看这事怎么说呢,大抵上也不能赖他。” 是吗? 李建昆心里给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们街道办都不敢动的人,安排进去的管理人员还能有吉尔用? 该说不说,他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和平刀具厂里仿佛有个局,外人无法勘破,连主管他们的东升街道办都被蒙在鼓里。 “这样吧周主任,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厂里看看。” “干嘛等明天,现在就行啊。”周慧芳迫不及待想解决掉这个老大难。 “那下午。” 因为现在,李建昆打算先去见个人。 他觉得关于和平刀具厂内部的事,林敬民这个曾经的会计,或许比姑奶奶了解的东西更真实。 约定好后,李建昆颠回暂安小院。 路过庆江坊的时候,他下意识顿住脚。 “别看了,辞工了,以后再也不来。” 刘小江瞥了眼门口,不咸不淡道。 不管怎么说,他庆有哥失踪,目前好坏不知,这家伙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建昆忽然觉得好似吃了一口蜜样。 这样的沈姑娘,如何能叫人不爱? 但他又想到,以沈姑娘的善良,假如再邀请她来80或90百货勤工俭学,只怕不是帮她,而是让她为难。 ‘姐姐的店,迫在眉睫啊!’ 他姐需要一份活计。 沈姑娘也需要一份活计。 这样想着,李建昆的脚步都不禁加快几分,直奔80百货。 “老林!” 第279章 差点没吓死姑奶奶的良策 第279章差点没吓死姑奶奶的良策 “孙光银这家伙,道貌岸然,仗着有背景,软硬兼施,在厂里拉帮结派,你要不听他的,他就想办法弄你,卑鄙无耻!无耻至极!无耻小人!” “呃……” 80百货里间,房门关起,好歹算个斯文人的林敬民,跳脚大骂,怒不可遏。 李建昆瞅着他头发都有些滋起,仿佛过电一般,也是没料到一个名字让他气成这样。 “建昆,没用的,不把孙光银搞下台,和平刀具厂不可能起死回生。我虽然没证据,但你想啊,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我一个不陪他喝酒,不收他好烟的会计,搞出厂子?” 李建昆沉吟,果然跟他揣摩的差不离。 和平刀具厂上层一拨人,只怕都被孙光银“拿下”,沆瀣一气。 “建昆,街道敢不敢下定决心弄他?如果敢,用得着我林敬民的地方,我愿为马前卒!” 李建昆:“……” 会计发起飙来,气性也是真不小啊。 不过想想又情有可原,孙光银不仅让他在里头蹲了几个月,可以说他的人生也因此发生转折,险些没有自戕…… “难。” 李建昆不想忽悠他,且不提孙光银的硬实背景,从姑奶奶的话中不难听出,街道办对孙光银并无怨气。 该说不说,对上对下能把关系经营到这种程度,这个孙光银还真是个人才。 生不逢时,放到日后的商界,一只大奸商无疑。 林敬民长叹口气,有气无力歪坐在背靠椅上。 李建昆从塞满货物的棕绷床上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摇着头离开房间。 普通人是脆弱的,是卑微的,在面对许多问题时,真的无能为力。 搁哪个时代都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他奋力往上爬的原因。当伱功成名就时,你会发现,你的身边全是好人。 “诶?阿彪,鲁娜呢?” 李建昆此时才发现,铺子里少了些养眼的事物。 “噢,请了一是要陪朋友去趟乡下。” 王朋友吧。 李建昆迟疑一下,道:“阿彪,有件事我得跟你知会一声,免得你和亚军日后怨我。” “啥?” “鲁娜,可能搞对象了。” “什么?!”金彪大惊失色。 戳在旁边的小龙噤若寒蝉。还得是昆哥啊,这事也就他敢点破。 好半晌后,金彪仿佛失魂落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说了保不齐鲁娜得怨我,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李建昆顿了顿,道:“阿彪,看开点,感情是两情相悦的事,强求不得。好姑娘多的是,以你和亚军的条件,还怕讨不到媳妇儿?” 这两人现在可都是实打实的万元户。 主流思想再怎么瞧不起个体户,普通老百姓家庭总要吃穿用度,有时候还是得向现实低头的。 在阿华烧麦铺对付一顿午餐后,李建昆如约前往东升街道办。 下午一时许,周慧芳带着两名街道干部,包括他一共四人,来到和平刀具厂。 李建昆还是头一回进院,四下打量,厂子规模一般,两间苏式礼堂式的老建筑作为厂房,另有一排红砖瓦房、一栋两层红砖楼。 “小李,先逛逛厂房,还是直接去行政楼?” “去厂房看看。” 厂房里光线略显昏暗,各种嘈杂声不绝于耳。 里头的设备很有些年头,比如融铁的炉子,李建昆一瞅造型,便知道是大跃进时期留下来的,彼时几乎每个公社每个街道,都有一只熔炉。 各家各户踊跃支持,家里除留下一口烧饭的锅、一把火钳,一把菜刀,其余但凡是铁疙瘩,几乎全送过去融了。 两间厂房,一间负责下料,一间负责制造,分工有序。 工人大约两百号。 手工作业,倒也不嫌多。 厂里只生产一种东西,菜刀。非常原始的生产方式,锤砸矬磨。 但搁后世那可不得了,啥玩意跟纯手工沾上边,足以上升到业界奢侈品的程度。 所以你说这个世界也是奇了怪,没工业时盼工业,有工业时惦念手工。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堕落呢? 李建昆在成品台处,拎起几把菜刀瞅了瞅,上手份量十足,用手指敲弹刀声,竟隐隐有龙吟之声,刀刃打磨得仿佛能吹毛断发。 硬是要得! 这菜刀别说拿来拍蒜,落入歹人之手,简直一把无往不利的凶器。 厂房逛到一半时,有管理人员闻讯赶过来,几人对周慧芳一口一个主任,十分殷勤。 李建昆留意到一个细节,过来的五名管理人员,有一人陪同他们逛着逛着,消失不见。 随后,一行人来到行政楼。 大名鼎鼎的孙光银,李建昆可算是碰上。四十来岁,大眼睛,眉毛很淡,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周主任,两位同志,来来,会议室里坐。” 李建昆没在被邀请的行列,心头好笑,拙劣的下马威啊。 还有更拙劣的。 有人端来茶水,只有三杯。 无须李建昆开口,周慧芳先面子上挂不住,蹙眉道:“你们搞什么,没看到有四个人吗?” “哎呀!” 孙光银大腿一拍,连连致歉,“原来这位也是小同志啊,我还以为是三位谁的家中小辈,跟过来玩的……还愣着干嘛,赶紧上茶啊。” 李建昆这才得到一杯茶水。 他都不稀得喝。 周慧芳没好气道:“小李同志可是大学生学历,专门研究经济的,是我特地邀请过来给刀具厂把把脉的,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搞!” 大学生? 听闻这话,刀具厂一群管理,眼神才变得有些不同。 孙光银眸子里有股紧张和戒备,稍纵即逝。 李建昆戳戳桌面道:“厂里今年的进销存记录,拿给我看看。” “噢,好好,小冯,去拿。” 等几本账薄送到跟前,李建昆第一本还没翻完,便失去兴趣。 典型的功夫账。 做账的会计说他傻吧,账目又做得极为漂亮;说他聪明吧,又是一个傻叉。 举个很简单例子,一吨木头,做出0.9吨刀柄,除去0.1吨磨圆和造型的消耗。 看着没毛病吧。 多实在,多漂亮,多物尽其用。 那么问题来了,锯末呢? 丫的到底懂不懂,把一吨原木,锯成一只只小巧的刀把,要产生多少锯末? 李建昆侧身告知姑奶奶,可以走人。 别说周慧芳大为惊讶,就连孙光银等人都愣住,这就完事了? “大学生同志辛苦辛苦,我送送你们。” 孙光银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调转,亲自把四人送出厂门。 返回街道办的路上,周慧芳让两名属下先走,推着一辆二六女式,跟推着缝合怪的李建昆,沿着黄土路街道,漫步而行。 “周主任,这个厂啊,从根子上坏掉了,不削根重栽,治无可治。” 周慧芳眉头紧锁,“你是说孙光银有问题。” “有问题的可不止他。街道真想救这个厂子,最直接的办法只有一个,大换血,管理层全部换掉,一个不留。” 周慧芳:“……” 她硬是被吓到,这可是大地震的事,厂子里的管理层,多半在街道还有兼职身份。 真要这么干,闹出的动荡,只怕比这家厂子亏损还要严重。 周慧芳忽然灵机一动,“小李,你说‘最直接的办法只有一个’,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有的。麻烦些,不换他们,就把工人换掉。” “啥?!” 周慧芳眼珠瞪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可是两百号工人,背后牵扯到上千张嘴巴! 第280章 我有个朋友 第280章我有个朋友 该说不说,李建昆惦记上那刀了。 真是好刀啊,搁他们那边买都买不到,甭看锤敲矬磨的,工序里头绝对包含一些传统的铸刀铸剑的秘法。 不然一把破菜刀,怎能发出“qingqing”之声? 但凡是传统活计,他都感兴趣。男人嘛,刀剑尤甚。 和平刀具厂如果让他来操盘,他能弄出一台印钞机。 看着一群虫怼着它吸血,也不爽不是? 索性,弄过来自己玩,绝对比他们对国家社会的贡献大。 当然了,这些心里话,肯定不能直接说与姑奶奶听。 人生如戏啊,全靠演技。 “周主任,我的意思是,再弄个新厂子,那边设备陈旧,厂房也老,该换了。新厂新的领导班子管理,那边不是老亏损么,让工人全过来新厂子。 “没有!绝对没有,哪哪都好。我呢?” “彪子你说我哪一点不好?” 不过这话也就听听。 房门关起。 “那就奇了怪,为啥咱俩她都瞧不上呢?” 因为个啥不言而喻。 周慧芳问:“搞什么?” “差不多。” “没嘞。”小龙朝窗外一个方向努努嘴,“跟亚军哥搁那买醉。” “你姐?亲姐?怪不得。”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1980年是一个好年头,经历过79年的迷茫后,“一切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的大方针,高速贯彻着,上面不仅鼓励个体经济,甚至鼓励民营经济。 对面站着的,如果不是一个经济学小专家,她非得当场开喷。 “黄酒有啥不能喝的,啤酒也是黄的,两样一兑,痛快!” … 李建昆:“……” “你跟嫂子……” 来到阿华烧麦铺,还未走进,系着白围裙的张华嗖嗖凑过来,狂眨眼道:“昆哥,劝劝,我妈拿来烧菜的料酒,都被薅走了。” 李建昆感慨,这死过一次的人,还真跟正常人不同。 周慧芳沉吟,“这可不是小事,我估计就算能搞,很多人脑子也转不过弯,街道怕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会答应。” 别看斯斯文文的,忒能豁得出去。 周慧芳:“……” 仇恨使人盲目啊。 私人开厂? 这不纯纯的资本家么! “应该能行,我知道有些地方已经在搞。” 周慧芳:“!!!” “哥俩个喝懵了吧,料酒也喝?” 她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脑瓜仁嗡嗡响,死死盯着李建昆,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 “阿彪回了?” 她顿住脚想了半天,猛不丁反应过来,“你说你啊?!” “我没事,今天的账还没盘。” 外面铺子只有小龙一人,守着账本,准备交给老林。 “并非在下,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跟和平刀具厂有些渊源,我猜他应该很愿意促成此事。当然了,我也有我的私心,为我姐的落户问题嘛。” “昆哥来了,坐,坐。” 李建昆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点啥,告辞离开。 李建昆起身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黑透,抬起手腕搭眼一瞅,好家伙!八点半了。 “至于孙光银那帮管理人员……不是愿挪窝吗?每月每人发个二三十,让他们守厂子,至少这么一大块地,将来说不定值些钱。” 李建昆循序渐进,“比如说像有些人,他既有管理能力,又有钱……他能全资把厂子搞起来,不让街道办花一分钱,而且还会悉心管理。重点是,他很乐意跟街道分享这家厂子。” 周慧芳:“……” 两个情场失意的难兄难弟,相对而坐,隔着桌子脑壳抵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 周慧芳忽然想到点什么,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让你朋友来搞个新厂子,全盘接手和平刀具厂的工人?跟街道分享是怎么个意思?这能行吗?”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新刀具厂一定比例的分红,还会请个专业人士替你保驾护航……” “不用!” “建昆你帮忙给他捎个话,选个日子,地点随便他挑,我金彪要跟他茬架!” “鬼知道!她要是喜欢上昆哥那样的男人,我啥也不说,祝她幸福。别人,我不服!” “王山河呗!” 林敬民大手一挥,“只要能干倒孙光银那个害人精,再大的风险我都担了!” “谁要是不同意,我用唾沫星子喷死他!” —— 暂安小院,80百货,里间。 “挺好。感情没有,她帮我带儿子,我给钱她花,各取所需。” 周慧芳都听懵了,咂舌道:“世上有这么好的人?” 作为罪魁祸首,他还得去瞅瞅。 好嘛,还没醉。 “老林,时候不早,你早点回去吧。” 李建昆坐下,接过陈亚军起开的一瓶今年刚问世的燕京啤酒,兑黄酒就免了,陪他们每人咕噜一杯。 不过他知道某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并不在乎背负骂名,或者被人冷眼相待。上午不是表过态么? 人心就是这样,大家日子都过得紧紧巴时,凭什么你一个私人有钱办厂?还企图指使两百号人给你卖工? 周慧芳能够接受这件事,是因为她清楚个体户有多赚钱。讲真的,她都不敢当着那些工人阶级的面讲。 挂靠是个虾米玩意,周慧芳一脸懵。倒是“联营”她似懂非懂,不确定地问:“像是50年代那会的公私合营对吧?” “建昆你尽管搞就是,这是天大的好事,造福街道,造福国家,还能惩治害虫,我全方位配合!” 他望向姑奶奶笑了笑,道:“如果我这个朋友能承诺,一年上交十万给街道办呢?” 小王同志有难啊,李建昆苦笑。偏偏他还不好插手。 “噢?” 李建昆搭眼望向铺子里头,靠角落那张长条桌上,竖着两丛啤酒瓶。 “所以,这个新厂要动点脑筋搞。” 好嘛,一群工厂管理,硬是被你搞成看门大爷。 “我也不服!” 李建昆演技全开,一脸的人畜无害。 “你说得轻巧,搞了新厂他们也是刀具厂的管理,工人全调走,你让他们不跟过来就不跟过来?还有,搞新厂子不要钱啊,伱瞅着我像兜里能拿出钱的人么?” “老林,我的身份你知道,掺和不进去,如果要搞的话,挂名人你是我的首选,但话我要先说好,我不能完全保证没有风险,而且孙光银他们一旦闹起来,你肯定会被推到风头浪尖。 当然了,这条经济发展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后面会经历好几次倒春寒。 到底是经常去南方的人,“买醉”这词都学会了。 “挂靠、联营。” “天底下找不出比你更好的男人!” 早前说过,我国第一家民营企业,1979年便在魔都成立。 不过,李建昆要搞的不是什么民营企业。他很有逼数,知道自己的那点斤两还不够格。 金彪道:“建昆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小子是谁。” 李建昆明白姑奶奶的担忧,此时“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口号,毕竟还没提出来。 陈亚军附和,“我也想到了。” 李建昆:“……” “有的。” 两根大前门冒着袅袅青烟,一缕在五屉桌旁,一缕在棕绷床上。 “我陈亚军也要!” 李建昆:“……” 算逑,回去赶紧让山河风紧扯呼,先找个地方避一阵。 第281章 改写小海同学的命运 第281章改写小海同学的命运 燕园。 南门口。 李建昆换上一身老式中山装,一顶解放帽当成鸭舌帽戴,帽檐压得很低。小心翼翼推着缝合怪走进去,仿佛踏入龙潭虎穴。 要知道,诗歌大赛还没结束。 他这个时候回归燕园,真的不太安生。不以追媳妇儿为目的抄诗,实非他所愿。 “啊!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路旁草坪上传来一嗓子,吓得他一哆嗦,还以为被认出来,赶紧跨上车,哧溜遁走。 这个节骨眼上回燕园,自然是有要紧事。李建昆一路颠到生活区,29号楼楼底下。 瞅见有个落单的哥们,正朝楼道口走去,他赶忙上前拦下。 “海升同学,请坐。” 可怜的穷孩子呼吸都加重了。 完! “你是情圣。” 看来真是。 “虽然我很钦佩你淡泊名利的精神,但是,为了全校同学的期盼,我今天不能放过你,你必须参赛!” 李建昆笑笑道:“别想那么多,世间事,有时就是缘分。” 他底下有三个弟弟,这个活计只要干好。只怕至少能给每个弟弟攒下半个媳妇儿! 李建昆顿了顿,道:“你们学法律的,应该比谁都清楚,目前社会上民众普遍文化程度较低,很多政策法规方面的东西都不懂,我朋友已经能预见到,他一旦着手这个项目,肯定会遭遇阻碍和麻烦。此举,算是未雨绸缪。” “咋,咋帮?咋支持?” 查海升脑子昏呼呼的,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得有些魂不守舍。 嚯嚯! 他何德何能,能摊上这种好事? 感觉都不真实。 查海升:“!!!” “你那天比赛,我在台下,伱还想骗我?我知不知道全校都在找你,三角地有人贴了张红纸告示,悬赏五块钱找你呢!” 他到嘴的婉拒的话,生生吞回去。 “……兄弟,有话好说。” “我有个朋友向我推荐你,说你专业能力不错,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李建昆只能这么编。 好在查海升没去刨根问题,高低有些惶恐,自认刚入学一年,专业知识十分有限,更关注自己能帮到这位77届大佬什么—— “喏。” 可怜他才是一个刚在燕园求学不到一年的小渣渣呀。 李建昆娓娓道来,把准备弄个工厂挂靠街道的事情,细细说给他听——真的怕他不理解这种模式。 查海升:“!!!” 对方突然一把抓住他,“你别想跑哈,你敢动一下,我立马喊人!” “对啦,学长,您找我?” 果然查海升听迷糊了,这种骚操作他闻所未闻哪! “学长,那……弄呗。我能帮到啥忙呀?” 李建昆又要了两扎鲜啤,跟查海升闲聊半晌,他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极为推崇,说简直写进他心坎里。 虎得一批! 查海升弱弱道:“学长,具体是个啥事呢?只要能帮上忙!我就怕…有负您的信任。” 吓死宝宝了! 长征食堂。 这事要说办,也能办,不难,但琐碎。 “给。” 他有点想婉拒,主要怕搞砸了,耽误人家天大的事,还辜负学长的信任。 您猜着怎么着? 真想办好,保不齐还得外出实地取材考证。 查海升一脸激动望着李建昆,好似追星成功,见到偶像。 “诶诶。” “嘿,哥们,认识79届法律系的查海升吗?” “要得要得。” 两百大洋? 查海升只觉得腿肚子打颤,得多狠的人,这年头搞工厂? 关于情圣的基本信息,燕园已经传开。人家不仅诗才一绝,还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77年浙省文科状元,北大经济系特录研究生。 “来来来。” 大半个钟后,一杯鲜扎啤快喝完的李建昆,可算等来查海升,当然了,还有定下君子协议的哥们。 后世应该没人会质疑查海升脑子笨吧? 这是一单活计干好,未来都解决的意思呗? 李建昆递过去一张纸条,这哥们拆开一瞅: “你走向我,我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朝我笑,我又觉得,三秋未见不过一日。” 与这哥们协商好后,李建昆抄近路,走小南门,一溜烟消失不见。 他的家境极其贫寒,两百块搁他们那边,随随便便娶个媳妇儿。 “你要不介意,可以拉个钩。” 然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被对面大佬拿出来,沿着桌面推到他手边。 这个年纪的查海升,还挺帅,是一张长条脸,没有大胡子,白白净净,头发也不凌乱,梳着利落的二八分,戴一副细边眼镜。 您朋友可真多。查海升蓦然想起,那晚在大饭厅舞台上,某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曾透露过,情圣的社会关系极为骇人。 “同时呢,你如果干得格外出色的话,我的朋友会诚邀你成为他的长期代理律师,每年都会给到你一笔丰厚薪水。” 他忙灌两口啤酒压压惊。 “喝点啤酒?” “当真?!” “他想搞个工厂……” “我有个朋友……” “我不是!”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你放我一马,然后帮我把查海升找来,我赠首情诗给你?” 他不禁倒吸凉气,思忖是不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绝了。 若非眉宇间有些神似,李建昆都不敢认。 “主要这种挂靠模式,据我了解,目前盛行于南方,北方这边还不多见,你也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一个不好很容易出问题。所以我朋友需要专业人士提供司法上的帮助和支持。” “他希望你这边,能搜集整理一些相关案例,并且从政策上找到司法依据,从而佐证这种挂靠模式的合法性。” 他有点想不通,这是燕园哪位老大对自己如此推崇?把他推荐给眼前这位大佬? 讲道理,这种活难道不是快毕业的法学系学长更合适吗? “学长,不瞒您说,那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李建昆这时才有空打量起查海升。 这种事您找我? 李建昆:“……” 对于他贫寒的家境,李建昆隐约有些了解。 对方瞅瞅他,“诶你?” 我去! “另外,到时有些场合,或许需要你作为代理律师的身份出面,每回都会给到你一百元酬劳。” “这件事是有酬劳的。你如果需要活动经费,这个不计,后面全额报销。我朋友可以先预付你一百元,事情办好后,再支付你一百元。” 这哥们连连道谢,喜不自禁,攥着纸条,屁颠屁颠离开。 去他娘的大义凛然,这货跟强哥简直孪生兄弟。 清清瘦瘦的,身材也不错。 查海升可算搞明白了。 该说不说,后来属实长挫了。 他满脸炽热,恨不能将李建昆引为知己,奈何性格有些腼腆,不是很擅长与人打交道。 大佬啊! 吾辈楷模! 这哥们搓着手,笑眯眯望着李建昆。 不愧是情圣。 李建昆瞅着这位大义凛然的哥们,差点没哭出来。 查海升:“!!!” 他希望通过这件事,在财富,或者说在改变家庭现状的动力驱动下,让查海升努力学好法律。 如此一来,未来招致麾下,有何不可? 他的生意摊子会越来越大,是有种刚性需求的。 查海升一旦跟在他身边,岂能再被邪门歪道迷了心窍,走上轻生的道路? 这孩子此生的命运,他要彻底改写! 等让查海升赚到足够多的钱,如果他还想去过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生活,便随他去。 第282章 鲁娜的智慧 林敬民“王者归来” 第282章鲁娜的智慧林敬民“王者归来” 夜。 娘娘庙四合院。 “王山河同志,你不要冥顽不顾,我现在很严肃地告诉你,问题很大,有人要找你玩命,伱最好从实招来!” 正北房堂屋里,王山河狂挠脑壳,欲哭无泪,“我没做过的事情,你让我招啥呀?” 鲁娜今天开工了,只是状态很不对,走路一拐一拐的。 然后陈亚军特地去她租住的大杂院打听过,昨天晚上,姑娘彻夜未归! 天知道陈亚军当时就红了眼啊! 金彪后面不比他好多少。 一切的线索已经指明:他们心爱的姑娘,被人睡了! 睡了!!! 李云裳也在,一改平日的温柔随和,郑重其事道:“山河,事情到这一步,你身为男人,必须负起责任,尽快给鲁娜一个名份。” “姐,你说的道理我懂,问题是我没把她怎么样啊,我这两天都没见过她。我跟马卫都一起呢,在乡下,你看我不是淘回几个物件吗。” 李建昆上下审视着他,“当真是这样?” “你问马卫都啊!” 那就奇了怪,鲁娜为什么不向陈金二人解释? “不是啊建昆,金彪和陈亚军咋知道我跟鲁娜的事?” “我说的。” “你!我去,合着他们要弄我,还是你搞的事啊。” “……” 李建昆道:“迟早他们都会知道,我看你还是拉着马卫都,继续去乡下待一阵吧。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俩早冲四合院来了,你们要真打起来,我只能干瞪眼。” 他顿了顿,望向门外夜色,思忖道:“我觉得,鲁娜已经在解决这件事了。” 鲁娜宁愿被陈金二人误会失身于山河,也不解释清白,大抵上是想趁这个机会,跟陈金二人彻底摊牌。 她显然对两人无意。 同时,可以看出她确实有委身于山河的意思。 李云裳感慨道:“山河,姑娘名节大过一切,你可莫要辜负了鲁娜。” “姐,我晓得。” 同一时间,五道口东向的居民区,一座大杂院的其中一间厢房里。 鲁娜洗白白后,光着脚丫子坐在床上,拿一瓶正红花油,揉搓着右脚脚踝,昨天陪朋友去游十三陵,穿一双中跟皮鞋,把脚给崴了。 所幸没什么大碍。 今天她早起从家里到海淀,照常开工,却发现金彪看她的眼神极其不对,本来她还很纳闷呢,后面发现陈亚军也这样,她逼问小龙,才得知昆哥说过些事。 瞬间明悟。 知道金彪和陈亚军想歪了。 踌躇间,她没有解释,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决定将错就错——你们看,我都是别人的女人了,可就别再惦记了吧。 有些残忍。 但从长远来看,对他们三个都好。 金彪和陈亚军也都老大不小,总想把她这个根本对他们没感觉的人,娶回家做媳妇儿,算怎么一回事嘛。 她有自己的计划,寻思今天先狠狠打击他们一下,明天开始对他们好,嗯,朋友之间的好。把这两段孽缘,往一生朋友的方向推动。 话说,这些年生怕两人胡思乱想,自己还从没有主动对他们好过。 这样一来,相信可以慢慢化解他们的怨气。 —— 朝阳初升,在暂安小院里洒下半壁霞光。 距离小院开门营业还有一刻钟,轮班值日的半边天刺绣铺,林家几个环肥燕瘦、挺有气质的女人,正拿着笤帚打扫卫生。 林秀秀一手笤帚,一手簸箕,杵在80百货和90百货中间。 左看看,门口蹲着一个大胡子,香烟一根接一根。 右瞅瞅,门口蹲着一个“蛤蟆镜”,丢烟头的速度,比大胡子只快不慢。 他们丢一下,林秀秀便上前扫一下。 “秀秀,甭扫了,几个烟头而已,该干嘛干嘛去。” 那可不是几个烟头。 林秀秀弱弱道:“两位大哥,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秀秀,你是个好姑娘,某人要有你一半好,我俩高低好想点。” 从知青岁月到现在,好几个年头的付出啊,啥也没换回…… “说谁呢,说谁呢!” 三人齐刷刷扭头,一个打扮时髦的大波浪,小拐小拐走过来,手里捧个黑布兜。 “哼!”金彪头往北边摆。 “哼!”陈亚军头往南边摆。 林秀秀想笑不敢笑,这男人闹脾气,怎么跟小孩似的。 “娜娜姐。” “秀秀你吃了吗?” “吃过了。” “他俩肯定没吃。” 鲁娜走近,从黑布兜里取出两只国民铝饭盒,拐到80百货门前塞过去一只,拐到90百货门前塞过去一只。 “大肉包子,我早上起来特地做的,趁热吃吧。” 金彪:“……” 陈亚军:“……” 俩哥们拿着饭盒的手,情不自禁都有些颤抖。 “这怎么个意思啊?”两人齐齐发问。 “什么怎么个意思,咱们是朋友啊,一辈子的朋友,给你们做点吃的不应该吗?” 陈金两人相视而望。 肉包子很香,皮薄馅大。 但不知为何,两人吃一口,就想哭一鼻子…… 李建昆过来小院时,已经开门营业,来到80百货,他能明显看出鲁娜对待金彪的变化,十分主动热情,不时还上手给他两下,只差没有勾肩搭背。 金彪是痛并快乐着。 ‘聪明的姑娘啊!’ 哪还有山河什么事? 他只须去乡下旅游一趟,坐等尘埃落定,媳妇儿会帮他把所有麻烦都解决。 该说不说,李建昆有点慕了。 这种人情世故的能力,不是每个姑娘都具备的,尤其在这个姑娘通常很羞涩的年头。 来到里间,林敬民今天换上一身利落行头,卡其色直筒裤,配灰色休闲西装上衣,皮鞋擦得锃亮。 搁南方都不埋汰。 一股成功人士的气质。 “准备好了?” “嗯。” 今天对于林敬民来说,算得上生命中尤为特殊的一个日子,当年他被和平刀具厂扫地出门,还落得一个做假账、中饱私囊的罪名,锒铛入狱。 而今天,他将以投资人的身份,回归和平刀具厂,进行视察。 东升街道办那边,稍晚会召开一场探讨新厂落实问题的工作会议,他注定会被邀请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落座。 扬眉吐气! 一雪前耻! 这些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更让他激动的是,他可以站在一个绝对高度,见到孙光银了。 “建昆,待会我可能会忍不住……” “放心吧,不会更坏。我们这么做,已经触及到孙光银的根本利益,跟他好声好气,他就能乖乖就范?随你折腾,今天你是主角。” “建昆,谢谢!” “老林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应该是我谢谢你。走吧。”李建昆指指手腕,跟姑奶奶约定好,九点钟在和平刀具厂门口碰头。 林敬民从靠背椅上起身时,眸子里寒光掠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第283章 剑拔弩张 第283章剑拔弩张 和平刀具厂。 立着两根水泥墩子的厂院门口。 “林同志,幸会幸会。” “林同志,很感谢你支持我们街道的工作啊。” “来来,林同志,里面请吧。” 今天东升街道办过来的人员不少,以周慧芳为首,约莫有十人,估计待会开会的人悉数到齐。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林敬民。 要知道,当年林敬民进去的事,闹得可不小。和平刀具厂属街道企业,街道自然要出面,彼时他们中有好几人,是见过林敬民的。 林敬民客套敷衍着,再一次看破人生。 他不怨街道办的人,他们也被蒙在鼓里,他只是很寒心,在无意识地助纣为虐后,他们竟如此健忘。 周慧芳的火气源自两点: “孙光银你跟我过来!” “啊?!” “主任,话不能这么说。听你这口气像是赖我一样,厂里一百号人的时候,啥时候亏过?您知道的,就这一两年,街道前前后后塞进来一百多号人,厂还是那个厂,吃饭的嘴巴多出一倍,能不亏吗?” 其一,她意识到当年他们可能做了件错事,听信谗言,冤枉了一个好人。 “主任,私人搞厂,这事根本不符合规矩啊,您把着街道大方向,可不能带头犯错误呀!” 周慧芳联想到孙光银可能存在作风问题这一点,再回头去审视这件案子,心头火气蹭蹭窜——搞定一个不听话的会计,可真有利于你们蝇营狗苟啊! “不说这个了。” 周慧芳一行搞迷糊了。 林敬民扫视过几人,视线定格在孙光银身上。 “这个理儿我过去听听是这么回事,可有人跟我讲,职工也没人闲着不干活,人是多了,但产能也提高了呀,库里没见存货。那我想问你,多出来的产能去哪了?” 几分钟后,双方人马在一间厂房门口,碰上头。 林敬民感激看了眼李建昆,把话题拉回到眼前,“我现在可是自由身,谁要是再张口闭口罪犯,小心我告死你!” 周慧芳在街道的声望无人能及,饶是孙光银也不敢把她得罪太深,他家毕竟还在这里。 他不在意,李建昆却不能坐视不理,“诸位,容我插一嘴。” “主任,我…我可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您要不相信我,账本在那里,你随时派人查。” 事后尘归尘土归土,当初叫嚣得越厉害的键盘侠,越不再谈论此事。 周慧芳板着脸,把孙光银唤到一旁。 “他原本是第一拖拉机制造厂的会计,是个什么单位不用我解释吧?还是接他父亲的班,他在那里有人脉有资源,但是为了爱情,他对调到京城,来到这家街道企业。 周慧芳手一挥,“反正厂子要调整。孙光银,你给我注意点,接下来没问到你,你别插嘴。” 林敬民斜睨着他,“顶好一个厂子,硬生生被你搞成年年亏损,占着茅坑造粪!我搞怎么了,闭着眼睛都比你搞得好,你有意见啊?” 一群人气势汹汹,跟着他下楼。 “你怎么知道不符合规矩?就你孙光银聪明是吧,我们都是傻子。” “可为什么我觉得厂子会葬送在你手里呢?” “……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就算它符合规矩,但谁来搞都可以,唯独这小子不行,他有黑底,他不是正经人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厂子葬送在他手里!” “你威胁我?” 不同于街道办的人,对于他们曾经一起工作的同事,孙光银等人一眼便认出林敬民。尤其是孙光银,自己亲手送进去的硬疙瘩,岂能这么容易忘记? 李建昆耸耸肩,姑奶奶你自个合计的意思。 孙光银端起茶缸子,咕噜一口后,慢不忧道:“我还说啥,该说的你们不都说了?这是典型的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哼!他们想搞就搞?” “够了!” “老孙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搞?人都来了!” “反了天不成,这年头私人也敢办厂!” “很意外是吧。孙厂长,好久不见呀,看你吃得红光满面的,日子过得挺舒坦啊。” 孙光银讪讪一笑。 “不必了!” 周慧芳死死盯着孙光银。 “咱们从逻辑上分析一下,他要真是个品行卑劣的人,怎么会放弃一拖厂的好差事? 街道办一群人面面相觑。此时再仔细打量林敬民,似乎终于找回一些记忆。 “他是罪犯!以前我们厂的会计,手脚不干净,进去蹲过的。” “任他们说破天也没用,妥妥的资本家行径!” “做你娘的白日梦去吧!” 对面几人皆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不明白一晃眼,这家伙为什么像变了个人,气质迥然不同。 “你们认识?” 孙光银云淡风轻撂下两个字,拍拍屁股起身,“走吧,也去瞅瞅,我倒想看看,是哪个私人这么有钱,建个厂子,好大的口气!” 周慧芳冷哼道:“今年是第几年亏损了?街道每年得贴多少钱给你们,今年把街道榨干够么?” 孙光银怒不可遏,一个阶下囚,竟敢这样跟他讲话。 “真想做什么手脚,在一拖厂,不比在你们这里有搞头?” “放心。” 后者脑门见汗,用余光瞥了眼李建昆,该死的!肯定是这个高级知识份子捣的鬼! “你算哪根葱?不指着你市里的那点关系,屁都不算一个。你今天跟你们领导一起来视察,你最好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周慧芳蹙眉,“小李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的案子有冤情?” 孙光银和他的跟班们,吵吵嚷嚷,拍桌撒火。 孙光银眯起双眼,“要办厂的人是你?” “老孙总结得对!那这事我们可全指着伱了,一定要向上面反应!街道办的人也是吃了迷魂药,这种事都敢干。” “孙光银啊孙光银,我今天跟你打开亮话,你要敢坏了这件事,我豁了什么都不要,也要把当年林同志那件案子翻出来查,连带的事情彻查到底!” “主任你这么说话可没意思了,你们要来拆厂子,身为厂长,我还不能说句话?行吧,你管着我,我可以不说,但总有人能说上话!” 还有,出来后他到底经历过啥?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有钱? 旁边的李建昆也是感慨万千,这一幕跟后世网络上发生的几起惨剧,何其相似? 键盘侠们往往在没搞明白事情原委时,跟着舆论方向,大肆抨击。 正当一群人簇拥着林敬民,进入厂区时,两层红砖楼内,厂长办公室里,又是一番别样景象。 “主任,我只是对事,绝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仿佛,这件事在他们那里从未发生过。 众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林敬民对此毫不在意,他也懒得解释,该说的话,当年都说过,并无鸟用。 “老林当年那件事,我不发表意见,我只想告诉你们,我认识的老林。 以至于当事人不堪重负,酿成悲剧。 孙光银表情阴晴不定,嘴硬道:“主任,我不怕查。” 刚才说这个词的人,噤若寒蝉。 “你……” “重点是什么?新厂子一旦搞起来,工人他们全调走,咱们他不要啊,喝西北风去吗咱们?” 别说李建昆没见过周慧芳发火,街道办的同仁,又有谁见过这位向来和善的小老太太,发这么大火呢? 旁边传来一声怒喝。这还是李建昆头一回见姑奶奶发飙,很有几分霸气。 “诶你?!” “我管你怕不怕,不信邪你试试看!你要是不服气,可以想办法把我换了!” 这让她感到耻辱、羞愧! 其二,街道太难,需要照顾的老弱妇孺、下岗职工越来越多,亟需资金。可是她变不出啊。 此事一旦促成,和平刀具厂再无后顾之忧,甚至都不需要他们管理,两百号职工工作稳固。蜂窝煤厂不用贴补这边,能小有盈利。 重点是,人家承诺,每年会上交十万给街道啊! 这将解决多大的问题? 她不许任何人破坏这件好事,只要她还管事! 第284章 万万没想到啊 第284章万万没想到啊…… 一趟和平刀具厂之行,林敬民十分痛快。 在与周慧芳的联手打压下,孙光银像极了一个孙子,吊在身后屁都不敢放。 不过,孙光银这种老银币,是不可能甘愿束手就擒,做个看门大爷的。 没过两天,有大檐帽光顾了林敬民家。 先调查了他的经济问题。 结果查出,除名下拥有一座老四合院外,他的全部身家只有二百来块。 后又调查了他的工作情况,只是给一个名叫金彪的合法个体经营户,当会计而已。 大檐帽们当然十分好奇,不过他们的职责仅限于此,想问不好问。 总之,这个人有正经工作,没有说不清的巨额财富。 “林先生您好。” 现在社会上确实有万元户,但这年头几个人能拿出几万块钱,还肯轻易借给别人? 林敬民突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赶忙搭上另一只手,用力晃了晃,“海升是吧,来来,屋里请。” 他们故意踩着点来,实在不愿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周慧芳微微颔首,“明白了……” 圆脸中年人怔了怔,默默把烟头掐灭。 他扫视过李建昆三人后,敲敲桌面,“人都齐了?齐了开始吧。” “别小瞧啦,智商超高,北大法律系的。” 林敬民的嘴巴都成了○形。 “主任,你也甭骂我,说到底调查一下总没坏处吧,您看!整一个骗子!” 李建昆和林敬民相继入座,却发现查海升戳在椅子旁不动,不禁拉了他一把,“海升,坐。” 北大,法律…… 怀里的油条还是李建昆给他夹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对我怀恨在心,故意整这么一出,好领着你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 八时许,李建昆三人来到东升街道办。 周慧芳呢,她不清楚林敬民的根底,但她熟悉李建昆啊。 “林同志……” 李建昆适合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根子道:“我不是跟你讲过吗,会找个人替你保驾护航。” 周慧芳:“!!!” 毕竟这会面对一个林敬民,吃饭都有点畏畏缩缩。 好个小李啊……真聪明! 闷声发大财! 即使别人知道也没用。证据呢? 林敬民可是她挺稀罕的小李推荐的人,会故意整这种幺蛾子? 她可算搞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新建刀具厂的事情,有条不紊推进中。 一问市里和区里都有人来,已经在会议室。 吆喝包圆圆煮稀饭后,林敬民出门买来油条和油饼。 “海升,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林。” 像他这种属于正二八百的国家栋梁了,应该着眼于更高的层面,赶紧学有所成报效国家才是。 “学长,我…我明白。” “周主任,我明白伱们的来意,这么跟你们说吧,我本人是没钱,但是我能搞到钱。” 这年头,别人或许拿不出几万块。但是小李……通过这件事,周慧芳终于确定了另一件一直怀疑的事情—— 5月12日,本是原定的林敬民和东升街道办签合同的日子。只是前一日傍晚,李建昆接到姑奶奶捎来的口信。 满场人看着这个瘦削小伙子的眼神,与之前截然不同。 查海升现在还太嫩,可以说没见过世面,本身性格又挺腼腆。今天他的角色是相当重要的,怕就怕他见到大阵仗,连话都说不出。 他知道80年代的青年们很勇,睥睨权威,如火烈烈。却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的类似经历,竟发生在腼腆小哥查海升身上。 查海升望着圆脸中年人,深吸一口气,道:“你好,麻烦你把香烟掐掉,别再抽,这里空气不流通,我们所有人都在吸你的二手烟。” “好你个姓林的,狗改不了吃屎,骗人骗到街道办头上!”孙光银见面便火力全开,破口大骂,以报上次之仇。 嚯嚯! 林敬民用另一手挠挠脑壳,一脸懵逼。 查海升一身风尘仆仆尚未消去,他刚从南方沿海一带回来,在蕰州逗留多日,返京没两天。 林敬民都不稀得搭理他,把周慧芳几人请进堂屋,给他们倒了茶水。 几人来到林家。 说签合同的日子延后,明天市里有人下来,有个会议,让他们也出席。 于是12日一大早,李建昆带着一个人,来到林家。 查海升其实也是见样学样。他参加过一场文化活动,奔着诗人食指去的,当时还有几个领导在。 饶是李建昆都惊到一拨。 随后,三人坐在堂屋里边吃边聊。 一路上,孙光银絮絮叨叨个没完。 林敬民刚好在。 查海升两只手伸过去,微微躬身,“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工作机会,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让您失望!” 周慧芳起身走来,给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与会身份最高的,是一个圆脸中年人,手中烟雾缭绕,身前桌面上放着一只陶瓷烟灰缸。 瞅瞅这个林敬民,像是能出卖他的人吗? 周慧芳寻思,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这么大的能耐,感觉终究没用在正道上,虽说也没害人。 “他?” 天知道暂安小院里有几间铺子,也是利用这个模式,背后东家其实是他? 这小家伙不得了啊! 他自己还是学生,肯定没办法掺和这种事,只能假以他人之手。可以看出,他对林敬民很信任。 其他与会者皆是瞪大眼睛,纷纷倒吸凉气。 “你别搁这吠吠吠的,我需要跟你解释?” 孙光银不明白周慧芳为什么会轻易相信林敬民,她信了,东升街道办的人全信了,弄得他……心头擂鼓,似乎也不得不信。 但他的身份不如查海升有说服力,再加上资料来自于查海升,自己搜集整体的东西,自然更清楚。 他自然无法坐视此事渐渐成型。 “不是主任,您真信啊?”孙光银投来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 李建昆不得不开导一番。 查海升腰杆挺得笔直,朗声道:“北大法律系,查海升!” 孙光银呛声道:“你知道建个工厂要多少钱吗?厂房、设备,以万计!你上哪去搞?” 林敬民瞥他一眼后,眼神重新落到周慧芳脸上,“周主任,你放心,不会耽误事,只要合同签下,建厂款我一次性拿到位,按上次开会说的,交给街道来承建。” 活动结束时,几人点名让食指去合影,食指看这架势,扭头便走,撂下一句“切,我又不是领导,为什么要配合”! 查海升希望用这种行为,来塑造自己今天无所畏惧的心态。 李建昆忧伤扶额,你明白你还结巴个啥? 实在不行,这拨只能他先上。 因为李建昆给他放了假。 周慧芳没搭理他,吆喝几名同样一脸迷糊的同事走人。 隔日上午,孙光银领着周慧芳等几名东升街道办的人,兴师问罪般,冲向林家。 干干净净! 除周慧芳外,几名东升街道办的人,皆被他说得满肚子火气。 圆脸中年人:“???” 自然没有孙光银的份。 圆脸中年人道:“我这烟瘾很多年了,熬不住一场会议不抽,小伙子你谁啊?” “走吧。” 三人走进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几乎快坐满。 “全身家当二百来块钱,还敢大言不惭投资建厂!” “海升哪,待会开会别紧张,忘掉自己的年纪,也甭管对方是什么人,再大他也大不过法律。你可以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比如‘我是站在司法公正的角度’,想必会有所帮助。” 林敬民震惊的同时,狂对李建昆使眼色,那模样似乎在说:果然牛批! 李建昆摸摸鼻尖,这TM谁能想到啊…… 得,今儿轻松了。 第285章 姐姐的酒馆 第285章姐姐的酒馆 这场会议完全成为查海升的个人秀。 市里和区里来人,无非是想审查这个项目的合规性。 查海升左手政策文件,右手现实案例,慷慨陈词,掷地有声。任谁也挑不出半句不是。 不过圆脸中年人明显有私心,无疑是孙光银撺掇来的。在点头默许这个项目的同时,表示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这边搞砸了呢? 他提议两个厂子一起搞,和平刀具厂的工人,至多分流一半到新厂里。 这个提议得到区里陪同人员的赞同。 周慧芳纵然百般不情愿,也很无奈。 会议结束后,送走市里和区里的人,周慧芳把李建昆留下来,林敬民就让他带着大功臣查海升先回了。 姑奶奶现在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小李啊,你可不能掉进钱眼里啊……” “不是收钱的,这叫吧台,里头卖酒,外侧还可以坐人。” “杨贵妃。” 姑娘不能理解,小手戳戳,又问:“那这边靠墙的一个台子是啥?” 大姐姐欢天喜地,也很感动弟弟为自己落户的问题忙上忙下,心思费尽,献上一记大大的拥抱。 姑娘在家穿得不多,薄薄一件的确凉衬衫,也就是李建昆这个亲弟弟,在这个白白胖胖的姑娘本就不好找的年头,哪个爷们瞅着不迷糊? “姐,你看这是啥!” “没有没有,说你身材好。” 随后几日,他先帮二姐跑下来《个体户营业执照》,手头攥着这东西,算是名正言顺,找到海淀小镇上的食品公司。 “姐!姐!” 索性,李建昆心一横。 李建昆:“……” 李云裳蹲在墙角给小黄喂骨头,闻声站起,起得有点猛,身前颤颤巍巍。 “……你说我胖!” “那你以为开玩笑啊。” “舞台。” 几天后,李建昆再次来到街道办,从姑奶奶手中接过一只档案袋。 李建昆竖起大拇哥。 在长征食堂隔壁的隔壁,原本有个农副食品门市部,一层的红砖房,长条形,占地能有二百平方。 对方开始不乐意租,对个体户十分鄙夷,在李建昆把年租金提高到八百块后,对方心动了。 “好啥呀好,我要干活,我要干活!”李云裳哀嚎。 李建昆能体会到她身上的压力,笑笑道:“行啊,说实话,这件事能不能搞才是关键,人员多寡不是重点,人手不够可以再招嘛,还能替街道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 “嘻嘻,建昆真有你的!” “叫魂呢。” 李建昆举着黄色档案袋,嗖嗖冲过去。 海淀这年头素有“京城粮仓”之名,盛产京西稻、四季青黄瓜,大久保桃子啥的,过去这里就卖这些个玩意,近年来经济活泛,海淀很多农副产品贩卖到外地,利润还高。 李建昆准备把它拿下。 周慧芳暗松口气,总算露出笑脸,但很快又收敛,冷哼道:“这样也好!孙光银一直跟我嚷嚷,说和平厂亏损是我们乱塞人造成的,说厂里百来号工人的时候,从没亏过。他跟那位怕是没提前对好词吧。 “对啦小李,有对象吗?” 那就玩点花活,整把大的吧。 肉肉全长在该长的地方。 这个门市部渐渐失去用武之地,也便闲置下来。 “要不说你这孩子聪明,善解人意呢。” “小李,伱是栋梁之材,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 隔日,街道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林敬民签订了合作协议。 “……跟咱们那边听大戏一样?” 姐弟俩合计大半天,最终李建昆拍板,决定给他姐开家小酒馆,相比起搞餐饮,还是卖酒舒坦点。 问题是姐姐一直“提防”着他,生怕他随便弄家铺子,根本不在乎赚不赚钱,诶!就是玩。 按照约定,林敬民当场支付了3.5万现金,用以厂房建设。地不用钱,街道办特批了一块荒地。 “姐你想啊,光喝酒有个啥劲,搭个舞台,到时物色几个会唱歌的,上去哼哼。客人一边喝酒,一边听歌,那才有劲。” 李建昆一口咕噜完银耳汤,继续落笔,李云裳戳在旁边,盯着他怀里的一张大白纸,满眼稀奇。 打小劳动惯了的姑娘,猛不丁享受起富家千金的日子,小龙妈每日好饭好菜伺候着,半月下来,眼见的又丰腴一圈。 “啥?” 李云裳惊喜,“落下来了?” 这年头铺子不难找,满大街都是,或者说有些大街上就见不到几家铺子,还都是国营的。 “姐,你越来越让我想到一个人。” “嗯?” “舞…台?”姑娘心说不是酒馆吗,怎么还搭个舞台。 “嗯,差不多的道理。” 周慧芳莞尔,坐到他旁边,和蔼地抓过他的手,拍着手背,开始了冗长的、语重心长的劝导。 还颇为天赋异禀。 “另外,这样一来两个厂子也好做个比对。他要是逊色太多,哼!到时铁的事实摆在面前,证明他就是不行,看我不动他一动!” 完事后,蹬着自己的缝合怪,屁颠屁颠地颠回娘娘庙的四合院。 “没事,快好了。” 姑奶奶啊,你这弯拐得也忒大了吧。 姑娘心头乐呵,嘻嘻一笑,趴在弟弟背上,用手挽着他脖子,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在他后脑勺上磨蹭两下,“建昆你这脑壳装的啥呢,咋这么多心思。” 夜。 李建昆趴在自己的卧室窗台前,拿一根铅笔,描描画画。 姐姐有颗躁动的搞事业的心,李建昆也是没辙,看来真得费费脑子。 姑娘能看出,这“画”的背景,是他们租下的门市部的内部空间。弟弟正在对它进行改造,可有些东西姑娘实在看不懂。 娘娘庙的四合院里。 隔日,姐弟俩便在周边一带晃悠起来。 好家伙! 李建昆顿时感觉无尽柔软包裹自己。 李云裳端来一碗银耳汤,心疼道:“建昆,太晚了,明吧,来,喝了睡觉。”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建昆你可别糊弄我,我要赚钱的,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不能老让你养!” 此事便暂且告一段落,后续要等到厂子立起来再说。 卖酒这个活计用不到太多员工,只要人员控制在7个以内,《个体户营业执照》一扯,场地大点无所吊谓。 “好好,赚钱,赚钱……” “你的户口!” 一千块后,对方就范。 已经很难买到合适内衣了。 办公室里,房门关起,只有二人,周慧芳长叹口气,“小李你觉得这样行吗?” “我倒要看看,让厂子重新回到一百号人,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给我盈利。 “建昆,这个长长的台子是啥,收钱的台子用不着这么长吧?” 这项投资李建昆的预算是五万块,余下的1.5万,用作厂房建好后的必要设备采购。 “姐,你弟我好歹是去过港城的人,见得多呗。” 李建昆笑笑道:“你放心,我不仅让你这酒馆挣钱,还让你干活不无聊,天天听‘大戏’。” 姑娘心驰神往,陶醉道:“那敢情好咧。” 第286章 野生老王八 第286章野生老王八 一晃眼,十多天过去。 长征食堂隔壁的隔壁,小酒馆。 是的,这家酒馆的名字,在李家姐弟的合计之下,就叫小酒馆。 当然了,占地近两百平方,放眼这年头的京城,单论喝酒的地方来说,它可实在算不上小。 如今里面的格局,跟刚租过来的时候,已经大变模样。 以许桃的爷爷,许大爷为首的几名老木匠,按照李建昆的设计图,忙活这么久,吧台和舞台早拾掇好,油漆都刷上,现在忙着打桌椅板凳。 另有一组人马,金彪帮忙找的。 负责拆墙砌墙、走线、布管,刷大白这些个。 目前进度也搞完大半。 变着花样做。 氛围不够,灯光来凑。李建昆已经让人从南方淘了些西贝货。 南方的两个项目有条不紊推进中,料想再有半个月,就可以过去摘果子。 李云裳谨慎地摸索过去,神情戒备,“蛇还是鳝鱼?” “你们自己考虑吧,如果愿意的话,我会每月给你们四天假,自己规划。每间铺子肯定还要招人,那边搞批发,会很忙。你们过去是负责,做店长。”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一次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小院水井旁,王山河乐呵呵招手。 两人竖起耳朵。 好容易搬进屋子,师傅们纷纷凑过来瞧稀奇,灯具还好,这组上万港币的音响,金彪找的电工师傅压根不敢碰。 这天清晨,李建昆刷牙的时候,感觉脸上热乎乎的,用手一抹。 姐姐有多疼他,自不用提。加上姐姐身上那股子农村的人节俭劲,始终没变,生怕乌龟养着养瘦了,平均两天要杀一头。 暂时不好整得太奢华,一来容易招麻烦,二来说不定会成为门槛。 李建昆这会还挺期待,寻思有口福了,他乐意吃个野味,搁后世这种野生老王八,有钱都买不到。 软体动物是李建昆的死穴。 耳边嘈杂一片,师傅们干活发出的噪音此起彼伏。 再说了,能力这玩意是可以提升的,两人都很年轻,发挥空间给到他们,假以时日,把陈亚军和金彪拍死在沙滩上也犹未可知。 但是接下来几天,愈发遭不住。 “问题是,这样可能好久才能回一趟家。 忒重! 往往一家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就业务水平而言,实在乏善可陈,为什么老板还要用他呢? 听话,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小龙妈在旁边一脸犯难,“这东西咋做啊,没做过。” 敢盘算着进军餐饮行当,她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掏了乌龟窝吗? 他跟南方那边一直保持着联系,平均三天会去一趟邮电局。 地上放着一只木澡盆,小黄搁旁边汪汪个不停,仿佛遭遇狗生大敌。 鲁娜基本上已经搞定金彪和陈亚军,他又可以继续浪了。不过讲实在话,山河其实并不怕这俩货,金三爷于他而言亦师亦友,海淀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能动得了他? “我来!”李云裳当仁不让。 “昆哥,提来了!” “跟你俩说个事。先说好,不强迫,全凭你们自愿。” 李建昆应了一声,撸起袖子,出门帮忙搬货。 毕竟搁后世就是个裸装而已。 李建昆和李云裳避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东西,四处走走看看。门口忽然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不多时窜进来一个人。 “乡下啊。那地方感觉有问题,我去,到处是乌龟。我逮的都算少的,马卫都才多,一蛇皮袋。”小王呵呵道。 麻布袋一只只拆开后,里头塞的棉絮妥妥能打床棉被。 “bang!bang!” 吃得李建昆兽血沸腾啊。 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花姑娘;早上醒来,得在床上先酝酿五分钟,才好意思下床。 他宁愿面对一条疯狗,也不愿意面对一条蛇。 “伱们要是常驻那边,金彪和陈亚军以后就不必过去了,要什么货你们直接发回来。 鳝鱼还好点,不敢碰,敢吃。 “咚咚!咚咚!” 小龙小虎干完活,准备回暂安小院,被李建昆喊住。 李建昆暗松口气,走进后,低头搭眼,好家伙! 李建昆只好让他们先把天花板上的两只挂上去,后面自己来接线调式。 所谓的“环绕立体音”,也就出来了。 “建昆,姐!快来快来,我给你们带了东西。” 仅此而已。 “昆哥,我愿意!” 山河比他好点,因为经常不在。 两人齐齐点头,喜不自禁,屁颠屁颠离开。 小龙和小虎相视一望,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惊喜。 音响目测没有问题,一套拢共四只箱式大喇叭,港城歌厅标配,两只摆在舞台两侧,两只挂在天花板上。 只是山河不想和陈金二人起冲突,李建昆也不愿意看到。 这还考虑个粑粑。 就是空军大院的马卫都,站出来也挺唬人。 今儿红烧,明儿炖汤,后天再来个霸王别姬…… “昆哥,我也愿意!” 李建昆想的是,等自己过去之前,他们已经把铺子拾掇好,只等着接货。 灯具终究碎了几盏,所幸发过来的有多。 大不了一个月回一趟家,没多大事,年轻不闯,更待何时? 不得不说,两个刚二十左右的小年轻,这一年来天南地北跑,胆色和眼界已经完全不同。 她顶喜欢吃乌龟的裙边,以前每年插秧苗时,总能逮到一两只。 李建昆笑着颔首。俩人的能力其实还挺薄弱,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忠诚度高。 业务员嘛,可以另聘。 “嚓嚓!” “那行吧,你们回去跟家人好好谈谈,没什么问题的话,尽快启程,过去还要装修铺子,招聘人手,这些都是你们的份内事。” 这可是小酒馆日后牟利的神器。 “我上次不是让万勇,帮忙在高第街弄两间铺子吗,已经弄到了。我准备安排两个人过去,一人负责一间,你俩是我的首选,毕竟经常往过跑,以后待在那边还更方便。 拖拉机后斗被鼓囊囊的麻布袋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不经撞的东西,不做好防护不行。 纯野生大乌龟,这可是好东西啊,大补! 李云裳眨巴眨巴眼,笑着问:“搁哪抓的这么多乌龟呀?” 这两样东西她其实不怕,她都抓过蛇。但她旁边的人怕,她得护着。 林新甲特地从港城弄过来的,除去酒吧专用灯具,再有一套音响设备。 王山河嘲讽道:“就建昆那个怂样,我敢抓蛇给他?都不是,放心吧,不吓人。” 在工地待到中午,李家姐弟回到四合院,刚进门,发现某个避难的家伙回了。 来人是小虎,早上李建昆让他和小龙,找辆拖拉机,去火车站提一些货。 只见木澡盆里,浸着十几只王八,每一只龟壳都有人脸那么大。 想想看,在这个内地三洋才刚刚横行的年代,低音炮和高音炮轰出来,还不得炸懵小青年们? 得,喷血了。 这野生老王八,大抵是不能再吃,属实太补。 他赶紧清洗干净,今天打算正儿八经回归燕园,虽然期间偷偷溜回去过几次,中午跟沈姑娘还约了吃饭,谈勤工俭学的事,可得拾掇利落点。 第287章 吴英雄来信 车祸 第287章吴英雄来信车祸 “卧槽!情圣!” “低调低调。” “我勒个去,真是情圣!” “同学,能别咋呼吗。” “快来人啦,活着到一只情圣啊!” 李建昆:“……” 这糟心的上学路啊,半个小时还没达到目的地。 磕磕绊绊,好容易溜进37号楼吧,又被系里的一帮牲口堵住。 “学长,你去哪了?上次诗歌大赛你要是继续参加,第一名唾手可得啊!” “就是就是,那帮文学系的能羞愧而亡!” 自行车撞上了沈红衣,姑娘娇小的身躯,硬是被撞飞出去,腾空而起。 李建昆的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当初四名室友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仿佛只在昨天。 但是,终究慢了。 刚过去时,他只是一名普通留学生,后面他利用半年时间发愤图强,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非常难进的哈佛商学院。 胡自强握着钢笔的手仍没停,片刻后,蹦出一句,“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 “滚滚滚滚!” 这边进进出出的学生不少,他不好戳在门口等,一溜烟穿过马路,来到长征食堂外面,依着一颗白杨树。 可算回到307。 沈姑娘算不上前凸,至少后翘,小腰盈盈一握。 “你回信哈。”胡自强冷不丁来一句。 “红衣,让开!” 见字如面。 “痛心!” 16岁以全省状元的成绩考入北大,去到大美丽国半年跳到哈佛商学院……读书这块,传说中的人物李建昆是没见过,现实中只服他。 要知道,他今年才18周岁啊! 算他十年拿到这两个博士学位,还不到三十岁。 前半部分,英雄主要讲述了他到大美丽国后的所见所闻,给三位兄长描绘了一个真实的大美丽国,有其繁华,也有其肮脏,非常客观。 时间,真是猝不及防啊。 “……少跟我嬉皮笑脸。” “天大的荣誉,你说不要就不要呀!” “老高的毕业论文交上去了,正在准备答辩。” “强哥伱这是吃错啥药了,窗外阳光明媚,暑气渐浓,裙摆渐短,你竟然沉得住气不出去浪?” 好似一道川菜,底味丰厚。 正在四下寻人的沈红衣,瞅了一会才发现,扬起笑脸,挥手回应,“学长!” “是吗!” 李建昆把心头的那股伤感,暂且压下,麻溜薅过信。 “国企改革。” 行吧,是个好课题。当下面临的很实际的问题。 肤色白皙,脸上透着股粉嫩,大眼睛,小樱唇,微微上扬的鼻尖,再搭配上乌黑柔顺的学生头,有股极其复杂的美感。 强哥的论文也在成书,又能待多久呢? 等把信一字不漏看完,他随口搭话,“强哥,你毕业论文啥主题啊?” 等了大约一刻钟,小南门内走出一个换上夏装的窈窕身影。 “嘭!” “哼哼,你以为我们会信?” 对待这帮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家伙,李建昆可没那么客气,弹簧腿见一个凑上来弹一个。 强哥这一年多是变得有点浪,但谁如果认为他丢了脑子,那可大错特错。 “舍得回了?”胡自强头也不抬。 军绿裤子配白衬衫,很希拉平常的造型,燕园里这样穿的姑娘一块砖头能砸中俩。可是姑娘跟姑娘,还是有区别的。 唰! 奶奶个腿的,管你们信不信,他瞅准一个机会,撒丫子就跑。 一别半载,不知三位兄长可还安好,小弟在大洋彼岸甚是挂念……】 那是……真没有。或者说,眼睛一闭,全是方向。 信中有一段他专门写给李建昆的话,原文如下: 既清纯,又性感;既气质,又可爱;既漂亮,又呆萌…… 刚看完一个开头,李建昆不由一阵无语,这封信在路上怕是走了几个月。 再说了,他需要十年吗?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沉默半晌后,走到窗边,低头望去,发现强哥也在写论文。 他这么一主动,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胡自强反手递过来一卷厚厚的信纸,“英雄来信了。” 在生活区一圈晃荡下来,被围攻多少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拨他是切身体会到了。 以老高的悉心准备,没有不过的道理。只怕顶多过完这个夏天,便要道别。 属于他们的学生时代,终归走到了最后一程,落幕在即。 “你的淡泊名利燕园现在谁不知道?”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没啥好自豪的,倒委实被小英雄的雄心壮志给震撼到。 如果再适当装点一下……馋死人不偿命的! “呦嗬!够认真呀。” 里头静悄悄的,只有窗边的桌子上趴着一人。 李建昆如离弦之箭样冲出,狂奔而去。 “好事呢?” 哈佛商学院双博士学位,这是啥概念? 【老高,昆哥,强哥: 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他跟沈姑娘约会。 李建昆赶紧做个噤声的动作。 李建昆:“……” 不过小英雄这样说,他信! 这小家伙是个天才啊。 该来的终究来了。 “各位,到此为止吧,你们都知道我是学经济的,根本算不上诗人,一辈子也就憋出那么几首,我为啥不继续参赛?没有了呀。” 【昆哥,真正到了这边后,我才知道你的理念和思想是多么超前。你对经济发展的直觉,实乃小弟平生仅见。 后半部分,英雄讲起自己的留学经历。 他在信中慷慨激昂,定下目标,让三位兄长做个见证:他要在哈佛商学院拿到两个博士学位,一个是理论经济方向,一个是金融方向。 临近中午,想起跟沈姑娘的约会,他不得不脚底抹油。 李建昆扬起手招了招。 沈红衣反应过来,掩嘴偷笑,带着股雀跃,蹦蹦跶跶横穿马路。 李建昆耸了耸肩,能怎么办,谁让他看起来最闲呢。 在宿舍待了会后,李建昆想想,出了门,有什么一惊一乍,一拨受完算逑。省得像尿不尽样,没完没了的。 【你是对的,经济学其实有两条出路,理论和实践,后者在国外叫作金融,咱们国内甚至都没有,而你已经在做……】 正此时,李建昆的余光似乎瞥到什么,侧头望去,脸色骤然大变! 只见一辆锈迹斑斑二八大杠,满载着麻布袋,不输奥德彪,从东头驶来,明显刹不住了。 如同一阵风,刮过小南门。 “坏的。” “我信你才有鬼!法律系那边都传开了,说你前一阵溜回燕园,被人发现,还塞了一首诗求放过。” 随后,如一只折翼的蝴蝶,跌落在地。 李建昆闲来无事时,倒也合计过毕业论文该写啥。目前只有一个想法:最后一下,必须放个大招。 “你呢?方向总有吧?” 信很长,足足七页信纸。 不为显摆,只是想留下点东西。 水泥路亲吻了她的小脑瓜。 “啊——” 巨大的痛苦使李建昆瞬间红了眼,撕心裂肺的怒吼,从喉咙管里喷薄而出。 第288章 学长卖血! 第288章学长卖血! 李建昆跪在地上,把沈红衣抱起,发现姑娘已经昏厥过去。 小南门附近的北大学生,纷纷围拢过来,有几人认出李建昆,此时却实在不好搭讪。 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倒在马路牙子旁,前车轱辘瓢了,后车轱辘转悠几圈才停下。 几只麻布袋散落在地上,摔出一些绿色汁液,里头装的约莫是刚采摘的瓜果蔬菜。 驾车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干巴老头。 他同样狠狠摔倒在地,膝盖磨破。 此时仓皇爬起,吓得脸色苍白,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这姑娘,还…还好吧?” 李建昆猛抬头望向他。 他曾路过那里,发现门脸更大,想必医疗条件更好些。 李建昆讪讪一笑,“太多了太多了,400CC吧。” 现在还住在医院,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半下午。 野生老王八吃太多,血气忒旺,干脆献它几碗。 现场所有人都被惊到,齐齐扭头探来,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学长把她送到了医院。 “真不用。” “这点?我看你身强力壮的,抽800CC也没问题啊。” 不过即使转到大医院去,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这种情况主要得靠病人的自我恢复。 赶紧拿出手帕拭擦,匆匆离开病房。在廊道中前行两步时,李建昆脚步微顿,发现斜对面有个采血窗口。 姑娘揉揉脑子,有些晕沉,四下瞅瞅,想起晕倒前的一幕,大抵揣测出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沈姑娘中午没吃饭,现在快到晚上,醒来只怕要饿坏。遂起身,打算出去买点清淡的吃食回来。 一层水雾顿时弥漫姑娘的眼眶,不可言述的剧烈震动,犹如十二级地震,在姑娘脑海中爆发、蔓延…… “什么!车?” 这让他长松口气。 李建昆微微一怔,扭过头,咧嘴傻笑。 他这边正盯着递到面前的四十块钱,神游天际,唏嘘不已时。斜对面的病房里,沈红衣悠悠转醒。 一刻钟前,医生来复查过,说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 这还是这辈子,沈姑娘第一次主动牵他手。 “学长……”沈红衣忽然从床上跪坐而起,扑进他怀里,双手揽过他腰间,紧紧抱住他。 … 但下一秒,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骤然收缩。 遂一手托住沈姑娘的背,一手挽着她的脚洼子,把她公主抱起来,迟疑中,没去距离最近的五道口卫生所。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就不要住在这里浪费钱了。 “自行车。” 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然而他仓皇转身的时候,只觉左手传来一股温热与柔软。 “医生,麻烦伱们赶紧检查一下吧,人都晕过去了!” 他焦急四下踅摸,没有发现黄包车,又丝毫不愿多等。 除了等待,他现在也干不了什么。 医生还宽慰李建昆,说瞳孔没有充血,不会有太大问题。 白大褂们:“……” 沈红衣坐在床上,扬着笑脸,脸上泪水失去踪影,只是眼眶还红红的。 “你好,我要献血。” 时间缓缓流逝,令人惊喜的是,黄昏时分,李建昆留意到沈姑娘的手指微动。 房门轻轻打开。 李建昆自无不从。 “您推着走也行啊,这边都是校区,您还敢卖力蹬。” 身后,沈红衣默默看着这一切,已经哭成泪人,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 干巴老头畏惧不已,赶紧伸手摸向裤兜,掏出一把毛票子,“我…我只有这些钱,您看……” 在贫困年代里,许多穷苦人民把卖血视作一种快速致富的手段。 背后涉及的是一场“血浆经济”。 闻讯,几名白大褂也抢着脚跑过来。 “行行,你抱过来。” 护士说罢,隔着窗口递过来四张大团结。 医生建议先挂点药水,把外伤处理一下,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索性只好接过,没打算带出去,寻思沈姑娘的医药费还没付,头也不回走向不远的财会窗口。 他用酒精棉摁着针孔,正准备起身时,护士喊住他,“诶,你等等呀,钱不要了。” 姑娘脑壳探到门外,左右打量,眼神定格住,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行!” 护士看他一眼后,当着他的面,用酒精炉对针头进行消毒。 “医生!医生!” 李建昆怔了怔,“我是献血。” 这无疑是时代的悲哀。 与此同时,他想起一本书,莫言老师……哦不,老余的《许三观卖血记》。 “是用的新针头吧?” 只是,学长人呢? 姑娘扫了扫缠着白纱布的几处擦伤,感觉疼!但并非生理上的疼,而是心疼。 “还是找医生看看,大意不得!” 等李建昆回到病房时,推门而入的一刹那,惊喜道:“诶!红衣你醒了。” “小伙子你先别急,自行车撞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布满血丝,戾气冲天! 波及得姑娘整个心头都在震荡。 伸手一抹,好家伙,又来! “嗯?” 这便坐下,抬起胳膊。 窗口内坐着两名护士。 血液中能分离出一种在医疗上拥有广泛用途的昂高药剂——白蛋白。 “有体检证明吗?没有的话要先抽一管检验。” 静坐整个下午,这一起身,李建昆感觉鼻尖一热。 这个李建昆还真有,只是两年多前的,上大学时做的。他一直夹在学生证里头,拿出来给护士瞅瞅,居然管用。 这显然是即将苏醒的征兆。 “滚!” 他寻思,先让卫生所的医生看看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先稳定一下,再转去距离更远的大医院。 “学长,我没事。” 天哪! 干巴老头如同被无形的怒火击中,蹭蹭后退几步。 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消失,耳边只剩风声。 姑娘咬咬牙,从床上爬起,举高高还剩一半的吊针瓶,摸索到房门口,想要找找学长或者医生。 看到李学长交完钱,欲要转身时,姑娘立马退到病房里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带上房门。 她看见学长站在采血窗口前面,左手摁着右手手背,并反手从窗口里伸出的手上,接过几张大团结。 老虎洞卫生所。 “被车撞了!” 小卫生所住院的人反倒不多,病房里另一张床铺空着,此时房间内最大的动静,是缓缓滴落的点滴药水。 狂奔向稍远一丢丢的老虎洞卫生所。 李建昆也是走近后才发现,大惊失色,“哎呀!红衣,你眼睛怎么了?充血了!我去叫医生!” 另一名护士问:“准备抽多少?” 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头一回?” “啊…对。”这辈子确实是第一次。 “小伙子,怎么回事啊?” “200CC吧。” 李建昆这才反应过来,这年头,似乎还没有无偿献血这回事,约莫90年代才提出来。 一间病房里,沈红衣静静躺在床上,好似熟睡过去,李建昆默默守候在床边。 想想后,走过去。 再说李建昆这边,也是醉了,还说不通,护士非得把钱塞给他。 李建昆大致查看过沈姑娘,除去几处擦伤,外表上没有严重伤势。关键应该还在于小脑瓜,刚才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磕破。 “我说大爷,你这车都锈成这样,还拖这么多东西?” 姑娘立马意识这是什么情况:学长在卖血!!! 李建昆狂奔而入,放声大喊。 还带这样? 该说不说,抽走两大管子血后,人确实舒坦不少。 她顶好的一身衣裳,就这样毁了。 一番检查后,医生确认只有几处皮外擦伤,昏厥过去的原因,可能是受到惊吓,可能是大脑撞击所致,也或许二者皆有。 “这要遇到一个不客气的主,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赶紧拿着吧,我们要下班了。”护士颇有点不耐烦。 李建昆浑身一颤,脑瓜仁一时嗡嗡响:“!!!” 啊这……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吗? 第289章 误会很深,姑娘很美 第289章误会很深,姑娘很美 一股似水的温柔,包裹住李建昆。 心头荡漾起极致的满足感。 这年头,如果一个姑娘能鼓起勇气扑进你怀里……大抵上可以认定:她爱上了你。 愿意将整个身心交给你。 这会不仅仅扑在怀里,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泣不成声。 不就是把伱送到医院么,至于感动成这样吗……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姑娘当下确实抱着他。 “咋了这是?” 李建昆目露温柔,伸手轻柔拂过她的小脑瓜。 “呜呜呜~” 沈红衣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虽然看到那一幕,但她不能说出来,去伤害眼前男人的自尊。 他是那么的骄傲。 总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 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打紧。 沈红衣此时才真正明悟:何为爱情。 那就是,当一个异性,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包括自己的身心血肉…… 她突然觉得,如果错过这个男人,她肯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并不算胆大的姑娘,勇敢地张开了怀抱。 此刻,她将家庭的贫苦,家人的殷殷期盼,统统抛诸脑后,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局面已经到了这一步,姑娘如此勇敢,如果还不知道回应点什么,那李建昆两世为人可算活到狗身上去了。 他低下头,轻轻一吻,印在沈姑娘的额间。 沈红衣浑身战栗,但仍趴在他怀里,没有撒手,没有挪开。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女人。” —— 骄阳似火,蒸腾大地。 午间,李建昆满头大汗走进病房,一手捧着保暖饭盒,一手拎着一只黑色手提包。 “学长,今天我真要出院!” 沈红衣穿着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噘嘴抗议。她照旧喊李建昆“学长”,李建昆随她意。 谁不愿意家里养只学妹呢? 沈红衣已经在这里被箍住两天,因为……没有衣服穿。 她的破衣服被学长骗着换下来,拿去扔了。 身上的病号服显然无法穿出去。 “出出,先吃饭,吃完睡个午觉,外面太阳毒,半下午一定出院。行吧?” 医生说过,沈姑娘没大碍,李建昆纯粹是想让她好得快些,生逼着她挂了两天消炎针。 “真哒?” 李建昆扬起手提包,“骗你做什么,衣服我都带来了。” 沈红衣俏脸通红,“你…问我室友拿的?” 本来按她的意思,是想让学长给室友带个口信,让她们谁帮忙把衣服送过来。 谁承想学长直接拿来,天知道他怎么说的,万一没说清楚,可要闹出大问题! “没找,带的新衣裳。” “……你又花钱了?!” 沈红衣差点没哭出来,她身上的一块三毛钱,哭着闹着才塞进学长兜里。但她知道,这点钱也就买几顿饭,干不了大事,更别提买衣裳。 学长总爱故作坚强,你都卖血了你,你哪来的钱买新衣裳啊! 李建昆一阵头大,“红衣,别这样行吗,我有钱。咱俩都这个关系,买几件衣服怎么了,别这么见外。” 沈红衣漂亮的大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她还能怎么说呢?这个骄傲的男人。 “一天天的,哪来的这么多猫尿。” 李建昆打趣一笑,掏出白手帕,凑近给她擦了擦眼睛,“行啦,再哭不漂亮了,吃饭吧。” 他说着,揭开寻遍海淀小镇买到的多层饭盒。 里头是三菜一汤:青椒肉丝、胡萝卜炖牛肉、香菇蒜泥小青菜,外加鲫鱼豆腐汤。 沈红衣怔怔看着,越来越丰盛了,昨天还只是鸡蛋、青菜和小米粥。 一想到这些美食可能是学长再次卖血换来的,她哪有半分食欲? “怎么了,还要我喂你呀。” 李建昆可不开玩笑,真打算喂,投喂自家媳妇儿,不丢人。 沈红衣苦笑,可是,可是已经买来了呀…… 她突然挺懊悔把上次赚的五百块钱,全寄回了家。 姑娘带着哭腔道:“学长,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先吃一半。” 李建昆咧嘴一笑,“我吃过的。” 他刚从四合院过来,岂能没吃饭?这些伙食也是小龙妈烧的,油盐都放得不多。 沈红衣生气般撇过头,“你不吃我也不吃!” 这小情绪闹的…… 李建昆把饭勺伸到她嘴边,死不张口,也是没辙。 “行行行,我吃我吃。” 说罢,扒拉几口,遂再用铝汤匙,舀上半勺饭、一块软嫩的牛肉、几根胡萝卜丝和一根青菜,抬手抻过去。 沈红衣这才把小嘴张到极限,哇呜一口,细嚼慢咽起来。大眼睛则一眨不眨盯着他,仿佛要监督他继续吃。 李建昆叫苦不迭,我撑啊我! 两人似乎全然没意识到,他们在共用一只饭勺;又或者意识到了,但谁也不点破,谁也不在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涩的甜蜜。 是初恋的滋味没错了。 “嗝!” 吃罢午饭,李建昆把沈姑娘给哄睡。 自己起身在外面廊道里晃悠老半天,肚子可算没那么涨。完了回到病房,靠椅子上眯了会,不到两点钟,沈姑娘醒过来,说什么也要马上出院。 “好好,都依你。” 李建昆把手提包拎到床边,没好意思拉开。料想里面应该内衣都有,特地让鲁娜准备的,没隐瞒什么,老早忽悠过她说自己有女朋友。 告诉她自己对象住在医院好几天没换衣裳,穿的还是医院的病号服。 大概的身高和体重说给她。 “那你换吧,我出去了,给你把门。” 沈红衣红着脸嗯了一声。 目送李建昆消失在门口,房门关严实后,姑娘才刺啦一声拉开手提包,搭眼望去,只一眼,脸上的红晕便一下蔓延到脖子。 包里放在最上头的,是内衣,两身,一黑一白。 顶好的款式,顶好的材质,一看就是高档货。 她过去从未穿过。 不难想象穿在身上肯定舒服,可是她毫无欣喜之情,心情反而越发沉重,这得花多少钱啊! 姑娘颤抖着手,把内衣拿开,里头的衣服似乎不止一身,她一件件取出,双眼瞪大如铜铃: 白色带粉色花瓣的束腰连衣裙! 咖色喇叭口半身裙,配一件黑白斑点花衬衫! 白色皮质平底鞋! 两身衣裳一双鞋,全是时下最时髦的款式,在燕园通常只能在留学生身上看见。 也是最金贵的款式。 宿舍里她们女生有时会聊起这些时髦得不像话的衣服和鞋,有人说,这种打扮一身要超过一百块! 沈红衣一时两眼发黑。她都难以想象,学长要卖多少血,才买得起这些。 “呜呜呜~”姑娘捂紧嘴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决堤而出。 李建昆在门外等老半天,一点动静没有,忍不住问道:“红衣,你没事吧?好了没?” “噢……马上。” 又过去几分钟,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李建昆回头望去,眼前一亮。 只见沈姑娘穿着一身白色带粉色花瓣的连衣裙,店里今夏卖得最好的连衣裙款式,这裙子虽然没有裙带,但做了束腰的设计,沈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很好展现出来。 另外,裙子是大圆领窄肩带的设计。 沈姑娘好看的锁骨和香肩,显露无疑。 此刻全身皮肤都透着一股粉嫩。 娇艳欲滴! 清纯朝气! 活脱脱一只小公主。 “你…别盯着看。” 姑娘耷拉着脑袋,这裙子于她而言,有些暴露。奈何另一身,那件过于时髦的斑点花衬衫,她更穿不出去。 知道姑娘脸皮薄,李建昆也不贪一时眼福,以后有的是机会。 “红衣,你以后都这么穿吧,咱家最不缺的就是衣服!” 沈红衣:“……” 她正寻思怎么开口,让学长把另一身拿去退掉。希望他还留着发票。 “对啦红衣,明天带你去见个人,你昨天不还嚷嚷着勤工俭学嘛,她那边有活干。” 沈姑娘是个思想独立的女孩,买点吃的用的还行,李建昆感觉没扯证之前,怕是很难让她花自己钱。 提到勤工俭学,沈红衣眼眸明亮,用力点头,“嗯!” 她刚才想了想,短时间卖这么多血不可能,学长肯定借了外债,她得把这些钱挣出来。 第290章 李云裳和沈红衣的初见 第290章李云裳和沈红衣的初见 “天哪!红衣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你是沈红衣?!” “这裙子也太漂亮了吧!” 沈红衣拎着手提包,一路上不知道吸引多少目光,这会刚走进宿舍楼,又被中文系一帮姐妹包围。 是的,手提包终究带回来了。 学长说……木有发票。 沈红衣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好容易回到自己的宿舍,来不及关上门,廊道中传来咋咋呼呼和凌乱的脚步声。 更多姐妹收到风声,一窝蜂冲过来。 “骗你们干什么,沈红衣从头到脚一身新,都有点不敢认。” “是啊,好时髦的衣裳和鞋子咧,我见都没见过。” “我刚一瞅,那一身一百块都拿不下,她也太舍得了吧。” “不是啊…沈红衣这么有钱?” 宿舍门被顶开,顷刻间人满为患。 沈红衣被众人簇拥着,身体僵硬,好似一只洋娃娃。 “诶!我说伱们看归看,别一人一手摸啊摸的,这么好的裙子都被你们摸皱了!” 高低有两个宿舍姐妹护着她。虽说她们也是一脸震惊,满脑门雾水。 只听说早晨社那边的同系学长,给她们辅导员请过假,说沈红衣被自行车撞了,受了点伤要在医院挂两天盐水。哪个医院她们都不晓得,本来还想去看看。 怎么一趟医院回来,灰姑娘变公主了? “红衣,这裙子搁哪买的?” “很贵吧。” “脚上的鞋呢?” … 姐妹们七嘴八舌,问东问西。沈红衣都不知该回应谁,索性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同宿舍一个姐妹接过她的包。沈红衣刚想制止,却已经听见刺啦声。 “哎呀!还有?” “快快,拿出来看看。” “乖乖!这内衣,丝绸的吧?” “穿身上不得舒服死?” “嚯!一件半身裙,一件花衬衫。” “得花多少钱啊这……” 她们不提钱还好,提到钱,沈红衣的心情越发沉重。 她看见室友鲍艺玲捧着那身衣服爱不释手,迟疑一下,问:“艺玲,你要不?全新的。” 她俩身材相当。 鲍艺玲是京城本地人,她们宿舍家境最好的一个。 鲍艺玲见她有意匀给自己,喜出望外,忙问多少钱。 “你说吧……合适就行。” “50?” 沈红衣微微蹙眉,“艺玲,上次不是你说像这样一身衣裳,要一百块吗?” “啊…对。可是……你这就算没穿,毕竟还是二手的不是?卖不?” 沈红衣摇了摇头。 她想把它重新变回钱,但也不傻。 同一时间,娘娘庙的四合院里。 李建昆也刚回来,看见二姐在水池边拾掇什么,屁颠屁颠冲过去,搭眼一望,顿时怪叫一声。 “姐,这老王八我真不能再吃了!” “咋了,你读书辛苦,补补嘛。” “还补,再补我脸上都该长毛了!” 李建昆遂把这几天狂流鼻血的事一说,李云裳这才吓到。 “哟!那确实不能再补。行行,最后几只你别吃了。” 李建昆长出口气,否则姐姐费心费力烧出来,他不大快朵颐,纯属不给面子嘛。 “姐,跟你说个事。” “啥?” “山河有没有跟你讲过,我有个喜欢的姑娘。” “嗯?” 李云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跟我说!” 王山河没说,他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净听某人瞎吹,说这好那好的,也没带他看一眼。 “姐,你先把刀放下。” “……噢。” 李云裳来了十二分兴致,弟弟讨媳妇的事,容不得她不上心,忙不迭打听。 小黄戳在她脚边,昂着狗头凑热闹,搞得好像能听懂似的。 “也是北大的?” “嗯。” “这还差不多,一般姑娘可配不上你。” 李云裳自己的择偶标准极低,觉得只要瞅着顺眼,对方也稀罕她就行,但搁弟弟身上,姑娘的要求变得极高。 “模样呢?俊不?” “姐,你要相信你弟弟的眼光。” “比鲁娜怎么样?” “那……应该更漂亮点。” 李云裳满意点头,又问:“条子咋样?身高多少?哪地方的人?家里几口人……” “停停停!” 李建昆一阵头大,“姐,我打算明天带给你看看。是这样的,她想找个勤工俭学的活,你那边不刚好缺人嘛……” 李云裳眼神明亮,连道要得。 这样还能替弟弟好好把下关,书上不都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她惟愿弟弟娶到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但反过来,这姑娘如果某些方面不好,配不上弟弟,她可真干得出棒打鸳鸯的事! 隔日。 上午十点半,北大小南门。 李建昆戴顶解放帽,搁一侧不停晃荡,可不敢再去马路对面等。 不经意间,背后被小手拍了一下,转过身来,才发现沈姑娘已经杵在跟前。 “诶?你怎么不穿新衣裳?” 沈红衣今天穿的是一件旧白衬衫,配青布裤子,脚下一双黑布鞋。 “不习惯,他们…老盯着我。” 这李建昆就完全没辙了,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家的眼睛。 再说了,也怨不得这年头的哥们,谁家媳妇儿要有这姿色,他也瞅。 终究是沈姑娘脸皮太薄。 李建昆寻思,这玩意还真急不来,索性不再说什么,笑了笑道:“走吧。” 过马路时,二人不约而同先打量左右。 沈红衣原本还以为有些路程,不承想,过了长征食堂没两步便到,姑娘好奇打量,“这里?” 只见比平常楼层高出不少的红砖房顶上,焊了一个长条形的大铁框,只是暂时空荡荡的,没挂门头。 也不知道干嘛的,明显还没开业。 李建昆点点头,领着她走进去。 小酒馆的内部装修接近尾声,大致模样已经出来,金彪找的那拨搞硬装的工人,现在只剩电工在。 再有许大爷几个老木匠,在打最后的家伙事。 沈红衣左瞧瞧右瞅瞅,依然没搞懂这是干什么的地方,容不得她发问,对面哒哒哒地走过来一个女人。 沈红衣诧异凝视,一阵紧张,仿佛有无形的气场将她笼罩。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眼前的女人,大概……摩登? 这女人穿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约莫有一米七几。 披散着一头性感的大波浪。 抹着不算浓艳的红唇,生有一张好看的鹅蛋脸,虽然戴副麦克镜,仍能看出五官十分精致。皮肤既白皙,又透亮,非常饱满。 富贵逼人的感觉。 她穿一件裁剪高级的黑色连衣裙,原本配黑色皮鞋,略显沉闷,但腰间的一只细细红皮带,可谓画龙点睛,还衬托出一股高贵。 她的身材极为丰腴,至少超过一百一十斤,偏偏丝毫不显臃肿。 还是性感。 而且似乎……很冷酷。 李建昆瞅着他姐哭笑不得,弄啥嘞? 装腔作势! 李云裳这身造型,包括举手投足,可是集鲁娜、许桃和她,三人半上午的成果。 主要贡献在于鲁娜。 她的有番话,李云裳深以为然。 原话是: “于私,弟弟的对象见家长,父母不在,云裳姐你不得做好大姐大?” “于公,她要真搁那边上班,用南方话讲,云裳姐你就是她的老板娘,第一次见面可不好嘻嘻哈哈的,不方便日后管理。” 别看李云裳这会一副酷飒拽的模样,实则大眼睛可活泛,盯着对面姑娘从头看到脚,从脚再看到头。 这便是墨镜的好处。 “红衣,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 “你…姐?” “亲姐。” “这……” 沈红衣震惊,说这女的是什么华侨巨富她都信啊! 看起来太富贵,太有钱了! 姑娘这才意识到,她是不是对学长的家境、手头宽裕程度,有什么误解啊? 可是,徐庆有学长明明告诉她,李学长是农村社员家庭。 再说了,学长他要真的很有钱,又何至于卖血? 姑娘满脑子浆糊。 第291章 离京 来京 第291章离京来京 李云裳瞅着这姑娘倒是不错,朴素清新、盘正条顺,身上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打量清楚后,走上前搭话。 沈红衣顿觉压力山大。 俩姑娘,一个问,一个答,纯纯地抄水表。 李建昆狂冒粗汗,把他姐拉到一旁,“姐,你别这样啊,待会给你吓走了!” “我这…不是想替你把把关么。” “行行,但得慢慢来呀,以后有的是时间。先回去吃饭吧?伱可别装了,随和点。” “咋了,心疼?有了媳妇忘了姐。” 李建昆:“……” 话虽这样说,不过再次转身时,李云裳脸上多了抹微笑。 趁着雍容华贵的学长的姐姐,回去自己那美轮美奂的房间,沈红衣拽着李建昆,一溜烟来到门外屋檐下。 “那……你为什么要卖血啊!”沈红衣问出了心头最大的疑惑。 时间匆匆,一周后。 等闲下来,他就开始着手写毕业论文。 不然她真有些不自在,这不回到过去地主阶层了么? “红衣,给你。” 跟“穷”半毛钱关系没有。 “喏。” “嗯,快了。” 他卖……卧槽!好像还真卖过。 更恐怖的是,这座四合院里还有一对以佣人自居的老夫妻。 沈红衣迟疑一下,还是接过去,听出些弦外之音,“学长,你快要毕业了是吧?” 姑娘是因为这个才感动得无以复加。 两人漫步消食,忽然想起什么,李建昆把兜里早准备好的、几沓用橡皮筋绑着的粮票和菜票,拿出来。 李建昆瞅着她布满惊容的小脸,知道她要问什么,先开口道:“这可不赖我哈,你从没问过我,净听徐庆有那家伙瞎说,当不得真。” 有误会! 她对学长的认知绝对有误会! 酒馆开业的时间暂定,李建昆寻思等从南方回来再说,这不还在收尾么。 “红衣,这事我早跟你讲过的,是你自己不信呀。” 这……白混了一个拥抱,还有一个吻啊! 重点是,两人关系发生质的飞跃,已然在搞对象无疑。 “如你所见,现在确实不错。”李建昆想着,老家的“乡村小别墅”,清明动工,大抵已经有个模子。 “这…干嘛?” “……你在京城还有家?!”姑娘瞪大双眼。 当时还以为她脑子充血…… 有件事让沈红衣心里好想点,梁叔两口子虽然以佣人自居,但吃饭还是在一块,大家其乐融融。 “谢谢云裳姐。”沈红衣赶忙举起小碗接过。 再过几天其实也有事干,卫生要打扫,软装要布置,采购进货啥的。姐姐搞不定的事,李建昆都扔给了山河,这小子现在搁京城,混得可比他熟溜。 “红衣,来,你过来。” 一路上,沈红衣一惊一乍,等来到娘娘庙的四合院后,姑娘更是直接傻眼。 沈红衣听完,呆愣当场,原来是这样。 俩姑娘唰地一下,同时红了脸。 沈红衣迷了,这是什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呀! 蓦然想起那天傍晚,在老虎洞卫生所发生的事情,当他被强迫达成卖血的既定事实后,回到病房,沈姑娘已经醒来,坐在病床上眼眶红红的。 现在想想,她过去可能也是有点喜欢学长的,但是如果没有这个误会,两人关系肯定不可能一下发展到这种程度。 就说那个拥抱怎么来得如此突然吧。 亏她一直揪心着卖血的事,心头惶惶不安。 “别紧张,自个家。” 耳边传来一声咳嗽。 “噢,好。” “这么说你很有钱喽?” “学长,去哪吃饭啊?”沈红衣凑近,小声问。 “所以学长,其实你的家境非常好?” 沈红衣哭笑不得。 沈红衣吓一大跳,急忙收起拳头塞到身后,像个被逮住的小贼。 “你慢慢用呗,我姐不都说了,你还是瘦了点。拿着,搁我这儿,保不齐忘记用,浪费了。” 在她眼中,算得上雕龙画凤的一座顶好的四合院。 李云裳虽然装了半天大姐大,但骨子里的有些东西还是抹不去的,弟弟喜欢的姑娘,她自然也知道疼。 沈红衣扫一眼,全是细粮票和肉菜票,她一只手都拿不住,“这也……太多了吧。” 李建昆讪讪一笑,挠挠脑壳,咱可不干欺骗姑娘感情的勾当。 午饭很丰盛,计划好的中午要带沈姑娘过来吃饭,李建昆早上特地嘱咐过梁叔两口子。 其实她装得也挺累。 “咳!” 吃罢饭,李建昆送沈姑娘回学校。 学长带着她四处转了转,屋内随处可见古朴、精美的瓷器,墙壁上挂满古拙、大气的字画,艺术氛围拉满。 三人离开工地,朝着娘娘庙方向走去。 他寻思给钱沈姑娘,指定不能要,但现在关系已经确定,自家媳妇儿肯定得养得白白胖胖嘛。 不是通用粮票,燕园食堂的,搁外面用不了。 生命中顶重要的两个女人,要是掐架,那可咋整? “红衣,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往后在我姐的酒馆勤工俭学,我姐人很好的,你多接触接触就知道。” 李建昆领着她来到水井旁,隔壁有个洗菜池,底下放着一只木澡盆,还没吃完的几只老王八,全搁里头养着。 沈红衣懂,刚才也干了。 李建昆眼珠一瞪,“啥玩意?” 李建昆揉了揉她的小脑瓜,“只是不在燕园,总归还在这一块,咱俩随时都能见到。” 可是,可是她那会真的感动得死去活来,还……抱了学长,学长还……亲了她一下。 这…… “东家,开饭了!” “我现在基本没在食堂吃,你拿去用。” 是因为生活条件太好,太补了…… 你说这事闹的…… 老高和强哥离校不远,跟沈姑娘的关系也确定下来,李建昆自觉没有留在燕园的必要。 沈红衣即使无法估量它们的价值,但也能揣摩出,数量如此之多的老物件,淘换收藏起来肯定要耗费不菲的钱财。 “嗯,有个四合院。” 李建昆指给她看,把自己最近老王八吃得太多,血气补得太旺,老流鼻血,刚好在卫生所看到采血窗口,便抽了两管子的事情,娓娓道来。 看来全被她看在眼里。 李云裳故意板着脸走过来,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偷偷打我弟弟! 李建昆看这架势,忙道:“姐,你应该懂什么叫打情骂俏吧。” 当然了,前提是这姑娘目前看来,都还好。 “来,红衣,尝尝这猪脚。阿姨烧的京菜不比饭店差。” “四…四合院?!” 姑娘突然有股火气,扬起粉拳,给了李建昆一顿还我漂漂拳。 沈红衣轻嗯了一声。 李云裳字面意思懂,可是从没干过。 李建昆笑呵呵看着,诶!这才对嘛。 李建昆打趣道:“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李建昆和林敬民二人,启程南下。 首都火车站,两人乘坐的特快列车缓缓启动时,相隔不远的月台上,一辆从武汉开来的普快,慢慢停靠稳。 这辆列车人流不多,快要散尽时,6号车厢前门,走下一个一身书卷气的小伙子,怀里抱着一只崭新的半折叠式轮椅…… 第292章 他要来了 第292章他要来了 皮囊不错、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的小伙子,先把轮椅在月台上拆开放好后,这才转身,去搀扶门内的人。 “叔叔,来,慢点,这有坡度。要不我背你吧。” “小徐呀,叔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叔这辈子恐怕都来不了京城。” 腿脚不便利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妇女和一个小男孩。 “害,叔伱这话说的,就算我不替这个手,红衣迟早也会带你们来的。” 这个一身书卷气的小伙子,不是旁人,正是消失有一阵的徐庆有。 那日在燕园诗歌大赛中输给老贼,一败涂地后,他感到无地自容。在京城街头晃荡两天,愈发心烦意燥,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家里是不可能让他放弃学业的。 他又不想回家。 他让刘小江的父亲,替他向学校请了长假。 背上行囊,打算出去走走,逛了好几个城市,不知不觉中,逛到武汉。 他有一个系学生会干部的身份,在他真的喜欢上沈红衣时,借职务之便利,了解过对方的信息。他知道沈红衣家住哪里。 寻思来都来了,不妨去看一眼。 看罢之后,徐庆有倒生出一些别样心思。在他亮出学生证,证明身份,表明自己跟沈红衣是朋友后,沈家人对他极尽客气。 他在沈家住了两天,通过沈家人,他对沈红衣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姑娘打小听话,重视家庭,是远近闻名的乖乖女。 徐庆有意识到,在这一把上,他并没有满盘皆输啊! 当下虽然嚷嚷着什么婚姻自由,但其实仍然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 恰巧沈父是个残疾人,活动不方便,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愿望的话,唯有两个: 一,看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有出息。 二,去一趟首都,看看天安门,看看长城,看看故宫……那里有太多值得瞻仰的东西。 很朴实的愿望,这年头的人多半如此。 这也算个事? 于是,徐庆有便使出巧言巧语,把沈红衣在老家的父母和弟弟,三口人,全带到了京城—— 他们住在城郊小镇上,既没田地,也没正式工作,家庭收入主要来自沈父支个小摊修鞋补伞,最不缺时间。 “壮壮,别乱跑!” 沈母协助他,把丈夫挪到轮椅上坐下后,满脸慈祥,问:“小徐,咱们去北大么?” “别!别直接去北大!”不待徐庆有应声,沈父呵斥一句。 徐庆有明白他顾忌什么,笑道:“今天是礼拜三,学校课程最满,要不这样吧叔叔阿姨,我先带你们在京城玩两天,完了在学校旁边找个地方落脚,等礼拜天放假,再通知红衣过来。” 沈父感激看他一眼,“嗯,我看行。” 沈母踌躇,“小徐,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壮壮,你不是要吃糖葫芦吗?走,哥哥带你买去。” “喔!” —— 慧阳。 TTK家电公司。 “滋滋~” “咔!咔!咔!” 农机修造车间改造而成的电子厂房里,两条自主组装的半自动生产线,正有条不紊运行着。 在职工们的配合下,一盘盘磁带落地成盒。 很快便能装满一只彩电大小的瓦楞纸箱。 再由其他工人转移到仓库。 产量喜人。 如果有必要,公司完全可以再组装几条生产线。 只要不缺原材料,制造空白磁带真的不复杂,简单来说,即把一大饼散装磁条,裁剪、封装成规制的一盒盒小磁带。 “生产这么多,也不往出卖,搞什么嘛。” “就是,仓库那边已经堆起一座山了。” “唉,开始想得倒挺好,真正搞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港城老板还不急呢!” “我可听说,郝…专员愁得都坐不住,跑了好些单位上门推销,压根没人睬,今天豁出脸皮不要,都开始跑市场了。” 职工们边干活边议论,说曹操曹操就到。 郝正达从厂房门口走进,望着比包饺子还快的生产线,眉头紧锁,暗自叹息。 他竟突然生出一种让机器转慢点的心态。 原材料都是钱啊。 而产品……完全卖不动! 他料想的可能需要磁带的几个国营单位,人家使用的根本不是这种普通磁带。心急火燎之下,今天上午他去了趟市里的杂货街,那里有几家卖歌曲磁带的铺子。 那些个体户,起初听闻有磁带货源,还挺感兴趣。 但当得知是空白磁带后,又差点没跳脚骂娘——这不是拿人开涮么?他们要空白磁带干嘛?客人买回去听“滋滋”啊,那还不砸了他们铺子? 郝正达感觉很迷茫,明明“三洋”走俏全国,市场对于歌曲磁带的需求与日俱增。 歌曲磁带还不是由空白磁带造的? 可为啥就是找不到买空白磁带的人呢? 难不成,所有歌曲磁带都是外来的,国内根本没人刻录? 磁带刻录其实不难,问题是,他们公司不能干,且不提这是一种“偷盗”行为,现在流行的皆是些靡靡之音,他们公司流着一多半国企的血液,岂能进行传播? “老郝!我正找你!” “陈…经理。” 喊了多年的称呼,并不那么容易改口,就好像厂里许多职工,一不留神还会喊他“郝副科长”。 郝正达定住脚,他从前的顶头上司陈科长,快步走来。 “老郝,你们林老板呢?协议好的,你们这边主要负责销售,产品下线都一周了,还不往出卖?他投资的那五十港币,添置几台设备,这批原材料一进,马上月底再把工资一发,可没剩多少了!” “我……不知道。”郝正达苦笑。 林老板那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虽说是港城华人电子的员工,但他对这家公司,几乎一无所知,大门往哪边开的都不晓得。 拿着丰厚的港城待遇,羡煞旁人,他自己却算不上舒坦,感觉没干多少事,也没多少事干。 他也只能履行好“驻厂专员”的职责,尤其林老板不在的时候,替他、替公司把好关。 老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陈经理抓耳挠腮,“他咋不急呢?” 郝正达刚想回应点什么的时候,门口那边传来大喇喇的声音,“谁说我不急了?急有用么?” 林新甲风尘仆仆,大步流星走进来。 “哎呀林老板,你可算露面了……” “陈经理你等会。” 林新甲看向郝正达,道:“老郝,你联系一下运输公司,搞辆货车来,备一车货,明天一早发鹏城,我待会给你地址。” 听闻这话,郝正达和陈经理同时大喜。 终于开始走货了! 郝正达忙不迭应下。 陈经理笑眯眼,“林老板,还得是你啊,一走就是一车。要按这个效率,咱们生产的也不快嘛。” “快?”林新甲神秘一笑,“陈经理,你最好抓紧点,人停机器不停,不说三班倒,至少要两班倒。” “不至于吧。”陈经理诧异,要知道,他们现在只干一班,一天产量都以万计。 “记得上回那位李先生么,他要来了。” “噢。不是啊,他来,又…怎么样?” “你生产不赢。” 陈经理:“……” 他谁呀他!吃磁带的还是喝磁带的? 有这么大能耐? 说实话,陈经理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那位李先生在华电是什么职位。 旁边的郝正达也没搞明白,只知道林老板极其仰重对方。现在听林老板的意思,此人在销售方面,似乎还有通天彻地之能。 两条生产线,现在每日已经是上万的产量,再倒一班工人……真的是仅凭某一个人,能消化掉的? 他东奔西跑好几天,可一盘磁带都没卖出去。 正因为切身体会到此事的难度,所以说真的,饶是郝正达感觉那位李先生也不简单,但仍然深表怀疑。 第293章 摊子铺开 第293章摊子铺开 羊城火车站,出站口。 如今在慧阳混得风生水起,是不少达官贵人座上宾的林新甲,提前一个多钟过来候着。 当看到李建昆和林敬民轻装简行,出现在视野中后,赶忙招手示意。 等二人绕过栏杆,林新甲屁颠屁颠迎上去,接过李建昆的手提包。 “老板,林会计。” 林敬民打趣道:“新甲你最近胖乎了呀。” “害,每次去慧阳,总少不了喝酒,都是管这管那的,不去还不行。” 李建昆道:“找你投资?” “可不嘛。” “慧阳不行,发展空间不大,有个TTK家电够了。以后如果羊城或鹏城两地,有什么好项目找到你,倒是可以留意一下。” “怎么,那边很多这样的广告?” “倒是答应了,不过也说,会在教书以外的时间来干,不能保证当天账目当天做好,可能会有些疏漏。” 现在用不了存着,就这地段,就这黄金广告位,凑着机会不拿下,以后还轮得到他? “你你你!” 该说不说,万勇着实有点能耐,如此好的生意,他硬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打击得两家铺主怀疑人生,转让出铺面。 “我知道呀,你刚说过,我是问你们要多大的广告位。” 两间铺子不相邻。 “你跟她说,等《鬼打鬼》上映……不,上映完了我再过去。” 小虎说他看人家铺子都有,自家没有,怕干不过。 “刚不是说了吗,给电子科的人整拨刺激的。”李建昆招招手,“走,看看去。” “没错,我要买断它,至少十年。” 可您猜怎么着? 下车后,林新甲和林敬民直接往高第街方向走,忽然发现身边少个人,扭头寻去,只见李建昆戳在原地没动,昂着脑壳,盯着对面天上,也不知道在瞅啥。 这年头还远没流行起来卷闸门,商铺通常用组合木板封门,此时铺门半封。 林新甲嘿嘿一笑,毫不怀疑这位出马,水到渠成。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要整个楼顶?!” “楼顶。” 蔡主任:“……” 高第街上人满为患,天南地北的口音炖成一锅粥。 遇到个内行人,那么更好谈了。 这家百货大楼的楼顶,李建昆刚才瞅过,很是空旷啊! 蔡主任思想倒挺活泛,笑呵呵问:“你是哪个单位的?正规单位我们才给打。” 三人走进,小虎惊喜,哧溜冲过来。 “老板,喏!”林新甲抬手一指。 林新甲苦笑,“我是让他们使劲囤啊,偏偏他们不信,今天给茶花发一车货,搞得还挺满足。” 至尊音乐! 李建昆也懒得计较,房租不计,转让费一家铺子一千二,一家铺子一千五。 李建昆和林敬民循着望去,后者不由得虎躯一震。 如今还没到港片大爆炸的时期,那得金像奖设立之后,似乎是82年。港片拍摄周期一般来说要几个月,还算讲究细节。 “行啊。那我们晚点再过来。” 蔡主任接过他的内地名片一瞅,竟然还是合资公司,嘴都差点没笑歪。 一百部小型磁带刻录机和一百盘母带,已经通过特殊渠道,运到茶花大队。 “《鬼打鬼》没这么快上映吧?” 李建昆小声问:“你咋不招个女员工?” “再招个女的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必须正规啊。”李建昆让开一个身位,林新甲上。 “老林啊,回头你扯个双程证,反正现在方便,让新甲带你去港城溜一圈。” TTK家电终究由对方主导。 “明白!” 蔡主任:“……” “没。” “目前还没见什么单位生产民用空白磁带,但往后肯定会有跟风的,这玩意技术难度又不高,别到时候抢到市场先机,老客户却全被人家吃走。” “老板,TTK的空白磁带下午能到茶花,以阿海的性子,八成会连夜开干。” 小虎脸一红,招聘信息贴出去,倒真有姑娘来应聘,只是他……不好意思要。 李建昆微微颔首,能这样就算不错。 “看来他们过去确实没挣到啥钱,也难怪机械局不待见。”李建昆跟着苦笑一声,“行吧,给他们整拨刺激的,让他们自个急起来。” 铺子里还有一名小伙子,大抵是他招的员工。李建昆拍了拍小虎肩膀,四下打量起来,墙壁刷过大白,柜台和货架置办齐备。 “诶!昆哥!” 当下的人还就吃这套,好比后世的网络小说中,有一阵龙傲天格外火。品味的提升,需要时间。在此之前,粗俗直白往往大行其道。 “这边铺子三个人都不一定够。” 不然他这么多钱,怎么赚的? “咋了,老板?”林新甲跑回来问。 “还招?” 瞅瞅隔壁左右,环球啊,天下啊,宇宙啊……他不叫个“至尊”,很容易被比下去。 “有干劲是好事。不过这小子终究毛躁了点,我让伱跟林云说的事,他什么回应?” 李建昆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他能提意见,但采不采纳,却要对方拍板。 这年头最不值钱就是人工,犯不着省。 “噢!我懂,打广告对吧?” 金主上门啊这是! “你们要多大的广告位?” 林新甲和林敬民大眼瞪小眼,看啥玩意啊看? BJ路步行街入口处,有一座标志性的建筑,现在是一家百货公司,位置极好。前面场地开阔,呈现出一片扇形视野。别说附近的主干道,几公里外的人都能瞧见这栋大楼。 林新甲道:“街上多得太阳都照不进!” 李建昆没反应,名字是他起的。土吗? 土到掉渣! 资本主义,净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李建昆领着满头雾水的二林,进入百货公司后,寻工作人员打听,直奔楼管办。 在这两座城市的街头,能看到不少户外广告,只是规模多半不大。 “楼顶。” 找到一位姓蔡的主任。 你也就是不认识一个叫史御柱的。 他竟无言以对。 聊着聊着,已经抵达BJ路步行街。 “蔡主任您知道的,我们港商嘛,就是有钱。” 这不还有个总会计老林么? 鹏城现在有两个摊子,一家翻版磁带厂,中英街一间铺子。 应该是刚买来的几盆绿植,两人正在摆弄,还有一尊关公。 “TTK那边,让他们麻利生产啊,别怕囤货,后面销路打开,我怕他们供应不上。 林新甲还把刻录机卖家老邹,从港城“拐”过来,手把手教会了林海几人如何刻录磁带。 管事的都是毛躁青年,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这种小年轻缺乏自制力,很有必要给他们带个金箍咒。 这间铺子算是街上最“正经”的,门头牌上打着“TTK空白磁带”,铺门一侧悬块白色牌匾,上书“慧阳市TTK家电(合资)公司”。 林敬民:“……” “建昆哪,我个人认为,做买卖还得看产品质量,只要质量过硬,不怕卖不出去。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没多大意思。” 那是,毕竟这是一个物资紧缺的年代。再过几年你试试? 过去数钱。 逛完这间,李建昆三人向前挤了十来米后,来到另一间铺子。 当然,价格不菲。他高低从中赚了些。 早前陈亚军过来进货,已经捎给他。 “对啦老板,黄小姐催着你过港,隔三差五去公司,艾菲都有点搞不定了。” 三人随后乘上一辆皇冠,直奔高第街。路上,林新甲详细汇报了近期的工作。 三人的突然造访,同样把小龙搞激动了。 这年头,商业广告虽然刚兴起,但国内有两处地方是与众不同的,一是有十里洋场的魔都,另一个就是自古以来从未封埠的羊城。 三人暂时离开百货公司,路上,林敬民唉声叹气,认为李建昆是在花冤枉钱。 “这…我做不了主,我要先跟上面反应一下。” 如出一辙,他也有一名男员工。 这边李建昆没让他招女的,回头让TTK公司那边派一两个过来。有些事,尤其是账目,还得双方知晓。 得,如今摊子已经铺开,只等上货了。 第294章 冠绝羊城的巨型广告 第294章冠绝羊城的巨型广告 羊城美术学院。 夏日炎炎,林荫小道上,几名姑娘漫步而行,叽叽喳喳。 “你们到底有没有安排,不行跟我去乡下扫盲呗,普及文化知识,吾辈大学生义不容辞!” “靓女,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你是画画的。” “那……又咋了,斗大的字我还能不认识?” “我感觉我不是教书的料,乡下也想去,我去写生。” “带我带我!” … 每年到了暑期,各大院校总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学生们商议着如何度过一个充实而有意义的暑假。 李建昆莞尔,“你们美院还缺人?” 李建昆和颜悦色问。 这姑娘名叫耿雯,湘妹子,她此刻脑子里想的是:家里的稻子黄了,农家每年最繁忙的“双抢”快到了。 “多少?!” 李建昆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林新甲的内地名片,这家伙今儿没跟着,忙活别的去了,名头是慧阳TTK家电(合资)公司,副总经理。 李建昆望向耿雯,笑道:“可以。” 挣些钱财俗物,显然算不上有意义。甚至会造人鄙夷。 耿雯眼神亮得吓人,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勇气……可能是穷吧,结结巴巴道:“这位先生,请问…能…能包我们吗?” 李建昆审视着她们,“你们?” 印刷单位也很难进行大型印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人画。像羊城和魔都街头的广告,海报啥的,几乎全是人工画的。 “颜料得论桶采购!” 看起来顶多算是一个哥哥,比她们大不了两岁,竟然是一家合资公司的副总经理! “年轻有为”四个字,似乎都不足以形容。 “那是,经费嫌少不嫌多。” “要你操心,人家是港商!” 姑娘们皆是眼珠猛一凸。 “我打算包给你们美院的某个社团,费用的话,看质量吧,质量上乘的话,可以给到两千。” “就是画幅画呗,多大呀?” 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 姑娘们脑壳凑在一块,打量完后,大为震惊。 彩绘底部开头有个左拐的箭头,后书“TTK空白磁带门市部,高第街47号”,后面还有一个慧阳地区的电话号码。 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广告画? “缝画布都要缝死啊!” 耿雯尤其激动,眼眶都湿润了。当下让她糟心的所有问题,无非是因贫穷所致。只要能干好这单活,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嘶!”姑娘们瞪大眼睛,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迎面走来两个衣着体面的男士,年轻的那位着实英俊,姑娘们偷偷打量着,本以为会擦肩而过,谁承想,英俊青年喊住了她们。 对方在顾忌啥,也没跟李建昆讲。 “先生,您可别小瞧我们,尤其是这位。”有姑娘向他介绍起耿雯,那可是全校专业技能数一数二的选手。 “我……都可以。”耿雯轻声说。 同时,她的这些朋友也不差。她还能拉来几位水平比她只高不低的同学。 两千块是什么概念哪! 能买五台家家户户朝思暮想的电视机! 只是画幅画……虽然有点大。 这年头,内地广告公司是木有的。 耿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小脸一红,羞涩道:“我能问问工期多久吗?还有画什么?另外……费用多少?” 壕不壕李建昆不敢讲,比起钱,他更看重时间和质量。再说给学生赚点钱,无所屌谓。 “喔!”一群姑娘欢天喜地。 “您是港商?”有个姑娘反应过来。 “画的东西不复杂。”李建昆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纸,递过去。 “是吗?”李建昆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 “啥?三天?!” 港商,可真壕! “同学,跟你们打听一下,你们学校有没有专精绘画的社团,想趁现在挣些活动经费的,这不马上暑假了吗?” 姑娘们嬉笑起来,那还真不缺。 耿雯一颗心狂跳不息,姑娘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但是,如果对方的诉求是这样——找他们学生画,不嫌弃。那她对自己的专业素养,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对啦,你们是干嘛的?” “疯了吧。” 如果能负担起来回的火车票,她多么想立刻冲回家。 “雯雯,伱呢?” “噫!这画画得怪好的嘞。” 但仍然可以算得上一笔一墨都是钱的程度。 姑娘们七嘴八舌,李建昆留意到其中一个姑娘始终没开口,但眸子里有股炽热,一眨不眨盯着他。 “同学?” 国营单位嘛,倒也不担心他们坐地起价。 耿雯双手接过,旁边的姑娘们凑过脑壳。 “姑娘们有这个信心,我看问题不大。” 不过,好事! 人家是正规单位,还是合资企业,找上门寻求合作。说得冠冕堂皇点,可谓积极支持经济发展的主要战略,为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做一份贡献。 只见白纸有幅长条形的彩绘,顶端打着刚才名片上的公司名字;居中画着几个时髦男女,围着一部录音机,其中一人手举一盘磁带,准备放进卡槽,左右两侧各有一行标语: “选空白磁带,我们只信赖TTK!” “老林你看怎么样?” 但她也明白,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且不提来回大几十块的车资她掏不出,即使能,那得值多少大米?她回去一趟能创造出这些价值吗? 李建昆笑了笑,算作回应,“我们公司呢,想制作一幅大型户外广告,工期很赶,想着也只有你们美院能完成。” 然而,有一种东西裹挟着他们,仿佛大学生暑期不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是极大的自私和错误! “挂在户外,还得是特殊画布,特殊颜料,这得花多少钱啊?” 干什么都可以,她不介意,即便卖苦力,羊城这边也并不缺这样的机会。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他当然往大了整。价格暂时没细谈,对方讲等弄出来再说。 搁后世很常见的心理暗示性广告词。 家里今年的早稻种子,还是向大队赊的。 “TTK空白磁带,用过的都说好!” 几个时髦男女脸上的笑容,各有不同,或含蓄,或夸张,人物十分传神。 李建昆继续说道:“材料我们来准备,工期三天……” 几名姑娘议论纷纷,唯有一人默不作声,神游天外。 父母非得骂惨她不可! 其实,耿雯有个更实际的想法:趁着暑期挣些钱,哪怕几十块,也能极大程度改善家里的状况。 “有!” “计划的是长十米,高五米。” 说点实际的……这钱赚得不埋汰。 好家伙! 旁边几名姑娘先吓一跳,这事也敢揽? 人不可貌相啊! “这么大的篇幅,三天时间,那得几十个人同时画才行吧。” “现在所有社团都想挣经费吧。” 而且,好多啊! BJ路步行街那边,百货公司楼顶拿下一块广告牌的权利,没错,一块,像对方说的,大点小点无所谓,但不能整个楼顶给他买断。 这个暑期,她要回家! 她要回家参加双抢。 父母骂便骂,骂完后,她有办法让他们开心起来。 话说,她的父母,也是文盲呀…… 第295章 给小酒馆的另一重杀手锏 第295章给小酒馆的另一重杀手锏 白云宾馆。 二十九楼。 李建昆端着一只高脚杯,里头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杵在窗边,俯瞰着整座城市,心头颇为感慨。 总算在1980年,搁内地,体验到特权待遇,住进了赫赫有名的白云宾馆。 他当然没资格在这里开房,但林新甲有。 白云宾馆高120米,地面33层,地下1层,1976年落成,是我国建筑史上,首座高度突破100米的建筑,这年头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高楼。 直到1985年,才会被鹏城高160米的国贸大厦取缔。 开业毕竟没几年,里头的设施还挺新,像他这间客房里,有两张席梦思大床,有沙发椅,有18寸黑白电视机,地上铺就着软和的毛毯。 在这里能享受到当下全国最优质的服务。 不过费用也不低。 宾馆里更多的还是8-10人一间的大户房,按床铺收费,眼下淡季要便宜点,广交会期间,一张床铺每日需要150-300元。 他这间算高端房,现在折合人民币,大约400元每天。 住一晚,抵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 所以老林洗漱好,又趴回床上,用他的话说,能多享受一会是一会。 “建昆,你这大早上喝酒,是怎么个意思?” “你又不喝,放久了没味儿。” “我觉得喝这个红酒跟喝血样,奶奶的,一百多一瓶嘞!茅台才几块钱?我出去吹牛都没人敢信!” 林敬民拿这位也是没辙,你要说他败家吧,人的钱可都是自个赚的。享受享受,似乎天经地义。 只是……太腐朽了! 李建昆可不是为喝这口酒,昨晚他特地喊服务员去逛过酒窖,那高低得买一瓶不是? 咕噜完高脚杯里的干红,他招招手道:“走吧,下楼吃饭。” “别在这里吃了吧,咱们在外面搞几笼那个蒸食,喝点茶,不一样美滋滋?” “行行行,随伱。” 这会计,不白请,省钱的一把好手。 找到一家国营早餐铺,吃了顿地道的广式早茶,二人乘坐一辆蓝鸟来到BJ路步行街。 戳在马路牙子上,抬头望去,百货大楼楼顶电花四溅,工人都不知道开工多久,广告牌的框架基本出来,只差最后的加固部分。 今天妥妥的能完工。 李建昆也没上去,这活是包给万勇的,没干好他可不付钱。 来到高第街,早上人流稍微少点,自家的两间铺子按照李建昆的建议,要增加点布置,小龙小虎正在加班加点筹备。 逛到万勇卖“杂货”的铺子时,这小子望眼欲穿,瞅见这二位后,顿时眉飞色舞迎出来。 “李生,早啊!” 李建昆不是答应万勇,如果他帮忙在高第街搞到两间铺子,再跟他做笔大买卖么? 前两天,除了包个小工程给他,也聊到这件事。 “搞定了?” 李建昆笑呵呵瞅着这小子,绝对是全国搞钱思想最活泛的先驱者之一,只要能赚钱,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没有他不干的事。 “李生交代的买卖,岂敢怠慢?” 万勇拍着胸脯道:“市面上能搞到的,全部到位!” 进入铺子后,万勇让小工搬出两只瓦楞纸箱,挪动间发出“呯呯”声响。 里头装的全是酒水。 这笔买卖,李建昆是为二姐。 酒馆,自然以卖酒为主,但在内陆,高档酒水可不好搞,比如说茅台,去供销社买还得凭条子,批发上货更不用指望。 能批到的,大抵只有像牛栏山那边的散酒,以及一些销量不好的低档酒。 就这,山河还得通过金三爷和马卫都的关系。 资源嘛,肯定还是羊城这边丰富。 这年头,却也找不到专业正经的酒水批发商,酒水品类多多益善,是个琐碎事,李建昆自个懒得踅摸,索性交给万勇。 今时不比以往,手头宽裕,该给人家赚的钱还得给。 总想着吃独食,会没朋友的。 李建昆挨个抽出瓶子,细细打量着。 全是洋玩意。 像是威士忌、白兰地、伏特加、干红、干白,包括可乐,等等,应有尽有。 值得一提的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宣布重回大陆的国外名牌,叫作可口可乐。那叫一个积极,在78年12月三中全会召开的第二天。 据说,去年可口可乐便在京城设了柜台。 只是搁哪里卖,李建昆还真没发现。 今年,可口可乐已经在京城建厂,不过依然没在京城街头看见红瓶子。 倒并非国人不喜欢,而是目前销售渠道搞不起来。 大概率只能卖给一些涉外宾馆。 以二姐个体户的身份,倒无须去理会体制内的纷纷扰扰,现在政策活泛,至于说往后有人查的话,酒拿走,散财保平安。 不过这只是做个最坏的打算,在此之前,能卖自然要卖。 这年头,许多事但凭一个胆大,要真的瞻前顾后,一个“投机倒把”摆在那里,啥也甭想干。 坦白讲,酒馆这买卖,李建昆没想过赚钱,有得赚更好,没得赚他贴钱也乐意。 主要是气氛搞起来,让二姐干得有劲,干得开心。 同时,沈姑娘也能有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他闲来无事,可以去喝喝小酒,看看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女人。 她们高兴,他必然高兴。 这不比几个小钱更重要? “万老板,前天也跟你说过,这是个长期生意,我一车一车要货,像上回一样,你这边安排送货上门,赚头给到你,但你也不能太黑。” 所谓无奸不商,洋酒先搞一车过去,大头撂四合院,酒馆那边往后会不会被查,天知道。但话要这样说,方便议价。 “李生,我宰谁也不敢宰您啊,您放心,咱们细水长流,细水长流。” 万勇已经在寻思,做两单看看,如果确实稳定,他要重新支个摊子。其他地区不提,京城和盛海这两个地方,洋酒应该还是很有销路的。 他们这边有货源。但市场乱得一批,没见人专干这个营生。 大有可为! 随后,李建昆开始选品,也不是全要,像威士忌,箱子里有六七款,单个品类犯不着这么多。 选好品,他依照自己的经验和揣测,再挨个酒型下订单,凑齐一解放车。 最后是议价,考虑到京城民众,以及八大院学生的消费水平,价格过高的酒水,李建昆又剔除了一部分;便宜的再捞几款回来。 洋酒这块,主打一个新鲜,有点小贵,但偶尔喝一盅,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即小酒馆日后的另一个杀手锏。 中午。 万勇请客,吃了顿饭,主要还是磋商价格,等到事情搞定,酒足饭饱,已经是半下午。 一行四人——万勇带了个陪酒的,准备去找姑娘。 “服务员,烧鹅还有吗?给我找个东西,装10只带走。” “10只?” “对。” “噢好好,不过要稍等会。” 万勇苦笑,“李生,您对我就不能大方点嘛。” “你行了吧你,我再怎么压价,一车酒也够你赚大几千,烧鹅吃到死!” 别看万勇在李建昆面前,一副小喽啰模样,那有两重原因,一来李建昆是他的金主;二来,他是正儿八经见识过这位金主爸爸的实力的。 以万勇如今好几个W的身家,搁羊城这块不那么排斥资本的地界上,算得上人五人六。 在距离高第街大约三公里的地方,万勇替李建昆临时租用了一间工厂空仓库。 美院一帮学生干活的地点,就在这里。 四人拎着烧鹅过来时,临近黄昏,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仓库后,李建昆放眼一扫,不禁微微蹙眉。 弄啥嘞! 第296章 TTK的头茬客户 第296章TTK的头茬客户 仓库里东戳一个,西趴一个,挨个人头数过去,也只有正好十个人。 李建昆突然挺后悔,没吓唬他们一手,签个违约协议。 他是画画的老师傅,很明白这样的工作量,十个人三天基本没戏,除非不要质量,手中画笔龙飞凤舞。 “耿雯!” 该说不说,李建昆来了点火气,瞅着这姑娘挺老实。当初可是一再跟自己保证,会找人手,三天铁定保质保量完工。 亏他还带烧鹅来。 仓库居中,平铺着一张由许多小画布缝制而成的偌大广告布,林新甲利用港商的身份,特地找国营工厂弄的。以李建昆站在门口的视线,广告布面上,啥玩意也看不清。 广告布右侧,一个赤脚趴在上面的姑娘,闻声,扭头张望过来…… 好家伙! 啥造型啊这,两只耳朵上各夹一只画笔,嘴上还叼一只,手上蓄了“妖甲”似的。 一看老板驾到,耿雯赶忙起身,把工具拿到空地上放好,穿上鞋子,哧溜来到跟前。 “李先生。”姑娘一脸笑意。 李建昆本想骂她一顿,但近身后瞅了瞅,到嘴的话硬是咽回肚子。 这姑娘现在的模样,可真够埋汰的。 头发乱如鸡窝,满脸油污,实际上全身都是,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但是精神头还挺足。 “你…搞什么?不是让你多找点人吗?就你们这十个人,能按时完工吗?按照约定,明天上午伱们得交货了。” “可以的!李先生你过去看就知道。” 带着股狐疑,李建昆大步向前,走到广告布边缘,低头扫去,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完成80%,且质量极高,广告上的几个人物,隔着数米看过去,纤毫毕现。 他自叹不如。 专业的终究是专业的。 “诶!啥东西这么香?” “吃哒!” “我刚好肚子饿了。” 画布上的美院学生,七女三男,每个人的造型都不太好看,纵然比耿雯好点,但有限。 李建昆逐一从他们脸上扫过,望着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沉声问:“可别告诉我,你们三天两夜没睡觉了。” “嘻嘻,答对!” “厉害吧?” “也不至于,实在熬不住我们也有睡会,反正脏嘛,席地睡。” “$@#^&#!” 李建昆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们要是猝死一个,我是不是得摊上人命官司啊!” 刚还挺乐呵的学生们,噤若寒蝉。 耿雯鞠了一躬,道:“李先生,对不起。我们只是想……多赚点钱。另外再拉来的人,我不敢保证质量,他们都是我认识的画画最好的同学。” 林敬民于心不忍,劝道:“建昆,算啦。” 此时也只有他敢开口劝,万勇和他朋友,可不愿去触这个霉头。 “都停手!先吃东西,吃完给我睡觉,睡醒了再画!” 李建昆侧头看向万勇,“万老板,你熟,麻烦去买十张草席过来。” 皇冠出租车就在门外。 万勇笑着应下,扬扬手,“靓仔靓女们,吃烧鹅了。” 靓仔靓女这个称呼,这会特别引人发笑,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哇!真是烧鹅呢!” “咱们每人一只吗?” “哈哈哈哈!这辈子终于烧鹅自由了!” “撑死我也要吃下去!” 学生们每人得到一只烧鹅,欢天喜地,唯有耿雯没动。 “可是,李先生,这样的话,恐怕明天上午真没办法完工。” “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我不想摊上人命!给你们延期到明天晚上。” 耿雯蓦地有些感动,由衷道:“谢谢!” “雯雯,快点,再不来,你这只我可给你吃了哈。” “来啦来啦。” 羊城的烧鹅是为一绝,口口称赞,但耿雯在这边两年半,从未吃过。如今一口咬下,她必须得承认,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李建昆叼上一根烟,出门透气。 学生们瞅着他的背影,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窃窃私语。 “李先生其实人挺好的。” “可不?刀子嘴豆腐心。” “不好能带烧鹅我们吃啊。” “能给我们买草席啊。” “还给我们延期了呢。” “又帅又好,唉……” “哈哈!晓宁,你叹个啥气,你还敢指望不成?” 耿雯道:“大家赶紧吃,吃完抓紧时间休息。” 她仍然不想爽约。 人家对他们好,他们不能视为理所应当。 —— 清晨。 当橘黄色的晨光洒在高第街上时,张罗着开铺子的摊主们,已经感觉到闷热。 这该死的天气! “诶,老潘啊,你看,那家TTK,好像今天营业啊,铺门全开。” “我昨晚就知道,搬了老半天货。” “这么大来头,也不放几饼鞭炮?” “确实。呵呵,咱们这街算是出息了,连合资公司都入驻。” 鞭炮没有,街太小,炸进自家铺子还好说,炸进别人家铺子,讨人谦。 李建昆和林敬民、林新甲一起,今儿来得比较早,拎来两只花篮,往铺门二面一搁,算是有个气氛。 铺子里有两男两女,戳在柜台后面,除去在暂安小院历练多时的小龙,另三人眼见的有股紧张。 两个女的,都是公司派来的,原电子科的职工,一个售货员,一名财务。 李建昆三人刚进门不大会儿,门外踅摸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瞅见这家伙,李建昆倒是笑了。 此人他认识,那家“环球音乐”的老板,徐庆有之前捣腾回去的饭盒机,八成就是他那里进的货。 “哟!这么多人呀,各位,你们这到货了,今天开业?” 栗树友关注这家铺子好几天,切确地说,是从招牌挂起来的那天起。 空白磁带货源,他朝思暮想的玩意。 他的铺子主卖歌曲磁带,背后有家作坊,二十台磁带刻录机哗哗运行,印钞机样。 问题是原材料——空白磁带,不好弄,只能从港城搞。 怎么搞,懂的都懂。 麻烦不说,还有风险。 所以看到内地有个空白磁带货源,他立马惦记上,只是行与不行,还得先验验货。 “开业了。来来,老板,里面请。” 这头茬客户,李建昆打算亲自来割……哦不,接待。 给小龙他们打个样,他制定的销售计划,这年头的人没玩过。 栗树友对他倒是印象全无,每天也不知道见多少人。 李建昆从柜台里拿出两盘磁带,递给他一盘。栗树友翻来覆去打量,不能说跟港城的空白磁带毫无差别,牌子不同,但看起来,质量也属实不错。 “老板,单看壳儿没用,我给你试一盘。” “那敢情好。” 柜台角落,有一台全新的索尼录音机,林新甲从港城带过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其实是个人只要通过正规手续过港,都能带东西回来。政策规定,出境一次,可以免税购买两大件六小件,港城付款,内地指定地点提货。 所以寻常老百姓家庭,但凡得知哪个熟人要出国,肯定会央求帮忙带件国内买不到,或者价格太高的进口商品回来。 “咔嚓!” 李建昆摁下录音键,意示他说句话。 “祝贵店生意兴隆。”这位也确实是个买卖料。 “咔嚓!” 播放。 “祝贵店生意兴隆。” 呦嗬! 栗树友眼神明亮,仅仅这样录一下,声音都挺保真,虽说这台机子有点东西。 这磁带要得啊。 “你们这磁带咋卖的?” “老板是批发吗?” “必须的。” “十盘起批,一块五。” 嘿! 栗树友眼里掠过一抹喜色,那不是跟港城过来的一个价吗? 既不要外汇,还不用担风险,隔壁提货,便捷! 质量又差不离。 那还要港城的干鸟啊!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栗树友脸上还是不太得劲,“啧!有点贵啊……我长期要的话,能不能便宜?” “能。” 栗树友:“……” 如此好说话吗? 合资公司一点排面都不要的? 他不知道,他的微表情,被李建昆这个开挂的货,拿捏到几分。 想把价格打下来? 美不死你! 站在商家的角度,守住当前市场价格是基本素养,同行不嫌,自个不亏。又怎么会去破? 但是优惠也真有,不诓人。 就看这哥们能上几环。 (中午有酒,如喝高,醒来补。) 第297章 顶环 奋斗 第297章顶环奋斗 “老板你刚才说,是长期要货对吧?” “没错。” “那我建议你可以多囤些,反正要用。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批得多,有额外附赠。” 原来是这个便宜法。 栗树友心想。但终究不及直接让价来得舒爽啊。 “比如呢?” “你一次性批一百盘,我们赠送五盘。” 诶! 栗树友心头一乐,这可以啊,一百盘不过也就150块。赠送五盘,还值7块5呢。 “当然,如果老板嫌优惠幅度不够,还可以多批些,批得越多,我们赠送得越多。” “噢?说来听听。” “一次性批发五百盘,我们赠送三十盘。” 呦,不错嘛,三十盘可值45块钱呢,顶工人一个月薪资。 栗树友打心眼里已经认准这家。 忒会做买卖了。 “一次性批发一千盘,我们赠送七十盘。” 乖乖! 栗树友两眼放光,七十盘,价值105大洋呀! 反正他长期要用,这个钱为什么不挣呢? 优惠幅度还真的挺给力! “一次性批发三千盘,我们赠送二百五十盘。” 嚯! 这力度……栗树友眼睛都绿了,二百五十盘,价值375块。 他只要多批点,等于白捡了这个钱,够买一部12寸黑白电视了! 那就批它三千盘! 栗树友心头乐开花,有这个优惠幅度,再砍他都不好意思,正准备搭话,谈下这单买卖时,哪知对方话还没说完。 “老板如果一次性批发一万盘,我们赠送一千盘,另外,附赠三天两夜港城帝王游。” “嘶!”栗树友倒吸一口凉气。 这公司是做福利的吗?! 一千盘,价值1500块啊! “啥,啥叫帝王游?”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老板应该知道,我们是合资企业,外资公司在港城,还是有些实力的,对于尊贵的大客户,这三天两夜,保管他在港城吃好,喝好…玩好。” 花不了几个钱。 港城随便一家宾馆都能让这年头的内地人,大开眼界。 维多利亚的夜景,浅水湾的沙滩,半山上的风景,那是不用收费的,但内地人绝对稀罕。 九龙街头希拉平常的三温暖,也能满足内地哥们,对于声色犬马的所有遐想。 而一万盘磁带一旦出货,便是15000大洋的进账。 有了大笔现金流,好处多多: 一,可以大批量采购原材料,压缩成本,其实给出去的优惠,这就能收回大头。 二,可以增加生产线,提高产能。 三,投入研发,打造企业的核心动力。 … 道不尽。 看似傻憨憨样的送福利,实则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了,这是站在一个企业的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必须具备战略眼光。 这就是为什么李建昆,当初与电子科签署合资协议时,做出很多妥协,唯独把销售权抓死在手中的原因——电子科还以为甩出一个大包袱。 他要用激进式销售,倒逼电子科的决策层,不断往前冲。 货不够卖,伱增不增加生产线? 销量很高,忙忙碌碌,但利润似乎挺单薄,你有没有兴趣研发更有价值的产品? 未来的TCL,大抵不必经历如此漫长的发展。 李建昆寻思前期营造一个良好的开局,少走些弯路,给李冬生一个更高起点,看他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李建昆心中所想,栗树友自然不知。 这大叔瞪大双眼,迷了。半边脑子想着白捡1500大洋,另半边脑子想着港城的时髦女郎……与一些不好言说之事。 他去过一次港城,饶是兜里有些钱,但面对那些摩天大楼、金碧辉煌、灯红酒绿……仍像个土包子样,连港城的出租车司机都瞧他不起。 他自个也壮不起胆子,去体验那些资本主义的腐朽。 很憋屈的一趟旅程,拿着双程证,明明兜里有钱,却住在小街上的旅社,吃着路边摊,眼巴巴瞅着一双双大长腿…… 到了那地方,从骨子里生出一种自卑。 而现在,一家港城公司将邀请他过去,体验帝王般的待遇…… 栗树友喘着粗气,眼白上浮现几抹血丝。15000块,不是小数目,但是,他也不是拿不出。 “老板,你不是长期要吗?大批量进货,不比你一点点拿划算?”李建昆踢出临门一脚。 是啊! 我长期要,又不嫌多,怕个啥?! 栗树友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道:“那行,我来个一万的!但……你们得说话算话!” “老板,我们是正规合资企业,可以签买卖合同的。” “这还行,这还行……” “小龙,签单!” “是!” 满屋子人,林敬民和林新甲,一名男员工,电子科的两个姑娘,皆是眼泡睁圆,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开门才多大会,卫生刚搞完,来的第一个客户,就……卖出一万盘磁带了? 尤其是以后驻店的三名职工,望着李建昆,一脸敬畏与膜拜。同时,努力复盘他刚才的卖货方式,企图学习经验。 就感觉……一环一环的,像颗螺丝钉样,不停把客户往上绕。 有些路数在,倒也不难学。 李建昆对林新甲道:“直接让厂里送货吧。” 遂又扭头看向栗树友,笑着问:“栗老板,新鲜出厂的,今天到货,没问题吧?” “确定今天到?那可以,有车刚好给我拉到仓库去。” “没问题。” 签订好买卖合同后,李建昆让小龙跟着栗树友,去他店里取来一千元定金。 这笔单子正式拿下。 小龙把一沓大团结拍在柜台上,财务姑娘赶忙收好,他望向一男一女两名售货员,“服气不?” “嗯嗯!” “好好学!” 竟然也有几分王霸之气。 林敬民凑到李建昆耳边,“建昆,你要不走正道,当了骗子,给人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老林你这话忒难听了,我这是阳谋。” 林新甲不好表现得太舔,毕竟在电子科的人眼里,他才是老板。只是一脸乐呵,心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诶,TTK!雯雯,在这在这呢!” “可算找到了!” 门外冲进来两个满身油彩的姑娘,为首的正是耿雯。 李建昆诧异,“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耿雯抹了把虚汗道:“李先生,广告画好了,不敢耽误您功夫,您过去验收吧。哦对啦,我们都挺好的。” 李建昆:“……” 他让万勇联系过来一辆解放车,遂带着两名姑娘,去往工厂那边。 其实质量如何,昨晚已经看到,今天过来一瞅,丝毫没有草草收尾的迹象。 扫视过东倒西歪在草席上的学生们,个个累得筋疲力尽,有几人还在呼呼大睡,李建昆从他们身上,看见了“奋斗”二字,用生命诠释着奋斗。 华夏民族的这种精神,任何外邦都无法比拟。 眼下百年未有过的发展机遇,出现在80年代。有青年如此,国家岂有不崛起的道理? 他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交到耿雯手上。 “嚯嚯!发财喽!” “睡啥睡,赶快起来!” 学生们纷纷从草席上爬起,再次生龙活虎。 林敬民在旁边感慨,年轻真好,要是换他这样忙活三天三夜,大概率真要猝死。 “谢谢李先生。”耿雯捧着钱的双手,不停颤抖。这一刻,觉得所有辛苦都值得。 她没有把钱揣兜,直接现场发掉,每人二百块。 但是她明显付出更多。 羊城美院77届,耿雯。李建昆默默记下这个姑娘。 她不仅有扎实的专业功底,还具备管理人才的素养。 企业想要做大,怎么能缺少广告部? 第298章 背袋客也有大老板梦 第298章背袋客也有大老板梦 黎明破晓。 城市逐渐喧嚣,作为羊城数一数二的商业街区,BJ路上,人流以眼见的速度递增。 随着天光大亮,地标性的百货大楼对面,马路牙子旁边,汇聚了乌压压一片人头。 大伙昂头打量,见证着一件稀奇事的诞生——百货大楼楼顶,一夜之间,竟多出一副巨型广告。 片幅之巨大,冠绝整个羊城。 大伙叽叽喳喳,谁也没见过比这更大的广告牌。 瞅清楚的人,发现是家合资企业打的……那没事了。 “空白磁带?啥玩意?干嘛使的?” “我说这位大哥,你有点见识行吗?你听歌的磁带哪来的,肯定是空白磁带造的呗。” “我不听歌。” “……” 这事跟普通老百姓关系不大,大伙只是看个稀奇和热闹。 但是显而易见,甭管谁来到BJ路,只要不瞎,都能看见这副巨型广告。 它实在太醒目了! 余浩华,一个活跃在天河一带的磁带贩子。 老家住在城中村,他捯饬出一间小作坊,专门翻版流行歌曲磁带,然后批发给周边的个体户。 三洋开始广为流行,这拨时代红利算是被他吃到,渐渐流传开来的“万元户”头衔,有他一个。 他这买卖不好与外人说,其实极为简单。七八台磁带刻录机,是港城亲戚给他陆续捣腾回来的,有电就能运行。再捎回一些正版磁带。余下只需要原材料——空白磁带。 旁人不晓得的是,他的货源来自高第街。 一个姓栗的老板,人家生意干得那才叫大。 他眼馋得紧。 却又学不来。 栗老板直接从港城捣腾空白磁带,他没这个能耐,也不想碰。 抓住不得了。 栗老板自己也卖歌曲磁带,很明显的是,他的利润没人家大。 今天,又是一个上货日,一大早,余浩华带着两名跟班,每人胳肢窝里夹着一卷编织袋,乘公交在BJ路下车。 “他们瞅啥呢?” 甫一下车,三人便看到马路牙子旁黑压压一片,都昂头打量着对面天上。 难不成有不明飞行物? 余浩华忙扭头望去……却看到一副巨型广告,但是,它带给余浩华的惊喜,远比真看见不明飞行物来得更强烈。 内地居然有了空白磁带货源? 正经的! 堂而皇之打出广告! 那他还可劲巴结姓栗的干嘛? “华哥,你看,空白磁带!”一名马仔咋咋呼呼。 “老子有眼。” 余浩华心花怒放啊,只觉得这个时代对他太好了。想什么来什么。 “高第街47号有门市部,走!” “华哥,万一他们卖的比那个姓栗的还贵呢?” “不可能吧。” “华哥,万一他们质量不行呢,本来就有客户反应,说我们的货太失真。” “这…倒有可能。” 余浩华沉吟道:“要是质量差得不多,价格还便宜,该用用!那几个挑刺的客户,不做就是。” 但是如果质量差太多,以他们的粗糙刻录方法,只怕歌儿都要走调。 那就没辙了。 三人哧溜杀到高第街,特地避开环球音乐,来到TTK家电的门市部。 铺子里人满为患。 看稀奇的比买货的多,广告效应可见一斑,倒也有散客买个一两盘,拿回家自个录着玩。 零售价格为两块钱每盘。 李建昆今儿依旧在,戳在柜台里侧,守着索尼录音机,主要搞客户体验。 余浩华最关注的就是磁带效果,挤了老半天,可算挤到他跟前。 “靓仔,伱们的空白磁带质量咋样?” 李建昆搭眼一瞧,眼神落在他胳肢窝里的编织袋上,知道来了批发商。立马祭出“神器”—— 来自德国森海塞尔的一款大耳罩耳机。 热衷于专业音频的人,没人不知道这个牌子,哪怕搁后世。 铺子里这么嘈杂,显然不好像昨天样现场录制,因此李建昆提前录了些东西。他笑着把耳机递给对方。 等余浩华戴上后,他摁下播放键。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刘文正的《闪亮的日子》。 这年头有个风潮,所谓“女学邓丽君,男学刘文正”。 余浩华越听眼神越亮,摘下耳机,惊讶道:“卧槽,这谁唱的?” 嗓音跟刘文正浑不相似,曲子略有修改,完全唱出了自己的风格。 有种说不出的沧桑和悠远,配合歌词,倒真成了一首“古老的歌”,别有一番韵味。 这人如果去港台,指不定能成歌星! “我。” 余浩华:“……”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倒不是他多有音乐才华,嗓音条件只能说凑合,主要……刘正文没他唱歌时间长啊,刘正文也不会中国风呀。 “你你……” “这不重要。” 李建昆摆手打断他,笑呵呵问:“老板以为我们的空白磁带质量如何?我自个用录音机录的,你应该能分辨出来是我的声音。” 有些人说话和唱歌,完全两个嗓音。他还好,比较统一。 余浩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咂摸咂摸,确实辨别出歌是这个靓仔唱的。要这么看……这磁带的质量,那是相当可以啊! 感觉比进口磁带还要好。 栗老板那边弄来的港城货,他平时不是没自个录着玩过,录出来的歌,那叫一个稀烂! 他觉得自己的歌喉挺好的。绝对是磁带的问题,嗯,录音机也占一部分因素。 “还行。你们的磁带怎么卖的?我批发。” “十盘起批,一块五。” “一块五?” 余浩华心头一乐。 便宜啊! 他问栗老板拿货,每盘一块八。 李建昆在他脸上扫了扫,适时道:“如果批多的话,还有优惠。” 竟然有这种好事? 余浩华狂喜,忙问:“怎么个优惠法?” 李建昆弯腰,摸过一张16开的红纸。 几个坑……呸!几个优惠政策,上面全有。 余浩华搭眼望去,双眼越睁越大,当看到“批发一万盘”的优惠政策后,人都懵了! 赠送一千盘! 三天两夜,港城……帝王游! 这不等于平白得了1500块吗? 这个帝王游的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我们一万盘的批发活动,现在做得蛮不错,很多客户选择。”李建昆一脸真诚。 余浩华将信将疑,“是吗?” “喏,旁边有家环球音乐的栗老板,昨天刚订了一万盘,你可以去打听。” 余浩华瞪眼,“他…问你们进货了?” 哟,熟人。那就更好推销。 人的心理,通常不愿被熟人比下去,陌生人反倒无所吊谓。 李建昆含笑点头。 余浩华表情阴晴不定,15000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近乎他全部身家。 但是,批发一万盘的优惠政策,吸引力真的好大! 他扪心自问,他需要一万盘空白磁带吗? 生意长期做,还是需要的。 他又想到,为什么栗老板这么有钱? 人家有魄力啊! 现在,栗老板放弃港城货源,也在这里进货,等于说他和栗老板的生意模式,已经没多大差。 想起每次见栗老板,明明是送钱给他赚,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才让他多匀出一点。 余浩华忽然觉得格外不爽! 凭什么别人吃肉,他只能喝汤? 他现在肯定没有栗老板有钱,可如果…连魄力都比不上对方,怕是一辈子都要矮这个同行一头。 他也想做大老板! 李建昆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原本还想踢上几脚,蓦然发觉对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豪迈。 得,省嘴皮子了。 特喜欢这种爱动脑子的人。 “靓仔,拿盘新磁带给我看看。” 李建昆自无不从。 余浩华翻来覆去打量着,小龙留意到这边的情况,凑过来,小声问:“昆哥,批发商?又搞定一单?” “差不多。” “他批多少?” “大概一万。” “嘶!”小龙着实打量了余浩华一番,胳肢窝里还夹着袋子,怎么看都不像大客户。 这时,耳边传来声音。 “行吧,我也批一万。” 小龙:“……”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愣着干嘛,签单啊。” “噢噢。”小龙满脸迷弟表情。 背袋客也能被您搞出一万的大单呀! 第299章 格局打开,客户遍地 第299章格局打开,客户遍地 章祖安,羊城本地人,人生极尽失意,二十出头时犯过错,进去蹲了几年,半年前刚出来。 在此期间,父母相继撒手人寰,给他留下一套城区的老宅,让他好歹有个住的地方,但工作是找不到的,兄弟姊妹他也没有,如何生存下去,成为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很严峻,也很现实的问题。 他不能老靠姑姑接济,一来姑姑年纪大了,二来姑姑也有自己的家庭。 是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还待见他,只有他那个在中山大学做英语老师的姑姑。 前一阵,章祖安去到姑姑家,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巨大商机——当时姑姑用一台托人从港城带回的磁带刻录机,录制英语磁带。 姑姑说现在条件好了,不少学生宿舍都有录音机,有些家境好点的学生,还能买得起饭盒机。而学生面临的问题,普遍是口语太差。 她想录点磁带,让学生们课下拿去听,照着练。 章祖安听罢灵机一动,是啊,现在多半大学生都有个留学梦,而学好英语是根基,每次他来中山大学,总能听见从那些草坪或小树林里,传出的狂啃英语的读书声。 学生们对此很狂热。 这是多么大的市场啊,全国有多少大学?有多少期盼着学好英语,出国留学的学生? 章祖安呼吸陡然加重,一把抓住散播消息的大爷,由于太过兴奋,五官都有些扭曲。 这次来羊城,原计划是进一批新歌磁带回去。他们魔都现在三洋的普及率,非常高。市场对于磁带的需求,与日俱增。 “看来这次要多待一阵了。” 此事于他而言,想搞还不难。 他叫陈为林,来自魔都,是一名个体户。 柜台上已经摆放着数十封“成品邮件”。 半个钟后,BJ路百货公司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乍响起一阵仰天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陈为林暗自盘算,他一定要踅摸到录制设备,再从这边大批量进货空白磁带回去,自己制作! “靓仔,谢谢你啦,我今天不订货。” “老爷子,伱硕ブ弥卸岽止πすΦ啬里有卖空白磁带的广告?!” 如此一来,您猜不用外汇、国内就有的空白磁带货源,他们稀不稀罕? 忙忙碌碌两个小时,首批各地大电视台的邮件,总算处理完。 “卖房。” 一条发财大计,在脑子里成型。 —— 越秀邮电局。 小龙:“……” 小龙:“???” —— BJ路百货大楼,楼底下。 一个拎着一只“上海牌”手提包的青年,昂着头,一眨不眨盯着楼顶的那副巨大广告,大脑高速运转,心思活泛。 “但我过几天一定来,我要先回去……” 羊城市面上根本没有专门卖空白磁带的地方,那些比较大的卖歌曲磁带的铺子,你如果批发,要的货多,倒是能弄来少许空白磁带。 “嚯!给他们发磁带做啥?” “卖啥玩意的?” “小同志,你们这一次性发这么多邮件,好像还都一样,发给谁啊?” 章祖安全都打听过。 内陆的老师们,怕是没条件从港城弄到磁带刻录机吧? 一是资金。 姑姑能帮忙解决磁带刻录机和口语录入的问题,目前制约他行动起来的因素,只有两个: 林敬民趴在柜台上奋笔疾书,写信封,写完交给林新甲,林新甲从一沓机打的资料纸中,取过一张,折叠好,塞进封信,附带一盘空白磁带。 地方保护什么的,肯定存在,但也不是每个地区都有磁带厂,实际上内地磁带厂极其罕见,产能非常低,要不然磁条也不会被列为计划物资。 以前捣腾小商品的很多人,都开始捣腾磁带,他也是其中之一。 搞不到原材料这点,把他卡得死死的。 “你们是不知道,那广告牌,大得喽,遮天蔽日!是家合资公司搞的。” 愿意! 日上三竿,街头士多店门外,几名穿两根筋、趿拉着人字拖,手摇蒲扇的大爷,正在聊天。 那么歌曲磁带是怎么做的呢? 如果掌握了,他是不是也能在魔都制作? 到时他还零卖个啥,学高第街那些磁带大铺,专做批发……有多赚钱,简直无法想象! “空白磁带。”陈为林喃喃自语。 完事交给工作人员,她们一人封口,一人贴邮票。 “诶诶,好好,多谢晒!” “个小年轻毛毛躁躁的。”大爷没好气道,“BJ路,你一去就能看到。” 最大的问题是空白磁带。 其实资金还好说,他考察这么久,认定此事有搞头,他敢赌,大不了把房子卖掉。他家那个地段,不缺买主。 “我们有个厂子,专门生产磁带,电视台一般用得比较多,储存音频。” 自打这之后,章祖安老想着这件事,为此他跑遍羊城的各大院校,越跑他越兴奋,他还询问过不少大学生“如果有专业的英语磁带,你们愿不愿买”,得到的答案空前一致—— 羊城没有磁带厂,羊城电视台的空白磁带铁定依赖从港城进口,这个近邻,必须拿下。 “拿钱?”小龙眼神一亮。 又过十分钟,章祖安来到高第街TTK门市部,小龙接待了他。 还以为是个神经病,对着空气你笑啥笑? 这年头,电视台是空白磁带使用大户,李建昆自然不能错过。 “手表吧?我听说盛海那边,外国手表也打很大的广告。” 林敬民、林新甲和两名工作人员,正在配合着发邮件。 邮递台上,摆着一只瓦楞纸箱,里面装满空白磁带。 详细了解一番后,章祖安心神大定。 万事俱备! 这买卖他干了有一阵,其实有个问题他一直在思索:羊城的歌曲磁带是哪来的?全是港城弄的? 不可能。 羊城本土绝对有制作歌曲磁带的能力。 林新甲手中还有几盘,这是准备带去羊城电视台的,距离近,他们亲自上门谈。 憋屈啊! 明明一条广阔的财路摆在眼前,只因为一个问题,无论如何都踏不上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要买空白磁带。” 章祖安本想进店买包经济烟,大爷们的谈话,让他倏地顿住脚。 料想,不少电视台的空白磁带,还得依赖进口。 二是空白磁带。 “不是,叫什么空白磁带,干嘛的也不知道。” “电视台。” “不好意思各位,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们这确实有点慢。”李建昆拿着一包华子,后面排队的人,甭管吸不吸烟,每人散一根。 但如同姑姑这样的会想花样,又能付诸于行动的英语老师,能有几个呢? “你…你干嘛?” “走吧。”李建昆招招手。 大家一瞅烟盒,饶是女的也美滋滋接过,好生收起,寻思带回去给家里的爷们抽。 章祖安激动到脸色涨红,烟也不买了,哧溜冲向公交站…… 以为这单铁定拿下,对方瞅着柜台里的货,眼神都是绿的。他可吐沫横飞半个钟。 歌曲磁带绝对是这玩意录制的。现在原材料摆在眼前,只差……录制的设备。 后来章祖安了解到,整个羊城都没有生产空白磁带的厂家,一颗心跌入低谷,拔凉拔凉。 林新甲笑道:“老郝之前还跟我诉苦,说找不到客户。老板,搁你这边,遍地都是客户啊。” 李建昆莞尔,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眼睛。 视野太局限的意思。 第300章 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第300章生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慧州。 TTK家电。 占地二十亩的院落一角,市运输公司的几辆解放和东风,排队等着装货。 仓库里,一帮职工怀抱成箱的磁带,进进出出,大汗淋漓。 但是没人抱怨累,皆是一张笑脸。 汗水间充斥着兴奋。 多少年他们不曾这样忙碌过? 忙,好啊! 忙意味着他们在创造价值,意味着公司在挣钱,意味着他们的工资能及时发放,还有奖金嘞! 他们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正如上面希望的一样,自力更生,不给国家添麻烦。并且,还能给国家带来不菲的收入。 谁再敢瞧不起他们? 谁再敢议论他们是吃白食的? 自从机械局想把他们科分离出去,职工们谁心里,不是憋着一口气? 曾经还惶惶不安,找不到前路方向;如今,可算能扬眉吐气一把! “大伙再加把劲,师傅们都等急了,客户们也等急了,外商的人在羊城攻城略地,着实了得!咱们可不能拖后腿啊!” 主管仓库的人叫李洪雨,一名正儿八经的中专生,无线电专业。 现在却光着膀子,带头卖力搬货。 他毫不在意,这几天每晚回家都要捎点好菜,再咪上二两小酒,一觉睡到天亮,可踏实! 之前有小半年,为一家老小往后的生计发愁,他就没睡一个安稳觉。 “好嘞!” 搬运工们齐声应下,不知谁扯上一嗓子,“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众人受到感染,一个接一个和进去,霎时间,仓库里高昂的歌声不断回响。 干劲满满! 门外快步走来几个人,以总经理老陈和外资专员郝正达为首。 他们脸上,又是一副别样表情——急! 陈经理手里攥着一张单子,这是羊城那边刚报过来的订单,一行一行,排得老长: 鲁景胜,订货一万盘,地址:…… 魏利中,订货一万盘,地址:…… 荣恩伟,订货一万盘,地址:…… 龚广勤,订货三千盘,地址:…… 史自安,订货三千盘,地址:…… 欧成强,订货三千盘,地址:…… … “李洪雨!” “到!” “你过来过来,快快,我们要盘一下库里还有多少货。” 他们忙着对单子的时候,郝正达走进仓库里面,用眼睛扫了扫……这一瞅也不够啊! 事实证明,他的眼睛没估错。 等盘完库存后,陈经理连拍几下大腿,“哎呀!这还差老多呢!” 悔不该当初,没听林老板的话,早让职工两班倒。 想想看,一个一万盘的订单,按他们原先八小时的生产模式,大抵上要生产一整天。 郝正达走过来,“陈经理,赶紧的吧,马上落实,从今天起,两班倒改三班倒!” 不然瞅着羊城那边的恐怖架势——每日订单递增式增长…… 生产不赢。 完全生产不赢! 陈经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街边摆摊的人都知道,做买卖要讲诚信,不能失信于人。羊城那边如果承诺客户,当天或明天到货,他们却送不过去……太败信誉了! “好!我这就安排。老郝,你也跟羊城那边联系一下,把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稍微延长交货周期。” “明白。” 这边火急火燎解决产量的时候,郝正达的专员办公室——门外挂的标牌是“供销科”。 里面有部厂里唯二的座机电话。 科员小董的主要工作,便是守着电话机。 他一刻钟前,接完羊城那边的电话,汇总了订单,本以为今天要事办完,不会再太忙,正捧着茶缸子,悠哉翻看报纸。 “叮铃铃!” 小董接起话筒,“喂,你好,TTK家电。” “伱好,我们这边是胡建电视台的,我们采购部的同事,大概今晚六点左右到羊城,麻烦贵司安排人接待一下……” 小董:“???” 他愣了一下后,立马重视起来。 这几天偶尔也会接到一些咨询电话,但都是私人,机关单位,还是电视台这样的重要单位,这是头一次。 “好好好,您放心,我们一定接待好。”小董取过笔纸,记下重要信息。 胡建电视台采购部来人,显然是要向他们采购磁带啊。 太长脸了! 挂掉电话后,小董一脸兴奋,准备去寻领导,把这个大好消息汇报上去,刚走到门口…… “叮铃铃!” 无奈,折返而回。 “喂你好,TTK家电。” “你好,我们这边是哲江电视台的……” 小董:“???” 哲江电视台也派了采购人员过来。 啥情况啊? 小董一脸懵逼。他还以为胡建电视台是个偶发状况。 不过这是好事,小董赶忙应下,记录信息。 挂掉电话后,小董嘿嘿笑道:“厉害呀!说是羊城那边打了个广告,啥广告啊?威力这么大?” 正欲起身。 “叮铃铃!” 小董挠挠脑壳,这电话是不是太密集了点? “喂你好,TTK家电。” “你好,同志,我们是胡南电视台的……” 小董:“!!!” … “叮铃铃!” … “叮铃铃!” … “叮铃铃!” 总经理办公室。 木艺沙发上,人挨人,坐得满满当当,公司负责生产的管理人员,悉数到齐。 陈经理正给他们下达“三班倒”的任务,里头涉及很多事,需要好好磋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唾沫横飞的陈经理被打断,略有不快,“进!” 小董火烧屁股样冲进屋内,先瞅一眼实际上主管他的郝正达,随后眼神才落在陈经理身上。 “领导,出大事了!” “嗯?” 满屋子人皆是一惊。小董的表情和语气,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似的。 然而,当小董将“大事”娓娓道来后,众人心情又峰回路转。 确实是大事。 天大的好事! 只是……不好接待啊。怎么一下这么多电视台,扎堆往他们这边冲? 郝正达深深感慨一句,“不用想啦,绝对那位李先生的手笔。” 对于此人,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心里有抹汗颜,想当初他还怀疑过对方。 现在才明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能有多大。 亏他一直自诩有点能力。跟对方比起来,屁都不算一个! 他花了一个礼拜,一盘磁带没卖出来。 人家过来后,订单飞起,公司两班倒都供不上货。 现在一大拨电视台涌上门采购,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他们还……接不住。 小董为什么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他待在公司,又天天跟羊城那边对接,很清楚公司目前的生产能力,和羊城那边恐怖的订单量,再涌来这么多电视台采购,他们根本玩不转啊! 但是,几乎全是省级电视台,这种单位,说句不好听的,能来他们这边采购,那真是给足脸面。 还能拒绝吗? “这这……”陈经理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觉得脑壳不够用。 大伙都看着他,想他拿个主意。 可是……他没主意啊! 关键时刻,郝正达站出来。 “不管怎么样,接待工作要先做,我看立马联系市里的宾馆,先把客房订好。再联系客运公司,安排中巴车,派一队得力人手,赶紧去羊城。” “对对对,就这么办。”陈经理连连点头。 有人提出担忧,“可是,这些都是大单位,接过来,要的货咱们给不了,可咋整?” 得罪不起! 陈经理额头见汗。 天王老子也不敢一下得罪这么多电视台啊! 他蓦地想起那位李先生,心头呐喊:祖宗咧,可算见识到您的能耐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您可悠着点吧! 郝正达沉吟道:“我联系……不,我马上去趟羊城,请李先生过来。以他的能耐,既然敢招徕这么多客户,肯定有办法解决。” 陈经理蹭地站起,惊喜道:“没错!老郝你说得对,这人逆天了!他心中绝对有数。你现在就动身,马上赶紧地把这尊大佛请过来!” 第301章 大功臣 第301章大功臣 慧州,慧丽宾馆。 李建昆一大早从羊城赶过来,没办法,郝正达昨天下午特地跑去羊城求援。 这可是自己的人。 当然,郝正达暂时还并不知道,他才是幕后大佬。 其实羊城那边现在忙得很,至尊音乐也准备开档,茶花大队运来的第一批货,已经在路上。 所以今天只有李建昆一个人过来,二林都留在羊城。 时值正午,宾馆二楼餐厅,由TTK公司出资,宴开六桌。 陈经理几位公司高层也在,打算陪目前到的、各大电视台的采购人员,吃顿午饭,尽尽地主之谊。 李建昆瞅着陈经理几人点头哈腰的模样,挺想伸手捂脸。 “应该的,应该的。” 是不是有能耐的人,脾气都很古怪? 午餐接近尾声时,李建昆掏出手帕抹抹嘴,站起身,“诸位,安静一下,我说两句。” 郝正达说这些单位过来采购,公司拿不出货可咋整。 “陈经理,你瞎着个啥急,这些单位又不是断粮了,他们有磁带用的,只是相比较起来,采购我们的磁带更划算,这才是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为以后做打算。别他们不急,你先急了呀。” 是这位……消息说他出现在羊城后,公司立马从库存积压的状态,变成产品脱销。 这年头,牵扯到外商、外宾这类字眼,都不是小事。 这是什么逆天之能? “可是……” “李先生好!” “已经看好、决定采购的代表方,希望你们可以提供一份采购资料,即每年需要多少量,采购预算为多少,后续我们再具体磋商,等双方达成一致,签订采购合同,一切按照合同执行。” 陈经理端着酒杯,每桌晃悠一圈。好容易舔完后,过来找到李建昆。 这让职工们如何能不钦佩,如何能不感恩? … 李建昆吓一跳,“呃…你好不好,不必这样。” 因为郝正达也不确定,是不是由他之口传出去的。反正他确实说过不少拜服这位的话。 陈经理跟着站起,笑呵呵点头。 郝正达领着我方大佬——他甚至不知道李建昆在华电的职务,如今越发看出,不是一般角色。来到TTK家电。 全体起立。 你个大聪明。 你可算逑吧! 此时公司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尽数到齐。 陈经理笑道:“我先说几句,李先生可是咱们的大功臣哪……” “他们咋知道的?” “诸位代表各电视台而来,都是大单位,我希望采购模式也能正规化,方便日后合作。 门卫大叔忙不迭开门,没去开小门,而是不嫌麻烦,把整扇大门打开。 似乎这样才配得上对方的身份。 你谁啊伱? 说罢,准备闪人。回客房睡个回笼觉,早上起得太早。 李建昆看向对方。 也忒舔了。 众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欢迎李先生莅临指导。” 走进公司大院,倒并非每名职工都认识李建昆。不过,但凡认出来的,必定客气打声招呼。 没辙,这人太狠,教训你几句,你得服。 李建昆招招手,算是回礼。旋即掌面向下,压了压,众人相继坐落。 “于我司而言,我们可以合理调配资源,做到有条不紊,给予大客户最好的服务。” 实际上,前一阵,看到磁带生产出来,积压在仓库,郝专员使出浑身解数都没卖出一盘,不少职工的心依旧挂在嗓子眼上。 门卫大叔从岗亭内走出,先唤了声“郝专员”,再一瞅旁边,这张脸跟脑子里的某个印象吻合,忽地九十度躬身。 “不然呢?” 偏偏,坐在前排的一众公司高层,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带头鼓掌。 “诸位有疑议吗?”李建昆扫视全场,见没人吱声,道,“那就这样。” “知道为什么我说两个月后么?”李建昆问。 合资公司不要排面的? 再说了,跟这种单位做买卖,压根不是这种模式。 这也叫个事? 等着! 李建昆继续说道:“你们如果确实长期要货,诚心诚意想与我司合作,咱们最好还是以企业对企业的模式,流程正规化。这样既省了你们日后来回奔波,也能替贵方节省开支。 有人提出疑问:“什么意思?采购必须以年为单位?我们一次次采购你们还不卖?” 当李建昆在郝正达的陪同下,踏入会议室时,现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李建昆接着说道:“我们也要为以后做打算,合同不是还没签么?你把发货日期签到两个月后,你看他们要是不要。” “我是TTK家电的外资代表。” 陈经理:“……” “可能……是我说的。” 李建昆望向旁边,小声问:“啥情况?” 走进只有一层的所谓行政楼,认识李建昆的人越来越多。 李建昆:“???” 规范化采购,也没什么不好。 现在更有大批电视台的客户寻上门,竟然无力满足…… 该说不说,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让陈经理回家安享晚年。 “先吃饭。” 提问人:“……” 陈经理眼前一亮,好像是这个道理哈。 “李先生好!” “这样吧陈经理,你先把采购商安排好,晚点我去公司,咱们开个会。” “诶,好好。” —— 下午,三点半。 忒客气。 没他们的磁带之前,难道人家不开工吗? 李建昆感慨万千,TTK家电现在是真的没有舵手。 “李先生,我先干为敬,咱是打心眼里服气啊!您的能耐,那也是没谁了。不过您看…这事现在咋搞?” 这层大平房里,有一间礼堂式会议室。 从某种程度上讲,此人硬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他们公司所有人。 正如郝正达所言,没有客套,全是真情实意。 没有真正跌入谷底,一家老小险些失去生活来源的人,无法体会这些职工的感受。 “好,好,大家请坐吧。” 不过,想起自己有这家公司49%股份,左右不是外人,心头倒是松缓不少。 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听得李建昆心头狂吐槽,这种作风与他搞公司效率至上的理念,大相径庭。 郝正达笑道:“您现在在公司赫赫有名,大家知道销量能这么好,全是您的功劳,打心眼里尊敬您。” 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门,横在眼前。 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听闻这个身份,一些酒没喝到位的人,悄悄放下酒杯,端坐好身形。 掌声经久不息。 “对我们产品还存在疑虑的代表,可以去公司参观考察,陈经理这边会安排。” 这你倒是在行。 哦,你要货,就必须马上给你啊? “李先生!” 李建昆忧伤扶额,这位确实该退休了,倒不是说人不好,能力……弱了。 “咱们先囤货呗!” “卖。只是如果贵司以这样的方式采购,那跟我们从市场上接到的散客无异了,我请问,这种不牢靠的合作方式,贵司让我们怎么去优先供货给你们?怎么给到你们一个实惠的大客户价格?” 陈经理却一把拉住他,诧异问:“李先生,完了?” 众人咂摸着这番话的意思,听起来,似乎确实互惠互利。 搞得李建昆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阴阳他皇上不急太监急。陈经理讪讪一笑。 也难怪李冬生以一个应届毕业生的身份,加入公司没两年,便迅速掌权。 但是,这会毕竟还没来。 这个船舵,他只好先来把一手。 第302章 强者不惧竞争 第302章强者不惧竞争 李建昆在慧州只待一天,给TTK公司管理层开了个会议,搞定两件事。 其一,提高产能。利用两个月时间,增加两条生产线。 其二,组建研发部。把公司最拔尖的一撮技术人员,拎出来,单独组建一个部门,拨款,搞家电研发。 第一件事公司管理层全票通过。并协商好,各大电视台的供货时间,定在两个月后。 第二件事遇到小小阻力。一部分管理认为公司刚赚到钱,应该先放兜里揣一揣,这还没捂热乎呢。 李建昆实在没忍住,一顿狂喷。 理由很充分,当初成立合资公司时,讨论的公司发展方向,就是家电行业。也说过,起步初搞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磁带,只是权宜之计。 喷完,他们同意了…… 该说不说,研发部的组建,要比李建昆预料的早,也更顺利。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的产品,跟那些……比如环球音乐老栗的一样吧?” 林敬民:“……” 林敬民挠挠脑壳,“有啥不一样的?他用的还是你的底带呢。” “欢迎光临!” 比如这家。 小虎跟他的一男一女两名员工,戳在柜台里侧,严阵以待。 聂妙珍循着看去,只见墙壁上贴着一张告示—— 而翻版磁带的质量,那是每况愈下……一些尤为劣质的,听在耳朵里,已经不再是种享受,更像噪音。 货架上,磁带塞得满满当当。 往前走了没多远,聂妙珍突然“咦”了一声,她发现一家新的磁带铺子,上个礼拜过来还没有。 “是啊,说不定刻录机都跟我一个型号。但我创新了一点,现在应该没人愿意花这么大本钱和精力,去这么干,也不一定有渠道。仅仅这一点,就让我的产品拥有了核心竞争力。” 另一个小姐妹接茬,“要让我开,我就叫……宇宙洪荒天下唯我独尊音乐。哼!看谁有我牛。” 这跟他现在在TTK公司无与伦比的声望,脱不开关系。 “嗯?” 还配备了专业耳机。 她望着这家磁带铺子里,客流还不少,心里挺同情这些人,他们大抵没听过正版磁带吧,才能接受这样的劣质音质。 两个小姐妹自然不是纯陪逛,也想买点自己心仪的玩意。 聂妙珍叉腰大笑,年轻人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这家铺子人不多,肯定要逛个新鲜。 早些年,卖磁带的虽然很少,但兜售的全是港城过来的正版磁带。当然,价格不菲。 林敬民一脸狐疑,他是不懂什么磁带刻录技术了,他也不听歌。 李建昆没多解释,含笑道:“拭目以待吧。” 不光她们是个大聪明,酷暑难当的季节,谁都知道趁着早上出门。 “他家啊……” 林敬民趴在柜台旁,不厌其烦地再次教导一番小龙,该如何做账后,踱步来到门外。 “你以为我在装逼?” 柜台当面一层的展示货架上,一百款磁带间隔摆放,井然有序,客人挑选时一目了然。 李建昆笑笑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古代讲一将功成万骨枯,放在买卖行道里也差不多,哪有什么没竞争的生意? “成日忧心别人会跟你抢生意的人,是干不成大买卖的。有这心思,不如打磨好自己。 “本店磁带,每位客户可拆封试听一盘,音质相同,若不满意,概不收费。” 他和小龙虽然是好基友,但于公于私,两人都卯着劲,谁也不想输给对方。 “试听。” 哟!这服务……三姐妹很是受用。 聂妙珍,一个青春朝气的姑娘,酷爱音乐,目前就读于一所卫校。学校刚放暑假,漫长的假期,她也不太想出门,那总要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不是? 羊城,高第街。 他可憋了好几天的劲,瞅着小龙那边生意爆火,馋得流口水。 “伱看你,又卖空白磁带,又卖歌曲磁带。TTK那边的大客户,像那些一批十万盘的,干啥的显而易见,你用空白磁带方便了他们,可他们却会生产歌曲磁带,来跟你竞争。” 可见,这人哪,该装逼时还是得装。你不装,人家怎么知道你有多牛批?怎么能把你的话当回事? 林敬民心说不是吗? “看着也像。” 虽然这次他是在郝正达等人的作用下,间接装逼成功。 “至尊音乐!嚯嚯!我看行。”小姐妹打趣道。 李建昆正搁屋檐下抽烟,望着高第街入口,同样翘首以盼,等待客流进场。 “阿珍你耳朵就是叼!”另一个小姐妹吐槽。 门口摆着两只花篮,跟前几日TTK门市部如出一辙,也是李建昆拎来的。不好厚此薄彼啊,真要说起来,这家铺子才是亲生的。 对此,聂妙珍也不否认。 “格局小了。” 林敬民一本正经问:“这算不算养虎为患?或者……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珍,喏,这不是卖磁带的铺子吗?” 隔日。 铺子里头,玻璃柜台擦得锃亮,其上摆放着三组索尼录音机 森海塞尔耳机的组合。这个比TTK门市部多,歌曲磁带和空白磁带的卖点不同,客户群体也不尽相同。 在她不算太长,也不太短的听歌生涯中,切身见证了磁带市场的堕落! 这边零售的客户会多得多。 “建昆,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又是酷暑炎炎的一天,清晨天边洒下的橘红,落在皮肤上便好似烙铁。 她忙走到一台录音机跟前,小手戳戳问:“这是?” “小了。” 后来价格倒是打下来了,随着录音机的兴起,磁带市场跟着越发繁荣,很多地方都有卖磁带的,可是,正版磁带却越来越难寻觅,直至现在几乎销声匿迹。 铺子里,客流爆满,人挤人。三个青春靓丽的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朝里面挤。 聂妙珍一脸嫌弃。 太阳逐渐挣脱地平线,高第街愈发喧嚣。 今儿趁着早上还不是太晒,约好两个小姐妹,来逛高第街,打算淘些新磁带。 李建昆踩灭烟头,拍拍他肩膀道:“老林啊,强者从不畏惧竞争。” 三姐妹继续前行,聂妙珍对这里很熟悉,又淘汰几家磁带铺后,在“环球音乐”门外,聂妙珍率先顿住脚。 “啥?” 至尊音乐,铺门大开。 这家铺子她曾经光顾过,买过几盘磁带,音质那叫一个稀烂! 别看姑娘年纪不大,歌听得多,音乐品味和素养还真的不错,曾在校园歌曲大赛中,拿过一等奖。 林敬民表情古怪。 聂妙珍四下扫去,眼神明亮,柜台上居然摆放着三台她顶稀罕、却无力购买的进口录音机,实际上即使父母愿意掏钱,内地也买不到。 聂妙珍欣然同意。 “这家还行。” 李建昆给小龙那边打过样,小虎这边也不好落下。笑着走近,指了指侧边墙壁。 一个小姐妹提议,“要不先往前看看吧,待会转回来再买。” 聂妙珍惊奇,心想你们确定吗?我的耳朵可是很叼的哦! 姑娘心里虽这样想,不过真做起来,却不太好意思,“你们没有试听磁带吗?我听一下就行。” “没有。鉴于市场上有些商铺,使用的试听磁带和零售磁带,完全不同,我们没准备试听磁带,或者说…我们的每一盘磁带,都可以作为试听磁带。” 好家伙! 这口气,如此自信吗? 这让聂妙珍没得选择,心头挠得痒痒,她还非得试听一下不可! 第303章 宝藏铺子 第303章宝藏铺子 “姑娘有没有喜欢的歌手?” “邓丽君!” 料想也是有的。通过种种细节,李建昆看出来,这姑娘是个行家里手。 进入一家卖磁带的铺子,她的首要关注点却落在录音机和耳机上,这说明磁带对她来说见怪不怪;又说明她对高端音乐设备有一定认知。 李建昆思忖间,从货架上找出一盘磁带。 “姑娘,我想这盘应该适合你。” 还带这样因人而异推荐的? 聂妙珍感觉很贴心的同时,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位大哥哥自以为很懂,殊不知,邓丽君的磁带自己有整整一盒……合适我?世面上已经很难找到适合我的邓丽君磁带了。 不过,聂妙珍还是接过来,搭眼望去。 “嗯?” 还有这歌,竟然真是刘文正唱的。奶奶个腿的,他一个专业捣腾磁带的,居然没听说过……汗颜。 这首《小城故事》她有,但是那盘磁带听起来,噪音非常明显,滋滋声混杂在歌曲中,让人忍不住想要抓狂。 “噢,好好。” 完全不能比! 那盘磁带的音质跟这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聂妙珍阖上眼睛,越听越迷,竟跟着轻轻摆动身体。 她的两个小姐妹,那叫一个尴尬!你听就听呗,怎么还跳上了? “呜呜~” “姑娘,这磁带真有这么好?我家刚买了录音机,我说过来买几盘磁带,还能把人听进去?” 录音机卖得好,自然带动磁带市场。 宝藏铺子啊这是家! 如花似玉的姑娘,搁这跳舞,铺子里的人全都搭眼望来。 “你说咋了。”另一个小姐妹压低声音道,“你跳什么舞啊你!” “是不是太夸张了,高第街这边的磁带,谁不知道,全是盗版。” “托儿?” 唱没唱过的……小虎心说,俺也母鸡呀,业务能力终究不是一天能满格的。但脑壳还是用力点下,咱能怀疑昆哥的办事能力吗? “肯定唱过!” “拿给我看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伱到小城来……” 磁带品质如此高,歌曲更新这么快,可见背后下足成本! 这么好的梦中情带,你可一定要保真啊! 万一音质稀烂……她都想揍人。 该说不说,他已经走在正版前面,虽说受限于曲目不够,这盘磁带里还是塞了两首老歌。 聂妙珍怒视此人,勃然大怒,“你才托儿,你全家都是托儿!” 彭方宇咂摸着,铺子是家好铺子,但价格嘛,怕不是那么亲民呀。 铺子里的人皆笑呵呵看着她。 来了! “那…得问他,反正唱过。” “不是啊,《外婆的澎湖湾》是个啥?儿歌吧!同志你可别忽悠我,刘文正唱过这歌?” 彭方宇:“……” “最新款的…有多新?” 聂妙珍死死攥紧磁带,如获至宝! “同志,给我拿盘刘文正的。” 乖乖! 嗯? 这音质! 彭方宇双眼猛地一凸,好纯净的音质啊! 这一看,姑娘的眼神立马被吸引,双眼越睁越大。 这正是她苦苦寻觅而不得的,邓丽君今年的新歌合集。 小虎笑着应下,问:“是随便拿一盘,还是要最新款的?” 所以每次过来高第街,彭方宇都会把街上所有磁带铺逛一遍,从中挑选出品质最好的磁带,贩回去。 “我们有特殊渠道,希望姑娘满意。”李建昆含笑道。 她可太满意了! 作为老庙口第一做磁带生意的个体户,彭方宇累积到不少老客户,这些人是他的生意大头,他可不希望因为磁带品质问题,损失掉好容易攒下来的客户。 磁带拆封,塞入录音机卡槽,聂妙珍戴上耳机。 这是他的摊子,能在老庙口长期红火的生意经。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这么好音质的磁带了。 “姑娘可以拆开试听。” 彭方宇冲得飞快,抢到一台机子。刚才那一幕他全看在眼里,寻思难不成这回要被一家新店拔得头筹? 这家店门口摆着花篮,明显今天刚开业,他上回过来高第街进货还没有。 “咔嚓!” “同志,问下,像是这盘磁带,我如果批发的话,什么价?” 李建昆就不同了,他不指着正版磁带拷贝,他自己花高价定制母带,想要啥歌自个挑。港城专业录音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好吧,那不是。托儿不能这么理直气壮。 “十盘起批,一盘三块。” 耳机里很安静,有一丝微不可闻的“滋滋”声,她也就是耳尖,寻常人只怕留意不到。 他捣腾磁带一整年,还没上手过品质这么高的磁带。 眼神扫向周围……应该是跳了。 彭方宇来自苏州,他们那边这两年经济活泛,人还喜欢攀比,过去三转一响中的“一响”,逐渐从收音机升级为录音机。 “那不是。” “嘶!” 这音质……聂妙珍大为震惊!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可见底带的品质,还蛮不错。 他摆摊的那个老庙口,现在十个个体户中,三四个都在捣腾磁带,后面只怕越来越多,磁带的来路五花八门,弄得良莠不齐,客户也学精了,知道货比三家。 完全没有杂音,他下意识望向正在扫货般挑选磁带的聂妙珍,难怪这姑娘说,怀疑是正版磁带。 得,听听吧,是不是刘文正的声音,一听便知。 “很新。” 磁带到手,彭方宇一瞅封面目录,第一首歌便让他懵住。 这年头的人,多半还挺矜持,经过这么一闹后,才纷纷抢着试听起来。 在其他磁带铺里,即使能找到这些歌,往往跟以前的老歌,或者其他歌手的歌,混杂在一起。聂妙珍向不少老板打听过,人家见她常买磁带,倒不介意跟她聊点行业事—— 聂妙珍怔了怔,我跳舞了? 她扫视其他人道:“好不好,你们自己听嘛,人家这边新磁带拆开试听,不满意又不要钱。你们要问我,那我只能说,我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正版磁带……” 聂妙珍冲他扬嘴一笑,“我认准你们了,只要你们坚守品质,我以后磁带都在你们这里买。这盘我要了,我再选选其他的。” 李建昆接过话茬,“咱有一说一。不过我们家的磁带,确实在品质这块,下了狠功夫。” “你们!” 邓丽君今年发布的全是单曲,正版都没搞出合集,他们盗版上哪弄去? “咔嚓!” 聂妙珍一颗心突然揪起来。 看到这人不吱声,聂妙珍这才消气,拿音乐说她是托儿,简直侮辱她的人格。 音乐渐起,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传来,悦耳,纯净。 聂妙珍唰地一下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主要这磁带音质太好,设备也好,我一下听进去了,不自觉跟着动起来,让大家见笑了。” 以前拼的是人无我有,现在真的只能拼品质。 彭方宇一脸狐疑,“啥时候唱的?” “害,我们是笑你跳得好咧。” 聂妙珍安静聆听,犹如天籁,一时间整个人都沉醉进去。 一个小姐妹狠狠掐了聂妙珍一把。她这才扭过头,念念不舍摘下耳机,“咋了?” “好哒。” 诶~那也不贵啊! 东西比人家好,价格还跟人家一样……爱了爱了。 彭方宇眼神大亮,麻溜放下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卷蛇皮袋。 开始,扫货! (前面做了修改,空白磁带批发价应是1.5元每盘,我晕了。这几天有事,太忙,每天才睡四五小时,容我先随缘更两天。) 第304章 生意王道 第304章生意王道 以高第街当下全国第一小商品集散地的繁华,不存在酒香巷子深,任何商品都有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淘货上货。如果你的商品十分能打,火爆是必然。 “环球音乐”铺子。 一名中原来的老客户,刚刚谈妥要下一笔大单,忽然临时变卦,打着哈哈道:“那什么栗老板,我想起有件紧急事,得赶紧去办一下,先这样哈,回头再谈。” 栗树友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可实在算不上舒坦。 他眼瞅着有人来通风报信。 而且,这还不是上午流失的第一单。 今街上有什么幺蛾子,只有那家“至尊音乐”开档。 “阿宾!” “在,老板。” “你马上去至尊音乐,买盘A档的磁带,快!” 说是燕园要放暑假,这之前高低要去露个面…… 完了完了,栗树友心头大急,本以为是个刺头,不承想竟是个王者。 他自认已经算是很注重品质,一盘港城搞回来的正版磁带,刻录到一定次数立马换掉。 得,生气了。 过来之前他还满腹疑惑,寻思自己干磁带买卖这么久,别说高第街,放眼全国都是行业大佬。谁的能耐这么大,能弄到他都搞不来的版本资源,以及搞不出的磁带品质。 那是真不怕有人跟他竞争哪! “啥玩意?” 以这种人的胆识和脑壳,岂能轻易被他挤兑死? 这是一款王炸磁带啊! 给他卖,至少五块,绝对还供不应求。 栗树友脸上写满了求放过的表情。 正版磁带商为了利益最大化,通常挑选一首或两首,塞在经典老歌之中,弄成一盘磁带。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尖端货。 栗树友薅过磁带,细细打量,封装上没什么不同,问题是,歌曲列表很不对劲! “这……我没注意看。” “噢?” 李建昆笑道:“噢没有,这家铺子是我开的。” 林敬民:“……” 栗树友倒想见识一番,大家走的都是一个翻版路数,对方的磁带能有多好。 “夸不夸张,你还不知道吗?你那磁带,是我们这些小个体户捣腾的能比的?” 阿宾道:“我零售买的三块五,我问过,他们说批发三块。” 为啥港城市面上没有? 难道……人家门路都摸到宝岛了? 栗树友问:“这盘磁带多少钱?” 栗树友一脸懵逼。 对方是大客户,咱还得以诚相待。再说了,即便他不说,对方迟早也会知道。 他们时间挺紧的,这边局面已经打开,准备去一趟鹏城看看翻版磁带厂和中英街那家店,这位“无敌强者”,火急火燎要赶回京城上学。 人家铺子开业不到半天,就把他们行业老大的位置撸了。 而这盘磁带,却把这些新歌全弄在一起,里头反而只有两首老歌。 等了足足半个钟,阿宾才迟迟归来,栗树友没好气道:“怎么这么慢!” 一辆皇冠出租车,从羊城驶离,开往鹏城,后座上,林敬民好奇问:“建昆,你就不怕这些批发商,往后不找你进货?” “要伱何用!” “害,没那么夸张。” 栗树友:“……” 栗树友:“……” 行吧,栗树友明白了,对方生意好是必然的。 心头又遭一击。 “栗老板啊。” 哪里搞的? 阿宾:“……” 李建昆摸出华子,递过去一根。 “栗老板哪,我们的空白磁带产量,有点高啊,要不你们……进货麻利点?放心,我们肯定优先保证客户的货源,你们要真能把我们的产量吸干,咱也犯不着亲自下场啊。” 栗树友挑了挑眉,这款磁带批发三块钱,在他看来,已经是傻憨憨买卖。音质……还能与众不同? 抱着狐疑态度,他拆封磁带,塞进录音机,戴上耳机。 邓丽君的《在水一方》、《小城故事》、《原乡情浓》……这些可都是非常新的歌,今年刚出。 栗树友:“!!!” 栗树友再也待不住,蹭蹭冲出门,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林敬民又看向旁边的“强者”。 “栗老板言过了。” “往后呢?你上次也说过,肯定会有跟风搞磁带厂的。” 阿宾见他放下磁带,迟疑一下道:“老板你不听听?他们那边搞了三台进口录音机给客户试听,牛批得很,说试听不满意,分文不取。对磁带品质相当自信啊!” 这音质? 这TM是正版磁带吧?! 但显然不可能,正版磁带不可能卖这么便宜,那得亏本。 嚷嚷得怪惨的,李建昆要信了,那就是个傻叉。 “我不抽!” 着实呆愣半晌,才瞪大眼睛,脸涨得通红,“你怎么啥都搞啊!你又卖给我们空白磁带,现在自己又弄歌曲磁带,你弄啥嘞?你这不是跟你的客户抢市场吗?” 这个姓栗的,八成能排进全国富豪榜前一百。 以前高第街上的所有磁带铺子,数他们家生意最好。当下客流多也多,但还没达到挤不进的程度。 “老林,记住一句话,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只遵从一个前提,利益。就算我没挤兑栗老板的市场,假如出现一家新的磁带厂,各方面更优,你觉得他还会问我进货吗?” 来到至尊音乐,不等他往里挤,迎面挤出来两个人。栗树友搭眼一瞅,“诶?靓仔,你也来看热闹?” 你跟他玩个毛啊玩。 “那找谁?” “别愁嘛栗老板,市场大的很,哪是一家两家铺子能做完的,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旁边,林敬民瞅着这位栗老板差点没哭出来。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的磁带,真的竟然如此牛批! 阿宾颇为委屈,“人太多了,挤都挤不进去。” 这不正是批发给他空白磁带的靓仔么? 原本他还寻思这两天找找对方,商量把那个港城帝王游落实一下,现在却是心情全无。 老神自在……只怕见栗老板是TTK那边的客户,才跟他唠几句,换作其他竞争对手,能不能浪费他一丝口水都难说。 人家背后可有一家合资企业,显然还有港商背景。 栗树友:“???” 好像确实找不到其他渠道,港城的货源过来,不仅成本更高,还有风险。 “栗老板,那先这样,我真的有急事。” “你别叫我老板了,你才是老板,大老板。”栗树友哭丧着脸道,“市场是大的很,可咱们两家铺子,才几步路距离,你这是要搞死我的节奏啊!” 花了多大代价啊,搞到这么好的磁带版本,捡钱都不知道吗? 怪我们喽? “李老板,李老板,你考虑一下,我不说让你关铺,你好歹把价格抬上去啊,毕竟磁带品质这么高。给条活路吧!” 如果是这位……那没事了。 “阿宾,他们的磁带品质都这样吗?他们有多少类似的新歌版本磁带?” 你TM一家合资企业,我们一帮小个体户,把你们的产量吸干,这可能嘛这! 如此炸裂的磁带,批发价跟他们的A档货一样? 丫的老板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呀!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耳边传来干净、悠扬,质感十足的音乐,栗树友眼珠瞪圆,堪比正版的音质,王炸款式,只卖三块钱……想不火爆都难呀! “大概…不会。” “所以嘛,想要把握住栗老板这样的批发商,谈其他都是扯淡,唯有把货源搞到最优,他想不问我进货都不行,这才是王道。” 林敬民深受启发,点点头,“受教了。” (出门搬砖了……) 第305章 冰火两重天的沈红衣 第305章冰火两重天的沈红衣 视察过茶花大队的翻版磁带厂,有条不紊运行着后,南方这边布局多时的两条产业,可算全部落地,李建昆心情大好。 至于中英街的商铺,只是顺带看一眼,阿昌这个小伙子新手上路,不能说经营得有声有色吧,小钱钱还是有得赚的,未来可期。 期间李建昆找林云长聊过一次,正如林新甲所言,他倒也愿意在教书之余,负起监管的责任。 倒不为那份临时工的工资。 主要是见两个弟弟,好容易有份待遇不错的正经事干,怕他们少不更事,走了歪路。 鹏城之行最后,李建昆去了趟正大饲料厂,给彪子批了一百吨饲料,朱海有他们那边运输公司的货船,彪子在老家已经联系好,饲料厂把货送到码头就行。 离开鹏城时,李建昆兜里多出一封信。 该说不说,他犹豫再三,才没扔进垃圾堆。 这封信是林云写给他姐的,内容不得而知,却能揣测出一些:以林老师的秉性,总不至于骂人,最不济里头也有几句致歉的话。 最终送达李建昆手上。 但是很多话,她又不好说给学校里的小伙伴们听。而小伙伴们在不了解这些因素的情况下,注定也给不出好意见。 最终如何选择,交给二姐自己。 “你早说啊你,给伱给你。”忙把才咕噜两口的汽水,塞给沈红衣。 常言道,无所谓忠诚和背叛,皆因筹码不够罢了。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缺钱。 好嘛,被人看不起鸟。 酒过三巡,李建昆再次提杯道:“那就这么办,老林我会安排他每月过来一趟,不过平时还得辛苦你们仨。” 她不是不说,面对这位,她是不敢。 一夜无话。 隔日上午九点一刻,李建昆和林敬民踏上返京的特快列车。 今儿也是一样。 “嚓嚓!嚓嚓!” 沈红衣:“……” 北大放暑假就在这两天,学校基本停课,松闲下来后,她有更多时间待在小酒馆。 酒足饭饱,小龙小虎返回租住在高第街附近的出租房,李建昆三人乘车前往白云宾馆下榻。 爱情,终归只是两个人的事。 俩姑娘闲扯几句,李云裳离开前,微微顿脚,“红衣,遇到麻烦一定要跟我讲哦。建昆虽然不在,但我还认识些其他人,能担事。” 每日下午储蓄所关门之前,小虎把至尊音乐一天的现金,存入户头——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一个在内地有产业的港商,储蓄户头上每天多个几千块,不足以引发关注。 这钱肯定不能一直存下去,且不提林新甲经不经得住诱惑。真要存到上百万,只怕储蓄所都得查查林新甲。 一抱两箱,生怕自己长不胖样! 这话李云裳不是头一回问,最近她总能看见红衣一个人发呆,皱皱眉头的模样。问她嘛,她又不说,也是没辙。 羊城。 二姐现在有京城户口,小酒馆开业在即,很快也将拥有事业,再凭她的姿色,被人追求只是时间问题。 李建昆之所以一度想扔掉,是不想让它打扰到二姐一切向好的生活—— 那么一个月就是十二万现金。 李云裳:“!!!” 不过作为弟弟,该说的话,该给的建议,他肯定也不会落下。 TTK门市部且不提,那边的现金流由公司派来的财务主管,每天下午及时存进公司账户,TTK作为有国营背景的合资公司,名正言顺。 “你喝吧,你倒是胖点好。” 她寻思过,这件事,还真的只能给一个人讲。 看势头,预计往后至少能稳定在,日营收四千的样子。 小酒馆一角,沈红衣蹲在地上,拿把装修工用的小平铲,跟水泥地上一块陈年老垢较劲。 与席的皆是心腹,没有外人。 她觉得说出来云裳姐肯定会误会。毕竟她那么在乎和维护弟弟。 之所以没扔掉。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出事,损失的也就一个月营收。 李建昆人又不常在这边,坦白讲,即使有地方放,这么多钱放在外地,任谁守着他都不放心。 姑娘刚拿到嘴边的汽水瓶,顿在空中。大学生的话她不能不信,就说最近怎么出这么多汗,也不见瘦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沈红衣确实是个好姑娘。没什么不良嗜好,温柔恬静,任劳任怨。 其实沈红衣也憋得慌。她现在属于身在局中,脑子里一团乱麻,很想找个人帮她出出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林新甲和小龙小虎,赶忙摆手。 但至尊音乐这边,就不太好搞了。 沈红衣接过汽水,迟疑一下道:“云裳姐,我听他们说,喝汽水最发胖。” 她现在是既盼着这个人赶快出现,心里又…颇为忐忑。 这边硬件设施都已经张罗好,老板娘云裳姐是个爱干净的人,反正并不急着营业,也没请其他人,她俩细细地搞着卫生,弄了好多天。 “红衣啊,休息会,不急。给。” “云裳姐,你为什么怕胖?其实胖点挺好啊。”沈红衣不解,别人想胖还胖不起来。 是因为李建昆意识到,他可能没办法去替二姐……定义幸福。 现在经营两天下来,搁这年头来说,每日销售额相当骇人,第一天是一千二,第二天是两千五。 这还是一个月,一年呢? 她的小眼神被沈红衣捕捉到,这下倒是有点懂了。 时至今日,咱们的云裳姑娘再也矜持不住,浑没有大姐大的派头,原形毕露。 林新甲再从储蓄所把一个月的积蓄取出,林敬民和小龙小虎三人同行,乘特快列车将钱带回京城。 小龙和小虎本就计划每月回一趟家,李建昆会在月底前安排林敬民过来,审核南方这边的账目。 这位一直念叨着想瘦点。这么大片空间,之所以不请人帮忙搞卫生,一来是时间充裕,二来就是为了有个活计可以运动运动。 虽说有些麻烦吧,但也是份内之事和无奈之举。 沈红衣这一阵的心情,犹如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欣喜,一边是惶惶不安。 她赶紧咕噜一口汽水压压惊。 李云裳瞥瞥她不能说没有,属实也不明显的小胸脯,叹息道:“你不懂。” 这该死的汽水,就是他抱过来的。 所以他制定了一个计划: 让林新甲在储蓄所,以在内地有合资公司的港商名义,开了个账户。 搁哪里放?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一年144万现金够不够? 李云裳踱步走来,递过一瓶起开的北冰洋汽水。自个也有一瓶,咕噜一口,这炎炎夏日,贼舒坦。 原来太大也有烦恼。 门口倏然传来声音。 一如往常,沈红衣只是轻轻点头。 比如山河。 但如果是个内地人,那一准搞出大事。 “哟,搞得蛮干净的嘛。” 这晚,李建昆在BJ路最好的国营饭馆,摆了桌酒席,算是犒劳大家,也是辞行。 京城。 林新甲,小龙小虎,林敬民和他,五人而已。 俩姑娘同时扭头探去。李云裳惊喜道:“呀,建昆!吓我一跳呢,神出鬼没啊你。” 沈红衣面上一喜,心头却是一紧。 人……回了。 第306章 局面很棘手啊 第306章局面很棘手啊 “建昆,我告诉你啊,红衣好像遇到什么难事了,问她又不跟我说。” 李家姐弟寒暄少许后,李云裳忽然凑近,踮起脚尖,咬着耳根子道。 “噢?”李建昆扭头看向沈姑娘。 后者微微一笑,不太自然。 “姐,这有你一信封。” “嗯?我的信?”李云裳诧异。 谁能给她写信?一辈子都没收到过信。即使老家来信,肯定也是写给弟弟收。 “林老师给你的。” “……” 李云裳心头泛起一丝涟漪,沉默半晌,伸出小手。 李建昆把信交到她手上。 只见姑娘默不作声走进吧台里侧。 李建昆来到沈姑娘跟前,替她把一缕汗哒哒的乌丝顺到耳后。 后者没有躲避,俏脸微红。 “最近不好吗?” “好……好啊。” “那为什么闷闷不乐,刚才的笑容很牵强啊。” 沈红衣深吸一口气,贝齿轻咬着红唇,“学长,我想跟伱说件事。” 李建昆笑着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咱们换个地方行吗。” “怎么了,我姐又不是外人,再说她也听不见。” “我怕…你会发脾气,弄得云裳姐也知道,她可能会发更大脾气。” 沈红衣小心翼翼处理着这件事,试图维系好某些她不愿变糟的关系。 “敢情我们姐弟俩,在你这就是两只火药桶啊。” 李建昆打趣一句后,收敛笑容,意识到可能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幺蛾子,“行吧,都依你。” 他刚好一天一宿没吃什么正餐,二人遂结伴来到不远的长征食堂。 早午饭,要了一斤饺子,两碗蛋花汤。 沈红衣见他垫吧几口后,才说:“学长,我父母,还有我弟弟,来首都了。” “啥?” 李建昆大吃一惊,继而喜出望外,“好事啊!” 那不正好可以带老丈人、丈母娘和小舅子,在京城好好逛逛,联络下感情? 他放下筷子,满脸笑容,正想问问人在哪里时,沈红衣又说道:“徐学长带来的。” 姑娘说完,心头忐忑,一眨一眨盯着对面男人。 “什么?!” 李建昆满脑壳黑人问号。 该说不说,徐庆有这一手,饶是以他修炼两辈子的脑子,一瞬间都宕机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紧接着,一股怒火从胸腔窜出,直冲天灵盖。 他是不是一直以来,对徐孙子太仁慈了? 娘希匹的,打我媳妇儿主意不算,手敢伸到她全家?! 要知道这可是1980年,人间蒸发个把人,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不是不可能! “学长。” 沈红衣的一声轻唤,使他欲要爆发的怒火,暂时禁锢住。 “他怎么做的?你父母愿意跟他来?” 李建昆手撑桌面,声音里混杂着粗气。他忽然想到,徐孙子是系学生会的,想要了解沈姑娘的信息,并不难。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找到沈姑娘家。 而比起这一点,李建昆更在乎沈家父母的行为逻辑。 沈姑娘的弟弟,跟小猴子一样,都属于不在计划之内的产物,年纪似乎很小。他的意愿暂时排除。 沈红衣耷拉着脑袋,轻声道:“我爸妈没什么文化,家里也没什么要紧活。徐学长是大学生,把北大学生证拿出来,跟我一个系,又对我还算了解,我爸妈很信任他。”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爸跟我说的是,我曾经跟徐学长讲过,想带他们来首都,我……我没法当着我爸一脸欣慰的表情,说我没有讲过这话。 “毕竟他们来都来了,我要这么一说,以我爸的臭脾气,说不定扭头就走了。” 沈红衣说到这里,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李建昆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所以徐庆有‘刚好’去到武汉,‘刚好’想要代劳,打着这个幌子,把你们父母和弟弟接过来了?” “嗯。” “那不怪叔叔和阿姨。” 怪就怪徐孙子,太特么银币!编织了一个沈姑娘不好拆穿的谎言。 “谢谢。” 李建昆摆摆手,冷笑道:“那又如何?好事!我还得多谢他把叔叔阿姨和你弟带过来。对啦,他们还在吧?” 他和沈姑娘已经确定关系,占据核心优势。纵然让徐孙子,在沈家父母面前先表现一波又怎样? 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爱,抢过来就是! 怎么“回谢”徐孙子稍缓再说,先得让他尝波替他人做嫁衣的滋味! 沈红衣紧咬唇角,“学长,事情可能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爸和我弟还在,我妈回家了。” 李建昆蹙眉,“阿姨怎么一个人回家?” “卖房子。” 李建昆:“……” “徐学长帮我妈在京城落了户口,京城的户口政策是子随母,这样我弟落户就简单了,他说可以帮我弟找个好学校,将来也当大学生,我爸妈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沈红衣娓娓道来。 李建昆眉头紧锁。 他想起,刘小江的父母,都是京官,搁二环里工作。虽然未必有多大,但肯定不比东升街道办的姑奶奶小。 而徐庆有的亲爹,更不得了,现在是他们那边的地高官。四十多岁的地位书记,再进一步就到省里。 李建昆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一直没琢磨过对徐孙子动真章。潜意识里,这个因素,在阻碍他。 老话讲,民不与官斗。 如果他都能在京城落个户口,以徐庆有的背景,自然更不在话下。 平心而论,以孩子的前途做诱惑,很难有父母不就范。 “还有……徐学长帮我家在五道口,买了一个小院,八百块。我之前不是寄过五百块回家吗?家里的老房子再不值钱,算上宅基地,变换出三百块,应该还是可以的。” 沈红衣表情复杂道: “户主是我爸,这样我爸也不至于被当成盲流赶回去,我们一家都能住在京城。我爸闲不住,前几天已经开始在巷口摆摊,修鞋修伞啥的,他说比在老家赚钱得多……” 不难想象,沈家父母现在肯定心头乐呵。 从武汉一个小镇上的居民,摇身一变,成为大首都的市民。 守着女儿上大学,小儿子马上也能有个好学校念。 家庭收入还提高了…… 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毫不为过。 幸福且有奔头。 而这一切,皆是拜徐庆有所赐。 天知道他们心里多么感谢徐庆有;多么看重这个一表人才、家庭背景充满荣耀,本身又头戴大学生光环的小伙子。 不得不说,就连李建昆都感觉到一丝压力。 这步棋,徐孙子走得太妙了。 起先小施阴谋,其后尽是阳谋,几乎无懈可击。 “红衣,你父母有跟你谈起徐庆有吗?” “这……肯定有的。” “说啥了?” “说他…这好那好的。”忽然想起什么,沈红衣忙补充一句,“不过我爸也说了,要我当前一切以学业为重!” 李建昆稍感欣慰,“令堂是个明白人。” “学长,有一件事……” “什么?” “徐学长他…现在隔三差五去我家,我爸妈,包括我弟,都很欢迎……” 他奶奶个腿的! 他去我不会去?! 不过,转念李建昆又想到,他以什么身份去?人家亲爹都说了,让姑娘当前以学业为重。 徐庆有不同啊,他是沈家的大恩人,别说大门随便进,料想沈家还要张罗几个好菜…… 个狗日的! 事情确实有点棘手啊! (刚搬砖回来,先发一章,晚上再码一章,过完明天就好了。) 第307章 思想通透的徐庆有 第307章思想通透的徐庆有 燕园东侧,五道口民宅区。 “367号,368号……这家了。” 李建昆数着门牌号找过来。 细细打量着这座小院,他不禁皱起眉头。 八百块? 这院确实不大,占地大概百来平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个很紧凑的四合院。 半新不旧,十年内建的。 按照周边行情,房主再急着想出手,也不应该低于一千五。 老林买的那座四合院,距此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比这间强也强不上,占地大一丢丢,接近两千块。 “好你个徐孙子,搁这还藏了一手呢。” 李云裳明白弟弟的心思,见不得她受苦。 此地民宅扎堆,巷弄多不胜数,真不好踅摸。 李建昆手中烟头落地,溅起一缕火星。待脚步声来到身后,他二话没说,反手便是一拳。 “呵,要你给?” 钱掉在地上,徐庆有低头瞅去,揶揄道:“怎么个意思?一拳给一千,狗大户果然是狗大户。” 他没考虑过对方会拒绝。 徐庆有感受到他身上的敌意,却是毫不在乎,乐呵呵道:“有种你试试,我现在不干买卖,没什么把柄让你拿捏,可你就不同了,让我猜猜你攒了多少钱,三十万?五十万? “啧啧!万一大檐帽查出来,你怎么解释啊你? “咋的,又想套我麻袋啊?” 李建昆心头一沉,这家伙还真转过弯了。 今儿安静异常。 李建昆面墙而站,手中烟雾缭绕,地上有两只烟头。他刚去了趟早晨社办公室,拜托一位中文系的哥们,帮他喊个人过来。 “好。建昆,那就这么办。”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我跟你的事,我妈知道不少,刘小江更不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丫的第一个逃不掉。 李云裳脱鞋曲腿坐在沙发上,下巴垫在膝盖上,神游天外。 “也…没啥。” 啥?您说林老师又不欠他姐什么? 还是欠了的。 傍晚。 “你马上要开店了,往后会结交到很多人,可能比你人生头二十年加起来还多,有些过于重大的决定,其实可以缓一缓再说,先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一些。” “信可以回,当成普通朋友间的交流,别想那么多,给自己一些时间。你毕竟离开乡下才半年,对这个‘大世界’的认知,还相当有限。我看书上说,人生中大部分后悔的事,都是由于在太年轻时做了太重要的抉择。” 都是那封信给闹的……李建昆踱步走近,往布艺沙发上一躺,看似不经意地问:“姐,林老师在信里说啥了?” “听说你还有个四合院在娘娘庙胡同……哟!这啥眼神啊?要杀人一样。 老贼越生气,他越觉得爽。 徐庆有被打得一个踉跄,手捂下巴,不过脸上净是得意。 他如果从政,又铁了心跟自己不对付,带来的危害绝对百倍于现在。 敢情在琢磨这个……李建昆沉吟道:“看情况。要看人家在信里,有没有表露出对你回信的期望,像我们写信,有时会直接带一笔‘期待你的回信’。信里头有这意思吗?” 李建昆耸耸肩道:“行吧,我也不打听。那姐你现在是开心还是郁闷呢?我完全看不出。” 沈家父母初来乍到,不懂行情,等时日久点,混熟之后,还能不知道自家房子八百块根本买不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 “嗯,你说。” 王山河拎出来一瓶牛栏山搞回的原浆酒,李建昆陪着他和梁叔小酌了二两,后劲忒足,吃饱喝好,晃悠到姐姐的房间。 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徐孙子既没费钱,又猛增一波好感。 “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李建昆转身,甩出一沓大团结,砸在他胸口。 再说了,上次诗歌大赛输得这么惨,不当面找回场子,以后遇到还有脸吗? 徐庆有讥笑,“老贼啊老贼,你别想再吓唬我了。你能威胁我的,不就是暂安小院那间铺子吗?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干了,你爱找由头把刘小江轰走,找去,随你便。” 她想找来看看。 李云裳扬起嘴角,“我没郁闷啊。” “你最好给我拿着。” 以前这个点,电视机肯定早打开。 “沈家买房子的钱。” “不然呢。” 娘娘庙四合院。 “其二,姐,有时候在面对人生大事时,现实情况我们也要考虑考虑,比如说你在京城是怎样的生活,假如在茶花大队那种地方,又是怎样的生活。那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徐孙子高明就高明在,他替沈家花了这个钱,但他不说。 以沈红衣描述的她爹的倔性子,这钱铁定还得还给徐孙子。 徐庆有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比你擅长的东西呢?其实我本来就比你强嘛。我只要按部就班念完大学,家里活动一下,你是研究生又如何?信不信我照样管着你? “当然了,我也清楚,你这个掉钱眼里的家伙,肯定不会接受分配。 李云裳一双大眼睛从迷茫,逐渐变得清亮,心中豁然开朗。 忽然想起什么,姑娘问道:“对啦,你说的书是哪本?” 李云裳似乎在回想那封信,瞳孔失焦,没有搭话。 当一个姑娘主动表露心迹,替你解决问题,而伱却刻意躲避……这叫感情债。 以徐孙子倒货赚的钱,几百块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这年头的普通老百姓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那你更不如我。有钱了不起?你怎么跟官斗? “李建昆啊李建昆,你打我这一拳,我受得不冤,我TM确实傻叉了,守着康庄大道不走,非得去跟你在独木桥上掰手腕,该!” 干成这么大的事,不来嘚瑟一把,他就不是徐孙子。 “我以前总想证明我比你强,急于求成,走了歪路。” 身为男人,行与不行,都应该当面把话说清楚。 “这个……忘了。”李建昆讪讪一笑,挠挠头,屁的书,都是他自个的人生感悟。 李建昆微微挑眉,一个月不见,这孙子似乎脑子通透了。 燕园,宿舍区一个无人角落。 李建昆走到跟前瞅了瞅,院门上一把大铁锁,沈姑娘说她爸在巷口摆摊,刚才过来时没发现,可能并非这个巷口。 无缘一见老丈人的李建昆,只好先打道回府。 李建昆凝视着他,眸子里寒光掠过。 那到时,两口子铁定大腿一拍,感慨万千:哎呀!这个小徐也太好了吧,要不是我们自个打听到,都不晓得他偷偷给我们花了钱,这是什么品质? 这样的小伙子哪里去找啊? 好感度顿时 9999! 李建昆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能会认为林老师很好,但我说句实在话,在此之前你又接触过几个小伙子?这是其一。 李云裳搭眼过来,迟疑一下,问道:“建昆,别人给你写信,你不回信,是不是很不礼貌?” 隔日上午。 “啪!” 得,李建昆猜想信的内容,大抵跟他预料得差不多,主要是致歉。 “姐,你如果拿不定主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李云裳点点头,求之不得,赶忙竖起耳朵。 “放心吧,暂时我不会揭发你,毕竟我也干过一阵买卖,事情捅出来,对我没啥好处。 “我只是想告诉你,老贼,路很长,咱们拭目以待。 “看谁笑到最后!” 第308章 你充其量只是一条臭虫 第308章你充其量只是一条臭虫 “嘚瑟完了?” 李建昆瞟着对面,不咸不淡道:“你算个粑粑。” 徐庆有:“……” 这家伙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卧槽讲道理,老贼现在不应该瑟瑟发抖么? 为啥还这么硬气?! 这一个月来,徐庆有想了很多很多,反思过去,设想未来,恍若一次新生。他意识到,只要回归到自己有优势的发展线,就会对老贼形成降维打击。 他能奈自己何? 反之,自己一旦从政,老贼这厮赚钱赚得丧心病狂,根本已经脱离人民群众,想要拿捏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孙贼,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从来没拿你当根葱,更没有拿你当成对手。” 徐庆有怒视着他,表情不太自然。 李建昆不紧不慢说道:“是伱上杆子一厢情愿地拿我当对手,在那像个跳梁小丑样可劲折腾,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都不稀得搭理你。” 徐庆有身形微晃,脸色发白。 “仗着家庭背景,以为走政途就能拿捏我?试试嘛,我倒想看看你能有多大官威。 “哦对啦,你心里生出的那股暗爽、自以为是的优势,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走政途。大话谁不会说啊,我要真的走政途,就凭你还想管我?你爹是你爹,你个二货,顶多让你进个好衙门,没办法替你做官! “不是你说我很会搞人际关系吗?你丫的确定,做官能做得过我?” 徐庆有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怒喝道:“但你肯定不会从政!” “别搞得好像很懂我,我只是不稀罕。你看,我不稀罕的门道,你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宝藏样,屁颠屁颠往里冲,还搁这嘚瑟……我要是你啊,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丫天生只有捡我不要的份儿。” “你给我闭嘴!” 徐庆有咆哮,引来远处路过的学生,驻足望来。 李建昆岂能被他吓唬到? “徐庆有啊徐庆有,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你的整个人生,都在因为我而改变,悲哀不?” “你……”徐庆有双拳攥紧,摇摇欲坠。 “自个好好意淫,暗爽去吧。说不定我哪天心血来潮,诶!我从政了,你又待如何?别吹牛批,讲点实际的,我现在随时可以毕业,马上就能进入体制经营。你呢?至少一年半后。你跟我斗?到时你是不是又要改变人生? “可悲啊!” 李建昆撂下一声长叹,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扭头便走。 “啊,老子跟你拼了!” 身后一个绣花枕头,扬着粉拳冲过来。 “砰!” 李建昆侧身便是一脚。 只听噗通一声,徐庆有结结实实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整个人精神恍惚,失魂落魄。 “HE—TUI!” 李建昆啐了一口唾沫,没个吉尔用,这就遭不住了? 有句话不掺假,他从没有当这家伙是对手,充其量只是一个有点恶心人的臭虫。 只不过这条臭虫忽然顿悟人生,把一手打得稀烂的好牌又捡回来,变得更恶心了一点而已。 行吧,踩死便是。 上面那些话李建昆是故意说的,给这家伙脑子搞浑,让他怀疑人生,以便乘其不备,规避掉风险,做番布置。 想当官老爷? 我同意了吗? 返回宿舍的路上,李建昆想起他和徐孙子从中学到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心头颇为唏嘘。 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在他看来,都对,也不对,还得因人而异。 有的人,他的嫉妒心和攀比欲,竟然真的能达到如此程度。 这不禁让李建昆想起东野圭吾的一本小说,《恶意》。 徐孙子跟里头那谁,也没多大差。 晚上。 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 夏夜闷热,吃罢晚饭,大家各自搬来马扎,在小院里纳凉。 王山河最知道享受,从屋里抱出一张竹凉床,提起一桶清冽的井水,拿条毛巾拭擦一遍,遂又在旁边点上一盘蚊香,悠哉往凉床上一躺。 欣赏起漫天繁星。 李云裳坐在屋檐下,拿只蒲扇,不时在腿上拍打两下,驱赶蚊虫,笑呵呵道:“山河你是能躺着绝不坐着呀。” “姐你要想躺,我让给你。” “算啦,你自个享受吧。” 李建昆跟梁家两口子搭着话,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小龙远在羊城,两口子嘴上说不担心,藉由关心小龙的工作,问东问西。 李建昆也是有过为人父母经验的人,如何不知道他们所想?把小龙在那边的生活点滴,只要是他知道的,娓娓道来。 夏夜短暂,聊着聊着,已至深夜。 小龙妈身体不好,不能熬夜,老两口先告辞,结伴回了房。 “哈~”李云裳打了个哈欠,“建昆,我也去睡了。” “姐你等会,我跟你说个事。” “啥?” “小酒馆开业,可能要延后一段时间,我现在手头有件事要办,另外,我想趁着暑期,把毕业论文写了。” 李云裳刚抬起的屁股,重新坐回马扎上,“建昆你要毕业了?那是不是马上就能……呃,你是不是不想当干部?” 都说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往后是国家干部。多少人奔着这个盼头去念书,偏偏她这个弟弟倒好,完全看不出有当干部的想法。 其实在李云裳来看,钱算不上很重要,够用就行。 身份、地位和名誉才重要咧。 她的想法大抵也代表这年头的普遍共识。 然而李建昆身在这个年代,却并非这个年代的人。他的视野,更着眼于未来。同时他对从政,真的没什么兴趣。 “姐,人各有志,我心不在此,不能勉强不是?” 李云裳叹息一声,“行吧,姐不多说,只要你开心就好。没事的,你先忙你的,我又不急。” 她从没做过买卖,小酒馆那边还不是小买卖,没人带带的话,真生不出自己捯饬的信心。 目送二姐回屋后,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来到凉床边,本以为山河睡着了,哪想这小子瞪着双大眼睛,望着璀璨星河,嘴角挂着一抹淫笑。 八成在想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往那边去一点。” 李建昆踢开拖鞋,在他对头躺下,两人各占一半凉床。 “你跟鲁娜现在怎么样?” “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牵手了吗?” “瞧不起谁呢。” “呦嗬!那睡了吗?” 王山河:“……” 这个没敢。也没试,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李建昆分析道:“我看哪,还是缺机会。毕竟你住在这边,鲁娜租住在大杂院,两处地方都不方便。要不……再置个宅子,你搬出去住?” 咚! 小王跺他一脚,没好气道:“你这拐弯抹角的,敢情想赶我走是吧。” “得,被你发现了。” 王山河:“……” “出了点事。”旋即,李建昆把有人可能对他不利的事,大致道来。 他没提徐孙子,山河跟徐孙子本就不对付,如果再知道徐孙子可能要搞自己,冲上门痛扁徐孙子一顿,几乎可以预见。 没什么益处。 别看山河现在在京城人五人六,但跟大学生的身份,仍然天差地别。 “说白了,再在这个宅子里藏钱,不安全。”李建昆道。 他的意思是,让山河去稍远的地方,比如海淀小镇上,低调置个宅子,弄个隐秘空间,专门藏钱。 对于山河,他是绝对信任的,两世兄弟,靠谱的很。 再说了,这小子他根本不爱钱。 “玛德,谁呀?”小王眉头高挑。 “你不认识。” 小王咂摸咂摸,意识到这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真要有人查上门,这么多钱怎么解释才是大麻烦。 虽然他也不知道建昆具体有多少钱,但料想肯定不会少。 建昆现在还是大学生,被查到可不得了!闹得举国皆知,也不是不可能。 “行吧,就这么办!” 兄弟有难,舍我其谁? “我说的你跟鲁娜的事,也是真的,那房子我能不去就不去,你俩随便干羞羞的事,也不怕被人撞见。” “滚!” 第309章 第一步棋 第309章第一步棋 7月12日,一个好日子,这天《庐山恋》上映。 在这个流氓罪还未废除,极度性压抑的年代。影片中堂而皇之的银幕一吻,不亚于一记核弹,炸得观影过的国人,脑壳嗡嗡响。 李建昆也想响,嗯,跟沈姑娘一起响。 奈何他现在身处密云,京城的边缘地带,山区乡下。 说了要收拾徐庆有,不带开玩笑的。谁还当不了大银币?只是通常不屑而已。 鼓楼公社。 徐庆有和中文系的一帮学生,就搁这里搞暑期实践。 午后,阳光犹如白炽,灼烤着大地,进入公社的山间土路上,灰土沉浮,连空气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李建昆戴顶大草帽,热汗滚滚,沿着路旁时有时无的阴凉,大步前行。 陈亚军背只双肩包,蔫头耷脑跟在后面。 “啥?!你再说一遍?” 细狗蹭一下坐直,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想啊!”岂有不想的道理,就连旁边的傻大福都用力点头。 身上的衣服垒着补丁,也就刚好遮个体。 身形稍矮、小名唤作细狗的青年,盯着李建昆的白色旅游鞋,着实欣赏了片刻,再瞥一眼自己黢黑的光脚丫,羡慕嫉妒恨。 “你个憨货,不会抽别浪费,给我。” “不,让他打你。” 旁边大福哈喇子差点没流下来,想着五十块得买多少汽水啊。 “哪有这么巧的事。” 细狗嗤之以鼻,“多认两个字就能填饱肚子了?净搞些花里胡哨的。我早看穿了,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帮我们的?挣名声罢了,将来能分配好工作。” 正因为他的出身太过卑微,同班同学,结果混得比徐孙子好,事情才会发展成这样。 不过讲实在话,生在这种穷乡僻壤,一定程度上也怨不得他们。再过几年,羊城为什么会兴起打工潮,无数农民工往过冲? 三毛五一包。 细狗把汽水瓶藏怀里,时不时嘬上一口,慢慢享受着。 其中一人被惊醒,睡眼朦胧瞥了一眼,另一人呼噜声停止,显然也听到,但眼皮都懒得抬。 这姑娘现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单论卖货的话,陈亚军和金彪加起来,才能顶她一个。 “五百。我可以先给你一百,作为订金,事成之后再付四百。” 这年头,来到这样的山野乡下,最好不要独行,这就是为啥每回山河下乡淘古董,李建昆一定要让他和马卫都同行的原因。 “滚!” 另一个唤作大福的青年,则眼巴巴盯着陈亚军手上的半瓶北冰洋汽水,喉结滚动。 “美得你,顶多给你留一口。” 李建昆望着细狗道:“想挣钱吗?” 他们支书都抽不起。 李建昆“啪”出两根,抛过去。 李建昆点点头,“你想办法激他,他越生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凡他在你们大队待不下去,我给你这个数。” 说着,点出十张大团结,递过去。 他指着徐庆有问:“这人你见过吗?” “嘶!” 李建昆曾经想过,他如果不是农村社员家庭,也是个高干子弟,徐孙子还会对他抱有这么大恶意吗? 答案是否定的。 那是因为在他们本地,即使想奋斗,都没有门路。 两瓶没开盖的北冰洋汽水,被陈亚军从背包里掏出,一人给一瓶。 “那换,伱把汽水给我!” 细狗震惊,弹射而起,汽水都脱手掉落,幸好大福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然后不待细狗反应过来,塞到嘴边就开始咕噜。 李建昆摸出一沓钱,正好五百块,“喏,钱我都准备好了,不忽悠人,办完事你来镇上集市找我,我这两天会在。” 你丫的思想还真是通透啊。 很好,两个混吃等死的家伙。 细狗眼神贼亮,乖乖!大前门呢! “你个憨货,开盖,拿牙齿咬,这样……呲!” “不是,五百。” 细狗瞬间又蔫巴了,口条打结道:“打…打他?” 徐孙子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穷人的。 “昆哥,我看行!” “先等着,我要慢慢喝。” “抽抽!” 平心而论,这年头多半大学生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响应号召,趁假期来农村扫盲。小部分人嘛,类似徐孙子这种心机深沉之辈,说是来攒资历,倒也不算错。 细狗烟已经薅到手,没理他,一口大前门,一口北冰洋,别提多快活。 再说了,李建昆也没想真正进入大队,只是在外围踅摸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游手好闲的主。 没有途径能变出钱。 陈亚军眼前一亮,恨不能赶紧办完事,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要说这金贵人就是不一般,戴顶草帽都感觉特时髦。 李建昆点点头,踱步走过去,“咳!” 两个穷乡僻壤的邋遢青年,好奇打量着对面两个体面得不像话的人——他们的衣着打扮,连前一阵来大队的一帮大学生,都比不了。 “你快点啊!” 两人大抵刚在这里解决午饭,然后就地睡一觉。 细狗倒吸一口凉气,“五十?” 诶? 细狗忽又眼前一亮,那没事。他甚至想着让大学生揍一顿,不亏。人家那是握什么的手? 说不定往后还能指着这个吹牛:哥们可是被大学生打过的人! 细狗确认道:“让他打我,你就给我钱?” 他摸出一包大前门,把烟盒往过一递,“抽烟不?” 细狗脸色涨红,脑门上青筋暴露,“你给,你先给我一百!” 但是过于偏激了。 倒挺互补。 “你们?”瞥过一眼的人,发懵两秒后,双眼猛地全睁开,顺势给了旁边一脚。 搁他们这里,想挣个几钱,那比登天还难。 他说着,抬起一只巴掌。 李建昆收起照片,在他对面蹲下,问道:“他们不是在你们大队搞知识普及么,你俩咋不去听?” 人家可是大学生喂! 陈亚军见他眼睛都绿了,生怕他冲过来抢,干脆手一伸。这时,李建昆道:“拿新的。” 大福喜出望外,然而得到汽水后,拿在手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怎么打开,急得脑门冒汗。 “昆哥,万一撞上了呢?” 金贵!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细狗倒认真瞅了瞅,继而摇摇头,忽想起什么,道:“噢!是不是那些大学生中的一个?好像瞟到过一眼。” 反观大福,一口气底朝天,着实爽到一波。但爽完后,才发现意犹未尽,眼巴巴瞅着细狗手里的汽水。 “也…也行。” 李建昆将一切尽收眼底,大概搞明白这是对什么组合,一个脑子好使,块头差点;一个块头大,没啥脑子。 所以他的这一步棋,就是要利用徐孙子根植在骨子里的、瞧不起穷人的心理。 “有啥用?” 细狗做了个示范,咬下铁皮盖,小小嘬上一口,橘子的果香和甜蜜在味蕾中炸开,美滋滋啊! “咕噜咕噜~” 至于90百货,这两天便交给鲁娜打理。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他、钟灵和徐庆有三人的合影,还是在望海中学时照的,当年全校只有他们三人考到首都,学校生逼着留了张合影,后面给他们仨,每人寄了一张。 两人脚边不远,有方脸盆大小、散落着灰烬的黑黢地块,地上有剥落的焦黑瓜果皮,难以辨认是什么物种。 李建昆重新掏出照片,指着徐孙子,道:“这个人,你敢不敢跟他起冲突?” “你们是?”好在没忘记问一嘴。 搁这种地方,田地稀缺,土地贫瘠,肯定不缺躺平摆烂的人。 “跟你打听个人。” 二人没晃荡多久,在路旁不远的一颗歪脖子树下,发现两个靠着树干打盹的家伙。李建昆驻足瞅了瞅: 算是两个年轻人,具体年纪不好分辨,头发皆乱如鸡窝,皮肤黝黑,粗糙,满脸菜色。 细狗抖着手接过。 玛德,五百块真到手,他跟大福的媳妇儿都有了着落!想起那白花花的软腻,刀山火海他都不在乎啊! 何况只是被人打一顿,整出点幺蛾子,轰个人走呢? 干了! 第310章 通往深渊的梯子 第310章通往深渊的梯子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偷吃!” 鼓楼大队,一条岔路口处。 徐庆有属实被恶心到了,都说穷山恶如出刁民,果真不假! 人的心眼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这恶意来得猝不及防! 他刚搁这边经过,一个社员拦下他,说他课讲得真好,非得表示感谢,请他吃一把花生。 他徐庆有是稀罕一把花生的人? 瞅着对方黑黢黢的手,他都想作呕好嘛!好在是带壳的花生。 这不寻思跟社员搞好关系吗,人家由衷感谢,溢于言表,索性便接过来,谁承想走着走着,一把花生还没嗑完,对方嗖嗖追上来。 川剧变脸样,拦下他,说他偷吃自家花生。 我勒个去啊…… “那你手上是啥?” “砰!” “你高贵?” 到了大队部,这架肯定打不起来。 大伙本还以为细狗挑事,想教训他一顿,怎么能对大学生不敬呢? “你可能真有!” 这人是赶着投胎吗? 他附带满格怒火的一击,委实不算轻。当瞟到细狗鸡窝般的头发里,流下一行殷红的鲜血,被怒火冲昏的大脑,才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追!打死这个狗日的!” 贱种! “你他娘的……” 只见大学生队伍最后方,吊着一个明显被众人拉开距离的家伙,不是徐庆有又是谁? “赔你娘赔,老子不稀罕你的钱!”细狗怒喷,在他看来,一个学生能有几个毛钱。 “来呀!” 徐庆有怒不可遏,一辈子也没被人如此栽赃过啊,满身血气直往脑门冲。 “我羞与此人为伍!回去也好。” 细狗从路旁薅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可劲往徐庆有手上塞。 多半人牙关紧咬,攥紧拳头。才知道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平时看着和声和气的,顶关心他们的穷困,原来心里是这样想他们的。 整个大队,鸡飞狗跳。 “你个垃圾,你再说一遍!” “不然呢?” 比起五百块,他是真不稀罕。 此刻,两人坐在窗边,喝着自个带来的绿茶,居高临下打量着。 “别让他跑了!” 陈亚军迟疑一下道:“连档案都不会上吧,那有个啥用?” 双方形成对峙,满脸鲜血的细狗,戳在两方人马之间,格外扎眼。他是一点不带拭擦的,任由血往脸上流,看起来特别恐怖。 说话的这个大福,是个傻憨憨啊,他晓得骗人叫什么东东吗? 大学生们一个个脸色难看至极,他们来乡下扫盲,每每都受到礼遇,何时被人轰过? 将近二十人,看向徐庆有的眼神,皆带着不悦和愤怒。 “哟!怎么样,还想打我呀,来来,拿这个。” 一群大学生当即便收拾行囊,下了山。 细狗加足马力,“你不就是生在城里,投了个好胎么。看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丫除了一张嘴巴,有个鸟用啊,把你搁在我们这边,你要不卖屁古,都能饿死你!” “这么快被赶下山,闹出的事应该不小。你看看同行学生对他的态度就知道,捅到学校是必然,最不济…也要记个小过。” “我TM有病啊,给你花生还拦伱,你知不知我家啥情况,这点花生是留着做种子的……” “呵呵,那个细狗动作还真快。”陈亚军笑眯眯道。 “刁民!贱种!” 一个大队的社员大家知根知底,细狗家那叫一个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每年能变出一点活钱的营生,唯有山腰二亩地里种出的花生。 这边炒得不可开交,吸引来不少附近社员围观。 嚯! 这两组词一出口,那可不仅仅对细狗和大福形成伤害,周围社员有一个算一个,直戳心底最软弱处。 徐庆有不是没钱,但见事情已经解决,他是一分钱都不想出。 扫盲有则有,没有也不损失个啥。 陈亚军讪讪一笑,挠挠头问:“那徐庆有这回?” 干脆戳在原地谁也没动。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年头,从不缺耿直之士,知识青年尤其如此。 “昆哥,咱们真搁这里等着他,给他钱?” 老支书终究是站在社员这边,瞅着大伙同仇敌忾,又望向屋檐下的一排大学生,叹息道:“要不…你们走吧。” 就在此时,细狗瞅准石头,飞快把脑壳往上一送。 这时,人群中传来声音,大福瓮声瓮气道:“细狗哥把花生晾在门外的簸箕里,他随手薅走一把。” 大队出钱,请来赤脚医生,给细狗看伤。 大学生们落脚在大队部的礼堂,那边还有大队干部,徐庆有一路狂奔,身后社员们一路狂追。 社员们气势汹汹围拢过来,徐庆有眼看赔钱都不能了事,再待下去非得报销在这里,撒丫子就跑。 “这事我一定要反映到学校,简直丢我燕园学子的脸!” 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还打成这样。 “脑子挺活泛的,命不好,生在这种穷乡僻壤,瞅着他的办事效率,以后但凡能走出去,也算个人才。”李建昆评价。 徐庆有目眦欲裂,一把薅过石头,但总归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不敢朝细狗脑袋上砸。 “你以为我不敢?!” 徐庆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早知这样,当初他就不该来,起码不来这个地方。 完犊子,摊上事了! “这……” 徐庆有:“……” “糟糕的假期。” “哎呀,细狗哥头破了!” “哎呦,这事可咋弄哦!” 大学生们饶是相信徐庆有不会偷吃偷拿,但见这一幕,也是半句道理讲不出。 … “你给我的!” “是没用,架个梯子而已。”李建昆端起茶杯,抿上一口。 细狗哈着腰,拍拍脑壳,“瞅这儿,有种你打,没种你就是个娘们!” 社员们望向徐庆有的眼神,高低多出些鄙夷,大学生怎么也干偷鸡摸狗的事? 细狗硬是被砸得翻了个白眼,此刻眼冒金花,但嘴角却噙起兴奋的笑容。 刁民! 随着大福这一声咋呼,围观社员全怒了,偷吃人家花生不承认,还敢把人头打破,大学生也不能这么不讲理! 徐庆有一看阵仗不对,忙道:“我…我赔钱。”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传染病,黑心病,屁股病,花柳病!” 李建昆和陈亚军租了间民宅二楼,小镇只有一条街道,一下涌入将近二十名大学生,想不知道都难。 可些微了解情况后,瞅着被徐庆有扔在脚边的花生,以及他嘴角沾着的花生碎……社员们又不知该教训谁了。 这事赖他吗? 山下小镇。 “我也看见了!” “呵,真有你的,来乡下扫盲,却把乡亲给打了。” 这钱,算是赚到了! 大头早卖掉了,余下一点留着做种子,是绝不可能拿给人吃的。 “小过?” 通往深渊的梯子。 陈亚军这才意识到,昆哥还有后手,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晓得。 只知道这次,昆哥是真的要动徐庆有,不再像之前套麻袋那么简单。 第311章 后手 第311章后手 首都火车站。 一辆始发羊城的特快列车,刚刚抵达。等到车厢客流散尽,一对男女,不紧不慢走下。 男的衣着笔挺,白色短袖衬衫系着大红色领带,配一枚精致的领带夹,黑色皮鞋锃亮发光,跟抹了发油的大背头上下呼应。 下车时,列车员态度殷勤,特地替他接了把内地没有的行李箱。 跟着下来的女人,瞬间吸引住周围老少爷们的目光,那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欲望,使得他们即使感觉羞涩,仍然挪不开眼。 这女人穿一件淡紫色长裙,款式其实还算保守,裙摆过膝,领口也不大。 只是她的身材属实火辣,腰间呈现出摄人心魄的S形,胸前规模堪称雄伟,几欲将领口撑爆,深不可测的沟壑若隐若现。 她生有一张肉嘟嘟的圆脸,五官一般,却挺耐看,化着精致妆容,翘睫毛,大红唇。 一颦一笑间,充满魅惑。 走动时腰肢左右扭动,身后的圆润,也跟着一扭一扭。 这年头的内地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魅物? 不少爷们眼睛都看直了,有几人哈喇子流下来都不自知。 反观妇女们,则一个个低声咒骂,诸如没羞没躁、小妖精之类。 这对显然有些来头,铁定是华侨外宾无疑。 “林老板,不是说这边有认识的人么,怎么没人来接我们?” 女人很享受周遭土包子们的注视,故意往男人身上凑了凑,嗲嗲问道。 “不用,我们自己过去。” “哼,这边的土包子也太不上道了吧,林老板大驾光临,还不……” “闭嘴!” 女人本想拍个马屁,谁承想拍到马蹄子上,连连撒娇,“林老板好凶哦。” “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尤其晚上见到那位,给我放尊重点!不然我可不保证能把你带回去。” 女人表情一僵,咽了口唾沫,小意提醒,“你的身份证妈妈桑可是拍过照的。” 林新甲斜睨过去,女人噤若寒蝉,片刻后才说:“行行,林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定照办。” 她以前不是没陪客人去过外地,譬如东南亚,但内地,还真是头一遭。心里有一半新鲜劲,也有一半提心吊胆。 怪就怪,对方给的太多。 女人安份不少,跟着林新甲一路出站,脑子里对他口中的“那位”,高低产生了些兴趣。 女人有林新甲的名片,知道他是港城华人电子的老板,公司设在甲级写字楼里,再听听这公司名字也知道不简单。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港商来内地,还不得有人扫榻相迎,当成财神爷供起来? 能让他如此敬重的人,地位绝对非同凡响。 这里还是首都…… 女人浮想翩翩,心头感慨:只希望别是个七老八十的吧,举又举不起,忒费劲。 二人在站外马路旁,乘上一辆皇冠出租车,直奔预订好的涉外宾馆。 傍晚。 李建昆在阿华馄饨简单吃罢晚饭,离开暂安小院,迎着夏日的晚风,闲庭阔步,向着中关村南面走去。 提起涉外宾馆,海淀可是不能忽视的地界,饶是1980年类似单位还不多。 想想看,海淀古时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皇家后花园。 颐和园、圆明园,都搁这块。 现如今咱们最屌的一家宾馆,同样在海淀,叫作钓鱼台。 话说李建昆前不久看报纸,发现钓鱼台国宾馆已经面向社会开放。 当然了,没有国际大佬推荐,当不起“国宾”二字,照样住不进。 有钱都不好使。 他此行要去的,是海淀另一家涉外宾馆,距离很近,坐落于中关村南大街,同样大名鼎鼎,叫作友谊宾馆。 宾馆门脸不算大,是一栋搁这年头很常见的苏式礼堂建筑,屋顶又是飞檐翘角的设计,有点中西合璧的意思。 据说早年间叫作“西郊招待所”,专门用以接待苏联专家。 有这样的设计倒也不足为奇。 宾馆门前用地砖铺就成一个小广场,李建昆走到外围时,天黑渐暗,周围花束式路灯已经亮起。 他老远瞅见宾馆门前,上下两部分台阶中间的平台上,戳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 不是林新甲又是谁? 四处张望的林新甲,适时发现他,赶忙小跑上前。 说来惭愧,这个地方可有人把守,如果没有林新甲带路,李建昆靠近都难。 两人随即进入宾馆,来到一间布置典雅的客房。 里头有个身材妖娆的女人。 乍一看,确实不赖,只是身上的风尘味太重。 考虑到对方的职业,却也不能太苛求。 李建昆在打量女人时,女人同样不留痕迹观察着他,心想这就是“那位”? 要真是,她可心花怒放了喂! 这是个超级大帅哥啊这! 免费都行! 林新甲道:“我先出去。” 李建昆摆摆手,“不必,留下。” 女人:“……” 有这种嗜好? 行吧,谁让伱长得帅呢。林老板也不算丑。 职业素养这时便很好体现。 眼见女人开始宽衣解带,李建昆忙道:“停!” 想啥呢? 得多饥渴的人,才会大费周章从港城弄个女的过来? 千里送那个啥吗? 女人一脸迷糊,忽然灵机一动,自以为揣摩到对方的意图,扭着腰肢走到跟前,曲腿往下一跪。 李建昆:“……” 他扯住对方准备乱摸的手,顺势把她拉起,指指床边道:“坐。新甲你也坐。” 女人乖乖坐到床边,表情却颇为难受。 真是的,直接的不喜欢,慢的还不喜欢。 你想弄啥嘞! 见二人坐定,李建昆没有卖关子,把准备布置给他们的活计,娓娓道来。 女人听着双眼越睁越大,这是要玩仙人跳啊这! “林老板,你刚开始…可没说要干这个。” 林新甲苦笑,他也不知道。 老板只是说让他物色个女的过来,要办件事,他有点猜想,但也没往这方面想。 李建昆瞥了眼女人,对方满脸都写着“要加钱”仨字。 “你要是办得好,我会再给你一万港币小费。” 中英街那边有人的好处,现在便显现出来,数额不大的港币,几乎随时能变换。 女人眼前一亮,“那行!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放心吧。” 李建昆又望向林新甲,“这事最后,还要你来收尾。” 林新甲:“……” 坦白讲,他打心眼里排斥干这种破事。 “觉得我很阴险?” 林新甲讪讪一笑,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他不敢说。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李建昆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白雾道: “我这个人呢,向来遵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之,如果有人跟我耍什么花招,那我绝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比他更狠。懂吗?”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显然是对方整幺蛾子在先。 如此,林新甲高低好想点。 真不知道哪个二货这么想不开,招惹谁不好,惹这位。 如果他没记错,内地有个流氓罪,摊上这一波,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第312章 使人三观炸裂的毕业论文 第312章使人三观炸裂的毕业论文 蝉声聒噪,徐风送暑。 人在心情不好时,感觉什么东西都是糟糕的。 未名湖畔,徐庆有一个人瞎晃荡,但凡路上有个石子,必须得踢一脚。 “咚!” 碧绿的湖面泛起一层涟漪。 他刚从中文系教导办出来,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批,还被记了一次小过。 实质性的影响是没有,但隐性的影响也不缺。 原本系学生会这边,包括五四社那边,他高低还想往上爬一爬,档案履历好看一些,对于往后的工作分配很有帮助。 现在算是彻底没戏。 “我不!” 看到李建昆点头后,胡自强咋咋呼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女士仰慕燕园而来,我等学子应尽地主之谊,不麻烦。” “晓得,二三斤呢,我还能一个人吃完?” 这人说白了,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徐庆有暗嗅一口,心头荡漾。余光不留痕迹扫向某些部位,心想这才是极品啊! 忽然,眼珠猛一凸,下巴一掉。 李建昆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在决定给徐庆有见真章时,他便分析过这孙子的弱点。 胡自强应了一声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下从板凳上跳起,一副大眼贼的表情,“你…你写完了?” 只见论文当头,赫然写着一个硕大标题—— 这内地的小年轻,但凡有点色胆的,见到她眼睛都直了。 左右思虑,他觉得还是走政途,最有希望超越老贼,并且拿捏他。 后面一个矮凳上,西湖牌坐扇呼呼送着风。 仍没有打磨到满意的程度。 徐庆有下意识扭头望去,有些空洞的双眼,顿时聚焦,变得明亮。 完全没有难度嘛。 行吧,所幸这小子长得也不懒。 寻到一片阴凉处,徐庆有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掏出红牡丹,一边嘬着烟,一边望着平静的湖面,目露深沉。 女人说是,表示自己久闻北大名胜,想着过来游玩一番,走到这里却迷路了。 李建昆白眼一翻,索性往床上一躺,爱咋的咋的。 “噢。” 李建昆来到窗边,把手中一包牛屎纸搁在桌面上。 不过,这会徐庆有也不想被人打扰,他想静静,老贼前一阵的那番话仍然在他脑子里回响,震耳发聩。 资本陷阱具体指的啥? 美元足以上升到霸权的程度吗? 强哥突然有种两年多经济学,学到狗身上去的感觉。 即使这小子神出鬼没,但明明放暑假之前刚问过他,丫的都没落笔,这才过去多久,写完了? 如果是,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颠覆,只怕得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啊…你可真好。但是不是太麻烦了?” “啥玩意?我去,酱牛肉!” 胡自强嘴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用的是疑问语气。 李建昆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宿舍,趴在窗边嘬着钢笔头,狂熬脑细胞的强哥,完全没有察觉。 李建昆瞟着他的表情,善意提醒道:“瞅瞅得了,别往下看。” 徐孙子涩吗? 相当! “写好了。” “嘶!”些许看出点皮毛的强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穿着一袭素白长裙,戴一顶同色荷叶边大花帽,有种电影里欧洲贵妇的雍容华贵。 好……与众不同的女人! 世态炎凉啊! 胡自强喜不自禁,当即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昆几,还是你疼我啊。” “雷猴,你是北大学生吗?” 37号楼,307宿舍。 “还是不要了吧。” 所以他又从这些弱点中,去筛选更容易引这孙子走向深渊的。 要知道,在这个纯真年代,绝大多数青年心里只住着一个人,痴情专一。 强哥倔强道:“我非得弄清楚,你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这是真的吗这? 身材相当炸裂,简直勾人犯罪。 胡自强一脸鄙夷,知道这厮无心工作分配,揣摩他大抵只是想混个毕业证而已。 李建昆从包里取出一沓16开的白纸,用订书钉订在一起。 两人闲扯几句后,胡自强道:“伱还不准备毕业论文?” 徐庆有不留痕迹扔掉烟头,赶忙站起,身上那股颓然消失不见,显现出一副温文尔雅。 “呃…是是。您是外宾?” “没胆?” 一言以蔽之,他一直营造的良好形象,再次被破坏。 李建昆拍拍刚扔到床上的双肩包。 脸蛋也不错,白皙透亮,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接过论文后,强哥率先找标题,搭眼瞅去。 看看他一篇论文写多久,算算时间,四月有余! 徐庆有虎躯一震,微微躬身,彬彬有礼道:“女士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您的向导。” 胡自强瞪着眼睛,逐字逐句往下扫,不是他不想看快,属实晦涩难懂,全是认知盲区。 女人走近,再次表示感谢。 老高呢,足足写了半年!动笔前至少还酝酿了两个月。 以前燕园里是有不少学生崇拜他的,当年他跟农工兵学员互怼,收获不少拥趸。可如今,走在路上都没人打招呼。 至于上一次,则是诗歌大赛的时候,让他败光了路人缘。 侧边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嘁,你要这样说…… 正所谓色字当头一把刀。 可冷静下来想想后,又发现……难! 今年暑假,胡自强没有参加社会实践,埋头在自己的毕业论文上。 高进喜的毕业论文,扛把子已经审阅,只差最后的答辩,恰好撞上暑假,他也不急于一气呵成,自觉这方面有些薄弱,打算再进修一段时间,暑期图书馆相对冷清,每天搁那边猫着。 修斯底特陷阱? 很多。 “给老高留点。” “那一准稀烂!你敢不敢拿给我看看。” 他多么想在老贼引以为傲的方面,把他彻底击败,轰成渣渣。 爱情在他心里算个啥? 后面遇到沈红衣,看到自己追,诶!他又喜欢上…… 《资本陷阱与美元霸权》。 反观徐庆有,中学时惦记钟灵,进入大学后,只因为自己重生而回,不想再跟钟灵有感情纠葛,前一阵还上杆子追求的女神,诶!他赌气般不追了。 强哥脑门见汗,使出所有脑力,一边看的同时,一边思索。 在女人看来,就这个小色批,今晚带回宾馆都不成问题,可“那位”却让她循序渐进,也是没辙。 “雾草~” 二人旋即结伴而行。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当然,跟“那位”料想的一毛一样。 这他娘的是多么新颖、多么宏大的课题? “你再有才,我也不信这么短时间,你能写出什么好玩意,估计又是老生常谈的课题,纯粹糊弄、应付!” 看着这个标题,他甚至无法展开联想,因为,知道的不多……好吧,几乎一无所知。 李建昆之所以要求循序渐进,一来是因为受年代所限,担心徐孙子胆量不够;二来在这之前,他还要办完最后一件事,尽量规避徐孙子鱼死网破时带来的风险。 金德尔伯格陷阱? 美元潮汐…… 他蓦然发觉,这篇论文活脱脱的像一本警示录! 把资本社会那些巨大陷阱,那些左右世界格局的阴谋!有理有据地,一点点揭露。 耸人听闻!!! 第313章 这是哪位业界大拿的理论 第313章这是哪位业界大拿的理论 朗润园。 李建昆找到扛把子交论文时,后者正准备出门,说是要去参加一个经济座谈会。 正值举国大力发展经济的时期,他们这些经济学大佬想不忙都难。 陈岱荪对他的毕业论文抱有很大期待,迟疑一下,没放在家,塞进公文包里。 说是趁着会议空闲时,拿出来看看。 显然迫不及待。 京西宾馆。 一场经济座谈会开到傍晚才结束,有些事情依然没捋顺,明天还得继续。 吃罢工作餐,陈岱荪感觉有些疲乏,准备回房休息,却被几位老友喊住。 “竟然是个学生?” “同样狭隘。” “不信?” 众人七嘴八舌发问。 一众老友:“……” 陈岱荪脸上却毫无笑意,沉声道:“原来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竟如此狭隘!” 所以陈岱荪尊重他的选择,也希望他能成为先辈那样的人物—— 实在挠得心头痒痒。 大佬们全呆住,有些人额头见汗。 “岱荪,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也是持支持立场的吧。” 商量如何掠夺国家和人民? 商量如何透支子孙后代吗? “不是啊岱荪,你刚才一直说有人有人,这人谁啊?” 老爷子们叙旧长聊,欢声笑语。 “难得还有能惊到你老陈的东西,何事啊,说来听听?” 带着一抹“是否言过其实”的怀疑,陈岱荪认真往下看去。 “那你现在的观点?” 茶室里檀香袅袅,香茗四溢。 要不然他们搁这干嘛? 本次经济座谈会的核心议题,正是学习港城经验,发展房地产经济。 “岱荪,你看什么呢,我怎么感觉你马上要拍桌而起?” 这个问题,倒一下把大伙给问住。 这孩子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陈岱荪苦笑,“所以我才说,我的认知太狭隘。片面了。” “岱荪,论文拿给我看看!” 只要知道他身份的人,就会感觉匪夷所思。 有人道:“岱荪伱何至于发出这样的感慨,你对世界的认知狭隘,那我们呢?” 所幸,他选择了一条搞实业的路。 老爷子们全蹙起眉头。 咱们讲究人人平等,集体大家庭,造富可还行? 陈岱荪喟然长叹,“这个人的最后一句总结,让我如坐针毡,不寒而栗啊!” 满堂大佬,皆是一怔。 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还皆是经济学领域的权威,目前的经济发展大势非常仰仗,宾馆不敢怠慢,特地安排了一间招待外宾的茶室。 “哪位业界大拿?” 他带过这么多研究生,从未有人选择的方向。 “你手上看的什么资料?”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学生,其对经济和社会的洞察力,实乃陈岱荪平生仅见。 陈岱荪略作分析,便知道此话是危言耸听,还是确实如此。 “嗯?” 现在的问题是,有人通过文字告诉他,那并不是什么香饽饽东西。 “怎会有如此见识?” 有老友打趣道。 “为何?” 满堂大佬:“!!!” 陈岱荪饮完几杯茶后,精神头好一些,忽然想起那个特殊学生的毕业论文,遂告了个罪,说自己有个东西要看一眼。 陈岱荪扫视众人道:“那我问你们,学习港城经验,发展房地产经济,是好是坏?” 从第一次布置给他们论文,让他当面阐述论文观点,陈岱荪狠狠被震惊一把后,这两年来,这个学生不时总会带给他惊喜。 看着看着,这位现年正好八十岁的老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变得犀利、冷峻、担忧…… 如果说西方经济的蝇营狗苟、圈套陷阱,陈岱荪高低了解一些。那么“美元”和“霸权”这两个词语组合在一起,饶是他都第一次见。 平心而论,这孩子没有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志向,让陈岱荪深表遗憾。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吓出一身冷汗。 在军事方面都不好给谁冠以“霸权”二字啊。 坦白讲,刚看完这段文字,他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他把港城这种房地产制度,命名为楼花陷阱!他说:供楼,这种商业模式,是对国家和人民的残酷掠夺。因为预征税赋,是对未来、对子孙的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表现!” 说是许久未见,搁一块叙叙旧。 倒不是说他们没研究过港城的供楼模式,只是从未去想过,要给它下个定义。 哗! 满堂哗然。 陈岱荪恭敬不如从命。 “啥?你的一个学生?” 陈岱荪继续说道:“就拿港城来讲,楼花对于富豪的含义是,提前套现。它不需要建楼销售,它实际上是一种造富机器。” ‘美元……霸权?’ 陈岱荪自嘲一笑,他又何曾去深思过?想当然地以为,人家做得很成功的经验,便值得学习。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甚至可以说是……糟粕! 眼见的成功背后,实际上埋藏着巨大隐患! 不过他知道这孩子常往南方跑,去过港城。且看看如此宏大、刁钻的课题方向,这孩子能阐述出什么吧。 陈岱荪见没人吭声,自问自答道:“供楼在经济学上的含义,有人做出了定义,叫作……预征税赋。” 他认为,这孩子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将来绝对是经济学领域数一数二的权威,比肩那些国际经济学大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岱荪缓缓抬起头,捏着纸张的双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发白,“说来惭愧,我被震撼到了!” 对于外面的事物,自上而下,普通都是懵懂的。 嚯!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他们为民族工业,包括后来的战争胜利,是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的。 “什么?”有人接茬。 “房地产可以发展,但港城的模式,绝不能学!” 多种经济对于国家的贡献有目共睹,比如个体户,比如农村养殖户。民营经济的兴起,不会太远。 “噢?” 当前世界格局,苏联和美国两个军事大国,军备竞赛,局势尚不明朗。 “这……当然是好事啊!” 虽然他们还没有仔细推敲,不确定对方的观点是否成立。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今天搁这里在商量个啥? 陈岱荪扫视在场众人,问道:“你们认为,楼花制度,或者说供楼模式,在经济学上的含义是什么?” 商量如何造富? 老友们齐刷刷探来,饶有兴致。 当然了,也不赖孩子们。坦白讲,对于西方经济,对于国际局势,他们这一两代人又了解多少呢? 好像他,不过也是年轻时有机会,去国外留学过一遭,待了几年,仅此而已。 这一点,在今天的会议上,几乎已经达成共识。 实业兴邦嘛。 咱们的国门毕竟才刚刚打开一条缝隙。 “这是一份我的研究生写的毕业论文,楼花陷阱的观点,是他提出的,仅仅是论文中的短短几行……” 眼神落在论文开头,当看到标题后,陈岱荪全身疲乏一扫而空。 成长于国民时期的陈岱荪,凭借还算殷实的家庭背景,有幸见过一些实业大亨,也都是风采灿烂的人物。 港城距离我们最近,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现在上面想发展房地产,港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学习对象。 陈岱荪环顾四周,从几位多年老友脸上,逐一看过去,迟疑一下,举起手中纸沓。 在座诸位经济学大佬,皆被震惊到,争抢着要看论文。 陈岱荪自个都没看完。 然而只是观阅点滴,便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 第314章 你懂的有点多啊 第314章你懂的有点多啊 “你怎么搞得像要慷慨赴死一样。” 307宿舍,胡自强上下打量着李建昆,还搁这深呼吸呢,只差没留下一首绝命诗。 李建昆瞥他一眼,没有搭理。 没人能懂他现在的心情,他的那篇论文,强哥这点水平大抵也就当成阴谋论看,但扛把子可不同,那是宗师级人物。 受限于国门的开放程度,也唯有这样的人物,才能真正看懂他的论文,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侧面来说,他一个小研究生,能搞清楚许多讳莫如深的东西的底层逻辑,实在过于逆天。 就在刚刚,扛把子托人捎来口信,让他去办公室报到。 他几乎都能预见扛把子的震惊。 他之所以搁这做心理建设,不是怕没命回,而是打算豁出去。 “到那时,嘭!房产泡沫破碎,真正的大灾难来临了。 “表面上看会。” 李建昆赶紧向各位大佬执弟子礼,完了瞪眼望向扛把子,潜台词是:您可别说,我的论文,这些大佬全看过! 陈岱荪表情复杂,带着几分欣慰、骄傲,又透着几分震荡和疑惑,笑道:“几位都是我的老友,不是外人。” 他在论文中提到那些点,都是日后实打实会对老百姓和国家,造成重大伤害或损失的祸事。 李建昆点点头道:“这事说穿了也简单,地方政府想要卖地增加收入,开发商想要拿地赚钱,双方一拍即合。而土地卖出去,至少是几十年,也就是说,现任地方政府通过这笔买卖,拿走了这块土地未来几十年的收益。” “去吧,以后每年的今天,我会祭奠你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肯定还。 燕园西门,行政楼,经济系综合办公室。 “论文里的其他内容同样发人深省,这个我们后面再谈。听伱的导师怂忱Фタ蓁浙前不久才去过港城,老话讲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这些闭门造车的老家伙,今儿可是来向你求教的。” “吱呀!” 孙志芳在这些人里年纪排第二,除陈岱荪外,数他最大。作为交流代表,示意李建昆继续说。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几乎所有房地产公司都是。我刚提到一个词叫房产泡沫,供楼房地产这种模式,发展到一定阶段,是百分之百会遇到瓶颈的,或是土地饱和,或是市场饱和,国际上那些率先施行这种模式的国家,无一例外。 “我们原本在京西宾馆开房改的经济座谈会,好嘛,你的论文里的几段话,震耳发聩,我们硬是不敢继续了,只好草草收场。” 李建昆错愕打量,这一张张脸可不算陌生,作为经济学学生,不认识这些位,那跟小鬼不认识阎王差不多。 李建昆望向对面。 “公司还是有限责任公司,大不了申请破产,最后无非是政府和老百姓来兜底买单,他们则照样逍遥快活。” “据我所知,港城那边,通常两口子结婚买套房,加上双双父母,需要掏空六个荷包,才能负担起。” “强子,哥走了。” 孙志芳沉吟: “听起来是有些对不起子孙后代,但反过来想想,我个人觉得也未尝不可,现任地方政府拿到这一大笔收益,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改变民生,创造更多的基础建设和就业岗位,该地区未来难道不是越发展越好?” “这么一捋,诸位老爷子应该就明白,这种供楼房地产的模式,最后只会便宜谁。而带来的危害,又到底有多么大。我们的体量远非港城可以比拟,将来真等到某天房产泡沫破了,吸干老百姓所得的庞大资金逃逸,后果不堪想象。” “进。” 扛把子是北大经济学的扛鼎人物,八十岁高龄仍站在讲台上,桃李满天下。同时国内的经济学高层,他应该都认识。 只要能让他警醒,李建昆料想,未来的经济走势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变化。 他可不敢跟这帮大佬同坐,独自扯了把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看都像一个接受审讯的犯人。 他们分别是:孙志芳、薛暮乔、于光元、许涤星、马宏、蒋一伟、杜闰生。 这年头,许多东西还没正规化,外加经济系扛把子说了算,知道他有许多问题,李建昆此去正为答辩,把他说得心服口服,还犯得上走流程吗? 您老就不能以后再告诉他们吗,但凡等我离开燕园也行啊,现在把这群爷带过来……您不怕吓死我啊您! 换成强哥那条废柴,面对这阵仗,腿肚子不打颤才怪。 两代六口人,老的忙碌一辈子,小的忙碌半辈子,只为一套房子而忙活? 那小的将来孩子长大呢? “不敢不敢。”李建昆连连摆手。 李建昆:“!!!” 我的妈妈咪呀! 李建昆:“……” 不谈其他,但凡能让老百姓少背几年房贷,或者把那该死的公摊打掉,也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好事。 如此一对比,他们不知道有多幸福,职工家庭,房子多半是国家分的。即使是租住,人均每月一两块的房租,也算得上低廉。 李建昆道:“老爷子可曾知道,港城有多少公司是离岸公司吗?” 还来我就溜。 老一辈经济学泰斗几乎到齐。 马宏老爷子提出质疑,“这个虚假的繁荣的说法,是不是有些过了?我去过港城,那边入目可见的确实很繁荣,大厦林立,高耸入云,这些可不是虚的。” 李建昆给强哥比了根中指,转身,大步流星踏出房门。 推门而入,李建昆搭眼一扫,忽地生出一种打个哈哈,说我敲错了门,扭头就走的冲动。 也就是他啊。 马宏:“……” 谁要真怀疑他是什么妖怪,便……怀疑去吧。 “房价大跌,开发商停摆,老百姓买了楼花却拿不到楼,还要按期偿还银行贷款。而房地产公司背后的老板呢,他们早通过离岸公司的便捷,将大笔资金转移出去。 “小李是吧,不用拘谨,过来坐吧。” 李建昆深吸几口气,这会倒真有点慷慨赴死的意思了。 李建昆顿了顿,摇头道: “你给港城的那种楼花房地产的经济模式,定义为预征税赋,能详细讲讲吗?” 不待他屁股坐热时,孙志芳老爷子的一句话,差点没让他栽到地上。 在场众人皆皱起眉头。 燕园两年半的生活,平心而论,他没有真正融入进去,更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学生,临了临了,总该……留下点什么。 搞什么东东? 只见办公室里何止扛把子一个,坐着一群老头! 房门没有关死,留下一条缝隙,李建昆抬手敲了敲。 他心里很有逼数,他相对了解的那点东西,纯粹是仗着多活了一辈子,真论知识底蕴,他给这些泰斗提鞋都不配。 “等于说开发商没有任何资金付出,顶多进行了一次垫资,便开始产生收益。所以我才说,楼花模式,本质上是一场造富运动,富了开发商,却苦了老百姓。 “没用的。即使地方政府把土地卖光,换得海量资金把民生福祉提升至最高,大量的炒房客不断哄抬房价,还有开发商从中推波助澜,最终老百姓的口袋依旧会被掏光。 唯一的问题是不太够住,所以才要房改。 那确实是一场浩劫。 为这,他豁出去了。 “以港城那种模式,开发商拿下地后,会立马用这块地向银行贷款,这样一来他们拍地的钱就回来了。他们也不必自个掏钱建房,地在那里,先弄个设计图出来,就可以对外卖楼花。 这可整大发了呀。 李建昆道:“会呈现出一种虚假的繁荣,国外称作房产泡沫。我们现在只谈到地方政府,还没谈到开发商。” 这话听得在场大佬们面面相觑。 是的,就是警示。 亏得内地许多人,还羡慕港城人的生活,这可不就是表面光鲜,虚假的繁荣么? 再加一个陈岱荪。 “老百姓多半无法进行一次性付款,只能采取贷款,一贷数十年。刚才说地方政府拿了一大笔钱,可以快速改变民生,民生福祉能有多大的改变,才抵得上这几十年背负的贷款?” 如此看来,港城的供楼房地产模式,当真不可取。 一直没说话的薛暮乔老爷子,盯着李建昆,目光如炬,“小李同学,你怎么懂这么多?” 这可不是简单去过几回港城,能说得通的,感觉都在港城待了几十年似的。 第315章 雾草这孩子 第315章雾草~这孩子…… 为啥懂这么多? 我TM都豁出去了,你管我懂得多不多。 李建昆笑了笑,搞得有点羞涩的样子,什么意思老爷子您自个体会吧。 几位老爷子议论纷纷,不愧都是泰斗级人物,对港城供楼式房地产经济的底层逻辑,有了一个清晰认知后,他们也没完全听李建昆的,立马分析出这种模式的利与弊。 该说不说,李建昆的一席话,高低带点主观因素。 正如孙志芳老爷子最后点评道: “这种房地产发展模式,在短期内,还是能取到推动经济增长、改善民生和人们居住环境的作用的,只是长远来看,必然走入死胡同,到时不但起不到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反而会成为阻碍经济增长的绊脚石。” 一语中的。 而李建昆之所以带点偏见,有两个原因,其一,他也曾深受其害,当年第一次买房时,兜里没几个米,全部掏空,背上二十年房贷,结果房子到手,83个平方,扣除20个公摊…… “第二个叫弱干预模式,即政府不直接干预房地产市场,但是会通过一个力度非常大的金融支持的方式,来改变房地产的供给和需求,从而达到影响市场的结果。以日苯为代表。 还好还好,有点少年习性。某一瞬间,他感觉这小子像个老妖怪似的。 咱们的住房是严重不足的,房改势在必行,如果近水楼台的港城经验不能学习,那么又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李建昆本不想打搅他们的思考,但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嘴。 “这种模式有一个特性,资本很难裹挟。当然了,政府在税收管控上还得下点功夫,比如对拥有第二套房,苛以重税,限制投机炒房,那么……即能相对地实现:住有所居、优先公平和共同富裕。” “赞同,非常符合我们整个社会的发展愿景。” “上面有只蛐蛐。” 听着就很靠谱啊! “这种模式之下,房地产既不是开发商建房,也不是政府建房。主要采取两种方法,一种是私人建房,就是自个建自己的房子;另一种是合作建房,民间在政府的管控和指导下,自发组建住房合作社,统筹资金来建房。” 陈岱荪当然知道,房改当初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这小子可谓功不可没,是他从摩尔导师的语录中找出了理论依据。 “咳!” 薛暮乔老爷子又开始“找茬”了,激动的表情中,透露着无法遮掩的惊奇。 “小李同学,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知识?” 李建昆的一声咳嗽,把众大佬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他身上。 师生二人搁这打哑谜,旁人也听不懂,陈岱荪神情振奋,示意他继续。 孙志芳:“……” 现在柏林墙还没倒,东德跟着苏联,走社会主义和计划经济。西德是资本主义社会。 “我看行!饶是生搬硬套,感觉都不违和。” “第一个叫美国模式,也被他们称之为自由市场模式,特点是市场化资本运作为主,注重专业化划分和协作。港城的模式便是借鉴于此,只是由于监管不利,又被开发商搞出了些损人利己的东西。 要知道,80年代,这是某些大佬有幸出国考察一次,恍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年代。 陈岱荪沉吟道:“其实我们现在在工人阶级这一块,施行的也是配给制。” 大佬们全竖起耳朵,当真有点听课的意思。 一言以蔽之,这年头咱们自上而下,对于国际社会的了解,都非常有限。 李建昆自个都不信。这事没法解释,只能装傻、含糊。他眼神四处乱瞟,还是扛把子懂他。 孙志芳老爷子出声道:“小李你等等,慢点。” “第四种,全世界只有一个,叫作新家坡模式,也称配给制。新家坡是全球唯一一个公开向社会承诺,政府会给居民提供住房,并且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的国家。 说是研究的,搁哪研究的? 他们也想研究,找不到渠道啊! 李建昆被他们盯得心头发毛,昂头望向天花板。 “小李你看啥呢?” 好吧,他承认,他最倾向第五个房地产发展模式——社会合作模式。 他们也不教啊! 李建昆迫不及待开讲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此言一出,几位老爷子惊诧连连。 “新家坡人居住的房子,无论买还是租,都从政府获取。他们的商品房占比只有百分之十几,其余的房子都由政府提供。” 李建昆眨巴眨巴眼,“东德那边。” 没有笨人,个个露出惊讶之色。这次反而是陈岱荪最先坐不住,诧异道:“建昆,莫非你还有对症良策?” 老爷们一边捋的同时,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说:雾草~这孩子…… 这个名头一出来,老爷子们又把耳朵竖直一些,皆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建昆抱着干就干了的心态,道:“我可以说说我对于国际上几种主流房地产模式的了解,不过每个国家的国情毕竟不同,肯定不好生搬硬套,我认为应该取其精华,祛其糟粕,最终如何抉择,还得各位老先生和上面来合计。” 孙志芳老爷子精神抖擞,眸子里精光四溢,“小李,这肯定是哪个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房地产发展模式吧,恕我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 搁哪学的这些东西? 尼玛,一家三口都打不开转。 办公室里已经炸开锅。 其二,他有更优解。至少,也能提供一些解题思路。 “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房地产发展模式,主要有五种。” “这个模式不错啊!” “我就说吧!这一看就是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制度!” 许涤星老爷子附和道:“不谈其他,广大农村住房问题,肯定就不适合这种模式。” “老师言重了,良策谈不上,坦白讲,我确实研究过这方面的东西……老师是知道的。” 我说做梦做的,你信不? 诶! 这种模式……有几个老爷子眼前一亮。 唰! 犹如一颗苹果掉下来,砸中脑壳,几位老爷子一个个眼神亮得吓人。 办公室里讨论声不断,利与弊已经分析出来,那么问题来了: “伱…怎么了解的?” … “没用。”孙志芳老爷子摇头,“不符合我们的国情,小国人少,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建房?” 李建昆故技重施,笑了笑,没应茬,直入主题。 他刻意省略了“目前”二字。反正老爷子们不了解。他要说的这些模式,有些未必这个年代就有,但无疑它们更成熟,更有益。 实际上日后整个德意志都是这种房地产模式,他们可能是全球唯一没有被地产金融所裹挟的发达经济体。 “第三个叫强干预模式,顾名思义,属于弱干预模式的进阶版,政府会及时调控政策,来干预房地产市场,方式包括不仅限于限价、限购、限贷和限面积等等。以含国为代表。” 类似的新闻报道、历史旧事,哪怕搁后世都广为流传,比如某位大佬去一趟国外后,饱受震惊,回来立马学习经验,投身于某个领域或行业。 “第五种,叫作社会合作模式。” 他们得捋捋。 “你对国际上主流的房地产模式都有了解?” 薛暮乔老爷子道:“行吧,你继续。” “暖水瓶有水,自个倒。” “噢,就是在港城待过一阵,那边这方面的资料多。”回应一句,李建昆嗖嗖冲去倒水,确实有点口干舌燥。 所幸老爷们这会,思路主要集中在社会合作的房地产发展模式上,七嘴八舌的,带着股兴奋劲探讨着。 第316章 这小子怕不是被仙人摸过脑壳 第316章这小子怕不是被仙人摸过脑壳 “比起港城经验,东德的这种社会合作的房地产发展模式,无疑更适合我们啊。” “话是这样说,但正如小李所言,生搬硬套还是不成,咱们的人民现在毕竟太穷。” “我觉得可以分为两部分,齐头并进。一,开放这种模式,让有闲钱的人自个用宅基地或买地建房,钱不是那么充裕的人,成立合作社,集资建房。二,实在没钱的人,政府下场建廉租房,支付租金就能有个家,未必一定要买房嘛。” “小李,东德那边的住房体制,是不是也有‘租房为主、购房为辅’的特征?” 要不说是泰斗呢,给他一个点,他能带出一个面。 李建昆微微颔首,“据我了解,是这样的,六成居民都在租房住。” 陈岱荪发言道:“还有一个特征,建昆刚才也提到过,弱化了房地产与金融体系的联系。这很关键。老百姓不必再像港城那样,人均背负几十年的房贷,同时从根源上杜绝了房产红利流向少数人手中的可能。” 此处该有掌声。 透了! 该说不说,李建昆心头都隐隐有股激动。 经济学大佬们通透之后,如果咱们的房地产模式以后变个样,大头类似东德,那么他这只蝴蝶,可谓扇起了一场飓风。 会变得更差吗? 他认为不会。德意志后来不一样是欧盟的扛把子? 压榨地产、预征税赋的经济,终究是一时痛快,空中楼阁。 想要复兴崛起,再现辉煌,傲立于世界之巅,还得靠技术活……以李建昆这个过来人的眼光来看,唯有凭借制造业。 英国率先工业革命,所以成就了日不落帝国。 两次世界大战,大美丽国窝在背后当债主,努力发展制造业,玩命地造造造,二战结束时,他们的制造业份额占据全球的30%以上,而英国跌落到十几。 所以这个靠移民建成、区区两百年历史的国家,一跃成为超级大国。 李建昆有个比较偏执的观念:掌握制造业,便掌握了全世界。 甭管日后科技和金融如何发展,变得多么发达。放弃制造业,闷头扎进来钱更快的科技和金融领域,都是极其愚蠢的表现。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财富,说穿了,皆源于一点——人口红利。 而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他们需要工作机会,他们大多玩不转金融,他们可以不使用高科技,但他们离不开衣食住行。 没有制造业的国家,财富必然只掌握在少数人里。 这些人呢,对于他们来说,通常是无国界限制的,哪里好奔哪里去。 等他们一润,这个国家还剩下啥? 有些东西是可以预见的,比如制造业大国的崛起,比如纯资本世界的败落。 当然了,这有一个过程,生活在这个历史区间内的人们……比如我们,还是挺遭罪的。 所以李建昆在论文里清晰明了地提到几个资本陷阱,目的就是让咱的国、咱的人民,在这个阶段,少遭点罪。 这不,对房地产模式的讨论,暂告一段落后,大佬们立马把关注点落在这上面。 他们最为关注的,还是美元潮汐。 众所周知,中美现在处于蜜月期。美资和美企,逐渐进入国门,有些工厂都建成了,比如可口可乐。 许多后来的人可能不知道,当你走进超市,想买瓶饮料,一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什么百事可乐、雪碧、美汁源、芬达、醒目、酷儿、雀巢…… 当你以为你有很多选择空间,可以尝到各个公司的产品时,不好意思兄die,他们全是可口可乐的。 类似的美企还有很多,他们是如何实现称霸行业,让伱除了他们,几乎没有选择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美元潮汐。 孙志芳老爷子收敛因觅得一个适合的房地产发展模式,从而兴奋激动的表情,沉声道:“小李,这个美元潮汐,你能不能摊开讲讲?” 谈及这个,李建昆同样不怎么愉快,黑着脸道:“正如我在论文中给它下的定义:狼子野心,收割全球!” 在座一众大佬全都表情严肃。 不怪他们不甚了解,美资毕竟才刚刚进入咱们的市场,如果此事属实,那真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大阴谋! 李建昆用大白话继续说道:“所谓潮汐,是指一个周期,美联储降息加息的周期。我现在举个例子:一个潮汐开始,这时美联储会大幅降低贷款利率,资本本就是一个钱生钱,滚雪球的过程。 “于是,商人们大肆向银行贷款,把它们投资到各行各业,本国的经济模式趋于稳定,已经没有什么大利可图,商人们便瞄向其他国家,如同我们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亟待外汇资金,是他们的最爱。 “比如说,现在一个美商找上门,携带大笔美元外汇,想要跟我们成立一家合资公司,我们答是不答应?” 李建昆看向诸位大佬。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咱们现在急缺外汇,尤其是美刀,只要项目合规,合资政策对方能够接受。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孙志芳老爷子道:“肯定是答应的,你继续说。” “好啦,合资公司成立,开始大兴土木,项目对于我们而言,堪称巨大,单是建设都需要好几年,想必我们这边的合资单位,包括地区政府,都是美滋滋的。 “只怕是要政策给政策,要资源给资源,穷得叮当响,还得勒紧裤腰带往里头塞钱。 “眼看厂房高楼拔地而起,纵然有一丝担心,这会都该打消顾虑了,扶持力度肯定会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美联储加息了。” 全场老爷子的气息,皆跟随李建昆的停顿,突然一滞。 李建昆接着说:“之前说过,这个美商的钱是从银行借的,当时利息很低。现在不同了,加5个点,美商可能还会咬牙挺一挺,加10个点呢?他肯定慌了神。如果加到20个点呢? “他必然慌不择路,立马撤资走人,亏损都在所不惜,因为如果不赶紧回去把贷款还上,他会破产。” 李建昆说到这里,再次看向老爷子们,“像我们经济这么困难的国家,如此大的项目,外商跑路,撂下建到一半的产业。我们该怎么办?” 他自问自答道:“继续建,我们拿不出钱。搁那不动,我们已经投入不少,必定看着都想流泪啊!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干瞪眼。 “等到我们消沉好一阵,心灰意冷时……诶!美联储再次降息,商人们又能以极低的利率,从银行大批贷款。 “一个美商找上门,但不一定是上回那个,他瞅着我们的烂尾工程……比如说项目已经投资进去一个亿,他想用一千万买下。你卖是不卖? “不卖,我们根本无力继续,放在那里分文不值。卖掉,人家把项目盘活,还能给地方带来税收。 “各位老爷子想想看,在走投无路之际,我们卖是不卖?” 全场大佬都沉默了。 这还用问吗? 李建昆摊摊手,道: “这就是一个标准的美元潮汐,我举了个个例来阐述,实际上在每一个美元潮汐之中,类似的商业案例在全世界不胜枚举。 “米国靠着这样的方式,以极小的代价,大肆收割全球优质资产,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越来越多的产业沦为他们的囊中物。” 啪! 孙志芳老爷子拍案而起,“这是掠夺!” 陈岱荪微微阖眼,“一种变相的殖民,资本殖民。我有所洞察,却没达到这种深入的程度,缺乏认知和了解。” 听闻这话,一众老爷子气愤加恶寒的同时,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又变得不同。 连你导师都只有浅薄认知的事,你小子啷个能研究得这么透彻? 去了一趟港城,你被仙人抚了顶啊你! 第317章 荒诞的现实 第317章荒诞的现实 李建昆感觉大佬们的眼神怪怪的,可不想给他们发问的机会,近一步补充道: “刚才说的只是美元潮汐中的商业案例,它构成的危害,我想用‘还算委婉’四个字来形容,还有更直接的更赤裸的。” 老爷子们的注意力回归到话题本身,带着愤懑,侧耳倾听。 “我说两个比较有代表性的吧。” 李建昆缓缓道:“其一,在美联储的加息周期中,全球的美元回流米国,这时一些经济处于低迷期,也就是经济周期跟米国不一样的国家,会变得很缺钱,为了应对风险,这些国家本应该降息印钱,可一旦降息,就会导致本币跟美元出现利息差。” 他顿了顿,望向老爷子们,“这样一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各位肯定能预见。” 孙志芳老爷子没好气道:“大家都把钱换成美元去吃利息呗!” 李建昆点点头,继续说道: “其二,美元回流,很多外汇储备不多的国家,真的会出现因为缺美元,而无力偿还美债,甚至无力支付进口货款的情况。这时总会有机构找上门,对你说:你也不想国家信用破产吧,这样,我可以借你一笔美元,但是伱必须要答应我一些条件,比如放开某些领域、某些企业的外资收购权……” 啪! 孙志芳老爷子再次拍案而起,“这是明抢!” 李建昆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老爷子们皆是眉头紧锁,对于此等行为非常不齿。 “想不到这个美元潮汐的危害,竟如此恶劣。” “不劳而获,豪取抢夺,无耻至极!” “唉,说到底,还是因为米国有军事强权啊,否则也玩不转这种阴谋。” 陈岱荪沉吟道:“我在想,是否这个美元,本身已经成了一种强权。” “老师高见。” 李建昆接茬道:“但不仅仅是强权,而是霸权!各位老爷子既然看过我的论文,应该知道我的论文标题。” 大家这才想起,论文标题中确实有“美元霸权”四字。 “建昆,其实我早前就对此有些疑惑,美元的强势,真的到了这种程度?” “是!”这个字李建昆说得斩钉截铁。 其他几位老爷子与陈岱荪一样,皆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米国对于美元霸权的布局,从二战末期就已经开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便是前奏。” 在场老爷子们对经济史上的旧事并不陌生,只是受限于信息闭塞,对于新事,可能了解得没那么及时和透彻。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来龙去脉,大家一清二楚。 一战之前,全球大国的货币几乎都是金本位,但一战后大家黄金不够了,各国的货币兑换黄金都出现困难,除去美国。 这样一来,金本位制度明显绷不住,如果各国的货币都不靠谱的话,我不认你的钱,你也不认我的钱,我俩的黄金又都不够,那国际贸易怎样开展呢? 于是在1944年7月,44个国家的代表,在米国布雷顿森林公园召开会议,确定了二战之后的国际金融秩序,史称布雷顿森林体系。 这一体系决定了一种新的货币制度,叫做金汇兑本位,即所有国家的货币跟美元大致挂钩,定一个相对稳定的汇率。而美元则跟黄金挂钩,每盎司黄金固定对应35美元。 要知道,当时世界上75%的黄金储备都在米国,米国用黄金给大家背书,大家都用美元搞国际贸易,想要黄金了就跟美国换。 貌似还行。 可布雷顿森林体系却有一个重大弊端——黄金的增长是有限的,而各国对于经济增长的需求是无限的。 各国要发展,需要增印货币,增印本币之前,先得增印美元。美元又与黄金挂钩,但黄金的产量根本跟不上。 那么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下,美元币值稳定和各国经济增长,只能二选一。 这就是国际金融领域,大名鼎鼎的“特里芬两难”。 孙志芳老爷子提出疑问:“可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已经崩溃,你说的美元霸权失去了根基。” 陈岱荪附和,“布雷顿森林体系的两大支柱,其一是美元挂钩黄金,71年米国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等于第一大支柱坍塌;73年各国又纷纷效仿鹰国放弃与美元的固定汇率,等于第二支柱也坍塌了。这个体系确实已经崩溃。” “其实没有崩溃。” 李建昆这六个字,使得在场大佬们吹胡须瞪眼,像火气大点的孙志芳老爷子,手里也就缺根戒尺,不然都想抽他。 布雷顿森林体系已经崩溃,是世界经济学领域的共识。 作为经济学学生,研究生,如此重大的国际经济事件,应该清晰了解。 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咋的,你还想推翻不成? 陈岱荪道:“建昆,莫要胡言。” “老师听我讲就是。” 李建昆语不惊人死不休道:“经济学领域认定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实际上恰好成就了美元的霸主夙愿。刚才老师讲的这个体系两大支柱坍塌,实则只坍塌了1.5根,美元仍然是全世界普及率最高的货币,这就是剩下的0.5根柱子。 “而1.5根柱子坍塌后,其实等于给美元甩去了掣肘,此时的美元,只差一个中介,就能真正以没有任何束缚的姿态,攫取货币霸权。” 在场大佬们一个个眼珠瞪得滚圆。 这绝对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新奇理念! 没有记载在任何经济学着作之上! 而陈岱荪此时,双眼却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惊呼道:“石油!这个中介是石油!” 我老师终究是我老师……李建昆心想。 从73年开始,全球陆续爆发了两次石油危机,1980年这会还在持续,各国都跟着能源吃紧,荷包干瘪,这让全世界看到了石油作为超级大宗商品的属性。 米国跟欧佩克有些什么PY交易,此处不谈。 反正,结果就是美元成功链接上石油,作为石油结算的主要货币。 美元霸权攫取成功。 李建昆看着导师跟各位老爷子猛烈交流,给足他们时间推敲。比起美元霸权是如何建立起来的这个已成定局的东西,他真正想谈的,或者说想警示的,是美元霸权给米国带来的特权。 而米国的特权,即对全世界的伤害。 好半晌后,见大佬们交流渐弱,他咳嗽一声,吸引过来大家的注意。 李建昆适时开口,“之前说的美元潮汐,充其量只是美元霸权的一个工具,这玩意儿,了解它的底层逻辑后,除非是米国人,不然谁也不能忍。” “美元霸权的底层逻辑?这个你都捋清楚了?” 一众大佬瞠目结舌。 陈岱荪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平辈论交的模样,抬手示意,“建昆,你说。” “我从它能带来的特权,给各位老爷子说说吧,一听你们就懂。” 李建昆掰着指头道: “第一个特权叫征收铸币税。据说我知,印刷一张100美元的成本,是14美分,要知道美元已经不挂钩黄金,从本质上讲,它就是一张白纸,而余下的9986美分,全是净收益,虽然这些钱米国政府不能拥有。” 他顿了顿,幽幽感慨一句,“这种暴利,全世界没有任何产业能够比拟,无论是合法的还是违法的,通通算上!” 荒诞吗? 还有比这更荒诞的。 未来互联网时代,美联储发行货币只需要往各行在央行的账户上按数字就行,100亿,我三秒钟搞定。 成本几乎为0。 孙志芳老爷子眉头高挑,带着股气愤道:“量他们也不敢乱印,不然通货膨胀有得他受!” 李建昆略显遗憾道:“我要说的第二个特权,就是征收通货膨胀税。” 孙志芳:“……” “理论上讲乱印货币,肯定会导致通货膨胀。可现实很荒诞,举个例子,假如经济发展需要新发行10亿美元,而我美联储发行20亿美元会怎么样呢?答案是……不会怎样。纸币超发会导致美元贬值,但是发出去的那20亿,我已经换回了20亿的商品,等到了其他国家手里,他们才发现…美元贬值了。” 好几位大佬,表情有些木。 李建昆接着说道:“第三个特权是征收理财税。其他国家拿到美元后想要保值,通常会购买米国国债,米国再把这些低成本吸收来的钱,拿去投资更赚钱的项目,在这个层面上,米国就变成了一个商业银行,吸储、借贷,赚取其中的利息差。 “吸回来的钱如果流向民间,经过金融市场的转换就能为美企提供雄厚的融资,这就让美企有了掌控全世界优质资产的能力。 “同样是吸回来的钱,如果流向美府,米军的军费支出,就有了强力保障,亿万军费建成的强大军队,又反过来拱卫美元的霸权体系,直接形成一个闭环,互相成就。” 一众大佬:“……” 第318章 各方邀请,受宠若惊 第318章各方邀请,受宠若惊 美元霸权带来的特权远不止此,如果说刚刚李建昆讲的三个特权,只是一般特权,那么接下来他又一口气道出了四个超级特权。 “掌握着美元发行权的米国,即为全世界的最后贷款人,又有强大军队作为保证,使得美债被看作是无风险理财,全世界都在买,米国也因此成为了地球上唯一一个,可以无限举借外债的国家。” “米国还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需要考虑外部平衡的国家。它的宏观政策只须着眼国内的通胀和就业,汇率波动与它无关,因为美元是它产的,对外结算也是美元。” “美元是可以作为武器的。想想看,既然世界各国都持有美元资产,那么如果你一旦忤逆我的意愿,我是不是可以冻结你的在美资产?” 李建昆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稍稍提高音量。 “拥有美元霸权的米国,经济是不死的。当遭遇致命危机的时候,米国可以使用透支美元信用的方式,把危机转嫁全世界,进而自我除颤复苏。这就意味着,只要美元还坐在王座上,米国经济就能一直复活!” 震惊! 在场的老爷子们,无一不是眼珠外凸,深深被震撼到。 美元霸权的强势、彪悍,以及无耻、卑劣,竟然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 大佬们一时间都显得有些沉默,各种复杂的情绪写满脸上。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即使知道这天大的不公平,以咱们现在的贫弱,根本无力去荡平不公。 憋屈! 陈岱荪忽然一个激灵,大为惊讶道:“要按这么说,冷战的结局……岂不是……已定?!” 天哪! 从1947年持续到现在的冷战,他们居然通过对经济形势的分析,提前预知了结果。 一个国家如果经济不死,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使其灭亡? 战争,说白了打的也是钱。 李建昆摊了摊手,不做评论。 孙志芳老爷子感慨,“如果是这样,米国岂不是无敌了?” 薛暮乔老爷子补充道:“它想坑谁,谁也没辙呀。” 李建昆插话道:“其实应对办法也是有的,但很难,现阶段不可能实现,我个人认为,咱们应该提前警醒,做好准备,毕竟这样的霸权主义是不对的。” 嚯! 满堂皆惊。 好嘛,对这种讳莫如深的事情,了解的如此透彻且不谈。你竟然还有解决办法?! 这小子这…… 李建昆讪讪一笑,“诸位别这样看着我啊,实际上特简单,伱们只是一时来不及想而已,真的!” 这孩子一脸“我不骗你们的表情。” 陈岱荪道:“你说。” “去美元化。之前谈论过,石油美元只是美元的一个中介,美元霸权从布雷顿森林体系中遗留下来的0.5的根基,是全世界广泛使用美元,倘若有多数国家不再使用美元,美元霸权自然土崩瓦解。” 李建昆顿了顿,“这需要一个大国的崛起,在国际地位,尤其是信誉上去取代米国,用一种新的国际货币,取代美元。” 诶? 老爷子们皆是眼前一亮,倒真是。美元这么霸道,把它去掉不就行了? 办法其实很简单,但正如这孩子所说,想要做到,真的很难。 当前能与米国分庭抗礼的势力,不是没有,可是苏联的卢布能取代美元吗?显然不可能,说到底,苏联只是一个联盟。联盟内不仅仅有卢布,货币甚至都不统一。 那么谁有可能成为这个崛起的大国呢? 老爷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答案。 咱们在世界历史上,有一千多年,一直是第一强国。 咱们整个社会的夙愿,便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理性来看,这必然跟霸权主义,产生冲突。 这个担子不是挑不挑的问题,而是……必须挑! 李建昆见他们一个个眼神透亮,知道目的已经达到,无准备之战,跟有备而战,自然胜算上不可同日而语;提前警觉,跟后知后觉,也是一样的道理。 上辈子很遗憾没看到咱们重回世界之巅。 这辈子,他希望能亲眼目睹。 为此,他被人怀疑是什么怪胎,实在无关紧要。反正嘛,弄完这出,他就准备溜了。 “诸位老爷子,如果对论文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吧。” 李建昆笑笑后,望向扛把子,“老师,我这算不算答辩?” “你……”陈岱荪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长叹一声,“算吧。” 接下来,围绕李建昆论文上提到的内容,一众老爷子兴致勃勃,问了个底朝天。 难得他们一个个这么大把年纪,居然都不累。 倒是把李建昆累得不轻,大茶缸子倒的水,连喝三缸子。 时间悄然而逝,窗外天色渐渐暗沉,谈话终于接近尾声。 “叹为观止!” “犹如醍醐灌顶啊!” “后生可畏!” 一众大佬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流光溢彩,好有一比:闷骚的青春期少年,看到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 眼珠都是绿的! “小李,你毕业后是准备留校任教吗?” 以这孩子的水平,教导新兵蛋子们,那是信手拈来。瞅瞅他们,不也在这不耻下问吗? 高啊,实在是高! 北大好福气。 李建昆还未开口,陈岱荪苦笑道:“他没有这个打算。” 嚯! 这下老爷子们的眼神,瞬间由绿转红。 孙志芳老爷子当先道:“小李,有没有兴趣加入中科院经济研究所?” 这位的头衔多到数不清,其中有一个,就是中科院经济研究所的扛把子。 李建昆正想说点啥,其他老爷子可不给他应允的机会。 薛暮乔老爷子忙道:“不如来我们国武院经济研究中心?” 李建昆:“……” 我勒个去啊! 讲道理,这个机构是新兵蛋子能进的吗? 这位头衔同样数不清,其中有一个,即国武院经济研究中心总干事。 许涤星老爷子道:“我们社科院也不错,经济所那边正缺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啊,你如果过去,绝对不缺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位只差没有直接许诺个职务,但意思已经到了。 他是社科院的副扛把子。 旁边的于光元老爷子连声附和,抛出橄榄枝,他也是社科院的,马列所扛把子。 马宏老爷子大手一挥,“小李,只要你愿意来,建委、计委、经改委,我们都欢迎!” 这位是建委经济研究所扛把子,计委和经改委的顾问。 蒋一伟老爷子道:“经济管理出版社,工业经济协会,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这位是经济管理出版社的扛把子,《经济年鉴》的总编辑,工业经济协会的副扛把子。 “我……算啦。” 杜闰生老爷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原本也想发出邀请,这样的青年才俊谁不想要? 但思虑间,觉得邀请对方加入农业委,多少有点不对口,或者说,没有上面那些单位对口。 不好误人子弟啊! 李建昆却不敢小觑,这位其他的头衔且不提,只说一个:农村改革之父。 您品,您细品。 面对满堂大佬的期待,李建昆算是终于体会到受宠若惊的感觉,何德何能啊他,仗着重活一世的那点见识。 他站起身,面朝诸位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诸位抬爱,小子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嗯?已经有去处?” “不是啊……搞经济的,还能有比我们这边更好的去处?” “哪个单位?” 老爷子们吃胡须瞪眼,一百万个舍不得写在脸上。 李建昆觉得他如果说出,想去做生意,老爷子们非得上来给他一顿王八拳不可。只能求助般望向扛把子。 陈岱荪道:“建昆,你先去吧。” “别走啊!说清楚呀!” 老爷子们不依,扛把子的护崽儿,此时很好显露,起身把众人拦下。 人各有志,劝说李建昆搞研究的话,陈岱荪不知说过多少遍,奈何孩子没兴趣,生逼又有什么用? 让人去干不情愿的事,才是最大的误人子弟。 李建昆再次深鞠一躬,嗖嗖离开。 “岱荪,你啥意思啊你,那你得给我们说清楚……” 耳边传来格外不满的声音。 倒是苦了扛把子。 第319章 收网 涉外事件 第319章收网涉外事件 时值正午,307宿舍。 “卧槽!牛还是你牛啊!” “建昆你这……俺还说俺先行一步,俺这半道还没走完呢,你已经一步到位喽。” 高进喜和胡自强脑壳凑在一块,盯着一张信纸,上面有一行他们导师的亲笔字—— “经考核,77届研究生李建昆同学,学业有成,准许毕业!” 不是毕业证,但也差不多。 毕业证只是个形式,这才是盖棺定论的家伙事。 李建昆坐在木板床上,神思有些恍惚,刚才在朗润园那边,扛把子语轻意重地跟他说了一上午话。 使得他感触良多。 要说这人哪,也真是怪,如今“毕业证”真正拿到手后,他反倒生出许多不舍…… 徐庆有原本早想查看背后的情况,硬是被女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搞懵逼了。这才猛然跳开,扭头望向背后。 “警卫!警卫!” “那走?” 两人坐黄包车来到海淀小镇,下午一起观看了《庐山恋》,又在一家老字号共进晚餐。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直到双臂被人架住,徐庆有才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哀嚎道:“我冤枉啊!那女的陷害我呀!” 徐庆有:“……” “你快点吧。” 这还得了? 他又哪里知道,女人是得了命令,不好跟他进展太快,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肢体接触,忍了又忍。 林新甲长松口气,他恨不得这破事越早办完越好。 一天后,同样是中午。 宾馆工作人员立马赶来,一询问什么情况,竟然有人欲要对一位女性外宾图谋不轨,并且已经施行了拷打,想逼迫对方就范。 否则凭她平时干活的利索,分分钟就开始上手了。 “啊!你个禽兽,不要欺负我!” 徐庆有大惊失色,“你干嘛?!” “小徐,你晚上睡哪啊?” “那就好。” “好…好吧。” 从餐馆出来时,暮色已沉,华灯初上。 说罢,举起手中相机。 他盯着林新甲的相机,大脑刹那间宕机了。如果仅从照片上看,毫无疑问,确实是他把女人摁在床上打。 徐庆有:“!!!” “来嘛来嘛。” 徐庆有:“……” “对。” 半个小时后,她跟徐庆有碰上头。 大约一刻钟后,女人不留痕迹再次瞥向手腕。 “呜呜呜!我当他是朋友,没想到他想非礼我……”女人嚎啕大哭,楚楚可怜,从心灵到身体皆遭受伤害的感觉。 “咔嚓!咔嚓!咔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猛地反应过来,女人的态度转变,是正常的呀。她原来有男人,被逮个正着,可不得装作受害者的模样? 两人坐在窗边聊了会,女人秋波不断,徐庆有愈发兽血翻涌。 可哪有人在乎他说什么。 “啊?”徐庆有瞪眼,心说我就算有点准备,也没想到你这么会玩啊。 “天这么热,要不你去洗个澡。” 门外传来声音,女人也是醉了,什么男人洗澡要洗十五分钟? 时间快不赶趟了! 徐庆有赶忙应下,哗啦哗啦冲完水,等不及了呀这是! “事情办好。” 进门后,女人看向手腕上的一枚浪琴表,邀请徐庆有落座,扭着腰肢给他倒了杯红酒。 穿着浴袍来到门外,徐庆有故作腼腆道:“你去洗?”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气昂昂!雄赳赳,气昂昂,跨过……” “吱呀!” “咔嚓!咔嚓!咔嚓……” 宾馆工作人员怒视徐庆有,呵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宾馆餐厅,靠窗的一张餐桌旁,一男一女相对而坐,桌面上摆着两份中式手法煎制的牛排,还有一支国产干红。 李建昆抬头,微微一笑,“行。” 实则心头狂笑不止。 宾馆204号房。 宝贝,我来也。 “啥,啥有意思的?” 徐庆有赶忙解释,“她骗了你,也骗了我,她说她离异了,我才……” “先生先生,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也不是你想的这样。” 徐庆有浑身一震,胸腔里心花怒放,这段时间陪玩陪逛陪聊,可算收到成效,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我不管,值此大喜之日,必须庆祝一下,中午长征食堂走起!”强哥咋呼。 “比如,你抽我。” 问题是这下……他不是完犊子了? 房门没关,动静闹得这么大,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吃罢午饭,女人回房洗白白,换上一身清凉的裙摆,喷上香水,戴上荷叶帽,扭着腰肢离开宾馆。 林新甲黑着脸道:“解释什么?我有证据。” “今晚行动?” 一对狗男女,男不纯,女不良,各怀鬼胎,结伴前往友谊宾馆。 “混账!偷人偷到我头上,我不得留下点证据,好向你们管事单位要个说法?” 女人抿了口红酒,酒液沾在红唇上,犹如鲜血,“我说句话林老板伱别生气,根本多此一举,就那个小色批,我两个小时一准拿下。这么多天,你怂忱Фタ蓁肇?” 房门被推开,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 两只红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 推倒这个绝色小少妇,就在今晚! “那多不舒服啊,要不你跟我去?我宾馆有席梦思大床,可软和啦。” “那位说可以收网了,没有问题吧?” 倏然,背后不断有异响传来。 “我…我当然是睡学校啊。”徐庆有佯装不懂暗示,他认为对方看中他,正是看中他的年轻和纯真。 屋内这么吵,徐庆有是半点没注意到。 女人二十有五,自称港城离异小少妇。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别!别喊!你们听我解释啊。”徐庆有差点没急哭。 不待徐庆有反应过来,女人一张刚才还颇为享受的脸,骤然变得极为痛苦,放声嘶喊,抬起手来阻止他。 另一场庆祝,在中关村南大街的友谊宾馆内进行着。 “怎么,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行吧,我待会去找他。” 得亏看过几本老式书,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两人漫步在栽满白杨的马路上,忽然,女人凑过来,伸手一挽。 只见后方,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举着一部进口照相机,疯狂摁着快门。 “先玩会。”女人舔着红唇道,“你喜欢玩点有意思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噢,好好。” 徐庆有美滋滋去往浴室,全身打满泡沫,拿着毛巾用力搓着,边搓,嘴里还轻哼着小曲: 女人像只受惊的小鹿,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自称她男朋友的人,碰巧出门,带着相机,回来后咔咔咔,把施暴过程全拍下。 铁证如山。 这可是一起涉外事件! 第320章 意料之外,计划之中 第320章意料之外,计划之中 徐庆有摊上的事不小,当晚便被送进去,没再出来过,如今在看守所。 李建昆知道,他老妈刘薇已经来到首都。 他父亲徐方国倒是没露面,对于这个人,李建昆两辈子都有所耳闻,实打实干,给地方上做过不少实事,是个好干部。 徐庆有是真的一丁点没随他爹。 傍晚,长征食堂。 李建昆独自坐在角落一桌,一扎冰鲜啤快要见底时,西装笔挺的林新甲赶到,满脑门是汗。 “劳驾,再加两扎啤酒。” 服务员小姐姐把冰鲜啤送来,林新甲咕噜咕噜饮完三分之一,似乎才浇灭嗓子眼里的火,可以说话。 李建昆问:“刚从所里过来?” 林新甲颔首,踌躇道:“老板,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李建昆手中筷子顿了下,不过还是把一块凉拌黄瓜夹到嘴里,轻轻咀嚼,“先说好的。” “那小子半点没怀疑,纯粹认为被阿诗骗了,阿诗的突然变脸,也被他认为是阿诗怕我,才临时把他坑了。” 李建昆抿上一口啤酒,“坏的。” 林新甲迟疑一下道:“阿诗有件事做的画蛇添足了,她让那小子洗了个澡,今天有位老同志很精明,一语点破这件事有猫腻。 “因为按阿诗所言,那小子带她在京城游玩几天,她当那小子是朋友,才邀请对方来宾馆坐坐,哪知对方起了歹意,想非礼她。 “这也就意味着,她本身并不想跟那小子发生什么。既然如此,孤男寡女的,又怎么会让对方在客房里洗澡呢?” 李建昆微微蹙眉,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轻叩桌面,半晌后,道:“行吧,你这边的态度不必再这么强硬。” 林新甲暗松口气,这样最好,尽快了结此事。 所里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李建昆示意他吃饭,自个喝着啤酒,幽幽叹息一声。 那女人终究脑子不够用。 本来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最终怎么处理,作为直接受害方,又有外宾的身份,她的态度能取到决定性的作用。 现在这么一弄,她也有嫌疑,事件性质骤然发生变化,更像一桩偷情,林新甲倒成了受害最大的人。 他的态度开始变得重要。 只是事件性质,已经没那么严重了。 等林新甲扒完一碗米饭,李建昆道: “两件事。第一,不要让刘薇跟阿诗接触,这个女人护犊心切,如果拿出大笔钱想私了此事,我担心阿诗会动心,甭管她敢不敢反水,露出破绽都是麻烦。这个刘薇我料想应该擅于心计。 “第二,从现在开始,别让阿诗说话,她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你这边明天把事情搞定,要一个具体结果,后天你们离京。” 林新甲点点头,“明白。” 隔天中午。 还是这张餐桌,李建昆再次等来汗流浃背的林新甲。 天气实在太热。 林新甲一口气咕噜完一瓶冰镇的北冰洋汽水后,喘着气道:“老板,那个刘薇果然厉害,咬死阿诗年纪更大,引诱他儿子,幸亏我们是外宾身份,不然阿诗跟那小子谁背责任还不一定。” 他顿了顿,道:“那小子的学校今天有校领导过来。” 李建昆并不意外,也不在乎个中细节,戳戳桌面道:“结果怎么说。” “开除学籍,档案上记大过。不过不会公开,刘薇闹腾好久,最终校方表示低调处理,明面上算那小子主动退学。” 林新甲望向对面,“这样行吗老板,我还没点头。” 李建昆给他盛了碗猪肝汤递过去,“可以。” 其实昨晚李建昆便分析过,结果能到什么程度。 徐孙子会不会蹲号子,蹲一年,或是蹲两年,于他而言,算不上重要。 他的最低接受度,实际上在策划这件事时,就已经设定在那里。 徐孙子刚在密云惹下祸,又犯下这桩事,凑在一块得到一个“退学”,在他意料之中,或者说在他的计划之内。 最低接受度已经满足。 见好就收吧。 阿诗这颗定时炸弹,再追究下去,指不定搞出什么问题。 被摘掉大学生光环、档案上还记下大过的徐孙子,几乎没有从政的可能。这只臭虫连脚都失去,整一条爬虫,不足为虑。 傍晚。 海淀小镇,西园宾馆。 这是教育系统内的一家宾馆,刘薇凭介绍信在此下榻。 布置简洁的客房里,气氛沉闷而压抑。 刘薇坐在床沿边,胸口剧烈起伏,嘴中巴巴个不停。 徐庆有蔫头耷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满身颓然。母亲的斥责已经进不到他耳朵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的他,至少清楚一点: 自己刚制定的未来计划,彻底泡汤。 本来按部就班毕业,凭借北大高材生的头衔,家里再托点关系,他会有很多选择,别人眼馋而不得的好单位,他甚至能挑。 现在,别说好单位的大门关得死死的,就连以前他瞧不上眼的单位,都没有指望。 或许能进去一些工厂、农场? 做什么? 工人和农民吗? “别说了!”徐庆有蹭地站起。 刘薇的话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望着他。 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回,他敢这样。 “伱还有理了你。”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没责任吗?!” 徐庆有红着眼道:“从小事事都管着我,你知不知你越管着我,我越想反抗。我的性格都是你塑造的,你还要我这比别人强,那比别人强,别的孩子玩的时候我在学习,别的孩子睡觉的时候,我还在学习,我都不记得我有童年。 “是!不知道什么叫乐趣的我,现在看到漂亮姑娘走不动路,你满意了?!” 刘薇:“……” 她没想到自己一切为孩子好,从小开始培养他成材的行为,竟然让他打心里如此反感。 寒心! 她起身,想去拉扯儿子,“庆有,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年轻就应该努力,等到功成名就时,你想怎么玩都行。” “别碰我!” 徐庆有向后撤去,躲开她,双眼血红,表情狰狞,如同一个失心疯患者。 刘薇有些被吓到,生怕他真的精神出个好歹。 “好好,妈不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跟妈回去,到地方上以你爸的身份,总能安排个工作,咱们先干几年,做出点成绩,把档案上的处分销掉,以后一切都好办。” 徐庆有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是父亲徐方国。 父亲其实对他并不严厉,可就是那种慈爱,让他非常惧怕。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再说以父亲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替他安排工作。只有他妈会扯着父亲的大旗,干这种事。 还有亲朋好友,谁不知道他是北大高材生?突然大学不读跑回来,这事正常吗? 他该怎么回答人家的话? 哪来的脸搁家里待? “要回你回,我死也不跟你回去!” 刘薇眉头紧锁,“你还待在这边干嘛?”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混得很好,等我混出个人样,自然会回去。”徐庆有攥紧双拳,大步走向房门。 “你给我站住!我数三下,马上给我回来!” 刘薇愕然发现,她一向管用的招数,失效了。 “砰!” 徐庆有头也不回,甩门而出。 第321章 初见老丈人和小舅子 第321章初见老丈人和小舅子 “呦嗬!这是有什么喜事啊这。” 骄阳似火,下午三时许,暑气还算消散一些,暂安小院上客在即。 80百货,金彪和鲁娜戳在柜台里侧,没先盼来客人,倒等来东家。 李建昆今儿的造型颇为不同,白色短袖衬衫配黑色直筒裤,脚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 平日里他总是怎么舒坦怎么来,穿着以休闲为主,因此这一身显得格外正式。 李建昆笑笑后,环顾四周,“老林呢。” “上工地了。” 新刀具厂的筹建工作,李建昆全权交给林敬民负责。老林同志也确实靠谱,只差没有自个去搬砖。 主要还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誓要将新厂子弄好,把和平刀具厂比下去,以此侧面证明,孙光银的管理无能和蝇营狗苟。 这年头,大型机械匮乏,又不是重点工程,进度很慢。 目前将将打好一个地基,李建昆咂摸着,年底前能把厂房全部建好,设备安置到位,就算不错。 他又跟金彪和鲁娜二人,聊了会90百货那边,陈亚军新招的一个姑娘,五道口本地人,今年刚返城的知青。 姑娘工作劲头不缺,窘迫的生活倒逼着她必须搞钱,只是胆子稍小,还得时间历练。 “小娜,给我找把剪刀。” 李建昆来到里间,斜过靠背椅,在老林的工作台旁坐下。 鲁娜送来剪刀,瞅着他手上动作,大吃一惊,“你干嘛呀昆哥?” 只见李建昆把一只顶好的皮鞋,沿着鞋底哗啦开,整得像只大嘴巴似的。 “有事。” 我看有病! 李建昆也不解释,在鲁娜一副看神经的表情中,趿拉着一只大嘴巴皮鞋,啪嗒啪嗒地,大摇大摆离开铺子。 “哎呀李哥,您这鞋破了呀。” “可不嘛,准备找个地方补一下。” “您还犯得着补鞋?” “这话说的,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嘛。” 搭话的铺主一阵语塞,我差一点就信了。 路过半边天刺绣铺时,林秀秀坐在柜台里侧,小嘴巴巴,吃着糖果,手里拿着绣箍,绣一个小面。 “秀秀,吃啥呢?” 林秀秀抬头,眉开眼笑,“大白兔,昆哥您吃不?” “行,给我两颗。” 林秀秀多少愣了下,赶忙把装糖果的牛屎纸重新包起,全递过来。 “不用这么多。”李建昆从里面掏走几颗,往兜里一揣,摆摆手告辞。 林秀秀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昆哥今儿不太一样。 那是,李建昆正准备去见老丈人和小舅子。 可不得打扮正式点?可不得有个由头?可不得捎点礼物? 燕园东侧,五道口居民区。 一处三岔胡同口。 李建昆慢悠悠蹬着“缝合怪”摸过来,这个地点是从沈姑娘口中套出来的,您还别说,沈爸是有点生意脑瓜的,做买卖选址很重要。 发现目标后,李建昆跳下自行车,龟速向前走去,边走,边打量。 老丈人是一个皮肤黝黑,面相刚毅的中年人,脸上皱纹不少,实际年纪不好分辨,从沈姑娘和小舅子的年纪判断,不大可能过五旬。 他坐在一张轮椅上,腿上铺着一张毡子,那是他的主要操作台,身侧搁着一只木匣子,里面竖着小榔头、小矬子等工具,还有一根倒“L”形的铁托子。 这会手上正忙活着,旁边有个等待的顾客。 小舅子蹲在一侧墙边,虎头虎脑的,捧着一本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名字李建昆知道,听沈姑娘提起过,叫“壮壮”。 李建昆推着自行车,来到摊子前站定,正常搭话道:“师傅,要等多久啊?我修个鞋。” 沈学山闻言,昂头望来,哟!好精神的小伙。 “快啦快啦,这边马上好。” 说着,还下意识望向李建昆的脚。 这是顶好的皮鞋呀,咋开这么大个口子,另一只还好好的。 沈学山手上麻利几分,一把尖嘴钳硬是被他玩出花样,跟转笔似的,让人眼花缭乱,不多会修好一把雨伞。 等待的那位顾客,接过后,撑开检查,没得问题,满意地递过两毛钱。 马扎腾出来,李建昆立好自行车,坐上去,脱掉那只大嘴巴鞋。 “这…好像不是正常坏的呀。” 沈学山瞅瞅后,发出疑惑,像是被利器沿着鞋面和鞋底的缝隙,割的。 李建昆打着哈哈,“害,反正坏了。” “这是好鞋啊,两个修法,一是用强力胶黏起来,像晴天没关系,但下雨天穿的话,还是有开胶的可能。二是用线缝,缺点是仔细瞧的话,会跟另一只不太一样。小伙子您看怎么修?” 专业! 李建昆寻思缝应该慢一些,“缝吧。” “三毛钱您看成不?” 李建昆:“……” 您敢不敢收贵点? 我这一百多块的鞋呢! 不过肯定没有客户主动涨价的,只得应下。老丈人麻利开干。 李建昆故意搭话,“师傅,您这腿?” “不听使唤了,年轻时腰盘子挨过一粒花生米,伤了神经。” 嚯! 李建昆肃然起敬,沈姑娘可从没说过,她爹有这份荣誉啊。 当然了,他也没问过,总觉得沈姑娘对这件事挺介怀,类似“你爸是怎么残疾的”这种话,属实不好说出口。 李建昆深入了解了一番,原来是62年,打阿三。 他颇为感慨道:“我们的岁月静好,得多亏你们的付出和牺牲啊。” “害,保家卫国,义不容辞。”沈学山咧嘴笑道,“咱也是为咱的家人嘛,值得!” 一声“值得”,差点没让李建昆泪崩,眼神下意识落在他腿上。 谈起家人,沈学山颇有些自得,“小伙子您别看我一个修鞋的,我女儿可有出息咧,在北大念书!” 我知道,还挺熟。 李建昆顺着话道:“是吗?我也是北大的。” “哟!这不赶巧了嘛!” 沈学山着实打量他几眼,哈哈大笑,“我就说您一表人才吧。得,这鞋我免费给您修。” 李建昆连连摆手,却扭捏不过,遂指向旁边,“您儿子?” “小儿子,傻头傻脑的,顶不上他姐聪明。” 沈壮抬起头,一脸不忿,那模样似乎在说:我还没长大呢,伱咋知道?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从兜里摸出几颗大白兔。沈壮眼前一亮,但严父当前,不敢放肆。 “拿着吧,你姐的同学咧。” 沈壮这才屁颠屁颠接过去。上回吃这种好糖,还是徐哥哥买给他的。 “要说你们北大,还真是出人才的地方,我们一家啊,能有现在这日子,得多亏另一个北大小伙。” 沈学山的表情中充斥着感激。 李建昆一阵恶心,脸上不动声色,询问缘故。他想了解一下,徐孙子在沈家父母心里,到底占据一个怎样的份量。 谈起徐孙子,老丈人那是话茬不断,各种赞誉。 李建昆内心什么想法,并不表露,呵呵笑道:“他应该是想跟你女儿处对象。” 沈学山倒是个明白人,点点头,“大概是。看吧,当前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这小伙子确实不错。” 行吧,那我晓得了。 李建昆心想。 有件事他本来还在犹豫,毕竟现在一切风平浪静,干了会招惹麻烦。 这会倒是下定决心。 第322章 小固执 第322章小固执 是夜。 庆江坊。 一台华生牌电风扇,呼呼送着热风。 两个只穿裤衩的爷们,躺在垫着凉席的棕绷床上,各睡一头。 灯已经拉熄,两人却皆瞪着眼睛,毫无睡意。 “庆有哥,你咋想的,怎么可能主动退学呢,大学生都不稀罕了?” “没啥鸟用,我算是看清了,读出来又咋的?甭管分到什么单位,工资顶天过不了二百,你现在一天多少收入?” “话…不能这么说。钱可能不多,但有权有势啊,多体面,多威风呀。” “那是现在,我跟你讲,眼下大力发展经济,往后必定是经济社会,有钱才是爷。” “我朋友给我的。” 人家李建昆不就是这样? 沈红衣心疼得紧,去厨房之前,先回到自己的闺房,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长条物,嗖嗖回到北房的堂屋。 “啊?徐学长被学校开除了?” “放心吧,不用你说。” 当钱拿到沈学山手上后,他点了点,竟然有四百八十块。 “那…当然!” 奈何庆有哥拐弯抹角地不愿说,也是没辙。 沈红衣瘪着嘴,揉揉额头,“我奶奶还在世时常说,傻人有傻福。” “乖,听我一回。看过那些东西,你父母不会再想跟他有瓜葛的。别让他们觉得还欠徐庆有的,那太糟心了。” “那敢情好啊,往后带带。” 还被某人编排了一句“小短腿”。 “不是。”这话是沈学山说的,他推着轮椅给妻子倒来一杯水,没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询问起卖房子的事。 沈家,通火通明,一家人都没睡。 也没脸搁燕园待啊,学生们不知情,校领导可一清二楚。 “巧克力,可以补充血糖。” 徐庆有故作胸有成竹道:“我准备过段时间去鹏城,我告你,上面已经拍板,那边正式设立经济特区,大有可为!你等着瞧就是,我绝对会在那边干出一番大事业!” “必须的嘛!” 沈红衣见她在咀嚼,便麻利去厨房烧饭。 虽说局是李建昆设的,但不能否认徐孙子想要乱搞的事实。 李建昆用手指头戳了戳她脑门,无奈道:“你说你是不是傻。” 想赚钱,读完大学不能赚?再说现在已经在赚,庆江坊他们各有一半。 刘小江没再说话,静待下文。 他们买房子欠小徐三百,丈夫屁股下的轮椅也是小徐凭大门路买来的,问他多少钱还不说,来到首都大城市,他们询人打听过,说是这种高档轮椅,至少五百起。 沈红衣:“……” 沈红衣替她把包装袋撕开,露出棕黑的巧克力块,往她嘴里塞,沈母还以为是药,咬一口后,才不禁眼前一亮。 “行,行,你有福,你肯定有福,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及你有福。”李建昆苦笑道,“去吧去吧,麻溜地。” “乱搞。” “妈,你先歇会,我去烧饭。” “要不,明天让红衣把小徐找来,先把这些钱给他?” 沈母哑然失笑,“你又是哪来的?” “那…以后从我薪水里扣。” 沈母回家卖房子,今儿返京,傍晚才抵达首都火车站。沈红衣特意借来李云裳九成五新、公里数不超过一百的二六女式,刚给老妈拉回来。 刘小江听听有些道理,可仍然觉得庆有哥退学这件事里头,大有蹊跷。 沈红衣:“……” 望着妻子似乎故意要给他个惊喜的模样,黝黑汉子咧嘴问:“咋这么多?” “应该在,前段时间来过。” “小徐暑假还在学校吗?” 这么好吃吗? “红衣你哪来的?” 同一时间,往东头不远的五道口居民区。 沈红衣来到娘娘庙四合院,还自行车,碰上李建昆,说起父母打算找徐庆有还钱的事。 他们还欠人家小徐一大笔外债。 这才是头等大事。 沈红衣犹豫一下,终究接过去。比起拿学长一些钱,她更不愿看到父母难受。 “也不多。等再攒几个月,肯定够。” “喂!你把自行车推去啊,你大热天的,好远的!” 李建昆迟疑一下,没说钱他已经还过的话,那个轮椅是徐孙子买的,他并不知情。 “庆有哥,伱是想到什么赚钱的好路子了对吧?” 很金贵的那种。 李建昆示意她稍等,回屋取出一沓大团结。 沈壮也不白拿母亲的吃食,从兜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妈,给你这个,可甜啦。” “妈,你先把这个吃了。” “晒黑了!” 本来便有低血糖,这会满脸菜色。 沈母心头也乐呵,含笑道:“得谢谢闺女,都说我们那块宅基地好,能出大学生,竟然有两家人抢着买,这一攀比,价格就上去了。” 一辈子没有欠人的习惯。 沈学山用力一拍大腿,反正也不太能感受到,喜不自禁。 沈红衣大吃一惊,“为啥呀?” 沈学山对未来充满期盼和信心,他在首都摆摊的收入,比在老家多出几倍。外加女儿还在勤工俭学,每月都拿钱回家。 沈学山想想放身上也不安全,点头应下,“那你明天去买几个好菜。” 本来她想借李建昆的“缝合怪”。 无奈身高有限,屁股坐在座板上,腿够踏板属实费劲。 就事论事,徐孙子替沈家还是做过些实事的,再给他几个大子也无所吊谓。 沈红衣好生把钱收起,嗖嗖出门。 攒钱不费劲。 “我给你家寄了点东西,你回去一看便知。不过,你知道就行,别跟你爸妈说我寄的。偷摸着打小报告,非大丈夫所为。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他把你爸妈耍得团团转。” 可恶! “你在燕园现在是找不到他的,名义上他已经退学,实际上被开除了。” 有个顶好看的包装袋,上头尽是看不懂的字母。 “这个你先拿着。我料想徐庆有现在应该在庆江坊,你去找他也好,把这件事情做个了结。” 隔天一大早,沈红衣得了差事出门。 沈壮好奇凑到母亲跟前,大眼睛打量着。 顶着大学生光环,走出去排面都不同。 “不用,我腿着就行。” 沈母示意他稍等,特意回房,褪去衣衫,从内衣的边封中,足足拆了五分钟线,陆续取出一些钞票。 沈母道:“应该还差不少吧?” 可怜姑娘在燕园一阵好找,哪里能找到徐庆有? 沈母慈爱一笑,把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小儿子一半,另一半塞兜里,准备留给女儿。她已经知道,这是零嘴。 “一个哥哥给的。” 沈母为了省钱,将近两天两夜的车程,只靠用丈夫退伍时的“军绿水壶”打的井水,和两个馒头充饥。 “噢,小徐是吧。” 沈母好奇接过打量,“这啥啊这?” 没人应茬,人已经不见踪影。 李建昆拍拍脑门,我这固执的媳妇儿啊,硬塞钱她都不要,求着她花都不干,养不白胖了还…… 这可咋整? 第323章 真面目 第323章真面目 沈红衣来到庆江坊时,正如李建昆所料,徐庆有确实猫在这里。 倒不是说李建昆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陈亚军告诉他的,说徐庆有这几天都在庆江坊过夜,觉得有些奇怪。 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说来好笑,徐孙子似乎刻意避着他,李建昆几乎每日都会去暂安小院溜达一圈,硬是没遇到过。 这是怕在他这个仇家面前丢人啊。 您说这家伙,被蒙在鼓里,蒙得有多惨? 不过,李建昆现在打算跟他明牌。 “诶~红衣!” 看到沈红衣走进铺子,徐庆有一脸惊喜,赶忙招呼。 这个称呼使得沈红衣略微不适,想起对方被学校开除,又有所恍然。 黝黑汉子飞快盖住照片,把儿子扯到一旁,“你…你自己玩去。” “红衣你也真是的,我都说骑车过来,你非得走。” 两人来到门外,徐庆有满不在乎道:“我从学校退学了。” “出来拿信,你家的信。” 他还……敢惦记自家闺女。 铺子里有客人,沈红衣示意他出来一下。徐庆有摆出招牌式的、温文尔雅的模样,从柜台里侧走出。 这会沈母在厨房笃笃笃地备菜,沈学山坐在小院里摘一把水芹。 “我…想伱这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吧。” 小徐这小子他……在嫖啊他!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一股怒火自沈学山心头升腾而起,也有一股后怕。坦白讲,他闲来无事时,瞎琢磨过一些事。 经历过港城那个妖艳贱货的背叛后,徐庆有愈发觉得沈红衣宛如一朵圣洁的雪莲,越看越满意,越瞧越喜欢,“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对啦,你找我?” 这些照片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 徐庆有虎躯一震。倒不是因为沈家的一顿午饭,该说不说,他现在去沈家随时都能混到饭,还必须是座上宾,沈家两口子保管屁颠屁颠伺候。 “你好歹避着点太阳啊,都晒黑了。” 呦嗬! “要的要的。” 他顿了顿,微微昂头,“再加上我父母都在体制,我爸还是地高官,一家三口全在行政岗位上,你想想看,饭桌上都离不开体制内的话题,多无趣? 沈红衣低着头,轻声道:“这些话你不必跟我说的。” 沈学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对对。走,走,玩你的去。” 被抓了这是! 他手再次一动,翻到最后一张。 那五官……不是小徐又是谁? 徐庆有满口应下,阴霾多日的心情,阳光明媚。 是在搞一些不好言说的事。 上面写的是: 【沈红衣(及家人启)】。 沈红衣眨巴眨巴眼,果然如此。 而是沈红衣亲自来请! 这可是头一遭! 乖闺女终究得听父母的呀,这个让自己寒心、恶心的京城,总算还有一点迷人之处。 “别看壮壮!” 门外响起自行车铃声,紧跟着传来一嗓子,“屋里有人没?” 小徐明明是那么好的小伙子。 沈学山全部看完后,故事脉络已经清晰。 徐庆有诧异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蹲在地上玩一只发条青蛙的沈壮,蹭地站起,大声回道:“有!” 很显然对他们家红衣有意。 “壮壮,去拿。” 沈壮双眼瞪得大大的,他已经看到第一张照片上的内容:一个男的,在打一个女的。 徐庆有和颜一笑,“要不说你冰雪聪明呢。没错,我看清了发展趋势,未来一定是个经济社会,像我们毕业后,无非被安排进体制内工作,实际上背离了大势。” 沈壮闻声探过来,惊奇道:“爸,你干嘛打自己?” 沈红衣微微一怔,问:“会…会怎么样?” 沈学山用手颠了颠,信很厚,份量颇重,里头装的似乎不仅有纸。示意儿子回屋取来一块抹布,沈学山擦干净手后,才开始拆信。 沈学山没心情搭理他,喊道:“秋慧,你赶紧过来一下。” 照片的背景换了,瞅着建筑物门头上那庄严神圣的标志,沈学山眉头紧锁,下方门口,小徐被两个大檐帽扭送进去。 本以为这个小徐各方面都很优秀,跟闺女蛮般配的,寻思等他们都毕业后,可以考虑把女儿嫁给她。 “我爸妈让你中午去我家吃饭。” “爸,原来大人做错事,也要脱裤子打屁股呀。” 沈学山呆滞好半晌,遂翻到倒数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不太一样,多出不少人,小徐被两个警卫模样的人带出门。 “所以我打算顺应大势,往后朝经济领域发展。” 先前学长也说过这样的话。 “呃…那你先说吧。” 等沈壮嗖嗖把信拿回来,沈学山一瞅收信人,有些释然,又挺疑惑。 真会玩啊。 死皮赖脸拉着沈红衣一起的徐庆有,左提右拿,沿着墙根子下的阴凉,缓步前行,累得汗流浃背。 可学长说,你是因为……乱搞,被学校开除的。 信倒出来,里面反而没纸,全是照片,有一小沓。 沈学山拢好后,搭眼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待儿子走开后,沈学山才重新翻过照片。他一张一张看过去,逐渐搞明白这是在干嘛。 徐庆有笑道:“晒黑那不是不漂亮了吗。” 沈学山上午索性没去开工,搁家等着,沈母带着沈壮去买菜,刚回来不久。 沈红衣闷头走路,轻声回道:“没多远。” “咦?” 男人是背着脸的,只是那后脑勺,看起来特眼熟。 与此同时,沈家。 怎么会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还搞……这么不正经的花样? 当看到倒数第三张照片时,沈学山心头猛地一颤! 这张照片中,穿宽松浴袍的男人,扭过了头,一脸惊愕表情。 “叮铃铃~” 也就是说,这信封他们也可以看。 不是打架。 此时,门外小巷里。 “其实我也有事找你。” 沈学山纳闷,谁会往这里写信?要说老家的人,媳妇儿刚回去过。其他有谁知道他们家搬到这里? 瞅着顶不错的一个小伙子,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背景也好,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干这种破事? 这要真嫁了……嫁给这样一个披着光鲜皮囊的腌臜人,那不是坑害女儿一辈子吗? “啪!” 这谁寄的呀,寄的啥玩意啊这是! 寄信人是空的。匿名信。 他也瞅着男人的后脑勺眼熟,有个身影在脑子里不停比对重合,但他不敢确定,或者说打心眼里不愿相信。 沈壮戳在旁边,够着脑瓜好奇打量。 沈红衣似乎懂得什么,脸蛋有些发烫,再次下脚时,当真踩着阴凉处。 “诶!这才对嘛。”徐庆有开怀大笑。 这姑娘果然越来越听话,不枉他煞费苦心一番筹划啊。 第324章 沈家事变,建昆现身 第324章沈家事变,建昆现身 “叔叔阿姨,壮壮,我来了!” 徐庆有乐呵呵跨进院门,本以为像往常一样,壮壮肯定捣腾着小短腿冲过来,沈家两口子抢着脚出来迎接。 没有。 今天的沈家格外安静。 甚至没有人回应他。 这让徐庆有很怀疑家里到底有没有人。 旁边的沈红衣缄默不语,心里亮堂,应该是学长寄来的东西,父母看过了。 “红衣!” 家里有人。北房堂屋里,传来沈学山深沉的声音。 沈学山钢牙紧咬,正准备开口。背后走出一个身影。 沈母心慈,有些动容,扭头望向丈夫,“要不…先听他说说?” 沈学山说着,侧头看向妻子,后者会意,取出早准备好的一条蓝手帕。 “那…当初我找你讨论诗歌时呢?你明明很开心!” 徐庆有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 “你过来,站后面去。” “红衣,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徐庆有一脑门雾水,明明很热情地邀请他来家中做客,还亲自让沈红衣去请,沈红衣也变得听话不少。 但这还没完。 但是,他不能。 进门前他心头乐开花,谁承想,竟会面对这样一幕。 “刚刚呢!”徐庆有咆哮,“我让你避着点太阳,你这么听话!” 他指向摆在一侧的轮椅,“单说这张轮椅,搁你们那破地方,买都买不到,是我花大关系,从你们市人民医院搞到的!七百块!” 长此以往,姑爷身份还会远吗? 沈红衣水灵灵的身子,终有一天任他把玩。 残暴! 沈红衣轻声说:“我们俩根本不可能。这一幕将来也会发生,现在只是提前一些,或许相较而言,闹出的矛盾还没那么大。你是什么人,于我,于我家而言,其实不重要。同样的,我们对你,也不应该重要。” 内心挣扎间,沈学山做出一个决定: 走! 房子不要了! 户口不要了! 搭进去的钱不要了! 事情到这一步,他很想把对方骂走。可是对方刚说的那些话……他们好像真的还不清。 “不是啊这……干嘛呀这是?!” 徐庆有越说越激动,越说脸上愈发呈现出寒心之色,仿佛遭受了巨大的不公平和迫害。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知道。你为什么帮助我们家,我们也看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为了大家都好,还是好聚好散吧。” 再惨不过回家要饭,好过向这种腌臜人妥协,好过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母亲站在父亲身侧。 这个腿部神经紊乱,只有一半知觉的汉子,竟站起来,背脊微弓,如一头欲要扑食的恶虎。 “妈,这事晚点再说。” 徐庆有话头不止,“落户京城,你们以为这么简单?外面马路电线杆上,那么多求对调的信息,你们没眼吗?这都不是钱能办成的事! “还有这房子,你们不会真以为区区八百块能买到吧?这是哪啊?首都!不是你们老家那个小镇! 沈家人反常的行为,可算有了答案。 “你…你戳啊!”徐庆有梗着脖子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帮助你们那么多,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叔叔阿姨,你们听我解释,我是被人陷害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敢!” “你从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这是沈家所有家当,分文不剩。 沈学山看不出喜怒道。 徐庆有从她手中接过信,仍是满头问号,直至倒出一手照片时,心头才咯噔一下。 沈家人皆是一惊。 两个华侨已经离京。 “爸。” 沈学山心头一阵恶寒。 徐庆有跟着跨进门槛,瞅着眼前的阵仗,心头犯嘀咕,“叔叔阿姨,这咋了这?” 徐庆有搭眼望去,只见手帕里包着一些钞票,有整有零,连一分钱的“黄色解放车”都有,甚至有粮票。 如果连这些都失去,他在这个待了两年多的京城,还剩下什么? 他必须扭转局面! “红衣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说那些是要你们的钱吗?我要真在乎钱,还会默默为你们付出这么多吗?” “其实…这不重要。”沈红衣道。 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秋慧,给他。” “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不声不响为你们做这么多,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沈学山没有搭话,沈母开口道:“小徐,这些钱你先拿着,肯定不够。伱看能不能把轮椅拿去卖掉,抵些钱,余下的我们会尽快还给你。” 这是一个变乖的姑娘该讲的话? 她明白,父亲这是在保护她。 沈红衣闻言,小跑过去。 他由衷感谢那个给他们寄信的人,如果不是对方,天知道他们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不提照片,通过细节他已经看出来,这人表里不一。 一切迹象都表明,他在沈家人心中的地位,再次攀升。 沈家两口子大吃一惊。 沈学山怒喝,眼神锐利如刀,一股在身上消散多年……或许从未消散,只能被隐藏的血腥气,勃然爆发。 那件事连小江家都不知情,遑论刚搬到首都没几天的沈家? 学校承诺会保密,所里更没有道理去宣传涉外的不良事件。 他筹划这么久,做过这么多。 手帕是叠起的,里头鼓囊囊。 沈学山不同,经历过战火的淬炼,也饱受过人情冷暖,身残,心坚。 狰狞! “什么?”徐庆有没听明白意思。 沈红衣望向徐庆有,小手伸到他面前,“如果不够,你说,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你真要我给你戳穿?” 徐庆有:“……” 不可能,绝不可能! 沈母一边走上前,一边把手帕摊开。 搭眼望去……我天! 怎么会?! 陷害? “这给你。”沈红衣踱步上前,把一沓崭新的大团结递过去。 问题是对方还是高级知识分子,越听他讲,越容易绕进去。 “但是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往来了。” “我喜欢诗歌,谁找我讨论诗歌,我都会很开心。” 沈学山不是扭捏性子,开门见山道:“小徐,我们很感谢你替我们家做的一切。”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啊? 信在沈母身上,她也看过,看得满脸臊红。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她真不信一表人才的小徐,竟是这般浪荡子。 “哟,都在啊。” “你!”徐庆有抡起巴掌。 徐庆有硬是被吓到。 “没。” 徐庆有怔怔看着她,那双黑玛瑙般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真挚,纯澈。 “那……不是因为你。” 白瞎一张好皮囊。 果然是个不要碧莲的东西。 徐庆有捂着胸口,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道:“正如这些断章取义的照片,此时此刻我如果再不解释一下,真要被你们误会了。” 沈红衣照办,来到弟弟身旁,揉揉他的脑瓜,眼神落在父亲可能已经算不上宽阔的后背上。 没想到这轮椅比想象中还贵。 “喏!” 徐庆有眼珠瞪圆,“啥情况啊叔叔,为什么呀?” 聪明到足以内敛所有不好的心思? 还是真的纯洁到不沾一丝污秽?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徐庆有甚至觉得心头的算盘简直龌龊!某一瞬间,他很想扭头便走,不忍伤害。 “你们这是白眼狼!” 徐庆有老羞成怒,喝道:“我帮了你们多少,你们知道吗?就这几个破钱,以为能还清我?” 照片上一张床,你一个,另一个,可没谁逼你去打人家屁股。 沈学山淡淡道:“甭解释了,我们也不想知道。” 只见堂屋里,父亲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轮椅空着,放在一旁;弟弟约莫被训过,不服气地戳在他身后。 “我…做啥了我?”徐庆有眼皮狂跳。 消息没有任何理由走漏! 门外,不知何时闯进人。 传来一个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 “你的手要是敢落下去,我保证再也捡不起来。” 第325章 有我在 第325章有我在 李建昆踱步从院里走来,目如鹰隼,死死盯着徐庆有和他高抬的手。 媳妇儿被人欺负,是个爷们都不能忍! 没错,他扒沈家院墙有一会儿。 既然知道沈家今天中午要跟徐孙子摊牌,既然知道老丈人腿脚不便利,小舅子还没长大,没有应对徐孙子可能抓狂动粗的能力,他可不得保驾护航? “是你!” 徐庆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眦欲裂。 这两个字一语双关。 他刚才还在纳闷,谁给沈家寄的信,谁能拿到这些照片? 硬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感觉万万没有道理的事情。 徐庆有终究是个脑子活泛的人,这一瞬间,心头所有的疑惑全部解开。 什么港城小少妇啊,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有人撒开一张大网,引着他往里头钻。 正是眼前这个老贼!!! 如果是他,净往南方跑,有钱,有脑壳,会交际,认识几个港城人,实在不足为奇。 太卑劣了! 太无耻了! 动机也很明了,自己前不久刚跟他说过,要走从政的路,拿捏他这个赚钱赚得脱离人民群众的家伙。 他陡然来上这么一手,不仅让自己被学校开除,还背上大过,基本绝了从政的路。 好算计啊! “没错,是我。” 李建昆大步跨过门槛,四个字说得理直气壮。 又怎样? 有证据吗? 徐庆有恨得牙齿差点没咬碎,真想冲过去跟他拼了,可惜不是没试过,这家伙太壮,揉搓他跟教训小孩子没啥区别。 “红衣,回你爸那边去,有我在。” 沈红衣大眼睛布林布林,体会到一种除去父母外,从未有人带来的安全感。很听话地走回去,搀扶着父亲坐下。 沈家另三人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沈学山和沈壮。 这人他们见过呀。 修鞋的。 “诶~小伙子你……” “叔叔,晚点再跟您解释,您先歇着,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沈学山:“……” 他都没由来地体会到一种安全感,上回有种感觉时,还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伱永远可以相信战友,把后背交给他们。 脑子里勾起尘封的记忆,沈学山爽朗一笑,“好!” 沈母是最纳闷的那个,抢脚来到丈夫和女儿身旁,“这小伙子谁啊,你们怎么好像都认识?” “妈,记得我给你的大白兔么?就是这个哥哥给我的。”应茬的是沈壮。 沈红衣不知该怎么跟家人介绍,顺着弟弟的话说道:“巧克力也是。” 沈母:“……” 好嘛,未见其人,一双儿女都已经把好吃的吃到嘴了。 沈壮两眼放光。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脑瓜里全是昨晚巧克力的美妙滋味。忽地有些气恼,竟然给姐姐巧克力,只给他大白兔。 偏心! 沈学山望向妻子,“先看看吧,人家不是说了吗,晚点会解释。” 很明显,这个小伙子跟姓徐的,也认识。 这其中的事,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贼,你TM陷害我,这些照片是你寄过来的,你找人拍的!”徐庆有扬起手,在李建昆脸门前猛晃。 李建昆一把薅过,“我看看。” “你别装作不知道!”徐庆有开足马力,想激他承认。 旁边有证人。 只要这个老贼承认,他就能翻身。 该说不说,李建昆确实被他激成功过几回,比如当初两块钱一件,收下他的五千件喇叭裤。 不过,那是因为李建昆想。 “啧啧,挺精彩嘛,坐人家身上,抽人家屁股,也是我让你干的?” 徐庆有:“……” “你心里没点龌龊念头,谁能逼你干这破事?” 沈学山蓦地有种想鼓掌的冲动,这话正中根源啊! 徐庆有嚷嚷道:“你别打岔,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这孙子有点健忘,李建昆记得自己还没进门时,就说过“是我”。 苍天可鉴。 “你丫的才别打岔,我现在跟你谈沈家的事。” 啪! 李建昆把照片装回信封,拍在他胸口。 徐庆有怒道:“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这种要求…… 李建昆抡起一拳砸过去。 砰! 徐庆有被砸得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捂着下巴,两眼冒火,“你个狗日的,我告你去!” “去去去,麻溜的。” 李建昆指向院门,“收了我一千块,沈家买房子的钱都补给你,还敢提,你想讹人是吧你?” 徐庆有:“……” 沈家四口这边,听闻这话,已经炸开锅。 看到父母都望着自己,沈红衣没由来的小脸发烫,“我不知道呀。” 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只怕学长早看出来这个院子八百块买不下,于是私下里把溢出的钱还回去。 学长……一直在默默守护着她,她的家。 如同刚才的突然出现。 “老贼你别咋呼,我替沈家做的事,就算你也补偿不了!”徐庆有歇斯底里道。 “还有啥?这个轮椅?” 李建昆踱步走过去,抬脚踢踢。余光瞥到沈家人瞪眼望着他,不禁讪讪一笑,“噢,我试试什么个质量。” 继而扭头看向徐庆有,“就这么个破玩意?你要用是吧,行啊,我改明送你一打。” “你!” 徐庆有一阵语塞,这东西别人搞不到,但这个老贼在港城都有人脉,肯定不在话下。 “噢对啦,还有阿姨的户口是吧?” 徐庆有冷哼一声。 沈母望向女儿,“这小伙子怎么对我们家这么了解?” 沈红衣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说点啥。有些是她主动说出来的,有些……纯粹是被学长智商碾压,套话给套走的。 李建昆瞥着徐庆有道:“你要不爽的话,摘走好啦呀,谁稀罕你的户口?” “你TM的……”徐庆有被怼得说不出话。 这玩意落户到位,还能摘走吗? 即使能摘,他不是又要去找人托关系? 李建昆煞有其事道:“讲真的,你大可以摘走,阿姨要是被当成盲流赶回去,我跟你姓。” 徐庆有咬牙切齿,“老贼,你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是…你又能奈我何?”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大头没有了吧?余下的顶多一些车资,伙食费……” 他话说到一半时,沈红衣嗖嗖冲过来,把一千块塞到他手上。 奶了他一把。 李建昆略显无语,这样的奶,没必要嘛。 啪! 李建昆反手把钱砸向徐孙子,“够不?” “不够!”徐庆有咆哮。 啪! 李建昆又从身上摸出一沓大团结,“够不?” 徐庆有浑身发抖,气的。 这是用钱砸他呀这! “有本事你今天砸死我!” 李建昆白眼一翻,拍拍手,“美得你。没有啦,就这些,拿着钱赶紧滚蛋,以后再敢进这个门,被我逮到,直接当成贼打断腿,不信你试试。” 见他还不动。 李建昆突然暴起,去往侧边,薅起一把靠背椅。 徐庆有见他作势砸来,吓得一个哆嗦,撒丫子往外跑,想起什么,又缩着脖子回来把地上的钱薅走。 赔了夫人不能折兵。 “老贼,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李建昆拎着背靠椅,瞅着他的背影,嘴角泛起冷笑。 这孙子下一站要去哪里,他都能猜到。 第326章 新的矛盾 第326章新的矛盾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说到底,是我跟徐庆有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把红衣扯进来,还把你们全家都拖下水。” 沈家北房堂屋里,李建昆从背靠椅上起身,鞠了一躬,表达歉意。 刚才他已经把跟徐孙子由来已久的矛盾,大致讲过一遍。 絮絮叨叨半天,核心内容其实一句话就能阐述: 徐孙子什么都想跟他竞争,见他和沈红衣走近,色从胆边生,才搞出后面一系列事。 沈学山似笑非笑看着他,“你那天来补鞋是故意的?” “算是。” “什么目的?” 想见见老丈人和小舅子算不算? 该说不说,李建昆怂了,迟疑一下道:“主要想旁敲侧击下,看看徐庆有在你们心中占据什么份量,或者说看他把伱们忽悠得多狠。以此决定那封信要不要寄。” 沈学山沉吟,“所以那真是一个局,照片也是你找人拍的?” “是。” 沈学山微微蹙眉,“你很有本事啊。” “我知道叔叔您在想什么,肯定认为我特阴险,我不想辩解,我的观念是:对付小人,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给他整出更大乱子的机会。” 沈学山咂摸着这番话,评价道:“你不像个大学生。” 他从此子身上看出一股枭雄气质。 这种人有个好处,一般不会吃亏。缺点是,容易走上歪道。 “我已经毕业了。” 闻言,戳在一旁的沈红衣不由怔了怔,她都不晓得。 倒不是李建昆刻意隐瞒,这不是形式上的毕业证,还没拿到手么? 沈母碰了碰女儿,小声问:“红衣,这小伙子真是你们学校的?你们跟他比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的这个比如,不指年纪,是指行事老练的程度。 沈红衣点点头,“他是77届的学长。” 说完,姑娘又补充一句,“他在我们学校名气可大了,很多人崇拜他。他本身能耐也大,77年,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年,浙省文科状元。当年北大特录的研究生,全校加起来都没几人。” 沈母咂舌,女儿在念大学,再没文化,研究生她还是知道的。 “他不念大学生,直接读研究生?” “嗯!不然怎么叫特录?普遍说法是,他们这种属于天才,放在跟我们一个起点线上,那是浪费时间,埋没人才。” 沈母瞪眼问:“那他现在毕业,不是得当大官?” “他…可能没兴趣。” “啥?!” 沈学山扭头,“你们娘俩嘀咕什么呢?” “学山我跟你说……” 女人骨子里都有点八卦劲,沈母忙趴到丈夫耳边,一惊一乍起来。 当听到对方连官都不愿意当,沈学山除去与妻子如出一辙的惊讶,心头更是暗道坏了事。 这孩子果然要走歪路! 蓦然想起他随手丢出去的钱……沈学山眼皮微颤,正经人谁能把整整两千块,如此不当回事? 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喜欢我家红衣。” 哗! 沈学山此言一出,别说沈红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连李建昆都一脸呆滞。 这么直接吗? 亏他还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 “对。” 沈红衣背过身,不敢看他二人。 “姐,你脸咋这么红?”沈壮昂着脑瓜瞅着她。 “……闭嘴。” 沈学山深深看着李建昆,道:“那好,只要你接受分配,好好工作,我可以考虑等红衣毕业后,跟你处对象。” 这个决定不是随意来的。 对方如此优秀,可以说是全国最顶尖的青年才俊,理应为国效力。更不该走歪路。 那叫可惜鸟!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自家闺女沈学山岂能不懂?他看得出,闺女对这小伙子有意。 这算是两情相悦了。 李建昆:“……” 讲道理,人家都是要彩礼,搁他们农村一头猪一头羊啥的,您倒是要啊,往想象力极致喊。 那都不打紧! 这个要求……不是要颠覆他的人生嘛这。 “叔叔,我未来的路已经有规划……” “什么规划?” “从商。” “商?做买卖?” 沈学山差点没气笑,“你晕了头啊你!我再没文化,也知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没地位,最低下的!你明明才智过人,条件也有,大好的前程摆在眼前你不要,非得像我这种人一样?!” “我没觉得您凭本事赚钱,有什么寒碜的。” “我觉得寒碜!” 沈学山这一声吼,使得沈红衣落下眼泪。果然父亲还是介意的,如果腿脚利索,想必他宁愿当个农民,都不会摆摊。 “你这种行为,往大了说是不负责任,不知道知恩图报!国家花钱培养你们,连我都知道现在人才断代,你明明可以报效国家,干番大事业,你偏不。” 沈学山眸子里有些血丝,抬起手道: “你出去。以后别再找红衣,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她取名红衣吗?她将来无论在什么岗位,首要责任就是报效祖国,有大家才有小家!” “叔叔……” “你走!” 李建昆神情黯然,他本想说道说道,他要走的这条路,一样可以给国家社会带来很大益处,民营经济未来会是国家经济的基石,奈何老丈人根本不给机会。 沈母望着他消沉离去的背影,埋怨道: “学山,你话是不是太重了,人家刚还帮过咱们。” 啪! 沈学山重重一下拍在大腿上,“我是恨铁不成钢啊!其实这孩子……我看着挺顺眼。” 说罢,他扭头望向身后。 “别哭啦,你私下可以劝劝他,只要他走正道,我的话照样算数。但是,他如果死不悔改,你以后真不准跟他来往!” 撂下这番话后,沈学山让儿子把轮椅推过来。 在妻子的帮助下,坐上去后,自个转动轮子,回房拎出工具箱。 沈母道:“你做啥呀,饭点了。” “不吃了,没胃口。” 李建昆丢给徐庆有的那两千块,沈学山自然没忘记,他不知道多久才能攒够,但是再久也得攒。 —— 海淀总所。 “你说啥,外地大学生,搁首都买一座四合院,里头藏着几十万现金?” 办公室里,几名大檐帽全怔住。 讲故事吧! “不是…他哪来的这么多钱啊他?” “小伙子,这事可不敢开玩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庆有道:“其实我认识他,但不是特别熟,前不久一票人聚会,他喝了点小酒,说漏嘴了。” “酒话啊。”大檐帽们狂翻白眼。 “不不不,可不是酒话,他那院搁哪里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气派着呢,单一个院子,没几千块拿不下,里头还有佣人。” 大檐帽纷纷蹙眉。 “佣人?” “嗯!跟过去的地主老财似的。” 大檐帽们相视而望,那还真得去查一下。 一个大学生,疑似拥有巨额不明财产,这事显然不对劲。 “你带我们去?你不怕撞见他?” 徐庆有大义凛然道:“不怕!别说跟他不算熟,熟又怎样?像这种也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囤积大笔钱财,完全脱离人民群众的家伙,我辈青年羞于为伍!” “不错,小伙子你倒是正直。” “嘿嘿,应该的,为人民服务嘛。” 大檐帽简单商议后,决定马上走一遭。 徐庆有跟随他们出屋时,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嘴角窃笑。 谁玩死谁还不一定呢! 第327章 支棱小酒馆 第327章支棱小酒馆 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里。 脚步声窸窸窣窣。 “张头,西房正常。” “东厢正常。” “南房没事。” “正北房……还比较阔绰。” 电视机,沙发,席梦思大床,能不阔绰么? 但是现金钱财,帽子叔叔们仔细检查过,发现一些,拢共上千块吧,哪来的所谓的几十万现金? 屋内倒是有些不值钱的古玩,房屋主人显然有收藏嗜好。 院子里。 一名帽子叔叔调查着梁家老两口。老两口自然不可能拿李建昆当地主老财,一个有先天病的妇人,一个下岗工人,可劲说着好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装是装不出的。 帽子叔叔得出一个结论:房主是个善人呀。 院门口。 来之前还志在必得的徐庆有,一阵失神,怎么会没有? 钱呢! 老贼疯狂敛取的财富呢? 他是根据实际情况合理推算的,保守估计也有三十万以上,这么一大笔钱,还能消失不成? “汪汪汪!” 小黄被梁叔拴住,它似乎知道谁是坏蛋,冲着徐庆有狂吠。 “同志,我跟他有过节,他想找茬,我不奇怪,倒是辛苦你们了。” 李建昆戳在正北房屋檐下,刚陪同几名大檐帽出来,十分配合。 “那这院子呢,你一个大学生?” “第一呢,这院子不是我的,你们可以调查,户主姓王,我们两家有些渊源,他借给我住。” 李建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摊开,“第二呢,我是大学生没错,但已经毕业,别说我没什么家产,即使攒了点,又有什么问题?” 帽子叔叔们凑近瞅了眼,结业证明,上面有北大经济系的公章。 李建昆似笑非笑望向院门处,“倒是这个人,伱们要注意一下,据我所知,他刚被抓过,你们不妨查查,品行不端呀。” 嗯? 帽子叔叔们皆挑起眉头。 为首被称作“张头”的人,招招手道:“收工!” 说罢,大步走向院门,指着徐庆有,沉声道:“你,跟我们回趟所里。” “……不是啊同志,他的钱肯定转移了,你们要仔细查查!” “带走!” 徐庆有:“……” 李建昆亲自把帽子叔叔们送出院门,徐庆有被带上吉普的时候,扭头探来,红着眼道:“老贼,我跟你不共戴天!” 李建昆无所吊谓地耸耸肩,“同志们,你们看,这明显包藏祸心嘛。” 张头对他点点头,“打扰了。” 说着,摁住徐庆有的头,给他推上车。 “轰~” 隔日,晚上八时许。 暂安小院刚刚打烊,院门关起。 铺主们悉数到齐,凑在一条通道内。 今晚有个会议,内容只有一个,名义上的金陈二位东家,要回收小院里的一间商铺——庆江坊。 “各位,庆江坊经营以来,三番五次被人砸柜台,其实早违反了小院管理条例……” 陈亚军主持会议。 理由要说充分也充分,说找由头……意味也很明显。 但是其他铺主们算不上意外,小院就这么大,谁看不出庆江坊跟东家不对付? 简直有病! 刘小江如遭雷击,这个会议是临时召集的,他屁颠屁颠跑来,哪知道是要祭刀割他? 要知道,暂安小院别说搁五道口,现在放眼海淀都是最出名、最红火的个体户市场,多少人眼巴巴着挤不进来,在这里做买卖,赚钱真的很轻松。 “陈哥,金哥,你们不能这样啊,我最近很安份的!” 刘小江欲哭无泪。 金彪头往天上看,欣赏夜色;陈亚军继续巴拉,懒得鸟他。 “大家举手表决吧。” 陈亚军话音顿住,用凌厉眼神扫向对面。 吃饱了撑着的铺主,才会跟东家对着干,再一个,大家也觉得庆江坊“死有余辜”。 大伙齐刷刷举手,全票通过。 刘小江:“……” 他心里很明白这是谁的主意。也很清楚,因为个啥。求金彪和陈亚军这两个狗腿子,其实根本没用。 陈亚军眼神落在他身上,下通牒道:“给你三天时间,清空铺子。” 刘小江:“!!!” 三天…… 这天入夜,庆江坊里传出争执,大吵一架。 凌晨时分,一个萧条的身影,背着行囊,找到值班管钥匙的张华,打开院门,消失在夜色中。 这人漫步在黑黢黢的京城街头,不时扯着嗓子嘶吼几声,声音里充斥着无尽的不甘和怒火。 两年半前,他作为天之骄子来到这座城市。 如今,他却如同丧家之犬般,流露街头。他甚至找不到一片栖息之地。 “李建昆,终有一天,今天的耻辱,我会百倍奉还!” 这人沿着出海淀的大道,一路向前,向着首都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翌日。 李建昆颠着“缝合怪”,刚来到暂安小院,还没进门,便被蹲守大半天的刘小江火急火燎拦下。 “昆哥,昆哥,给个机会行吗?我跟他闹翻了,他走了,真的!” 李建昆没有多意外,不咸不淡道:“去哪了?” “南方,鹏城,他说那边在搞经济特区,有发财的路子。” 李建昆哦了一声,道:“没办法,这铺子我另有他用。” 刘小江一个劲央求,李建昆却不为所动。 这小子搞得他一清二白似的。 当初如果不是他,徐孙子也搞不到这间铺子。 该说不说,徐孙子还是有些脑子的,去鹏城,确实有财路。不过无所吊谓,总比他赖在京城恶心人好。 再这么下去,李建昆真怕自己忍不住,想刀了他。 至于说徐孙子想在赚钱这条路上跟他比划……欢迎,热烈欢迎。 生意场,说穿了,便是大鱼吃小鱼。 在院里待了大半个钟,例行工作干完,李建昆又颠着“缝合怪”,来到海淀小镇上的邮电局。 国际长途是真难挂。 港城还算比较好挂的那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挂过去。艾菲接的电话。 她现在的工作主要有两块,一是给林新甲打下手,负责港城那边的采买;二是作为信息中转站,南方几处买卖行情,林新甲会定期汇报给她,李建昆再通过她了解。另外李建昆这边有什么工作安排,吩咐给她,她再传达给林新甲。 信息闭塞的年代,也是没得办法。 “对啦阿菲,我在羊城订了批酒,你跟新甲一说他就知道。告诉他,让卖家‘发货’。” “好的,老板。” 这批酒万勇早搞到,知道徐孙子要整幺蛾子,李建昆一直按着没让他发。 如今徐孙子灰溜溜跑路,二姐把小酒馆的水泥地都擦出光了,这个摊子也该支起来。 恰逢八大院秋季开学在即,是个好时机。 让这年头的小年轻们,体会体会酒吧的乐趣。 “到哪去找几个歌手呢?” 返程的路上,李建昆咂摸着,毕竟搁这年头的内地,算是顶级的音响设备,已经架起来。 得利用好。 问题是,这年头没编制、野路子出身的歌手,谁开始混了,他是真不知道。 第328章 夜夜有戏,深入交流 第328章夜夜有戏,深入交流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沉寂一个暑期的五道口学院区,重新活跃起来,街道上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女明显增多。 每天都能看到军绿色的解放车,在道路上奔驰,驶向一个个学院。 帆布车棚下露出一张张青涩而好奇的脸庞,那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金秋的新生。 各大学院都在筹备着迎新工作。 长征食堂附近的小酒馆,也在紧锣密鼓筹划着开业。 “奶奶个腿的,还挺费劲!” “小马同志,你丫的悠着点,这车酒要是砸了,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嘁,看不起谁呢,我拿古董抵成不?” “那不一样,你刚才小腰都露出来了,可不能便宜别人。” “不…不一样吗?” “我承认我走这条路,是为了钱,但不仅仅是。 窦唯十一岁。 两排白杨成阴的马路上,两辆板车,两辆独轮车,并排成一线,刚从娘娘庙胡同出来,缓缓向小酒馆移动。 “以后别爬这么高了,要新招两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这活让他们来干。” 君不见这年头的酒蒙子,一颗小石子沾醋,都能怼上二斤。 外加果脯。 李建昆撸起袖子,推着板车跟在后头,远不如他轻松,累得满头大汗。 王山河和马卫都把持着独轮车,有个固定带,套在脖子上,货量少,不用蛮力,保持平衡是重点。 “红衣,咱俩得谈一下。” 那您猜沈姑娘心里会怎么想? 钱和她,哪个更重要? 沈姑娘虽然不说,但李建昆料想她肯定琢磨过。人之常情。 “嗯,我待会写个东西贴出去。” 沈红衣唰地一下红了脸,忙扯向衣角。 像是迪斯科女王张蔷,这会还是个小姑娘,上没上高中都不晓得。 里面装的是散装啤酒。 “云裳姐,我帮你。”马卫都一脸猪哥相,屁颠屁颠往上凑。 那又鸟十三岁。 吧台一侧放置着三口大酒缸,即使密封好盖子,仍有浓郁的酒香飘出。 “对社会的贡献并不一定比进入体制小。而且我个人很不喜欢处处受人掣肘、勾心斗角。在这条路上,我才能甩开膀子,做更多的事。” 他不想让沈姑娘有误解,他其实能理解沈父那种一片报国热忱的人的心态,这年头真不缺,浪荡于强哥,同样有颗炽热的报国心。 水龙头接到吧台内,有个水槽,格外方便。 三只酒缸搁在地上,在它们上方的吧台上,还摆放着两只大木桶,底部侧边有水龙头。 当然了,真要遇到土豪个体户,非得整瓶买,咱照卖不误。 这批货是前两天到的,卸在娘娘庙四合院,大头便放在那边,以后有需要再往过拉,反正离得不远。 计划是按“P”卖,跟后世的一些酒吧和西餐厅一样,一P的份量是不多,主要卖个新鲜,客人买去品品。 此事他这一阵琢磨过,1980年内地歌手不是说没有,鳞毛凤角,且基本都有编制,不是在这文工团,就是在那歌舞团,借他个胆,他也不敢去挖人。 诸如后来的周峰、程琳、崔健等人,全在这个行列。 沈姑娘攥着衣角,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半晌后,回道:“你这么聪明,你选的路,肯定是你斟酌过的最优解,我大概能理解。可是我爸他……” 李建昆戳在她跟前,低头望着她,轻声道:“你知道的,我是学经济的,其实你上次跟我说,徐庆有说过的一些话,还真被他说对了。按趋势,未来真会是一个经济社会,而且我比他看得更透。 搁后世这叫蜜桃臀。 这是杀人的刀啊! “咳!” 同样年代摆在这里,他也能理解人们普遍对于商贩的轻视。 只见仓库里,沈姑娘正搭着凳子,背对门口,踮脚往最上层的货架上放东西。 “那行!” 李建昆顺手带上房门,踱步走过去。 吧台内有一台万宝冰柜,这玩意搁这年头,那是绝对的俏皮货,得来不易,除去要票,还花费李建昆将近五千大洋。 这样不说人人消费得起,隔三差五来上一杯,也不算伤筋动骨。 配套买来许多“冰格子”,往后主要用它来制冰块。 “讲真的,我认为我具备做这个先驱者的条件。民营经济做得好……比如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开一家工厂,需要上万个岗位,是不是一下解决了上万人的就业? 田震只有十四岁。 沈姑娘的小身段有多好,这个姿势完美展现,饶是仿军装绿裤子有些肥大,身后仍然被撑起浑圆饱满的形状。 京城不是没有洋酒,但是有也在涉外宾馆里,寻常地方可见不着。 “怎么了?”沈红衣问,瞅着他眼神有些不对。 李云裳忽想起什么,指向对面尽头,靠墙的舞台,问:“节目怎么搞?” 沈父已经说得很明白,只要他接受工作分配,等女儿毕业,便同意他们处对象。 想找歌手驻唱这件事,那是真没希望。他只能退而求次,不追求高质量节目,把此事商业化,弄成一个活动,主打气氛。 来到小酒馆,马路牙子已经垫平,车直接推到里头。 这是腰吗? 领头的是梁叔,老把式终究不同,别看年纪大,操持着满满一板车货,四平八稳。 李建昆找来笔纸,“姐,你跟红衣俩不成,吧台里要固定两个人,至少还得两个人专门跑腿送酒。” 像李云裳手中这种,倒满正好半斤的搪瓷杯,一杯下去能不倒的,那都算酒菩萨。 酒馆里也在忙碌,有个特意隔出来的小仓库,沈红衣在里头整理早上刚送来的小食,特简单:瓜子、花生、蚕豆,还有个“荤菜”,小麻花。 李云裳道:“再招两个勤工俭学的学生?” “放心吧,说了让你天天有‘戏’看,一准办到。”李建昆笑了笑,胸有成竹。 但是无论如何,沈父真的给他出了道要命题。 保证节目不断,拉动客流的作用,应该只强不弱。 这就是王山河从牛栏山搞来的酒源,有三个品种,品质不一,价格不一。最贵的一种度数高达六十五度。 四辆木头车上都垫着稻草,上面盖着麻袋,过路行人搭眼望来,权以为是什么农货,却不知里面随便抽出一瓶,都足以引起围观。 “纵观国际经验,民营经济将来会是国家的经济核心,咱们国家现在并不缺一个搞经济研究的人,但要说到做生意,做大生意的人,你能说出一个吗? 她是那种标准的梨型身材,小腰却盈盈一握。现在白衬衫向上拉扯,露出一片紧致和白腻。 “建昆你别弄啦,我们来摆,伱赶紧把这些酒咋卖的,价格多少弄出来,我跟红衣还得背背。” 李云裳满心期待,“那你赶紧弄。” 自从那日在沈家,被沈父扫地出门后,两人虽然时有照面,却没有深入交流过。 李云裳在刷成红木色的吧台内忙活,从社队工厂定制了一批小巧的搪瓷杯,上面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每一只都要洗刷干净。 还有两个梨涡。 李建昆静静打量,流口水。 李建昆找来山河,让他去买毛笔、墨水和红纸。自个摸鱼,溜到小仓库。 物美价廉。 李建昆一声咳嗽,让沈姑娘放下脚跟,扭过头。 可他明显表现得不情愿。 李建昆料想,单是这四车,便能卖上好一阵。 配酒的话,有这些足够。 “你爸的意见重要,也不重要,只要咱俩的心在一起。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改变他对我的看法,接纳我。” 沈红衣耷拉着脑壳,口鼻间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李建昆没法察觉。 她轻轻点点头。 第329章 人民喜闻乐见的花活 第329章人民喜闻乐见的花活 黄昏时分,霞光将天空染成金红色。 对于八大院的学生们而言,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光,学业或军训结束,夜幕还未降临,趁着这个时间,可以四处逛逛。 尤其是今秋入学的新生,校园周边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 此时,长征食堂附近的小酒馆外面,一侧墙壁下方,聚集不少学生和过路行人,大伙瞧着稀奇,议论纷纷。 墙上贴有一白一红两张纸,上面书写着毛笔字,苍劲有力。 白色的纸张较小,内容简洁,是一份招工启事。 【诚聘:服务员阿姨1名,全职,年龄35-50岁。要求无身体疾病,吃苦耐劳,能干力气活,能接受晚上适当加班(有加班费),薪资面议。】 【诚聘:勤工俭学女服务员2名,兼职,年龄18周岁以上。要求无身体疾病,吃苦耐劳,相貌周正,能合理安排时间,晚上6-8点长期在岗,薪资面议。】 一些姑娘瞅着上面信息,心头意动。 这工资可不比吃皇粮的人少啊! 包两顿饭,还搁大名鼎鼎的长征食堂吃! 这要每天加一个小时班,月薪岂不是能达到七十块? 实际上真有本事的人,是能把你震撼到的,他姐现在不懂,等见识过便知道。 再说小酒馆里头,阿姨人选已经有结果,她俩即使打一架也没用,选择权在李云裳这个老板娘手中。 “那啥,我想先问下,能给多少钱啊?” “这酒馆是个体户开的吧?” “肯定的,正经单位谁这样招人?” 眼前的许多东西她们以前从未见过: 屋顶圆不楞登的灯,现在虽然没开;舞台周边的四口大黑箱子;大得出奇的“收银台”,后面货架上摆放着让人眼花缭乱,叫不出名字的酒。 红纸上的内容,有个标题,叫“小酒馆节目挑战赛”。 看到二姐点头,李建昆道:“这份工作上午一般不忙,有活干早点来,没活午饭前到就行,包两餐,旁边长征食堂打饭,工作满8小时,后面算加班时间,底薪四十,加班费每小时1块。” “我同学要是谁参赛,我一准捧场!” 俩妇人一起摸进去,先是被里头的场景给吓到。 “我管他同不同意!” 起初李建昆是想叫“歌曲挑战赛”,后面一想,既然找不到专业歌手,反正主打一个气氛,不如别限制类型,不拘一格。 这样范围更大,更有看头。 这年头工作机会并不多,类似这种专招大学生兼职的活,更少。再说勤工俭学也不丢人,多一份收入,可以寄些钱回家,改善家庭状况。 这是一场长期活动,每晚都有。 “诶~你?你不是说,伱家那口子不同意你给个体户打工吗?” 眼缘不错。 只是太高,容易搞出问题。 两名结伴路过的妇人搭着话。 最终得到小红花最多的节目,即为当晚最佳,获得奖励。 两个大大咧咧的妇人,不自觉收敛行为,显得颇为拘谨。 另一个明显家里人瞧不起个体户,而她恰好是个体户。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有人人缘爆棚,刷红花,商家左右不亏。 每晚会有十个登台名额,在这十个节目中,取一个当晚最佳,奖励现金五十元。 “啊对,她,她想要个活。” 一名穿蓝色工装的大哥,颇为感慨地说。 “我倒会两嗓子京剧,不知道算不算,跟我爷爷学的。” “没看上面写的,不限形式,会翻跟头都成。” 但最终这些钱全赔进去不说,人也进去了。 遂看向身侧。李云裳这会也在打量,心头大致满意。 过几年,有个叫年傻子的人,率先搞起有奖销售,头奖奖励一台上海牌小轿车,闹得举国哗然。 “条件我倒是符合,但给个体户打工,我家那口子怕是不同意。” 但是弟弟非要招,怕她累着,心疼她。她一来没辙,二来想着或许能帮助到一个家庭,也便同意了。 其实按她所想,招不招这个人无所谓,无非是一些打扫卫生的活,外加进货时搬搬东西啥的,她都能干。 此举是保证节目质量。 这真是个体户开的? 怎么感觉比国营酒馆还气派? “哈哈,对头!有没有东北来的同学,二人转露一手?” “唉,我现在恨就恨,自个没点傍身之技啊!”有学生打趣道。 待两名妇人已经不结伴而行,各自离开后,门外的喧嚣,李云裳戳在吧台内都能听见,姑娘踌躇道:“建昆,这个节目筛选怎么选啊,我又不懂。” “你家条件终归好点,我家快两个月没吃肉,有个活干哪敢挑啊?就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钱,要干到晚上呢,家里那摊子全得撂下,太少不值当。” 三个月狂赚一百万。 两人这边理论开时,门外贴告示的墙壁下方,愈发热闹,乌泱泱一片人头,议论声不断。 “五十块啊,我一个月都挣不到五十块!” 那还是84以后,这年头,涉及到钱的事情,都得慎重。 酒馆有两道门,外面是焊的铁栏杆门,这会敞着;里面是拼接的木板铺门,只封到一半,里头有灯光洒出。 “没多大事,开业这一阵我不是都在么,看我选两次,后面你再多看几个节目自然会。” “……你不能这样啊。” “应聘的?” 李建昆正趴在柜台上写酒水单,听到动静抬起头。 这个金额李建昆思量过,太低,缺乏诱惑力,太高……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活动资费,他倒不担心赚不到。瞅瞅他的销售利器便知道,洋酒,听过没见过的玩意,但凡兜里有米的人,谁不想尝个鲜? 时代在进步,1980年相较于70年代,工薪阶层的工资有所上涨,不过饶是在首都,人均工资仍没有达到五十元。 李建昆瞅着那位想应聘的阿姨:骨架挺大,典型的北方女人,身材清瘦,看起来很健康,衣服虽然旧,但拾掇得蛮干净。 “必须啊,国粹呀!” “我干,我干!”想要找活的妇人喜不自禁,满口应下。 试想一下,假如您是八大院的学生,你来参赛,凭这年头的纯洁友谊,同学朋友岂能不支持? 毕竟支持的人数越多,红花越多。 比如你是唱歌节目,那你至少亮一嗓子,证明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时,旁边的妇人道:“我也干!” 这里汇聚的北大学生最多,毕竟小南方就在斜对面。 得,瞅着关系还不错的姐们,竞争上了。 评委是当晚的酒客,在酒馆内任意消费的酒客,即能得到一朵“小红花”,遇到喜欢的节目,酒客们便可以献上自己的小红花。 姑娘选了刚开始找活的那个。 “我认为这个挑战赛非常好,对于刺激文化活动的开展,有着十分积极的推动作用。”一名北大学生,如此点评,兴致高昂。 活动肯定能吸引客流;参赛人员本身,其实也自带客流。 李建昆语调轻松道:“我红纸上写了,本小酒馆拥有最终解释权,实在不行凭自个的喜好选。” 这位同学有所不知,李建昆这招点子的底层逻辑,被他无意间道破少许。 内容很长,简单点来说: “问问去呗。” 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不限节目类型,个人演出或团队形式都行,至少提前一天报名,活动承办方——小酒馆,会做一个简单的筛选。 嚯! 听闻这话,两位妇人同时眼前一亮。 多半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张大红纸上。 京城可是卧虎藏龙之地。 该说不说,这个活计还能培养艺术鉴赏力和情操,对他姐来说是一种很好的涵养提升。 一举多得。 第330章 大佬组团赶场子 第330章大佬组团赶场子 80年代,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 但人们对于精神娱乐的追求,是一种天性。尤其被哗啦哗啦禁锢多年以后,那种追求,犹如触底反弹般,呈现出一种不可节制之势。 公园草坪上,往往一台三洋搁肩头扛过来,往草地上一放,立马能吸引不少年青男女,结伴跳起迪斯科。 各大工厂会专门开辟出一片空间,作为文艺活动区域,青年职工们无论白天累成狗,还是脏成炭,晚上总会拾掇清爽,“盛装”出席。 哪家厂子如果不这么干,年轻工人表示没有干劲。 校园里,社会上,诗歌讨论会场场爆满,多少人想要参加,却苦于没有门路打入圈子。 要是哪里举办一场唱歌或舞蹈比赛,嚯!那不得了,报名的人准把头挤破。 而且这类比赛,通常只是奖励一张奖状罢了。 所以当李建昆把“小酒馆节目挑战赛”贴出去以后,在五道口一带引发极大反响,且逐渐向周边蔓延。 不怪李建昆这副造型,主要怕被燕园学子认出,再一口一个“情圣”可咋整? 好家伙! 酒馆门口排起长队。 高手全扎堆在他这一块了呗? 一段硬派相声完结,轮到黑壮黑壮的青年,说要表演口哨的那个。 她就是86版《西游记》里,出演女儿国国王的那位。 一打听才知道,今儿是第一轮报名的最后一天,小酒馆明儿个开业。 他身后这位,往后是京城影视圈的扛把子人物,赵宝钢。 “我自小习武,想要表演一套拳法。” 小酒馆。 那便瞅瞅呗。 震的。 “朱林你要去,往台上一站就赢了!” “面试官”示意他唱个副歌高潮。 拉回李成如的视线,他定眼望去,正在进行“面试”的人,拉着一把二胡。 伱他娘的跟我讲……这叫口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放羊的小伙”走了,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老实的李成如,站到“面试官”跟前。 后面的是西门庆……呸!着名演员李强。 李建昆蛤蟆镜背后的眼睛,老早注意到他,还有他身后几人。 “消息靠谱吗?” 干巴小伙张口便来:“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个艳艳……” 勇! 他又拍向更前面一人,“嘿哥们,表演啥节目啊?” 《二泉映月》。 是个瘦黑干巴的小伙子,满脸乡下带来的质朴,挠挠脑壳,腼腆笑道:“扯两嗓子俺们那边放羊时唱的调子。” 后来有人票选80年代美女,她一个,易知难,龚雪,无论怎么排,这三人必须在榜。 李成如:“……” 自个赚不成,还得捎上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一起赚。 真要能拔得头筹,得到五十块钱,至少能解决两个月生活费。 几人跟着笑起,满心期待。 其中有个挺活跃的“刺头”,名叫李成如。 进修班的几名同学结伴走到校园一条小道上,他们并非大学生,而且年龄偏大,虽然不至于被其他学生排挤,却也很难融入,所以往往小圈子扎堆。 这是把一帮演艺界大佬给吸引来了呀! “面试官”并不当场宣布结果,听罢小段,示意可以,在小本子上做好记录,说是今晚六点前会“放榜”。 白净脸蛋,大红唇,同样是墨镜一戴、谁也不爱的造型。身材属实丰腴,李成如盯着一顿猛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1980年,北影开设了一个业余表演进修班,算是给社会上有天赋的表演人才,一个机会。这年头想考上大学,毕竟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李成如心头一凛,嗅到一丝威胁的气味。 李建昆合计道:“既然这样,要不你们女士优先,先看看她行不行?” 只听此人全凭一张嘴,竟把一副狼烟四起、金戈铁马,哭嚎连天的古时战争场景,演绎得仿佛跃然于眼前。 “我二人来自曲艺门中,家族世交,父辈有幸得过侯宝琳侯老先生指点,今儿献丑了,来一段相声。” 呼呼呼! 嚓嚓嚓! 李成如瞪大眼睛,盯着接下来一位选手。 “噢噢。” “好一朵茉莉花~” 李成如硬着头皮道:“我们几个是一起的,您瞅瞅,这次如果能入选,一个人参加就行。” 几人达成一致,这不刚下课么,有时间。遂结伴去往车棚,推出几辆哐哐响的自行车,嗖嗖杀往燕园隔壁的后马路。 李成如双目圆睁,不自觉后撤一步,脑瓜仁嗡嗡响。 西土路,北影。 被他碰到的宝钢兄,扯扯他的衣服,小声道:“成如,要不…咱撤吧。” 秋风送爽,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再往后是着名演员张光苝,93版《三国》里演吕布的那位。 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嚯! 忒年轻的小伙子,潮得不像话。戴一顶一般人想买,不知道哪里有卖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外加一副蛤蟆镜,整张脸只剩一个下巴。 戳在他旁边的一个大波浪女人,也不懒。 “怎么样宝钢,干不干?” 李成如心头一松,但是很快,陡然绷紧,比之前尤甚。 耳边传来一阵婉转的乐器声。 这个业余表演进修班只有14个人,但是几乎每一个,都成为了日后耳熟能详的人物。 该说不说,李成如胸口有点凉。 是个圆脸青年,不能说胖,只能说黑壮黑壮,咧嘴笑道:“我也不会个啥,吹个口哨。” 队伍不短,走得也不慢,里头搞筛选的,应该有两把刷子。 “咱…有希望?” 李成如自信满满,打小的穷苦生活,让他对财富非常敏感,在他看来,这钱不赚白不赚。 几人排在一起,李成如领头,不忘拍拍前面一哥们,打听道:“嘿小兄弟,打算表演个啥?” 这不是稳了吗?! 李成如心头乐开花,不忘向后面几人使眼色,那模样似乎在说:瞅见没,让你们来还不来,妥妥捡钱啊! 唰! 几人齐刷刷站定,扭头探来,眼里冒绿光。 排吧。 李成如等人都没意见。 朱林这会二十七八岁,落落大方,正好熟透了的年纪,她说我唱个歌吧。 这是高手! “操这个心,咱们好歹算半专业,我刚不是说过吗,活动每晚有,咱们人人都有机会,这纯粹是给咱们刷生活费嘛!” “光北?” “李强你呢?” 这位狠人离开后,轮到前面的干巴小伙,仍然是那种腼腆笑容,一口一个俺。 她的那句经典台词“御弟哥哥”,一嗓子喊出来,是个爷们都得心痒痒。 这位霸气侧漏、大器晚成的京城好汉,这会还没秃,秀发茂密。 李成如窃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等到李成如几人走进酒馆,也看清“面试官”。 倒不是说他们多贪财,实在是生活窘迫啊,他们不比大学生,过来这边学习一切费用自理,穷得叮当响。 “人头担保!” 吊在最后头的妞,乖乖!连李建昆都忍不住吸溜一抹口水。 来到地方,李成如探头瞅去。 这是真·高手啊! 李成如:“???” 海淀是京字号学院的大本营,这里可不仅仅有八大院。 李成如一路咋呼,讲述着自己刚刚得到的“天大情报”。 在燕园东侧,五道口居民区的西面,汇聚着几所这年头屈指可数的艺术类院校,北影、中戏皆在这片区域。 李成如见丫的几个不为所动,只好祭出终极杀器,“参赛头奖,奖励五十大洋,并且每晚都有!” 吸溜! 果然是“御弟哥哥”那个调调。 成吧,这还需要筛吗? 脑子有坑的老板才会错过! 第331章 不小心侮辱了大佬 第331章不小心侮辱了大佬 9月17日,晴。 宜纳财、交易、开业。 晌午时分,小酒馆铺门大封,只余下一人通行的空间。 里头灯火通明,作开业前的最后准备。 小酒馆以后也是一样,上午不开,营业时间从下午至晚上。上午喝酒,在我国并不流行,有也有,那是真的酒麻木。 酒馆内人头不少。 除去李云裳、沈红衣,跟上回招的阿姨,还有两名盘正条顺的姑娘,说来也巧,一个北大,一个清华。 再有王山河和他的两个跟班,金三爷的人。 酒这玩意,喝敞了容易滋事,所以看场子是必须的。 坦白讲,如果没有硬实背景,李建昆不会考虑给他姐开个酒馆。 “好着哩!”阿姨忙把饭盒搁在桌面,揭开盖子给他瞧。 “自个找上门的,推销开关和插座,我寻思他可能会修,随口一问。” 小手伸出,接过后,瞅了瞅。 能进入北影深造,终究有些底蕴,饶是他们几人中看似最没才艺的赵宝钢,一嗓子美声也着实要得。 “姐!” “姑娘,我们是做电控开关和插座的,我看你们这边用电量挺大,有些高档电子设备,还得注意用电安全,市面上的普通开关怕是不好负荷。” 李建昆心说他都没有,京城还没这个时髦,随手接过一看……大脑嗡地一响。 至于能不能拿到奖励,那得看他们自个。 而陈春仙,恰好是哗啦哗啦后,与陈景润同时第一批被提拔的正研究员(教授级)。 陈春仙接过时,眸子里隐藏的表情十分复杂,这是他今天的第一笔收入,却不是来自产品。 陈春仙没花太大功夫,几只进口射灯相继亮起。从细节上他能看出,这家酒馆背后的个体户,相当不简单。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他这边拿着麦克风,调式音响,逗得酒馆内一众人乐呵不止。 李云裳打量着,似乎确实跟普通的不一样。不过他们这里的插座和开关,包括电线,那也不是普通货,弟弟装修前便有考虑。 陈春仙已经从帆布工作包里,取出两样东西,一个插座,一个开关。 暗箱操作这种破事,李建昆不稀得干。 约莫四十左右的男人,赔上一个笑脸,边走近,边搭话道: 万事俱备,老板娘李云裳吆喝着大伙去长征食堂打饭。 竟然很有几分味道,据他讲,他六岁便跟着哥哥学京剧。 外加一份猪肝粉丝汤! 酸辣包菜。 未来他还有个头衔:中关村之父。 没错,大佬。 李云裳瞪眼,这才明白什么缘故。姑娘连拍大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尊重人。但她真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啊。 李建昆这边倒是很费了番功夫,把音响调试到自认为的最佳,这才瞅着修好的几盏射灯,来到吧台,随口搭话。 李建昆已经跟长征食堂谈妥员工餐,今儿正式执行。 “姐,哪找的电工?技术不赖啊,我之前瞅半天都不知道哪出的问题。” 好比陈景润。 王山河啧啧几声,瞅瞅吧台内的大姐姐,再瞅瞅小妹妹,懂了。 三人打好饭菜回来时,脸上皆有种难以抑制的惊喜。 李云裳一脸迷糊,完全搞不懂这个单位是干嘛的。 李云裳望着沈红衣吐槽道:“跟个小孩似的。” 红烧大闸蟹。 李云裳去过南方,倒是对名片这玩意不陌生,不过在京城,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现在搞起开关插座,不知道他对……集成电路这方面,懂不懂行。 来人不像来打听开业的酒客,穿着体面,白衬衫配黑西裤,脚上是双不太光亮的黑皮鞋,斜挎着一只工作包。 李云裳见他略显颓然地走向门口,喊道:“诶师傅,等等。你会修电路吗?” 有人修当然更好,没太关注,继续调式音响。 陈春仙是搞核聚变的,这个当然无法作为商品民用,至少目前不能。 他们愿意来演出,李建昆后面都会安排机会,结个善缘。 李建昆望着二姐摆摆手道:“算啦算啦,赶明我登门道个歉吧。这人来头很大,是位科学家。” 李建昆可从没忘记自己在鹏城,十三大队边境线时,许下的宏愿。 “咋了呀?”李云裳撅着嘴问。 沈红衣心想你对我说干嘛,明明是伱家的小孩。 他现在的头衔是:博士生导师,中科院院士,我国核聚变顶级专家。 这年头,人们对于科学家有种发自肺腑的尊敬,远非明星可以比拟。或者说,科学家才是最大的明星。 这不纯纯的侮辱人么这! 香酱肉丝。 唰! 在李云裳惊讶的表情中,三步作两步,夺门而出。 只是秋风瑟瑟的街头,哪还有那位大佬的身影。 李建昆留意到这一幕,瞅了几眼,不知道他姐哪里找来的电工,有几个灯不亮,问题不大,他本来准备把今天的开业先筹备好,明。 这件事同时告诉他一个信息:陈春仙初步下海了,中关村的发展迎来序幕。 李云裳戳在吧台内,离得近,感觉门口光线一暗,下意识扭头探去。 李云裳说着想起什么,从台面上抓起那张名片,“这人不是普通的推销员,还有名片呢。” “你有什么事吗?” 另两个妹妹也是嗯嗯嗯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五块啊。” 人手两只国民铝饭盒,也是他置办的,免得大家过来开工还得带餐具。 老板娘李云裳忙表示感谢,递过商量好的五块钱。 李建昆哼着小曲,拾掇着旁人玩不转的音响设备,昨天李成如唱的《李逵下山》。 陈春仙先是怔了怔,脸上掠过一丝犹豫,终究点点头,“当然能!” 【服务经理:陈春仙】。 这是啥待遇? 机关单位都不敢上这种员工餐呀! 其实他的工具不太够,但这不重要,徒手他也能找出哪块电路存在问题。 遂又走回来,跟李云裳商议过价格后,便开始搭桌摆凳,往屋顶上爬。 “你给他多少钱?” “啊?!” “五……” “名片?” 其他人跟着沾光。 她说着指指天花板一处,补充道:“我们有几个灯不亮,我弟说是电路问题,我们下午要开业,没时间找人修。” “喂,喂,喂!哼哈!嘿咻!” 四个菜,两荤两素! 这时,门口探进去一个脑壳,脑门特大,油光发亮,要按李建昆的说法“此人一看便知道脑子有货”,身体没进来,够着头踅摸。 陈春仙见她没有兴趣,眼神中难掩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有涵养地笑了笑,表示不打紧,收回东西。 他未来的商业目标,是高科技产业。 “一座深山,无处借宿,饿得俺两只眼睛往外突。喝呔呔,上此山,过此路,留下你的钱财放你生路!” “滚。” 李建昆在街头呆滞半晌后,旋风般冲回来,蹙眉问:“你让他修电路的?你逼他了?” 男人走到吧台外侧,双手递过一张名片。 李云裳能明显感觉他有几分埋怨,这是很少有的事,不明何故,颇为委屈道:“是…我让他修的。但我可没逼他。” 中午。 就在当下! 王山河打趣道:“小李子,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跟你拼了!” 李建昆戳在吧台前沉思好一阵。 【京城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 王山河问:“这么开心,吃啥呀?” 凉拌黄瓜。 如果说称呼李成如几人为大佬,还有点玩笑的意思,把他们后世的成就带入进去。那这位,可是实打实的大佬。 行吧,他说做开关和插座的,就当他们是吧。 大伙陆续过去,打扫卫生的阿姨和两名新招的勤工俭学的姑娘,是第一批。 “东家,你可真好!”阿姨望着李建昆大赞。 李建昆笑着摆手,“吃饱喝好才有力气干活嘛。” 用不了多少钱,以这年头餐馆一盘菜的份量,够好几个姑娘吃。 最贵的大闸蟹才几个钱? 九毛一斤。 第332章 老酒客和新酒客 第332章老酒客和新酒客 洪二平,家住老虎洞,今年五十有一,过去是区肉联厂的职工,属于食品体系。 儿子返城后没工作,天天发神经,索性让他顶了班。 如今闲赋在家。 洪二平为人没啥不良嗜好,既不学京城的顽主们提笼遛鸟,也不跟胡同串子们学赌棋抽烟,唯独好一口杯中物。 还不能说成是贪口腹之欲。 洪二平这人有个毛病,菜可以差,甚至没有,但酒必须好。 以前搁香饽饽单位,高低是个领导,多年下来也攒下一些家底,到如今为止,他都是这习惯,家中好酒不断。 亲朋好友串门走动,纵是提溜来山珍海味他也不稀罕,只有好酒正中他心怀,一准笑歪嘴。 洪二平自认市面上的好酒他全喝过。嘿!今儿却有人跟他吹牛批,说有个地方好酒成堆,他九成九都没喝过。 从老虎洞的家出来,沿着娘娘庙胡同走到头,到后马路,这边的长征食堂不陌生,说是搁旁边不远。 李建昆扫视过去,眼神落在今晚有演出的朱林身上,化过妆,特意换上一袭素白连衣裙。美艳不可方物。 “那他们也太没口福了吧!” “好好好。”洪二平抚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须。 呸! 这也叫个酒? 洪二平不到半分钟,咕噜完三P酒,看呆吧台内的李云裳和沈红衣。他望着李建昆问:“歪果仁都喝这玩意?” 这些酒他岂止九成没喝过? 那是没喝过一样啊! 一个格外大的柜台,引起洪二平的注意,外侧还摆着一排高脚凳,这真是一点空不落下啊。 洪二平走到吧台前,昂着头,瞪大眼睛,扫视着几乎跟墙一般高的巨大酒柜。只见上面摆着五花八样的酒水,标签上尽是鸟语,一个看不懂。 他忽然觉得柜台边的凳子挺好,扒拉一张坐上去,手扣台面,暗道今儿有口福。 视线上移,洪二平双眼猛地一凸。李云裳瞅着这人怪怪的,一大把年纪,至于这样盯着姑娘看吗? 两个小青年虽然是奔洋酒来的,但囊中羞涩,只要三毛钱的威士忌,每人一P,外加一碟炒花生,一毛钱。 要说他年轻那会,这四九城里酒馆才多,老辈人没事都爱喝上一盅,如今生活条件变好,酒馆反而少了,您说这事闹的……年轻人没一个能喝的,失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义薄云天,净剩下嘴皮子功夫。 洪二平忿忿不平道:“这是崇洋媚外!” 又喝白兰地。 洪二平个头不高,刚过一米六,年轻那会实在没吃好。 不过现在不流行,败风气,犯忌讳。洪二平也不效仿。 李云裳笑着上前接待,必须得练。 “可不。” “对。” 李云裳:“……” 洪二平咂舌,按他的理解,即为一口酒,分别八毛、一块三和一块五。 洪二平乐了,咱们的酒他是喝个遍,但洋酒,他是真没尝过滋味,过去也没地方买呀。 “晚上有演出,您消费了,得一枚小红花,晚上如果还在,遇到喜欢的节目送出去,算是打赏。” 想他年轻那会,进酒馆嘬杯散酒,哪有位置坐?捧着酒盅,搁墙角蹲。 空间倒不小,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张小桌台,才下午三时许,竟然已经有几桌酒客。 忒看不惯! “老同志,我建议您还是来点牛栏山,我们有六十五度的二锅头。” 这时,耳边传来清华学妹欢迎光临的声音—— 养眼! “咕噜!” 当然了,自家媳妇儿也不差,论清纯甜美更胜她一瞅,只是这年头姑娘发育慢,还没张开。 酒馆里头环境别具一格,颇为现代化,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 “你!” 不过也好。 哟,服务周到。用老一辈那些爷的话说,该赏! 李建昆跟着笑道:“老同志,年轻人喝酒啊,多半喝个排面,喝个气氛,您也是年轻过来的,一准门清。所以啊,咱各喝各的,各取所好,谁也别编排谁。” “不打紧,尝个新鲜,伱给推荐几款好的,我今儿先尝尝。” 杯到手边,洪二平先嗅了嗅,那是半点酒香也无。 “嗯!不烧口。” “别咳了,我不是看你,姑娘你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呀,来来,往边上站点。” 沈红衣咬咬牙,实则心头擂鼓,口齿不清道:“学废了……” 洪二平用指头捻着问:“这是干啥的?” “咳!” 嘴里泛涎夜。 座位有限,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那是爷才有的待遇。 “屁!” 洪二平道:“行吧,你这话在理,不跟他们计较了。” 六十五度的二锅头,李建昆用只酒提子舀满一杯。这位酒量大,这酒也便宜。 这不是纯纯的瞧不起人么? 他还不信这个邪,非得去看个究竟,所幸几步路而已。 再喝威士忌。 李云裳扯扯沈红衣的小手,问:“学会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销售和留客技巧? 客人留下来,晚上节目上演,兴致头上,一准还得消费。 被同伴称呼为超哥的小青年,挑眉回怼,“土包子。” 听闻这话,洪二平倒觉得这小伙子不错,知道替客人着想。 实则是谁的主意,沈红衣心里亮堂。 洪二平咧嘴道:“那不跟过去戏园里的爷往台上扔金镏子一样?” “要得。我验验货,看你这二锅头正不正宗,正宗的牛栏山,那也不比五粮液差多少。” 他先喝伏特加。喝不了慢酒,一口灌完,砸吧砸吧嘴,这尼玛……水似的。 云裳姐美其名曰,是给开店功臣的专属待遇。 是俩小青年。 “货架上的都是洋酒,要散装的白酒、啤酒也有。”李建昆搭话,看出这是个酒菩萨。 李建昆爬到吧台上,凑近,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有点。不过还有一个缘故,白酒度数太高,年轻人一般喝不惯,这酒度数低,好入口。” 半斤才四毛钱。 啥味儿啊这是? 反正不好喝。 又有客户进门。 李建昆眨眨眼,“您当他们会喝酒吗?” “嘿!那我晚上得在啊,这个威风要耍。” 小酒馆。 “咕噜!” “不用不用,我们不用客气。”门口走进几人,为首的李成如四下瞅瞅,嘿嘿笑道,“来早了?” 不错,这名字深得他心。 “欢迎光临!” 这种主顾,美女销售不顶用,得上专业人士。 “这些酒?” “您请。”酒送上,李建昆附带递过一枚塑料小红花。 洪二平吹胡须瞪眼,“瞧不起人?告你,不差钱!” 她必须得掌握这些技巧,事关收入,毕竟欠那么多债。父亲现在每天天不亮便出门摆摊,不到天色黑透不会回。她的薪酬是按酒水销售提成结算。 他望向两个小青年问:“这酒好喝?” 戳在门口迎接的是一个盘正条顺的姑娘。 “那也不能说比白酒好喝!” 吧台内,一侧,李云裳和沈红衣两人,美眸流光溢彩。 揉揉散不去的红鼻头,洪二平大步扎进去。 “咕噜!” 没事时她跟北大学妹轮流在门口搞接待,杵着是挺累,但两人也乐意,她们拿时薪,每小时一块钱。 洪二平愣了一下,遂哈哈大笑起来。 “超哥你看,我没忽悠你吧,各种各样的洋酒!”矮个青年指着吧台酒柜,对高个青年说。 “不不,绝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您一看海量,洋酒多半只有40度,口味跟白酒区别挺大,怕您喝不过瘾也喝不习惯。” “那是,不比白酒好喝?” 吸溜! 怎么卖的,价钱也说与他听。 “好啦好啦。”李建昆打起圆场,“各喝各的好不,别吵。” “嚯!这酒是不同哈。” 遂美滋滋品起来。 劝也劝过,再喝不满意,可不关李建昆的事。遂给他推荐一款伏特加,一款威士忌,一款白兰地。 瞅那酒糟鼻也能一窥端倪。 “那您…再来杯二锅头?” 洪二平背着手走到马路牙子前,左右踅摸……找到了! 李建昆笑道:“可不。” “欢迎……” 两人都挺乐呵,屁颠屁颠凑过来,眼神明显在沈红衣和李云裳身上逗留少许。 但话说开了,他也不能丢份,手扣桌面,各要一P。 洪二平坐在旁边都看呆了,怎么他喝的是假酒吗? 他一块三的什么威士鸡,也没喝出这滋味啊。 “这不随你们吗,有时间早点过来备战,准备更足,胜算更高嘛。” “是这个理儿……哎呦我去!这全是洋酒吗?昨天净唱戏去了,我都没细瞧。” 李成如走到吧台前,盯着琳琅满目的酒柜,大为惊讶。 第333章 营收喜人,老板娘蹦起 第333章营收喜人,老板娘蹦起 夜幕降临。 没有路灯的后马路,往日会逐渐归于沉寂,今晚却一改常态。 只见路上年轻男女三五成群,结伴去往同一个目的地。 凌乱的光束摇摇晃晃,那是有些人携带的手电筒。 “嘿,听说了吗,小酒馆还卖洋酒呢。” “很贵吧?” “肯定不便宜。我所有家当全带来,说什么也得尝尝鲜。” … “对面的哥们姐们哪个学校的?” “走走!咱们也快点,这么多人赶场子,去晚了保不齐位置都没有。” 此人撂下一句话,领着自己的同伴,嗖嗖向前奔去。 “奶奶的,做买卖还得是你啊。”小王唾沫都说干了。 按李成如他们的建议,要她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余下的寥寥数个桌台,黄昏时分被早来的小青年们占据。 所以她今晚演唱的,是一首柔到极致的新歌——《绒花》。 “朱林,下一个你了。拿下!” 李建昆没算在固定开支之内,她是按提成拿工资的。料想这81.85,她拿个11.85应该不成问题。 单是这音响,他们便能听一整晚。 私下里没少练。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扭头望向吧台内,“红衣,你会唱歌吗?” 李建昆耸耸肩,大伙都没见过的几样花活,往出一整,生意不红火才怪。 朱林乐呵,下台后唤来服务员,拿出十块钱,请伙伴们喝洋酒。 再抛去酒水和小食的成本,余下的才是赚。 朱林登台。 得,不用比了。 这四人中最难打的,数筛选时唱陕北民歌的干巴小伙,那嗓子,老天爷赏饭吃,硬怼准没戏。 打功夫的哥们,在台上一套拳法耍得虎虎生风。 “下面,请大家欣赏,今晚的第一个节目,少林武术。” 洪二平被年轻人“包围”着,乐呵呵望着眼前一切,您还别说……有点意思哈! 舞台正下方一桌,李成如几人虽然惨兮兮喝着一毛钱一杯的散装啤酒,但兴致头仍然高昂。 吧台内也不轻松,身体不费劲,费嘴皮子。 唰唰唰! 不少酒客离席,冲去台前送小红花,更为近距离一睹芳泽。 形成良好的互动。 “漂亮!” 大学生姑娘还冲他们笑嘞! “服务员,加酒!哥们姐们几个,这一轮我请!” 沈红衣道:“除去八十块固定开支,拢共还有一百六十三块七毛,酒水和小食我们都是溢价一半,所以今天的净利润是八十一块八毛五。” 谁承想,她的声音竟然也如此动听,堪比天籁。 节目陆续上演,酒馆内的气氛愈发浓烈,不少相邻的几桌酒客都打成一片,对于小青年们而言,似乎找到一种全新的社交方式。 “北大。” 嚯! 这是有钱的姐们啊! 沈姑娘的声音极其好听,平时说话便如同黄鹂般,唱起歌来,怕是不同凡响。但李建昆两辈子还真没听过她唱歌。 跑堂的俩妹子,脚不沾地,手上端着托盘,送完这边送那边,忙得香汗淋漓。 这边北大一拨学生,立马反应过来,一准是清华的。 李云裳一阵紧张,款款走上舞台,吸引全场视线。她是老板娘,今儿开业大吉,总归要说几句场面话,另外活动也要个人主持。 期间陆续有酒客离席,走到舞台边,往一只瓦楞纸箱里扔小红花。 李云裳接过后,塞进一台索尼录音机里。 也是没辙。 底下众人更甭提,这姑娘貌若天仙,一袭素白长裙站在台上,杵那里不动,都是一道美景。 豪气云天。 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响起一片鼓励的掌声。李云裳大受鼓舞,接下来明显顺利不少。 李建昆想到一种可能,眼下是开学季……壮壮。 “葡萄酒适合女孩喝是吧?酒精度不高?行吧,那我们要三杯那个波尔多干红。对三杯。再来一份瓜子,一份小麻花,一份果脯。” 这会连吧台凳都坐满。 “算…算啦,我们还是来散装啤酒吧。” “那是~青春~吐芳华……” 沈红衣拨完最后一粒算盘子——其实李建昆有拿一只电子计算器过来,可这姑娘跟老林一个德行,不稀得用。 如李建昆料想一般,女儿国国王的魅力恐怖如斯。 李建昆和王山河这会闲下来,靠在吧台一侧,喝着散装啤酒欣赏节目。 李云裳邀请她上台领奖,在全场的见证下,呈过五张大团结。 “老子今儿豁出去了,给我来那个三毛的威士忌,五杯!哦不,五P。” 沈姑娘这个账有一点没算,她的薪资。 李建昆和王山河这会戳在门口,向源源不断扎进来的酒客们解释,已经没有座位,如果他们愿意,可以买杯酒站着或蹲着喝,不情愿的话,下回请早。 学表演的终究不同,边唱着歌,仪态举止都很丰满,朱林眼眸扭转,向献花者投去感激目光。 趁着这个空隙,看兴奋的酒客们,不忘满上酒杯。 又放进去一堆后,酒吧里连墙角都戳满人,过道不能给他们占,还得做买卖,不然真的水泄不通。 如同洪二平这样的好酒街坊,闲来无事,早早占去好几桌。 李建昆盯着她看了一会,总觉得她闲下来后,神情中有丝愁绪。 李云裳数红花可数好一阵,这让后面的表演者,蔫头耷脑。 在愁啥呢? 最终,没有悬念,朱林以碾压式的优势获胜。 底下叫好声不断。 沈红衣摇摇头,“不会啊。” “啪!” 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表演再说。 酒客们摇头晃脑,颇为享受。 麦克风到手后,她手指摩挲几下,质感真好。她将一盘已经调好的磁带,交给老板娘。 “好!” “那敢情好!” 高功率音响里,传出今年刚在港城播出的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曲。 这些学生却不知道,等他们吃完晚饭,再集结一下,慢悠悠晃荡过来,还哪有位置留给他们? 小酒馆里,早已人满为患。 节目表演完,夜已深,客流逐渐散去。 “服务员,加酒!” “哗哗哗哗哗!” 钱箱子里的钱虽然不少,但弟弟给她合计过,每天开支得要八十块。 “……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回做买卖。 朱林笑道:“我要是赢了,请伱们喝洋酒。” 底下的老爷们一瞅,还有这待遇……嗖嗖嗖! 她哪有听歌的条件? “噢,失敬失敬,走慢点哈,天黑路暗。” 这年头,内地老百姓哪听过这么带劲的曲子,还有这效果炸裂的音响? 不过结果并不马上公布,再一个,小酒馆有规矩:安排好的参赛选手,如果缺席或罢演,往后再不选用。 朱林演唱完毕,全场掌声雷动。 这便去掉一半。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感谢大家捧场…那个…今天起,小酒馆正式开业……” 李云裳和沈红衣头一回干这活计,疲于应付,阿姨也不闲着,揽过出小食的工作。 第一天! 竟然狂赚八十多。 “怎么样,多少?”李云裳忙不迭询问。 口条是不太利索,但谁会去责怪这么漂亮的老板娘呢? 桌台拢共只有三十来张,外加吧台凳。晚上参赛的十名选手,几乎每人都有一桌后援团,有些两桌。 乖乖! 六点半,每日例行节目挑战赛,正式开始。 “哈!”李云裳小嘴一弯,心头乐开花。 “我的小红花是你的了!” 节目毕了,李云裳开始清点小红花。 这音响效果! 作为演唱者的朱林本人,都有些陶醉。 “建昆!” 一大帮酒客戳在外面,询价点单,多半是小青年,对洋酒兴趣浓厚,但并非每个人都消费得起。 朱林今晚要表演的节目,做过一番功课,李成如他们帮忙出谋划策。演出单名上,唱歌的有四人,其他的没有可比性,权看酒客喜欢。 吧台内,沈红衣开始盘账。老板娘李云裳够头在旁边张望,七分紧张三分期待。 “加油,我瞅着好多人的小红花还在手上。” 尤其是工薪阶层的小青年们,很兴奋能跟大学生交上朋友。 “听到了。”李建昆望向二姐,见她抱着沈姑娘高兴得蹦起,心头也乐呵。 一个每月大概率几千营收的小买卖,他为何如此上心? 不正为这一幕么? 第334章 小王的豪宅,李建昆的家底 第334章小王的豪宅,李建昆的家底 “滴滴!” 娘娘庙胡同,一辆银白色达拉出租车,缓缓驶入。 路人纷纷避让。 小轿车在一座四合院门前停下,风尘仆仆走下一大两小,三个爷们。 大的扛着一床旧棉被,两个小的提包拎箱,明显刚走远门。 “汪汪汪!” “叫啥叫,你不认识谁啊你。” 梁叔打开院门,三人走进来。李建昆按住小黄的狗头,搁这秀存在呢。 小龙且不提,小虎以往常过来,就算来得最少的老林,如今每月都要走一遭。 这不,三人例行公事,刚从南方回来。 林敬民扛着旧棉被,直奔正北房,到地方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下来。 小龙从南方给父母带回些新奇玩意,献宝似的拿出来给他们瞧,一家三口团聚,其乐融融。 小虎深受感染,想起自家父母和妹妹,归心似箭,道过别后,嗖嗖跑路。 李建昆跟着走进北房,林敬民照例给他汇报工作。 老林每月去南方,主要是财务审计,三处地方:至尊音乐、茶花大队磁带厂和中英街的铺子。 附带替李建昆巡视工作。 跟过去的钦差大臣似的。 聊到最后,林敬民道:“翻版磁带厂那边产能是过剩的,高第街的一间铺子虽然生意好,但还是赶不上生产。” “我知道,小院不是腾出间铺子吗,在装修。”李建昆回道。 “你想在北方搞磁带批发?” “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林敬民觉得要卖疯。京城这边的歌曲磁带,品质良莠不齐,还稀缺得要死。 像邓丽君和刘正文的磁带,甭提新歌,老歌都备受追捧。青年们越来越张扬个性,大街上不乏有人堂而皇之哼着靡靡之音,《甜蜜蜜》风靡至极。 李建昆问道:“设立特区后,现在情况怎么样?” “难!” 林敬民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娓娓道来。 他也是去过才知道,真正的特区只占鹏城全市的六分之一。 这等于一个城市,两种制度。 人们对于改革开放的态度,相当保守。 特区建设无疑需要大量人才,可鹏城30万人中,据说仅有两名工程师,有大学学历的干部六人。 想从羊城调人才吧,没人愿意,不少老干部还痛哭流涕,说不能这样搞。 李建昆听罢,一阵沉默,想到那边人才匮乏,也没想到缺到这种程度。 他没由来的想到徐庆有,这孙子颠过去,还算妥妥的高级知识份子,至少北大读过两年。 “最难的还是钱。” 林敬民颇为感慨道:“特区占地327.5平方公里,相当于153个蛇口工业区,伱猜怎么着?才给3000万贷款。这够干嘛的,真以建造城市的标准,还不够搞几平方公里的三通一平。” 所谓三通一平,即水通,电通,路通,土地平。 李建昆带着抹唏嘘道:“一来国库没钱。二来,此事多少还属于实验性质,上面信心不足。” 林敬民点评道:“我看搞不起来。” 那你可错了。 李建昆咂摸着,特区最后是怎么搞到发展资金的? 对啦,卖地。 他一时精神恍惚,京城这边在讨论房改,经他一顿输出,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变化,等有结果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然而特区那边却嗷嗷待哺,似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难道港城的房地产模式,终究不可避免要引入吗? “对啦,林新甲让我给你捎个口信,说那个什么电影上映了。” 李建昆点点头,合计着年底前还得过去一趟,投资八十万,账得收回来。 林新甲告辞离开后,他也没在家里久待,找只手提包,把塞在棉被里的钱取出,装好,往“缝合怪”后座一撂,颠向海淀小镇。 寻思给梁家三口一些独处时间。 王山河在海淀小镇上置了套宅子,地址李建昆知道,来还是头一回。之前徐孙子不是各种找机会阴他么? 六尺巷。 关于这条胡同,王山河给李建昆讲过一个故事,也是他看中这里的一个缘由。 说早年间,六尺巷有两个大户人家,一家姓吴,一家姓张。两家院墙中间有一条小夹道。 某年张家时来运转,准备修葺宅子,便想把这夹道占了。吴家自然不能答应。 双方互掐起来。 那不得了,都是豪门大户,谁家没靠山? 摇人呗。 张家还是猛些,族宗内有人已经官拜宰相,张家派人去信,满心期盼宰相回来拾掇吴家,结果宰相没盼回,收到一封家书: 千里捎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张家人一看,羞愧难当,最后修葺宅子时,非但不占夹道,还主动让出三尺。 好嘛,这可把吴家人搞感动了,隔年修宅子时,也让出三尺。 得,两个院子间,形成一条通道,倒是方便街坊邻里通行。 胡同里两个大户人家尚且如此,其他人家还不得效仿? 这使得六尺巷邻里和睦,互相帮扶,又被人称作“仁义巷”。 “叮铃铃~” 李建昆颠着“缝合怪”,数着门牌号一路踅摸。这个故事也侧面描述出一件事—— 六尺巷不穷。 自古是达官显贵的住所。 这里四合院林立,有些被改成大杂院,破了风水。少有一部分仍然保持完整。 宅子李建昆是没来,花多少钱他知道,从他兜里掏的。 四千五百块。 毫无疑问,是一座大宅子。 自行车停下,李建昆脚踩石板路,戳在一方飞檐翘角的宅院门口。 气派! 抬手叩门,里头老半天才传出声音。 李建昆眼前一亮,女的! “吱呀!” 院门打开。 鲁娜一瞅来人,小脸通红。 李建昆笑眯眯打量着她,穿得很清凉嘛。 “谁呀娜娜?” 哟!这喊的,肉麻! “昆…昆哥。” “靠!” 被逮个正着。 王山河狂翻白眼,少不了又要被他一番刁侃。 李建昆拎起手提包拍拍,小王秒懂,示意鲁娜回房继续看电视,领着他来到正北房的一间书房。 “你这赚钱速度,吓死个人!这顶好的书房,我现在都不敢来你知道不?” 王山河吐槽。 李建昆四下打量,纳闷道:“钱藏哪里啊?” 左右都不像能藏钱的地方。 至少藏不下他的钱。 王山河道:“你别以为我是为享受,才买这么好的宅子,我一来是为地方宽敞点,好放古董;二来全是为了你这破事。” 说罢,踱步到一排壁柜侧边,用力往对面推去。 哎呦喂! 李建昆眼前一亮,传说中的密室! 壁柜推到一半,小王停下手,露出一扇小圆门,里头有个正方形的小房间,沿着墙壁支起木板架,架子上放着几口铁皮面的箱柜。 防虫防鼠。 王山河道:“你自个进吧,中间那柜子甭放,满了。” “满了”两个字说出来,他心慌! 老话说压箱底压箱底,这种规格的箱柜很常见,一般人家嫁女儿得打两口,能搁衣服,能放被子。 第335章 一筹莫展 轻而易举 第335章一筹莫展轻而易举 “同志,你们家孩子户口随母亲,在西城,你们应该去那边上学啊。” “校长,您帮个忙呗,我们现在安家在五道口,孩子还小,去西城念书……根本不可能呀。” “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咱们办事要符合规矩嘛。行啦,我送你们出去。” 中关村二小。 沈母推着沈学山,走出校门。 沈壮跟在旁边,三步一回头,望着黄土操场上结伴玩耍的同龄孩子,满脸希冀。 “唉。”沈母幽幽轻叹。 沈学山咬咬牙道:“走,去一小!” 沈母道:“二小都不收,一小还有指望?” 他们询人打听过,说中关村一小搁整个四九城,都是顶呱呱的小学,能排进前十。 原本中关村二小,他们是寄希望最大的,好歹房子在周边,学校相较而言也没那么热门,奈何嘴皮子说破,校长硬是不答应。 学校孩子倒也确实多,颇有点教不过来的意思,据说现在正在筹建三小。 首都大城市,终究跟他们小地方不同,他们那边的学校,常常是老师走访劝孩子去念书。首都人却抢着把孩子往学校里送。 思想观念完全不一样。 他们两口子算是转过弯,毕竟女儿争气,考上大学生,未来可有盼头。 “那也得去!”沈学山反思着刚才的失利,这回打算豁出老脸不要。 沈母无奈,只能推着他前往中关村一小。 说是来送孩子上学,门岗也没阻扰。到地方,却遇到一个麻烦,校长办公室在二楼。 沈学山搁平路上被人搀着,还能硬撑几步,爬楼梯是真不行。 沈母只好背着他,沈壮抱起轮椅。一家三口犹如翻越一座高山,总算来到二楼。 这回敲门进去,沈学山从怀里摸出一本证书,老脸臊红。 校长的态度果然有所不同,特地给两口子倒来茶水。 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得知沈壮户口不在本地后,詹姓校长无奈摇头。 “沈同志,还希望您谅解一下,这不符合规矩,再一个,本校生源太多,师资力量有限,现在等着三小建成,能分流一些学生过去,疏解压力啊。” 沈母低头望着丈夫,双眼微微泛红。 “我丈夫一双腿,换个方便也不行吗?要是腿脚利索,不会来求伱们,西城距离这边十几公里咧!” 詹校长沉默半晌,深深看了一眼沈学山,问:“咱们真要搞特权吗?” 沈学山没有回话,昂头望向妻子,“走。” 沈母长长叹息一声,却也清楚丈夫脾性,本来豁出老脸,只是想让对方行个方便,或者……看在他可怜的份上。 但要是上纲上线的话,他肯定不坏这个规矩。 一家三口再次无功而返。 戳在中关村一小外面,秋风瑟瑟的马路上,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一筹莫展!—— 阳光明媚,秋风很躁。 “呼呼!” 李建昆颠在“缝合怪”上,耳边一片嘈杂。 他看出沈姑娘的心思。 老丈人现在虽然不待见他,但沈家的事他却不能不管。秋季开业有几日,壮壮没地方念书,天知道沈家人急成啥样,不能再等。 晌午时分,他一溜烟颠到中关村一小。 这边的两所小学距离沈家最近,最方便。二小不及一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干啥的?” 见到有人接近,门卫大叔从岗哨内走出。 李建昆的北大学生证还在,掏出来果然无往不利,谁会怀疑一个大学生有坏心思呢? 说是找校领导有点事,门外大叔还特地给指半天道。 把“缝合怪”停在校门口的车棚,李建昆踱步向里头走去,此时正值课间休息,黄土操场上满是蹦跳玩耍的孩子,灰雾扬尘。 “杨志你走开,我们不跟你玩!” “信不信我揍你!” “我爸说了,个体户没好东西,见钱眼开。” “我爸也说了,个体户都是找不到正经工作的二流子。” 李建昆路过操场一角时,风中飘过来一些细碎的声音,遂脚步稍缓,原本还饶有兴致看着熊孩子们拌嘴,忽地眉梢一挑。 只见一个身板稍壮的孩子,上前猛地推攘一把。 那个被一群熊孩子孤立的小男孩,顿时栽倒,坐个大屁股墩。 “喂!别打架!” 看到有大人冲来,熊孩子们嗖嗖跑路,只剩下地上的那个,费力爬起。 李建昆走近才发现,他的小手擦在地上,磨破皮。 痛得龇牙咧嘴。 “没事吧你?” 小男孩摇摇头。 “他们干嘛欺负你?” 杨志咬着唇角道:“我爸是干个体户的。” 李建昆一阵默然,社会对于个体户的鄙视,居然已经蔓延到学校。 “小朋友,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是凭劳动挣的钱,都不寒碜。” “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跟我玩,我已经转过一次学。” 杨志带着哭腔道:“在之前的学校,我书本费都比别人贵一倍,老师还当全班面说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遭人打,手磨出血都没哭的小男孩,这会却眼泪吧嗒。 李建昆暗叹口气,揉揉他的小脑瓜,这是个社会问题,别说他无力解决,谁也没辙,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改变。 “那你更应该努力学习啊,想想看,如果你门门功课拿一百,还愁老师不表扬你,同学不尊重你?” 李建昆笑着说:“记住,如果一个问题没办法解决时,试着换个思路,别钻牛角尖。咱们没必要巴着他们,咱们要用实力,让他们来巴着咱们。” 杨志犹如醍醐灌顶,小眼睛异常明亮。 李建昆见他没有大碍,摆摆手离开。杨志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生敬意。 五分钟后,校长办公室。 詹校长望着对面的年轻人,皱皱眉道:“你什么意思,贿赂我?我告你,我不吃这套!懂了,个体户是吧,你给我出去!” 以为有俩臭钱无法无天。 晚点他得找门卫谈谈,真是什么人都放进来! 李建昆没说什么,踱步上前,把学生证递过去。 詹校长搭眼一瞅……嚯! 北大研究生! 比他学历不知高多少。 他中专毕业。 “那你?” “这么有钱是吧。”李建昆淡笑道,“其实不是我,有亲朋在外海。” 詹校长恍然。 “没有贿赂您的意思。” 李建昆刚道明来意,问他缺不缺点什么,让他开口,却换来一顿呵斥,遂干脆替他出主意,指向窗外道:“校长,你们这操场很差啊,不想改变一下?” “咋改变?” “比如外围设计个跑道,中间铺上草坪,对头弄俩球门。边角的地方,再弄水泥地,搞几个篮球场。” 詹校长:“……” 你搁这讲故事呢。 这得多少钱啊这。 李建昆扭回头,含笑道:“我来赞助。” 詹校长双目圆睁,满脸不可思议,“真的假的,这打底大几千块,甚至上万!” “就算一万,多的校长您再给学校添点别的,一个小时内给您送过来,以我华侨亲朋的名义捐赠。” “咝!” 见他不像说假,詹校长倒吸一口凉气。 蓦地心花怒放,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同时也是一项大政绩,别的校长怎么不见拉来华侨赞助? 遂忙给李建昆倒上一杯茶,请他落座,笑呵呵问:“对啦,您刚才说啥事来着?” “贵校名声在外,令人景仰,有个孩子,想来你们这里上学,京城户口,但不在海淀。” “就这?” “就这。” “这有什么问题!” 第336章 两所学校,随便挑 第336章两所学校,随便挑 燕园。 风景犹然,周边却多出不少稚嫩的面孔。 再次回到这里,李建昆心中感受完全不同,似乎更能发现它的美,以前所忽视的美,比如未名湖畔的一片鹅黄、湖岸边咕噜冒泡的鱼虾,等等。 却也多出一层疏离感。 打今天起,他便不再是这里的在校学生,只能算校友。 此行目的地,朗润园。按扛把子的交代,让他开学后的第一个礼拜天,来拿毕业证。 顺便看一下能不能碰到沈姑娘,不过大概率在家,等晚上再说吧。 这回李建昆没空手,拎了些品质不错、也算不上金贵的水果,他现在属于社会人士,买点水果探望老师,不出格。 来到扛把子家。 果然今时不比以往,扛把子对他的态度,转变明显。 “拎的啥呀?” “今秋上市的橘子和石榴。” “绿皮橘子?” “绿中带黄的那种。” “那个我爱,酸甜酸甜的,给我剥一个,我给你拿证。” 随后,师生俩坐在小客厅靠窗的木艺沙发上,相聊甚欢,不再谈论太多经济方面的东西,更多的是生活趣闻,家长里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作“温馨”的事物。 东聊西扯好半晌,扛把子似乎有些乏了,毕竟年至八旬,李建昆准备告辞时,陈岱荪拍着他的手背道: “建昆哪,我是清末走过来的人,你知道企业家和商人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社会责任。” 陈岱荪会心一笑,这孩子大智近妖,他其实知道是多此一问,只是人年纪大,也絮叨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这一点,否则只会沦为一身铜臭的商人。” 李建昆见他还想聊,顺着话说:“老师教导,绝不敢忘,只是目前想体现这种社会责任,不太好办。” 他说着,笑谈起昨天给中关村一小捐建操场的事,自个不好挂名,用的是林新甲的名头。 挥挥手一万块,给壮壮安排学业是真,毫不心疼的更大因素,是因为捐赠对象是学校,是用在孩子们身上。 陈岱荪听罢,愣了一下,“这事你怎么不找我?” “嗯?” “北大附小啊。我无儿无女的,推荐一个孩子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啪! 那是啊! 李建昆大腿一拍,压根没朝这方面想。 附小就搁燕东园那边,要说教学环境,师资力量,放眼全国都数一数二。 只是附小仅招收教职工子女,寻常人伱再有门路再有关系都没用。 您让他怎么想? 但如果扛把子出面,那绝对是妥妥的事情! 别的教职工的孩子,都念过几茬,他无儿无女,一次都没麻烦过,要个名额,谁能说个不是? 当然了,这也能从侧面看出,扛把子对于他的疼爱。 李建昆一副自家晚辈模样,咧嘴笑道:“那我问问?” 陈岱荪递给他一个大白眼,“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不过话说好,只此一次。对啦,你亲戚的孩子?” “我…对象的弟弟。” “哟!小建昆长大了嘛,都知道处对象啦。”陈岱荪开怀大笑,让他有机会带来给自己瞅瞅。 李建昆满口应下。 傍晚。 小酒馆仍然热闹,几天营业下来,弄得五道口人尽皆知,俨然成为除工人俱乐部外,又一个晚间娱乐场所。 时髦青年的必到打卡地。 忙碌到六点半过,舞台上节目开始,吧台这边才稍闲下来。 李建昆转悠到吧台内,沈姑娘一边清洗搪瓷杯,也在欣赏节目。 李建昆碰了碰她。 “干啥?”沈姑娘一脸呆萌转过脸。 “你爸知道你在这边工作吗?” 沈红衣知道他想问什么,余光还在舞台上,回道:“我又不傻,再说这酒馆东家是云裳姐,你过一阵大概率又不常在。”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李建昆笑了笑,道:“跟你说个……你能先别看吗?” “你说呗,好看。” “壮壮念书的事,还没解决对吧。” 沈红衣忽然觉得演出索然无味,收回视线,好容易消失片刻的愁绪再次爬上脸颊。 坏人! “户口不在当地,这边生源本来就多,学校都不收。我爸正考虑把房子卖掉,搬去西城……” “别!” 沈姑娘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心有所感。但她觉得她爸那个倔脾气,只怕宁愿搬去西城,都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李建昆道:“中关村一小,跟北大附小,任你们选。” “嗯?!”沈红衣眼珠瞪圆。 她想到既然徐庆有能解决壮壮上学的问题,那学长应该也能。但也委实没想到,他这么能…… 如果说中关村一小,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那北大附小……是个啥情况?! 这不合理啊! 不是教职工子女,怎么进这所学校? 沈红衣大眼睛布林布林,带着一丝狐疑,“北大附小?” “没错。” “咝!” 倒吸一口凉气后,沈红衣忙不迭问:“你咋办到的?” “我导师愿意帮忙。” “陈教授!” 沈红衣小声惊呼,小脸上浮现一抹敬畏,这位和哲学系的冯兰有教授,在燕园学子心中,堪称神只般的存在。 她有幸见过两回,即使隔着老远,也拜服于老先生的高雅涵养和浩然正气。 老先生竟然肯替她弟弟走后门,这…… 想到老先生无儿无女,为教育事业奉献一生,在燕园名望又如此之高,沈红衣料想他开口,这事还真没问题。 当然,她也明白,这跟她,跟她弟弟,半毛钱关系木有。 “陈教授还真疼爱你咧。” 李建昆扬起嘴角,“那是。” “可你却不继承他的衣钵。” 李建昆:“……” 自家媳妇儿有点学坏了,都知道挖苦人。 由此可见,其实打心眼里,她也希望自己研究学问。 人之常情。 这年月,仍是那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 两人聊罢之后,沈红衣的小脸上,明显多出一抹无法抑制的兴奋。趁着空闲,一个人猫在角落,小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李建昆悄悄凑近,竖起耳朵。 “爸,为了壮壮的前途,现在不是犯脾气的时候……” 得,练话术呢。 晚上临近九点,小酒馆结束营业。 沈红衣照旧不让李建昆送,李云裳的那辆没蹬几脚的女式自行车,搬到店里作为公车,晚上沈红衣和另两个勤工俭学的妹子结伴,先走北大正南门,从燕园内绕至东门,出门片刻便到清华和五道口民宅区。 晚上姑娘穿街过巷是有点风险,但不大,居民区扎堆的地方,总有红袖章巡逻。 上面很重视学院周边的治安。 今儿礼拜天,沈家两口子知道女儿晚上回来住,都还等着没有睡。 沈母熬了些蔬菜粥,给女儿当宵夜。 “爸,妈,你们别忙活啦,跟你们说个正事。” 北房堂屋里,沈红衣推过父亲,又拉来母亲,深吸一口气道:“壮壮念书的事有着落了,可以进中关村一小……” “啥?!” “能进一小?” 不待沈红衣一番话说完,沈家两口子大吃一惊。 要知道,他们豁出老脸不要,都没求进去一小。 别说一小,连二小都没指望。 “咿呀!那可太好啦!怎么找的路子?” “红衣你赶紧说说,到底咋回事。” 沈家两口子激动不已,欣喜若狂。 困扰他们好一阵、差点没愁死的心头大事,可算解决了。 沈红衣瞅着他们两眼放光的模样,寻思她后半截话要是说出来,她爸还不得从轮椅上蹦起? 第337章 壮壮入学,老高返乡 第337章壮壮入学,老高返乡 “你们等会,先听我说完。” “你说。” 沈家两口子笑歪嘴,女儿大学生的排面,跟他们果然不同。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都搞不定的事,女儿大概趁着空闲跑两腿,立马有结果。 还是一小呢! “中关村一小不是最好的选择,还有一所学校,壮壮也能进……” “啊?!” 闻言,沈家两口子大眼瞪小眼。 中关村一小还不好? 全京城排名前十的小学啊! 沈学山忙不迭追问:“啥学校?” 那是出于对他们这些小弟弟的关切和忧虑。 安排! 京城的达官显贵都不敢想的事,他们还能指望? 强哥咋呼道:“我跟你定个计划,三年干到县长!” 他毕业,左右在附近,时常能照面,但老高此番学有所成,踌躇满志,回去陕北建设家乡,未来只怕很难再有机会相见。 四十米大刀一顿狂砍,两三毛的物件照砍不误。 女儿这么说,这个“他”,他们显然认识。 不都说跟着燕子学飞行么,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是能跟他们凑一块念书,还不得美死? 可连胡同串子也清楚,北大附小只招收教职工子女。 听闻这话,沈家两口子先有种释然。 沈红衣斟酌着言语道:“我没这个能耐,我也没找他帮忙,是他自个想到这个问题,偷偷给办了……伱们看?” “噢噢。”小王赶紧圆话,“勤俭节约好美德!” 沈母大惊,抢脚冲过来,“你干嘛?” 李建昆负责砍价。 酒足饭饱,酣畅淋漓。 王山河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和老高认识,当年一起去天安门游玩过,还照过相,只是毕竟接触少,算不上很了解。 将近三年的相处,李建昆对这位老大哥,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一个艰难抉择。 这所小学就在北大里头,想想看那环境,那教学氛围。搁那里念书的孩子,父母可是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他们还能差? 也不知多久后,沈母进屋,带上房门。 沈母长叹口气,“你做人不能糊涂点吗?这事可不是儿戏,事关壮壮的前途咧!” 沈母怔了怔,蓦地嘴角弯起。 “想通了吗?我说句不好听的,红衣将来嫁谁,那是我们家说了算,现在是新社会,我们不情愿,谁能逼迫咱?” 可算想通了。 又如那自由嘹亮的信天游。 午后。 最近一阵家里着急壮壮上学的事,海淀这边的小学他们都做过功课,对于北大附小,这个直线距离他们家不超过一公里的小学,两口子不算陌生。 早上李建昆去过307,强哥跟他说,老高离京前,想去逛个街。 沈学山苦笑,“不是你让我糊涂点吗?” 但他脸上没有笑容,属实高兴不起来。 一行四人杀进二环里,李建昆他们陪着高进喜,各种逛,扫到一些并不金贵的物件。 沈学山低头沉默着,脸上表情复杂。 岂能不重点培养? 向来低调的高进喜,一改常态道:“好,我尽力!” 沈壮成功入学北大附小,沈父没露面,沈红衣和沈母领着沈壮来报道,李建昆戳在一排栏杆后面,静静观望。 “爸,这是错过再没可能有的机会,为壮壮的前途着想,现在不是犯脾气的时候。”沈红衣适时开口。 紧接着,关注点便落到这个“他”字上。 沈红衣摇头,“这事我可以跟你保证,一分钱没花。根本也不是花钱能解决的问题。爸,他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商贩,有些人我说出来你们不知道,大有来头,但都愿意帮他。这其实说明了一些问题。” “不远,比一小还近。”沈红衣望着父母回话,“我们学校,北大附小。” 了解过。 一行三人结伴走出,都不空手,中间的人扛着被褥,背着一只帆布包;二面两人,一人提溜一只网兜。里头装着暖水壶、搪瓷盆、搪瓷缸,铝饭盒等等。 “能。” 都是老高自个掏的钱。 “你不开玩笑吧?”沈学山满脸不敢置信。 他和嫂子结婚多年,当年靠变卖一头羊潦草办的婚事,这么多年从没给嫂子买过什么像样东西,还想给一双儿女带点学习用品回去,他们那边不好买。 他是如此的淳朴、善良和纯粹,犹如黄土高原上一颗挺拔生长、无论周围多荒凉,竭尽所能抵御风沙的油松。 他给妻子买了一条黄土高原上很实用的丝巾,一对银制耳环。给一双儿女,各买一只新潮的卡通书包、一只铅笔盒、铅笔,削笔刀等文具。 过路学生和路人,可劲瞧稀罕,但不靠近。这样的豪华小轿车,海淀这边很少能看见。 啪! 啪! 沈学山突然猛地捶向脑门。 真要是女儿办成的,中关村一小还好说,北大附小他们都不敢信。 “没想到老高你也是个狠人啊,得,陪你!”胡自强见样学样。 女儿在北大,他们已当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没有!” “咝!” 不敢想。 还能有谁?另一个彻底闹掰,没对付他们家就算不错,怎么可能暗戳戳帮忙。 车上,车下,大家含笑挥手,千言难尽。 以后怎么办? 那小子不走正道,可不敢让女儿跟他处对象啊。 这么多年,李建昆硬是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如果非得找一个,唯有絮叨。 说罢,望向丈夫。 沈母道:“太远可不成啊。” 也无法体会建昆和他之间的那种关系、情谊。 沈学山狂挠几下脑壳,不解道:“他怎么办到的?北大还能为他坏规矩?该不会是花钱……” 去陕北的绿皮火车比较宽松,高进喜很容易上车,寻到座位,继而趴到窗台前,望着下方月台,突然觉得许多话涌上心头,突然又觉得嗓子眼犯堵。 沈母拉着女儿手,用力摇晃,示意她解释个所以然,“这学校咱们能上?” 一辆皇冠出租车,停在北大小南门外面,王山河戴副蛤蟆镜,戳在旁边。 李建昆对他使了个眼色。 道理沈学山懂,问题是他们欠人家已经太多,而且这个人情,是还不上的…… 四人要了一间包厢,践行宴,烤鸭管够。 别说县,全省都不可能有比他更高学历的干部。 听到女儿斩钉截铁说出这个字,沈家两口子震惊之余,心潮澎湃,皆激动得面色涨红。 这不是什么不能实现的目标,越是穷乡僻壤,人才越匮乏,老高这种人才愿意回到当地,估计当地领导做梦都没想到。 “……让我想想,我想想……” 沈母感慨,“这孩子倒是有心啦。”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建昆,强子,山河,多的话俺不说,祝愿你们前程似锦,得闲了,来俺们陕北做客。” 沈学山只觉得脑子乱成麻,自个转动轮椅,回到房间,坐在窗前,静静发呆。 要说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傍晚六时许,李建昆三人结伴把高进喜送到首都火车站,买了站台票。 李建昆笑着附和,“我看行。” 他说着,大口大口咕噜啤酒,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其他缘故,双眼泛红。 坦荡,开阔。 似乎成全儿子,便坑害了女儿。 现在儿子居然也能进北大……这传出去任谁都得羡慕得流口水啊! 沈学山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王山河摘掉墨镜,瞪眼问:“这些还带干嘛?” 高进喜咧嘴,“县委,具体职务没说,等回去才知道。” 晚饭是李建昆安排的,和平门,全聚德。 李建昆和王山河自然也不落后。 “这么有本事的小伙子,不想着报效国家……” 三天后。 夜里,木板床上传来幽幽叹息。 大快朵颐一番,垫吧过肚子后,高进喜提起酒杯,喝的是燕京啤酒。 酒过三巡,李建昆笑问:“安排在哪个单位?” “嘟——” 今儿还有一件大事,老高毕业,要回老家去。 沈母咂舌道:“他能耐这么大?又是一小,又是附小,全卖他面子?” 高进喜讪讪一笑,“俺们家穷,带回去都有用。” 倒是胡自强差点没兴奋上天,坐到车上后,还不忘摸摸这里,看看那里,笑歪嘴。 嚯! 沈家两口子吓得一哆嗦。 沈红衣点点头,没多解释,似乎也没有必要,陈教授愿意帮忙,还是看的学长的面子。 高进喜瞅瞅皇冠车,侧头看一眼李建昆,迟疑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火车拉长笛,钢轮缓缓启动,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加嘹亮的西北号子。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哦,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带上的那个铃子哟,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娘的,这么会唱歌,早不唱!”强哥骂骂咧咧,狠狠抹把眼睛。 第338章 新铺子 第338章新铺子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行驶在通往海淀的主干道上,后斗中堆满鼓囊囊的麻布袋。 两名青年双腿插在麻袋缝隙间,手扶着临近车头的栏杆,迎着呼呼秋风,吵架般搭着话。 “你说卖磁带真有老林说的那么有搞头?利润这么低。” “啊,你说什么?鸡?你想吃鸡?” “我说!伱觉得是卖磁带有搞头,还是咱们卖衣服饰品有搞头!” “废话!肯定是磁带啊!亏你干买卖这么久,薄利多销都不晓得。” “那这个香饽饽铺子,昆哥会交给谁负责啊?” “智障吧你,没看我都在物色人手吗!” 这二人,是刚从火车站提货回来的金彪和陈亚军。 他俩常干这差事,货运站那边关系熟溜,目前的宽松政策下,由他俩出马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暂安小院。 李建昆踱步在新装修好的铺子里打量。 庆江坊已经成为历史,门头上悬挂的牌匾,现在叫“时代音乐”。 别看小小一间铺子,这一阵也不知道多少人托关系找上门,想要拿下来,租金从每月几十块,主动加码到几百—— 可没人敢指望免费拿到手。 不过很显然,李建昆都没答应。 时值清晨,小院刚开门不久,客流还不多,主要是过来吃早点的食客。 李建昆从铺子里走出,晃悠到80百货,让老林先顶一阵,把鲁娜喊出来。 “昆哥。” 姑娘一阵激动,知道有好事临头。 李建昆领着她来到时代音乐,指指门头道:“这间铺子,往后交给你来打理。” 姑娘神情振奋,喜不自禁。 是个聪明姑娘,实际上昆哥找人装修这间铺子时,她已经暗戳戳咂摸过店长人选,昆哥的关系网不好揣测,如果不空降一名店长的话,轮到她的概率很大。 瞅瞅看,比她资历更浅的小龙小虎,都在南方升任店长。 李建昆边向铺子里走去,边说道:“人手你自己招,建议至少先招两个,我对这间铺子有更大期待,对你也是一样。” 鲁娜心头乐呵,谁不愿意被领导夸奖? 她一直以来的表现,显然都被昆哥看在眼里。 李建昆靠在新打造的柜台上,给她道明这间铺子的两大优势: 其一,货源是自己的。厂家直销,相较于别人,成本低,利润高,随要随有。 其二,产品质量很能打。港城有人,会以最快的速度推陈出新;使用专业母带,确保音质堪比正版。 旋即,他望向姑娘问:“你觉得这间铺子该如何经营?” “既然这样,肯定像南方一样,搞批发为主。” “但咱们跟高第街那边不同,没有大批客户主动找上门,怎么快速打开局面呢?” 该说不说,李建昆想培养她。以她所表现出来的潜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董阿姨那样的销售女王。 而且相较于董阿姨,她可漂亮多了,更有亲和力。 鲁娜想起之前批发麦克镜的过程,思忖道:“首先还得把消息散播出去,让人家知道我们有这么好的货源。” “有具体想法吗?” 鲁娜吐吐舌尖道:“昆哥你肯定有好主意,要让我办的话,只能用蠢方法,去市场上找那些贩磁带的个体户,挨个给他们推销。” 其实不算蠢,这方法搁后世叫“地推”,2020年代仍然有人在用。 效果显着。 李建昆确实有其他主意,可能效果更快,但未必更好,他一拍巴掌道:“行,就按你的办法来。我再给你个建议。” 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记事簿,拧开英雄钢笔,唰唰写下两行字,递给鲁娜。 “找个街道印刷社,印些小卡片,南方的名片你知道吧?那种大小规格正合适,纸张稍微用厚点,把这些印在上面。” 鲁娜接过他撕下来的纸张,搭眼望去: 【高品质磁带货源】。 【财富地址:海淀五道口暂安小院时代音乐】。 妙啊! 鲁娜眼神明亮,这样一来省老鼻子口水,遇到贩磁带的商贩发一张小卡片,广撒网,花个几天时间,轻松把京城有磁带出售的市场跑完。 姑娘心头有个小人,哈哈大笑:称霸京城,指日可待! 这年头,京城还有第二个磁带批发商吗? 更别提,他们的磁带,比商贩们老远从南方进回来的更优。当然,如果进的是他们家的,另当别论。 问题是省得折腾不是? 这时,李建昆又开口道:“我对你的期待可不仅仅是京城市场,我希望你能打开整个北方市场。” 鲁娜咂舌,深感压力,结结巴巴道:“这…咋打?难道还要跑去外地推销?” “我让你去,某人能同意?” 李建昆打趣道:“做事要懂得举一反三,难道京城没有外地人?” 鲁娜小脸微红,认真咂摸着这番话,捕捉到一些思路。 “哟,在啊。” “鲁店长,接货啦!你得请客啊你。” 门外传来声音,金彪和陈亚军抬着一只大麻袋,脑门见汗走进铺子。 鲁娜小嘴一扬,走过去好似兄弟般,拍拍他俩肩膀。 “行行行,晚上请你们喝酒。” “这还差不多。” 三天后,老虎洞大街。 清晨朝阳初升,鲁娜蹬着一辆二六女式,斜挎着一只解放包,刚从印刷社出来。思虑间,没直接回暂安小院,嗖嗖蹬向六尺巷。 王山河昨晚喝大了,马卫都带俩二环里的朋友过来小酒馆玩,一个叫王朔,一个叫海岩,都是性情中人,很对脾气。 鲁娜足足喊一刻钟门,才把他喊醒,姑娘可有点脾气。 “你猪啊你!” 可怜小王脑子还是晕乎的,不知道她这么早跑来干嘛,赔着笑脸,想开口时,鲁娜从解放包里,掏出用橡皮筋箍着的、厚厚一沓小卡片,塞到他手上。 “你不是净跑市场吗,遇到贩磁带的个体户,给我发发。” “啥啊这?” 王山河拿起来瞅瞅,约莫搞明白缘故。 上次听建昆讲过,要再弄个磁带铺子,消化茶水大队那边的产量。 这是给他媳妇儿升官了呀。 不错不错,还挺上道。 鲁娜抬起小手戳戳他脑门,“听到没,一身酒气,又没个酒量,以后少喝点!你可别偷偷给我扔了,要是见不到效果,哼哼!” 不,这不是媳妇儿,这是头母老虎啊。 小王痛并快乐着,苦笑应下。 时代音乐这边,鲁娜按照李建昆的意思,招来两个落落大方的本地姑娘。 目前上门的客户基本是零售,便交由她们应付。她自个干劲十足,开始跑市场。 升任店长后,她的待遇自然有所提升,因为是搞批发,又是自产自销的东西,她拿店铺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五。 嚯嚯! 那驱动力,好有一比:脚上捆了两只飞毛腿火箭! 东窜西窜的,仅仅两天便从海淀开始,把京城比较热门的个体户市场,跑个遍。 窜到东城后,搁家住一宿,隔日返程路过火车站时,姑娘想起昆哥对她的期许。 遂买了站台票,杀进火车站内部。 首都火车站异常繁忙,不消多久便有绿皮火车进站。 鲁娜瞅准那些东三省方向开来的列车,利用自己也算阅客无数的眼神,进行筛选。 但凡看起来像“进城”发财那种,立马上前散一张小卡片。 第339章 没错,我就是待业青年李建昆 第339章没错,我就是待业青年李建昆 “嘿,同志,打听一嘴,这个地址是搁这里头对吧?” 晌午时分,李建昆颠着“缝合怪”,刚到暂安小院门口刹住车,旁边窜过来一个人,伸出一张白色小卡片。 这哥们造型可挺别致。 背着用尿素袋子制成的背包——袋口穿个绳子箍紧,侧面缝上两根肩带。 左手上抓着半块咬到一半的大饼,中间夹根大葱。 口吐芬芳。 李建昆点点头,饶有兴致打量着他,“哥们哪里人啊?” “东北。” 东北精神小伙心头乐呵,这一遭可够折腾的,总算摸到地方。 陈春仙目前是中科院,等离子体研究所的副扛把子,正的貌似不太管事。 得,财富小池,又涌入一沟水。 一名带黑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戳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头写写画画。 短短十来年,中关村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等离子体分为高温和低温两种。 很单薄。 东北精神小伙见他不像坏人,凑近几分,悄咪咪道:“说是高质量磁带,看这阵仗八成错不了,那不得进它个二三十块的!” 金秋十月,气温凉爽,颠着自行车都有点冷。 前不久,在京召开了一场新技术扩散研讨话。会议上陈春仙提到: 【60年代初,我国第一台激光器研制成功,与米国仅相差半年,二十年过去,米国已经形成强大的激光工业,而我们呢? 旧金山的硅谷和波士顿的128公路区,给他带来极大冲击和震撼。 彼时陈春仙思绪难平,曾发出一声感慨“我们已经落后了一个时代”! 这之后,他便立志打造中国硅谷。中关村这里的局面,与大美丽国的那两处地方,何其相似? 还未走到门口,东北精神小伙眼珠瞪圆,不知道的还以为铺子里在干仗,一大帮拿着蛇皮袋或编织袋的人,张牙舞爪,闷头往里挤。 李建昆一阵无语,“这贩回去卖掉,能抵得上你从东北来的路费?” “培…训班?” 咱们的大多科研成果,只停留在纸上、实验室中,被禁锢在科研单位的深墙大院内。 还有一个狠的,芯片蚀刻。 这两处地方周围,坐落着斯坦福、哈佛,麻省理工等多所着名学府。 而中关村的变化伊始,或者说起源,正是他现在要去往的目的地。 她眼神不经意间瞥向窗台,发现李建昆,遂停下讲课,从门口走出。 这位中年女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位中科院大佬,讲的是物理学电路知识,平心而论已经十分通俗易懂。 只见里头还真在上课,摆着七八张长条桌,旁边围坐着十几个青年男女,桌面上摆放着一些仪器设备和电子元器件。 等离子体是个什么玩意,这年头的普通老百姓,只怕两眼一抹黑。搞个小报做科普,似乎很有必要。 李建昆在没有车棚的自行车堆里,停好“缝合怪”,摸索过去。 底下的青年们边听边挠头,“晦涩难懂”四个字,只差没写在脸上。 那间没挂牌匾的木板房里,传来类似讲课的声音,率先吸引他的注意,他凑到窗台边。 但这条路并不好走,撇去不支持不理解不谈,最大的制约是没钱。 不过在地球上不算多,反正远比固体、液体和气体物质少。 而是想藉此机会,打入内部。 寻寻觅觅小半个钟后,李建昆脚踩路面,刹住自行车。 那时的中关村大街,北起燕园,南至白石桥,几公里的马路上,已经建筑物林立,各种广告牌铺天盖地,大街上熙熙攘攘,全是过来寻觅商机的人。 【京城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 77年科技大会后,陈春仙曾先后三次出访大美丽国。 李建昆今儿过来,主要就是看看这边的销售情况,局面如何,显而易见。 低温等离子体可以被用于氧化、变性等表面处理,或者在有机物和无机物上进行沉淀涂层处理。 李建昆指指他手里的小卡片,问道:“这玩意哪搞的?” 高温等离子体需要足够高的温度才能产生,比如恒星膨胀。值得一提的是,我国第一个用作超高温核聚变的“托卡马克”装置,便是由陈春仙主持研发的。 东北精神小伙表情夸张道:“干俺们这行当,谁还给路费,那这来回两面,赚个屁钱嘞!俺们扒闷罐车,免费!” “路费?” 屋顶铺着石棉瓦,墙体大概率是木板钉起来的,刷一层白油漆。 李建昆戳在马路边,唏嘘不已,顶级科学家,中科院大佬,当下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竟然连间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 中关村老67号居民楼附近。 撂完话后,如同坦克般冲过去。 该说不说,李建昆有点意动。不是想给服务部打工,那是不可能的,打什么都不打工。 然后在这些学府周边,又云集着苹果、甲骨文,英特尔等上千家高新技术企业。 “我滴的妈呀!” “……” 科技成果被迅速转化为产品,每天都在创造巨额财富。 1980年的中关村大街,只能用“荒凉”二字来形容,马路二面连民房都不多,若非附近数十所研究机构的楼宇,在高大茂密的树伞间若隐若现,整一个荒山野岭似的。 【京城等离子体快报编辑部】。 陈春仙的名片上有个地址,很诡异—— 中年女老师笑呵呵说,上下打量着李建昆,就有一种感觉,这孩子脑壳灵光。 其实吧,这玩意看似神秘,却是宇宙中最常见的物质,没有之一。 在太阳、恒星,闪电中都存在等离子体,它占据着整个宇宙的99%。 时代掣肘,可见一斑。 他急忙三两口干完大饼卷葱。 【一年365天,每天物理所的大门一开,国家就要投入三万元,却没有人计算过,物理所每天的产出是多少?】 李建昆想不通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伱如此霸气的“京城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连个门牌号都没有吗? 只能先找中关村老67号居民楼。 此时,在他九点钟方向,有一栋孤零零的老居民楼,附近大片空地。在他眼前一块空地上,搭建着两大间……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的房子。 譬如:等离子电视,无毒防水涂层,增加啤酒瓶阻隔性等等。 “火车站,我刚摸出来,一个顶漂亮的姑娘瞅我两眼,跑上来塞给我的,我这还没反应过来呢,扭头瞅去,嘿!不见人了,神出鬼没的,你说这。” 陈春仙想搞技术扩散,使知识和金钱产生聚变。中科院的数十家科研机构,有的是技术成果。 是个狠人。 鲁姑娘的销售潜质可见一斑,一点就透。 李建昆瞅着他舒展筋骨,撸袖子的模样,笑着问:“你准备进多少货啊?” “嗯,待业青年培训班,学得好可以留下来,参入我们服务部的产品制造,有工资。” “不说了哥们,晚点货要被这帮狗犊子抢光。” 某种程度上讲,等离子体科技的发展,才让日后的网络时代成为可能。 后世的人们大多只知道,联想的那间二十平米的传达室,以及某柳的奋斗事迹。却不知道眼前这两间木板房,才是中关村科技兴起的起源。 “小同志,来报名培训班的?” “真是穷啊。” 一间门口悬挂着两块牌匾,分别是: 上辈子90年代,李建昆曾来过一回。 对于陈春仙这位中关村之父的平生事迹,他有些了解。这一阵,他还翻找过一些报纸杂志,了解过近期这位身上发生的事。 这边实在挤不进,他去另两间铺子晃荡一圈后,离开暂安小院,向着中关村方向摸过去。 李建昆在京城日报上,找到这样一篇报道。 李建昆跟这哥们一起,走进小院,领着他来到时代音乐。 祖宗之地! 相较于高温等离子体,低温等离子体运用更广泛。 好巧不巧,李建昆有。 不过受限于时代,可不敢傻憨憨直接唠,这要是一拍即合,合上的大概率是铁栏杆…… “啊对,我就是待业青年。” 第340章 土豪老板娘 第340章土豪老板娘 “呼哧!呼哧!” 时值正午,北大正南门,一个姑娘气喘吁吁跑出,怀里抱着用一条雪白毛巾裹着的布兜。 过马路时,姑娘脚步稍缓,左右张望。 发现没有危险后,这才捣腾着按比例来说算得上长的双腿,哧溜钻进娘娘庙胡同。 现在可以称之为“李府”的四合院里,小龙妈烧好的饭菜已经上桌,四口人准备开饭。 沈姑娘的突然到访,让李建昆打趣一句:“这饭蹭得及时。” 沈姑娘嗖嗖来到桌边,放下白布兜,解开。 只见里头是两只国民铝饭盒。 李云裳好奇问:“啥啊这?” 气的。 院里有人戏称服务部为“科技游击队”。 东家相中的姑娘,她可不敢怠慢。 蹭饭还带菜? 沈红衣瞅着饭桌上的五菜一汤,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妈做的一点家乡吃的。” 李云裳抬起葱白般的小手,指向一处方位,“那边不远,还在盖房子,再有个把月能进水电,我寻思总要找人,您是科学家,不如把电这一块交给你们更靠谱。” 其二,大伙虽然都在为技术扩散的事奔波、忙碌,但截至目前真正创造出收益的,只有寥寥两三个项目,涉及不到十人。 服务部成立之初的二百块,还是陈春仙从京城科协游说来的。 吃罢午饭,小憩片刻,李家姐弟一道出门。李云裳回小酒馆取来二六女式,姐弟俩各蹬一辆,在五道口商场买了两网兜水果,遂直奔中关村大街。 这仨,包括另有几人,是实打实的支持陈春仙。 四人齐齐望去,只见是一个烫着波浪卷,穿时髦裙摆的年轻姑娘,非常漂亮。 竟然是挂靠工厂,个体户搞的? 乖乖,这年头已经有个体户这么有钱吗? 陈春仙望着眼前姑娘,愈发觉得她深不可测。说是朋友弄的,听口气却完全是她一言而定。 “李姑娘,这么大一家工厂……” 陈春仙都想不通了,大伙利用业余时间,搞搞技术扩散,寻求科研成果商业化的道路,也不碍着谁。 “您好,打扰一下。” 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人,一个人高马大的帅气小伙。 陈春仙激动不已,脸色涨红,一时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权当是丈母娘的爱吧。 一只饭盒里装的是热干面。 可明天一旦把钱发出去,接下来采购原材料都成问题啊! “钱啊钱……” 服务部最早设立在物理所的一间仓库里,后面所长老管发飙,失去“根据地”,这里还没建,他们只能四处“打游击”,项目在哪里开发,就在哪里办公。 陈春仙扭头道:“愣着干嘛,吃啊。” 嚯嚯! 但由姑娘的小嘴说出来,并不讨人嫌,反而有些俏皮。 但这东西不能收。 物理所的所长老管,上午把他喊过去,又发飙,说他带头搞乱科学秩序。 说话的是纪世赢,日后他会成为京城企业管理协会的扛把子,现在是一名核聚变研究员。 陈春仙要亲自给李云裳倒茶,姑娘可不敢,凑过去抢暖水瓶,一身书生气的陈春仙硬是被逼退三尺。 瞧,说她还不信。 规模还不小呢,厂房盖几座。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否认中关村的科技产业,因他而兴。 有点耍横,有点胁迫的意思。 有钱,有门路。甚至可以说很野的门路! 所以如此不可思议的话,他还真信了八分。 这位面壁而站,怔怔看着墙壁上亲笔写下的一幅“华夏硅谷”四个大字,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李建昆用筷子把热干面抖吧抖吧,分到四只白瓷碗里。莲藕当成一个菜,往中间一推,大伙一起吃。 李建昆美滋滋喝着肉汤,吆喝道:“急啥啊,还早,待会一起,我也要出去。” 小龙妈拿来一副新碗筷,强迫说已经吃过的沈姑娘,高低再吃点。 李云裳有备而来,红唇微扬道:“一点水果您都计较的话,那有个工厂项目,我可不给你们做。” 陈春仙扭过头,咧嘴道:“你们几个那三瓜俩枣的,能有啥用。” 丈母娘的手艺不错。 “挂靠工厂,我朋友跟东升街道办搞的,你们应该见过。” 等离子体服务部办公室。 沈红衣只吃几口菜,小碗没用,倒上半碗肉汤,不动声色推到他手边。以为大伙没发现,逗得李云裳和梁家两口子窃笑不止。 有时拿到陈春仙办公室,有时到纪世赢的设计室,有时上曹永先的试验室,除去财务上的保险柜放在刘春呈的屋里,其余都是流动的。 李建昆夹一口热干面,细嚼慢咽,又咬上一块莲藕,吃得唇齿留香。 “李姑娘,这个工厂?” 就,挺见外的。 “你干嘛去?” 这要求……纪世赢三人无奈一笑,从网兜里摸出几个橘子,不忘抛给李建昆一个。 说罢,啪啪两下,揭开饭盒盖。 他是一只领头羊,一个敢为人先的时代勇者。 “工厂…项目?” “不打紧,便宜的我还不要咧。” 拿下这样一家工厂的全套电。 “请坐请坐。” 陈春仙凑到旁边的单人位上,忙不迭搭话,心头有股激动,三两句后,迫不及待转入正题。 明天是发薪日。 听她这么一说,陈春仙四人恍然,那边可不是有一家工厂在建吗? 言简意赅的叫刘春呈。 这不是后马路那家小酒馆里的姑娘吗? “你们先吃水果。” “也上课啊。” 这是感谢他帮助壮壮入学的事。 就是悬挂牌匾的那间。 “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沈红衣逃也似地离开。 “我也不用。” 陈春仙咦了一声,他的记性很好,一眼便认出。 他还从对方那里赚到五块钱,不过这笔账除去财务老刘,服务部没人知道,难以启齿。 她没说缘故,李建昆却秒懂。 陈春仙去过小酒馆,知道那边底蕴不小,如今看来,这位正是老板娘。 李云裳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连她都觉得这位忒实诚,用余光瞥了眼弟弟,见他一副无所吊谓的模样,笑道: “老陈,我的那份先不用发。” 沈红衣:“……” 不发的话,好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和局面,会被打回原形。 也是团队核心。 李建昆笑了笑,二姐帮忙解释道:“噢,他晚上在我那帮忙,正因为他,我才知道那天有件事做得不妥,今天是登门赔罪的。” 房门处,传来声音。 唰! 陈春仙四人同时瞪眼,眼神明亮。 “不打扰,请进吧。” 还有一件事令陈春仙犯愁。 条件很简陋,却也没办法。 国家如此贫穷,一切工作重心向经济转移的口号,始终不减,普通民众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就算了,为什么高级知识份子也要冷眼相待? 什么是科学秩序? 实际上,陈春仙后来确实屡战屡败,由于辞职下海,失去生活保障,晚年过得很不好。 他很清楚,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干,并非每个人都把他的梦想,当作自己的梦想。多半人的诉求很现实,因为他承诺每月会给到一定津贴。 纵然其他人的津贴少发些,却也不能不发。 纪世赢诧异道:“诶~伱不是隔壁上课的待业青年吗?” 愚昧! 你还上个哪门子课! 这虎狼之词,硬是听得陈春仙四人虎躯一震。 这位叫曹永先,从业于力学所。 “同上。” “咳咳!” 沈红衣看他一眼道:“得赶紧吃,要坨了。” 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扑鼻而来。 里头分为三个区域,一块摆着油印机,印刷等离子体小报用;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木艺沙发和木茶几,作为招待区;最后一块摆放着几张陈旧的五屉桌,作为办公区域。 陈春仙深知一个道理:更多人的支持,才能扛住愈演愈烈的反对和压力。 今儿中午,陈春仙连饭都没吃。 他连连推辞。 陈春仙踌躇说道:“我们的产品由于质量和技术问题,造价较高,要比市场上的贵,怕是…会增加不少预算。” 大佬你是真不会做生意啊。 科研成果编号排序,摆在展架上欣赏? 陈春仙见她提溜两兜水果往过送,坦白讲,心头还挺热乎,老百姓对于科学家的敬意发自肺腑。 犯难的原因在于两点: 其一,跟着他干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号。 李建昆暗叹口气,两眼朝天看。 手头的钱,倒也有一些。 “太感谢李姑娘的支持和信任了,您可帮了我们大忙!” 李云裳自顾自倒上一杯水,坐回木艺沙发上。 另一只装的是莲藕排骨。 不是一笔小单子。 兴许未来半年,他都不必再为钱发愁。 这样会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开展项目。或许,一切都会变好。 雪中送炭啊! 第341章 谋一把 第341章谋一把 “建昆同学,你来把这个电路串联一下。” “老师,我不会。” 全班哄堂大笑,戴黑框眼镜的物理所女研究员,也呆愣在“讲台”上。 你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 瞅着挺机灵的模样,谁承想狗屁不通,教了一个礼拜,纯属对牛弹琴。 “你这样的话,我看…明天就不用来了。” 得,逐客令。 李建昆只能讪讪一笑,以作回应。 所幸这一个礼拜的打入内部,让他基本在这里混熟,也搞明白很多必要信息。 服务部的运行模式,简单来说,即周边科研机构的研究员们,利用业余时间自发开展项目,把高端的科研成果简化,融入到基础民生中,形成产品,再进行推广销售。 所得利润主要给研究员们发了津贴,大概每人每月能拿到十来块。 有多少盈余,不得而知。八成不太乐观。 重点是,科研机构的管理层们,多半并不支持,议论、责难、诽谤、告状……这类事屡见不鲜。 服务部在艰难发展的同时,还要面对解决这些负面影响,可谓举步维艰。 难哪! 不仅服务部难,他也难。 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想法跟陈春仙不谋而合,让知识和金钱产生裂变。只可惜技术不缺,钱也有,大环境却不支持。 如今被轰出课堂,他寻思,索性去找陈春仙谋一把吧! “小琴,看到没,皮囊好,不代表脑子就好使。” 同桌一个哥们冷嘲热讽。 叫小琴的姑娘坐在李建昆旁边,这几天对他颇为关照,生怕他留不下来,变着花样想给他补课。 他当然没答应。 他虽然是个物理学渣,但这辈子脑子学活泛了,初中物理,扫两眼便会。 姑娘这会小脸发白,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终究没有留下啊。 李建昆看着这位“班花”,暗叹一声,造孽呀! 班上的学生基本都是返城后,可谓一无所有的知识青年,他自然不会去跟那哥们计较,也没打算给这位班花来一场什么造化。 于人家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同伤害。 这边上课并非全天,上下午各两个钟。 下课后,李建昆哧溜闪人,班花追出来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陈春仙今天的行踪,他能把握到,老林领着去了新建刀具厂,黄昏时分,他从暂安小院出来,又颠到服务部。 办公室里,陈春仙果然在。 还有个纪世赢。 李建昆杵在门口道:“我有点事,想找陈教授私下谈谈。” 纪世赢:“……” 好嘛,轰他呗。 得,正好晚饭点,他也要回家恰饭去。 纪世赢走到门口时,叹息一声,“伱小子看着挺聪明的呀。” 李建昆笑了笑,没应茬,送走纪世赢后,他随手带上房门。 “听说你在培训班那边没通过?” 对于这个间接给服务部送来一笔大单的小伙子,陈春仙有心留意过,本想提携一把,奈何老师们对他的智商评价,实在堪忧。 留下来什么都不会,怎么弄? 白养着吗? “我故意的。” “……噢?” 陈春仙怔了怔,深深看他一眼,示意他随便坐。 李建昆在木艺沙发上落座后,正色道:“我进培训班,不是为了留在这里工作,主要是想研究一下服务部的运行模式,以及技术商业化的可能性。” 嚯! 这番话……是智商堪忧的人能说出来的? 陈春仙瞪眼问:“你到底啥身份?李姑娘不是说,你晚上在她那帮忙吗?” “嗯,她是我姐。” 陈春仙:“……” 好家伙! 合着你们姐弟俩,搁这跟我设语言陷阱呢,上回李姑娘这么一说,我还真以为你是她的小工。 李建昆没藏着掖着,此行主打一个坦诚交流,“我学的是经济学,北大出来的。” 陈春仙这种人,自然不会被这个来头吓到,只是苦笑道:“你搞卧底啊你。为什么要研究我们?” 李建昆回道: “因为在周边生活了几年,我发现各大研究所有不少研究成果,这些成果其实许多可以转化为民用,创造经济价值,这也符合大方针。 “但现实的情况是,它们几乎都被封存在实验室里,如同宝藏深埋地底,有时想起,我觉得十分可惜。 “服务部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我很想知道这些技术能不能顺利转化为民用,会受到哪些掣肘,能带来多大经济效益,所以我过来了。” 听闻这话,陈春仙不禁高看这孩子两眼。 有想法,也能付诸于行动。 还有一点,这孩子的想法,跟他如出一辙。 一言以蔽之,这是个能聊到一块的年轻人。 陈春仙来了兴致,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子问:“你研究出个啥了?我很好奇以你们经济学的视角,是怎么看待服务部的。” “我说句真话,陈教授您别生气。” “你说。” 李建昆暗吸口气道:“技术扩散,想法非常好,可是你们一帮科学家,没能玩转经济。” 陈春仙微微蹙眉,“此话怎讲?技术开展项目,项目衍生出产品,产品推销出去创造经济价值。这三板斧合乎逻辑和流程,我认为没有问题。”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你们缺乏对于市场的了解,对于经济规律的认知,对于民众需求的把控,你们推出的产品就有问题。” 李建昆顿了顿,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全凭主观意识进行想象,比如什么技术适合民用,能制造出什么基础产品,立马三五人为一组,展开项目。 “这不对。 “就拿开关插座来说,它不是市场迫切需求的东西,更无不可替代性,要我给这个项目下个定义的话,它根本算不上科技创新。” 李建昆将“科技”两字,加了重音。 他继续说道:“放在别的单位,这个买卖不是不能做。但搁科技背景如此强大的服务部,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根本没能发挥出本身优势,我料想也不足以用‘技术扩散,创造经济价值’这句话,去堵住那些反对的人的嘴巴。” 陈春仙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可不就是这样? “我看过陈教授您的一些演讲报道,您可以扪心自问,这是否背离了您的初衷?” 陈春仙长叹口气,“我们有我们的难处,想要开展大项目,势必要资金投入,我们没有。” “这个能理解。” 李建昆道:“我说的是方向上的错误。到底是不是这样,教授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陈春仙沉默良久后,微微颔首,“你说得对,我们有些急于求成了。” 他心里还颇为感慨,这孩子很不简单啊! 短短几天时间,竟然把服务部研究得这么透,看问题如此之深,都看进他心眼里! 李建昆搭眼看他一眼,小声道:“问题是…这样成不了啊。” 陈春仙:“……” 这死孩子,还是真不客气啊。 一句话,把他一年多的付出和努力,贬成粪土。 第342章 你们缺一个我 第342章你们缺一个我 “你看过我的报告,应该知道我的愿景,中关村背靠这么多研究所,前有八大院,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我想把这里打造成华夏硅谷!” 陈春仙带着股豪迈,也有一腔书生意气,说道: “那么以你们经济学的思路,服务部该如何发展,成功之路又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间,陈春仙的态度发生转变,已经不将对方视为一个晚辈,而是经济领域的专家。 臭小子虽然否定他的付出,埋汰他,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有些道理。 此番是诚心实意求教。 只要能实现心中宏愿,任何能带来帮助的人,他都不介意视作老师。 李建昆思忖一下,才说:“想要实现教授您的愿景,此事还得分两步走。” “噢?” 陈春仙作了个请的手势,侧耳倾听。 “第一步,至少打造出一个具备高科技属性,同时拥有不可替代性,又能让市场如饥似渴的产品。” 李建昆顿了顿,道:“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这样一来,才真正实现了您所提出的‘技术扩散,创造经济价值’的理念,届时,反对的人会无话可说,上面也能看清此事带来的切实好处。 “唯有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上层的公开支持,才能营造出良好的发展局面。否则,我们谈论其他,都是空中楼阁,埋头干了也很可能变成无用功,不知哪天就会被拍死。” 啪! 陈春仙一拍巴掌,神情振奋道:“对对对!极对!” 这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 他就是这么想的,首先一定要获得支持,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目前上面还在观望,算是给他一个折腾的机会,看能不能蹚出一条新路——这也是他急功近利的原因。 迫不及待想干出点成绩。 可惜……要按对方的说法,他净做无用功了。 不过,陈春仙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咂舌道:“具备高科技属性,无可替代,还要市场如饥似渴,这……有这样的产品吗?” “当然有。”这三个字李建昆说得斩钉截铁。 未来不敢说,这年头,一数一大把。 把那些符合时代科技水平,即将问世的,却还没有问世的玩意,随便拎出一个都是。 陈春仙两眼放光,忙不迭追问:“什么?” “这个稍后再说,我得想想。” 陈春仙:“……” 害他白高兴一场。 你这不是纯纯的放嘴炮吗? 李建昆看出他的失望,解释一句道:“我得看看服务部有哪些技术底蕴,能造出什么花样,才能想出来不是?否则我随便说一个,国外现在风靡的移动电话,它是不是具备我说的三个特性?但咱们现在能造出来吗?” 听听,又有点道理。 陈春仙微微颔首,问:“那第二步呢?” “有良好的发展环境后,咱们不能走歪,我研究过许多历史商业案例,不少商业体发展之初,愿景都非常好,但是当赚到钱后,便丢失初心,只知道往‘钱’看。 “短期看,或许能迅速积累财富,可从长远来看,没有与时俱进的核心技术,终将被市场所淘汰。”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李建昆想到联想和华为。 这番话里,他存在一些私心,想把陈春仙往自己设想的路上引。但从大局的出发点上讲,于民于国,都有益。 看到陈春仙下意识点头,李建昆补充道: “毕竟您的愿景是打造华夏硅谷,想要在中关村大街这片荒芜之地上,建造出一座科技之城,这不是某一个人的努力能办到的。您能做的,只是一只领头羊。所以更不能走偏,必须以技术为核心。 “最好是专精某一个领域的技术,对于未来民用科技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领域。 “像服务部现在这种模式,看似有几十个研究员参入其中,实则三五人各成一组,研发的项目都不同,力量根本没有凝聚到一点。 “您想想看,如果能在这样一个领域里做到世界领先,钱财,还算个啥?那不过是顺带之物。” 陈春仙若有所思,“比如?” “芯片。” 嚯! 陈春仙诧异望向他,那模样似乎在说:伱一个搞经济的,还知道这玩意? 芯片科技,是目前全世界最顶尖的科技之一。 只是在国内民用领域的应用,几乎为零。 老百姓能说出什么装配芯片的东西? 陈春仙讪讪一笑,“这可不好搞啊,咱们国家搞芯片的机构,专业人才,屈指可数。我们是要人没人,要设备没设备,不可能搞出来。” “这是一个长远规划嘛。” 李建昆打趣道:“好搞还搞它干嘛?搞出来它也不吃香啊。据我所知,咱们的光刻机只落后世界领先几年时间,其实底蕴不缺。 “不过呢,我对这方面发展,并不看好。” 你小子懂的可真多! 连制造芯片的光刻机你都知道,还晓得咱们的技术层次。 陈春仙内心感慨的同时,好奇问道:“为什么不看好?” 李建昆摊摊手道:“咱们跟米国正处于蜜月期,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一肚子坏水,不可能坐视我们在如此关键的科技领域,渐渐赶上他们,我料想,肯定得整出点幺蛾子,比如卖咱们落后一两代的光刻机。 “那咱们的有些人一想啊,诶!朋友愿意卖,既然能买到,完全够用,还劳心费力研究个啥? “结果大概率就是花钱买去了,反正目前需求量也不大,从而荒废了自己的研究。” 好小子! 你是搁这搞阴谋论呢,还是真看穿某些东西? 陈春仙愕然好一阵,但他必须得承认,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在军工领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李建昆继续洗脑道:“无论这种事会不会发生,研究芯片的方向总没有错,芯片是电子科技的大脑,未来的高新电子产品都离不开它,大有可为! “底蕴咱不缺,设备旁人搞不到,服务部这边只要能取得上面的支持,应该是花钱就能搞定的事情,采购到设备,沿着目前的研究成果,继续深入。 “缺少专业人才的话,可以摸索、培养,研究员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所以我的建议,第二步是成立一个专业研究室,致力于芯片的研发。这样不仅能确立以技术为先的科研之风。研发成果也是未来市场所稀缺的。两全其美。” 陈春仙都听得有点懵。 这哗啦哗啦两步,是替他把未来的路都规划好了么? 他沉吟道:“你等等哈,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主观上我是赞同的,但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第一,营造出良好发展环境的‘法宝’,只有一个概念,能不能捯饬出来这样的产品,还是个未知数。 “第二,创建研究室,搞芯片研发,就算上面允许我们采购相关设备,你知不知需要多少钱?这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海量资金投入,哪里去弄? “第三,研究员集结力量闷头搞研发,那不是跟我们现在的本职工作一个性质吗?市场谁去开拓?怎么把研究成果变成经济效益?” 搞来搞去,似乎又回到原点。 李建昆解释道: “所以你们缺少一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法宝’,从而打开局面。另外能给你们提供海量资金,以供芯片研发。再就是能将未来的芯片研究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的人。” “可不是?”陈春仙这三个字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 眨巴眨巴眼,死死盯着他。 李建昆嘴角微扬,“没错,就是我。” 陈春仙:“……” 第343章 试水之约 第343章试水之约 窗外夜色已经黑透,木板房空间不小,只亮一盏小灯泡。 昏黄的光线下,陈春仙表情古怪,看李建昆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骗子。 李建昆摸摸鼻尖道:“您现在肯定觉得我特不靠谱对吧?” 原来你也知道啊……陈春仙幽幽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嗯?” “战国那位赵公子。” 李建昆:“……” 这是骂他纸上谈兵呢。 话说赵公子还是有点本事的,想想看他的对手是谁?那可是战神白起!能扛住四十多天,绝非常人可以办到。 “首先,那个‘法宝’我肯定给到您,您容我几天时间,咱俩还得交流一下,服务部目前汇聚了哪些方面的专家,能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做到什么程度。只有了解清楚这些,我才能对症下药。” 李建昆掰着指头道: “其次,我有办法搞来钱,确保研发项目的运行。” 陈春仙打断他道:“怎么搞?令姐和她朋友应该有点钱,但你要明白,真放到高科技项目研发上,那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不是他们。”李建昆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这玩意解释得稀烂,不如把钱拍出来管用。 陈春仙仍是满脸狐疑,“好,姑且当伱能搞来资金,那你的目的呢?真金白银付出,我都做不到这种程度,我顶多付出时间和精力,没办法把工资搭进去,我的家人还要生活。” 李建昆道:“您刚才其实提到过一个词——投资。 “您去国外考察过几次,应该知道国外有个职业,叫作投资人。硅谷那边的很多科技项目,起初只是诞生在车库里,后面有投资人看中,注入资金,把项目落地,并且逐渐商业化。 “这就是我想干的事。” 陈春仙恍然,这是想用小钱赚大钱啊,如此倒是说得通。 他并不排斥这种模式,理性来讲的话,还挺赞同。毕竟研究人员大多缺乏资金实力,和对产品商业化的运作能力。 这样一来,算是术业专攻,强强联合。 问题是,对方行吗? 他还是深表怀疑。 “你说的研发芯片这条路,恕我直言,有些异想天开了,相信我,这事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建昆从没有把芯片这事想简单,否则未来它也不会成为咱们的卡脖子问题。 只是术业有专攻,对于芯片研发这个领域,他只有浅薄认知,说不出个子午酉卯。 也没哪条规定说,投资人投资一个产品,还得清楚它是怎么造出来的不是? 有这水平,他不自个造去了? 所以说出来的话,可能给到陈春仙异想天开的感觉。 这没辙。 “我只是说出我对未来科技发展的一个预判,芯片科技是我很想投资的一个领域。有难度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没办法一步到位,不如先从集成电路开始,这玩意搞出科研成果,不用等到未来,很快就能变成经济效益。 “等累积到一定技术和人才储备后,再向更高深的芯片领域钻研。” 李建昆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他有49%的TCL,当然现在还叫TTK家电,这边要是弄出好的集成电路,拥有电子核心,那边立马可以衍生出产品。 这不就形成上下游产业了? 能不能搞出芯片暂且不论,左右不会亏,高低都有益。 陈春仙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子是真懂啊! 起码不是信口开河,做过功课的。 能知道这样循序渐进,还算有点小靠谱。 当然了,只是说他的点子有点小靠谱,人靠不靠谱,犹未可知。 “说实话,我目前没办法相信你。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话有多么匪夷所思,这年头,咱们国家谁能凭一己之力投资芯片研发?哪怕是集成电路研发?” 话到这里,李建昆不得不解释一句,否则搞出“误会”,保不齐这位参他一本都有可能。 “我只是说我能搞来钱,我可没说是我的钱,实不相瞒,我有些华侨亲朋。” 陈春仙沉吟道:“好吧,我现在明白了你的想法,你想跟服务部展开合作……” “等等。” 李建昆打断道:“我问下,服务部现在的性质是?” “民办民营。” 陈春仙解释道:“我本来想办个自营公司,但是中关村这边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有注册办理类似公司的机构,只能退而求次弄成民办服务部。这事我向上面报备过,得到批复,总体来说,即允许我们人员自由组合,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自担风险。” 大佬还是有排面啊。 李建昆心头感慨,这种政策还没到,硬生生开荒的事情,换成旁人,比如他,绝壁办不到。 那就没问题了,服务部要是公办性质,那可不好合作。 年代因素摆在这里。 李建昆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陈春仙接着话题道:“既然你想跟服务部开展合作,并且连合作方向都有了,那咱们是不是要先把第一步解决一下再谈?一来,相互取得一些信任;二来你刚才自己也说过,干不出成绩,得不到广泛支持,现在谈什么都是白搭。” 这话实在。 这位大佬明显有些意动,只是现在还不信任他,是骡子是马,想拉出来溜溜。 情理之中。 聪明绝顶的人,想凭三寸之舌便让他信任,那不可能。 李建昆点点头道:“可以。” 旋即,两人不再谈论大发展,把话题集中在如何捯饬一款“法宝”出来上。 即李建昆说的,具备高科技属性,拥有不可替代性,市场如饥似渴的一种商品。 谈及这个,陈春仙兴致更浓厚,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脑壳与众不同,还是张嘴就来。 反正让他想,同时要满足这三项特性,他是真没什么头绪,往往只能满足前面俩,后面那个完全没有信心达到。 对方有句话没说错,半辈子猫在实验室里的他,确实对市场、乃至于民众生活都缺乏足够了解。 所以李建昆想要知道什么信息,陈春仙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包括目前参入服务部活动的数十名研究员,他们隶属于什么单位,本身擅长哪个领域,有什么科研成果等等。 李建昆一边侧耳聆听,一边掏出小记事簿做记录。 这一聊,已至夜深人静。 深秋的夜晚,京城气温只有十度左右,月色朦胧,光线暗沉。 李建昆颠着“缝合怪”,慢悠悠行驶在马路上,任由冷风透衫而入,人虽然冻得打哆嗦,脑子却越发清醒。 他没有去想“法宝”,信息不缺,这玩意他绝对能想出来。把后世的产品用排除法筛选都能筛出。 他想的是跟陈春仙还没谈到的内容: 与服务部怎么开展这项试水合作? 做这个商品的初衷,是为了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为以后铺路,所得利益该怎样分配?怎样才能达到最好效果? 产品研发出来后,该怎样量产? 等等。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既要慎之又慎,还得尽量满足预期。 此事一旦干成,假如能达到预期,那就改变了历史。 中关村的发展,或将提前几年。 第344章 两样“法宝” 第344章两样“法宝” 仅仅一天之后,李建昆再次找到陈春仙。 这期间他甚至去邮电局折腾过一趟,往港城挂了一通国际长途。 仍然是傍晚。 此时隔壁的培训班下课,又临近饭点,研究员们要回去恰饭,比较适合关起门说话。 陈春仙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纸卷,铁蛋样戳在那里,诧异道:“这么快?” “不是什么费劲事。”李建昆坐到沙发上,示意他凑过来。 陈春仙一脸呆滞,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啥玩意能符合对方所说的三大特性。 这才一天……不!一个白天而已。 带着一丝狐疑,陈春仙凑到他旁边坐下。李建昆把纸卷摊开,是两张16开的白纸,他先递过一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春仙的眉头并未舒展多少,让他一个大老爷们,高低也算个名声在外的科学家,去研发这么个东西…… 李建昆一脸正色道:“它使用起来极其舒服,远非姨妈带和厕纸可以比拟……您别这样看着我啊,我肯定没用过。” 只要产品是好的,如此一来,无疑能得到更广泛的支持。 大的是某件古怪商品的成品图,小的是“解构图”,这件商品结构简单,大致只分为三个部分:内芯、外覆层和底下的一段胶条。 陈春仙听罢,脸涨得通红,“你流氓啊你!” 这叫守着聚宝盆却不自知。 “其二是外覆层,这个我知道是什么材质——无纺布。” 陈春仙接过后,迫不及待搭眼望去,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法宝”。 1980年姨妈巾尚未进入国内,妇女用的同功能产品,大抵为两种:可反复使用的姨妈带,和一次性大号厕纸。 心里的坎实在难以迈过。 陈春仙一脸古怪。 这两个方案,或者说两款产品,完全可以同时研发,是一种基础款和por款的关系。 “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符合三大特征,这款产品要推出来,至少在大城市里肯定会引发极大反响,经济收益和名声都不缺。” 陈春仙惊讶,抛去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搭眼望来,先瞅瞅李建昆。 不过,李建昆其实料想到这种局面。当下是一个极其性保守的年代。所以他还有一个方案。 陈春仙脑子里呈现出画面,赶忙晃晃脑子,把它摇出去,耳根子都是红的。 这种“尿片”再后来进入民用,便成为后世很常见的尿不湿。 陈春仙听他这么一解释,这才恍然,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没错。” 陈春仙怔了怔,这倒是真的。 后者材质粗糙,极不舒适。 弊端很明显。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伱不是说有三部分构成吗?还有一个呢?”陈春仙戳戳画着胶条的那副小图。 “教授啊,咱格局得打开,思想得开放。您就说吧,这是不是一款造福于民的好产品?” “如此一来,其一,对于内芯吸水性的要求,非常之高。 李建昆在旁边适时讲解。 那你为啥这么了解? 个臭小子,脑壳是真好使啊! “名声?”陈春仙皱着眉头道,“你确定吗?” 李建昆不明所以道:“咋了?” 这是个什么脑壳啊? “噢,这个不算高科技,好像叫‘快易贴’吧,就一个便捷式胶条。” 陈春仙追问:“干嘛使的?” 但这年头,咱们国家还没有量产。 陈春仙:“???” “你别说那啥,你直接说这个,我懂!”陈春仙一脑门包。 李建昆想到姨妈巾,正是根据无纺布。参入服务部的研究员里,有材料学专家,无纺布便是其中一位的研究成果。 该说不说,这可是一个庞大的产业,早研究出的成果,居然搁在实验室里吃灰……这叫啥? 陈春仙看得一脸无语,所以,这是约莫能当成裤头穿的那种? “你怎么净想这些玩意?” 后面有个华裔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尿片”,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李建昆讪讪一笑,继续说道:“而且按照我的构想,它至少要顶住几泡尿,怎么的也得用个半天,不然一泡尿一换的话,只怕没几个家庭用得起。 “可不?代替尿片,你就说怎么样。” 无纺布又称“不织布”,似布似纸,特点是防潮、透气、柔韧、轻薄等。 你个臭流氓! 说就说呗,比划个啥。 李建昆抖着纸道:“这玩意咋了?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我给它命名为‘婴儿尿不湿’。” 从这一点上讲,无疑属于高科技。不过也不是什么很新的技术,二战时期无纺布便诞生,已经发展好几个阶段。 “姨妈巾。” 还有? “我这里还有一款产品,但是难度会增加不小啊。” 前者既不卫生,薄薄一层布,也不防漏。 陈春仙瞪大眼睛瞅了又瞅,硬是没搞懂这个椭圆形的垫状物,是个什么玩意。 李建昆戳着纸张一处,解释道:“为了满足舒适性,它的材质极其柔软,如我画的解构图所示,它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 李建昆用手比划道:“为了防止它打滑,或者说跑位嘛,好把它固定在裤头上。” “它具备高科技属性?” “教授您这话说的,这玩意在国外已经风靡,很正经的产品,作用大了,我说的作用一是对妇女的作用,二是对我们的作用。” 它怎么就高科技了? 怎么就不可替代? 怎么就让市场如饥似渴了? “这啥啊这?” 李建昆跟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反而觉得这很有利,有噱头,能发酵,更能使服务部引起广泛关注。 别人抓破头都想不出的“法宝”,他一个白天想出俩。 他强忍住心头的别扭,脸上的臊红都延伸到脖子里,再次低头打量,研究半晌后,问:“这么说它是国外的成熟产品?” 在后世的不同行业中,有广泛运用,譬如:口罩、鞋套、袖笼等等。 李建昆说着,把手中另一张16开的白纸也摊开。 “其一是内芯,要确保一定吸水性,我不是专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料想光填充棉应该是不行的,棉花也贵啊,高低要用到一点高科技吸水材料。 半晌后,陈春仙虎躯一震,眼里精光四溢,“这玩意好啊!” 只见,纸上画的是一个合起来类似裤头样的东西,同样做了分图解构,也是一大三小,四幅画。 如何价格能接受,是个父母都希望给孩子用上。 无可替代性和市场稀缺性,陈春仙倒是能理解。毕竟这小子信誓旦旦,那个啥带和厕纸,没它好使嘛。 之所以能看出是胶条,因为李建昆用铅笔画出了一种“撕开带粘性”的效果。 李建昆仗着脸皮厚,继续说道:“咱们十亿人口,粗略对折一下,也有五亿女性吧,您想想看给予她们关爱和健康,此事意义何其深远?反过来讲,她们用开心了……即使消费者只有一部分人,那是何其广泛的支持?” 陈春仙微微一怔,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问道:“婴儿用的?” 1980年尿不湿还未诞生,这玩意脱胎于宇航服,早年宇航员上太空,内急的话,只能拉在裤子里,有多埋汰和不舒坦自不用提。 因为是还未诞生的东西,李建昆只能说是从姨妈巾得来的灵感,他自个咂摸出来的。 只见白纸上画着一大三小,四幅图,如同漫画似的,画工是真不耐。 他说着,眨眨眼,看着陈春仙。 李建昆当头一盆冷水泼下,他再次伸手比划道:“教授您想想看,婴儿的一泡尿跟那啥……” 陈春仙眼眸微亮,从他手里接过纸,认真打量起来。 “其二,为了保护宝宝的屁屁,防止溢漏,在内外无纺布上,只怕还得加上特殊涂层。” 李建昆见他满脑门问号,不得不好生解释一番。 “可是难呀。” 果不其然,陈春仙大手一挥道:“涂层简单,用等离子体技术能实现,还无味无毒。” 那是,不然我能拿出尿不湿? 知道这是你的技术领域。 第345章 人精 第345章人精 难度确实增加不少啊! 陈春仙内心沉吟。 研发被臭小子称呼为“姨妈巾”的玩意,应该不难,无纺布技术是现成的,内芯对于吸水性的要求,不是那么高。 相信材料学的同仁,能轻松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婴儿尿不湿的话,对于吸水性的要求,便达到一个恐怖的程度。毕竟婴儿娇嫩,产品做得越厚,肯定越不舒服,不利于健康。 他不确定有没有能达到要求的材料研究成果。 在制造工序上也要复杂很多—— 尿不湿这么一大片,包裹住婴儿,还得妥善进行设计。 想到制造,陈春仙道:“对啦,产品即使研发出来,该怎么量产?不提其他,无纺布小规模弄出一点不成问题,大规模量产,我们根本没有生产线。” 总不能让机械所的人临时开造吧? 造,还不一定能造出来。 首都火车站。 李建昆解释道:“教授,县官不如现管啊,服务部生根在这里,必须跟街道搞好关系。捐是必要之举,这个项目真干成,必定引发极大轰动,大头得捐掉。与其不知道捐去哪里,不如捐给街道。 “这不是您该操心的问题,您只管带人研发产品,怎么量产,怎么推销,有我呢。”李建昆道。 凭他的学历,有的是单位抢着要,工作已经落实。 服务部是民营民办单位,所以只需要跟陈春仙签即可。 李建昆左右扫扫,发现队伍中有人抬着那种装戏服的箱子,大概搞明白缘故。杰哥一行,怕是去嵩山。 陈春仙脸又红了,“我觉得他们不会同意研发这玩意。” 一群穿着运动服,个个剃着光头,看起来又不像和尚的小伙子,结队向车站大门走去。 术业有专攻,大家各司其职,才是最合理的协作方式。 用胡自强自己的话说,可算出关了。 这是两个问题,李建昆逐一回答。 好家伙! 这小子是个人精啊! “那你为啥专挑天黑来见我?” 君不见,各大工厂为外汇额度挣破头,干啥? 进口生产线啊。 单位催着他尽快报到,火急火燎之下,他打算先回趟家。 陈春仙微微颔首,“但在这之前,问题还得捋清楚,到底研发什么项目,这个我不能一言而定,得跟同仁协商。再有项目研发大概需要多少资金,你这边……还得提供到位啊。” 陈春仙道:“说到合作,你打算怎么合作?我是指眼下这个项目。” 还是大头。 这话还算中听。 他问道:“捐给谁?” “怕啥。”李建昆耸耸肩道,“我的资金也是筹集的,来得光明正大。服务部是民办性质,我也是人民,谁规定民与民之间还不能合作干点买卖?” “您的初衷不也是在中关村大街打造华夏硅谷么? 嚯! 撞见大明星了。 机电一体化,一直是咱们的薄弱环节。 “我不是在这嘛。” 《少林寺》估摸该开拍了。 商业部旗下的经济研究办公室。 “您领衔研发,搞出成果,我张罗资金,弄来钱,刚才也说了,怎么量产,怎么营销,我来解决,我保证把服务部送上‘风头浪尖’,最后能不能打开好的局面,到时自见分晓。” 这事李建昆昨天合计过。 “嗯?” 他不禁想起在港城投资的那部《鬼打鬼》,前几天跟艾菲聊到过,说是场场爆满,但票房到了多少,她不清楚。 陈春仙诧异,“捐给他们?为啥?” “让你不送不送吧,非得整一遭,你现在自个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 307宿舍的最后一头,在高进喜走后日夜奋战,终于上交论文,完成论辩,成功结业。 这不是杰哥吗? 李建昆合计道:“开个会呗,一次性搞定,我到时也来参加。另外,那个姨妈巾,我托南方朋友捎来样品了,过几天就到。” 这会的杰哥,只怕未满十八,可真够嫩的。 陈春仙疑惑,“那还有四成呢?” “好好好,就这么办!” 陈春仙过去从未往这方面想,只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嗯?” 要是捐给国家,他也就不说了。 “我怕送了老高,不送你,你丫有想法。” “至于利润分配问题,我这边占三成,您这边占三成。” “都跟上,别掉队!” “在你眼里,你强哥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伱小子倒好,饱汉不知饿汉饥,轻描淡写两个字,捐了。 陈春仙思忖道:“你负责量产和营销,能确保利润公开化吗?到时又该如何分配呢?” “如此一来,街道便和咱们站在一块了,与您的愿景相向而行。” 这可不是李建昆的评价,是上辈子历史给他的盖棺定论。 “因为有些事,在没人查之前,最好还是只有咱俩知道好,比如后面要签订的合同,真把它堂而皇之公布出去,项目还没开始干,只怕都得闹得沸沸扬扬。教授你希望是这种局面?” 清楚的那个黄小妞,发脾气撂下狠话,说他再不过去,就把他的钱私吞了。 李建昆建议道:“到时开会的人其实不必那么多,咱们这两款产品主要涉及的是材料学,您的骨干,加上相关研究员,这些人足够了。” “中关村街道。” 陈春仙摇摇头,当然不希望。现在议论、责难,排挤他的破事还少吗? 烦死个人! “捐了。” 既解决掉可能招惹而至的财务麻烦,又能拿下街道这个盟友。 陈春仙点了点头。 引得广场上的人纷纷侧目。 陈春仙在他脸上扫了扫,道:“到时人多眼杂,你就不怕暴露点什么?” 陈春仙听得瞠目结舌,听他一席话,犹胜十年书。 “服务部不是有财务吗,我跟他对接就行,您要是还不放心,到时我开干的时候,让他跟着我都行。怎么样?” 四天后,下午。 站外广场上,一处角落,戳着两个小伙子,吞云吐雾打发时间。 陈春仙是一个天才科学家,却是一个失败的商人。 “那可…不好说。”李建昆嘿嘿一笑。 “街道得到资金,会明白在这里发展科技产业的好处,于私,会为服务部大开方便之门;于公,高低要把自个整体面点,好吸引更多人在这里创业。 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多钟。 陈春仙没有异议,两人随即商量出一个会议时间。 时间还挺赶。他本身想留在首都,李建昆建议他去鹏城的事,也有合计。不过了解到对于鹏城搞特区的事,许多人并不支持,上面也是实验性为主,他还是决定暂时在首都混混。 陈春仙瞪眼望着他,那模样似乎在说:臭小子你是瞧不起我吗?认为我只该待在实验室? 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建昆并不表露,脸上笑呵呵道:“教授,咱们不是搞合作嘛,您总得留点活给我干吧?” 实际上在晚年时,他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承认不是做生意的料。 一箭双雕! 李建昆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笑道:“咱俩得找个时间签个合同。” 陈春仙怔了怔,服务部现在可谓缺钱泡水喝啊,为了搞新刀具厂那个单子,他拿着合同去借了一屁股债。 李建昆也搭眼望去,眼神忽地定住。 “瞅啥呢,搞得好像你认识一样。” 李建昆回收视线,“不要我送是吧,那你自个候着。” “诶!你这个人…你再陪我会啊!” 第346章 年代的保守 第346章80年代的保守 秋意渐浓,首都的天气,早晚穿上薄棉袄都不违和。 太阳爬起来有一会,李建昆还缩在被窝里做梦,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扒在窗台上一顿猛敲,不是院里人能干出的事。 扰人春…呸!美梦,犹如夺人姑娘。 “谁!敲你妹啊敲!” “昆哥,我,你不是让我今儿去提货么,提来了。”窗外传来陈亚军的声音。 李建昆迷糊的脑子摸索一下记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行吧,饶他一回。 翻身爬起来到院里,只见北房门口躺着两只大麻袋。 李建昆足足呆滞半分钟。 靠! 他说稍微多发点,也没让发这么多啊。 这TM上万片吧,二姐和沈姑娘,得用到猴年马月? 他不是寻思反正要捣腾么,好歹给二姐和沈姑娘捎一些,但林新甲显然对大姨妈的来往频率,缺乏足够认知。 陈亚军还得赶回暂安小院开工,梁叔在,不缺人手拾掇,这便准备告辞。 “你等会。” 李建昆回屋取来一把剪刀,还有一条蛇皮袋。遂拆开麻布袋,把一百片一包的高洁丝牌姨妈巾,塞满整整一蛇皮袋。 “伱带回小院去,给许桃和鲁娜分分。” 陈亚军挠挠头道:“这啥啊这?” 旁边的梁叔和狗子也是一脸懵。 包装挺好,彩印尼龙,上面却净是鸟语,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玩意。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他凑近几分,主要怕鲁娜和许桃搞不懂,在他耳边嘀咕一阵。 陈亚军听得兽血沸腾,眼珠瞪圆。 我去,还有这么带劲的玩意? “不是啊昆哥,我拿这个给她们,她们不会打我吧?” “放屁!多好的东西啊,别人想买都买不到,她们不得感激死你?” “也是哈。” 陈亚军呵呵一笑,信了。 这便扛起蛇皮袋,奔回暂安小院。 离小院开门还有一刻钟,他一溜烟来到许家的铺子。 “亚军哥,什么东西啊?” 陈亚军放下蛇皮袋,示意许桃稍等会,哧溜冲去至尊音乐,喊来鲁娜。 “干啥啊,神秘兮兮的!” 许家铺子里,两个姑娘外加许大爷,戳在靠墙的蛇皮袋前。 陈亚军嘿嘿一笑,“好东西。” 说罢,从袋子里取出两包,分给两个姑娘,让她们掌掌眼。 鲁娜和许桃上手后,只觉得触感绵软,里头像装的衣服似的,但看包装形式又不像,仍是满脑门雾水。 陈亚军看了许大爷一眼,寻思老爷子好相与,院里人尽皆知,也没避着他。 “这玩意可西贝呢,你们看上面的外文就知道,进口货,国内没有。你们女的不是每月都有那么几天吗,要用厕纸啥的,这玩意是替代品,高端货……” 他这边娓娓道来,生怕俩姑娘不会用,好心把传自某人的使用方法,认真用手比划着。 鲁娜和许桃小脸红得发烫。 “亚军哥,你……” “陈亚军你耍流氓啊!” 好脾气的许大爷,转身不知搁哪里薅来一根木棍,抄起来便打。 “哎哟,大爷您这是干啥呀。” “你个畜生,滚!” 挨了一头包,陈亚军龇牙咧嘴窜出铺子。 说好的感激死我呢?! 动静闹得不小,好多铺主跑出来看热闹,陈亚军忿忿道:“这可不是我弄的,是昆哥让我捎给你们的!” 鲁娜和许桃听闻这话,再搭眼往手上一瞅,表情顿时不同。 那,应该确实是好东西! 陈亚军:“……” 再说娘娘庙四合院这边,李建昆瞅着梁叔好几次,欲言又止。 咱也不知道小龙妈还用不用得上啊。 算鸟,不提也罢。 这时,李云裳搁屋里梳妆好,来到门外,也很好奇是啥玩意。 自家姐姐好说,李建昆把她拉到一旁,斟酌着言语告知。 李云裳越听脸越红,都不好意思看弟弟,余光瞟他一眼,“你弄这东西干嘛?” 李建昆遂解释一番,说跟陈春仙那边准备仿制这东西,造福广大妇女同志。换来二姐一脸古怪的表情。 所幸没有多问。 晚上。 小酒馆又结束一天生意爆棚的营业后,李建昆把沈姑娘喊到小仓库,取出一只手提包递给她。 “啥呀?” 沈红衣疑惑,鼓囊囊一包,接过来倒也不重。 李建昆道:“先说好,我可没有不正经,中关村有个研究项目,接下来可能要仿造它,托我从南方弄回一些,我寻思你和我姐也要用,就多弄了点。” 沈红衣被他说得十分好奇,拉开拉链,取出一包,认真打量起来。 她不比李云裳、鲁娜和许桃,英语嗷嗷好,包装袋前后瞅完后,已经完全明白此为何物。 耷拉着小脑瓜,脸红得似要滴出水。 李建昆碰了碰她,“我那里还有很多,用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拿。” 虽然很羞于谈起这个,但看过产品介绍和示意图后,沈红衣也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好用。 小嘴中吐出三个微不可闻的字,“晓得啦。” “对啦,阿姨她……嘶!” 李建昆一句话还没说完,腰子肉被猛掐一把。 罪魁祸首拎起手提包,嗖嗖跑路。 “娘的,改明搞营销时,我非得广告狂轰乱炸,炸也得炸开这保守的思想!” 李建昆揉着腰子肉,咬牙切齿道。 关心丈母娘有错吗? 两天后,是夜。 等离子体服务部,办公室。 李建昆过来时,房门半掩着,里头包括陈春仙在内,正好坐着十个人。 他在打量这些人时,这些人同样审视着他: 人高马大,阳光俊朗,嫩是真的嫩,背着一只鼓囊囊的双肩包,手上还拎只黑布袋。 活脱脱像个背着书包上学的学生,手里拿着饭盒。 就这么个小子,真有老陈说的那么能耐? 在场众人深表怀疑。 “你背的啥啊,这么重?”陈春仙示意他随便找地方坐,起身走过去反锁上房门。 李建昆自个拉来一张背靠椅坐下,把双肩包搁在脚边,手里的黑布袋扔给走回来的陈春仙。 陈春仙接过后,根本不打开,把它交给在场唯一的女性。 “那会议开始吧,先讨论两款产品。” 李建昆手绘的产品图,此时摊开在木茶几上,这些人显然已经看过。 这时,那位女研究员,抱着搞研究的心态,手中多出一只椭圆形的垫状物,摩挲打量片刻后,两眼放光,“这东西是真好啊!” 男研究员们:“……” 一个个都不好意思瞧。 女研究员神情振奋,“我支持这东西必须要搞!确实是为女性谋福利的一件大好事!” “我…反对。” “我也反对。” “我宁愿搞那个婴儿尿不湿,难搞就难些。” “同上。” … 男研究员,包括陈春仙在内,全投了反对票。 女研究员气得牙痒痒,“你们这是大男子主义!” 好嘛,事还没开始干,就要窝里斗了。 李建昆觉得他该说两句,清清嗓子道:“诸位,听我一言如何。” 众人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相较于尿不湿,这东西很简单,能搞出尿不湿,必然能搞出这东西。我的建议是无论如何先搞出来,这样退一万步说,即使尿不湿搞失败了,也不至于功亏一篑不是?” 李建昆的话立马得到女研究员的附和,瞅着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现场几位材料学专家,默然相望,皆下意识点头,此话倒在理。 项目真要开展后,有个东西保底,无疑能减轻他们不小的压力。 人往往在松弛的状态下,才能在各方面达到最佳状态。 “行吧,我同意。” “我也赞同。” “我支持,但有一个要求,不能对外讲这东西我参入过研发。” 陈春仙和纪世赢几名服务部的骨干,相视而望。陈春仙那模样似乎在说:看,说你们还不信,厉不厉害? 一句话啊,立马“策反”几位材料学同仁! 在场的研究员们,纷纷收起轻视之心。 有志不在年高。 第347章 恐怖的个体户 第347章恐怖的个体户 几位材料学同仁表示支持后,服务部的骨干们肯定不好再反对,毕竟此事主要还得仰仗他们。 在场唯一的女研究员,有种大获全胜的兴奋,忙不迭起身,把姨妈巾每人发一片。 男研究员们:“……” 拿在手上只觉得带电,整个人由里及外,心肝都是颤的。可既然表示支持,样品摆在眼前,不研究一下又说不过去。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仿佛变成一间实验室,大伙摒除杂念,进入研究状态。 李建昆两眼朝天看,嘴角的笑容憋得特难受,瞅瞅眼前这场景:一帮科技大佬,埋头捣腾姨妈巾,有人还给它剥开,怼到鼻尖嗅嗅…… “外层用的是化纤无纺布,疑似PE聚乙烯材质,作了一层打孔包膜处理。” “内芯用到复合吸水纸、毛绒浆等,主要含木浆的纸质材质。” “封装使用的是压敏性热熔胶。” 当下能拿出一万块的人,那也十分恐怖啊! 尿不湿还未诞生,李建昆只怕这种材料技术根本没突破。 “现今世界材料科学上,有且仅有一种材料,或许适用。” 几十倍,那比棉花也没高多少。 什么等离子体涂层,没见大伙都不谈么,陈春仙显然信手拈来。 “高分子吸水树脂,简称sap。” 只见是一张集资清单,整好十人,每人一万,他们分别是: 李建昆,李云裳,王山河,金彪,陈亚军,林敬民,鲁娜,梁龙,马小虎,许桃。 他沉吟道:“伱们见过这个什么高分子吸水树脂吗?” 李建昆心头乐呵,投去询问目光,“好做?” 在场众人皆是猛地一怔。 他们显然没钱。 国外发布的文献,当然不会披露核心技术。 嚯! 研究员们大眼瞪小眼,个体户居然都这么有钱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哈。 “大多是个体户。” 另一人补充道:“不过没有做专项研究,上面对此不是很重视。目前来说,我们能弄出的类似吸水性材料,顶多达到几十倍的吸水性。” 一沓沓大团结,犹如清明烧的纸钱样,被倒出来,占据大半个茶几面,堆成一座小山。 “五万总要。” 日,又是三洋。 上辈子干工厂时,用到过棉花这方面的特性,李建昆还是知道的。 怎么到他口中,像是去五道口逛一遭这么简单。 1978年,日苯的三洋化成公司,首次将高分子吸水树脂商业化。 问题是,这事真的能轻松办到? 李建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们墨迹,转移话题道:“那婴儿尿不湿呢?” 要不歪果仁老说,没有咱们仿不出来的东西。 “这等于解个难题,比起闷头摸索,肯定简单不少。” “我个人不是很赞同,有点……” “你能搞到?” 内芯搞出来,尿不湿也便出来了。 硬是被惊得说不出话。 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好家伙! 国字号级别的专业大佬,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从兜里取出一张信纸,往桌面上一拍,给大伙过目。 大伙倒吸凉气,谁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钞票啊! “十万。”李建昆抖抖袋口,收起双肩包。 肯定不够啊。 这小子还真不吹牛啊! 其他研究员的表情,不比他好多少。 哗啦哗啦! 科技研发,岂是简单事? “这些都什么人啊这?” “这些钱可不是全我的,我也是找人凑的。”李建昆煞有其事道。 他这会瞅瞅李建昆,道:“咱们别光耍嘴皮子,成立专项研究,至少要盖间像样的房子做实验室,还要添置必要设备,采购基础原材料,研究员的津贴也得有个保障,需要不少钱哪!” 你跟这帮孙子谈脸皮? 大可不必。 嚯! 此话一出,在场研究员们小小惊到一把。 “难!” “无非把原材料搞出来,化纤无纺布的技术我们已经攻克,复合吸水纸和毛绒浆更简单,压敏性热熔胶现成可以买到,你说呢?” 研究员们:“……” 但也仅仅是些微。 再一个,阿姨你也说了,只是国内没有。 众人眼神皆落在他身上,有人愿意揽过这个更大的麻烦,他们自然乐得轻松。 量产的问题,李建昆早有考量,有两种方案,或者两种方案一起弄。 李建昆在他们眼中,仿佛化身什么洪荒猛兽。 要李建昆来说,儒家思想害死人。 “老付,你这种观念狭隘了,科学是世界的,前人有成果,还非得从零开始创造,未免有些迂腐,这项技术是三洋化成发明的吗?据我所知米国的材料学大拿、宇航服之父,还是华裔。” 没有国家支持,动辄数万资金,简直吓死个人。 他们还以为这孩子肯定会犯难,保不齐他们谈论这么久,全是白搭。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实物在,咱们进行材料分析,不是没有可能。” 陈春仙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他,“你……” 陈春仙跟他们讲过,说这孩子答应投钱。 李建昆道:“那你们合计合计,大概要多少。” “嗯?” “它的最大技术障碍,在于内芯的吸水性。” 好半晌后,有了结论。 听这口气,原材料备好,分分钟便能捣腾出来。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研究员们个个唉声叹气。 要知道,这是一个出国一趟,都堪称稀奇的年代。 “那就这么定了,我搞来成品,弄个专项研究,你们先研究试试,总归有点成果,实在不行再说。” 陈春仙发言道:“我赞同这个观点,科学无国界,你们要真的心里有疙瘩,不如沿着前人成果,把它更进一步。” “我给你们十万。” “嘶!” 研究员们这才些微好想点。 泥轰国的文字中都是汉字,多少玩意是咱们的?棒子那边更不要碧莲,啥玩意都得说成是他们的。 嚯嚯! “放眼全世界,sap都是一项材料学的尖端技术,我们材料所对此也有研究,但说句实在话,距离国外还有很大差距。” 陈春仙代表发言道:“具体要多少资金,现在不好说,得看后面的研究进展,预计这个项目真要运行起来的话,怕是都得好几万块呀!” 这年头,竟然有人能拿出十万现金?! 办公室里,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众人议论少许,没人再反对。 只见李建昆从脚边拎起双肩包,拉开拉链,反手倒向木茶几。 棉花的吸水性是27倍。 到60年代,在此项技术的前提下,又诞生出“架桥聚氧化乙烯”,一种土壤保水剂;以及“架桥聚乙烯醇”,一种人工水晶体。 搭话的研究员,还作了一番科普,即使连陈春仙等人,对此都不了解。 70年代初,大美丽国正式发布高分子吸水树脂的研究报告。 格局得打开。 女研究员对此事尤为上心,提出疑惑,“搞出样品简单,问题是咱们工业基础薄弱,国内不具备这样的原材料生产线,怎样实现量产?” 有? 有就好啊! “没有,只是看过一些相关文献。” “其实刚刚我们已经讨论过,想要满足产品需求,那么内芯的吸水性,必须达到自身重量的数百倍,乃至上千倍。” “不是说日苯三洋化成,已经把它商业化吗?他们敢拿出来卖,我还不敢买吗?” 众人再次齐刷刷望向李建昆。 谁承想,他半点没觉得为难,竟然还主动加码。 “几万?” 李建昆转动脑子道:“如果…咱们搞个专项研究,我从国外搞来高分子吸水树脂成品,你们有把握突破这项技术吗?” 他眼神明亮道:“啥?” 在50年代,大美丽国推出一种增粘剂,学术名为“微架桥聚合丙烯酸”,具有很好的吸水性。 没有生产线还没人吗? 咱们最不缺的就是人,这年头的劳动力何其廉价? 此事敲定。 他还是给到陈春仙的那番说辞,“这方面各位不必担心,你们只管研发,后续问题交给我。” 几名材料学大佬,相视而望,眼神交流一番后,纷纷发言。 李建昆瞅着他们一个个表情复杂,怕不是已经生出“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想法。 没理会他们的惊愕,他把陈春仙拉到一旁,商量起合同的事。 钱给出去,自然得有个凭证,准备今晚把此事彻底落实下来。 第348章 年代的飞机初体验 第348章80年代的飞机初体验 北风呼啸,银装素裹,首都的冬季悄然来临。 中关村等离子服务部这边,“十罗汉”这一阵异常忙碌,新建刀具厂签订过合同的项目,交由其他人负责,他们四处奔波,采购设备和基础原料。 培训班的课程已经暂停,那间木板房腾出来,专门放置采购到的东西。 白天黑夜都有人驻守。 计划中的项目实验室,受限于天气因素,决定等开年天气暖和后再建。 这一切李建昆都看在眼里,只关注,不插手,全凭他们捣鼓。 说句实在话,很多东西普通人即使想采购,也是采购不到的。 1981年,元旦。 这天天公作美,阴沉多日的首都上空,总算放晴。 李建昆有他自己的行程,踏上了飞往港城的民航客机。 手上那张手写的登机牌,得来可不容易,像他这种闲杂人等,如果不是背后有家合资企业和一家港城公司,根本不可能。 林新甲利用TTK家电和港城华人电子,两家公司的名义,给他寄来整整一档案袋的文件。 证明信和介绍信自不用提,在国内坐飞机都需要。 除此之外,还有《特殊人才聘用证书》和《具体事务邀请函》,通过三次审核,才得以购买到一张票价158元的、首都飞往港城的机票。 前前后后,从资料到手,截至登机牌到手,整整花费一个月。 那叫一个折腾。 所幸头一遭麻烦,往后就方便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航线1980年才开通,同时开通的还有魔都、羊城和沆州至港城的航线。 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 只是目前航班非常少,像首都飞港城,一个礼拜才8班。 “先生,您要觉得挤的话,坐那边也可以。” 机舱里,漂亮的女服务员热络招待。 四十多个座位的小飞机,仅仅只坐落二十多人,这让李建昆很替他们担心油费够不够。 他恭敬不如从命,其实不挤,只是旁边有个歪果仁,狐臭熏天,空乘小姐姐显然留意到他的难受表情。 飞机停在机场空坪上,还未起飞。 等旅客到齐,舱门合上后,空乘小姐姐挨个开始派送礼品。 一把做工精良的折扇,木质光润,扇面上是水墨山水画。 怎么的不得值个两三块? 送扇子是有缘故的,飞机不升到高空稳定后,不会开空调,防止客人闷得慌。 这趟飞机上有两名女服务员,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这年头,做空乘是一件极高大上的事,选拔条件异常苛刻,李建昆之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是4000人里头,只选20个。 那必须得盘正条顺、德才兼备,选中华小姐似的。 有多优秀自不用提。 这时,另一名空乘小姐姐推着小车紧随其后,给乘客送来口香糖和巧克力。 这是为了缓解起飞后气压造成的耳鸣。 李建昆接过两样奢侈品,居然还是国产的呢,市面上是真没见过,剥开一片口香糖,塞嘴里咀嚼起来。 好一阵后,飞机终于缓缓升空,斜插天际。 待平稳翱翔在高空后,行李架下面的出风口里,呼呼冒出白气,机舱某处忽然传来躁动,脚不沾地的空乘小姐姐,忙不迭跑过去解释,安慰客人情绪。 告知对方这并非飞机冒烟,只是空调冷气而已。 另一名空乘小姐姐,戳在前头过道里,含笑望着乘客们,道:“旅途枯燥,我们可以给大家念念报纸,或者唱歌、跳舞,大家看是?” 好家伙! 李建昆硬是虎躯一震,居然还有这种服务? 后世的航空公司们,你们不惭愧吗? “跳舞!跳舞!跳舞!” 跳舞的呼声极高,尤其几名会说两句蹩脚中文的歪果仁,兴奋得差点没窜起。 旋即,空乘小姐姐婀娜摇摆起来,上演一出傣族舞,那小身段……确实美! 机舱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哪像后世,李建昆都不知道从何吐槽。 表演看罢,空乘小姐姐再次推来小车,只见其上有正广和的莱蒙汽水、红宝桔子水、奥林匹克可乐、咖啡、红茶、绿茶,各种茶。 还有一样必不可少,茅台。 李建昆听闻前两年坐飞机,民航这帮人竟然敢给每名乘客送一瓶…… 您说虎不虎? 大抵属实捞不回本,现在改成免费供应。如果你脸皮足够厚,一直喝到下飞机,也是能喝回一瓶的。 李建昆没要,上辈子死就死在这手上,他一个人绝不喝酒,要了一杯莱蒙汽水。 小姐姐躬身问:“先生抽烟吗?” 李建昆错愕。咋的,你要请我抽烟啊? “啊…抽。” 空乘小姐姐不知搁哪里,摸出两包李建昆从未见过的香烟,说是任选一包。 他人都给整懵了,真给啊? 两包烟分别是中华牌和熊猫牌,规格一致,很小巧,看包装盒上的字,为五支装。 李建昆拿在手上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时,鼻尖传来一阵二手烟的味道,他蹬脚望去。 好嘛,前排的几个哥们,已经美滋滋嗦起来。 咱讲实在的,这合理吗? 飞机上抽烟多危险啊! 后世伱一丝火星子都甭想带上飞机,李建昆每回出站时,总不忘去安检口那边薅一只打火机,毕竟买也不好买。 空乘小姐姐见他愣在那里,关切道:“先生您没带火是吧?” 说罢,摸出一只贴纸精美的大号火柴,递过来。 李建昆:“……” 他感觉自己要是再愣着,小姐姐能帮他把烟点上。 咱就说,这是什么皇家服务啊! 震惊了呀! 躺在空中——座位空隙那叫一个宽,叼着华子,喝着汽水,不待享受完,新一轮服务开始。 另一位空乘小姐姐,献上一首靡靡之音《甜蜜蜜》。 音准极好,甜美动听。 李建昆很怀疑她们都是专业练过的。 这轮刚罢,之前那位空乘小姐姐去而复返,原来是备饭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第一家合资企业,就是首都航空食品公司。 小车上酒水重新换一遍,茅台照样有,多出五星啤酒、华夏红葡萄酒等等。 旁边是开胃小吃,有各色水果,饼干、红肠和冰激凌。 还有小甜点,水果糖、巧克力、大白兔和糖果豆。 主食是有西餐和中餐,面包配奶昔,米饭配菜肴。 李建昆要了份土豆烧鸡饭,热乎的,吃得感慨万千,怎么后世就能越混越回去呢? 几个小时的旅程,说快也快,期间飞机还在羊城降落一次,加油—— 这些苏制的退役飞机,多半没办法一次性飞太远。 李建昆人生头一回生出没坐够的感觉。 完全没坐够! 那些顶级富豪的私人飞机里的服务,撇去少儿不宜的部分,大抵不过如此。 飞机在港城启德机场着陆,舱门还没打开时,两名空乘小姐姐,再次推来小车,一边跟乘客们热情道别,一边赠上小礼物。 有钥匙扣、扑克牌、梳子、扇子和飞机模型等,可供乘客选择。 你硬要多拿,她们仍然笑脸相迎。 李建昆眼含热泪,拿过一把塑料小梳子,准备待会送人。 舍不得啊! 这158块花的……整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第349章 票房大爆,难以兴奋 第349章票房大爆,难以兴奋 保时捷跑车飞驰在高架桥上,驾车的黄姑娘很不开心,小嘴噘得老高。 这妞不是一直催李建昆过来么,林新甲又有事不在港城,所以启程前联系过她,她兴致勃勃过来接车,结果某人的伴手礼居然只是一把小梳子。 最可气的是,梳子柄上还有一行小字—— 中国民航纪念品。 “喂,说真的,内地没什么好带呀,港城啥玩意没有?” “你带一盒贝壳霜都比这个有诚意!” 哟,还知道贝壳霜呢,千金大小姐,不容易。 不是李建昆抠啊,他跟黄姑娘这尴尬的关系,属实不好送礼物,越有诚意的越不能送。 容易搞出问题。 “全年票房排第几?” “我说掐指一算算的,你信不?” 黄茵竹眼神明亮,一本正经问:“大陆的特异功能,还是什么气功?”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内地掀起特异功能潮,或叫气功潮后,海外很多地方的人,比大陆人更相信。 李建昆是干性肤质,毕竟是冬季,港城气温再好,也难免干巴。80年代的蛤蜊油,号称护肤品中的保湿大王,居家旅行必备。 这还搞啥搞? 没剩几个子了。 正如到21世纪,仍有许多歪果仁相信华夏那片沃土上,不说人均李小龙,会功夫的那也绝对多如牛毛一样。 李建昆显然姗姗来迟,现在都是1981年,距离影片上映已经过去一个季度,各方利益早就分配完成。 不诓人地讲,李建昆重生回来后,还没做过回报率这么低的买卖。 “是。行了吧。” 黄茵竹满意一笑,谈起正事也不含糊,娓娓道来。 如今看来是被《鬼打鬼》给撸掉了。 大美丽国那边亦然。 李建昆白眼一翻,头往后倒,困告! 黄茵竹留意到他的表情,诧异道:“狂赚83万,你还不满意?毕竟我们又没干什么,等于坐收一笔财富啊!” 黄茵竹侧过头,含情脉脉,一只手从右膝盖往大腿上一抚,“赶紧干嘛?” 李建昆掰起指头,那他得算笔账。 李建昆揣测她爹八成贼信这套,港城这边越是有钱人越信风水和运势,那些大师和风水师往往是有钱人的座上宾,特排面,贼好赚。 她今儿穿的是一件紧身牛仔裤,腿型堪称完美,这么一撩简直要人命。 李建昆:“……” “不是啊你……” 她妈咪都把她夸上天了,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爹,都表扬过几句。 但黄茵竹可不这么想,她刚在投资电影上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喜获家人夸奖,朋友奉承,现在兴致头正高。 果然。 这你都信? 什么跟什么…… 然而,李建昆脸上却半点笑脸也无,害他白激动一场。 “那…请问黄小姐,我赚了多少?” 大爆啊! 当然了,投资也比前世高出不少,这部影片最后的总投资是一百三十万港币,搁这年头算是大制作,前世能有六十五万不? 理儿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是钱投出去,高低费了几个月时间啊。 譬如港城。 “Whoa!是你自己有气功,还是背后有大师聚运护法?”黄茵竹震惊。 大公司和小公司的影片,又不同,前者待遇肯定更好。 “算啥呀,你不会问我吗,钱都打我户头上了。” 黄茵竹瞅瞅他问:“你不会怀疑我私吞你钱吧?交的税有税单,分成有据可查。” “诶,既然你有神秘绝招,要不然咱俩正儿八经干,合伙成立一家影视投资公司?” 李建昆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太狠,1993年17.5%的娱乐税被取消。 两项税目加起来,32.5%啊! 小三百万木有了。 剧情没变,换上英叔出马,制作更精良了,细节更丰富了。 无论怎样,她投资的二十万,都翻出一倍了。 “想啥呢,我只是没想到税这么狠。” 首先是两税,娱乐税和发行费,前者17.5%,后者15%。 妥妥的年度第一。 “贝壳霜是吧,那我还真带了,早说嘛,下车立马拿给你。” 上映第三周,片方拿四成,影院拿六成。 黄茵竹没好气道:“883万。” 如果势头很猛,会继续排片,分成维持不变,但通常最火爆的电影,排片周期也很难超过一个月。 有闲钱,没啥投资项目的人,玩玩可以。 黄姑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经他插科打诨一阵后,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阴转晴。 “第三。” 之前看过黄茵竹提供的资料,唤起李建昆不少回忆,当然也跟1980年有几部港片太出名有关系。 唐雨那小崽子的耳朵识字的骗局,被科研人员揭穿见报后,港城的明报、大公报等媒体,立马发表评论抨击,认为大陆科研人员太过武断。 不涨个几百万票房都说不过去。 没鸟意思。 这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投资,100%的回报率,还想怎样? 才收回一倍收益…… 听黄茵竹详细说明情况后,李建昆表情呆滞,他知道要交税,知道影院和院线要拿钱,却也没想到拿这么狠啊! 黄茵竹回敬他一个大白眼。 成龙的《师弟出马》且不提,当时他和黄茵竹合计时,这部电影已经上映多时,票房炸裂,港片史上第一部票房过千万的影片。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 年度第二是同期的《惨痛的战争》,一部纪录片能爆火,票房近千万,想不让人记忆犹新都难。 嚯! 李建昆唰地一下又坐直,肾上腺激素飙升。 即票房收入的第一周,60%分给片方,40%分给影院。每天5场,拷贝及宣传费由片方负担。下午4:00场和午夜场,五五分帐。 交完税后,才是影院和片方的利益分配。 “诶,你怎么知道《鬼打鬼》会火?讲老实话,伱是真看出点什么,还是瞎蒙的?” 黄茵竹:“……” “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 上映第二周,全时段五五分账。 最后影院和院线分钱,片方和投资人分账。 港城的票房分账方式,极其复杂,像李建昆这样拿手指头算,根本不可能算清。 毕竟那是一个神秘的东方大国啊,全世界文明延续最好的国度,有点厉害玩意传下来,实在不足为奇。 她说完有些小雀跃。 所幸洪进宝在圈子里有些排面,洪家班名声在外,背后还有个老东家嘉禾撑腰,拿的是大公司待遇: “天机不可泄露。你赶紧的!” 总投资一百三十万,洪进宝的宝禾影业公司投资三十万,他和黄姑娘拢共投资一百万,他占八成…… 早知如此,这八十万港币他随便运作点什么,都要比投资电影来菜。 原本的第三,应该是罗伯特·克洛斯执导的,成龙主演的《杀手壕》。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歪果仁,以前是李小龙的搭档。 黄茵竹无奈耸肩,继续说道:“我们片方分到的净利润是295万,零头不计,洪进宝作为导演拿10%,余下的分成十三股后,按3:2:8分配,宝禾影业拿61.3万,我拿40.8万,你拿163.4万。” 李建昆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神秘笑容,“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票房多少?” 她已经非常满意。只恨当初没听这家伙的话,多投些。 李建昆头摆起花。 “干不干?不干我…我把车开沟里去!” 李建昆:“……” 这威胁话,听起来咋有些不对劲呢? 第350章 特区红人 第350章特区红人 九龙。 美丽华大酒店。 这里是港城大亨李照基的产业,人称四叔。 本来按黄茵竹的意思,是想把李建昆送去半岛酒店,全港城最豪华的酒店。 英资嘉道理家族的产业。 李建昆却懒得去赶那个时髦,这边距离振业大厦的公司更近。 房客里。 黄姑娘进门便往席梦思大床上一趴,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圆润的曲线。 真是……造孽啊! 忽然想起什么,黄茵竹“翻个面”,道:“诶,我打算在大陆买套房,你看咋样?” 李建昆疑惑,“大陆买房,你?” “现在港城人可以买啊,还便宜,几万港币。” 黄茵竹说着,薅过香奈儿包包,从里头取出一份报纸,小手往过一递。 李建昆接过后,翻看片刻,在副刊头版,发现一个醒目的大标题—— 大陆湖景房超低价引发抢购! 他继续往下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这篇新闻配有一张照片,是一个活动现场,背景板上打着卖房广告,前面戳着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一个脑门油光发亮,四十岁左右;一个皮囊不错,年纪轻轻的斯文败类模样。 不是徐庆有又是谁? 刘小江说这孙子去了鹏城,消失大半年,不承想今儿在港城发现他的行踪。 钻到房地产行道去了? 李建昆瞥着文字,细细看过去,心头唏嘘,港城的楼花房地产模式,终究被引入到内地。 说是鹏城要建造一个楼盘,叫东湖丽苑,允许港城居民购买。 第一期还在图纸上的108套房子,仅仅三天便抢购一空。 “喂,问你呀。”黄茵竹见他看入迷,吼吼道。 “伱在内地买房干嘛?” “住啊。”黄茵竹理所当然道,“以后每年去内地住两个月,找你玩不是很方便?” “别!”李建昆一阵头大。 “咋了?” “这还是楼花呢,根本没保障,特区刚成立,很多东西都没正规化。” “没事。”黄茵竹轻描淡写道,“就算泡汤,区区几万块钱,本小姐赔得起。” 李建昆:“……” 这有钱的妞,你吓都吓不住。 她还想赖着不走,李建昆却被徐孙子吊起胃口,想打听一下这小子在鹏城瞎折腾个啥,同时很关注鹏城发展房地产这件事。 “你先走吧,我这舟车劳顿,头晕脑胀的,你让我休息会行不?” “我给你揉揉。” “免!” “哼!”黄茵竹噘起小嘴道,“合伙搞公司的事你怎么说!我不管,过两天有个影视投资会,你必须跟我去参加!” “公司算了吧,投资会我陪你参加,行吧?” “不!不能算!” “我头晕呀,晚点再议吧……” 李建昆连骗带哄,可算把她给送走。 完事后,踱步来到床头,拎起红色的座机话筒。 “雷猴,挂国际长途,大陆,鹏城……” 从港城往内地挂电话,相对容易很多,挂到鹏城邮电局一次成功,再让接线员转到茶花大队村支部。 一番周折,总算跟林海通上话。 “阿海,你现在手头事先放放,去打听下特区搞房地产的事,有个叫徐庆有的人,重点关注下,我想知道他在那边折腾啥。”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泡了个澡,一身疲乏尽数洗去,不过还是想补个觉,早上起得太早,天不亮赶去机场。 也不知睡多久后,床头传来叮铃铃的电话声。 是林海从鹏城邮电局挂来的。 “老板,我直接冲到开发委,打听清楚了……” 老话说钱是英雄胆,金是男儿腰。当年的渔村小泼皮,似乎也人五人六起来。 林海事情办得不错,打听得很清楚,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去年八月鹏城设立特区后,上面没钱,只给三千万贷款额度,想要建设153个蛇口工业区那么大的特区,无疑是杯水车薪。 可是想要建设特区,首先得有充足的资金。 如何变出钱呢? 当地官员抓破脑袋,最后只想到一条路——给外商出租土地。 搁后世说法叫卖地皮。 这个想法可不得了啊,实属大逆不道! 咱们的土地怎么能出租给资本家呢? 土地和房子完全是两种性质! 办法想到,却没人敢动,正当开发委的人一筹莫展时,一个名叫徐庆有的年轻小伙,主动登门。 他从马列原着中,找到理论依据——两句列宁引用恩格斯的话。 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消灭土地私有制,并不要求消灭地租,而是要求把地租转交给社会。” 嚯! 开发委的人欣喜若狂。 理论可行,马上开干。 被他们视作天降神兵的徐庆有,对此事极尽卖力,又给开发委推荐了一个名叫刘天久的港商。 双方一拍即合。 刘天久出资建房,特区提供地皮,约定的是等房子建好后,拿到港城出售。 特区拿85%,刘天久拿15%。 但刘这边,熟谙港城空手套白狼的楼花销售模式,哪里真会拿钱出来投资? 找到设计师画出图纸后,立马跑到港城兜售,没想到局面比想象中还好,造成哄抢。 特区那边一看,得,钱来得更快。 也成吧。 李建昆听完林海的讲述,一时迷糊了,徐庆有开始的那套操作,咋这么熟悉呢? 啪! 他大腿一拍,想起来了,这不是他曾经干过的事吗? 当年房改破冰的时候,他正好想建暂安小院,东升街道办那边,姑奶奶没见过先例,死活不肯批,社会舆论也不支持城镇私人建房。 他不得不翻遍马列着作,找出理论依据,随后通过扛把子寄给报社,文章见报后,引发轩然大波。 推动了房改的加速实施。 “这狗日的……姑奶奶说这孙子当时找她告过状,难道这孙子猜到那篇文章是自己写的,跑到特区后,从中获得了灵感?” 这么一咂摸后,李建昆蓦地窜起一股邪火。 好嘛,他在首都豁得一身剐,给扛把子一众经济学大佬,好一顿科普楼花房地产的危害,想把这种祸国殃民的房地产模式,拒之国门之外。 诶!徐孙子倒好,在鹏城借助他的经验,铆足了劲给它引进来…… 这狗东西,真是欠哪! 结束通话后,李建昆坐在床头,蹙眉静坐好一阵。 徐孙子在特区“建功”,变成大红人,现在又抱紧港商大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您猜这孙子出人头地后,第一件想干的事是什么? 当然了,李建昆现在也想把这孙子一脚踩出屎,让他彻底消停。 有个问题,楼花房地产这个行业,是一个近乎抢钱的行当。徐孙子真要一头扎进去,发财致富不是梦。 别搞到有朝一日,这孙子能拿钱砸自己,那可…太埋汰了。 “看来,我也得发发力……” 李建昆呢喃着,踱步来到窗边。 刺啦! 窗帘拉开,天色已经暗沉,这座钢铁森林里霓虹闪烁、灯光璀璨,充斥着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 有人说80年代的港城,遍地是黄金。 错也没错,不过现在,其实不是在这里搞投资的好时机。 眼前繁华的表象下,正有一股风暴在酝酿,逐渐掀起波涛,并会在85年,形成一场经济危机。 李建昆托着腮帮子沉思起来。 那…能不能反向操作一波呢? ps:卡文严重,今天可能只有两更,出门换换脑子,回来再码一更。 第351章 亚洲最大的隐形豪门 第351章亚洲最大的隐形豪门 傍晚。 九龙。 窝打老道的一栋五层公寓楼内,203室。 房子是小巧的两室一厅格局,一厨一卫,装修简洁,拾掇得非常干净。 “咕噜咕噜!” “滋滋滋!” “嚓嚓嚓!” 厨房里仿佛在演奏一首乐章。 多年不变的马尾、如今变成飘逸披肩发的艾菲,掌着锅勺,忙得热火朝天。 今天的六道硬菜对她来说是个考验,以前从未做过这么多。 那来头还真不小。 “我会气功嘛。”李建昆打趣道。 单看这名字,李建昆差点以为回到内地。 李建昆正好没吃早餐,也不客气,房间里不仅有洪进宝,英叔也在。 要知道,这是宝禾影业成立后的第一部电影。 阿婆老泪纵横,这是喜极而泣。 艾菲一直有个愿望,怕错过时间将来会后悔,现在条件显然具备。 “我怎么没见过?” 黄茵竹显然提前报过信,公司特地拾掇出一间会客室,桌面上摆满瓜果点心,功夫茶已经沏好。 但如果说到臭名昭着的国泰航空、首都的三里屯、成堵的太古里、羊城的太古汇,魔都的太古城…… 他的投资不仅让洪进宝个人入账近三十万、宝禾影业收入六十个W,更重要的是,一举将《鬼打鬼》送上年度票房榜第三的宝座。 说是洪进宝提过很多次,一定要当面感谢他。 还有国泰航空,不明内情的人,怕不会以为是国企。 得,不给说话机会。 她可不想破事重演。 旁边,黄茵竹没由来的蹦出一句,“你这张脸不笑还好,有股正气,很有道行的样子,一笑……破坏殆尽。” 叫查理的白人小伙无奈耸肩,用流利的粤语回话,“工作嘛,老头非让我来,说这边今天可能会有数千万的资金输出。” “施怀雅家族的?” 什么跟什么。 眼下港城还是英殖民地,社会人群构成中,英伦佬的占比远超后世,尤其是上流社会,还属于英资的天下。 艾家阿婆拉着李建昆的手,对于孙女这个很好相与、完全没架子的年轻老板,发自肺腑的感激。 李建昆来到这里时,洪家班的人悉数到齐,拿出最高规格接待了他。 李建昆:“……” 意义深远。 他们带着一种殖民者的睥睨姿态。 他们一个个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我朋友。” 黄茵竹无语少许后,低声道:“他全名叫查理·施怀雅。” 酒店二楼,今儿被影视协会包场,阵仗搞的还不小。 “你…还是别打听了吧。” 周边巴结着不少华人小富豪。 这不刚开年么,据说今年准备拍摄,投资没拉到位的影视项目,全来了。 “胡清。” 黄茵竹怔了怔,“你怎么在这?” 洪进宝不感激涕零才怪。 如此,才换来宝禾如今在业界的名声鹊起,被视作行业新贵。 小客厅里,餐桌旁。 是的,它们都归属于施怀雅家族的太古集团。 “诶,这就对啦。” 黄茵竹恍然。 一样的字,不同内涵。 以她的收入水平,回内地潇洒简直不要太轻松。 “你没见过的多了。”黄茵竹打着哈哈道,“你工作要紧,先忙,晚点再聊。” 每一个人的感激之情,都溢于言表。 老人家的乡音一辈子不曾改变,“福”和“胡”,傻傻分不清。 这会也没有。 查理这人做朋友没话说,对她也很绅士,但对华人男性可就不太感冒,圈子里能受他待见的哥们,都是逢人照面得喊公子的那种,好几次弄得自己的男性朋友下不来台。 “李老板,请。”英叔笑眯眯把着茶壶,这位喝完便斟上。 英叔立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 李建昆刚想摇头,黄茵竹抢先道:“我们会考虑。” 期待! —— 广播道东侧,宝禾影业公司。 “这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该怎么感谢伱啊!” 李建昆笑道:“那也不远嘛。” 锦上添花,远比不上雪中送炭,当初公司刚成立,洪进宝别出心裁要拍鬼片,连老东家嘉禾都不敢投钱,是这位一锤定音,跟黄小姐一起投下一百万。 二人扭头望去,迎面走来一个白人小伙,穿一套熨帖的藏蓝色定制休闲西装,胸前塞一条黑金纹理的口袋巾,没有打领带,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上戴着百达翡丽。 既演得带劲,观众反馈也好,犹如给他脑子开了扇窗。蓦地发觉自己贼适合演道士。 黄茵竹微微惊讶,“你竟然知道?” 两世为人,脑子里带着几十年的历史发展轨迹,这辈子任何人在财富这块,都甭想让他自惭形秽。 老人家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搬出寨城,住进这么敞亮的大房子,过上如此幸福的日子。 黄茵竹拽着李建昆遁走后,找到一处边角位置坐下。李建昆发现查理还在眯眼瞅着他,蹙眉问:“啥来头啊?” 港城首富常常换,李超人独领风骚十五年,然而呢? 未来华资会相继击败其中三家,唯有太古,铁蛋一样,直到2020年代仍然屹立不倒,反而越混越好。 投资人自然也不少,三五成群,很多互相都认识,歪果佬格外多。虽说大街上也不少。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眼前这位的提携。 把盖茨弄过来都不行。 不知道故乡,如今怎么样? 听说,一切都好了呢。 李建昆和黄茵竹步入待会要召开会议的大厅,正打算找个位置坐下,还没走过去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 “miranda!” “查理?” 这是黄茵竹的英文名字。 艾菲抄着锅铲从厨房奔出,表情惊喜,重重点头,“好!” “阿婆你祖籍哪里的?”李建昆拍着老人家的手背问。 这年头,港城是英资的天下,英资的顶端又是历史悠久的四大洋行,分别是:怡和、和记、会德丰和太古…… 查理上下打量着李建昆,想要居高临下,却发现对方并不比他矮,表情冷淡问:“他是?” 一大早黄茵竹冲到酒店敲门,那个什么影视投资会,上午九点举行,就在广播道上的一家酒店里,这不顺路么,非得把李建昆先拉到这里来。 想必每个国人都有所耳闻。 瞅瞅这帮家伙取的名字。 在这边小坐一会后,黄茵竹轰着她的骚包保时捷跑车,把李建昆带到影视投资会的召开场地。 红星酒店。 这部电影同样让他出圈。 一个非得抹杀人家的笑容,一个有必要这么入戏吗? 洪进宝笑道:“不知二位对我们下部戏有没有兴趣,虽然现在投资人不少,但只要二位有意,我们一定以你们优先。” 像李建昆这种脸生的小年轻,假如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这帮英伦佬估计都不会拿正眼瞧他。 “咋的,能吓死?”李建昆瘪瘪嘴。 提起“施怀雅”这个姓氏,后世许多人或许不太了解。 鬼佬们的目光投过来,主要落在青春靓丽的黄茵竹身上,往旁边瞥过时,轻蔑意味明显。 半晌后,神思已经开始发散,飘啊飘,飘到港城上空,往北,再往北……一路回到福清老家,回到当年那个尚未被硝烟污染的小村落。 他说着,望向厨房那边,吆喝道:“阿菲,这不马上春节了吗,你安排一下,给你放一个月假,带阿婆回福清老家过个年。” 没有一个人有施怀雅家族有钱。 这个家族19世纪中叶便来到我国,几代人,持续捞金将近两百年,还在捞,闷不做声地捞……天知道捞去多少? 他们应该早就是亚洲首富。 第352章 如果是这家公司,我破例 第352章如果是这家公司,我破例 投资会开始之前,查理·施怀雅悠哉走来,坐到李建昆他们旁边,还带来一个漂亮小妞。 “呀!慧珊,你也在这啊。” “我跟我爹地来的。” 这姑娘名叫欧阳慧珊,跟黄茵竹有些私交,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俩姑娘有一阵没见,拉着手搭话,查理瞥向李建昆,淡淡问:“兄台贵姓?” “李。” “李?” 查理微微一怔,不得不再次审视他一番,与脑子里的信息逐一印证,可是都不像。 再说,是又如何? 港城最反骨的李姓,不过深水湾那家,拿下怡和25%的股份,想吞掉九龙仓,却临时犯怂,织好的嫁衣不得不转卖给包船王,凭包船王的实力才拿下。 “搞什么嘛,这话怎么开始不说?” 同样的道理,投资电影回报率太低,有这钱去捣腾别的不好么? 又一名影视项目负责人登台。 1982年撒妾尔访华。 怎样实现反向操作呢? 首先,他需要一大坨子港币,越多越好。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站起一个年轻小伙子。 但凡还能入眼,必定赚个盆满钵满! 李建昆坐在椅子上,表情呆滞,《少林寺》招投资? 他手上港币固然不多,但是,银行有的是…… 港城的左派电影沉寂多年,已经完全脱离时代,纵观他们这几年的寥寥数部作品,什么《一磅肉》、《泥孩子》、《欢天喜地一家亲》…… 一帮鬼佬最咋呼,气焰嚣张。 “谢谢各位投资人的青睐,不过投资这部电影,我们有个条件——大陆收益不计入分成……” 这三家左派影视公司,推出过许多优秀作品,譬如《败家仔》、《七十二家房客》、《杨乃武和小白菜》、《红楼梦》、《阿Q正传》、《绝代佳人》、《云海玉弓缘》等等。 在60年代时,港城影视界有国语片“四大公司”和粤语片“四大公司”。 1985年港币资产恐慌性抛售,爆发经济危机。 “大家好,我是中原影业的代表,我们这次要招投的影片叫《少林寺》,招投金额,40万港币……” 大陆票房不计入分成,那还陪你们玩个鬼咩! “下去下去吧,浪费我们的感情!” “可是,他们有广阔的市场啊。”黄茵竹试图暖和气氛。 “你和茵竹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李家经营理念是:家人不得参入公司经营。 年年票房垫底,年年入不敷出。 查理的话很快得到验证。 这是啥概念? 在港城的票房好像也接近两千万港币。 1983年港币危机,达到历史最大跌幅。 台上,中原影业的负责人,把影片的卖点推销一番后,咬咬牙,话锋一转。 中原影业的代表,暗叹一声,知道没法再继续,拿起演讲稿,带着股颓然准备下台。 嗯? 全场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众人齐刷刷扭头,那些鬼佬显然没想到有人敢公开跟他们唱反调,表情很不美丽,眼神中皆透着股警告意味。 有些人甚至已经将号码牌举过头顶。 太古是四大洋行之一,自然离不开银行业,有家太古银行,据黄茵竹所说,查理的父亲是主要负责人之一,他自己也在其中任职。 投资人们都没想到这家公司会招投。 吁! 满场嘘声一片。 投资会正式开始,影视协会的一位大佬致开幕词后,各个影视项目的负责人,陆续登台推销自家的影视作品。 “这跟你有关系吗?” 该说不说,港城的银行如此积极地拉贷款,倒给李建昆提供了一个思路。 “茵竹,这部片子,你可要悠着点。”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 查理的言语中,充满了对于大陆穷酸的鄙夷。 说句不好听的,拍成一堆狗屎,都没有亏的可能。 黄茵竹不时用胳膊肘撞李建昆,急不可耐,眼见五六个项目过去,你倒是动一动啊你! 要说拿银行的钱去投资电影,也不是不能干,可李建昆还是兴致缺缺。 此话一出,满场华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卑鄙无耻的黄皮猴子!” 每一个影视项目推荐完成后,现场有意向的投资人会举牌,双方达成一致,当场签订投资协议。 如果逆向思维去想的话,这些都是机遇。 黄茵竹见他终于有点反应,忙不迭问:“怎么样,这部是不是可以投?” 谁能想到当初拥有千万资金盈余的他们,现在竟然混得这么惨,为区区四十万港币,还得公开招投。 效率很高。 越是有钱人,越擅于利用银行的钱赚钱。 嚯! 底下哗然一片。 中原影业的背景,出自大陆的左翼电影,又称新兴电影运动,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在内地拍过许多主旋律影片,大获成功,后来他们将目光瞄向中西角力的重要意识形态战场——港城。 吐沫横飞。 所有投资人的眼神都亮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吸金能力相当强。 组建了“长城”、“凤凰”、“新联”三大影视公司。 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 大陆十亿人口啊,市场大到骇人听闻! 声势浩大,辉煌一时。 他们的来头可不小,或者说特殊。 黄茵竹满脑门问号,看向说话的查理。 新联则和本土的光艺、中联、华侨,并列为四大粤语片公司。 李建昆斜睨过去。 他们是大陆的国企。 银行赚取无风险的利息,各取所需。 但多数人只是稍纵即逝,少部分人下意识攥紧拳头,却也生不出直面锋芒的勇气。 查理解释道:“这是部拍废过一次的片子,内地佬勒紧裤腰带,好不容易凑齐二百万,去年就开拍了,拍得稀烂,自己都看不过眼。这不,又临时换导演,找人重拍,白费四十万,穷得叮当响,拿不出钱,这才跑来招投。” 这会儿,脑子里沿着这个思路,不断发散…… 好家伙! 听闻此言,现场沸腾。 查理眯起眼睛。旁边的黄茵竹察觉到气氛在变冷,侧头道:“查理,伱不去开工?” 这如果不投那就是个傻子! 会在大陆上映! “我们这部影片会在大陆取景拍摄,也会在大陆上映……” 简而言之,他今天是过来放贷的。 底下投资人们,七嘴八舌,直接轰人。 那如何把握住这些机遇? 长城和新联也合并成为中原影业。 抱团取暖。 “一点诚意都没有!” 只是后来,随着大陆那边哗啦哗啦,港城的左派电影发展陷入瓶颈,所有编导和从业人员均被召回。 这可是头一遭啊! “一脑子粪便,跟我们玩策略?” 年轻小伙浑不在意,站立如松,腰杆挺得笔直。 这不等于好有一比吗——蛋糕砸脑门上! 要知道,这部1982年上映的电影,以一毛钱的票价,在内地取得了1.6亿人民币的票房。 刚还兴奋得差点没窜起的一众投资人,顿时失望透顶。 “稍等一下,我投。” 在棒子国有几十亿,在泥轰国几十亿——他们的钱不值钱嘛。 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滚!这里不是你们要饭的地方。” 黄茵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轮得到你?咱们是什么身份?你还想挣他们人民的钱?” “犯不上,有小弟在。” 长城和凤凰占据国语片四大公司两席,另两家是邵氏和电懋。 这等于一句废话,瞅瞅前排的反应就知道。 但脸上又挂着笑容,带着股恭敬,望向台上那位中原影业的代表。 何为中原? 身在殖民地,心在中原! 第353章 公子小姐们的聚会 第353章公子小姐们的聚会 中原影业对此次投资会十分重视,派来一小队人马。 此刻台上那位,包括戳在会场过道中的几人,皆是精神为之一振,激动不已。 居然…真成功了! “快快,小赵,快去有请这位先生。” “嗯!” “记住,态度一定要恭敬!” 在他们辉煌时,许多投资人走门路、上杆子想给他们投钱。 在他们落魄时,出来公开招投,却险些被人轰下台。 世态炎凉啊! 是这个年轻人,不仅愿意给他们投资,更保存了他们的颜面。 工作人员过来邀请,李建昆去签投资协议前,低头望向黄茵竹,“你去不?” 黄茵竹还未开口,查理挑眉道: “茵竹,你不会也要跟着投吧?铁定赔本买卖!他们近年几部作品,你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拍一部赔一部。撇去大陆市场,这家公司已经没搞头了。” 坦白讲,黄茵竹心头也犯嘀咕。 不过她又想到《鬼打鬼》的大获全胜,李建昆他会气功啊! 再说,区区四十万,二一添作五,每人二十万,她赔得起! 当然,还有些其他因素。 她决定跟着李建昆走。 旋即站起。 查理气极,半晌说不出话,摆摆手道:“随伱随你,非得把钱往水里扔!” 欧阳慧珊准备跟过去凑热闹。 查理发现自个孤零零坐着,瞅瞅李建昆,又看看小尾巴样吊在后面的黄茵竹,也起身跟上。 李建昆昂首阔步,在满场注视中,走向舞台下方的合同桌。 有鬼佬不怀好意看来,他可不惯着,照样冷眼扫过去。 针尖对麦芒。 又怎的? 这帮鬼佬其实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蓦地发现施怀雅家族的人跟在后面,一脸愕然的同时,赶紧收敛锋芒。 有些还川剧变脸似的,立马换上一副和善面容。 HI——TUI! “李先生,感谢您的支持,我们有信心这部片子能拍出成绩,一定对得起您的投资。” 合同桌旁,中原影业的代表,用力握着李建昆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准备合同的工作人员,瞅瞅投资方一来好几个人,想必有单位,恭敬道:“请问贵公司是?” 李建昆看向黄茵竹,“诶,问你啊,我们公司。” 黄茵竹:“……” 公你个头啊! 我们有公司吗? 不过姑娘小嘴却扬起,脑子一转道:“昆竹投资有限公司。” 李建昆:“……” 你倒是有水平啊你,这便宜名字取的。 昆竹昆竹,成吧,不算难听。 隐约的还有点内涵,竹子嘛,代表节节高升,再加个“昆”字,冲破天际的赶脚。 欧阳慧珊诧异道:“茵竹,你啥时候弄了个投资公司啊?” “呃…最近。” “你怎么一声不响的,那不得庆祝一下?” 名媛千金们对这种事向来乐此不疲。 “好说好说。” 查理感觉把握住了某种机会,拍着胸口道:“我来安排。” 作为往后昆竹投资公司的女CEO,黄茵竹正忙着签合同,查理见她没反对,心头乐呵,冷眼瞥向李建昆。 茵竹去年提出想弄点生意做,圈子里好多人都愿意合伙,出谋划策。 包括他。 可最后全不了了之。 这小子凭什么? 念头至此,查理走到一旁,唤来自己的一名马仔,指向李建昆,道: “给我查清楚什么来头。” 中原影业只接受四十万投资,确实如查理所言,《少林寺》其实早就开拍,只是感觉没有达到预期,现在另找导演重拍,也因此白费四十万港币。 要知道,查理甚至都不是影视圈的人,可见施怀雅家族的耳目有多广。 李建昆跟代表人聊了聊,也得知一些《少林寺》的拍摄细节,就挺难的。 上次在首都火车站偶遇李莲杰一行,以为他们是去嵩山,只怕还得先去沆州,据说嵩山少林寺现在破败得不成样子,很多素材无法取景。 签约完毕后,李建昆等人回到座位,欧阳慧珊和查理这俩爱玩的公子小姐,立马开始讨论起聚会。 一个说要把所有人都喊上。 一个说要放在什么牛批地方搞。 黄茵竹瞅瞅李建昆后,侧头加入讨论,提出两点要求: 其一,不要搞得太兴师动众,只邀请关系最好的朋友。 其二,不放在英资的高档会所里搞。 她看出李建昆对英资不太感冒,之前让他下榻半岛酒店,他都不乐意。 李建昆在旁边有些懵逼,他说过要去吗? 你们一帮公子小姐,可劲折腾呗,跟他有啥关系? 之后的影视项目,李建昆没再出手,仍然提不起兴趣。再一个,眼下港片的黄金时期还没到,影片不算多,他有印象的好片子,多半有名导执导,或名演员参演,几乎不会来这里拉投资。 投资会结束后,还有午宴,他没啥兴趣,嗖嗖闪人。 “轰~” 保时捷跑车上,汽车发动,黄茵竹却不挂挡,侧头看着他。 “咋了,我脸上有花啊?” “你不会不去吧。” “答对。” “可人家是给咱们庆祝啊,你别带偏见地好好想想,朋友热情操持,公司是咱俩合伙的,你不认识他们,总认识我吧,你好意思不出席的?” 理儿是这个理儿…… 李建昆没好气道:“那为什么我觉得查理想给我上眼药呢?” “我不是已经说过嘛,不会放在英资会所里办。” 黄茵竹顿了顿,眨眨眼道:“噢!我明白啦,你怕了,你怕丢面子!” 这拙劣的激将法…… 李建昆瘪瘪嘴,得,去就去,能把他脸弄红一丝,算查理有能耐! 黄茵竹狡黠一笑,“别担心啦,我大多数朋友还是很好的,慧珊有瞧不起你吗?”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我是大陆人。 李建昆无所吊谓一笑,他需要对方瞧得起吗? 黄茵竹扬起粉拳说:“查理顶多摆摆阔,我不觉得你是那么肤浅的人,会跟他去怄气。他要真敢欺负你,哼!我饶不了他。” 李建昆心头一暖,眼神在她脸上停顿两秒,道:“要是我欺负他呢?” 黄茵竹:“……” 这话你自己信不? 在港城,欺负施怀雅家族的人? 接下来的一天,港城昆竹投资有限公司,光速成立。背靠大树好乘凉,黄家老爹的集团里,有的是诸如律师这样的专业人才。 注册资金一百万。 李建昆和黄茵竹各拿一半,股份二一添作五。 当天也把给中原影业的四十万投资,汇过去。 随后一天,黄茵竹开始兴致勃勃逛起写字楼,在她的观念里,压根不存在弄空壳子公司这种事,说出去都埋汰,高低要整个实体出来。 临近傍晚时,她又来到美丽华大酒店,接上李建昆,二人驱车驶向海边。 维多利亚港。 董养会。 这家临海而建的高档休闲娱乐会所,虽然不是英资背景,但来头也不小。 众所周知,80年代初的港城华资中,还是船运业的天下,李超人在华人富豪里,可能排不进前十。 而华资最顶尖的存在,必须得是四大船王家族。 他们分别是:包玉钢家族、许爱舟家族、赵丛衍家族,以及董浩芸家族。 瞅瞅这间会所的名字,便知道是哪家的产业。 查理张罗的庆祝会,今晚便在这里举行。 第354章 不好意思,没让你鄙视到 第354章不好意思,没让你鄙视到 “哟!董老今天也在。” 黄茵竹领着李建昆,步入董养会金碧辉煌的大厅时,正好看到董浩芸老爷子被一帮人簇拥着,在谈论什么。 她似乎生怕李建昆不认识,还小声科普起来。 黄姑娘却不知道,天底下怕是没人比李建昆更了解董浩芸,他连董浩芸哪一年离世的都清楚。 别看这老爷子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没两年好活。 人要有个突发病,生死只在一瞬间。 董养会规模不小,提供水疗、桑拿、棋牌、餐饮、酒吧、卡拉OK…… 一条龙服务。 黄茵竹拉着李建昆来得稍早,毕竟这次庆祝会是为他们举办的,再让人等属实说不过去。 两人在穿红色旗袍的礼宾小姐姐的引领下,乘电梯前往查理订好的聚会地点。 上辈子,年轻时既没钱,也没条件;等到小有身家时,岁月不饶人,既没想法,也不合适。 李建昆侧头笑道:“搞什么地下工作?找地方坐呀,小酒喝起,烧烤整起,多好的地方啊,浪费可耻。” “你跟一个大陆人合伙开公司?” 嚯! 听闻这话,在场一众公子小姐全愣住。 李建昆啧啧几声,踱步来到一侧栏杆旁,一阵温咸的海风迎面拂来,维多利亚港的夜景,一览无遗。 行吧,李建昆听出来了。 黄茵竹低估了他们对大陆人的排斥。 “慧珊,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跟你不同。” 因为这种从容他们往往只在父辈,甚至爷爷辈身上才能看见。 “打扮很随性呀,感觉不简单。” 李建昆这边正享受着资本主义的腐朽时,黄茵竹戳在一旁,悄默默观察着他的脸色。 “茵竹,伱怎么……” 他大概以为投资给中原影业的四十万,全是黄姑娘拿的。 坦白讲,李建昆两辈子都没这样玩过。 他们这个圈子,在港城二代中虽然不算顶尖,却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进来的,遑论大陆人? 谁不知道大陆是穷酸的代名词。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 他光明正大来,昂首阔步去。 唰! 众人齐刷刷看向李建昆。 靠建筑主体这边,搭起一个伞棚,里头同样有雅座,布置着卡拉OK设备和微型吧台。 什么人来夜场玩喝白酒? 李建昆没好气道:“这个可以有,茅台,你们餐厅绝对有。” “我说吧,去年要跟你合伙开公司,结果被你无情抛弃,敢情有更好的选择。” 地上铺就防腐木,栏杆旁边绿植环绕,一些沙发卡座巧妙设计其中,中间有个小型的露天泳池。 至少是超出他们一个层次的存在。 他说着,招手唤来服务生。 眼下六点整,显然都踩着点。 黄茵竹适时道:“来嘛,唱歌,跳舞,有没有人想游泳啊?” “白酒?”微微躬身的服务生怔了怔,“不好意思先生,这个好像没有。” 面对他们的打破砂锅问到底,黄茵竹下意识看向李建昆,后者耸了耸肩。 但说无妨的意思。 一帮人扎堆寒暄着,自然对他的身份十分好奇。 “茵竹,啥来头啊?” 这是想把他鄙视得自己灰溜溜走人。 “好,好,先生,我去问问。” “香槟好喝吗?五千港币一瓶,我买的。” 陆续有公子小姐过来。 两人坐在一张沙发椅上,品着香槟,扯淡闲聊,不多时,对面门口传来动静。 别人看不看得起他,那由别人决定。 “茵竹,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哪家大少?” “什么大少,一个大陆仔而已。” 其中一人端着托盘走近,送上来温热的毛巾。 “我喝的这种香槟,再来一瓶。另外,你们这里有白酒吗?” “说实话,不好喝。” 这话说得大伙无法反驳。 至少他们酒吧部没有。 李建昆心说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懒得搭理,自顾自抿上一口香槟。 当他陶醉一会,转过身时,已经多出几名穿黑色马甲、打同色领结的服务生,皆戴着白手套。 这群人有男有女,十来个,有华人,也有老外,目前来说,还算和气。 这是一个露天场地。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李建昆靠在沙发椅上,哑然失笑,“那是你自己补脑而已。你说出我的身份,茵竹有半分惊讶吗?” 不过其他人明显有点膈应,富家千金们没有一个人去换泳衣。 妥妥对标港城大酒店里的总统套房。 与黄茵竹私交甚好的几人,也帮着调动气氛,勉勉强强算是玩起来。 “废话,不然入得了咱们黄大小姐的法眼?” 黄茵竹瞪查理一眼后,扫视左右道:“我说大家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行吗?真说起来,咱们在场的华人,哪一个祖辈不是大陆人?哪一个祖籍不在大陆?” “我是真心看不起你。” 好家伙! 一帮公子小姐的下巴,险些没掉到地上。 这样的露天派对场地,董养会只有两处。 泳池一角的空地上,摆放着芭比Q用的西式烤箱。 电梯出来,沿着廊道右侧,一路走到头,竟然来到室外。 黄茵竹迟疑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张罗大家玩起来,准备含糊过去时,众人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他有钱吗他?” 有人发出不敢置信的疑问:“大陆来的?” 查理也不解释,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边擦手,边道:“你们问他自己呀。” 从董养会的建筑设计上看,这样的露天派对场地,怕也是不多的。 哪料对方不依不饶。 李建昆依旧没应茬,没啥缘故,仅仅是不想解释。 看着完全不像啊,仪表堂堂,气质非凡,虽然穿着打扮很普通,很随性,却有种超脱需要装饰来衬托高贵的感觉。 她刚才真以为是真人不露相。 还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查理压轴到场。 “你一个大陆人,挺中原影业,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仗着茵竹可能对你有那么一点倾心,骗她的钱,往水里扔。” “你黄大小姐穿上泳衣,我立马换裤衩!” 至少他自己不会因为大陆人的身份,而自卑。 是个好地方。 查理这次的手笔,给她都小小惊到一把。 李建昆淡笑道:“早听说老外吝啬,喝个酒还要各买各的单,好吧。” 这一点查理倒是赞同,如果茵竹和其他的胭脂俗粉一样,又岂会引起他的兴趣? 作为施怀雅家族的人,他身边从不缺美女。黄家的背景,也不足以使他奉承。更别提据他所知,茵竹在黄家并不受待见,她母亲只是个三房。 有富家千金惊呼道:“不是吧!” 查理顿了顿,毫不掩饰鄙夷之色,“你应该一辈子没喝过吧。像你这种小白脸,也只有混吃混喝的份上。” 黄茵竹见他半点异样没有,嘻嘻一笑,打起一个响指,“music!”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错,我是大陆人。” 一首欢快的钢琴曲响起,配合露台上暖色调的灯光,再有天上繁星,地下海景……您还别说,是有些情调。 黄茵竹起身相迎,李建昆没做跟屁虫,但咱做人基本的涵养还是要,有人看过来时,他都会微举香槟杯,算是打过招呼。 “宁仔,上次被你喝趴下,今晚哥要报仇!” 查理端着高脚杯,摇晃着如血的干红,踱步来到李建昆跟前,似笑非笑道:“装的还挺像嘛。” 那是…不可能的。 李建昆再次咕噜一口,话说到这份上,这瓶香槟钱,他会付。包括黄姑娘的那份。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沓崭新的港币,拍在服务生手上。 “我单独买单。” 嗯? 旁边,查理瞪大眼珠,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第355章 赶我走?你还不够格 第355章赶我走?你还不够格 服务生速度不慢,很快送上来一支来自鹰国的黑桃A香槟,以及一瓶大陆产的茅台。 茅台这种与夜场格格不入的白酒的出现,使得在场公子小姐们的目光,皆被吸引。 李建昆和查理的那点破事,也被搬上台面。 黄茵竹哧溜冲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安心笑容,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整瓶黑桃A,塞进查理怀里,“喏,喝你一杯香槟,请你一支成不?” 查理额头抓包,肉眼可见有根青筋在跳。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不傻,瞬间搞明白什么状况,显然查理又在摆阔,欺负大陆仔没钱,哪料对方还真有。 喝一杯香槟,还一瓶……这话,这行为,可真够狠的! 查理自然不是差一瓶黑桃A的人,可如此一来,大家不难补脑出他刚才说过什么,显得他特别吝啬。 与之相对比的,则是大陆仔的自重和豪爽。 “把这个交给你们董老。” 服务生一阵为难,却敢怒不敢言,您能不能别总捞偏门啊…… 李建昆抿着茅台,瞥他一眼,旁人没听见的话,随你说是吧? 不要碧莲。 “我一天六杯咖啡的人,算是找到一种新喝法了,不错!” 说罢,踱步走到一个沙发座上,拎起自己的夏奈尔,又来到李建昆跟前,抓住他的手腕。 他顿了顿,道:“当然了,像你这种没身份没地位的大陆仔,即便甩出个百八十万的,人家也不会租给你。” 黄茵竹叉着小蛮腰道:“过份了!” 黄茵竹霎时间有点怀疑人生,漂亮的大眼睛瞪着滚圆,那模样似乎在说:我都这样了,你不会要赖在这里不走吧? 味蕾中的滋味特别奇妙。 黄茵竹想笑不好笑,瞅瞅查理,再看看李建昆,不希望事情继续恶化,转移话题道:“李建昆你真够土的,晚上出来玩,谁喝这种酒啊。” 黄姑娘却不听,去意已决。然而令她诧异的是,被她拉着的那个人,居然纹丝不动。 “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 “是我要攀比吗?今晚明明说好我安排,他非要单独买单,显得他有是吧?”查理哼哼道。 还有,你们刚才还不拿正眼瞧人家?这么快就喝上人家酒了? “哈?” 这哪像个大陆仔? 说包船王的儿子他都信! 服务生猛一怔,险些没有石化。 说罢,还环顾四周,问:“大家觉得呢?” 经久绵长,冰激凌的甜味淡去时,它反而越发浓郁,渐渐感受到一缕酒气。 “诶!是好吃的,你们都尝尝,别有一番滋味。” “搞什么?这么美妙的夜晚,让你们来喝咖啡吃冰激凌的?都给我放下,喝酒!给你们上点狠货!” 嚯! 这话一出,公子小姐们的表情明显发生变化。 等陆续尝罢之后,一个个眼神明亮,还真是! 黄茵竹:“……” 服务生吓得一哆嗦,赶紧应是,只能接着去餐厅部借,惹不起啊惹不起。 大家都没想到,她为一个大陆仔,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查理得理不饶人,冷笑道:“你坐着怪舒服的呀,你单独买单,是不是忘了一个单?这场地可比所有酒水都贵。” 查理这会很想把手上的黑桃A砸掉,但又意识到,这样会显得他更没气量,于是故作镇定,把酒交给服务生后,不咸不淡道: “茵竹你对他可真够好的,出门还不忘塞他一万块零花。” 毕竟只是一口酒啊。 “那是伱们不知道酱香的魅力。” 冰激凌甜蜜的滋味在口腔内化开,无甚稀奇,但很快,底味中溢出一丝似有似无的香气。 现场欢声笑语。 答对。 他轻哼一声。 只见姑娘看向左右道:“各位,不好意思啦。” 从未想过咖啡和冰激凌还有这种吃法,经茅台催化之后,仿佛化腐朽为神奇。 赶忙屁颠屁颠去操办。 唯一没尝试的查理,有点发懵,真能好喝? “我对天发誓,从没有给过他一分钱,他用的是自己的钱。我刚都说过,别让你们戴有色眼镜看人,谁规定大陆人一定没钱? “我不仅没给过他钱,他还带我赚到钱,去年我投的那部《鬼打鬼》,你们都知道呀,他带我投的,我第一回搞投资,还担小,只是小赚二十多万。” 独特的香气。 “李兄不是有钱的大陆人吗?既然要请客,只请大家喝这种廉价酒水,吃冰激凌,喝咖啡?” 或者说,他们不愿得罪查理。 会产生神奇的变化吗? 黄茵竹最捧场,率先薅过一盒冰激凌。姑娘还挺聪明,不忘拿着金属小勺搅拌一下,随后才舀起一勺,塞进红润小嘴里。 黄茵竹略显无语,扫扫左右,见小伙伴们跟查理一样都不信,举起小手道: “什么呀,我才没给他钱。” 查理说罢,唤来服务生,阔气道:“上两支路易十三。” 好家伙! 服务生精神大震,心头乐开花,今晚要暴富! 他们是按消费拿提成的。 公子小姐们同样笑眯眼,纷纷放下咖啡和冰激凌,今晚有口福! 路易十三,顶级干邑,市面上找不出更高档的酒水,在董养会这里的售价,每瓶高达六万八。 大伙清楚茵竹的人品,这可都指天发誓了。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脑子又没坑,一边是他们的朋友,施怀雅家族的人;另一边是一个今天头回见的大陆仔。 见公子小姐们怔怔看着他,遂对服务生道:“弄些咖啡和冰激凌过来,一样,我请客。” “查理!” 其他人忙上前劝说。 查理如愿以偿,视线回到黄茵竹脸上,“看,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大陆…居然真的有有钱人? 这时,服务生气喘吁吁端来一大托盘咖啡和冰激凌。 这是酒吧会卖的玩意吗? 饶是跟黄茵竹私交甚好的几人,这会都不能帮李建昆说话。 “走。” 李建昆反拉着她,把她扯到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含笑道:“别急嘛,咱们要走也不是这样走,这地方很宝贵吗?” 饶是他们平时都舍不得买。 这是弄啥哟? 李建昆完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倒真勾起公子小姐们的好奇。 查理眉头紧锁。 在大伙奇怪的眼神中,只见那个有钱的大陆仔,拎着茅台瓶,往咖啡和冰激凌盒子里,各洒入一丢丢酒水。 这是要让众人选边站。 带着一股狐疑,公子小姐们纷纷上手,他们总爱体验新奇的玩意。 这话明显是要赶李建昆走。 脸呢! “我看你是六杯咖啡,外加一瓶酒吧,这玩意正合你意。” 李建昆说着,薅过茅台,拧开瓶盖,把瓶口拿到鼻尖前深嗅一下,一脸陶醉。 李建昆还未接茬,黄茵竹蹙眉道:“查理,出来玩好好的行不?知道你有钱,请客这事贵在心意,别搞攀比这套。” 然后对折好,唤来服务生。 “这些可以有!” 在全场人关爱智障的眼神中,李建昆从夹克衫的内衬口袋,摸出一只英雄钢笔,和一个小记事本,唰唰几笔,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既然话说开,查理也不藏着掖着,耸耸肩道:“茵竹,说实话,他不配坐在这里。” 重新夺回主角光环后,查理挑衅般望向李建昆。 格外新鲜,特带感! 有奖。 仿佛在品一杯鸡尾酒。 公子小姐们,包括查理和黄茵竹在内,全部怔住。 是不是啊? 茵竹今天要是这样一走,跟查理算是彻底决裂。 黄茵竹表情愠怒,本来李建昆根本不愿意来,她说过要保护他的,不能言而无信。 眸子里透射出匪夷所思的目光。 你能认识董老?! 咋不飞天啊你! 第356章 天降警语 第356章天降警语 服务生捧着纸条,脸上的五官挤到一块,欲哭无泪。 不带这样玩的呀…… 您还是继续捞偏门吧,想要啥我都帮你去搞,只要会所里有! 以他的身份,见个楼面部长,都得规规矩矩。 看到会所经理,大气不敢喘。 遑论会所往上往上,再往上,集团董事会荣誉主席,世界七大船王之一,太平绅士,法兰西骑士勋章、比利时国家勋章获得者,董老? 那是他能接近的存在吗? “去呀。” “先生,这……” “耽误你们董老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服务生:“!!!” 嗖!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不见。 要命啊! “啪啪啪啪啪!” 鸦雀无声的露台上,忽然响起掌声。 查理一脸“I服了Y”的表情,差点没笑喷,道:“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半点消息没有后,伱肯定会找个由头,比如去找董老,大摇大摆离开。” 董老会理他的纸条? 写一句长命百岁啥的,人家老爷子也不至于生气不是? 该说不说,这个大陆仔还是有点胆色和小聪明的。敢递纸条,敢理直气壮去找人,旁人怕不是真以为他认识董老。 呼! 原来是这样。 在场公子小姐们恍然大悟,刚才瞅着大陆仔催促服务生去送纸条,如此信誓旦旦,他们一度真有些迷糊。 黄茵竹两条好看的黛眉蹙到一块,掐一把李建昆问:“你写的啥?” 她担心搞出问题。 董船王要是发火,别说她,把她老爹拉来都没用。 “天机……” “天个屁!说!” 李建昆无奈,凑到她耳边道:“说他快死了。” 黄茵竹:“!!!” 姑娘蹭地站起,连自己的包包都忘记拿,双手扯着李建昆,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往外拽。 赶紧奔命去吧! 李建昆哭笑不得,所幸吨位够重,抓住她的手道:“你激动个啥呀,先坐。” “不要命了啊你!” 黄姑娘满脸惊恐,大眼睛里有股极度担忧。 老话说“行船过水三分险”,他根本不晓得,这些在海上捞一辈子营生的船王,都是些什么样的狠人。 海盗见他们都得退避三舍! 人家现在一大把年纪,你咒他死…… “立刻,马上,我送你回内地!”黄茵竹呵斥。 李建昆高低有些感动,这种发自肺腑的关心,装是装不出的。 退一万步说,假如董船王真要找他麻烦,他润了,但他是黄姑娘带来的,岂能有个好? 以黄姑娘的脑壳,不可能厘不清这一点。 真·造孽啊! 查理目睹这一切,心花怒放,乖乖!莫不是写的不是恭贺话? 还相反? 那…你小子要挂啊! “是啊茵竹,他都不急你急个什么。” 查理走过来帮忙,帮李建昆的忙,二人合力把黄茵竹摁回沙发椅上,他瞅瞅李建昆,忽然发觉这小子还怪可爱的,笑道:“我看李兄胸有成竹嘛,铁定没事。” 我谢谢你嘞! 李建昆抓住黄茵竹的手腕,安慰道:“他说得对,铁定没事。” 黄茵竹:“……” 想哭! 会所二楼,餐厅区域,最大一间包厢里。 东方海外的几名高管,和几个老头子,正陪董浩芸共进晚餐。 楼面女经理戳在房门旁,等候随时提供服务。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女经理轻手轻脚把房门打开一条缝,不由得微微一怔,是个五楼酒吧部的员工。 “什么事?”她压低嗓音问。 服务生捏着嗓子道:“柳经理,酒吧部有位客人,写了张纸条让我交给董老。” “纸条?” 柳经理向他手上看去,问道:“哪位?” “不认识,是个大陆人……” “胡闹!” 柳经理声音稍稍尖锐,意识到后,赶忙捂嘴,继而小心翼翼向身后探去,生怕打搅一众大佬用餐。 这里每一个人,都足以决定她的事业命运。 “可是,对方说是关乎董老的大事,要是耽搁了,我……”服务员赔着笑脸,但比哭还难看。 关乎董老的大事? 柳经理心头一个激灵,那她也担待不起啊。 “柳经理,你在里面,要不你交给董老吧。”服务生说着,把手里的纸条往门缝里塞。 柳经理一把躲开,打死不接。 “你等会。” 房门关上。 柳经理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最甜美的笑脸,高跟鞋磕碰在木地板上,不发出一丝声响,躬身,沿着墙壁,来到董浩芸身侧。 “董老,五楼酒吧部有位大陆客人,给您写了张纸条,说是关乎您的大事,我不敢怠慢。您看?” “噢?” 董浩芸侧头看向她,“纸条呢。” “您稍等。” 柳经理这次火速回到门口,打开房门,把酒吧部服务生放进来。 这哥们捧着纸条,在她的示意下,小心翼翼走到董浩芸身旁,弯腰呈上。 送完信,还不敢走,姿势保持不变,候在墙边。 满桌人皆放下酒杯和筷子,齐刷刷投来视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董浩芸摊开纸条,搭眼望去,其上只有一联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心弦骤停命难久。” 隐约还有个横批——祸不单行。 啪! 董浩芸怒目圆睁,猛一拍桌子,震飞附近几具碗筷。 满屋皆惊。 离得最近的酒吧部服务生,险些没吓瘫在地,只觉得膀胱肿胀。 心头哀嚎:大陆人害我啊! “老董,什么事啊,生这么大气?” “当心身体啊,一把年纪,你心脏还不好。” 这会敢说话的,只有董浩芸的老友,东方海外几名高管噤若寒蝉。 戳在门口的柳经理,稍稍侧身,头往脚尖看,暗呼万幸。 董浩芸生气在所难免,这两句显然不是好话,尤其是后一句,咒他死! 但听老友提及自己心脏不好,董浩芸又微微一怔。 他有心脏病,虽然不算隐秘,但也并未公开,至少新闻媒体上不曾提及,他一手创立东方海外,饶是现在古稀之龄,仍是这家上市公司的荣誉主席。 一个大陆人怎么会知道? “确定是大陆人?”黄浩芸问。 服务生结结巴巴道:“是,是…他们谈话时说的,那人…自己也承认的。” “什么样的人?” “一个…年轻人,气质很好,看起来…有些来头。” 董浩芸托腮沉吟。 “心弦骤停命难久”好理解,是说他会心脏病发作,命不久矣。 那“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董浩芸显然不是笨人,脑子里猛一个激灵,要说偷鸡的事,他现在还真在干! 他在抄底船运业。 眼下船运业极其低迷,但是他相信科学对油轮运输需求的分析,以及船运业周期性的规律,跟大多数船运公司一样,趁着船价暴跌,大肆收购油轮。 不过,没几人有实力同他竞争。 79年,他委托日苯,建造出截至目前,全世界最大的超级油轮“海上巨人”号。 80年,他收购鹰国实纳斯惠实轮船公司,和美商的海铁太平洋轮船公司。 随后,又以1.125亿美刀的超低价格,入主鹰国第二大船业集团,佛奈斯维公司。 成为第一个接管鹰国大公司的华人。 最近,他买下了鹰国第二大航运公司——富纳斯公司。 成为首个收购鹰国大公司的华人。 可以说,放眼全世界,现在没有比他更风光的船王,包玉钢也不行。 他只等着媒体给他戴上“世界第一船王”的桂冠。 对方所指是这件事? 想说他的策略是错的? 最终不仅无法如愿,还会造成重大损失? 董浩芸眼皮狂跳,一条来自大陆的天降警语,透着一股神秘意味。 蓦地,他想起大陆的特异功能和气功大师,不敢视若无睹,思忖之后,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个人。 总没有坏处。 “你马上去请这位先生过来一聚。” “哈?” 服务生一脸懵逼,您老刚发这么大火,我还以为您要宰了那小子。 又…请? 第357章 此乃高人 第357章此乃高人 露台上,气氛颇为诡异。 俨然不像一场庆祝会。 撇开疑似脑子有坑的大陆仔不谈,当事人黄茵竹,脸上哪还有半分喜悦神情? 随着时间推移,只见她表情愈发焦急,几次想拉大陆仔走,但是他好歹不知,纹丝不动。 查理一改先前的针对,坐在大陆仔旁边,一口一个“李兄”,甚至放下身段给他倒酒,好似送行。 其他的公子小姐们,少部分真跟黄茵竹走心的,替她忧虑。 多半人则抱着一副看戏姿态。 “呼哧!呼哧!” 前去送信的服务生,可算回来,众人眼神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查理笑容满面。 黄茵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下意识向服务生身后望去,脑子里呈现出几个彪熊大汉突然冲出的画面。 董浩芸要见他,候着便是。 想象中的保镖没有出现。 “你去一趟酒吧部,告诉值班经理,他们今晚的消费全部免单。” 董浩芸都不轰我,你查理算哪根葱? 服务生额头见汗,哭丧着脸道:“先生,我不敢说啊。” 我去,这人! 李建昆说完,悠哉往沙发椅上一靠,诶!他还就这么干了。 只见服务生小跑到李建昆跟前,躬身道:“先生您好,董老有请。” 噶! 查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忙不迭问:“什么?董老有请,请他?!” “他说,现在没空,晚点再说。” 不可思议! 嚯! 听闻这话,露台上躁动一片,公子小姐们大眼瞪小眼。 这张笑脸落在服务生小哥眼里,简直比女明星还要漂亮! 中国人果然不骗中国人! 多半人如查理一般,不时望向门口,等着董老的私人保镖冲上来。 柳经理:“???” 柳经理忙应下。 再说五楼露台上。 现在听对方的口气,明显是让董船王候着。 黄茵竹:“……” “哒哒!哒哒!” 音乐暂停,酒也没人喝,大家都关注着此事接下来的发展。 查理的表情不比黄茵竹好多少。 李建昆挺起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怕嘛,你照直说,相信我,董老非但不会责怪你,事后大概率还会奖励你。” 柳经理听见敲门声,打开包厢房门,一瞅门外只有酒吧部的服务生一个,诧异道:“人呢?” 别说董老诚挚邀请,即使董老唤他过去,他都不敢怠慢。 “好的,董老。” “不可能。” 几位老爷子:“……” 公子小姐们:“???” 要知道,他并不常来董养会。 李建昆完全没准备,一口酒液险些没喷给她,无辜道:“没有。” 查理:“???” 会所二楼。 小哥心神大定,说话也利索不少,将露台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还没完,柳经理领着服务生小哥,快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董浩芸又道:“对啦小柳,找两瓶我私藏的好酒送上去。” 还是说…… 他们家族根系庞杂,他这一支算不上核心,而港城董家的资产并不逊色施怀雅家族,董老又是董家掌舵人,地位悬殊可见一斑。 通道内传来动静,大伙齐齐望去。 上年纪的人,一般觉浅,认床。 拢共过来四人,除去先前的服务生小哥,还有胸口挂着经理铭牌的一男一女,以及另一名不同制服的服务生,怀里抱着托盘,小心翼翼托着两瓶酒。 黄茵竹瞠目结舌道:“李建昆,你……” 先不提是否可信。 李建昆能回答他才怪,看向服务生道:“告诉董老,我现在没空,晚点再说。” 但,仅此一眼,对方便知晓,他在“偷鸡”,他有心脏病。 “没事,先陪你。” 什么情况? 感觉很友善啊! “……是。” 董浩芸听到一半时,心头一凛,意识到对方原本无意接触他,纯粹是受港城公子哥的排挤,连地方都不让待,迫于无奈才写下那张纸条,让服务生送过来。 “以董老的身份,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你到底写的什么东西?” 董浩芸说完,又郑重对服务生小哥交代道:“你告诉那位先生,我这边不急,让他玩尽兴,等散场时,你再带他来找我。” 饶是他爹见到都得恭敬行礼。 这人还真认识董老啊! 港丨督都不至于! 怪异的是,董浩芸本人却并未生气,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面对战战兢兢的服务生小哥,他甚至温和一笑。 他必须得承认的是,他不敢这么做。 她没想到有人学她说话,查理再也坐不住,蹭地站起,不敢置信瞪着李建昆。 他将两个“请”字,皆加上重音,以表示他的问话里,“请”字是正面含义,并非鸿门宴。 嚯嚯! 可不敢让董老久等。 “对啦。”忽然想起什么,李建昆对服务员说,“伱告诉董老,我有朋友在,陪她在这待会,他应该不介意吧?” 查理微微挑眉。 “抖什么抖,你给我说说,露台上到底什么情况。” 董老诚挚发出邀请,他竟然……敢拒绝。 服务生:“???” 服务生小哥很清楚,他必须得回去复命,话到这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下奔去。 这不黄姑娘在么?撂下她,去会老头子? 从心理到生理,都不允许啊。 他今晚在,对方也在这里玩。 这话说完,黄姑娘的表情顿时不对劲,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李建昆才反应过来嘴巴没把门,紧急泼下一盆水,“咱们是朋友嘛。” 这还是头一回。 保证不吃亏。 即便对方在玩火,那也是个狠人啊! 一般人谁敢这样玩? 妈见打,爸见剐呀! 董老连他都不认识,或者说,他根本没资格让董老认识。 而且董老竟然如此给面子,诚挚邀请他一个小辈! 黄茵竹同样瞪大眼睛,如果不是查理这么一问,服务生回答得如此清晰,她都以为是场鸿门宴,毕竟李建昆咒董老死啊…… 这事一点都不介意的? 一场庆祝会,演变成窃窃私语会。 东方海外几名高管:“???” 黄茵竹:“???” 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中国人。 服务生小哥点点头道:“是的,董老邀请这位先生过去一聚,诚挚邀请。” “不可能!” 董老还有女王亲授的爵位。 “各位好,是这样的,董老发话,今晚这里的消费全部免单。另外,捎来他珍藏多年的两瓶好酒,送给大陆来的李先生品尝,希望李先生和朋友玩得尽兴。” 片刻后,李建昆原原本本的两段话,服务生硬是一路背下来,一个字没敢漏,复述给董浩芸听。 这…是什么本领? 董浩芸心头擂鼓,深受震撼,等小哥讲完,搞明白一切后,招招手,唤来柳经理。 甭管哪来的人,在港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如此托大? 大伙满脑子迷糊,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明明如此托大,船王非但不计较,还礼遇到这个份上。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但董船王的邀请,却全听在耳朵里。 “虽然不知道你写的什么,能引起董老的兴趣,现在又这么干……大陆仔,你这是在玩火!” 李建昆的这套骚操作,一众公子小姐已然看呆掉,眼神中明显多出一股敬畏。 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只是偶然见过他一面,便看出他的事业线,乃至……生命线? 近半月,这是头一遭。 啪! 黄姑娘扬起小粉拳,猛地捶向李建昆胸口,“你骗我是不?” 饭桌旁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听这意思,船王今晚要在会所住下。 中国人可别骗中国人啊! 柳经理侧头询问一句后,眼神落在李建昆身上,奉上甜美笑容。 露台上除去李建昆,所有人全部惊呆。 大陆仔摆明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连董老的邀请都敢拒绝,董老居然不生气? 还免消费,送他酒? 都有点上杆子的感觉。 这么科幻吗? why?! 第358章 反正要坑,先挑个送上门的 第358章反正要坑,先挑个送上门的 露台上短暂的沉寂之后,一下炸开锅。 公子小姐们皆带着股震惊,一边打量李建昆,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揣测着他的来头。 绝不简单! 内地能有什么人,能让董船王这种层级的人物,甚至有些巴结之意? 答案呼之欲出。 只有一种可能——此人绝对是勋贵之后! 还是大勋贵! 黄茵竹眉开眼笑,担忧郁结好一阵的心头,总算化开,用葱白般的手指戳戳李建昆道:“噢,我明白啦,你有气功啊,你看出董老时日不多?对吧!” 你个大聪明。 李建昆不置可否,神秘一笑。 现如今,最尴尬的无疑是查理,他自认也揣测出李建昆的身份。 惹不起! 港城说到底只是鹰方殖民地,但仍是人家的国土。 可是,已经招惹。 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满脸臊红。 他戳在旁边不远,李建昆岂能没留意到,瞥他一眼后,缓缓起身。 全场安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二人身上。 查理麻烦大了! 董老都要巴结的人物,他一个施怀雅家族的小辈,端茶递水都不过份。 冲他之前的行为,怕是他家长辈过来,都要扇他几个大耳光。 就在公子小姐们以为李建昆要反击,找回场子的时候。 令人错愕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李建昆走到一脸讪笑的查理身旁,胳膊一伸,搭向他的肩膀,将他请到沙发椅上坐下。 “靓仔,把那两瓶酒开了,大好的夜晚,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大家喝好玩好。” 嚯! 公子小姐们目瞪狗呆。 没事人一样? 不计前嫌? 这是何等胸襟? 明明年纪也不大,待人处事却已有大佬风范。 权势滔天的勋贵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啊! 此等气度,令人折服。 黄茵竹小嘴弯起,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心胸似海,堪称人杰。 姑娘美眸中流光溢彩,眼神落在李建昆脸上时,多出一抹花痴相。 董浩芸赠的是两瓶顶级红酒,一瓶罗曼尼康帝,一瓶拉菲,年头不浅。有价无市。 绝非路易十三那种市场通货可以比拟。 服务生醒好酒后,第一杯自然呈到李建昆面前,后者取过后,又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递给如坐针毡的查理。 旋即,环顾周围道:“大家随意。” “谢谢李先生!” 公子小姐们称呼都完全不同,几名富家千金商量着去换泳衣,这回不怕吃亏了。 还不忘拉走黄茵竹。 正好,李建昆有点事想跟查理谈谈。 “李先生,我…实在不知道你的身份,下意识以为大陆人没钱,却带着茵竹去投一部拍废过一次的片子,所以生出点不好的情绪,希望你能谅解。” 查理亦是被他的气度给折服。 再一个,这事要传回家族,他一准没好果子吃。 他得补救一下。 查理很清楚,家族从未放弃过大陆广阔的市场,如今大陆改革开放,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到来。 上面人非常欣喜。 可这还没开始重返大陆呢,他却先把一名权贵子弟给得罪,这不是给上面人上眼药么?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害,不知者无罪嘛。” “李兄大度。” “来,走一个。” 查理双手举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两人推杯换盏片刻后,李建昆转入正题,“听茵竹说,查理兄在太古银行任高管?” 查理连连摆手,“谈不上谈不上,家父算是,我只是一个打杂的而已。” “查理兄谦虚了。” 李建昆摇晃着红酒杯,道:“我想了解一下,假如要从银行贷款,需要些什么条件?我指的大笔贷款。” 查理微微一怔,反问道:“李兄是私人行为,还是……” “算是私人吧。” 查理挠挠脑壳道:“银行放贷,首先考虑的是风险,其次是利润。按规定,借贷人需要贷款多少,则需要提供同等价值的资产进行抵押。” 那跟后世也没多大差嘛。 李建昆一手端着高脚杯,一手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港城接下来的金融风暴,他打算分两步走,进行抄底—— 不抄白不抄。要知道,《中英联合申明》签订后,鹰国趁机从港城掠走一万亿英镑,从而回本土完成撒妾尔主义。 所谓撒妾尔主义,是指鹰国的私有化运动。 私有化运动挽救了大鹰帝国的崩溃。 他的第一步,时间规划为从现在到1983年,也就是港币创造历史最大跌幅的那年。 如何抄底,他心中已经有计划。 而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向银行贷款,多多益善。 港城银行很多啊,可以坑的对象也很多,四大洋行是李建昆的首选,既然如此,这送上门的,不得先坑掉? 太古。 坑它没毛病。 查理脑子也没闲着,虽说大陆的权贵信息,很难获取,但董船王这把年纪,人老成精,以他所表现出来的诚意,这个姓“李”的,来头绝不一般。 他认为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说不定能为家族将来的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 如此一来,他在家族内部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念头至此,查理笑意盈盈道:“李兄如果想贷款,我一定提供最大便捷,别的不敢说,资产折算这块,包括利息,绝对会让李兄满意。” 李建昆同样一脸笑容,举起酒杯,“那先谢过查理兄了。” “应该的应该的。” “干杯。” “切尔斯。” 泳池里水花四溅,两人谈完正事,搭眼望去,好家伙! 白腻香艳,环肥燕瘦。 美不胜收啊! 黄姑娘穿一套黑色比基尼,配合该胖胖该瘦瘦,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堪称尤物。 姑娘荡漾在碧蓝的池水中,乌黑的秀发在头上挽成一个髻,使得精致小脸完美呈现,粉嫩的脸颊和耳坠上缀着水珠,不时滴落向白皙的颈脖,以及深渊…… 该死! 有反应了。 “喝酒!” 随着李建昆这声吆喝,附近的公子哥们,纷纷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庆祝会到这里,才算有点样子,气氛热络,大伙彻底玩开。 时间悄然流逝,临近午夜时,一群玩尽兴的年轻男女,才准备散场。 头先那个服务生小哥,适时出现在李建昆身旁。 这使得黄茵竹高低有点不愉快,气氛到这里,如此良辰,姑娘对今晚抱有些旖旎遐想。 奈何董老有请,又十分没辙。 黄姑娘踮起脚尖,凑到李建昆耳畔,吐气如兰,“我在酒店等你。” 嗖! 李建昆赶紧跟着小哥跑路,董老爷子是个好人哪! 今晚无论是他,还是黄姑娘,都喝过不少酒,刚才又看过香艳,气氛也玩嗨了,这样孤男寡女回到酒店…… 甭说他,化生寺的老和尚都保持不住啊。 第359章 你以为我是大师,但我会用科学 第359章你以为我是大师,但我会用科学让你相信 会所三楼,一间茶室里。 檀香袅袅,茗香四溢。 李建昆过来时,董浩芸在一名管家模样的女人的搀扶下,从一张铺就黄缎面的软塌上起身。 另有一个穿紫色旗袍的女茶艺师,在侧方茶桌旁,行云流水,很快沏好茶水。 “都出去吧。” 二女躬身告退,包括领李建昆来的服务生小哥。 董浩芸似乎想起什么,指指小哥道:“你去财务多领两个月薪水。” 小哥大喜,“谢谢董老!” 不忘给李建昆也鞠一躬。 咱中国人奏是诚信! 另三家,许爱舟的公司被子孙贱卖。 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还真没法比。200亿负债,吓都得吓死。 如果说先前,他纯以为对方是从玄学的角度,勘破未来。那么现在,对方所说的则是实打实的科学。 得幸亏他有两个好儿子,一位从政,后世无人不知;另一位花费数年时间,在霍应东和李超人的帮助下,还清债务,硬挺过来。 这大概就是活得久的好处,走的路多,看的事多,许多东西都了解那么一丢丢。 噶! 董浩芸霎时脸色铁青。 “既然是老乡,董老喊我小李便是。” 董浩芸脑门见汗。 有这层联系后,气氛活络不少,交流起来也更随性。 他沉吟少许,试图用另一个问题去验证。 后来有个不要碧莲,说大兴安岭的火是他灭掉的严大师,狠读过些书,还当过老师。 董浩芸的东方海外,负债200亿。随后一命呜呼。 董浩芸定定看着他,这话说的具体得不能再具体,就一般大师的口吻而言。 正是讲他抄底船运业的行为。 茶室里只剩两人后,双方互相打量着。 李建昆去吃海鲜时打过卡。 这让人不得不感慨精英教育啊。 董浩芸笑着邀请他入座,亲自替他斟上茶水。 董浩芸谈及令他心头七上八下的那联话。 却也不怪他。任何人在得知自己只有一年好活后,只怕反应都不会比他好多少。 正如对方所说,经济萧条,大有崩盘之势。 “那‘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意思?” “何时?” 要让后世孩子们说,船王怕得是路飞那种形象才符合。 董浩芸蹙眉道:“说实话,我心底不太认同这种观点,我从30年代涉足船运业,经历过这个行业的起起伏伏,经验告诉我,目前船运业的低迷,只是一种周期性调控。” 李建昆顿了顿,道:“前些年为什么会掀起船运业繁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是因为苏伊运河被封闭近十年,战争导致油价上涨。这叫什么周期性调控? “对于船运业而言,只不过撞上大运罢了。 李建昆被他盯着发毛,正色道:“我无意为任何人效力。” “你以为过两年形势会变好? 果然…… “你的事业线。” “董老这是明知故问,你最大的对手,显然跟你走的是截然相反的路。” 蝼蚁尚且偷生,遑论是人? 终究是一代枭雄,董浩芸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对方的话是错的。 “老爷子你先别激动,你我相遇,冥冥之中或许是天意,我既然在,兴许会产生一些变化。” “想要船运业再次红火,那么你得盼着这些西方发达国家、原油大户,趁早解决掉经济危机。 李建昆搭话道:“船运业的黄金时期已经过了,包船王显然早洞察到,才会提前上岸,一举拿下九龙仓,进军地产业。” 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后,董浩芸沉声问:“我时日无多了?” 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老者。 “嗯。” “你的视野太局限,只盯着船运业一道,忽视了世界发展格局。” “75年苏伊运河重新开放后,船运生意一落千丈,越来越低迷。外部因素对于这个行业的影响,可见一斑。 “我本身学的是经济,赫赫有名的几大船王还是知晓的。”李建昆含笑道。 真错了? “你说看穿的人……” “对对对!”黄浩芸连连应是,脸上浮现一抹惊喜。 咚! 茶盏落地,温热的茶汤溅湿一片木地板,以及董浩芸的裤腿。 “敢问,你能预判他们何时解决吗?” 此时,他已经相信李建昆三分。 董浩芸微微一怔,诧异道:“你竟然知道?” “在这种形势下,国家包括人民全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还会、还能拿出多少钱,去购买高价原油? 再者说,也没必要隐瞒。 80年代的船运业危机,港城四大船王中,只有包玉钢一个人预见。 结果就是,包家绝处逢生,化危机为商机,提前脱手船运业,套取大量资金,在金融风暴里,一举吞并包括会德丰在内的九家上市公司,家族资产达到400亿。 以无比宽阔的国际视野,专业的经济学底蕴,看清西方经济的整体衰退,从而分析出,航运业在短期内根本没有回暖的可能。 “明年。” 董浩芸会心一笑,点点头,他刚才问过一些家乡事,却半点没打探对方“来路”。 大师和学历冲突吗? 李建昆多少也能看得出,接着话茬道: “你在干一件自以为捡漏的事,但其实那根本不是便宜,而是一场真正的灾难,看穿的人避之不及,你却越陷越深,趟雷是必然。” 硬是从80火到90年代。 这一刻,他不再是征服大海的男人,也不是闻名世界的船王。 此话说完,董浩芸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李建昆。 董浩芸暗道可惜,这种集玄学和科学于一身的绝顶人才,岂会甘居人下? “包玉钢的路子真是对的?” 否则他也无法在近两年内,连续拿下多家大型鹰国本土企业。 在董浩芸眼中,李建昆属实没有高人风范,鉴于他大陆人的身份,一副时髦打扮和不卑不亢的气质,倒是挺出众。 这位祖籍周山。 “那我告诉你,近些年两次石油危机下,油价跳阶式上涨,西方发达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出现高通胀,他们高速发展多年的弊病,正在逐渐爆发。别的国家且不提,鹰国你还不清楚吗?经济一团糟。 他爷爷说,他祖籍胡北。 “李先生……” 需要一提,他可没冒充什么大师,他说的全是历史,只是别人这样以为。 好家伙! 董浩芸盯着他两眼放光,你又是大师,又会搞经济,哪个公司如果得到你,岂不等于刘邦得到萧何?李世民得到长孙无忌? 李建昆道:“我有一句话,董老可能不爱听。” 你要是赞同,也不会这么冒进。 寒暄几句,了解到李建昆是浙省人后,董浩芸惊讶道:“那咱们还是老乡呀!” “你们船运业的兴衰,是跟着这些发展趋势息息相关的,随之沉浮,这才是规律! 不禁稍稍松口气。 而在李建昆眼里,也实在没办法把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跟征服海洋的船王联系在一块。 这事瞒不住,但凡董浩芸想调查他,这位老爷子可不是查理那种老外和小辈。 不信也得信! 董浩芸掏出一条真丝手帕,擦擦额头,他确实视野局限,不太了解其他西方国家的经济问题,但是鹰国,他很清楚。 你都说我快要死了,还有比这更难听的? 董浩芸示意他但说无妨。 坦白讲,李建昆都有点怕,怕他突然心脏病发作。下意识瞥向房门,猜想门口应该有人,毕竟他一个陌生人,跟这位金贵的老爷子共处一室。 发迹之后,给老家捐建过一所航运学院。 赵丛衍的华光航运,破产倒闭,不得不变卖古董来还债。 可不是,甚至离的还不远。 但他浑不在意,枯槁的双手和唇角微微颤抖,浑浊的瞳孔中有抹极度恐惧。 要知道,对于鹰国人而言,这是一种耻辱。 “我…错了!” 董浩芸幡然醒悟,带着无尽感激,望向李建昆,由衷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第360章 船王犯难 第360章船王犯难 董浩芸的验证,无疑得到证实。 对方甚至用科学做出一番解释。 到这一步,他对李建昆已经不疑有他。 事业固然重要,但比起事业,董浩芸更在意的还是生命。 说句托大的话,生意做到他这种程度,但凡不是突如其来的滔天大祸,使得公司一朝崩盘,都不算逼入绝境。 退一万步说,即使公司崩盘,他照样能做个富贵闲人。 如同他这样的人,许多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唾手可得,世界上能对他们产生吸引力的东西,已然不多。 而生命,排第一。 这也是人在功成名就后的终极追求。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当变成一个“普通人”后,往往会诞生出一些新奇思路。 嚯嚯! “董老,言尽于此。” 已经改过。 董浩芸猛一怔,不可思议望着对方。 天意派来一个神异年轻人,不仅挽救了他的生意,还让他洞悉到原本的死因和死地。 毕竟,那本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啊。谁谈及这个话题,能不心悸? “地铁。” “我心脏的问题,有没有可能……” 想想看上辈子董浩芸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时间,便能一窥端倪——1982年。 老爷子一命呜呼,半分资产没留下,倒是留下200亿债务。 “不可能!如果当下医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其他途径同样无法更改。” “实话实说,我没有太好的办法。我只知道明年你的丧命之处,其实作为你而言,那地方很不对劲,我寻思,如果你能避开险地,兴许能逃过一劫。” 那集团经营状况,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建昆搭眼看他一眼,心说老爷子你也忒会补脑了吧。 董浩芸以为他要走,扶着椅托站起。 李建昆却道:“我现在倒不好回去。如果不麻烦的话,看能不能安排个睡觉的地方。” 其他事指什么,李建昆心知肚明,但不好作回应。 换作一般大师,高低要为此忙碌一番。自己自然不会吝啬辛苦费。 这…怕不是个天人吧! 想想看,以他的财富地位,谁敢相信他会乘坐地铁这种交通工具? 把这变成一个问题“董浩芸会乘地铁吗”,去街头采访,保管没有一个市民会选“是”。 但是,他真会坐。 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啊,那自己不去不就行了! 他会死在哪里,对方竟然都能预见? 同时惊喜。 “我会尽量弥补你,你尽管开口。” 但该说不说,距离他想贷的款,或者说,想坑英资的钱,犹如水滴和海洋的区别…… “我该如何答谢他呢?” “你心脏不好,还是得注意啊,有条件何必去坐地铁呢?平时身边最好不要离人,家里,公司里,要常驻医生,随身带一个都很有必要。你敬畏生命,生命才会敬畏你。” 出于安全考虑,未过双手之数,不是家人,便是心腹。 “不是这种劫,旁人掺和不了。” 不甘! 李建昆不会傻到直接开口要钱,老爷子只说会弥补他,也没说给钱不是?真要狮子大开口,老爷子心里一准犯嘀咕。 不仅能勘破别人的劫难,连自己的都不放过。 屁用没有! 深以为,对方这是在传授他保命的招术。 得放鞭炮! 实际上,这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两次。 好嘛,黑有九龙寨城,白有董船王,哥们在港城是不是可以随便浪了? 骇人听闻。 不出意外的话。 “嗯?” 可是现在,对面的年轻大师却告诉他,他只有一年好活。 知晓他有这种嗜好的人。 所以李建昆料想,如今董氏集团还不到资不抵债的程度,董浩芸也醒悟过来,只要更改经营策略……再不济,照抄包玉钢,进军地产业—— 李建昆:“……” 财命双收,可喜可贺! 使得他都想浮一大白,可脑子里又回响起对方那句“你敬畏生命,生命才会敬畏你”,还是作罢。 董浩芸示意她好生安顿李建昆后,扭过头,用询问的语气道:“其他事等你休息好再说?” 没错,他的心大得出奇。 董浩芸内心郁结,颤抖着唇角问:“小李…大师,我的寿命线能改吗?能不能,延长一些?” 董浩芸连连应是,岂敢不听? 查理说向银行贷款得要资产抵押,他在港城哪有什么资产?华电唯一的资产,便是TTK家电49%的股份,能抵押出几个钱? 铁定不及他瑞银户头上的二百来万。 李建昆被他一脸敬畏的神情,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忙开口,试图瓦解这古怪的氛围。 每每遇到棘手事,又需要马不停蹄解决时,他会适当遮掩一下,退避随从,独自乘地铁前往目的地。 既然洞悉,自然不难破解。 “真正的高人,果然自有一股风范,未必在外。” 他颤抖着声音问:“是哪里?” 董浩芸眼神明亮,与众不同,这是真高人! “他竟然提都不提……” 他明明才七十岁,即使明年七十一,连老话中的第一道鬼门关都没到。 我不过是捋捋记忆……你想啥呢。 旋即,跟着暗暗心惊的女助理,一起离开。 “有劫。” 难怪港城各种大师混得风生水起。 董浩芸:“……” 他喜欢这种不会堵车,不会颠簸,且效率极高的交通工具。 得,正愁没底子。 太狠了! “无妨,如果有人为难你,我自当摆平。” 李建昆昂头看向对面的壁钟,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三点,茶能醒酒是一种误解,喝完酒后饮茶,往往更容易断片。 他人生中有过许多失意,也撞上过不少幸运,但没有任何一次,能比这回。 董浩芸自然搞不懂,他说是便是,遂看向门口,唤道:“阿铃!” 所以起底的资金,自然是越多越好。 董浩芸震惊。 “但,老头子我厚颜无耻,还是想求你帮我一把,再给我…三五年,对,三五年也行。 要是能把太古银行坑倒闭,那可…太漂亮了。 茶室中,董浩芸攥紧拳头,兴奋挥舞,“天意啊!上天助我!” 这一年,由于盲目扩张,大肆抄底船运业,且坚持不与包玉钢一样,长期出租货轮,董氏集团已经资不抵债。 毕竟他已经变相告知,包玉钢的转型之路是对的。 没那么大压力,没那么多糟心事,突然心脏病的概率,自然会变小。 泼天大运! 200亿压在一个人心头是种什么体验? 即使是身强力壮的人,怕是也要喘不过气吧? 遑论一个有心脏病的古稀老人? 所以才有他俩儿子,是最惨富二代一说。 李建昆本想用这二百来万,来手骚操作,毛毛算,大概能变出两千万资产。 房门应声而开,之前那位中年女助理,款款走进。 傻子都能看出这两件事有直接关系。 董浩芸见他缄默不语,身体前倾,苍老的脸颊上布满希冀,用一种多年不曾出现的恳求语气道: “我知道这很难,生死大事,一旦泄露天机,会背负上因果对吧? 一年……太短暂! 喝过药,做过法。 “给钱,会不会…不合适?人家高人风范,我拿铜臭答谢?” 寂静的茶室里,自言自语不止。 这位征服大海的男人,一时犯难,送房送车,送珍藏,送美人……说白了,不还是钱么? 俗! 第361章 奇葩事 第361章奇葩事 “啊呵呵~” 李建昆伸懒腰,从水床上爬起时,已经是隔日晌午九点多。 会所里没有酒店那种客房,他下榻的是一间水疗房,突出一个字——软。 如果你想,这里可以提供许多软腻服务。 洗漱完毕,来到楼层前台,楼面经理亲自过来招待,邀请他前往餐厅用餐。 这个点,饶是港式早茶都接近尾声,餐厅里没俩人,囫囵个吃两口,放下筷子时,昨晚那位中年女助理适时出现,说是董老有请。 仍是昨晚那间茶室。 再次见到董浩芸,老爷子精神头不错,即便昨晚熬夜。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建昆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许多人或许不知道,国际银行的顶级银行卡,通常与广泛使用的银行卡不同,没有中间那栏卡号。 银行贷款需要资产抵押,资产有很多种形式,通常银行最喜爱的,莫过于不动产。 兜里有五百万美金,放眼这年头全世界,都算有钱人。哼首霸气点的歌,不算嚣张。 蓦地,黄姑娘想起富太太圈子里,悄然流传的魅惑之术。 这是一张汇丰银行的现金支票。 黄茵竹瞪大眼睛,自觉发现盲点。 “你说。但我不保证能办到。” 李建昆眼神明亮,虽迟必到。就说这么大个船王,办事得敞亮啊。 “嗯?” 再也说不通。 董浩芸介绍道:“这是一张山顶会所的永久贵宾卡,那边餐饮、住宿、娱乐、休闲,一应俱全,得闲可以去玩玩,风景很不错,服务也周到……” 该说不说,李建昆有点emo了。 “你?”司机大叔眼神在他身上游走。 咔嚓! 姑娘高低好想点,蹭地从床上跳起,“那来吧。” “什么呀?” 闲聊几句后,李建昆告辞离开。 来了! 不是啊,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呀! 司机大叔:“???” 房门应声而关。 司机大叔扭过头,瞪眼盯着他,问道:“你找这种地方干嘛?” 李建昆:“……” 董浩芸要安排豪车送他,被他拒绝。 不是“HK$”,而是“USA$”。 却还不得不回以笑容,说一句“董老有心啦”。 他搭眼望去,只觉得一股巨爽,直冲天灵盖。 果然钱不是这么好拿的。 李建昆心情峰回路转,脸上不动声色道:“董老话说到这份上,那小子只好却之不恭。” 如果办成,能将现有资金,扩大到接近十倍资产。 虽然听起来也是个好玩意,但对我没什么鸟用啊,我又不常住港城。 “一定一定。” 床上,床下,四目相对。 李建昆瞅着她也不知道瞎琢磨啥,渐渐勾起一抹邪恶笑容,隐约还露出两颗小白牙,心头有些怕怕的。 天知道里头装了多少钱。 他忙道:“你肯定没睡好,你先睡吧,我出门办点事。” 这很好。他也不喜欢被人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建昆原本脑子里有个计划,现在倒是要略作修改: 买房还是买房,但便宜房子就不看了,目标豪宅。 来啥来啊! 乖乖! 李建昆微微颔首,“行吧,去太平山。” 只有这一种解释。 “好好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看不把他从冰坨坨,搓成热火炉! 黄姑娘自认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集可爱和性感于一身,并且主动到这份上。 见她像八爪鱼样缠绕上来,李建昆目瞪狗呆,要不要这么主动啊? 选择空间无疑变少。 李建昆随手把信封塞进夹克衫,从内心讲,他受之无愧。 是了,自己一定要学会! “那里有没有集中的售楼处?或者大点的售楼处?” 说罢,双手呈上。 这时,董浩芸从女助理手中取过一只白信封,反手往出一倒,只见一张通体黢黑、右下角有串金色编码的卡片,落入他手中。 说罢,便往李建昆怀里冲。 董浩芸忽又踌躇起来,从信封中再次取出一张“纸条”,带着几分忐忑道:“说来惭愧,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昨夜思来想去,净是一身铜臭。 世界船王的排面,果然非同凡响。 他也不敢调查,人家连生死都能勘破,还指望什么事能瞒过他?以免引发对方不满。 姑娘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这可不行啊!为自己往后的性丨福着想,必须得让他挺起来做人! 李建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谁推辞谁是小狗。 “不是…茵竹,你冷静点!咱俩是朋友,不是这种关系!” 这番话有个潜台词:老爷子没打算调查他。 董浩芸心满意足,如此天人奇才,可遇而不可求,万万不能断掉联系。 原来……是性冷淡啊! 嘭! 世界安静下来。 指定不能少。 别问黄茵竹怎么进来的,房间是她开的。 在酒店门口,拦下一辆皇冠出租车,中年司机询问目的地,李建昆搭话道:“师傅,哪里的房价最贵?太平山?” “买房啊。” “买房。” 董浩芸大喜过望,他生怕这礼送不出去。 可见他昨晚不回,是多么明智的抉择。 他脑子里有一套骚操作。 而怎样利用最少的资金,创造出最大的资产,是一门技术活。 “浅水湾,深水湾的房价也不便宜,富豪扎堆,咱们老百姓只有眼馋的份上。但要说到最贵,那估计还得是半山别墅,一来背山靠水,风水好;二来居高临下,景色美。” 李建昆一脚踢开枕头,瞪眼道:“我去,你还在啊?” 李建昆心头乐开花。 黄茵竹却不听,继续缠绕,李建昆能抓住她的手,却控不住她的腿,索性将她整个人抱起,走到席梦思大床边,一把扔出去。 “问问嘛。” 五百万。 “哪有哪有。”李建昆讪讪一笑,“昨晚跟董老聊到凌晨三四点,这么晚,头晕脑胀,会所有现成的地方,躺下就睡了。” “小李大师,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薄了点薄礼,还望你一定不要推辞,否则老朽心头难安。” 嗯,银行卡大小。 否则这会已经不知深入交流多少回。 “这绝没有不敬之意,只是想来高人也离不开衣食住行,还望笑纳。” 司机大叔摁下打表器,来嘛,随便问。他慢不忧地说道: 倒不算什么大事。 黄茵竹眼里蒙上一层雾气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李建昆在港城确实没有资产,但是可以创造。 兜里揣着五百万美刀,李建昆美滋滋回到美丽华大酒店,不承想刚进房门,一只大枕头迎面砸来,猝不及防。 索性开诚布公,李建昆报出一个电话号码,末了补充道:“我在港城的一家公司,目前算是个空壳吧,通过它可以联系到我,只是我人一般在内地,不一定能马上回复。”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难怪。 姑娘这会鸭子坐在床上,套一件白色浴袍,领口的丰腴白腻,若隐若现,顶着一对熊猫眼,怨气颇深。 “你故意躲着我是不?!” 瞅瞅人家看五百万美金的眼神,跟看一张白纸也没什么区别,迟疑一下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不,绝不为难。”董浩芸连连摆手,语言诚挚道:“我只是想获得一个联系方式,将来若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望能点拨一二。” 老和尚都得还俗! 李建昆略显无语,扞卫尊严道:“我可绝对不喜欢男人。” 嘴上无毛,穿着希拉平常,隐约还能嗅到一丝酒气,隔夜衣服都没换…… 丫的缺心眼是吧! “你去太平山买房?你知不知太平山的豪宅多少钱一尺啊?” 这是司机大叔近一阵,遭遇的最奇葩的事。 第362章 半山别墅 云霄会所 第362章半山别墅云霄会所 (这章应为362章,和下章序号搞反了,无法更改,其他没事。) 太平山顶。 观光缆车的终点站附近,有一座造型奇特的白色建筑。远观像是船坞里,一艘轮船即将扬帆出海;近观像是一方平台上,放置着一口大鼎。 此建筑名为炉峰塔。 港城市民俗称为“老衬亭”。 “轰~” 红白相间的皇冠出租车,绕着盘山公路上来,油门踩得嗡嗡响。 前方终于出现开阔地带,在老衬亭旁边,有一片高低错落的广场空间,高处是缆车停靠点,以及游客观光平台,其上人头攒动。 低处则形成鲜明对比,几乎不见人影,宽敞空间内零零散散停着一些豪车。 皇冠车驶入这里特别掉档次,被反衬得很扎眼。 李建昆看到老衬亭脚下一侧,有个售楼中心,紧挨着的是一部户外观光电梯,可以直达顶楼。电梯玻璃罩上有六个鎏金大字—— 太平山上豪宅还不多,买的人更少。 再说他也没东西登。公司规定,接待客户后,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这拨客户才属于你。 装你娘啊装! 马作飞瞅着他的背影,翻个大白眼,他本以为超两千万的售价说出来,对方指定吓得一哆嗦,勤等着这个爽点。 马作飞笑呵呵道:“过两千万。” 只有一乘电梯,直通顶层的豪华会所。 马作飞掰着指头,炫耀着自己的见识,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隔壁没有东西,这里属于“地下”,老衬亭一层的中餐厅,二层的咖啡厅,三层的西餐厅,得从隔壁的观光平台上进。 “多少钱?” 大概二三十栋。 后脚跟着李建昆来到门口,马作飞唱戏般道:“先生请慢走~” 马作飞摆摆手道:“登屁咩,有毛病,过来找存在感的。” 轮班置业顾问:“……” 李建昆两根指头夹着名片,自顾自走向厅屋居中的房地产沙盘。整个展厅内只有他一个客户,四周不同角落,不乏视线探过来,传出一些窃窃私语。 马作飞脸上的笑容更甚,取来一根小木棍,指向沙盘某处。 男销售:“……” 这座沙盘很大,相当于两张台球桌拼起来的规模,其上模拟出太平山的全貌,包括附近的中环和维多利亚港等等。 李建昆微微颔首,其他的暂时也懒得看,转身,踱步走向门口。 李建昆确实遇到点麻烦,这个电梯摁上行键,完全没反应。这不临近中午么,正好有这个条件,早上又几乎没吃,打算先上去吃个饭。 从缩放比例来看,占地大概能有五百平方的样子。 董浩芸赠这家会所的卡,而不是董养会的,显然这里要比董养会更高端。 仿佛再待下去会羞愧而死。 他也不介意。 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白金卡,一年会费几十万;钻石卡,高达上百万;黑金卡,那都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先要黑金卡会员推荐才行。知道持黑金卡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包玉钢,董浩芸,赵丛衍,郑禹彤,许世勋,邵亿夫……” 要说这个售楼中心也挺会挑地方,开在这种高档会所边上,目标客户把握得牢牢地—— 装逼犯啊这是个。 “先生你好,我是置业顾问马作飞。” “想进去得先办卡,刷卡才能入电梯。 逗呢! 还TM的点点头后才走。 真是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有。 值班销售梳着大背头,穿一套笔挺黑西装,系同色领带,手上戴着欧米伽。他上下打量李建昆一番,问:“找人?” 这个逼王有留的必要? 留下来一准老大难,以后没事就得陪着他装逼。 对方走近后,李建昆嗅到一股浓郁的古龙水味道,不禁微微蹙眉,他讨厌男人喷任何香水。 他权当没留意到。 “喂,你干嘛呢?知道云霄会所是什么地方吗?” 搁四十年后,这里的房产可是稀缺资源,甭管多少个亿,还有价无市。房主们惜卖,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皇冠出租车把李建昆扔在售楼中心门口后,逃也似地离开。 “卧槽~这个逼王!” 李建昆瞥他一眼,这小子连他姓什么都没问,搁这遛他玩呢,行吧,看谁遛谁。 他淡笑道:“最贵的是哪栋?” 戳在前台值班也无聊啊,马上到午饭点,看情形不大可能有正经客户登门,索性遛遛这个傻叉。 公司规定,留存客户只要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绝不考虑在太平山购置房产,就要一直跟踪,时常联系。 来他们这里的客户,谁不是豪车代步、名牌加身,保镖秘书随从? 这在港城,尤其是太平山这种地方来说,属于正儿八经的大豪宅。 这年头不比后世,即使是港城,房地产也没有发展到黄金阶段,像是李超人,进入这个行业没几年。 他大概在想“为啥进不去呢”? 哈哈哈哈! 当然了,肯定不能跟这小子成交。 房子怎么样,从投资的角度讲,李建昆根本不在乎,他要的是这个价值。 马作飞傻眼,在他们这里装一通还不够,还想去山顶会所装? 脑子有坑吧! 那地方是谁都能上去的? 轮班的同事把登记册递过来。 马作飞看似恭敬递过名片,实则眸子里有股隐藏的戏谑。 服了。 “没有,我买房。” 得,就它了。 坐出租车来,看起来都没我有钱。你买房? 太平山的厕所你都买不起一间! 奈何公司有规定:但凡有客户登门,必须接待。 来到门外,果不其然,逼王正戳在观光电梯门口发呆。 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是建筑没有李建昆山上时看到的多,显然沙盘上呈现的,只是当前在这里出售的房源。 李建昆透过售楼中心的玻璃门,看见门口一侧有个台子,台后戳着值班销售。对方也发现他,直勾勾瞅着他,没有出来迎接的意思。 反正他们清闲,半个月接不到一批客户是常态。 过两千万,显然过的不多。否认这小子不会这么说。 多半为独栋别墅,也有小区式小高层。 他们这里的房产,非顶级富豪不能拥有。 “先生看中哪栋了?”旁边传来声音。 李建昆搭眼望去,是一处别墅庭院,有一栋五层主楼,两栋三层辅楼,前有小型喷泉广场,后有带游泳池的花园,外围高墙筑起。 嚯嚯! 得,踏破铁鞋无觅处,顺带找到地方。 “波老道31号。” 谁承想,这还不是个装逼犯,堪称逼王! 这里不在展厅,经理留意不到,马作飞不再掩饰鄙夷之色,挺起胸板道:“全港顶级会所之一! 这时,轮班的置业顾问走过来补位,同样上下打量着李建昆。对马作飞眨眨眼,作口型道:“做乜嘢的?” 不怨人家,坐一辆出租车来,谁能想到他是来买半山别墅的? 他径直走向门口,推门而入。 看起来一目了然。 “诶!”同事忽然道,“他往隔壁去了。” 马作飞倒不遮不掩,嘿嘿一笑,“客户。” 马作飞转而又笑起来,险些没笑喷,夺门而出,寻求新的爽点。 云霄会所专用。 董浩芸赠一张黑卡,压根没提所谓的“山顶会所”在哪里。 紧跟着的是广播强调的“wele”。 马作飞眼珠猛一凸,满脸不敢置信,只见…电梯门开了! 逼王手里拿着一张黑黢黢的卡,微微摆动,含笑道:“谢了。” 谁能想到这年头有刷卡式的电梯? 马作飞犹如白日见鬼,胸板瞬间躬起,嘴角抽搐,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电梯门已经合拢…… 第363章 不买逗你玩? 第363章不买逗你玩? 静谧的包厢。 波斯地毯铺就地面,红木为面的木板墙,壁橱中摆放着象牙、古董烟斗,珐琅彩瓷器等艺术品。 硕大圆形大理石餐桌旁,只有李建昆一人用餐。 房间里有两名盘正条顺的女佣,一人正在餐台前,精心调配一份蟹黄拌面;另一人拿条白毛巾,托一瓶西班牙佐餐酒,躬身于李建昆一侧。 什么叫顶级会所,今儿他算是体验到了。 您以为吃顿饭,只有两名女佣伺候? 不。 房门轻缓开启,靓仔服务生推着餐车,送来主食——蟹黄拌面之前的最后一道菜品。 气质不俗的美女经理紧随其后,戴白手套,捧着一只精巧小木盒。 一道无甚稀奇的菜,香煎鸡胸肉。 端上餐桌前,美女经理先将手中小木盒呈给李建昆看,里头装的从普罗旺斯空运而来的黑松露。 旋即,利用特制工具,把整块黑松露刨成丝,洒在香煎鸡胸肉上。 希拉平常的菜,顿时变成吃不起的样子。 一顿午饭吃成这样,从起初的不适应不自然,到最后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种享受。 待李建昆吃好后,两名女佣麻利拾掇完,却没有离开,仍在旁边候命服侍。 端起一杯刚换上的餐后酒,李建昆踱步到巨大落地窗前。 高楼林立的中环,游艇穿梭的维多利亚港,以及对面的九龙半岛,尽在眼帘,皆在脚下。 太平山海拔五百多米,这座位于炉峰峡上的老衬亭,即使不是全港最高建筑,也差不离。 一览众山小。 处在这样一种环境中,难免心生豪迈与壮阔。 这大概就是富豪们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吧。 而许多富豪凑在一起,会形成一个圈子,融入圈子,便能得到宝贵的人脉资源。 这是会所的终极意义。 当然,它的门槛相当高。 李建昆此时才知道,董浩芸赠他的这张黑金卡的份量,在这家会所里可以用稀缺形容,每年会费多少不知道,董浩芸显然会替他包圆。 与另两类卡不同,持黑金卡消费全免。 美女经理去而复返。 “李先生,长盛实业的郭东闻先生想拜会,您看?” “不见。” 美女经理并未有任何异样,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先生,虽然打扮异常低调,但能持黑金卡的岂是一般人? 她能知道这位的推荐人是董船王,有些人自然也能知晓。 李建昆转过身,放下高脚杯后,女佣询问:“先生需要去卧房午休吗?” 李建昆笑着摇头,跟她们摆摆手,“再见,我很满意你们的服务。” 二女躬身送别,相视而望,明明…她们什么都没做。 乘电梯原路返回,李建昆不知道的是,他刚踏出电梯门,隔壁售楼中心的玻璃内,马作飞赶紧后撤—— 他已经猫在门后面,盯梢一个中午,午饭都没吃。 生怕错过。 他在这里工作四年,没接待到一个持云霄会所黑金卡的人。这种层级的人物,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自己来看房。 但毫无疑问,他们买下一栋半山别墅,那是洒洒水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只看心情。 令马作飞惊喜的是,逼……不!牛逼王,在转弯。 “阿威,来了来了!” 马作飞心头狂喜,他跟前台值班的同事,已经协议好—— 牛逼王有黑金卡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大财主!二次来店,绝对会买! 如果没有他提醒,对方铁定跟他一样,会把对方误以为逼王。 成交不了。 所以成交之后,佣金需要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 值班同事也愿意,已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迎接准备。 门外。 李建昆转身向售楼中心走去时,微微顿脚,视线落在广场一处。 那里有个穿黑西装套裙的姑娘,拿着扫帚和塑料簸箕,打扫卫生。 他招招手道:“喂,你过来。” 姑娘闻言探来,下意识望向左右,发现没有其他人,才确定对方在喊自己,遂小跑上前。 “先生,你叫我?”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她,豪宅销售员嘛,模样都不磕碜,留着齐肩发,神似关之琳,二十出头。 “伱在干嘛?” “扫地啊。”对方不明所以,笑笑道,“反正闲着没事,运动运动,有些枯叶烟头,扫干净清爽。” 行吧,这个笑容打动我了。 李建昆指指售楼中心的大门,道:“进去吧,你现在有事了。” “嗯?” “我买房。” 关碧清:“!!!” 她去年入职,培训学习小半年,上岗至今,踩烂三双高跟鞋,一个准客户没接到。 出来扫垃圾,捡到一拨? 公司有规定:如果客户指定你为置业顾问,那么一切异议将服从这一条。 门内。 马作飞和他的“同伙”,四只眼睛瞪得滚圆,懵逼掉。 这都行? 李建昆进门之前,马作飞又气又恼,嗖嗖消失。 汗颜无地。 再一个,万一牛逼王找茬,他可麻烦大了。 李建昆进门走向沙盘,关碧清将信将疑跟在后面,值班销售冲她龇牙咧嘴,小声道:“阿清你抢我客户!” 关碧清讪讪一笑,“意外意外,要真成交了,我请客。” “我要分成,分成!” 谁稀罕请客。 他们这里随便一套房子买出去,哪怕是小高楼的大平层,至少也有上万佣金。 “好,好。”关碧清高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说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先生,可实在不像会买半山别墅的人。 放好扫帚和簸箕后,关碧清哒哒哒地小跑过去,双手呈上名片。李建昆搭眼一瞅,哟呵!也姓关,该不会是亲戚吧? 顺手塞进兜。 “先生贵姓啊?” “教你一招,以后别这么问,万一碰到姓‘史’的、‘焦’的,会很尴尬。” 关碧清被逗乐,觉得这位可真好玩,跟他聊聊天也不错,好奇道:“那该怎么问?” “我该怎么称呼你?这样讲,保证不中招。” 关碧清眼前一亮,还真是,学到鸟! “谢谢先生。”微微躬身后,她指向沙盘道,“需要我介绍介绍吗?” 李建昆摆摆手,“暂时不用,波老道31最贵是吧?” “……啊对。” “具体价格多少?” “报价2188万。” 李建昆脑子里略作合计,当下港币没有锚定货币,与美元施行自由汇率浮动,汇率一天一个样,他没太关注。 不过近几年,由于港元发行缺乏约束,以及港英政府对金融信贷的放松,货币供应量大幅增加,诱发港元汇率持续走贬。 料想“5”个总有。 没得问题。 五百万美金轻松能拿下。 “如果买下这套房产,多久能拿到屋契呢?” 港城没有房产证,等同于房产证的叫作屋契,类似这年头内地的房契,由一沓资料构成。 “现房手续齐全,我们经理说,如果客户急,最快三天。”关碧清吐吐舌尖道,“实不相瞒,我还没有卖出过房子。” 效率还不错。 李建昆笑了笑道:“行吧,签单。” “哈?”关碧清满脑门问号。 “我说签单。” “……不是…您都不看看房子吗?”关碧清脑子有些宕机。 这事能是真的? “问题不大,只要确保它是这里最贵的房子、符合市场行情、与沙盘模型一致……嗯,这些得写进合同。”李建昆一本正经道。 关碧清瞪大眼睛,仔细在他脸上瞅了又瞅,确认他不像开玩笑。 轰! 全身血液直冲天灵盖。 “您真要卖啊?!” 好家伙。 李建昆硬是吓一跳。同时这嘹亮一嗓,也将大厅内所有目光吸引过来。 “没事逗你玩?” 嚯嚯! 关碧清:“……” 姑娘猛掐一把大腿肉,传来的巨疼告诉她,这并不是做梦。 “嘿~” 笑得有些神经质。 第364章 完成第一手 黄姑娘的小心机 第364章完成第一手黄姑娘的小心机 洽谈室。 李建昆靠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身前一杯咖啡冒着热气。 关碧清上忙下窜,兴高采烈准备合同。逢人照面都得竖根大拇指,表示祝贺。经理刚才唤她过去询问情况时的语气和态度,堪称和蔼。 合同准备好,关碧清来到洽谈室,瞅着组合沙发,迟疑一下,坐向李建昆身侧最近的单人位。 销售培训告诉她,洽谈时切记与客户相对而坐,要亲近,又要保持一定距离。 这个位置刚刚好。 “李先生,波老道31号报价2188万,我们可以给到九五折,即2078.6万……” “你等会。” 李建昆打断她道:“打完折后,会影响房屋的市场价值吗?” 关碧清微微一怔,用专业口吻回道:“太平山的别墅一般都是独栋独立设计,波老道31更是豪宅中的精品,独一无二,没有对标房屋可以作为参考,它的市场价值,合同购入价是重要评估因素。 “所以是的,会有一定影响。” 李建昆想想也是,买这种独一无二的豪宅,跟买小区商品房完全不同。 现在报价是2188万港币,如果九五折拿下,那在短期内,它属于跌了,只值2078.6万。 而无论是房价下跌的趋势,以及更低的资产价值,都不是李建昆想要的。 他摆摆手道:“不用,按原价。” “啊?!” 关碧清傻眼,以为耳朵出毛病。 还有这种要求? “不是…李先生,里外算下来,可整整110万啊,您不要?”关碧清不可思议望着他。 再有钱的人,也不能无视110万吧? 市区的普通住宅,拿下十套没问题! 她这种穷逼,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挣到! 李建昆微微一笑,“嗯,给你们赚。” 嚯! “这……”关碧清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大脑再次宕机。 富豪不是没见过,壕成这样的,人生头一遭! 当然了,心情也是怒放的。 “那…那李先生您稍等,我去跟经理讲一下。” 得到首肯后,关碧清一双大长腿找不准节奏,踩出一顿稀烂的哒哒声,嗖嗖冲向经理办公室。 “你慢点,刚还跟伱说过,沉住气,沉住气!这种富豪确实谁见了都心慌,可你是受过专业培训的,拿出职业素养!” 西装笔挺的中年男经理,坐在红木办公桌后,忧伤扶额。 骂又不好骂。 这个月第一单。还是最贵的一处豪宅。 成交之后,他也不少拿奖金。 全公司都得靠这个单子吃一阵。 关碧清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道:“是这样的罗经理,李先生说他不要折扣,按报价购买……” “哈?!” 连罗经理都懵逼一会。 不过终究是经验丰富的老油子,很快反应过来,看似不可理喻的事情,放在这些长着发财脑的富豪身上,其实可以理解。 目的应该是为增加资产价值。 名下资产越多,对于这些富豪们而言,可以操作的资金便越多。 别看这里损失110万,利用其他途径,他们只会赚回更多。 漂亮! 罗经理笑眯眼,把个中缘由,给这个菜鸟手下简单科普一下后,美滋滋道:“你这回要赚发呀。” 当然他也有份。 按公司规定,折扣价以上的部分算溢价销售,提成比例非常高。 所以有经验的老销售,跟客户洽谈时会逐步放价,比如先来个九八折。 相对于一个点两个点的降价,富豪们往往更在乎面子,万一他们懒得砍…… 嚯! 销售人员可赚大发了。 上千万的豪宅,一个点就是十多万! 这套更狠。 一个点二十多万! 罗经理都慕了,他吃所有置业顾问的提成,单套房子能拿到的奖金比例,比当事的置业顾问,低不少。 关碧清眨巴眨巴眼,问:“能…有多少?” 她不是还没卖过房子么?花精力去研究堪称复杂的提成制度,没太大意义。 “这套豪宅卖掉,按你现在的消费水平,十年不愁吃喝。” 关碧清:“!!!” “还愣着干嘛,这种事需要请示吗?赶紧的,别让大财主久等。” “噢噢。” “等会!” 关碧清心头激荡,转身时脚差点没崴到,快走到门口时,罗经理别有深意补充道:“阿清啊,这种顶级富豪,不仅仅是客户,更是你的鸿运,你从未有过的人脉资源。 “记住一句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反对,不要拒绝,一定听从。” 关碧清只是缺乏销售经验,但人不傻,哪里听不懂他的暗示? 沉默少许,未作回应,告辞离开。 洽谈室里,省去议价环节,客户看过高仿楼型沙盘,房子并不打算细验,那也没剩什么,合同签订起来非常迅速。 按李建昆的意思,房产挂在华电公司名下。 他无法买,连港城身份证都没有。 不过公司资料没带,得去拿,在瑞银保险柜。 另外,付款环节时,一张汇丰银行五百万美金的支票拿出来,关碧清整个人也是懵的,不得不再次去请示经理。 罗经理安排一辆丰田商务车,配一名司机,一名财务,外加关碧清,陪同李建昆去瑞银。 一众人刚走出售楼中心大门。 大厅里炸开锅,脚步声凌乱一片,人影从各处奔走而出,围拢到玻璃门后张望。 “成交了?” “废话!没看要去银行吗?” “可这人看起来真不像个大富豪啊。” “不就打扮随意点么,气质哪一块不像豪门公子?” “阿清这回赚死了!” “我可听说,一分钱价格没砍,报价买的。” “什么?!” 置业顾问们羡慕得流口水,眼红。 这还不是赚,暴富的节奏! 马作飞身形微晃,头重脚轻,一不留神要栽倒的样子。 明明原本是他的客户啊! 九龙。 李建昆存储资料的瑞银。 取出资料,借着银行的设备,复印好后。一行人又改道去汇丰,完成转账。 随后李建昆又陪着一起,去交完印花税。等一套程序搞定,已近黄昏。 丰田商务车把他送到美丽华大酒店。 “李先生,我送您上去吧。” 李建昆没拒绝,跟关碧清一同上楼时,交代道:“屋契办出来后,麻烦你立马给我送过来,公司地址你知道,我如果不在那边,就在这里。” “好哒。” 来到房间门口,关碧清脚步站定,没跨过门槛,躬身相送。 咔嚓! 黄姑娘可算走了。 李建昆今儿一天自己都觉得埋汰,衣服上还带着昨晚的酒味。忙不迭冲进浴室,准备洗个澡。 眼神晃悠间,扫中某个异物,不禁侧头望去。 好家伙! 只见挂衣勾上,吊着一只小小的、纯白真丝小内内。 是谁的自不用提。 李建昆怔了怔,黄姑娘昨晚根本没带换洗衣物,所以……把裤头丢这里了? 真空离开的酒店? 乖乖! 那画面……不能细想。 他稍稍凑近,嗅上一鼻子,有香气,原味的。 该说不说,高低被撩起一丝邪火。 “哗啦哗啦!” 本想洗个热水澡,索性换成冷水。 降降温。 洗完澡一身清爽,李建昆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准备天黑再下楼吃饭。 “叮铃铃~” 不知过去多久,床头电话响起。 “喂?” 话筒那头传来黄茵竹的声音,“你回来没有?” “……你跟鬼打电话啊?” “嘻嘻。告诉你哈,公司场地我租下了,思来想去,还是离近点好,怕你一年到头不来。振业大厦十六楼。” 李建昆略显无语,“行吧,我明天去看看。” “对啦,你看见我裤头没有,好像落酒店了。” “装?我不信什么人不穿裤头,还能没感觉。” “反正…你帮我洗洗。” “那是不可能的。” “你喜欢原味?” 李建昆:“……” 话筒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好一阵后,黄茵竹问:“你在港城还待多久?” 李建昆合计一下,这套操作,按目前的效率看,年前抓抓紧,说不定能搞完,于是回道:“大概还一个月吧。” “那行。最近我有事,要闭个关,等出来再见你。” 直觉告诉李建昆,这妞要整幺蛾子。 第365章 碰财神 第365章碰财神 太古银行。 查理的私人办公室里。 李建昆跷着二郎腿,坐在靠窗的欧式沙发上,侧方一名戴金边眼镜的华人经理,正在认真审核一沓资料。 一部分还热乎。 俩小时前,关碧清送到华电公司。 李建昆当时在酒店,接到艾菲电话,特地过去拿,拿完便来到这里。 “我的藏酒虽然不能跟董老爷子比,但市面上也找不到。” 查理端来两杯威士忌,递给李建昆一杯。 说来惭愧,之前还瞧不起大陆人,看死他没钱。 谁承想这勋贵子弟果然不同,一出手便是两千多万的半山豪宅。 两人小酌一会后,华人经理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向查理点点头。 查理脸上的笑容更甚,放下酒杯道:“我绝对给到李兄最大诚意,通常来讲,不动产贷款,银行会按市场估价折算掉两成,我给李兄折一成,怎么样?” 李建昆晃着古典杯,问:“利息呢?” 查理收敛笑容,回道:“说实话,你错过了最好贷款时机,目前通货膨胀太严重,利率上涨好几轮。不过鉴于咱们的关系,你提供的又是优质不动产,这样吧,我按6%的年利率给你。” 还凑合。 李建昆前两天看报纸,大美丽国的经济大环境和港城差不离,银行平均贷款利率在7%-10%之间。 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然不会表露,摇摇头道:“高了。你把利息降下来,我后面还有几处优质不动产,都给你做。” 查理诧异,“还有?” “当然,往后可能有些优质产业,一并给你做。” 放贷收利息,是银行的主营业务之一,对于查理而言,无疑多多益善。 否则上回能屁颠屁颠,跑去影视投资大会拉生意? “李兄不开玩笑?” “可以写进合同,过不了几天,我会再来找你。如果没来,你把这单的利息提回6%。” 这话硬气! 查理心头乐呵,托腮沉思少许,道:“那这样,5.8%。” “很没诚意啊。5%。” “这…不符合行情,也不符合规矩啊!” “银行是你家的,还不是你们说的算?” 李建昆抿一口威士忌,道:“我会在春节之前,提供总价值两亿的优质不动产,差也不会差太多。” 查理震惊看着他,那模样似乎在说:你有这么多不动产? 李建昆戳戳桌面道:“一样,可以写进合同。” 嚯嚯! 这是大陆哪家的大少? 查理心情愉悦,如此一来,自己今年的业绩将超额完成。 “5.5%。” “5%。” 查理瞪眼:“不是…我一让再让,你好歹提一点行不?” 李建昆笑笑道:“好。5.1%。” 查理:“……” 忒会做买卖! 在太平山上壕到不行的李建昆,搁这里,比买菜大妈还斤斤计较。 四十米大刀一顿狂砍,最终砍到年利率5.3%。 查理捂着胸口,仿佛受伤不轻,问道:“你贷这么多钱干嘛?” 坑你们啊。 难道真送钱给你们赚? 李建昆呵呵道:“拿优质不动产作抵押,你们稳赚不赔,还要忧心我钱花去哪里?” 查理讪讪一笑,说的也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李建昆问:“钱什么时候到账?” “合同签好,我马上安排放款,最迟明天。” 华人经理随即取来合同,李建昆配合签订,贷款2000万整,还款期限三年。 —— 夜。 铜锣湾。 作为港岛上最大的生活街区,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灯红酒绿,霓虹闪烁。 街头既能看到游手好闲的古惑仔,也能看见从业于中环高端写字楼里的白领。 鱼龙混杂。 此地建筑也一样,不乏高档小区,又不缺上年纪的筒子楼。 一幢半新不旧的筒子楼里,401室。 小小的空间,被划分为两室一厅。 此时两个穿睡衣的姑娘,席地而坐在客厅茶几下的一块毛毯上,对付满满一桌大排档拎回的生猛海鲜。 “来,阿清,再敬你一杯,祝你成功晋升富婆!” 关碧清抿嘴一笑,“没那么夸张。” “啧啧…搁这偷乐呢,还没那么夸张。” 长发披肩,生有一张精巧瓜子脸的姑娘,瘪瘪嘴道:“老罗今天给你毛毛估过,一大帮人去围观,这单至少有二十万提成,一朝暴富!” 瓜子脸说着,满脸艳羡。 她同样是山顶售楼中心的置业顾问,从资历上讲,算关碧清的师姐。 两人由于私下关系好,合租这间套房,房租平摊。 毕竟通勤费贵,她们家都在九龙半岛,如果天天来回,时间上不允许不说,人也得累成狗,花的钱还不会比租房少。 叫柳婧妍的瓜子脸姑娘,幽幽道:“等发薪后,你肯定不会跟我住。” “怎么会?” 关碧清放下酒杯,双手勾住她脖子,用小脸蹭蹭她道:“我才不会离开你,除非……” “交男朋友对吧?” 柳婧妍抬手刮刮她鼻尖,道:“二十岁,青春靓丽,兜里揣二十万,大把帅哥往你身上凑,只要你想。来吧,啥也别说,喝一杯,咱俩分手,祝你性福。” 咚! 俩姑娘插科打诨,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忽又谈起一桩糟心事。 柳婧妍没好气道:“别给叶文宝分账,凭什么,一成也有两万块,你怎么不给我?” 关碧清吐吐舌尖,“可我那天答应他了。” “又怎样,签过合同?按公司规定,这单百分之百属于你。听我的,别给!我替你撑腰。” 关碧清再次贴到她身上,“妍姐你可真好。” 柳婧妍哈哈一笑,“那我不得巴结好准小富婆?” 俩姑娘打闹到一块,互挠痒痒,好一阵后,累到双双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 “听说你给那个客户送到酒店客房,他没提出点特殊要求?” “才没有。你问司机和财务,我上去还没五分钟。” “那他要是提出来,你干不干?” “我…不干。” “傻妞。” 关碧清诧异,侧过头问:“你干呀?” “怎么了?”柳婧妍理所当然道,“先不提结识这样一位顶级富豪的意义,你那个客户可又年轻又帅,咱又不吃亏。” 关碧清瞅着她一副花痴相,打趣道:“说的也是哈!” “好你个死丫头,敢嘲笑我!” 俩姑娘又扭“打”在一起。 翌日清晨。 一如往常,关碧清和柳婧妍打车前往太平山,在山脚下乘缆车上山顶,来到公司。 眼前出现古怪一幕。 比她们早到的同事,全拿着扫帚,在广场上打扫。 倒并非见样学样,期待邂逅一位富豪。这个点哪有富豪出门? 而是有置业顾问这两天找大师算命,大师说他们公司门外,近来有财神过路,看到勤劳的人,会施以财富。 要知道,这名置业顾问是给自己算命,并没有提及关碧清的事。 又是个大嘴巴,憋不住话,回公司一说……嚯! 这不,全搁这里碰财神呢。 柳婧妍翻个大白眼道:“我不信。” 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关碧清嘻嘻一笑,跟着她走进玻璃门。 上午十点。 一辆皇冠出租车,在售楼中心门口停下。 自从关碧清捡漏成功,置业顾问被狠狠上一课,再没人敢瞧不起坐出租车来的人。值班的置业顾问赶忙出门迎接。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靓仔。 可惜是关碧清的客户。 值班置业顾问虽然白迎接一遭,但面对这种富豪,可不敢无礼,殷勤请进展厅。随后去喊关碧清。 后者闻讯赶来,瞅着李建昆,高低有些意外,毕竟买卖已经成交,不知道他今天又亲自来做什么。 李建昆招招手道:“走,陪我看看沙盘。” “嗯?” “我还要买房。” 关碧清:“!!!” 值班置业顾问:“!!!” 这哥们痛心疾首,猛扇自己俩耳光。 公司规定:一单买卖成交后,客户即成为自由客户,如果再次光临,没有明言找熟人,其他置业顾问均可接待。 这位富豪,进门前可没说找关碧清。 是他去把关碧清喊来的! 可他哪里知道,这才几天时间,人家又来买房?纯以为有些后续事情。 财神明明碰上,我却没有把握住啊! 想哭! 第366章 献身 第366章献身 “嘿,听说了吗,前几天那个年轻富豪又来买房。” “卧槽啊,这些壕无人性的家伙,千万豪宅,当买白菜呢!” “快看快看,沙盘那边,在选房!” “关碧清要发呀!” 展厅各个角落,也不知道探出多少人头,窃窃私语一片。 无论是置业顾问,还是其他工作人员,脸上皆写满震惊。 沙盘边,关碧清简单介绍后,李建昆心里已经有主意,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当然了,也不能乱来。 即使跟售楼公司协议好,把房价调到一个亿,市场不认可,半分意义没有。银行进行资产评估的人,都是精通各类资产的专家。 再说他不能坑自己。 现在虚高,到时假如出手,卖不到这么多呢? 还得遵从市场行情。 只要按照行情来,当下买房可谓一本万利,港城的房地产黄金时代,触目可及—— 世界电子业的重心,在向港城转移,美商去年年底,在港城投资兴建三大电子主机厂,港资又在向土地和劳动力更廉价的大陆转移,商人们将攫取到更多财富。 金像奖明年会设立,港片即将火爆亚洲,明星造富运动开启。 这些都将推动房地产,尤其是豪宅市场的兴旺。 而这也是李建昆的计划中,另一个极大利益点。 他摆摆手,打断还在继续说的关碧清,薅过小木棒,指向沙盘某处。 “这幢,你刚说价格多少?” “报价1880万,一样,九五折。” “一样,不要折,签单。” 关碧清:“……” 姑娘脑瓜仁嗡嗡响。 老话说福无双至,搁她身上,不凑效了! 邀请这位去往洽谈室的路上,无需同事们猫在角落对她眨眼睛,关碧清自个也明白,她是真要暴富。 连续两个大单,直接给她怼到几十万身家。 这次签单比上回更快,关碧清依葫芦画瓢,五分钟搞定。 客户资料手头有,余下的无非是去银行转账。 待到前几天的原班人马,坐上售楼中心门外的商务车后,展厅内人头攒动,沸腾一片。 “豪气如斯!” “1880万的豪宅,五分钟签完单,还是原价。这人到底是谁?!” “世道不公啊!为什么有钱人这么有钱?” “我羡慕关碧清,这往后还能一块玩耍么?人家都成富婆了。” … 置业顾问们谁不眼红? 马作飞怔怔望着门外,口鼻间喘着粗气,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李建昆这边,接下来的流程如出一辙,这回屋契到手,只用两天半。 完事便找到查理,继续贷款。 再次贷下1700万港币。 这日晌午。 一辆皇冠出租车缓缓驶来,在山顶售楼中心门口停稳。 轮班值岗的是柳婧妍。 姑娘美眸瞪圆,心想不会吧,还来? 忙不迭出门迎接,当瞅清车上走下的靓仔后,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着实深吸几口气,柳婧妍才扬起笑脸,试探性问:“欢迎李先生再次光临,不知道这次过来是?” “买房。” 柳婧妍:“!!!” 您当是市场买菜呢? 大半年没开单,一股剧烈渴望,涌上柳婧妍心头,她表情挣扎一番后,九十度鞠躬。 “李先生,现在轮到我值班,请问我能有幸为您提供服务吗?更优质的服务。” “谢谢,不用啦,还是找关碧清,她比较熟悉。” 李建昆笑着摆手,大步走进展厅。 身后,柳婧妍脸上流露出难掩的失望。 “什么?!那个李老板又双叒叕来了?你可别告诉我还买房?” “正是。明显搞投资。” “卧槽~” “继续找关碧清?” “正是。可能想泡她。” “尼玛~” 展厅各个角落,类似对话同时展开。 所有岗位上的人,都已无心工作,三五成群猫在某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沙盘方向。 销售综合办公室门口。 短短一个礼拜,消瘦五六斤的马作飞,忽然觉得胸口无比沉闷,下意识伸手去抚。 可当看到关碧清领着牛逼王,再次走向洽谈室,脑中猛地眩晕一下。 噗通! “诶,马作飞晕倒了!” “阿飞阿飞!” “快快,掐人中!” 洽谈室里。 这回关碧清一次性准备好两份合同。 李建昆看中挨在一起的两栋别墅,相较而言价格不算贵,每栋千万出头。 这样一来,贷款来的1700万,加上他自己有几百万。 足够支付。 等到两份屋契办出来,又能找查理贷款两千万,然后继续买豪宅,等到余钱再也买不起任何一栋半山别墅为止。 这就是他的骚操作。 等于说,每栋豪宅别墅,他只需花一成的价格,便能拿下—— 以极少的资金,撬动一处“庞大”物业。 当然,贷款背在身上。 但这不是过两年港币要大幅贬值么? 而房价却会上涨。 其中有两个利益点。 最终能产生多少收益,现在还不好说。得看到时实际的港币跌幅情况,以及房价上涨程度。 等合同签订好后,关碧清眨巴眨巴眼问:“李先生,您不会过几天又出现吧?” 李建昆呵呵一笑,“那可说不准。” 关碧清:“……” 吓人! 以她的脑瓜,真想不通这位在玩什么,却也明白是在资本操作。 一言以蔽之,超出认知。 接下来的三天,关碧清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先生希望尽快得到屋契,但这次有两份。 她几乎脚不沾地,各种单位跑。 第三天上午,发生一点小岔子,有栋豪宅的资料少一页,她只好先办下来一份屋契,忙不迭奔回公司找经理求援。 “妍姐!” 关碧清闪现般出现在销售综合办公室门口,火急火燎向里面招手,唤出柳婧妍。 “怎么了?” “妍姐你能帮我个忙吗?李先生等着屋契,可我现在只办下来一份,伱能帮我先把这份送过去吗?” 关碧清说着,递过手中档案袋。 柳婧妍下意识接过,怔了怔问:“地址?” “有两个地址,你等下,我写给你。” 等写好地址,交给柳婧妍后,关碧清不忘在她脸上香一个,“妍姐你真好。” 柳婧妍笑了笑,很勉强。 这孩子,太单纯了! 如此重要的客户,怎么能让其他置业顾问,私下接触呢?还给两个地址。 一小时后。 美丽华大酒店。 李建昆躺在床上还没睡醒,这不没事么,勤等着屋契送过来,门外传来敲门声时,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 来了? 可上两回都是送到华电公司。 咔! 房门打开,外面杵着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姑娘,长发披肩,有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单论漂亮程度,犹在关碧清之上。 见过。 “怎么是你?” “您好李先生。”柳婧妍躬身道,“有份屋契可能要到下午,怕您等急,阿清让我先送来一份。” 李建昆瞅瞅这姑娘抱在怀里的档案袋,但她并没有递过来的意思。 眼里掠过一丝异样后,他让开房门道:“进来喝杯水?” 柳婧妍表示感谢,跨过门槛,顺手带上房门。 房间里,李建昆没有倒水的意思,似笑非笑看着她。 柳婧妍把档案袋放在电视桌上,胸前规模跃然于眼前,遂解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 一颗。 两颗。 三颗。 “她这么信任你。” “是。我对不起她,但我更不想对不起自己。而且我很替她惋惜。” “噢?” “她太单纯,根本不晓得把握机会。” 柳婧妍咬咬红唇道:“如果我能得您青睐,爬上高枝,以后我一定会弥补她。她的性格将来最大可能,是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个人而言,不会有太大出息。” 该说不说,李建昆赞同她的观点。 关碧清这个姑娘,接触几次便知道,毫无野心,小家碧玉。 一直提防着他呢,为什么从不送屋契来酒店? “可你们是朋友,我不喜欢背叛朋友的人。” 柳婧妍凄然一笑,“您在她手上买下四套豪宅,提成大几十万,放眼整个港城,她都算有钱人。您真觉得,我和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很聪明的姑娘。 不过李建昆仍然不喜。 “出去。” “我还是处丨女。”柳婧妍央求道。 “我说,出去!” 第367章 你往上爬的样子确实很狼狈 第367章你往上爬的样子确实很狼狈 临近中午,李建昆拾掇利索,胳肢窝里夹着档案袋,准备出门吃午饭。 美丽华大酒店倒也有餐厅,不过只是一个人吃饭的话,他还是喜欢有些烟火气的地方。 酒店一楼大厅,当他快要走到门口时,侧方迎来一个窈窕身影,躬身行礼。 仿佛请安似的。 李建昆脚步稍顿,微微蹙眉,“你怎么还不走?” 柳婧妍贝齿轻咬红唇。 得,爱待待吧。 公共场所,谁管不上? 李建昆不再多言,大步离开。 寻到一家街边牛腩面馆,美滋滋嗦上一碗双份料的牛腩鱼丸面后,荡步向振兴大厦。 不远,十分钟,正好消食。 来到公司,艾菲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校对一份清单。慧阳TTK家电那边,郝正达报过来的原材料采购清单。 这是让艾菲最觉得他们公司像一家公司的工作。清单核对好,打电话通知对应工厂发货,TTK家电有进出口资质,走正规渠道进入内地。 否则的话,那可太清闲了,守着一部电话,啥事没有。 楼里谁不以为他们是家空壳公司? 艾姑娘不清楚的是,如今这座大厦里,单论资产规模,比他们华电更雄厚的,还真没几家。 四套半山豪宅挂在公司名下,资产规模超过六千万港币。 虽说抵押出去。 “用不用这么省?” 李建昆搭眼望向她的盒饭,一个鱼香茄子,一个圆白菜。 大概十一二块港币。 艾菲倒不觉得什么,嘻嘻笑道:“攒钱!过年回老家再嘚瑟。” 李建昆打趣道:“可别惊动衙门。” 他现在给艾菲的薪水,由底薪加奖金构成,每月三千左右。 折合人民币月薪上千。 去到内地,还不是妥妥的土豪? “对啦老板。”忽然想起什么,艾菲道,“林总来过电话,说明天回来。” 李建昆点点头,他让林新甲去了趟泥轰,弄高分子吸水树脂的样品。 索性无事,闲聊一阵后,李建昆乘电梯上楼,来到黄姑娘租赁的公司场地,里头灰雾扬尘,装修工人在施工,戳在门口瞅几眼,没进去。 回到公司,他干脆在沙发上躺平,刷起报纸。 下午两点多,不出意料,关碧清匆匆赶到,送来另一份屋契。她倒没想过会撞上李建昆,不好扭头走,上前搭起话。 “小关,你脑壳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关碧清:“……” 姑娘忙问什么事。 李建昆很欠揍的话说一半,“没事。” 顿了顿,又道:“上午送资料的那个姑娘,你俩啥关系?” “我师姐,对我可照顾了,还是我的合租室友,人很好的。” 确实挺好。 不过结合她们二人的话,李建昆倒能分析出,瓜子脸姑娘本性尚可,至少没坏到骨子里。 两份屋契全到手,时候不早,李建昆准备去趟银行,跟她一道下楼。随后一人打辆出租车,分道扬镳。 太古银行这边,查理已经洞悉李建昆的资本运作,因为屋契的成交日期都非常近。 却也懒得理会,这些房产确实值这么多钱,说句不好听的,贷款到期要是还不上,直接卖掉房产。 优质房源,市场行情看涨。 左右没风险。 李建昆回到美丽华大酒店时,已近黄昏,刚走进一楼大厅,侧方迎上来一人。 “李先生。” 李建昆:“……” 韧性挺足嘛。 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开。 隔日是周末,衙门口不上班,房屋无法转户,李建昆倒不急着去太平山买房。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外面天色阴沉,淅沥沥下着小雨。 不是出门的好天气。 不过想起林新甲今天回国,他还是拾掇一番,下楼去公司。 “呼~” 来到一楼大厅,他不禁左右扫去,可算不在。 雨比想象中要大。 斜对面有辆停下的出租车,李建昆正准备冒雨冲过去时,头顶一暗,一只大黑伞盖下来,他诧异扭头。 好嘛,伞把上搭着一只白皙小手。 手的主人不是瓜子脸小妞又是谁? 柳婧妍微笑道:“伞您拿去用。” 李建昆谢过后,嗖一下冲向出租车。 柳婧妍撑着伞,抢脚跟在后面,可无论怎样都跟不上。 出租车驶离时,李建昆向后车窗瞥了眼,只见瓜子脸撑着伞,孤零零站在刚才出租车的停靠点。 林新甲是下午到的公司,这家伙办事向来“靠谱”,从上次姨妈巾的事情上,就能一窥端倪。 行李箱中除去几件换洗衣物,其他全是一种医用纸尿垫。 厂商是三洋化成。 李建昆拆封一只瞅了瞅。 按照这个发展节奏,即使他不介入,纸尿裤、尿不湿的诞生也不会太远。 下午公司提前锁门,三人合计后,来到九龙寨城附近,他们共同邂逅的地方。 袁叔的小旅馆。 晚上打算在这里搓一顿。 袁叔很开心,翻箱倒柜,把狠货食材一股脑儿搬出来,烧了满满一桌丰盛菜肴。 小老头特能喝,还忒瞧不起人。 李建昆和林新甲两个年轻小伙,外加艾菲这个捣蛋鬼,一番偷奸耍滑都没把他撂倒。 自己倒是喝得晕头转向。 林新甲溜了桌底。 李建昆被袁叔和艾菲搀上出租车时,高低还记得一件事,拉着艾菲,喷得她满脸酒气。 “给钱!记得给钱啊!” 艾菲哭笑不得,“给过了。我还是送伱回酒店吧。” “不用!回去陪阿婆,再晚她该担心啦。我好着咧!” 美丽华大酒店门口。 下车时,李建昆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 哒哒哒! 身旁冲过来一人,搀扶住他。 李建昆喷着酒气道:“你怎么还在!” 柳婧妍微微一笑,“我送您上楼吧。” “不……啪啪!”脚下一番凌乱,赵四的舞步算是掌握精髓。 “您看,差点摔到。” 柳婧妍把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用小手搂住他腰,颇为费力地给他送到客房。 李建昆虽然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但脑子还有几分清明。被扶到床上躺下后,这姑娘拧来热毛巾,给他擦过脸和脖子,替他脱掉鞋袜。 做完这些,又戳在床边默默站了几分钟。 咔嚓! 房门关上。 床上,李建昆微抬眼皮,略感意外。竟然没有“趁火打劫”。 她要是像上回黄姑娘那样缠上来,这种状况下,还真不好把持。 该说不说,是个大美女。 柳婧妍快速离开酒店,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九龙某个老旧小区。 她姨妈家住在这边不远。 深夜到访,姨妈颇感惊讶。 柳婧妍没多解释,只说一个朋友喝醉。遂向姨妈讨来食材,钻进厨房,烧起醒酒汤。 姨妈一阵无语,“你不会在店里买一份?” 柳婧妍只好改口,“是我客户,身份尊贵,这个点只有大排档,不卫生。” 姨妈倒知道她是卖豪宅的,这才恍然。 “你要注意啊,这男人喝醉酒,别太凑近。” “晓得的。”柳婧妍埋头忙活。 姨妈好一阵没见到她,各种搭话。 “你爸妈都还好?” “老样子。” “唉,两个病秧子,倒是苦了你。” “没什么,慢性病。” “常年不断药,不要钱啊?” 姨妈摸摸她脑瓜,怜惜道:“我看人家卖好房子的销售,至少自己能买套便宜房子,你呢?挣的钱还不够家里开销吧。” 柳婧妍摇摇头,没再应茬。 等醒酒汤烧好后,找来保温壶盛上,告别姨妈,嗖嗖闪人。 “注意安全啊!” “知道啦。” 回到美丽华大酒店,柳婧妍抱着保温壶,来到李建昆的客房门外。 用力敲门好一阵后,耳朵贴在房门上,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动静,姑娘不禁心头一喜,不然她打算去喊服务生。 遂将保温壶搁在地上,快步走开。 第368章 主仆 第368章主仆 “哧溜!哧溜!” 客房里,靠窗的沙发椅上,李建昆抱着保温壶,喝着酸酸辣辣的醒酒汤。 汤水下肚,整个人确实舒坦不少。 谁送来的自不用想。 李建昆此刻心情,两分无语三分乐,四分感慨一分感动。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小撮人,成长环境和生活经历,造就他们极度渴望成功的性格,为达目的,像颗竹子样,终年翠放保持旺盛活力,一节一节往上攀爬。 万达老林,曾因一笔贷款,前前后后跑五十多次,白天蹲银行大门,晚上蹲行长家门。 阿里马老,做中国黄页时,端着一台电脑四处推销,不少人视其为骗子。 一般人只怕早放弃。 所以最后功成名就的,也只是一小撮人。 看看时间,凌晨2:43。 至少也是个狠人后备役,可造之材。 李建昆坐在窗台边的沙发椅上,搭眼望去,要说不心动,那都是扯淡。 “我甘愿做您的女仆,诚心实意。” 接下来在港城,李建昆需要更多帮手。 “我能给你资源、人脉,踏入上流社会的机会。你能给我什么?这副身体?你应该明白,我并不缺。” 而她自己很清楚。 所以不难想象,他现在面临着怎样的诱惑。 当下是冬季,饶是港城,昼夜温差依然很大。 李建昆微微挑眉,他无法去判定这种价值观的对错,正如他现在都分不清这女人是蠢是聪明。 “不,我没想涩诱你。” 该说不说,这称呼听得让人上瘾啊。大概率跟有些哥们恶趣味,喜欢让小姐姐喊爸爸差不多。 李建昆看向束手站在旁边的柳婧妍,道:“你先回去吧,明早过来见我。” 不多会,耳畔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如果我能达到您现在这种程度,私下,我是您的女仆;在外,我将成为您的得力助手,能替您完成您现在能做到的一切事,这才是我认为最有价值的回馈。 她身上还是昨天上午的那套职业装,里面的衬衫,也是解开过三颗扣子的那件。不过,脸上的妆容仍然精致,看起来并不埋汰。 李建昆:“……” 柳婧妍脸上浮现一抹黯然,轻声道:“我听过一句话,叫‘全身心交付’,我也想以此证明,可心又如何拿出来给您看?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客房里。 “请便。” 姑娘瑟瑟发抖,眼皮已经难以撑开,但某种意志,使她无法进入深层次睡眠,打盹几分钟后,便会猛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望向电梯口方向。 “是,主人。” 他划一根酒店的长火柴,点燃一根万宝路,吐出一口悠长的白雾。 但是问题不大,能把自身得失计算得这么清楚,相信她也能捋清背叛的代价。 一股邪火在李建昆身上滋生,他大口大口吸着烟,努力压制。 李建昆续上一根香烟,道:“凭你的模样和身材,嫁一个小有身家的男人,不算难事,何必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这个信心,李建昆还是有的。 柳婧妍脸上带着股绯红,走近,站在他身前,两只不由自主想要护在身前的手,藏于身后,互相控制住。 刺啦! “嗯?”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我怎么相信你的忠诚度?毕竟你连朋友都能背叛。” 柳婧妍说着,跪倒在李建昆脚边,低下头,亲吻他的脚背。 很有诱惑力的说法。 柳婧妍继续说道:“你年轻,帅气,即使不是富豪,如果早两年我们邂逅,伱追求我,我也会答应。” 李建昆自嘲一笑,“我这么有魅力?” 柳婧妍心说差也差不多,可就算再正经的男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真的…不要吗? 年纪不大,撑死不过二十五,也是女人最好的年华。 两天两夜,没有挪脚。 李建昆穿着棉拖鞋,走到她身边时,她恰好处于闭眼状态。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搞得李建昆对她的生活经历都产生好奇。 姑娘赶忙起身,深鞠一躬,如同小尾巴样,吊在李建昆身后,乖乖上楼。 “而我想要的比钱更金贵的东西,只有您这样的大富豪才能赋予。 驾驭这种人,你只须永远让她望而生畏,永远比她强大。 柳婧妍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洗得白白净净,喷香喷香。然后又从小包里,掏出化妆品,化上精致妆容,这才从浴室走出来。 柳婧妍摇摇头道:“不,我想要的不止是这些,资源、人脉和踏入上流社会的机会。这些只要跟随您,就能获取。我更想要的是您培养我,让我自身变得更加优秀。 李建昆:“……” 身无片缕。 进门后,柳婧妍下意识远离李建昆几步,迟疑一下道:“我能…借用一下浴室吗?” “我…总想,如果真要做到这一步,至少选一个自己愿意亲近的人。” 姑娘你还挺哲学嘛。 林新甲草莽出身,艾菲也是那种邻家姑娘,都不足以镇住大场面。他现在最想要的帮手,是能在上流社会活动的人。 得,矮子里拔高个。 李建昆低头打量着她,也就随口一问,看看她什么反应。 自身身份足够的那种,很难使唤。所以只能培养狠人。 “为什么是我?你们售楼中心有的是富豪客户。” “起来吧,以后我没让你脱衣服,别再脱。” 喝完醒酒汤,李建昆躺回床上,呼呼大睡。心里有个惦记,也不知过去多久,悠悠转醒,大脑完全恢复清明,此时窗外仍是黑夜。 我勒个去! “那时我还很懵懂,期待纯真爱情,这两年经历过很多事,做销售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那样的爱情可能并不存在,书里那样写,电影那样拍,正因为它是卖点,可望而不可即及。” 呦嗬! 李建昆起身走进浴室,冲上一个热水澡,刷牙洗漱好,换上干净衣服。 以后……柳婧妍很好捕捉到关键字眼,神情激动。 “醒醒。” “既然想涩诱我,之前为什么又离开?” “大部分富豪是老头子。” 李建昆发现谈话能很好消解邪火,饶有兴致问:“为什么是早两年?” 也就是他,拥有两世为人的独特人生经历,否则换成任何一个正常哥们,只怕都难以把持。 “我们无亲无故,想要得您青睐,总要有东西能被您看中,我家境贫寒,普通大学学历,我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 “跟我走。” “您说呢?” 李建昆淡淡的声音,犹如某种召唤,柳婧妍的大眼睛几乎闻声而开,异常明亮。 渴望和野心,是成功者的必备要素。 目前来看,这姑娘确实是铁了心,要认他做主子。 坦白讲,这种人有背叛的风险。 所幸现在脑子足够清明,用一种两世为人的意志,抵抗着魅惑。 毫无疑问,瓜子脸姑娘身上有。她所欠缺的,是另一个不可或缺的成功法门——机遇。 “可那就是爱情吗?” 这姑娘无疑足够狠。 “您说得对,不是没有小有身家的人追求我。那时我就在想啊,与其嫁给钱,为什么不嫁给比钱更金贵的东西? “我不想成为一个纯粹的玩物。女人花期很短,过后呢? “在我了解的富豪中,没有一个在外面没有女人。如果抱有这种想法,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自怨自艾的黄脸婆。 之所以收下她,不光是被她的说辞打动,还有一个现实考虑。 酒店一楼大厅一侧,一只长条真皮沙发角落,蜷缩着一个娇柔身影。 “我是真穷怕了。 有个细节。 相信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拒绝。 出门来到楼下。 柳婧妍反问,眼眶微红道:“先生,您没在底层生活过,您不会明白,于我这般人,这样的家庭,单是活着,就已经费尽全力。 她自认还是很有料的,脸蛋也是被人从小夸到大。 难以置信! 她却不知道,她心中认为不存在的纯真爱情,正是李建昆这辈子所追求的。 第369章 坐拥三分太平山 第369章坐拥三分太平山 上午,九时许。 太平山,老衬亭楼底一侧。 这家独立运营,承接销售太平山所有房产单位的售楼公司里,工作人员们纷纷从柜台或门框后面,探出脑壳瞧热闹。 门口有出租车停下! 他们这里,来豪车反而不奇怪,来出租车……似乎预示着,那个神秘、有某种恶趣味的年轻富豪,又来扫楼了。 毕竟他已经连续买下四套豪宅单元。 “阿清,你赶紧的,你老板驾到,还不去迎接!” “富婆,带带吧,问问你老板有没有朋友要买房。” “我洗衣烧饭打扫卫生,样样都行,要不我不卖房,你包养我吧。” 柳婧妍? 她不是打电话请过病假么? 怎么会跟关碧清的客户一起出现? “哒哒…哒…哒!” 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同为女仆,凭什么你可以坐下吃饭? 两人来到商务车前,上车后,有司机在,李建昆没再说什么。不多时,车辆返回山顶。 “区区一千,咱们的关富婆能看上?” 同事们都站在受害者关碧清这边,私下里把柳婧妍腌臜话骂尽。 还是其中最贵的近三分之一。 “是。” 风水好,环境佳。 两人乘坐电梯达到顶楼。 “瞪大你的眼睛瞧好!” 还要她们伺候。 时值正午,来都来了,高低得吃顿饭。 “还能有谁?” 关碧清离开工位,款款走近,不正经的话没搭理,含笑道:“见到出租车就是他呀。” 李建昆抿上一口佐餐酒道:“好事。” 柳婧妍搭眼望去,倒吸一口凉气。 “叮!” 藏于市,隐于巅。既不过于高冷,亦不过分喧嚣。 这将为她以后在这里的历练和获取,带来诸多便利。 这天上午,十时许。 姑娘忽然生出争斗之心,嘴唇翕合,“我也……” 没有这等身份,又怎能一个月豪掷两亿购房? “主人,阿清递交了离职申请。” 可以说他即使马上出手,只要有计划地一套套卖掉,也能大赚一笔。 铂金卡到手后,柳婧妍如获至宝,姑娘明白,她的这张铂金卡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推荐人是黑金卡客户。 李建昆耸耸肩道:“看,你做不到。” 还未跑到门口,被罗经理喊住,招招手,示意她去自己办公室。 关碧清小嘴一扬,摆摆手后,哒哒哒地向大门迎去。 偌大院门全开,里头一男一女正在闲逛,穿黑色职业套裙的女人,很有规矩,落后一步。 没什么好稀奇的,后世许多富豪在国外购置房产,通过中介公司,人都没去,更别提住。 这几天的报纸都在疯传这个消息。对他这个“神秘富豪”的来头,揣测连篇。 从地上到顶层,不足三十米的距离,于她而言,犹如来到另一个世界。 至此,他瑞银户头仅剩下两百来万港币。 “回吧。” “诶?!” 拿下这十四套房产,与他以原始资金加杠杆,推算出来的差不离,花费接近两亿港币。其中他自己的本钱为2600万,向太古银行贷款约1.74亿。 至于柳婧妍以后在这里的消费,自己花自己掏,她现在也算小有身家。 销售综合办公室门口,置业顾问们七嘴八舌,羡慕嫉妒恨。 作为李建昆而言,一个是萍水相逢的姑娘,一个是自己的女仆,好处给到谁,显而易见。 旋即笑起来,“你也是个狠人,这样伤害她,还想乞求她原谅。天天晚上跟着,有成果吗?” 包厢餐桌上,屁股只挨三分之一椅面的柳婧妍,试图说些什么缓和紧张。 要知道,这年头在售的半山豪宅,总数不过几十栋,他几乎短短一个月,拿下近三分之一。 “咝!” 自认搞明白缘故。妍姐,陪他睡了。 李建昆呵呵一笑。 她再未经世事,也意识到情况不对。 然而,没有下文。 置业顾问们插科打诨,但眼神都眺望着大门方向。 现在,她的主人,正给她“配置”一把通往这个世界的钥匙。 “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开家小店。讲真的,你的性格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再待下去,终有一天,你会面临比这更难以接受的事情。” 黑金卡! 不过转念,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这个行业。 关碧清满身颓然,她确实做不到。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以平均每两天一次的频率,陆续在柳婧妍手上购置整整十套房产,其中包括相邻的四套大平层,整好一层楼,一次性拿下。 原本她还很疑惑,妍姐帮她送完资料后,再没出现过,听罗经理说忽然生病,似乎回家休养了。 只是她直到现在都没搞清,这位的真正来路。仅仅猜测出,他不是港城本土人。 但这姑娘选择了一条自我提升之路,那么有些艰难必须自己去面对。 这个称呼,使得旁边服侍的两名女仆,微微一怔。 出租车走下一个打扮休闲的高大靓仔,不是把豪宅当白菜买的神秘富豪,又是谁? “我说什么来着!” 原本快步而行的关碧清,视线落在门外,脚步越来越慢,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顿步在电梯口前,他从兜里摸出一张黑卡。 李建昆自然不会跟她解释,刚好还有一天空闲,那就看看。 实际上柳婧妍很疑惑他的行为,没见过买前不看房,买完后,倒饶有兴致十四套豪宅全晃一圈的人。 他在太平山的房产,拢共达到十四套。 无人可及。 “我那么信任你!呜呜呜……”关碧清捂住嘴,转身,奔向办公室。 撇去众所周知的港城土地的稀缺性不谈,其他因素,大抵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我跟你赌一千!” 示意柳婧妍不要跟着,他踱步走过去。 如果没有,真不打算瞧。 此举直接造成太平山的豪宅单位,价格飙涨。 柳婧妍心头擂鼓,大眼睛却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李建昆在服务台前,替她办了张入门级的铂金卡。由黑金卡客户推荐,能打七折,年费十二万港币。 公司里,各个角落,全是八卦这件事的窃窃私语声。 “李先生……” 李建昆边向大门走去,边交代道:“你想变强的话,那暂时留在这里,旁边的云霄会所是个很好的练习场。” “小关,四套房产卖下来,你的提成应该有几十万吧。” 这回靓仔富豪并非一个人来,对面车门也有人走下,展厅内注意到的工作人员,皆瞪大眼睛。 他签的支票。 抢走她的客户! “阿清,对不起。” 他固然可以带柳婧妍,直接去结识查理和董浩芸等人。 李建昆带着柳婧妍,拐过售楼中心,向侧方观光电梯走去。 生活,给这个姑娘狠狠上了一课。 “可是,我进不去啊。” 名利场中,从不相信眼泪,只有成王败寇。 “我发誓告诉她,我没有跟你上床,她偶尔会搭理我一句。” 算上在关碧清手上买下的四套。 “阿清你欠我一千!” 明明她的客户被抢,却没有半句安慰,迎来的反而是一顿责骂。 身后忽然传来异口同声的惊呼。 霎时间,愤怒、不甘、恶心……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关碧清蹲身在地,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只是没再哭出声。 然而,当柳婧妍开始签单,各处走动,准备合同时,逢人照面又呈上笑脸。 “好一个半山别墅啊。” 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明白,为什么半山别墅如此金贵,像眼前这套2188万港币拿下的别苑,搁2020年代,没二三十亿想都别想。 关碧清身形微晃。 罗经理不咸不淡道:“哭什么哭,客户还在,别影响人家心情。早干嘛去了?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听财务小张说,你都跟客户上去酒店客房,嘿,你倒好,没五分钟下来,生怕吃亏是不? “你不想吃亏,人家凭什么给便宜你占?” 李建昆不再多言,踱步走向沙盘。身后,柳婧妍来到关碧清跟前。 反倒是关碧清,趴在销售综合办公室里,自己的工位上埋头痛哭,大家只是隔空关心两句,无人走近真心安慰。 房门关上。 李建昆领着柳婧妍,进入展厅,已经留意到小脸苍白、呆滞原地的关碧清。 太平山,波老道31号别苑门前,停靠着一辆丰田商务车。 李建昆啧啧两声,竖起大拇指。 这顿午餐,也算临别宴。 他的回程机票已经订好。 第370章 一年所获 第370章一年所获 “李建昆走了?什么时候!” “两小时前去的机场。” 黄茵竹:“……” 华电公司里,刚出关,从东南亚某国取经而回的黄姑娘,呆滞当场。 艾菲暗戳戳打量着她,总觉得这位富家千金,一阵没见,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似乎更漂亮,更妩媚了。 唰! 黄茵竹薅起放在办公桌上的驴牌包包,火速向门口冲去,准备去机场堵人。 艾菲忙道:“等等黄小姐,来不及,十点的飞机,现在九点五十啦!” 黄茵竹:“……” 李建昆乘坐的仍是国航航班。 TTK家电那边,虽然今年也没少挣,不过分红的钱,李建昆暂时不打算拿。 老林领着李建昆,绕着工厂,里里外外晃悠一圈。 艾菲起身追上去,手里拿着一只白信封,“老板给你留了封信。” 李建昆白眼一番,忒瞧不起业界同仁,不提其他人,他老乡鲁贯求,手底下几家工厂,生意做到国外,你猜有多少身家? 李建昆含笑道:“接下来看你们的。” 有老林在,李建昆倒是轻松不少,现成的账目,对个数就行。不过这些账目只包含暂安小院的三间铺子,外加翻版磁带产业和中英街那家小铺子。 李建昆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下巴以上,一脸讪笑。 李建昆些许缓过劲。 这才敢推起“缝合怪”出门。 晴空万里,碧波如洗。 苏制的老客机,依旧无法一次性飞太远,在青岛短暂降落,加油,随后继续升空,下午三点多,才抵达首都机场。 小龙妈特地烧一碗解寒的姜汤,李云裳端过来,用瓷汤匙喂弟弟喝下。 嗯,用的都是小酒馆挣的钱。 跟大家伙寒暄一阵,算是年前道过别后,李建昆和林敬民各颠一辆自行车,奔向中关村大街。 外围是一堵两米高的砖墙,占地五亩,说大不大,里头有两间厂房,一栋行政楼,一间库房,一间食堂。 纪世赢顿了顿,道:“无非时间问题。” 早饭是小龙妈蒸的大肉包子,手掌那么大,李建昆一口气啃四个,外加一碗蛋花汤,吃罢后,还连灌三盅烧刀子。 “时间也很宝贵啊,总之抓紧些。” 这年头,首都机场还没有摆渡车,乘客得腿着进站楼。机场又无比开阔,冷冽的寒风疯狂肆掠……冻成狗! “还开?” 千万不要得罪老实人啊…… 离开服务部,他和老林颠到新刀具厂。 临近春节,生意红火,客流如织。 抢命! 林敬民合计道:“我打算过完春节,正月初贴出告示,组织动员,看和平刀具厂那边哪些工人愿意过来。” 不凑巧,陈春仙不在。 来到等离子服务部。 来到暂安小院,时间刚刚好,差一刻钟开门,员工都到齐。 至于华电公司,包括他在港城的运作,老林自然更没账。 这不没得办法吗? 有些事总该处理一下。 思想者的脑壳,你能揣测的? 忒不甘心! “哼!”李云裳从床沿边站起,脚一跺地,不理他,拿着碗勺噔噔离开。 离家一整年,且是人生头一回出远门,姑娘早已归心似箭。 “晓得。” 打一辆俄制的拉达出租车,嗖嗖冲向海淀,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简单寒暄几句,李建昆立马钻进被窝。 李建昆解开“缝合怪”后座上的麻绳,取下一只手提包,提溜进办公室。 “姐,小酒馆今晚不开啊。” 捯饬好几个小时,午饭都没吃,可算对完。 遂将信封拆开,里头有一张信纸,另有张100万港币的瑞银支票。 隔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养精蓄锐好的李建昆,套上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走出房间。 “昆哥吉祥!” “谢~昆爷!” 钱时常往过拎,拎来往铁皮箱柜里一倒,王山河真没细数。如今点完,心头好似擂鼓。 规格其实跟和平刀具厂,差不离。 林敬民拉着他说:“新刀具厂拾掇好了,你总要去看一眼吧。” 李云裳伸出葱白般的手指,在他脑门上戳一下,嗔责道:“你也不看看今天几号了,你要再不回,我都准备跟山河先走。” 一点都不快乐! 哼……黄茵竹小嘴噘得老高,把信纸折叠整齐,塞回信封,好生放进驴牌包包里。 “那不好说。” “你现在还不是首富?” “放心吧,材料所的那几个谦虚,有样品在,还搞不出来,对得起他们的身份吗?” 水电全进,设备到位,只等开工。 “你!” 【《追女仔》、《败家子》、《鬼马智多星》、《打雀英雄传》…… 从老林那里取过一包账本后,李建昆顺带薅走一部电子计算器,颠着“缝合怪”,直奔六尺巷。 李建昆预计即使能搞出尿不湿,还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实验室都没搭好。 这里头有个缘故,一家私人挂靠的工厂,可不好比距离这么近的同类集体企业,捯饬得排面太多。 “首个毛。” 其实还有太古旗下、国泰航空更新更大的空客客机,可供选择,但他不稀得坐。 【茵竹,我先回大陆了。 大伙聚在80百货里,手捻着红包的厚度,皆是喜不自禁。 【最后祝你及家人,新年快乐。】 值得一提的是,眼下太古最大的产业,正是航运。 老林挠挠脑壳,“可他是大学生,毕业后放着干部不做,能给咱们工作?” 没良心的东西还记得她。 黄姑娘高低好想点。 小酒馆歇业有几日,趁着空闲,她拉着不用再回老家过年的沈红衣,二环里逛个遍,各种买买买,全是老家没有的稀罕玩意,亲朋好友人人有份。 小王属实淡定不了。 正北屋的书房密室内,小王点钱,李建昆对账,俩兄弟搭手,配合默契。 “卧槽~你丫都是百万富翁了!” 一年终了,按照他的脾性和国人习惯,该有个总结。 李建昆表示赞同,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 只好把东西交给纪世赢。 本事学到手,却来不及验证。 今儿一天可够忙的。 李建昆思忖道:“你管着总财务,又要负责这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还得找几个帮手,反正你自己物色吧。对啦,查海升那边,记得把他带着,时不时给他安排点活,算是培养着。” 占据港城近八成市场。 咱俗气人不看其他,只看这一年收获。 飞机翱翔在天际,机舱里欢声笑语,两名漂亮乘务员小姐姐,搭手跳着友谊舞。 李建昆偷瞄她一眼,弱弱道:“再给我两……” 照面后二话不说,李建昆戴着棉手套,笨拙地先每人塞一只红包,道上一句“新年快乐”。 一百几十万哪! 这是啥概念? 工人普遍拿着五十块薪水的年头,你身家一百多万,要飞天啊你! 李建昆抬手压压,淡定的意思。 留着给后面TCL发展。 “嗨,没事,不把孙光银那帮蛀虫搞熄火,算我没用。” 【投资公司你全权打理吧,今年要开拍的影视作品,我闲时做过了解,有几部可以投,你看还有没有机会投进去。 走出机舱的那一刻,李建昆只有一个念头——想屎!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犹如钝刀割肉,二月初的首都,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 得,又来一桩事。 大门紧闭。 “好家伙!还真搞来到了呀。” 【离春节没几天,我要先飞首都处理些事,再转道回老家过年,实在没时间耽搁。 李建昆没多解释,看完厂子,又跟老林回到暂安小院。 六尺巷的王宅里。 【这一百万是我的注资,加油吧,我看好伱。 此时户外温度怕是有零下十几度,刚从气温正十几度的港城飞回,那种反差和不适应,可想而知。 “一天!一天!”李建昆忙改口,“给我一天时间。” 炒瓜子的年傻子,过两年会被曝出来有一百万,你要明白那是曝,藏没藏谁知道? 而且李建昆曾跟他定下的第一阶段小目标,是成为华人首富。 眼前这百多万软妹币,属实指甲盖那么大点,不能再多。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第371章 回家过年 第371章回家过年 黄昏时分。 李建昆硬是整出一身汗,回到娘娘庙四合院。 梁叔开的院门,他正好有件事跟梁叔说,想让梁叔春节期间,多去六尺巷转转,晚上在王宅守夜。 说句不好听的,一百多万现金,真要被梁上君子洗劫,他连报警都不敢。 梁叔自无不允。 “建昆你可算回了,红衣等你半下午!” 约莫听到动静,李云裳从正北房跑出。 “来了来了。” 李建昆心头一喜,立好自行车,哧溜冲过去。 眼下北大放假,沈姑娘如果不来找他,他还真不好见。 李云裳的厢房里。 沈红衣坐在布艺沙发上,一身朴素的蓝棉衣,配一双千层底棉鞋,小脸粉扑扑的,看见李建昆走进后,抹过蛤蜊油的莹润小嘴,扬起一抹笑容。 真想亲一口啊! 李建昆心想,在港城遭受过黄姑娘的八爪鱼缠绕,以及柳女仆的主动献身后,高低被勾起一丝邪火,到现在都没能完全压制下去。 说到底,他更喜欢的还是沈姑娘身上的冰清玉洁。 再者说,比起那两个妞,沈姑娘朴素中隐藏的美貌,只高不低。至于身材,沈姑娘打小家境不好,还没长开。但,胜在腚好。 “你们聊,我去帮忙做饭。红衣,晚上在这吃饭哈。” “不了云裳姐。” “一定要,我们明天回老家了。” 李云裳告辞离开,不忘带上房门。 这是亲姐……李建昆踱步到沈姑娘身旁坐下,手肘撑在大腿上,托着腮帮子,涩…呸!笑眯眯看着她。 “看啥看。”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沈红衣霞飞双颊,赶忙从兜里摸出一个纸包,试图打断他的不正经。 “啥?” “我爸让给你的。” 李建昆接过后,剥开纸皮一瞅,得,一千块钱。不由得苦笑道:“我这老丈人啊。” “别、别瞎说!”沈红衣脸红得发烫。 知道她脸皮薄,李建昆也不逗她。示意她稍等,回自己卧房,取来两样东西。 “我也有东西给你。” 沈红衣好奇张望,只见到他手上托着一只白色盒子。 回到沈姑娘身旁坐下后,李建昆把盒子塞进她怀里,“今年是你头一年在首都过春节,这边冬天贼冷,你这细皮嫩肉的,得好好护理,不然肯定生冻疮。” 这是一套冬季护肤品。 特地让艾菲去商超专柜选的,雅诗兰黛。 沈红衣心头一暖,翻动包装盒打量着,小嘴中嘀嘀咕咕着上面的英文,半晌后问:“很贵吧?” “嗯,七八十呢。” “怎么不给云裳姐用?” “我还敢少得了她的?你俩一人一套。” 沈红衣没话好说,把包装盒抱在怀里,仿佛能暖心窝,蓦地想起学长送她的小炭炉。 小炭炉仍然在,崭新如初,只是“小球炭”烧完,完全不知道去哪里买。她爸说改明把蜂窝煤捣碎,自制一些。 当然,她爸并不知道这个稀奇物件,是学长送的。 李建昆变戏法般,又摸出一样东西,拉住她欲要缩起的小手,硬塞过去。 “平时给钱你不要,春节封红包讨个好彩头,可不准不收,我们那边是这规矩。” 沈红衣小脸上一阵纠结,“可是,可是也太多了吧。” 都无须拆开看,眼睛和手指都能感受到厚度,少说大几百块。 “那你春节吃好喝好点,开年来,要是没长胖,看我不揍你。”李建昆说着,伸手在她微翘的小鼻尖上,轻轻一刮。 沈红衣心头小鹿乱撞,却也没躲。 好嘛,明明是过来还钱,钱是还了,又得一沓。 这叫什么事…… 沈姑娘却不知道,她家能拿出多少钱,李建昆都能估算出来,大头来自沈姑娘在小酒馆的薪水,小头是沈父摆摊所得。 还给自己一千块,这个年沈家能不能吃上两炖肉,都难说。 他们那边自然没有春节封红包的习俗。 什么年代啊。 —— “库器库器!” 绿皮火车飞驰在旷野上。 普快,漫长的旅途。 衣着光鲜的李建昆三人,俨然成为全车厢的焦点,尤其是李云裳。 姑娘一头披肩的波浪卷发,用传承自鲁师傅的手法,化着淡淡妆容,黛眉如画,戴副蛤蟆镜,遮住小半张鹅蛋脸,墨镜下方是一抹大红唇—— 手法传承自许师傅。 这年头,国人尤为钟爱红嘴唇。 手工着色时,这是姑娘们的首要要求。 白皙颈脖上,戴一串弟弟送的饰品项链,布林布林。搭配灰色中领羊毛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皮大衣,下身是一件棕色灯芯绒直筒裤,穿一双黑色长筒皮靴。 这身行头,配合上她超过一米七的净身高。 气场五米! 硬是逼得原本坐她旁边的一个大姑娘,一脸悻悻换去别的座位。 今儿是腊月二十七,火车上座位比较宽松。 车厢里议论纷纷,揣测这三人是华侨身份,至少这个女的肯定是。 实在过于时髦。 李建昆听在耳朵里一些,笑而不语,得感谢鲁师傅和许师傅的教导。 她姐刚到首都那会能懂什么?鲁师傅和许师傅看自己不差钱,同时自家铺子里时髦衣服和饰品有的是,一股脑儿往他姐身上安排。 附带洗脑。 后来给“大姐大”打扮,俨然成为二女的一大嗜好。 久而久之,姐姐自个也习惯,慢慢从羞涩,到喜欢别人夸自己穿得好看。 如今自己已经很会打扮。说起小酒馆老板娘,五道口的许多老少爷们,都能唠上半晌。 人间极品! 王山河嘿嘿笑道:“姐,等回清溪甸,怕是没人能认出你了。” 这小子以往还喊“云裳姐”,现在倒好,敢堂而皇之跟李建昆争宠。 李云裳莞尔,姑娘自己也明白,这一年变化确实大。 这个话题已经谈论一路,她岔开话问:“你跟小娜到底什么情况,我可听建昆说,你们都住一个宅子了,还不带回家?” “李建昆!” “在,在,耳朵都被你震聋了。”李建昆伸手揉着左耳窝子道,“我又没跟别人说。” 小王气不过,给他两记王八拳道:“你别含血喷人,你不就是撞见两次么,都是大白天,她去我那里玩!” “玩啥?” “玩……我能跟你说!” 李建昆耸耸肩,“姐,你看,还是干了不好言说之事。” 小王老脸通红,亲个嘴而已,被你这么一渲染,搞得好似白日宣淫。 李云裳摊摊手道:“所以我说嘛。山河你可别辜负人家。” “姐,怎么会。这不是…我还没去过她家么,我寻思明年再说,等我先去她家,她家不反对,明年过年,我再带回家让我爸妈瞧瞧。” 李云裳笑着点头,“嗯,也好,有计划就行。” 李建昆这会想的是:姐,你净关心别人,你呢? 二十四岁。 搁农村还没出嫁的姑娘,几乎没有。有些这个年纪,娃都好几个。回家老妈和李贵飞一准要催。 小酒馆里可实在不乏男同志搭讪,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没见谁能撬动芳心。 平均每月与茶花大队那边保持一封信的往来。 也不知道心里咋想的。 今晚无更,捋捋大纲。 第372章 袜子大王 第372章袜子大王 清溪甸。 天气晴朗,大好的日头。 老人们聚集在墙根子下,排排坐,谈天阔地,一会是家国大事,一会是家长里短,话题不一而足,欢声笑语。 各家持家的汉子和娘们,与左右邻里,几户结伴一起,就着一个石臼,捶打年糕。男人掌木舂,女人湿手和着热年糕,互相配合。 熊孩子们在旁边馋得流口水,若是哪个大人能揪一坨年糕给他们,顿时欢天喜地。 软糯的热年糕直接吃亦可,满口米香。倘若沾上红糖,那便是神仙来都不换的美味。 一股浓郁的年味,在大队内蔓延。 大队上空,一只大烟囱直插天际,喷薄着白雾。由李家大学生捐赠,如今属于大队集体的砖瓦厂,这日子,仍然没有停工。 生意属实红火。 停下来是跟钱过不去。 谁能舍得?谁能愿意? 今年大队各家各户能有这个快活年,砖瓦厂功不可没。 如今整个石头矶公社,清溪甸是唯一不欠种子款、返销粮款等,各种贷款的大队。 陈年旧账,一年还清。 进入大队的山野土路上,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男的推辆大凤凰,龙头两侧的车把上,后座上,甚至座板上,或挂或放着大包小包。 仿佛刚从哪里上货回来。 大凤凰是小王家的,刚在那边小坐一会,要不是溜得快,“黑旋风”非得拉着吃饭。 两人遇见进大队的第一个社员。 这日子也不闲着,坐在路旁一堆草垛边,用金黄的稻草,和山上砍来的枯枝,扎把子。 这是属于农村人的智慧,城里人多半没见过。 将枯枝对折成一小捆,约莫暖水瓶大小,再用稻草作绳,捆绑好。 这样不仅很容易塞进灶肚,还经久耐烧。 “春花婶,新年好啊!” 扎把子的妇人闻声,搭眼望来,着实惊到一下。 哪来的两个金贵人? 一身行头,比前一阵来砖瓦厂视察的县领导还气派,气派得多! 认真瞅两眼,认出男的。 “呀!这不是建昆嘛,从首都回来过年呢!” 春花婶边说着,边将手里没扎好的把子扔掉,拍拍手站起,笑眯眼。 “诶?这是……噢!建昆你处对象了!带媳妇儿回家过年是吧。” 春花上下打量,啧啧不止,”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咧,画里走出的人似的。” 李云裳:“……” 李建昆哈哈大笑,“春花婶,你再好好看看,我妈可说小时候你常抱的。” 春花婶诧异,探头,慢慢走近,可劲打量,忽地大腿一拍,不可思议道:“你是云裳!” 李云裳长吁口气,笑道:“是我春花婶,怎么今天还忙啊。” “哎呀!一年不见,完全变个人似的,根本不敢认!” 春花婶哪有空搭她的话? 自觉发现了不得的大秘密,高亮的嗓门提起来,开始大喇叭。 嚯嚯! 附近一片全被惊动,一个个人影闪电般袭来。 李家姐弟很快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建昆从包里取出一条小熊猫,李云裳拎出一袋大白兔,见人发发。 “哟!这稀罕烟,我听说专供上面。” “大人物抽的!” 人太多,李建昆没细分,一包一包抛出去,让抽烟的人自个分分。 老实巴交的确实在分,跟旁边人你一根我一根;脸皮厚的薅一包揣兜,旁人瞅来,撒丫子便跑。 一时间追追赶赶,骂骂咧咧不止。 不过新春佳节,没人真生气。 图个乐子罢了。 还是吃糖的妇女和孩子比较规矩,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李云裳的变化和气场,给震到。 熊孩子还好,忙着吃糖。 妇女们围着李云裳,左看右瞧,恨不得眼睛怼她脸上。 变化忒大了! 除去五官细瞧下能辨认出,哪哪都不同。 皮肤更白,小嘴好红,头发真卷,胸…真大! 穿得那叫一个洋气。 身后被皮衣遮住,屁股都有轮廓。 这姑娘是愈发好生养了。 瞧瞧周围那些后生仔、单杈,谁瞅着不迷糊? “要不说城里养人呢!” “云裳金贵得不敢认。” “这还谁敢说婆家?” 妇女们七嘴八舌,无限感慨。 眼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建昆打算转移阵地,戳在路上也不是个事。遂推起自行车,吆喝大家去他家玩。 大队后山小岗上,李家三联土砖祖宅,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座只是一层的农家别苑。 乍一看,并不起眼。无非有堵水泥院墙,门头也不高。 “二哥!二姐!” 还未接近新宅子,迎面狂奔而来一个少女。 嚯! 李建昆搭眼望去,她要不喊这么一嗓子,真能认岔。 小猴子今年一年,个头至少窜十公分,皮肤白皙不少,五官精巧许多,梳起双麻花。 到发育年纪,加之上初中,果然不同。 有点丑小鸭变天鹅的意思。也知道打扮。 李云梦闷头扎进李建昆怀里,拿小脸在他肚皮上蹭蹭后,才诧异望向旁边。 “你是我二姐?”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我小妹?” 两姐妹相视而望,忽然一起大笑起来,拥抱在一块。片刻后,一个哭哭啼啼,一个红了眼。 李建昆在旁边暗叹口气,女人的情感,咱是真搞不懂。 “昆儿,裳儿!” 刚还高低看不起姐姐和妹妹的李建昆,听到这声铭刻在骨子里,永不可遗忘的呼唤,只觉得鼻尖一酸。 “妈!” 妹妹长大,老妈却又苍老一些,头上隐现华发。 李建昆看着一阵揪心。 一家四口短暂寒暄后,领着跟来凑热闹的乡亲,来到家门口。如今没有篱笆院,只好搬出椅子,请大家在门口坐。 当然肯定不够,年纪大的坐。 李建昆先把行李搬进屋,不忘四下瞅瞅,建房的图纸是他画的,因此看起来不算陌生,基本还原他的想法。 类似京城四合院,两排房屋加两排院墙,围出一个小院,也是天井。 小院一侧,用砖石砌出一汪水池,里头攒着二三十尾或大或小的淡水鱼。 唯独一点,花坛里种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各种菜…… 唉,中国式老妈,咱也不能强迫。 奇怪的是,没见到李贵飞。今儿这日子还能不在? 胡玉英取来一只木头做的果盘,交给儿子,李建昆把带回的香烟和吃食,堆得满满当当,送到门口。 “云裳,我们还怕建昆把你养瘦,你以前可是全大队看着最富贵的姑娘。好嘛,白操心一遭。” 大伙已经聊开,有人打趣道。 “你们老李家真是发达了!” “可不嘛。建昆不提,全县没一个后生能比。云裳如今也像个城里姑娘,往后一准嫁首都大户人家。建勋办养猪场,升科长……” “我哥升科长了?”李建昆打岔问。 “你才知道啊,早升了,养猪场办得好咧,全县闻名,过年肯定还要表彰。” 李建昆和李云裳相视而望,都替大哥高兴。 刚才说话的人,话头不止。 “还有贵飞,现在可是袜子大王。你们这一家啊,谁看着都羡慕……” 李建昆听着双目圆睁,什么个玩意? 袜子…大王? 李贵飞? 第373章 今非昔比李贵飞 第373章今非昔比李贵飞 宽敞的厨房里,左边是用水泥抹得光滑发亮的灶台,右边是饭厅,摆着一张足够坐下十人的圆木桌。 胡玉英正在灶台前忙活,杀了两条大鲫鱼,下面条,生怕俩孩子在路上饿着。 李建昆旋风样冲进来。 “妈,我爸呢,他在做什么?” 玉英婆娘眼神闪躲,有点不敢看他。她总落实不了儿子的交代,或者说,搞不定自己男人。 年初离家时,儿子留下不老少钱,嘱咐她别舍不得吃喝,把日子过好。 结果这些钱除去那小老头不敢动的盖房款,基本被他要走,美其名曰进行第二次创业。 有时候玉英婆娘真的很为难,既怕男人瞎折腾,赔了钱,遭了罪;又想着闲懒一辈子的他,终于振作起来,有干劲,难道不支持吗? 万幸,这回成了。 念头至此,胡玉英看向儿子道:“在葫芦塘做袜子,干得好着哩。” “葫芦塘?”李建昆皱眉。 这地方可不近,属于他们县的边缘,与温市交界,颠自行车来回得大半天。 “他怎么跑到葫芦塘,做什么袜子?” 葫芦塘是一个港口,因地势奇妙,形似葫芦口而得名。 是个天然避风港。 玉英婆娘神秘叨叨说:“你不晓得,葫芦塘现在可热闹,以前打渔的船,现在一半专搞运输,从外国拉些好物件回来……” “那不是走私嘛!”李建昆瞪眼。 玉英婆娘正色道:“你爸他不干这个。” 自家男人要是干这活计,她死活是不能答应的。 一条条小渔船,明明只适合近海打渔,非得跑远洋,海上天气多变,那是拿命在搏。 “妈你别做了,不饿,你给我好好说说。” 李建昆上前薅下锅铲。 所幸面条还没下,鱼让它在锅里多炖会儿,汤汁更浓。玉英婆娘取过木锅盖,扣在大铁锅上,旋即拉着儿子的手,坐到饭桌旁,打开话匣子。 这事有个来龙去脉。 最早也不知道谁摸索出来生意门路,从外国运回来一堆衣服,好家伙!平时净穿蓝白黑的人们,哪里见过那么鲜亮,款式那么好的衣裳? 引发哄抢。 船主没老少挣,跑得更勤。 其他渔民看着眼馋,胆大的开始见样学样,运回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像什么服装、五金和小家电,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物件。 港口偏僻,上岸后直接交易,渐渐形成一个小市场。 十里八乡的人一窝蜂去采购,大伙看着原本穷得身上补丁摞补丁的渔夫们,一个个发得不能动,也眼馋。 慢慢的人们不仅采购,还搞起批发,贩去外面卖,同样赚得盆满钵满。 据说有些人为追求更大利润,还敢往外省跑。 小市场愈发兴旺,船主们不停歇地跑,仍然无法满足需求。这时,一些聪明人瞅准商机,照着样子自制难度不高的小商品。 当然,这类人有个共同特征,能搞到本钱。 葫芦口所在的小镇上,陆续出现一些制造作坊,非常赚钱,生产的小商品供不应求,人们给作坊主们,冠以各种大王的称号。 有钱有势。 想要靠着葫芦塘的市场发财,必须得跟这些大王搞好关系。 李贵飞聪不聪明暂且不论,反正有钱。闻讯摸过去,选中的小商品是袜子,拿外国带回的袜子,照模子仿制,大差不差,但价钱低得多。 买卖干得风生水起。 玉英婆娘瞅一眼门口后,凑到儿子耳畔,一边做手势,一边带着股惊咋道:“你爸今年挣了这个数。” 手势是一只巴掌,五指撒开,左右晃动。 玉英婆娘本以为儿子会高看父亲一眼,谁承想,两道眉毛差点没蹙成一条线。 “咋了?” 李建昆搭眼看向老妈,不知该如何解释,问题大了! 大王是这么好当的? 上辈子是1982年出的事,动静很大,李建昆记忆犹新。 也就是说,再这么继续下去,一年后,李贵飞得吃免费饭。 “他啥时候回?” “天黑前准能到家吧。” 李建昆又打听两嘴,自从干上这门营生,李贵飞很少着家,约莫十天半月才回来住一宿。 胡玉英继续去烧鲫鱼面。 李建昆托腮沉思,想着该怎么说服李贵飞,让他放弃…… 不太好办哪! 与玉英婆娘所料差不离,黄昏时分,清溪甸入大队的土路上,一辆大永久慢悠悠颠着,蹬车的人一身板正蓝色棉服,龙头左侧挂只棕色皮质公文包。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贵飞懒汉瘦是瘦些,但五官长得不懒,隐约还有股子书卷气,配合当下的精神头。 不相熟的人瞅见,八成会以为是大干部。 “哟!贵飞回了,这后座上挂的啥呢,满满两袋子。” 有社员瞅见,热络招呼。 贵飞懒汉刹住车,左脚蹬地,反手拍拍身后的蛇皮袋,轻描淡写道:“噢,海货,远海搞回的玩意,市面上买不到,我家建昆和小丫头爱吃,不过也便宜。” 对方非得瞅两眼,贵飞懒汉也不拒绝,任由他卸下袋子。 “真是硬货啊!” “嗨,不值一提,我在葫芦塘那边,拿这些当饭吃,船主都不带卖的,有货直接往我那里送。再说了,一般人他也买不起。” “那是那是。你赶紧回吧,建昆和云裳都回了。” 贵飞懒汉倒不意外,今天再不回,那才是怪事。 示意对方给他把袋子绑好,继续向前颠去。 一路上,逢人照面都得客气两句,贵飞懒汉在大队的地位,那是今非昔比。比起他大哥老支书,都不逞多让。 “袜子大王回了!” “吱——” 一个地板刹,贵飞懒汉望向搭话的人,笑呵呵从兜里摸出一包希尔顿,散过去一根。 “哎呀!外国烟!” “嗨,抽呗,也不贵,五块钱一包。” “啧啧!” 对方赶紧双手接过,宝贝般放进兜里,笑嘻嘻道:“贵飞你比你家建昆还排场呢!” “要不我能当他老子?” 几乎在一路恭迎声中,贵飞懒汉回到家。不过相比起喊“贵飞”、“贵飞哥”、“贵飞叔”,他更喜欢人家喊他大王。 只是前头带着“袜子”俩字,不太好听。 他的未来规划,是把这个前缀去掉,再捯饬几家“厂子”。 “爸!” 刚进门口,李云梦撒丫子扑过来。 贵飞懒汉脸上父爱满溢,揉揉她的小脑瓜,从兜里摸出一根长条物。 “小梦你看这是啥?” 李云梦接过后,好奇打量。 “这叫巧克力,老外才吃得起。” “噢,我有!”李云梦反手从兜里掏出一根,包装不同而已。 贵飞懒汉:“……” “爸。”侧方传来声音。 贵飞懒汉搭眼望去,哎呦喂!这谁啊谁这! 仔细一瞅,认出来。 不是他的大闺女么? “裳儿你咋变成这样?” 许久未见他,李云裳也有些想念,凑过来挽着他的手,略带撒娇道:“变好还是变差了?” 模样贵飞懒汉不做评论,瞅着妖里妖气的。不过性子显然变好,心头乐呵。薅过小闺女手里的巧克力,递过去,“小梦有,那你吃。” 李云裳怔了怔,心头触动,脑瓜歪在他肩膀上靠了靠。 怀里抱一个,肩膀上靠一个,两个贴心棉袄。贵飞懒汉笑歪嘴,心想不枉老子没日没夜地挣钱。 往后出嫁,什么三转一响,小了。 每人十八大件! “袜子大王?” 耳畔传来声音,贵飞懒汉下意识掏兜摸烟,摸出来才怔住。 是他小儿子的声音。 这不合适。 第374章 油盐不进 第374章油盐不进 烟没发。 小儿子讨厌他抽烟,这一点,贵飞懒汉心知肚明。 不过香烟掏都掏出来,再这样放进去,未免也不合适,好像自己怕他似的。 于是自顾自叼上一根,笑呵呵望着小儿子。 又咋的? 老子自己挣钱自己花。 呦嗬! 挺硬气啊,李建昆上下打量着他,看着确实精神许多,但同时心头的担忧更浓—— 一个大概率觉得,自己这辈子总算活出个人样的家伙,想要让他放弃这一切,谈何容易? 更麻烦的是,这人还是他爹。 晚饭十分丰盛,李贵飞这人有一点好,舍得花钱,正好跟老妈互补。过年的年货早打好,不好对外讲,顿顿胡吃海喝都能造它一个月。 但李建昆又想到,以李贵飞的尿性,大队里怕是也无人不知。 儿女老远回来,贵飞懒汉乐呵,不稀罕儿子带回的茅台,拎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 “来,建昆,咱爷俩走一个。裳儿现在会喝酒不?要不也尝点,你们一准没喝过。” 李云裳和弟弟相视一望。 算鸟,不打击他。 酒足饭饱,两位大女同志一起拾掇碗筷,小的塞满一兜吃食,颠出门找小伙伴玩耍。 贵飞懒汉叼着希尔顿香烟,悠哉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李建昆搬来两张马扎,递给他一张,爷俩在一块坐下。 贵飞懒汉满意一笑,发觉这男人还是得有事业,瞅见没,现在不仅大女儿更贴心,最刺头的小儿子也知道孝顺。 于是吞云吐雾,美滋滋讲述起自己的袜子大王人生,以及对于未来的畅想。 “别干了。” 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李贵飞猛望向儿子,一头黑人问号。 李建昆表情严肃道:“我说真的,这事再干下去,一准出问题。” “啥问题?” 贵飞懒汉大手一挥,死活不信,“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现在上面大力发展经济,这话还是你说的,噢,别人干没事,我一干就有问题?” 他后娘养的是吧? “不一样。” 李建昆摇摇头道:“别人都是低调干,你倒好,连大王的名头都封上,你不是自诩有学问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懂?” 贵飞懒汉把烟头摔在地上,火星四溅,狠狠一脚跺灭。 “你这是假设!他王秉权不出名?你当时还给他们出书呢!怎么解释?他们不怕猪壮?” 不会说别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李建昆get到意思。 怎么解释? 有些事还真的没法解释,此一时彼一时。 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政策有起有落。 而“大王”这件事,是历史验证过,会招祸的。 这些话李建昆没法跟他讲,转换思路道:“你一年挣五万是吧,这样,我一年给你十万,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随你花,吃香的喝辣的。” “我稀罕你钱?你有钱是你的事,老子能挣钱,自个挣自个花,痛快!” 李建昆蹙眉,“你这天天不着家,妈惦记,小妹也缺少关爱,犯不上。” 贵飞懒汉瞥他一眼道:“你懂什么?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敢教训你老子?我跟你妈这叫小别胜新婚! “你妹妹现在上初中,又不是小孩子,我都是特地趁她休息天回来,怎么缺少关爱?” 爷俩这边激烈谈判。 厨房那头,李云裳恰好跟老妈说起,弟弟处对象的事。 玉英婆娘听闻又是大学生,长得也好看,外加性子恬静,乐得合不拢嘴。脑子里已经有一幅完美形象。 “裳儿,你觉得能成么?” “要按他俩看,没问题。只是女方家里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旋即,李云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晓得沈红衣家搬到首都,但奇怪的是,弟弟似乎从未登门拜访过。瞅着弟弟的外向性格,也不能是怕。隐约察觉里头有点猫腻。 但她追问过弟弟和红衣,俩人皆是三缄其口。 玉英婆娘听罢,分析道:“姑娘还在念书,怕是家里管教严,现在不让处对象吧。” 李云裳微微颔首,“有可能。” “真想见见啊。”玉英婆娘一脸希冀说。 李云裳笑道:“那还不简单,建昆在首都有宅子,赶明你跟我们一起过去住一阵。” 玉英婆娘刮她一眼道:“你说的简单。你爸怎么办,平时不着家,回来也没口热乎饭吃。你妹妹呢,不要人照顾?再说……” 她压低声音,“咱家里藏了好多钱哩,可不敢离开人。” 李云裳无奈一笑。她妈这人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付出。也爱钱,不是贪,实在穷怕了。如今家里可以说非常富足,她还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你呢?” 玉英婆娘忽然问:“你弟都在处对象,你还单下去?二十四啦!我像你这个年纪时,都生建昆了。” 简而言之,三娃的妈。 谈到自己的人生大事,李云裳俏脸微红,“妈,要不我不嫁人吧,一辈子陪着你们。” “瞎说!” 厨房里,玉英婆娘开启教育模式时,小院中,爷俩的谈判正式结束。 宣告破产。 李建昆暗叹口气,说不动,完全说不动。 他寻思等李科长回来,兄弟齐力,再尝试一番。无论如何,肯定要解决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贵飞出事。 他终究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他要有个闪失,眼下一切美好都将不复存在。 隔日晌午。 李建勋领着媳妇儿,二八大杠上挂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 李建昆瞧见嫂子符巧娥那会,大吃一惊,肚子圆不楞登的,可完全没人跟他提过啊! 李云裳也是一样,忙上前搀扶,笑着搭话。 老李家今年要添个第三代! 这事可比过年还值得庆祝。 “哥,你们怎么回的?” 李建勋不明所以,“骑车啊。” “你骑车带嫂子?” “不然呢。” “你混蛋啊你!” 李建勋:“……” 奶奶个熊,亲兄弟一年没见,照面劈头盖脑一顿骂。 得,看在关心他儿子的份上,忍了。 李建昆当即立下一条规矩:嫂子没生前,以后少回来,要回必须坐车! 这年头,受限于条件,大家都莽惯了。但他这个后来人,可不敢马虎。 年夜饭在晚上,要留着肚子,中午没烧菜,吃的扁食。 吃完饭,女同志们开始张罗,连小猴子都兴致勃勃打起下手。大功臣符巧娥让她休息不肯,给安排一个烧火的差事。 贵飞懒汉揣两包走私烟,出门遛弯。 李家两兄弟坐在小院里,喝茶聊天。 当先话题,肯定绕不开养猪场,李建勋唾沫横飞,俨然已经是老把式,谈起养猪头头是道。 他确实靠养猪升任科长。 说到底,还得感谢弟弟。 科学化养殖,吃饲料,二师兄们一头一头长得飞快,这还不到一年,按当前市场标准,足以出栏,替味精厂创造不少效益。 整个海州地区,以前从未有人能把猪养这么好。 如今养猪场里,几乎每天都有前来取经的人,有些还跨省而来。 李建昆想起什么,告诫道:“最好找个专人应付,你自己别陷进去,第一要素还是要管理好养猪场,把猪养好。” “你之前提醒过,我懂。他们过来,我安排接待一下,让我出去做汇报演讲,我是从不去的,那才浪费时间。” 李建勋挠挠头问:“不过有些名誉,咱也得要吧?” 他提起正月初六,县里有个表彰大会,他在邀请名单中,可以带家属出席。 “那是,好升官嘛!”李建昆笑呵呵道。 在体制内混,有权才好办事。 聊完养猪,李建昆说起让自己头痛的问题。 李建勋倒是相信弟弟的判断,通过一系列事情,他愈发明白弟弟的眼界和脑瓜,远非他们普通人可以比拟。 兄弟俩达成一致,等李贵飞遛弯回来后,开始集中火力,攻克难关。 然而…… “别再说了!你们两个,见不得老子好是吧,我跟你们讲,老子干定了,谁说都不好使!” 这还谈个鬼呀。 要知道,今儿可是大年三十。 第375章 大王的日子 第375章大王的日子 这个年,高低闹得有点不愉快。 正月初四,刚过完三天年,李贵飞立马颠回葫芦塘。 眼不见为净。 李建昆一个脑袋两个大,拿这个爹有点没辙。 初六,他来到县里,给哥嫂拜年,顺道参加了“全县优秀青年干部表彰大会”,十人登台领奖,其他人多少有点背景,唯独他哥是靠养猪获得表彰。 且授奖时间最长。 首先他哥发言,作工作报告。随后领导进行衍生,大力动员单各位学习味精厂的三产改革,听着是激情澎湃,热血上头。 实则背后是辛酸和无奈。 越来越多的单位养不起那么多职工,鼓励工人下海搞副业,成了一场不得不进行的自救运动。 红砖房门前,屋檐下,摆着一张老旧五屉桌,后面坐着一个跟李贵飞年纪相仿的小老头,捧着一本单据,拿一只英雄牌钢笔。 李建昆拦下一个路人打听。 恰好他又是个极好面子,特喜欢被人奉承的家伙。 敢这么喊他们东家的大名? “玛德,谁啊,老子的名字是你叫的?” “第一,我这里十二个人,我开掉五个,大不了生意做小点,你说得对,安全为主。 李建昆一脚踹上房门。 后屋一间房,贵飞懒汉叼着烟从门口走出,面色不善。 塞烟的大哥连声道谢,把单据宝贝般攥在手中。 港口上操着其他方言的也不少。 做小买卖的人见到他,只怕得跪舔。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商品和交易行为,皆不合法,甚至没有模棱两可的空间。 李建昆把他按在木艺沙发上坐下,戳在他面前,呵斥道:“知不知你现在的行为,别人告你一告一个准! 港口附近一字排开,停泊着数十艘渔船。 除去身前一圈的人,或像李建昆这种高个子,其他人还真看不见。 小老头气得吹胡须瞪眼,“反了还!” 至少他们这样认为。 小老头一只手扯开抽屉,拿笔的手顺势往怀里一揽,香烟消失不见。 不过当看清来人后,脸上的那抹厉色,立马消失,怔住道:“你怎么来了?” 把好门,合理分配货源,是他的职责。没干好,东家那边可不好交代。 这小老头明显只是个打工的。都能被上货人如此巴结。足以可见,他在此地又是什么待遇。 跟老妈说的差不离,多为服装、五金和小电器。 李建昆推着大凤凰,沿着确实有些历史、斑驳的石板路,进入小镇里面。 或许有一部分“梦想”因素;但更多的,还是现实带给他的排面和权威。 “你轻点。”贵飞懒汉脑瓜仁疼。 摊位虽然寒酸,但抢购的人可真不少,多半胳肢窝里夹着麻布袋,或者背着竹篓子。 瞧,彪子虽彪,但并不缺脑壳。 “他们不都找我取经么,算是有求于我。我打算利用这个优势,把周边准备搞养猪场的单位,联合起来,一起找正大那边采购饲料,看能不能把价格压一压。” “李贵妃?你没搞错吧,是叫这名?我只知道袜子大王飞哥,喏。” “你想吃牢房是吧你!” 呦嗬! “嘭!” “建昆,我打算开年去一趟鹏城。” 不过转瞬,又笑起来,云淡风轻摆摆手道:“嗨,没事,好解决。两个办法。 山路十八弯,弯弯绕绕到海边,有个据说几百年历史的古老渔镇,入镇沿着黄土大道一直向前,当鼻尖萦绕着散不去的鱼腥,耳畔海浪声清晰可闻时,出现一个小港口。 他是大王。 俨然形成市场。 嚯! 这一嗓子把追过来的小老头,瞎得不轻。 小老头灰溜溜原路返回,意识到这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贵飞懒汉挠挠头,他哪懂这些,瞅瞅大学生儿子问:“这么严重?” “进多少?十双,你有毛病啊,滚!” “你进五百双?啧,库存有限,都给你,后面的人怎么办?” 准备进五百双袜子的大哥,从兜里摸出两包西湖牌香烟,沿着桌面推过去。 难以想象,这种船怎么进行远洋航行。 难哪! 江浙这地方,神奇的很,一个城市两个区的土话,都可能互相完全听不懂。 跟羊城高第街那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全是那种木制小船。 李建昆的目光,落在港岸那些“摊位”上,异常简陋,地上铺块油布,商品或堆或摆在其上。 李贵飞一生中何时被人如此重视,受人尊敬过? 这地方,这辈子他还没来过。 李建昆皱起眉头,单是堂屋里,就有九人。 旋即,便见小老头刷刷几笔写在单据上,写完撕下来。 晚上,李建昆没回家,在大哥家住一宿,隔日睡醒,吃罢嫂子做的食饼筒,颠着小王家的大凤凰,直奔葫芦塘。 李建昆快步走过去,把他拽进房间。 还挺会享受,捯饬出一间办公室,崭新的五屉桌、书柜,包着布面的靠背椅,侧墙还有一套刷红油漆的木艺沙发,配同色茶几。 熟练得让人糟心。 当天下午,李建勋带着弟弟,来到味精厂的老厂区,参观养猪场。 大有可为! 李建昆锁好自行车,见缝插针挤进去,招来许多白眼,大伙表情不快。但见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后生,穿着又十分体面,不好发作。 看着眼前这一切,李建昆总算明白,为什么李贵飞死活不肯放弃。要知道,他都说过一年给李贵飞十万零花。 怒冲冲追进去。 大哥听着是本地方言,还挺热络,指老半天路。 “李贵飞!” “第二,我再弄个作坊,暗地里找信得过的人负责,谁知道背后东家是我?” “同志,问下,袜子大王李贵飞的作坊在那边?” 这些都是来上货的人。 面对上货的人觍着脸往上凑,爱答不理。 有多少渔夫在这场财富之旅中,丢掉性命? 李建昆这一阵没怎么看报纸,在港城待一个月,完事马不停蹄回到家里,通过这场表彰会,隐约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李建昆挤到最前面,绕过五屉桌,向大门走去。小老头蹭地起身,把他拦下,指着鼻头道:“我告诉你,敢不守规矩,我一双袜子都不批给你!” 见他一把年纪,李建昆懒得搭理,大步跨过门槛。 半自动。 砖房里,摆着一些外行人叫不出的名字的纺织设备,黑乎乎,油腻腻。也不知是哪家纺织厂淘汰下来的,被李贵飞搞到。 每台设备后面都有一个女人,手脚麻利的妇女和姑娘。 “我…咋了?” 贵飞懒汉听罢,倒也意识到事情棘手,还真犯忌讳。 此刻里面水泄不通,挤满人头。 别小瞧养猪,在这个全民馋肉吃的年代,完全可以做大做强。 一层红砖房,外面有个小院。 “好主意啊。大批量采购,压压价很正常,能干成。” 倒春寒怕是要来了。 “你好大的胆子!”李建昆怒喝。 “喂,干什么你!” 寻寻觅觅,在一栋没有任何招牌的民房前,停下来。 经济形势不容乐观。 “噢?” 李建勋笑着应下。 竹子烧弯,覆上茅草和尼龙,即为船篷。 四下转悠一圈,看到构造精巧的猪舍内干净整洁,二师兄们膘肥体壮,小猪崽生龙活虎,李建昆也收获到些许成就感。 李建昆顿了顿,道:“最好带几个老妇女去,你哪是砍价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哪位领导的办公室。 李建昆:“……” 这脑壳,是进化了吗? 李贵飞笑眯眯补充道:“还有呢,我听说鬼子那边有好机器,纯自动的,那效率才高,我看以后能不能弄过来,到时我一百台机子,只用七个人,谁能奈我何?哇哈哈哈!” 李建昆:“……” 第376章 倒春寒 第376章倒春寒 正月初十。 中午,李建昆在大伯李贵义家喝酒,两个堂姐和姐夫,包括小萝卜头们,满满一屋子人,倒也热闹。 酒过三巡,正到兴致头上,护院凶狗狂吠两声。 不多会,耳畔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 大伙搭眼望去,好嘛,刚念叨曹操曹操就到。 “建勋,等你呢。” “赶紧的赶紧的,我给你酒倒上。” 两位姐夫起身招呼。 李建勋却是左手摆摆,右手撑住大腿,哈着腰,着实喘半晌后,先告个罪,遂把弟弟拉到门外。 “建昆,爸进去了。” “啥?!” 李建昆眼珠猛一凸。 事发不是在明年么? 李贵飞这是多点背啊,提前一年踩雷? 他赶忙追问怎么回事,可彪子也不清楚。 李建勋去过一趟所里,说还在问话,没见到李贵飞人。他寻思与其干等着,不如先回来一趟,弟弟的脑瓜比他好使。 这酒肯定没法再喝。 李建昆示意大哥稍等后,冲回堂屋,来到大伯旁边,咬着耳根子告知一嘴。 贵义老汉暗叹一声,让他赶紧去,等兄弟二人匆匆离开后,面对家人的追问,他笑道:“没事没事,咱喝咱的。” 姑爷、女儿和孩子们,难得聚这么齐,总不能因为他李贵飞,大家都不过年。 瞎折腾个什么也不知道! 现成的福不知道享,净给孩子添麻烦! 回后山的路上,李建昆边跑边问:“妈知道吗?” “我哪敢说,还不得急坏?” “对,先别让她知道。” 李建昆回家取来大凤凰,面对老妈的询问,随口敷衍一句,遂跟着大哥疯狂颠向县城。 城西所。 葫芦塘一带属于它的管辖范围。 兄弟二人过来时,说是还在问话。 李建勋急不可耐,不得不表明身份,今年县里炙手可热的红人,优秀青年干部;李建昆则摸出一张随身携带、巴掌大的研究生结业证书。 嚯! 接待的同志眨巴眨巴眼。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把二人领到老大办公室。 一番了解情况后,李建昆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 倒春寒真来了! 实际上1980年,私营经济还是很活泛的,高歌猛进。 以至于他都有些麻痹。 简而言之,李贵飞犯了两个错误。 首先是作坊里的纺织设备。 那玩意如果放着不动,叫机器;但如果拿来从事经济生产,则称之为工业品。 其次是袜子,袜子本身没事,但生产袜子的原材料——棉花,可是关乎民生的主要经济作物之一。 双响雷!—— 离开所里。 李家兄弟俩推着自行车,沿着马路牙子,并排而行。 李建勋唉声叹气道:“建昆,现在可怎么办呀?” 这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住十五,老母亲要是知道,那不得了。 怕是得以泪洗面。 “撤掉作坊,不该是自己东西,全部退还。我再想想办法。” “他能愿意?” “由得了他?!” 李建昆声音拔高,深吸一口气后,才平复少许,道:“哥,你马上回趟厂里,把从元旦到现在的所有市级以上的报纸,全部给我找来。” 李建勋也不多问,跨上二八大杠,呼哧驶离。 李建昆先回到大哥家,大嫂符巧娥挺着大肚子,迎上来询问。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道:“嗨,没多大事,放心吧大嫂,我一准给他捞出来。” 终究,李贵飞干的事,搁后世不算违规。 他生出捞人的念头,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符巧娥长吁口气,“我是担心妈,怕她遭不住这个打击。” 入李家家门也有两年,她很清楚公公婆婆之间的感情。 公公确实有些不做人,但有一点好,总能讨婆婆欢心。 他那个大老憨儿子,可是半分没学到。 约莫一个钟头后,李建勋拎着一条蛇皮袋赶回来。 红砖房后屋,一间特地拾掇出来给两家父母,偶尔过来串门住的卧房里。 李建昆关起房门,把半蛇皮袋报纸,一股脑儿倒在绷棕床上。 先给它们按日期捋顺。 紧接着,李建昆以一种旁人见到,非得瞠目结舌的速度,捕捉着新闻标题,进行浏览。 一双眼睛好似扫描仪。 浏览完所有目标信息后,他对经济形势的槽糕状况,有了个清晰认知。 一言以蔽之,这几年大力发展民生,可是大笔钱花出去,短时间见不到回报。 米缸见底了!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先保国企,那是计划经济年代,民生的根基。 反过来讲,那些扰乱经济秩序,抢占生产资源的行为,不可取。 李建昆立马意识到,大趋势到这里,自己手下的那些个事,也悬乎! 念头至此,他奔出房门,跟哥嫂招呼一声后,跨上大凤凰,直奔邮电局。 望着他急冲冲的背影,符巧娥看向丈夫。 “你说建昆有法子么?他跟我说得轻描淡写,这孩子总这样,净把麻烦事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 李建勋讪讪一笑,“他不揽又怎么办?咱们谁能帮上忙?” “那你说他能把爸捞出来吗?” “难哪!” 李建勋抬头望向有些阴沉的天空,幽幽道:“云裳跟我说过,他没参加工作分配,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他好像没当官的心。所以你看,他其实没什么关系门路。 “即使有些同学啥的,都在首都呢。在咱们这边,无非拿个毕业证装装样子,人家能敬他几分,但你没有真正‘把’着人家的东西,谁能劳心费力替你办事?” 说完这些话,彪子狠狠捶打向胸口。 “我这个大哥,真是没用!” 符巧娥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给予这个彪憨憨,来自妻子和孩子的关怀与温暖。 县邮电局。 李建昆一番折腾,挂通茶花大队支部的电话,让他们去喊林海。 一刻钟后,再挂过去。 寻到林海后,李建昆当即问起那边的情况,所幸目前没出岔子。 “阿海你要密切留意风声,低调低调再低调,跟社员和大队都走近些,这不过年吗,见人发个红包,给大队添辆拖拉机啥的。 “另外,高第街那边可能好些,发往京城的货,一次性批量砍掉一半,宁愿多发几次,我会跟那边说。” 挂掉电话后,由于京城的人实在不好联系。 李建昆只能拍一通电报,隐晦提醒,让金彪、陈亚军和鲁娜留心。 三家店铺都有个体户资质,买卖上还好说一些。更重要的是货运环节,长途贩运不合规。 第377章 需要一项发明来挽回局面 第377章需要一项发明来挽回局面 (这章免费,弥补昨天订阅过的书友。) 黄昏时分。 李建昆走出邮电局,气温逐渐下降,迎着二月的寒风,他没骑车,漫步在马路上,向大哥家走去。 开始思索如何捞出李贵飞。 找关系走门路的想法,率先被他排除。 不说能不能行,他也没有。 他考虑的是,能不能通常正规手段,把李贵飞弄出来。脑子里不禁蹦出四个字——将功补过。 这年头,特好使。 这时,前方出现一些戴着锋哥帽,横穿马路的工人,三三两两,断断续续。 李建昆下意识顿住脚,侧头看去,旁边有家规模不小的工厂,厂房矮楼连成一片。 门卫大爷忧心道:“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一万多人啊,背后牵扯的家人更多,没工资拿,可咋活呀。” 生活在千禧年上下的人们,除去那些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群体,谁要敢说没用过,李建昆就敢跟他姓。 以往生产的那些个老物件,现在根本不稀罕,会做的厂子海了去,厂里的销路没那么广,压根养不起那么多职工。 “还有一点,他们现在揭不开锅,没钱去弄新产品,所以我提供的这个玩意,必须达到即使让傻子来看,都明白它绝对会爆火的程度!” 他还得干活,愁有,但不多。 李建昆戳在路旁等候一阵,等到偌大的工厂门口,人流彻底断线时,推着大凤凰走过去。 这年头不比日后,老百姓用不起水泵这种设备,家里的水井,要不然用绳子提水,条件好点的人家,在井口装个手压式取水器。 其一,简单。不仅技术层面上简单,生产制造也要简单。 这件东西极其简单,却又极其受众。 遇到问题,迎难而上,给它推平便是。 犯不着浇。 “谁承想,下半年那些工程项目,停的停,歇的歇,说是没钱建了。那你想啊,房子都没钱盖,怎么可能再买我们水泵?行情一落千丈!” 门卫大爷叹息道:“去年吧,倒是想出一个好辙,生产水泵,那玩意俏皮,盖楼的工地上都要,大船上也不能缺。穷得叮当响的情况下,还勒出十几万搞生产线,起初生意确实好,订单接不过来。” “嗨,开啥开,没活干。” 其三,受众。价钱不贵,人人买得起。 岗哨边有位大爷,伸手跺腿做着运动,见他走近,搭眼望来。 这家工厂与祖国同岁,是他们县最大的工厂,生产诸如手电筒、开关插座,灯泡等小电器,据说职工上万人,厂保卫科连大炮都有。 才能通过他们,让领导们明白这项“发明”的意义和功劳。 李建昆适时呈上一根,顺势搭起话。 不过李建昆没有直接进行“设计”,而是在开头,先进行一段陈述,道明此物的“设计初衷”和使用畅想。 把烟头抛进罐头瓶。 其四,好赚。利润空间不小。 一两六钱的酒盅,李建昆只喝一盅。大哥喜欢吃辣,喝烈酒,六十二度的烧刀子,再多就懵了。 朝红砖房屋后开的窗台前,五屉桌上,茶气袅袅,烟雾弥漫。 不知不觉走到了望海电器厂。 不过,该说不说,正是李建昆想要找的“功劳”。 他心中已经有个主意—— 李建昆皱眉,望海电器厂的技术能力,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劲。饶是水泵,都算不上什么很难的玩意,普通潜水泵,说白了,一个电机加一片叶轮。 “手电筒、灯泡、开关插座……啧!” 吃罢晚饭,李建昆问大哥要来信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爷得到好烟,对他的身份产生几分揣测,没敢接他的火,把香烟塞在鼻尖下嗅着,面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 李贵飞该搞项发明了。 思绪通达后,他告别门卫大爷,颠上大凤凰,返回大哥家。 开始落笔。 年前还欠仨月工资没发。 好巧不巧,这玩意李建昆在行。 叮咚! 晚上,大嫂特意烧出几个下酒菜,想让他们哥俩走两盅,浇浇愁,能睡个好觉。 其二,实用。是个人看见都想买。 “大爷,这都初十还没全面开工吗?” 如果能盘活全县最大的厂子,算不算大功一件? 望海电器厂现在面临的问题是: 老产品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不具备稀缺性,放在普通小厂子身上,计划计划,兴许还能对付,但他们的职工实在太多。 余下的再细细斟酌…… 李建昆立好自行车,摸出一包小熊猫,凑到跟前。 “嘿嘿,的确是你最适合啊!” 否则给他们整台新能源汽车,他们生产不出来又有什么用?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亟需一件爆款商品,来挽回局面。 李建昆一手拿着英雄牌钢笔,夹烟的手掌托着下巴,临了临了,却有点难以下笔,并非对爆款产品没有想法,而是点子太多。 如此一来,才能被望海电器厂当成香饽饽。 新产品销售渠道狭窄,运气不好,摊上经济调控,工程项目纷纷停工,失去大头订单。 这确实是个严峻的问题。 眼下正值下班时间,今天初十,按理说早该全面开工,只是瞅着这稀稀疏疏的人头,显然不太对劲。 “哟!这稀罕烟,听说过没见过!”门卫大爷瞅着烟盒,啧啧不止。 脑瓜仁一个激灵,某样物品的意识图,在李建昆脑海中放大,把其他玩意挤到边边角角。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那顶个鸟用,醒来不照样愁? 机关单位不采购,水泵很难有销路。 针对这几点想法,李建昆总结出这款产品的四个特征: 李建昆默然,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才能让他们敢于借钱去投资,豁出去干! 这么一捋的话,使用排除大法,脑子里九成九的、跟电器沾点边的、这个年代还没有的玩意,瞬间排除。 他必须考虑时代的局限性,或者说,望海电器厂的技术能力。 一言以蔽之,望海电器厂现在日子很不好过。 目的只有一个,勾起看资料人的兴趣。 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此物的妙用。 从而意识到它的珍贵程度——妥妥的敛财利器! 第377章 了不得的发明 第377章了不得的发明 时值上午。 城西所。 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一盏15W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谢谢张所。” “五分钟。你好好劝劝他吧,犯了错误要积极配合嘛。” “一定。” 房屋中间有张长条桌,李贵飞蔫头耷脑坐在一侧,看见好大儿出现,自然也有几分惊喜。 仿佛找到依靠。 李建昆瞟一眼门口,屋里还留下一名大檐帽。 他踱步到李贵飞对面坐下。 “建昆,救……” “啪!” 李建昆猛一拍桌子,神情愤怒,嫉恶如仇道:“你好大的胆,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死鸭子嘴硬,给咱们的同志添堵!” 李贵飞:“……” 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呢? 他寻思自个都惨成这样,再怎么样,好大儿你总该先安慰两句吧。 门口的大檐帽欣慰颔首,这是个好同志,是非分明,有股子大义灭亲的正能量。 索性不再死死盯着。 李建昆压低声音道:“想出去吗?” 岂有不想的道理? 贵飞懒汉脑壳如同小鸡啄米般。 “那听我的,有一点,伱敢不照着做,想都别想,正风头上!” “好好,你说。” 李建昆再次狂喷起来,呵斥李贵飞要积极配合,拿出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主要是他去年赚的那五万多。 “这……”李贵飞心头在滴血。 那不仅仅是钱,更是他的体面,有那些自个挣的钱,他才能挺直腰杆做人,在外是“大王”,回家是“老子”。 李建昆呵斥道:“不想好是吧!” 李贵飞一口牙齿险些没咬碎,最终无奈一叹,全身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憋屈地点点头。 搞定这事,李建昆话锋一转道:“犯了错要好好想着怎么改正,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一定要争取!” 他顿了顿,继续说:“还记得你以前有项发明创造吗?点子是你的,构造方面让我帮你完善的。” 李贵飞:“???” 发明…创造? 他干过这种事? 这是他能干的事? 大檐帽轻咦一声,诧异望向贵飞懒汉,不禁重新审视他一番,有些刮目相看。 虽说是个农民,但确实挺能折腾啊,除去混成袜子大王外,平时还搞发明创造? 贵飞懒汉看见好大儿不停对他眨眼。 “啊…对!怎么了?” 李建昆戳戳桌面道:“设计图纸我带来了,我的意思是,这东西很有经济价值,不如把它贡献出来,为县里的建设尽一份力。你不会反对吧?” 我…能反对吗? 贵飞懒汉眼神明亮,洞悉到小儿子的计划,挺直腰板,颇为豪气道:“怎么会?你说得对,犯错要弥补,我洗心革面,将功补过!” 算你丫脑子灵光,这要是串不起来。 神仙来都没用! 李建昆压低声音道:“记住,这东西是烧开水用的,你因为觉得烧开水太麻烦,灵机一动,想出的这个点子。” “喂!嘀嘀咕咕什么呢?”身后传来不满的声音。 李建昆不再多言,深深看李贵飞一眼,起身。 “噢,没什么,我们在商量,怎么把这项发明贡献出去,可能还要请张所过来一趟。” 大檐帽带着七分好奇,三分狐疑问:“什么发明创造?” 李建昆嘴上也不解释,从灯芯绒裤兜里,掏出几页信纸呈上。 大檐帽叫常放鸣,接过后,摊开,搭眼瞅去。 只见信纸开头,有一行粗字—— “热特快”发明设计详解。 常放鸣搞不明白是个什么东东,这三个字念起来,倒是朗朗上口。 继续往下看。 起先是一段文字。 【发明设计初衷: 【你是否常常遭遇喝不到热水的尴尬? 【寒冷的冬日,你是否常因没有热水清洗而烦恼?】 哎呦我去! 常放鸣瞪眼,这说的不是他么? 他住在单位宿舍,平时吃饭打水都在单位食堂。 这里头有个问题。 像他那种单身青年,也没人照顾,想打瓶开水,得赶在食堂开门的时候才行,过点不侯。 他的工作很忙,哪能成天惦记在开水上? 然后晚上回到宿舍,一提暖水瓶,空的…… 食堂已经关门。 好嘛,接下来一个晚上,熬呗,要不然喝桶里留着洗脸的冷水。 熬到第二天早上,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总想洗把热水脸吧,可暖水瓶说,我也渴…… 您或许会问为什么不烧呢? 单位分配的宿舍,懂的人都懂,哪有厨房? 他父母也住在单位宿舍,那是夫妻,老两口,才准许在门外搭个简易灶台。 常放鸣饶有兴致继续扫视。 所以呢,哥们两个尴尬全中,该如何解决? 【如果有一种小电器,结构轻巧,方便携带,使用简单,物美价廉,只要你所在的地方通电,有插座,一插即用。 【随后它能在5-6分钟时间,让你获得一瓶开水,你想不想要?】 想! 常放鸣在心头激动大喊,那简直太棒了! 这样他何愁晚上喝不到一口茶,口干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不得不去喝桶里、准备的不干不净的洗脸洗脚水? 【如果它能在10-15分钟,让你获得一桶可供洗澡的热水,你想不想要?】 想想想! 常放鸣狂呼。 可怜这个冬天,截至目前他拢共才洗两回澡,天天晚上想泡脚,硬是找不到热水。 【以下为“热得快”的设计方案:】 常放鸣两眼放光,兴致头完全被勾起,认真往下看。 信纸后面的内容,不仅有文字,还有图案。 所谓的“热得快”,是一个长条状物体,顶部有个类似开水瓶塞的玩意,一头链接着电线,另一头延伸下来,是个“U”形管的造型。 约莫刚好可以把它塞进开水瓶。 【组成:利用金属管绕制成加热圈,管内装配电热丝,灌入氧化镁粉之类的绝缘材料,使电热丝封装固定在管中间,不与管壁接触……】 【原理:电热丝的两端分别与电源线相接。通电后,电流从电热丝中流过,电热丝便会发热。如果把“热得快”浸没在液体中,热量溢散,会使得液体很快被加热……】 常放鸣不禁伸手挠两下头。 看不懂。 但,很专业的样子! 他猛抬起脑壳,指向李贵飞,不可思议问:“这东西是他发明的?” 李建昆含笑回话,“他给出的创意和理念,但电器原理他不懂,我帮他完善的。总的来说,他功劳最大。如果没有创意,其他都是扯淡。” 常放鸣眨眨眼问:“我听说你是大学生?” “嗯。” 嚯嚯! 那还能有假? 天哪,这是个了不得的发明啊,可谓几亿单身青年的福音! 谁不想拥有一个? 哪怕是夫妻家庭,买个这玩意,不比特地生火烧水方便? 还省钱! 常放鸣自认对买卖行道一窍不通,却也能看出,这玩意一旦问世,绝对是买疯的节奏! 他把几页信纸塞回李建昆手上,一脸兴奋道:“走走,我带你去见张所!” 第378章 扶大厂之将倾 第378章扶大厂之将倾 办公室里。 张所手持几页信纸,从前到后,认认真真看过一遍。 虽说也没看太懂,但不妨碍他心头激荡。 要按使用效果来说,这个“热得快”,正儿八经是个好东西啊! 你看他们家,用煤炉生火做饭,这寒冬腊月的时节,哪敢让它熄火啊? 一天三顿饭,要说之间间隔的时间不短,究其缘由,便是要烧水。 冬季干燥,天寒地冻,人断不了开水。正值春节的档口,家里来客不断,更费水。 熄掉火,不赶趟。再生起来可麻烦。 蜂窝煤那是真不经用,年前拖的十块钱煤,都见底了。 可怜他一个月工资,也才五十块左右。 烧煤耗去五分之一,这是多大的开销? 有这个热得快,无疑方便得多,用时才插电烧,五六分钟,比煤炉还快。 费的那点电,指定要比不间断用煤便宜。 “建昆同志,你真愿意把它贡献出来?” 李建昆纠正道:“不是我,是我爸,刚商量过,一百个愿意,嚷嚷着要将功补过呢。不信你问这位同志。” 旁边,常放鸣连连点头。 张所:“……” 伱个憨货,这话也就是你信! 不过,不重要。 李贵飞也好,李建昆也罢,反正是一家子。 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发明能落地,那绝对是方便人们生活的好物件,创造经济价值的利器! 张所又道:“这东西只停留在纸上吗,你没弄出样品试试?” 旁人没条件,这位可是北大研究生。 李建昆明白他的意思,没直接答话,笑着说:“犯不上,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项发明的重点在于创意,技术层面上来讲,非常简单。靠不靠谱,你找个懂电器的人,一看便知。” 兹事体大,张所寻思还真得找专业人士瞧瞧。 唯有技术员确认这项发明属实,他才能上报这个功劳,再看怎么处理李贵飞。 找谁呢? 李建昆适时道:“咱们县最大的一家厂子,不就是家电器厂?如果要生产这东西,我觉得还是给大厂做,才能创造出最大经济价值。” “对对。”张所连声附和。 该说不说,望海电器厂的老陈,跟他还有点交情。 正好老陈现在肯定非常头疼,过年见他,头发都愁白了。 他们厂处境堪忧啊,一万多号职工,一个季度没法工资。 别说老陈他们领导班子,县委那边都差点没愁死。 念头至此,张所眼神挪向旁边,交代道: “小常,你这样,马上去趟望海电器厂,找下陈厂长,让他派个技术员过来看看。该怎么说情况你都知道。” 常放鸣领命,带着股兴奋,嗖嗖离开。 自觉在干一件既利己,又伟大的事。 望海电器厂。 行政楼,综合会议室里。 全厂数十名骨干,悉数到齐,集思广益。 反正也没其他事好干。 过完春节到现在,他们每天都在开会。厂子接下来该怎么走,如何把经济搞活,必须想出一个对策。 可惜,这么多天,类似于搞三产这种办法,他们全部讨论过,都无法解决他们所面临的问题。 一万多名职工,背后牵扯到数万个家庭,上十万人,如同一座大山压下,让任何撑桩子补救的措施,皆为徒劳。 会议室里气氛沉闷。 从最开始的踊跃讨论,变成现在的鸦雀无声。 大伙脑子想破,方案一个个被排除,再没人能想出好办法。 厂长陈水山,去年还黑着的头发,眼下已经花白一片。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陈山水皱皱眉头,心烦意乱道:“进!” 房门推开,是厂办的一名文书,领着一个大檐帽。 大伙都愣了愣,不明白什么情况。 常放鸣走进办公室道:“打扰了,是这样的,我们那边有个犯事的人,想要将功补过,贡献了一项发明。我们认为经济价值巨大,张所让我过来找下陈厂长,安排个技术员过去瞧瞧,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嚯! 此言一出,“经济价值巨大”六个字,让在座的每一名与会者,皆是两眼放光。 好有一比啊,犹如枯木逢春,久旱甘霖! 老张让来的? 老张知我难啊! 老张体贴我啊! 陈山水险些没感动哭,蹭地站起,原本浑浊的双眸精光四溢,嘴角颤抖道:“同志,当真?” 常放鸣眨巴眨巴眼。 陈山水这才意识到话头不妥,如此大事,岂会儿戏? 他只是难以置信,在这走投无路之际,真有天降好事? “同志,到底是什么发明?” “有多大经济价值啊?” “一样电器?” 原本蔫巴巴的与会者们,全都来了精神,问东问西。 常放鸣不知从何答起,摆手笑道:“我只晓得叫热得快,烧水用的,其他的了解不多,你们去看过自然知道。” “烧水的?” “国外那种电热水壶?” “咱们搞不出来吧。” “即使搞出来,又有几人买得起?” 听闻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大伙的兴奋被浇灭大半。 常放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心思跟他们唠,看向陈山水。 后者沉吟,无论如何都是个机会,必须得去看一眼,当即安排道:“我亲自去一趟,你们继续讨论。老杨,你跟我一起。” 老杨大名叫杨荣进,望海电器厂的总工。 搁这种十六线小县城里,算得上高新技术人才。 水泵便是他捣鼓出来的。 约莫半个小时后,常放鸣领着二人回到所里,来到老大的办公室。 “张所。” “哟,陈厂长你亲自来了。” 简单寒暄,陈山水立马切入正题,“你说的发明?” 张所看向在木艺沙发旁站起的李建昆。 陈山水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诧异道:“小伙子你犯事了?” 李建昆:“……” 我犯事,我坐在所长办公室喝茶啊我? 张所插话道:“没有,是他…亲戚。” 陈山水恍然。 了解到他是望海电器厂的厂长,旁边的是厂总工,李建昆取出信纸递过去。 陈山水接过后,交给杨荣进,够头在旁边打量。 “诶?!” 仅仅看一个开头,陈山水眼神猛一亮。 这个所谓的烧水的热得快,并非他们想象的国外的电热水壶。 那玩意好是好,但技术难度太高;同时真造出来,价格必定不菲。老百姓拿柴火或煤炉烧水一对比,只怕很难生起购买欲望。 而这东西,被描述成“结构轻巧,方便携带,使用简单,物美价廉”。 要真是,那可有点搞头! 他继续往下瞧。 杨荣进比他看得更快,都准备翻页,眼神异常明亮,高低还有些诧异。 这份资料非常专业。 完全不是夸夸其谈。具体到每一个部件的结构组成,包括使用什么材质。 跟产品制造书,也没啥区别。 陈山水跟不上节奏,只能跳着看,弄得云里雾里。 啪! 好半晌后,众人耳畔传来一声脆响。 杨荣进猛一拍大腿。 这位看完了。 神情振奋,咧开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颗鸭蛋。 陈山水见他这副表情,跟着喜上眉梢,忍不住确认一嘴,“怎么样老杨?能行?” “能!” 这个字杨荣进说得斩钉截铁。 他咧嘴笑道:“这个‘热得快’,技术不复杂,一想便通,完全符合逻辑。 “它的珍贵之处不在于技术,而是创意! “这简直是个天才构想啊! “我们知道国外有电热水壶,但咱们国情不同,即使搞出来,也不见得好卖。 “这玩意不同,结构简单,成本不高,却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这件发明将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啊!” 杨荣进说到这里顿了顿,由于太过兴奋,脸都涨红,望向旁边道:“厂长,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废话!” 陈山水哈哈大笑道:“肯定造成哄抢,得卖脱销!” “没错。一准卖爆,有多少卖多少!”杨荣进用力点头。 他们厂子可算有救了! 第379章 责任 第379章责任 后世的人们只怕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热得快,竟然使得一家上万人规模的国营厂的厂长、总工,兴奋得像俩孩子。 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降维打击”的效果,可见一斑。 好比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回唐朝,随身带两颗土豆,那不得了。 高低要安排一个“江山社稷卓越贡献奖”。 李建昆见他们谈论正酣,忍不住插一嘴道:“我想提醒下二位,正因为它构造简单,技术含量低,所以稍大点的厂子,想造都能造出来。 “所以我认为,你们在把它投放市场之前,最好先拓展好分销渠道,跟一些大的采购单位,签订长期采购合同。” 陈山水震惊望着他,事到如今,他要再看不出来这个年轻人大有来头,那他就是个傻叉。 此举将很好解决产品被仿造的问题,能使生意长久稳固地做下去。 这是大学问! 平常求都求不来,对方随口说给他们。 “所以您看这事?”张所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啦,这个李贵飞还有个大儿子,也厉害,县长你更熟。” 李建昆推着大凤凰,跟上来。 “……是吗?” 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叫李建勋,味精厂那个办养猪场的先进。” 当时他是县办公室主任,还安排过一些相关工作。 “噢?谁啊?” “七七年恢复高考后,咱们县不是出了个全省状元么,被北大特录……” 约莫一刻钟后,来到城中村的红砖平房。 到底什么东西啊? 既是感恩,也想从这位超高级知识分子身上,看能不能学到些东西。 张所打断他,笑道:“陈厂长,这位可是北大高材生,经济学研究生毕业。” 曹县长思忖少许,心头已有主意。 —— “呼,可算出来了!” “还折腾不?” 只见他把几页信纸小心翼翼折好,根本没有再交出手的意思,好生放进胸口兜,完事还伸手抚抚,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后,才放心。 不然陈山水能来? 曹县长看向他问:“山水你看过是吧?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厂用得上?” 贵飞懒汉瘪瘪嘴道:“我又不懂那么多道道。” “叫热得快,非常用得上!” 李建昆摆摆手道:“算啦,出来就行,不提也罢。” “建昆你怎么办到的?”李建勋忙不迭追问。 李建昆一阵头大,“我拿的是我的钱,你的钱没动。” “难怪。” 嚯嚯! 张所迟疑一下道:“说是这么说的,但我个人猜测,还是他儿子的能耐。这人您保不齐知道。” 忒方便! 后面的具体构造,他没细看,老陈既然出现在这里,无疑证明这项发明能落地。 “老杨,你在这边陪陪建昆同志,喝喝茶。”临行前,陈山水又切换上一张笑脸。 “敢问您……” 你丫怎么跟我家沈姑娘似的。 李建昆不再搭理他,拍拍后座,示意他上来。 居然……真捞出来了? 贵飞懒汉瞅瞅儿媳妇,梗着脖子道:“我说还要干吗?瞎操心!” 张所顺着话头道:“陈厂长,庆祝只怕得先等等,按规矩,这件事我要先报到上面,看县里怎么安排,要是万一,县里把这个热得快给别的厂做……” 都是他们县难得的人才。 还得先去趟哥嫂家,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担心。 这不单是件俏皮商品,更是他们全厂一万两千名职工的生存! 他们是全县最大的电器厂。 要知道,他俩之前还在安排“后事”,寻思正风头上,只怕无论如何都得在里头待一阵。家里的老妈和小妹,是两个不好解决的问题。 谁料倒春寒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正色道:“李贵飞,我跟你讲,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没有下回。不信你试试!” “热得快?” “敢?!” 机会难得。 —— 县委大院。 人家替他做事,谁没个家庭? 谁要逆着来,天王老子他都敢顶! 李建昆瞅一眼张所,讪讪一笑,“嗨,我也不是白帮。” 李建勋和符巧娥两口子,大为惊讶。 这是不放弃任何能嘚瑟的机会啊。 现在人家又贡献一项发明,能把望海电器厂这个老大难盘活。 好家伙! 一门双杰。 他也不敢动,钱被老妈藏着,想动不得有个说辞? 贵飞懒汉的心情并未好转,哭丧着脸道:“话是这么说,但你心里,我心里,不都有数?那个数已经抹去,我又变成穷光蛋了!” 能带来这么大的经济价值? 心头挠得痒痒。 “噢?” 李建昆:“……” 他好喝个茶,有时候晚上没开水,那可郁闷。 张所想想也好。 曹县长双眼一瞪。 张所纯属好心,先假设一种不好的结果,哪料陈山水仿佛媳妇儿要被人拱,瞬间怒发冲冠。 嚯! 陈山水心想果不其然,抛开年龄差距,忙上前双手握过去,眼神里充满感激和敬意。 人家一个点子,解决他们全厂当下的困境。再来个点子,连带往后必然会遇到的问题,一并解决。 有了这个热得快,开水随要随有。 哪料,贵飞懒汉却是兴致勃勃,“怎么能不提呢!来来,我跟你们说。” 要换平时,杨荣进肯定十分为难,他可实在不会聊天,现在却满口应下。 完全没有奉承的意思,实打实地想法。 啪! 提到钱,贵飞懒汉猛一拍大腿,哭天喊地道:“我的钱啊!” 符巧娥倒来两杯茶后,同样竖起耳朵。 曹县长眼珠瞪圆。 “所以才叫你别折腾!我给你钱花,你安安稳稳待在家,守着妈,陪着小梦,享清福不好?” 贵飞懒汉出城西所的大门后,一溜烟跑开老远,才缓下脚,深嗅一口外面的空气,舒服地伸个懒腰。 陈山水是真不想把信纸拿出来啊,但他差点没上手来抢,只好紧紧跟着,不离开一米范围,让他瞅瞅。 他还不是担心自己的买卖,能不能挣到钱。主要怕手底下的那些人,摊上事。 曹县长一行一行看下去,表情逐渐激动,当真是个好东西啊! 短短一天时间。 曹县长听完张所的汇报,一脸惊奇,袜子大王还有这种本事,搞发明创造? 重点是,这项发明显然有用处。 主楼,206室。 “袜子大王这么有能耐?那可是个人才啊!” 本来现在不念书,今年他打算趁过年,在家多待一阵。 “最好是这样。” 内心感受,怎一个“服”字能道尽? “建昆同志,你帮了我们厂这么大忙,无论如何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吃顿便饭。”陈山水真诚邀请。 就连杨荣进一个不善言辞的技术人员,事情到这一步,都不得不感慨道:“不愧是高材生,佩服佩服。” 张所话还没说完,曹县长恍然大悟。 陈山水补充道:“这么说吧曹县长,您不是技术人员,不太好搞懂。但您只要把它交给我们厂,我保证,不仅解决掉一万多号职工工资拖欠的问题,今年我们厂还将实现扭亏为盈,补齐所欠税款。” 贵飞懒汉这边跟大儿子两口子,兴致勃勃侃大山时。李建昆的思绪,飘到首都和南方。 陈山水改口,不再喊职务,直接道:“走老张,咱俩一起去,马上把这件事落实!” 他得负责。 左右不太放心。 他寻思还是得尽快返京。 第380章 影响 第380章影响 京城。 北方漫长的寒冬仿佛才刚刚到来,冻透的天际覆上一层灰蒙。 时值下午两点,节后采买的黄金时段,暂安小院的客流委实不少。 但人们现在一件奇怪的事,他们来时打算购买的货物,许多都没有。 很有几家店铺的柜台内,商品零零散散,眼见快要空柜,商户的焦急和无奈写在脸上。 80百货,90百货,时代音乐,三间铺子里,只有柜员在,三位店长全不见踪影。 商品所剩寥寥无几,还都是被老百姓挑选过后,不太好卖的货。实在不需要太多人张罗。 小院大门口。 因为正临大马路,肆掠的寒风中,鲁娜裹着一件仿军大衣,棕毛领高高立起,将半个小脸藏在里头,沿着马路牙子来回踱步。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顶着寒潮驶近,后斗中戳满人影。 鲁娜顿脚,眺目张望,视线掠过这辆拖拉机,看向后方,发现仅此一辆,希冀中货物满载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后,被冻得发白的小脸上,顿时布满颓然。 拖拉机在小院门前停稳,金彪和陈亚军率先跳下。 同行的另几人,全是暂安小院的商户。 他们此去有一个共同目的:想把火车托运站里,南方发来的货物提出来。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尝试。 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鲁娜迎上二人,蹙眉问:“没戏?” 金彪和陈亚军内心郁结,都不想开口说话,同时摇头。 “那可怎么办呀!” 鲁娜的这句怎么办,包含两重意思。 其一是接下来的生意。 其二是这笔巨额损失。 众所周知,春节前后是买卖的旺季,因此他们这一趟进了很多货,好几个万元户。在接到昆哥电报提醒之前。 怎么办? 金彪和陈亚军相视而望,他们也不知道。货是绝对提不出来了,该试的办法他们全试过。即使把他们这两年赚的所有钱都拿出来,也不够填补这个窟窿。 “我完了,我完了呀!” 马路牙子旁,一名商户蹲身在地,埋头痛哭。 做买卖的都瞅着春节前后的档口,年前生意不错,年后他拿出所有钱进了这批货,可现在货提不出来。 用后世的说法,他破产了。 像这种情况的,不止他一个,实际上这车人皆是如此。 他们的本钱,相较于南方的高端俏皮商品而言,本就不殷实,皆是竭尽所能周转,有些还向亲朋好友借来不少外债,满想着趁春节赚一笔。 谁承想碰上这茬子事。 这会儿,没有一个人进院,全戳在马路牙子旁,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人,又想着让这刀子风割死自己算逑。 “滴滴!” 一辆银色拉达小轿车,从马路北侧驶来。车停下,走下一个拎着印有“BJ“字样手提包的人。 鲁娜看见此人后,险些没喜极而泣。 “昆哥!” 李建昆扫扫一帮蔫头耷脑的家伙,打趣道:“怎么了这是,天塌了?” 陈亚军哀嚎,“可不是嘛!” 金彪长吁口气,亦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 李建昆这次一个人独行,二姐和山河开春再过来,正好有伴。 “行啦,事情已经摊上,搁这虐待自己有什么用?别再人冻出个好歹。” 李建昆赶鸭子似的,把他们全赶回院里。 瞅瞅这些人,货源全在南方,发生什么事,他基本能揣测到。 80百货,里间,房门关起。 金彪,陈亚军和鲁娜三人,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建昆,眼神交流一番后,金彪作为代表说道:“我们仨把去年赚的钱都拿出去,但肯定还不够……” “你有病啊。”李建昆打断他。 金彪:“……” “我的买卖,出了岔子,犯得着你们赔钱?” 话虽不好听,金彪三人心头却暖暖的,犹如喝下一碗老糖水。 跟着这样的东家——赚钱大家伙一起,亏本他来兜。 还能生出什么歪念头呢? 鲁娜俨然把这当成一场会议,举起小手发言道:“货运不进来,往后买卖该怎么做?” 李建昆摘下姐姐牌毛绒手套,搓着双手,回道:“形势到这里,再想跟以前样做大买卖,难!即使搞旁门左道把货运过来,风险太大,万一出岔子,得不偿失。 “不过困难总是暂时的,经济发展的大方针不会变,你们也不要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往后再挣。 “当前呢,想要保证铺子不倒,只有一个办法。”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人带货,坐火车,小批量进。” 陈亚军瞪眼道:“这能搞什么呀?人带一袋子货回来,只怕还不够一天卖的。” 金彪附和,“那不跟街边摆摊的小个体户一样?” 李建昆看向二人,正色道:“先活着行吗?” 鲁娜思忖道:“大不了……咱们多找些人带货,化整为零?” 好家伙! 伱是女CEO的料啊,终究小觑了你。 李建昆笑着点头,“是个法子,但带货的人也不宜太多,动静越小越好,你们看看各找几个信得过的人。 “困难时期,咱们不求赚多少,先保证有口饭吃,能活下来。” 此事便这么定下。 忽想起什么,李建昆望向三人问:“院里其他商户的情况怎么样?” “惨!” 陈亚军搭话道:“刚才你也瞅见,一个个瞄准节后消费的旺季,全部家当砸进去,这不是砸多少折多少吗?我估计今晚少不了要吵架的,保不齐还会闹出点糟心事。” 李建昆沉吟道:“最多的亏多少?” 金彪插一嘴说:“最多的是我们,加起来都没我们多!” “除我们。” “彭勇,应该亏进去七八千。” 嚯! 那不得上吊? 李建昆斟酌少许道:“这样,你们去跟这些老底都亏掉的人,打声招呼,晚上凑一块开个小会。” 鲁娜眨巴眨巴眼,“昆哥,你要借钱给他们?” “我怕鬼,明早要是房梁上挂一个,可咋整?”李建昆打趣道。 鲁娜跟着笑笑,心生敬意,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不愧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男人…… 稍晚,李建昆背着手,在院里晃悠起来。 好大徒她家,是半点不受影响,笑嘻嘻凑上来,也不知哪里搞的烤番薯,递给他一个。 “李哥,年过得好咧。” 半边天刺绣铺里,林秀秀热络招呼,同样不受影响。 “哟!哥,您可算回了,没您光顾生意,总觉得少点啥。” 阿华烧麦也是一样。 反观,笼罩在阴霾中的,全是倒货的铺子。 在这种大环境下,个体户的最好选择,是干手工技艺,捯饬餐饮也算。 真正靠双手勤劳致富,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李建昆心头颇为感慨,实际上1980年底,还在鼓励个体户和私营经济。 他不禁盘算起自己今年的路子。 暂安小院三间铺子,目前算是“废”了,正如他先前所说,仅能保障手下人“活”着,挣不到大钱。 TTK家电放着不动。 中英街那间铺子,小打小闹。 能指望着,唯有高第街的一间“至尊音乐”。 钱越赚越少可不行。 很早之前他就设想过,84年之前属于原始积累阶段,必须打好根基,底盘越稳,才能筑起更高的大厦。 “叮铃铃~” 迎面走来一人,推着辆同样攒的二八大杠。 林敬民疲倦的脸上,浮现笑容,“建昆你来了。” 李建昆回以笑脸,“这是打哪回的?” “刀具厂呗。” 李建昆眼神布林一下,行吧,先把这个刀具厂弄好。 别看这家小厂,大有可为。整利索之后,绝对是只现金奶牛。 第381章 感激涕零 第381章感激涕零 80百货。 林敬民回到自己的财务桌旁,疲软乏力地坐下。 李建昆跟着走进,顺手带上房门。 “你这又是怎么了?” “今年不是个好年啊,诸事不顺。” 林敬民唉声叹气,说起“龙刀”厂遭遇的麻烦——招不到人。 这个厂名来自他和李建昆年前的讨论,如今厂院门头上,“龙牌刀具厂”五个红色大字,已经焊接到圆拱铁架子上。 此事要从大年初四说起,老林在东升街道办的配合下,去和平刀具厂走过一遭,带去一张招工告示,宣传动员。 按照计划,龙刀厂要从和平刀具厂分流一半职工,百来号人。 但截至目前,报名的只有5个。 亏损最多的彭勇,当场要跪下。他借亲朋好友三千块,现在生意做黄,本钱全无,完全看不到还债的希望,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想着如何了结自己。 李建昆抬抬手,让他起身,自个坐到五屉桌旁。想要破解这个局,唯有给职工们吃颗定心丸。 实际上,和平刀具厂的职工,目前也只有基本工资。 定心丸的药效更强。 东升街道办负责原材料采购,这是写进合同的条款。 如果刀具生产出来,没有销路,那还搞个毛线啊! 李建昆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有办法。” 世间事纷纷扰扰,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 活着是最基本的诉求。 嚯嚯! “大家都是老邻居,别搞这些。老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保不齐我们也有混栽的一天,到时候还得大家照拂。” 他其实还可以加一句:劳动合同三年或五年一签。 林敬民双目圆睁,“那这,这……” “不光没钱,还欠一屁股债。” 实际上,生意没做到很红火的程度,东升街道办也不必另外去搞。 李建昆在绷棕床床沿边坐下,托着腮帮子问:“什么问题呢?” “我彭勇在这里对天发誓,往后只要东家你们几个遇到麻烦,我彭勇能拿出多少是多少,犹豫半分我不得好死!” 他取过一张红线信纸,重新拟定招工告示,其中有这样一句话: 一个个垂头丧气,李建昆逐一打量,暗暗心惊,有些人脸上当真有种生无可恋。 老早李建昆便意识到,靠私人很难搞到原材料。否则您瞅瞅小王他爹,干嘛特地招一批人去收破烂? “这关头,也只有你们愿意拉我们一把。” 虽说买卖做不大,但风险也小,终究是个来钱的渠道,生存的希望。 李建昆暂时不好搞这些东西,和平刀具厂还戳在那里,会造成“恶性竞争”的嫌疑。得先把和平刀具厂先干垮再说。 “我前脚动员完,他后脚开职工大会,跟职工们讲,咱们龙刀厂干不下去,即使东升街道替我们搞来原材料,我们的刀生产出来也卖不掉……” 林敬民怒不可遏道:“该死的孙光银,从中作梗!” 类似于后世很常见的薪资激励制度、提成方案,搁当下还是妥妥的花活。 过几年有个叫步鑫生的人用了,好有一比啊,仿佛在职工脑门前吊一块肥膘子肉,造成堪称恐怖的生产能力。 虽然一次性得到一年工资,是挺爽的。但似乎并没有解决本质问题。 留着也是个败家玩意不是? “这…能行?”林敬民弯腰在旁边,挠挠脑壳。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商户们心头火热,不少人眼泪汪汪。 到底什么办法,那是后话,李建昆暂且不表,饭得一口一口吃,当前首要任务,还是要先把人员配备好。 李建昆抬手压压,示意他们安静后,说道:“我和亚军他们还有些存款,可以借你们一些,但不多,帮不了你们还债,只能给你们做本,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别人不清楚,他们知道。这回其实是东家他们亏的最多! 可即便如此,第一时间却想着怎么帮他们。 林敬民骂骂咧咧道:“满嘴喷粪,他知道个屁!咱们这拨人里头,除去我,几乎个个是销售精英,最不担心的就是东西卖不出去。” 【愿意进龙刀厂的职工,签订劳动合同,可以一次性领取一年的基本工资】。 一时说不出完整话。 “此恩此情,我彭勇这辈子都不会忘!” 房门打开,陈亚军领着十来人,排队样戳在门外。 李建昆拧上钢笔,笑道:“放心吧,急等着用钱的人,会有想法。再一个,有些人或许会寻思着:新厂垮就垮了,我还白得一年工资。毕竟和平刀具厂又不是铁饭碗。” 想想看,后世经济如此发达的时代,动不动还有人欠债跳楼,遑论这年头? 别说欠债几千,欠几百,都是要老命的事情! 房门再次关上,李建昆给他们做起思想工作,那套“乘火车,人带货”的点子,毫无保留分享给他们。 龙刀厂分流走一半职工,于情于理,都应该把和平刀具厂的原材料,同样分一半过来。 但他不想,一些纯混日子的职工,迟早要清出去。 他原本寻思着,孙光银等人中饱私囊,普通职工即使知之不详,高低也有些揣测。 “我都不想活了我。” “李哥,问题是…我们没钱进货了。” “李哥,陈哥,还有林哥,这让我们怎么感谢你们啊!” 他深知底层职工们不满,笃定会一呼百应。谁承想,孙光银突然来这么一手。 李建昆迟疑一下道:“其实,他说得对。” 遂跟老林合计起招工问题。 显而易见,比起心中的不满,职工们是理性的,他们更在意能不能“活”着。 “东家几个,我一辈子和你们做邻居,跟着你们混!” 李建昆示意他细细说。 是的,5个。十多天过去。 嚯! 林敬民长吁口气,心想不愧是你。 有些事不好放在外头讲。 轰动一时。 “咚咚!” 这十来人,都是小院里的商户,在倒春寒的影响下,亏得连裤衩都不剩的。 “我也是!” 李建昆被他盯得发毛,赶紧解释道:“孙光银这家伙有内部资源,看清了形势,咱们一家新的挂靠工厂,从零开始,这个节骨眼上,不会有分销单位接我们的货。接了,他们有麻烦,我们也有麻烦,这叫扰乱市场。” 林敬民:“???” 林敬民贴出去的告示很简单,无非是让大家调换个厂子,三两句话。 李建昆起身招呼他们进来,“地方有点小,大家挤挤。” 李建昆眼明手快托住他。 在这种诉求下,一切不好的情绪都能压抑。 此言一出,在场濒临绝境的商户们,满身颓然皆是一滞。眼神中再次迸发出希望、憧憬和斗志。 这年头,好的事业单位会有奖金。 大伙情绪激动,真情流露,这年头人的感情还没那么复杂。 弄得李建昆高低也有些鼻酸。 好嘛,计划到84年,把暂安小院拆掉重新,建正儿八经的商场,看这情形,倒是不缺铁杆租户。 第382章 背后大佛 第382章背后大佛 解友明是和平刀具厂职工,最早一批,也是对厂子感情最深的一批。 已经四十有二的他,本想着这辈子会在厂里干到头,可这两天,心里产生一丝动摇。 位于五道口,成平老巷的一座大杂院里。 时值傍晚。 东厢一扇门后面,狭窄的堂屋内,解友明和妻子坐在饭桌旁,就着一盘清炒萝卜丝,外加一碟咸菜,闷不吭声吃饭。 有一桩大事,压在两口子心头。 他们有个女儿,前些年下西北插队,近两年知青陆续返程,女儿始终没回,后面在一封家书中道明缘由。 女儿已经在西北农村,嫁人了! 这对于两口子来说,无疑是个噩耗。 谁的女儿不是宝贝疙瘩? 他们家再穷,那也住在首都,大西北是什么环境? 解友明彼时大发雷霆,连去三份家书,逼女儿回来,连“再不回断绝父女关系”这种话,都说出来。 然而,又一个噩耗传来,让解友明彻底懵逼。 女儿给人家生的娃,都一岁多了! 事已至此,本来在妻子的劝慰下,解友明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作算没生过这个女儿。 只是前一阵,许久没来信的女儿,再次寄来一份家书。 这次不是求得原谅,而是借钱。 她的男人,为多攒俩钱,给她这个城里姑娘和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顶着沙尘天出门干活,跌进深坑,不仅摔断腿,家里也失去生活来源。 女儿求他们能借些买药钱,在泪花干涸的信纸上,用一种难以启齿的口吻,还希望他们能帮忙买几头小羊。 往后那就是一家的生计。 解友明想想都害怕,不知道女儿面临着怎样的糟糕日子,有些话终究只是说说。 钱他能凑出几十块,可这点钱真的有用吗? 况且,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更想亲自去一趟大西北,一张车票好几十呢! 钱钱钱! 里里外外都需要花钱。 愁愁愁! 愁得他实在没有胃口,撂下没吃完的半碗饭,起身。 “我出去逛逛。” “逛啥呀。”妻子叹息道,“逛能逛出钱来?不行…你去找下你师傅?他老人家应该攒的有些钱。” “我有脸?过年都没给他老人家孝敬什么,张口就问他借钱?” “那你说咋办嘛!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 妻子的想法,是让他过去一趟,把女儿一家三口接到京城。京城的户口政策是孩子随母,孩子落户不成问题。男的……一个残疾,想必也不会太为难。 这样往后有个照应。 但如此一来,花费更大。 解友明有个师傅,是和平刀具厂的第一任总工,甚至可以说,街道当初搞刀具厂的想法,完全源于他师傅。 老爷子是刀匠世家出身,祖上数代人,一直以铸刀为生。 前两年感觉年纪大了,又对某些事心存不满,告老回家,安享晚年。 解友明不想跟她吵,夺门而出。 老巷里有不少都是他们厂的职工,还有个生产队长。解友明四下闲逛,逛到队长家,披一件洗白的蓝棉袄,戳在门口,搭眼朝里头瞅去。 好家伙! 院子里坐一圈人。 “嗬,都在啊。”解友明踱步跨过门槛。 “哟!解师傅来了。”饶是生产队长,面对他都不敢托大,忙让年轻后生让出一张马扎。 这位性子耿直,要不然早升管理了。 一帮工人聚在这里,不为别的,全是龙刀厂出的新告示给闹的。 一次性拿一年工资,十分诱人。 但大伙又担心,假如龙刀厂垮掉,一年后,他们不等于失业? “解师傅您什么想法?” “真算起来,我是解师傅的徒孙,解师傅怎么选,我怎么选!” “我也跟着解师傅走!” 工人们以为找到领头羊,殊不知解友明自个都没主意。 要是按妻子的想法,把女儿一家三口接到京城生活,家庭开销会陡然增大,他不能只顾眼前,万一丢掉工作,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们…先说说看,我听听。” 生产队长搭话道:“要我看,还是待在老厂保稳,不管怎么不景气,咱们工人的工资也没少嘛。” 有人不爽道:“怎么不景气的,周队您比我们清楚,赚头只怕都进了老孙那帮人口袋。新厂要是稳定,我是真不想伺候他们!” 另一人接茬,“现在的问题是,新厂它不一定稳嘛。” 有人提议道:“咱们能不能派个人,去会会新厂的负责人,探探口风?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解决销路的能耐嘛。” “诶!有道理!” 此话得到大伙的一致赞同。 与其在这里瞎琢磨,不如去当面会会,一探虚实。 谁去呢? 大伙的眼神在生产队长和解友明身上徘徊,最终落定在后者身上。 解友明微微一怔道:“不是吧…我去?” 过来逛一圈,怎么还摊上个活了呢? “解师傅,您是大师傅呀,咱们这些人说白了,他们可要可不要的,您不一样,巴着您去呢。您去最合适,最有份量!” 这理由找的……解友明硬是无法反驳。 —— 隔日中午。 正饭点。 娘娘庙李宅。 四合院厨房隔壁的小饭厅里,李建昆和梁家两口子,简简单单三菜一汤,吃着午饭。 梁叔麻利干完饭,推上东家给配的二八大杠,准备去六尺巷的王宅“值班”。 走出院门,巧了,有客到。 林敬民他认识,后面跟着的一个老把式,面生得紧。 老林寻到李建昆后,先弯腰在他耳畔嘀咕一阵。 “噢?” 李建昆打量一眼解友明,赶忙起身相迎。 和平刀具厂的大师傅,那可不敢怠慢。 他再擅长商业操作,产品不行,终究是白搭。 “解师傅,来,来,里面请。” 解友明被请进旁边西厢房的堂屋,小龙妈适合端来茶水。李建昆又掏出华子呈上去。 整得解友明高低有点受宠若惊。 他本以为林敬民已经是东家,不承想背后还有个更大的东家。 李建昆笑着搭话,“解师傅愿意来龙刀厂,是我们的荣幸,百分之百欢迎!” 解友明屁股只挨三分之一的椅面,组织着言语道:“那个…我今天过来不光为自己,后面还有几十号兄弟想跟着我,所以我想先了解下,龙刀厂有销售渠道么?听说现在……管得严。” 嚯嚯! 搞定一个大师傅,等于完成一半任务。 李建昆手敲在太师椅的椅托上,道:“我明白你们的担心,无非怕龙刀厂活不下来,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和平刀具厂又能活多久?您可以打听下,街道办早已经不堪重负。” 解友明沉默,这是真事。 街道办为养活他们,借了不少外债。 李建昆继续说道:“销售渠道肯定有,东西卖不出去,我们现在还招人,招来玩吗?具体的还请谅解,我不能提前透露,您应该也知道,有人跟我们不对付。” 解友明之前没深思,现在细细一捋,可不吗? 要是没把握,这会还招人,先发一年工资,那得亏多少钱? 无论是林东家,还是这个年轻的大东家,可都不像傻子。 李建昆岔开话题道:“老林刚跟我讲,你做刀具的技艺冠绝全厂,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不知有没有兴趣来龙刀厂做总工?” 先不提解友明想不想,这话他可不敢认,他师傅虽然现在不在厂里,却也是从厂里退下去的,连连摆手道: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点小手艺,不及我师傅的皮毛,可不敢称第一。” “您师傅?” “嗯。”解友明竖起大拇指道,“百年刀具世家的传人,祖上那可是御用刀匠,专给宫里造玩艺。” 我勒个去! 说什么来着? 李建昆瞪大眼睛,他好歹是个手艺人,和平刀具厂生产的刀,一看里头就有点真东西,果然背后有尊大佛。 “敢问,您师傅他老人家,还……” “健在!” 奶奶的,这不请来镇厂子,人民群众都得骂我浪费资源! 尤其是后世拍蒜拍断刀的怨主们。 第383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383章不撞南墙不回头 本应是早春时节,昨夜京城又降下一层小雪。 这种天气实在顾不上风度,李建昆裹上一件棉猴,手里拎着一兜伴手礼—— 两罐麦乳精,一包红蔗糖,两瓶橘子罐头。 都是老人家钟意的玩意。 “嘎吱!嘎吱!” 解友明踩着薄雪,走在前头,晌午时分,这条小道还未被太多人踩踏,它从田野间延伸而来,通往五道口的一处算是城中村的地界。 属于近道。 这位大叔三步一回头,满脸无奈道:“李同志,真没用的,我师傅这人脾气犟。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他不可能给一家挂靠厂做事。” 当初老爷子离开和平刀具厂,年纪大了还是其次,主要原因,是那年孙光银做厂长,厂子有史以来头一年出现亏损。 下乡时,认识一姑娘,也是京城人,郎有情妾有意,原本按理说双方回到京城,还不好事将近? 手头那点积蓄,属实不敢再动半分。 李建昆接过老奶奶送来的马扎,挨在夏老头旁边坐下,怕他耳朵不好使。 “解叔。” 从他们的对话中,李建昆搞清楚这小伙是夏老爷子的亲孙。在这个夏刚的脸上,有抹化不开的忧郁,似乎遇上什么犯难事。 解友明每逢过来探望,老爷子总要骂几句“撬集体墙角”这类话。 “唉!”解友明长叹口气。 自个还毫无前途可言。 他生怕里头人发现,那不是火上浇油,罪加一等么? 夏老头中年不幸,失了唯一的儿子,儿媳有几分姿色,改嫁他人。一把年纪到现在,唯一的盼头只有独孙。 这大概就叫作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建昆戳在门外的寒风中,思忖少许,一时没有好主意,准备回去再从长计议。两人打道回府时,路过之前那条小道,迎面走来一个小伙子。 解友明拿他没辙,只能先嗖嗖遁走,真不敢再行这听墙角的不义之事。 “夏老爷子,冒昧到访,叨扰了。” 解友明拖着李建昆道:“走吧走吧,这有什么好听的。” 解友明瞅瞅李建昆,颇为犯难,又不好欺瞒师傅,结结巴巴解释道:“属于街道和私人合伙弄的,主要是私人负责,不过性质还是集体所有。” “师娘,这位同志找我师傅有点事,师傅在吧?” 李建昆之前听他提醒,有点准备,却也没料到这老头气性这么大,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想得美!” 奶奶的,这不能放弃啊! 面生得紧,毫无印象。跟自己独孙差不多年纪。 “解师傅,夏老爷子的手艺,你学到几成?” 夏老头瞅见解友明不意外,看到李建昆后,同样轻咦一声。 解友明苦笑连连,好嘛,事没办成,害他把师傅也得罪了。 “不好对外说啊,前两年刚插队回来,没事干,在鸽子市摆摊,干个体户。”解友明压低声音道。 老奶奶说到这里,解友明不禁老脸一红,他初六过来拜年,仅拎五斤白萝卜,自家有块小菜地,婆娘捯饬着,不花钱。 否则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未必不能成事。 这老头多大年纪是个谜,忘记跟解友明打听。乍看着气色不错,实际上老人家红光满面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也是夏家老两口这辈子仅存的盼头,希望大孙子娶妻生子,小日子要是操持得好,老两口死也瞑目了。 “差不多吧,我朋友负责。” 至少他们普通老百姓的理解是这样。 而他夏刚算个什么? 往上捋,还敢挺直腰板嚎一嗓子:我是工人阶级的后代! 夏老头沉默少许,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解师傅,要不你先回吧,我再待会儿。” 李建昆踮脚打量,小院里头有一联三间红砖平房。 李建昆正色道:“老爷子,话不能这么说,假如亏损呢?可是我们全兜,街道不拿钱的。” 夏老头震惊,“私人还能办厂?!” 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其实在情理之中。 不管摊上什么麻烦事,应该都不难解决。 小个体户。 “你也滚!” 得,半点面子不给。 李建昆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后,夏老头诧异,“又起了家新刀具厂?” 夏老头瞪眼,“那刀具卖出去赚的钱呢?你们不要拿走一部分?” “诶~小刚!” 解友明和对方认识,驻足寒暄几句。 往自个身上捋……只是一个找不到工作、混迹于鸽子市摆摊的个体户。 塞进他怀里后,手持龙头拐,敲击地面道:“走走走!” 等夏刚告辞离开后,望着他的背影,李建昆问:“他做什么的?” “噢,友明啊。诶,这小伙子是?” “啊…是。现在政策活泛些。”解友明点头。 “顶多一半。” 然而这正是夏刚最大的烦恼。 夏老头火气蹭蹭冒,面色愈发红润,“你们这种人,放过去叫资本家,我能给你们干活?没门!” 不多会院内传来动静,贴着新年画的木板门吱呀打开,是位面相和善的老奶奶。 橘红色的阳光照在屋檐下,夏家三口就着还没挪走的马扎,凑一块坐着。 解友明抬手敲门。 这一等可不得了。 李建昆仍是那句原话,“不试试怎么知道?” 送他们出门的老奶奶连声致歉,主要对李建昆说,让他多担待,说她家老头子就这么个牛脾气,一把年纪,改不了。 “咚咚!” 夏刚半上午回来,总得吃顿午饭不是? “啊?” 爷孙辈在一起,保管三句话不到,一准聊到晚辈的终身大事上。 院外,墙根子下。 “老爷子……” 红砖房屋檐下,摆张手工藤椅,其上坐着位面色红润的老头,乍一看,年纪着实不小,一把花白胡须都能盖住脖子。手边放着一根做工粗糙的龙头拐。 门不当户不对。 李建昆险些没冻成狗,青鼻涕狂流,大抵是感冒了。他不得不在附近四处走动,躲避寒风,也是增加身体热量。以免顶在风口上,冻成一根棍。 院门合拢。 “你到底想干啥呀!” 具体想干什么,李建昆也没捋清,但他知道夏刚是个突破口。 孙光银这人有来头啊,老爷子斗不过,这才一气之下告老还乡。 说罢,唤来老婆子,让她把李建昆拎来的东西,取过来。 解友明自然拗不过他,被生拉硬拽回来。不过两人没敢再敲门,猫在红砖墙外面,听响儿。 夏老头扭脖子望向李建昆,“你就是那个私人?” 院内。 “吱呀!” 老头姓夏。 李建昆顶着寒风,整个人在棉猴里缩成一团,不仅听响,也是等人。他得等夏刚出来。 问题是,这姑娘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 他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不是一天两天的结果。 “师傅……” “在在,请进吧。哎呀,来就来,怎么还提东西?” 李建昆和解友明全被轰出来。 念头至此,李建昆拽着他道:“走走,回去看看。” 村子里住户不多,很宁静,倒确实适合养老。两人走上一座小山岗,在一堵红砖小院外停下。 李建昆道明来意,一番话还未说完,耳畔猛地炸起一嗓子。 他可知道老刀具厂都入不敷出,再起新厂子还有活路? 一番了解,得知是家挂靠厂后,夏老头整不太明白,忙向好大徒打听。 挂靠厂,说白了,那都不是撬,而是明占—— 搁这年头也算殷实人家。 但眼神始终没离开夏家的院门。 临近下午两点时,院门处终于传来动静。 踩在雪地里的脚,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李建昆,差点没喜极而泣。 第384章 制造一个有为青年 第384章制造一个有为青年 “诶!你怎么还在?” 夏刚从家里出来,走进小道没多大会,被跟在后面赶来的李建昆拦下。 这人是干什么的,夏刚头先问起爷爷奶奶,已经知道。 他跟老爷子态度不同,没排斥的意思,也没脸。对方这种,大概率是他们个体户的终极形态。 能在街道下面挂靠办起一家工厂,难以想象,身家达到怎样骇人听闻的程度。 眼下这局面,等于同行道里的小喽啰,撞上大王! 夏刚举止客气,不敢得罪。 李建昆也不托大,笑呵呵道:“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你不是干个体户吗,我给你个赚钱门路,你帮我说服你爷爷。” 虽说现在行情不好,但这种在鸽子市摆摊的个体户,他想提携一把,也不费劲。 夏刚听罢,表情犯难,“老爷子脾气太倔,思想又不通达,年轻那会被地主老财压榨过,最痛恨……反正吧,即使我做工作,也讨不到好。” 是吗? 李建昆在他脸上细瞧两眼,懂了。 这家伙干是干着个体户,实际上没有半分认同感,连自个都厌恶这层身份。 搁这年头,不算稀奇。 多半人干个体户,不是有多喜欢,纯粹是被生活逼入死角,没得办法。 所以才有那种“个体户都是二流子”的说法。 李建昆心头亮堂,这是他开出的筹码不够。 遂想起对头的犯难事,之前听墙角时,他大概率搞明白—— 夏刚有个相好姑娘,却没办法走到一块,姑娘家里不同意。 呵,跟他的情况何其相似? 行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哥们今儿也当回红娘。 念头至此,李建昆很光棍地承认扒过墙根,然后说道:“那这样行吗,我帮你过女方父母那关,你帮我促成此事。” “啥?!” 夏刚诧异瞪大眼睛,忍不住再次打量他一番,一本正经道:“同志,我不是瞧不起您……” 通常别人这么说,言下之意正是瞧不起。 “这事您可办不到。” “噢?”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到底什么来头?” 夏刚深吸一口气,道:“她爸是旅游局的副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最小。” 嚯嚯! 要不然后世总说,在京城别比官大,在羊城不比钱多。 随便碰个人,都能跟这种级别扯上关系。 众所周知,这年头旅游还是件特时髦的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趁着公干,捎带旅游。旅游局主要还是负责对外活动。 涉外的事,能是小事? 歪果仁过来,得先向他们申请。 权柄显赫。 一个小个体户,想讨这种大人物的独苗女儿……啧啧! 李建昆沉吟道:“现在姑娘家里这么反对,那她对你……” “绝无二心!” 夏刚自信十足道:“当然,我对她也是一往情深。我俩早就海誓山盟过,这事要成不了,我俩…我俩……” 明白,私奔呗。 到底是真爱。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包括他。李建昆感同身受,脑子里合计少许,眼前一亮,“行吧,这事我来办。” 夏刚:“???” 这哥们双目圆睁,一副您可别忽悠我的模样。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人力能为之的事。 除去神仙,谁能消除两个家庭身份和地位上的巨大差异? 他和陈晴唯一的希冀,是用炽烈的爱情来感化她父母,仅此而已。 再无他法。 李建昆撂完这句虎狼之词后,似笑非笑望着他。 夏刚不明白他为什么像颗铁蛋样,或者说哪来的底气,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总归是个盼头—— 他现在其实也明悟,想靠爱情来感化小晴的父母,希望约等于零。 “大哥您不开玩笑吧?您要真能说到做到,那我…撒泼上吊也要说服我爷爷!” “那么一言为定。” 李建昆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问,“我在哪能找到你?你们家…我不太好进。” “天气好的时候,菜门营鸽子市。” 哟!巧了嘛这不是? 不知可曾听闻一个手工着色帅小伙大师的传说? 告别夏刚,李建昆哧溜跑路,得赶紧回去急救。几大碗姜汤,不晓得能不能把这病头摁下去。 —— “啊啾!” 正北房的堂屋里,地上烧一只火盆,里头的栗炭根根火红,如炼钢厂里刚出熔炉的金属块。 李建昆盘膝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抓一包粗糙的厕纸,鼻头和鼻咽部通红一片,都快擦出血,火辣辣的。 掩到八分的菱格门被推开,一股寒风袭进。小龙妈跟着跨过门槛,端来一大碗姜汤,顺手递过几条崭新的白手帕。 她刚特地去买的。 “还是去卫生所看看吧?” 李建昆摇摇头,“不打紧,几年没感冒,散散毒也……啊啾!” 小龙妈不知道还有这说法,她这病秧子身体,最怕感冒,一辈子不来才好。 李建昆本想叫她也烤烤火,转念又怕传染到她,索性随她自个去忙活。 别看他人快倒下,脑子没停。 夏刚那茬子事,想要解决,有且仅有一个办法——提高他的身份地位。 不说达到和女方家平起平坐的程度,至少要“制造”出一个有为青年,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有份好工作。单位好,待遇高,逢人得高看一眼。 其二,未来可期。任谁瞅着都是个人才,前途无量。 如此,再有姑娘对他的“绝无二心”……当然,对此李建昆是表示怀疑的。或许现在是,但这玩意通常附带时效性。 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经得起时间的腐蚀。 里外配合之下,方能成事。 正常来讲,夏刚没戏! 要知道,这年头不比后世,想进单位得要指标,多少高干子弟都在家里蹲。他夏刚凭什么? 退一万步说,即使给他找到个好单位塞进去,他一个显然没能耐考上大学,以这年头的知识层次来讲,说穿了,半文盲。 能捞到什么职务? 不过呢,李建昆这人比较擅长捞偏门。 这事只要撇开夏刚这条线,别去钻牛角尖。从姑娘身上入手,那简直易如反掌。 隔日。 一宿灌完姜汤,蒙头大睡,憋出三升汗的李建昆,满血复活。 融雪的天最冷。 今儿不光裹一件棉猴,梁叔的狗皮帽也给薅来戴上。 晌午时分,他坐332路出海淀后,转乘了一辆首都很少见的汽包车,来到东三环。 这种公交车,瞅着都忍不住想笑。车顶好似托着一张席梦思大床,里头充的是瓦斯,特点是经济实惠,在天然气资源丰富的川渝地区,广泛存在。 东三环北路上,有一座当下全京城最时髦的建筑。 它是目前全国唯一一幢全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 早春的暖阳下,通体明亮,泛着幽蓝光芒,屹立在周围一片“荒芜”中间,其视觉震撼可想而知,但凡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瞻仰一番。 京城人将其称之为“机器人楼”,因为它的外形酷似机器人,还有个十分形象的头部。 这年头,国内还没有星级评定,90年代初,它会被评为五星级饭店。如今,它是全国第一家中美合资的宾馆。 尚未开业。 部分内部区域还在紧锣密鼓装修。 李建昆戳在大楼底下,昂头扫视过楼顶大字——喜来登长城饭店。 手插在棉猴双兜里,大步迈开,狗皮帽的“耳朵”被一股妖风掀起,向后飘去,一副东北街溜子的造型,直愣愣往里冲。 第385章 送佛送到西 第385章送佛送到西 两天后,五道口,菜门营鸽子市。 李建昆一副棉猴加狗皮帽的装束,一圈晃悠下来,愣是没被人认出。 也罢,乐得自在。 着实寻找一番,才在西南最边角的一处,发现蔫头耷脑坐在马扎上的夏刚。身前铺条蛇皮袋,上面摆着一些晾衣架、小夹子等日常小物件。 顶着一张生无可恋脸做买卖,没饿死这哥们,得感谢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 李建昆的突然出现,使得夏刚猛一怔。双眼逐渐瞪大,那模样似乎在说:不是吧,你真想到办法? 实际上,李建昆不仅想到办法,已经帮他搞定。 “走啦,你这也没生意,找个地方坐坐。” “诶诶!”夏刚心头激荡,忙应下,货塞进蛇皮袋,拎上便走。 十分钟后,五道口商业区的一家国营小饭馆里。 李建昆选了张靠角落的桌子,与夏刚相对而坐,营业员送上来四两肉包子,两碗白菜鸡蛋汤。 李建昆递过钱票后,顺势从兜里摸出一张十六开的白纸,外加一摞用橡皮筋箍着的同色厚纸卡。 “喏,你把这两样东西拿去女方家,她父母一看,你俩的事成功七成,剩下三成,得看姑娘的本事。” 什么呀?! 夏刚大为惊讶,盯着他的脸呆滞半晌后,收回目光,忙不迭低头望向递到手边的两样东西。 首先是白色小卡片,跟公交车月票差不多规格,只是材质更好。 其上印有字: 喜来登长城饭店。 客户经理:夏刚。 … 夏刚:“???” 长城饭店他自然晓得,可以说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在太出名,大楼外观竣工后,不老少人特地跑去看稀奇。 漂亮得像是外星来物。 什么来路坊间众说纷纭,但毫无疑问,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地方,让不让进,都是个问题。 他何德何能,能在这种地方,当经理? 李建昆见他震惊目光投过来,舀一勺鸡蛋汤消消寒气后,笑道:“我印的。” 老虎洞街道印刷厂,鲁娜贼熟,刻板到出货,一天搞定。 当然,费了几个钱。 夏刚:“!!!” 这哥们当场就想尖叫,意识到这是国营饭店后,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 这不是纯纯地冒充吗! 李建昆拿起一只肉包子咬下,“先看完再说。” 夏刚努力压制住心头悸动,心想这大王怪不得能做到大王,胆忒大! 遂摊开16开的白纸,搭眼望去。 这是一份不多见的机打文件。 中英双语,逼格满满。 居中有两个大字: 聘书。 兹聘请夏刚先生,为我司客户经理…… 夏刚人都懵掉,尤其当视线落到底角的红戳后。 李建昆适时道:“文件是真的,饭店出的。” “这……”夏刚目瞪狗呆,“怎么可能?” 李建昆摆摆手道:“你甭管有没有可能,你现在确实是长城饭店的客户经理,随时可以去报到。虽然饭店还没开业,但管理人员提前到岗很正常。”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有工资拿,具体的你过去会有人跟你谈,不少。” 夏刚脑瓜仁嗡嗡响,大脑完全宕机。 做梦吧这是? 他不禁在桌子底下狠狠掐自己一把,感觉到痛,才意识到全是真事! 霎时间,心情极度复杂,惊喜,狐疑,惶恐,忐忑,不安…… 好有一比啊:天上掉下一块偌大馅饼,呼在穷人脸上,很可能带来的不是惊喜,会把他闷死! 李建昆干掉一只肉包子后,拍拍手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过去,拎些礼品…有钱吗?没钱先在我这拿点……” “我不敢。” 李建昆一句话还未说完,被夏刚打断,这哥们讪笑道:“我还没去过她家呢,她父母也不认识我,小晴不敢多说。” 李建昆:“……” 他脑子一转,得,是件好事。 至少对于他而言,成事更快。否则真让夏刚这小子去“谈”,见到人家副局长,还不知道能不能说出利索话。 遂从夏刚怀里,薅过那沓名片,抽出几张,说道:“行吧,我去,送佛送到西。” 忽想起什么,又问:“你照片总有吧,弄一张拍得最好的给我。” “呃…有有。”夏刚感觉脑子转过弯,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你去? 你去干嘛? 见过媒婆,也没见过媒小伙啊? 李建昆知道他满脑子问号,原本是想跟他解释一番来着,现在既然还要操持,索性等事情敲定后,一并道来。 他搁小饭店里等着,夏刚被他催回家取照片。 —— 黄昏时分。 二环里,旅游局家属院。 一件黑色铮亮皮夹克,配棕色灯芯绒直筒裤,脚下踩一双反光皮靴的李建昆,两手插兜,大摇大摆走进去。 门口的岗亭里,戴老花镜的大爷透过窗户缝,瞅过他一眼,到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贵气逼人。 准是哪个领导家的亲戚。 夏刚虽然没来过,但地址知道。李建昆亲自来的话,犯不上拎东西,也不适合。见过“红娘”给人提东西吗? 得反过来孝敬“红娘”才是。 1号楼,202室。 “咚咚!” 敲门半晌后,面铁皮的屋门打开,是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手里还拿着锅勺。 李建昆选的这个时间,正好是晚饭点。副局大人如果不加班,那一准在。 “您是?” “有桩喜事想找您家合计一下。” 局长媳妇儿疑惑,“喜事?” “是这样的,听说您家有个才貌双全的闺女,目前还待字闺中,我……” “来来来,请进,请进。” 局长媳妇儿忽地眉笑眼开,上下打量着他,暗暗心惊,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一般。 将李建昆热络请进屋后,又急吼吼喊道:“老陈老陈,快快快,出来一下!” 女儿的终身大事,是他们两口子的一块心头病。 私自相上一个小个体户,您说这事闹的……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都丢人! 局长媳妇儿饭也不烧,回厨房熄掉煤气,匆匆跑出来,隔着更远些,仔细审视着李建昆: 人高马大,英俊阳光,气质不俗,衣着体面……没得挑。 满大街都搜不出几个这样的年轻小伙。 局长媳妇儿是越看,脸上的笑容越盛。 里屋传来动静,前后脚走出俩人:当先是个脑门放光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的是个穿居家厚棉袄的姑娘,有些姿色。 毕竟母亲的基因摆在那里。 “这小伙子是?” 面对丈夫的疑惑,局长媳妇儿踮脚到他耳边,美滋滋嘀咕一句。 局长诧异,忍不住多瞅两眼李建昆。 姑娘想要开口,局长媳妇儿眼明手快,把女儿拉到一边。自己不动手,催着她去泡茶。 “诶,我问你啊,这小伙你认识不?”局长媳妇儿悄默默道。 陈晴摇头。 局长媳妇儿了然,八成搁哪里见过自家小闺女,踅摸着找上门。 “你瞅着这小伙咋样?” “还…还不错。” 陈晴总不能昧着良心讲话不是? 任哪个姑娘来看,都是个大帅哥。 局长媳妇儿心花怒放,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小伙,女儿眼光随她。这回有戏啊! 您瞅瞅,跟她家男人一块坐在沙发旁,不卑不亢,谈吐得体。家世必定相当不俗。 她相信丈夫也挑不出个不是。 沙发旁。 李建昆发现这一家子人,瞅着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赶忙道明来意。 “陈局,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看上您家闺女……” 局长忽然哈哈一笑。 李建昆挠挠脑壳,心说你笑什么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局长笑眯眯道:“无中生友是吧?” 李建昆:“……” 好家伙,敢情这个梗是你发明的? 第386章 从不待见到座上宾 第386章从不待见到座上宾 李建昆好一阵解释,才让陈家两口子相信,他真不是“毛遂自荐”。 局长媳妇儿贼不开心。 局长脸上的笑意也淡去几分。坦白讲,他欣赏这个年轻人,不冲别的,如果他真为自己而来,单凭这股气势,九成九的小伙都不及。 陈晴猫在客厅一角,好奇张望着,小脸有些红润,但她更好奇到底是谁看上自己,还别出新裁托个同龄朋友来说媒。 新鲜! 李建昆适时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呈上,“陈局请过目。” 局长搭眼一瞅。 嚯! 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嘛。 长城饭店的客户经理。 无疑也是个青年才俊。是了,这种年轻人的朋友,又怎么会差? “小晴啊,伱瞅瞅,小伙子一表人才,搁长城饭店当经理呢……” 两老两小,全凑在旁边,一个个瞪着不解的眼神,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神通广大。 这么说也没毛病。 回到红砖小院,夏刚这饱含着无尽欣喜的一嗓子,给夏家老两口全炸出来。 巧了。 李建昆内心吐槽:夏刚啊夏刚,你这是咋混的,真不认识你啊! 局长媳妇儿密切关注这边情况,察觉到丈夫的表情变化,干脆踱步过来,坐到旁边。 “另外,我跟小晴的事,成了!她父母同意,约好礼拜天见面。” “是真的。”李建昆打断她道,“夏刚现在确实是长城饭店经理。” 心情极好。 此言一出,把夏家老两口惊到不行,不待他们兴奋搭话,耳边又传来一嗓子。 这里说一遍,去到夏家还得解释,浪费口水。 这不是她的刚哥吗?! 他什么时候成长城饭店的经理了? 可算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夏家老两口异口同声惊呼,“他?” 姑娘见面就发问,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她的刚哥怎么会成为长城饭店的经理。 说罢,留下仍处于呆滞状态的姑娘,扬长而去。 —— 隔日。 “谁有这么大能耐?” “爷,奶!” 前几天被轰出门的李建昆,再次过来,俨然成为座上宾。夏刚招呼着陈晴,夏家老两口招待他。 天安门城楼前照的,白衬衫配黑裤子,黑白配的搭配永远不会出错,或许是刚返城的时候,夏刚精神抖擞,笑容灿烂,浑没有现在的愁眉苦脸。 一番打听,夏家老两口才晓得,是有贵人相助。 “新交的。” 夏刚难掩内心激动,在二老面前,小孩子习性毕露,昂着脑壳望天,嘚瑟道:“什么买卖,以后再也不干。告您二位,你们的孙子我,现在可是国际大饭店的客户经理!” “哟!咋还买肉了,啥事这么开心?”夏奶奶一脸慈爱问,戴着老花镜,左手食指套着顶针,显然刚在缝补。 局长也纳闷,沉吟少许道:“不管啦,总归是件好事。” 局长媳妇儿看一眼李建昆后,忍不住问一嘴道:“小伙子,你有对象吗?” 李建昆也不多解释,想想道:“明天下午吧,你过来夏家,一切都明白。” “爷啊,有件事您可得答应我……” 两口子对视一眼后,局长媳妇儿拿着照片,来到女儿身旁,做起工作。 呦嗬! “刚儿啊,又有前程,又是终生大事,人这一辈子还能有啥?天大的恩情,咱可不敢忘记!” 似乎一边是晚辈,一边是长辈。 李建昆再次伸手摸兜,取出夏刚特意回家取的照片。 红娘任务完成,他也不多待,定下一个周末首都饭店喝咖啡的“相亲计划”后,婉拒局长媳妇儿留下吃饭的好意,告辞离开。 人都呆住。 李建昆走走停停,他发现岸埂的泥土中,冒出一些新芽。 夏刚连连点头,扫视过二老道:“帮忙的这人,其实您二老见过。” 来到夏家,院门大敞。 局长媳妇儿望着她只差没蹦起来的背影,挠挠头道:“这咋回事啊?” 夏老爷子的言行举止,已经很好说明问题。作为老爷子而言,这辈子最忧心的两件事,一次性解决,与之对比,心头的那点小疙瘩,又算得了什么? 李建昆被请到堂屋上座。 夏刚适时做起工作,不然没法交差,人家马上会过来。 只能把精力集中在照片的小伙身上,长城饭店的经理,模样小英俊,不比那个个体户好? “不可能!”陈晴双目圆睁。 局长媳妇儿:“……” 居然搞定了? 老两口皆是乐呵得露出缺了齿的牙床,忙不迭吆喝孙子走近,跟他们道明原委,问东问西。 局长:“???” 这这……这是一项有预谋的行动啊! 李建昆抿一口茶后,笑笑道:“实际上这件事我没怎么费劲,跑两趟腿而已。” 单位不错,职位也高。 时值午后,田野小道上,蹦跶着一哥们,左手提一绺肥膘子肉,右手托着一只荷叶包,里头包的是两块老豆腐。 显然早发现他。 萍水相逢,他们还把人家轰出门,对方竟然…反过来这么帮助他们? 问题是,终究是女儿处对象,还得让她满意。小姑娘眼界浅,看不到长远,皮囊是重点。 陈晴堵在李建昆面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刚哥有你这个朋友?” “嗯,那天解叔带来的小伙子。” 陈晴恍然大悟。 不是她瞧不起刚哥,实事求是地讲,人家不可能看上他,他的能力也不够。 不仅给他们的好大孙,谋到一份人人眼馋的工作。更是亲自登门,帮他撮合成这桩好事。 “我送送他。”陈晴嗖嗖跟着出门。 可能吗? 老半晌后,陈晴猛抬头看向李建昆。四目相对,后者对她眨眨眼。 两条麻花辫随风飘荡,一身蓝色棉服,背只解放包,似乎刻意打扮得很质朴的陈晴,小跑追上来。 陈家两口子仔细打量,虽说不及眼前的小伙子,但是五官周正,阳光自信,倒也过得去。 夏老爷子拄着龙头拐,后一步跨出门槛,含笑道:“我让猜猜,做成大买卖了?” 好家伙! 如果说什么经理,夏家老两口还有些搞不拎清,那这件事,可是他们忧心忡忡、朝思暮盼的。 陈晴多半看个好奇,搭眼望去,当看清照片上的人后,耳畔好似平地一声雷。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迎客的节奏。 “那倒是。”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楼下,屋角一处。 “我同意同意,我同意!” 局长接过名片,递到她手上。后者看罢,心情峰回路转,脸上再次扬起笑容。遂忙不迭问道:“这小伙子人长得怎么样?” “我们还见过这种大人物?” 何故思想陡然通透? 这样的话,不妥了么? 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有。” “小晴,别走神,我跟你说话呢,我的意思是像这种小伙子不好找,先跟人家见见面,认识一段时间再说,别耍小性子哈,我跟你讲,你也老大不小,不同意也得同意……” 忽想起什么,陈晴咂舌道:“长城饭店的经理你们也敢冒充啊,往后东窗事发……” 嚯嚯! 嗯,小晴也来。 —— 田野小道上。 任谁瞅见,都能看出这哥们喜事临门。 处于人生巅峰状态。 “噢?” 左右不赶时间,他这边慢悠悠晃荡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得,没指望。 竖起耳朵的四人震惊,这么大的事,还没怎么费劲? 挥挥手解决的意思呗? 该说不说,差也差不多。 第387章 乐极生悲 第387章乐极生悲 两老两少明显都等着解惑。 李建昆瞅瞅陈晴,眼神掠过后,落在旁边的夏刚身上。 “你啊,守着资源不知道用,一个劲钻牛角尖,弄得整日愁眉苦脸,脑子有时候得变通变通,一条道黑乎乎时……” 他抬手做出一个登高的动作。 继续说道:“得跳出来,站高点,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些。你低头去看,才能窥见全貌。” 这叫大局观。 夏刚讪讪一笑,挠挠脑壳,仍然一头雾水。 李建昆看出有点对牛弹琴的意思,不再继续,遂把整件事的细节娓娓道来。 “前两天,我去过一趟长城饭店,找到一名负责人,我跟他说,你们缺一名客户经理,对方一脸懵。我又告诉他,我推荐的这个人,对象是旅游局副手的女儿……” 陈晴目露恍然,约莫有些懂了。 “友明啊,老头子的心思我知道,这本书他最想传的人,还是你……” 这不正在加班加点设计么? “噔噔噔!” 老爷子心头感慨万千,说道:“等厂子开工后,我会过去,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只怕干不了活……” 原来真的这么简单。 “师娘…师傅啊!” 傍晚时分。 嘭! “老头子!” 啪! 夏刚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夏奶奶和孙子搭话,一个不经意间,发现老头子愣在那里不动,咬肉的嘴门不关,唾液混合着油水,从嘴角不断溢出,连成长长丝线,脸上的笑容颇为古怪。 夏老爷子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串词,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乐极生悲? 作为唯一的独孙,夏刚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老头子脾气犟,一辈子不欠人,答应您的事没完成,我得替他了了,不然不得安宁。” 半小时后,李建昆和林敬民一口气赶到夏家。 遂又望向解友明。 就着老豆腐,豆腐炖肉,满满一钵,美得咧! 堂屋里,亮一盏小灯泡。 夏家老两口:“……” 李建昆:“……” 李建昆话锋一转道:“反过来讲,有长城饭店经理这重身份,你已经秒杀首都九成九的青年,陈晴的父母不会介意女儿跟你认识。具体过程如何,陈晴知道,你问她。” “友明啊,你来下。” 李建昆搭眼向窗外望去,只见老林火急火燎从院门处奔来。 陈晴望着李建昆的眼神,高低有些异样。 哦不,还有一份好前程! 李建昆没有久坐,夏家三口硬要拉着吃晚饭,他以黑灯瞎火不好走为由,婉拒。 陈晴也在,与一个妇人一道,挽着悲痛欲绝的夏奶奶,怕她倒下。 夏刚讪笑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同时对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个居然这么金贵? 夏奶奶说着,先看向李建昆。 林敬民走近,详细道明原委,两天前的事,他也是刚从解友明那里得知,解友明正式转到龙刀厂,本来今天约定好,要去做开工前的设备检查,临时跟他请假。 李建昆坐在卧室窗台边,手上以素描的姿势,握着一只4B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左右画动。 “爷!” —— 两天后。 他总算明悟点什么。 李建昆喜不自禁道:“请您过去只为坐镇,给技术把把关,咱们争取造出最好的刀。” 解友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夏奶奶看到他,倒是想起什么,示意旁边两人扶自己进屋,让李建昆也跟上。 他瞪眼望着李建昆。 夏老爷子一盅酒一饮而尽,接着夹起一坨肥膘肉塞嘴里,肉香混合着酒香,神仙来都不换,吃得满嘴流油。 夏老爷子大笑附和,再浮一大白,又一坨肥膘肉进口,满面红光。 见过聪明人,聪明成这样的,真是头回见。他们一家全被蒙在鼓里,浑不知被人借走一拨势。对方又用势,转化为身份,而后去到她家,给她父母绕进去,把她给忽悠走了…… 后者知道他心头所想,慢不悠道:“对。这事即使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办成,问题是你没朝上面想。有陈晴这层关系在,你对于饭店来说,简直是个宝贝疙瘩,人家巴不得八抬大轿抬你去。” 消息传出去后,报名转到龙刀厂的人,一天招满。 夏奶奶说完这番话,已经有些乏力,把线订本交给陈晴。后者双手捧着,十分郑重地来到李建昆二人跟前。 现在,她信了。 “夏老爷子在区医院过世,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好家伙! 夏家老两口子这会也反应过来。 只见夏老爷子顺着她的力道方向,上半身歪倒过去。 “嗨,老爷子您这话说的,还能让您干活?” “来,刚儿,我跟你奶奶这辈子再没什么念想,你现在又是大饭店的经理,跟这高干闺女大抵没跑。说句不好听,老头子我直接闭眼都能瞑目。” 有夏老爷子加盟龙刀厂,他的好大徒解友明自然没跑。实际上,夏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徒弟,和平刀具厂的技术骨干,有一个算一个。 那得去看看。您说这事闹的…… “叫魂呢。” 陈晴小坐半个小时,也没法在这边吃饭,否则今晚回不去。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夏刚:“……” “不怨你。” 据说遗体已经运回家,按风俗,得在家里停三天,以便亲友祭拜。 李建昆上完香后,来到夏奶奶跟前,“老人家,这……” “这不高兴嘛,今儿你别管我。” 三口子坐在灯泡下,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林敬民闻声锁定目标,转头奔向窗口,边跑边喊,“夏老爷子过世了!” 如今职工到位,技术不缺,材料直接去和平刀具厂库房里拉,只等生产。 老人年纪大了,差的不是那些个吃喝,更想要的是陪伴。 “有客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灵堂。 资源! 夏家小院里肉香四溢,人逢喜事精神爽,夏老爷子说晚上高低要喝一盅,嘱咐老婆子把那绺肥膘子肉,全给炖了。 “老头子你咋了?” 夏奶奶伸手推去,这一推可不要紧。 只见夏奶奶从床头箱最里层,翻找出一本线订的自制书。 “建昆建昆!” 李建昆盯着夏刚,模拟那个假洋鬼子的语气道:“是是是!我们急缺一名客户经理,您推荐的人非常适合!” 娘娘庙李宅。 夏老爷子跟着笑起来,“我看行。” 此子,好生恐怖! 什么都没费,硬是给他的好大孙,套来一个高干闺女。 夏奶奶乐呵道:“那我还有个念想呢,我得抱上重孙才行。” 李建昆蹭地站起,双目圆睁,“什么玩意?!” “对对!” 这大概率就是大王和小喽啰的区别吧。 老头子徒弟不少,论最孝敬的,还得数他。甭管有钱没钱,隔三差五会来探望。 陈晴见他们还不明白,哎呀一声道:“我来说吧!宾馆最需要的是什么?客源!而我爸管着什么?旅游、旅游团!懂了吧?” 夏刚:“……” “我们老两口闲来无事,他写的,我缝的。主要刚儿他不想铸刀,我俩只有这么一个独孙,不想强迫他。老头子又怕自己的手艺失传,算是留个保障。” 一行人来到老两口的卧房。 不过对于产品,李建昆有些别样想法。 “仅仅两句话,知道对方怎么回我的吗?” 咚! 笔尖断裂。 不是他们傻,而是对方太厉害! 这完全是智商层面的碾压! 李建昆没去理会他们的震惊,解惑完,笑呵呵望着夏老爷子。 “爷,您这叫啥话,不吉利!您少喝点。” 他也豁出去,甭管给谁赚钱,权当报恩吧。造好刀这事,他自然没意见。 原本宁静的小院里,人头攒动,只是失去色彩,寡白一片。 李建昆人都木了。 两天前,不正是他上夏家解惑的那天? 她以前听到那句“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钱”,总会嗤之以鼻,认为天底下没有这么傻的人。 “交给他。”李建昆指向跪在地上的解友明。 目光落在封面上,看到四个竖字—— 夏氏刀谱。 第388章 干就完了 第388章干就完了 龙刀厂招聘的106名职工,已于昨日正式到岗。 不过目前尚未开工投产,普通职工们打扫卫生,忙些琐碎;技术人员们做设备检查,配合增补。 作投产前的准备。 总工解友明“闭关”了。 消化夏氏刀谱上的内容。 兹事体大,直接关乎接下来龙牌刀的质量。 为确保解友明全身心投入、心无旁骛,今儿晌午,李建昆和林敬民一道来到解家,同行的还有两名职工,自愿过来,都是解友明的徒弟。 因为了解到解家有些特殊情况。 “老解!老解!你先出来下,你们厂领导来了。” 解家媳妇儿热络招待,她男人自从参加完师傅的葬礼回来,魔怔了似的,见天抱着一本线订书,把自己闷在房间里。 “我说你们都没讲到正点子上,咱们生产这些刀干嘛呀?” 底下多半人暗自侥幸。 李建昆与解家媳妇儿一阵合计,得知她有个亲弟弟,没正经工作,搁五道口拉黄包车,遂手一拍道: 林敬民任总经理兼职财务,解友明任总工,另有生产主管三人,仓库主任、后勤主管、采购科长、销售科长和人事科长,各一人。 “我知道,厂里调走一半人,有些人的心也跟着走了。我还知道,其中部分人去那边报过名,只是人数满了,没招进去。 林敬民猛抬头望向李建昆,眨巴眨巴眼,那模样似乎在说:弄啥嘞? 这怕不是什么兵器吧? 真要降级,职称还是小事,左右他们不是国营单位,但工资是实打实的。 有时喊他吃饭都不理。 解友明明显憋着一股劲,不尽数习会夏式刀谱,感觉对不起他师傅。 往后林敬民不必再窝在80百货里间办公,这里是独属于他的空间,十五平方,崭新的五屉桌、资料柜,木艺沙发和茶几。 三名生产主管,由于这件事与他们息息相关,其中一人起身接过资料,三只脑瓜凑在一块,打量起来。 “这啥啊这?” “诶?” 他们的惊呼和诧异,引起其他人的好奇。众人纷纷起身,挤到他们旁边,搭眼望去。 “根本不是菜刀嘛!” 他的野心有多大,旁人根本无法揣测。 听闻这话,众人交头接耳起来,敢情顾问是干这个的,设计花样? 唯有摁熄龙刀厂,让人员回流,一切才能重回正轨。 —— 龙牌刀具厂。 三层行政楼,203室。 而这家伙倒好,掏出来一沓资料……做什么?显得你能是吧。 厂里连她弟的工钱都补,指定不会再让她家拿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戳着桌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 嚯! 图纸上画的东西,与老林所想完全不同。 面对大伙的不解,李建昆不紧不慢道:“这是一套西式刀具,分为切菜刀、切肉刀、砍骨刀、剔骨刀、面包刀、水果刀,以及削皮刀,七把。加上一根锉刀棒。” 百多号职工,席地而坐在一间厂房的过道中。 “歪果人用的刀?” “你们等着瞧,不用太久,窜过去的那些职工保管得回来。我这人大义,不说不收,但是回来不可能再有以前的待遇,到时视情况进行降级!” 两人刚从解家回来,这还是头一回,一起来到这间屋子。 最后轮到李建昆。 许多事情都不好操作。 李建昆坐在木艺沙发上,笑道:“不然呢,我来做这个总经理?别人不了解情况,你还不清楚?”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龙刀厂赶紧投产,把刀造出来。 李建昆摆摆手道:“算啦,阿姨您在一样,让解师傅忙。” 大家瞅着这位“顾问”,只见他绕开手边档案袋的棉线,约莫有大动作。 孙光银敢如此笃定,自然有其底气。 孙光银巴拉巴拉不停,开这场会,主要是为出口恶气。 “忒复杂!听说做菜不咋的,刀倒用的不少。” 龙刀厂,没有活路! 龙刀厂想要生存,有且仅有一个法子:把刀贩给那些蟑螂样的个体户,让他们去摆摊销售。 该说不说,他勤等着! 眼线已经布好,只要龙刀厂敢往市面上丢一把刀,他有十足把握,让那姓林的鳖孙二进宫! “顾问,企业顾问。” 孙光银居于中位,身前摆着一只大茶缸子,不时咕噜两口,打着官腔说道: 厂里人头减一半,生产资料减一半,等于说透明度清晰一半。 众人略有恍然。 九点半有个管理层会议,李建昆也会出席,身前木艺茶几上,放着一只黄色档案袋。 首先,多半看起来真的不是菜刀。 “对于这部分同志,我想说的是,你们得庆幸没招进去! “麻不麻烦啊,咱们中国人,就算是厨子,一把刀走天下。” 老林突然有点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结果被李建昆摁坐到五屉桌后的软包靠背椅上。 作为厂里第一次管理层会议,主要还是大家碰个头,会议气氛轻松,林敬民一番开场白后,大伙按座次每人唠几句,说说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提提意见。 连林敬民都耐不住心头痒痒。 门口墙壁上有只标牌——总经理办公室。 照样是扰乱市场的行为。 “这场会议不得不开,因为不良的风气已经在我们同志中间传播,危害巨大!” 解家媳妇儿当场红了眼。 老林想想也是,一家小小的刀具厂,岂能装得下这位? 确实,生产主任马英豪说到正点子上,但李建昆并不想多解释,或者说具体计划暂时不好公开。 解家媳妇儿深鞠一躬。寻思往后丈夫还想跳回和平厂,她都不能答应,这不比孙光银那帮人强上百倍? 只是……菩萨保佑龙刀厂活下来吧! 同一时间,和平刀具厂里。 其次,不止一把刀,足足有七把之多,外加一根锉刀棒。 “那我待会怎么介绍你?” 俩人闲扯一阵后,到点,结伴前往三楼会议室。 当看清图纸上画的东西后,三人大眼瞪小眼。 “那正好。阿姨,这样,你去把伱弟找过来,让他带着解师傅的这俩徒弟,去大西北走一遭,他一天挣多少钱,厂里按双倍补给他。” 这是好事。 会议室里,除去总工解友明,其他人悉数到齐。 “有些话说出来有失身份,但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里:龙刀厂的刀具,要是能卖出一把,我把‘孙’字倒过来写!” “建昆,你坐沙发,我坐在这位置,多少有些不合适啊。” 去大西北干嘛?显然是接她女儿一家。 但是,这事它同样不合规。 他在上面有资源,很清楚当下什么环境。不可能有正规单位采购龙刀厂的刀,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们是真不信菜刀还能玩出大花样。 这不,声音喊出去,半天没动静。 在他们前方,几张长条桌拼接在一起,后面坐着一众厂管理。 什么叫企业顾问,他们是真不懂。 无非设计得精巧一点。 还给这八只刀具,设计了一具斜插式的刀架,收纳进去后,仅剩刀柄部分,跟古代的剑匣似的。 “领导,我代我家老解,替我孩子,谢谢你们了!” 底下窃窃私语一片,这是看死龙刀厂活不下去啊! “我这里有一套设计图,龙牌刀具的第一款产品,大家过目一下。” 明明只是一家挂靠厂,干出的事……多半国营厂也是不及的。 厂里目前管理人员,正好十名。 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您猜厂里有没有孙光银的探子?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孙光银那帮家伙,勤等着看他和老林的笑话,而他的想法是:先让他们笑个够,再反手一个大逼兜。 扇不懵他? 李建昆望向林敬民,后者硬着头皮发号施令。按南方称呼,老板的意思,咱们一家私人挂靠厂,你们墨迹个粑粑,有你们质疑的份吗? 一个字,“干”就完了! 第389章 极品好刀 第389章极品好刀 阳光普照,春意渐浓。 昨儿,李云裳和王山河在老家待舒坦后,结伴返京,大半夜到的,这会两人都在娘娘庙的四合院里,呼呼大睡。 李建昆本打算去趟龙牌刀具厂,想想后,索性等俩货起床,照个面再说。 昨晚人困马乏,也没怎么唠。 他搬张马扎,坐在小院里朝阳洒下的地方,捧着邮递员刚扔进来的一卷子热乎报纸,摊开,浏览着感兴趣的内容。 “投机倒把,三产,停薪留职……” 李建昆长叹口气,如今报纸上的大标题,几乎脱不开这三个内容。 经济形势十分严峻。 私营买卖不好做。工厂养不活太多职工,三产运动治标不治本,回避了厂子效益不行的核心问题,去从外部寻求解决办法,又能安置多少职工呢? 停薪留职正是这一问题的延伸,实在迫于无奈,只好鼓励有路子的职工下海,以此解决工厂职工冗余,缓解经济压力。 李建昆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院外有人喊门,小黄嗖嗖跑过去,嗅一鼻子没反应,显然是熟人。 李云裳会心一笑,“我好点,我从小酒馆回来才几步路?” “几乎全改了,先是锻造,和平刀具厂那边是人工配合机械,烧红的铁块从熔炉里取出,先用重压机床压成铁片,然后师傅再捶打锻造、定形。 李建昆不得不留个心思。双桥老流氓以往主要在二环里活动。 李建昆起身,把报纸递过去,李云裳看罢后,柳眉微蹙,“啧!我回头跟红衣她们几个姑娘说一声,晚上回去确实要多注意。” 嚯! 皮开肉绽。 这个观点李建昆是赞同的。 以这年头的工业基础,国内任何刀具厂都无法实现流水线作业。 “不!钢块。” 李云裳不懂其他,戳在旁边挠挠头问:“那这样造一把刀要多久啊?” 解友明前日已经“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实验铸刀,更改了许多工艺流程,繁琐是繁琐些,但他拍着胸口保证,质量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要知道,他媳妇儿和姐姐现在可全在海淀,还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清脆连贯的捶打声,十分有节奏。 恰好当下人工最不值钱。 嚯! 一听这话,小伙扬起铁榔头,卖力砸下。 他偶在一些文献中留意到过这类“青光”的描述,不过描述的对象都为刀剑。 李云裳大惊失色,忙抓过弟弟的手打量,心惊不已道:“这什么刀啊,这么锋利?!” 顿起龙吟之声,飘忽一会才散尽。 铸造组和抛光组的工人,叫苦不迭。 要是没包几层报纸,直接抓上去,手指头不是没了? 林敬民慢慢拆开报纸,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把西式切菜刀,与众不同的是,通体青光照人。 两人遂踱步走近,与忙碌的解友明打声招呼后,不再多言。 好家伙! 李建昆瞪眼望着,这是包了多少层啊? “小心!” “哒哒……” 说着,伸手指向闹情绪的打铁小伙,道:“像这些劳动强度大的师傅,优先管够。” “什么呀?” 有些身强力壮的职工,甚至在琢磨着,看能不能申请加入锻造组或抛光组。 再繁琐不还是人工? 他用过后世工业化生产的菜刀,不吹不黑地讲,那些动辄上千元的所谓高档刀具,都不敢跟和平刀具厂那种三四十的菜刀硬碰,保管一碰一个缺。 他说着,指向八仙桌上的切菜刀,“才磨出这种青光。” 解友明正在教导职工适应新的生产流程。 “最麻烦的是最后的抛光,你猜他非要用什么抛?” 老林清清嗓子道:“全做了。” “就是说嘛!”林敬民大腿一拍,看向李建昆道,“太磨人了,工人都闹出情绪。” “总工,我真没劲了,以前没这么打过呀。”铸造组的一个小伙子,侧过头,苦着脸说,满头大汗。 1号车间里,金属碰撞声,摩擦声,不绝于耳。 要知道,这是1981年,城市居民和工人,每月仅有0.5斤肉票,饶是春节期间,也只供应一两斤。 近乎宝刀啊! 他激动道:“更改了哪些工艺流程?” “铛!铛!铛!” 报纸上的大标题,全是这类老生常谈,李建昆没去细瞧,闲来无事,随意翻看起其他内容。 多招些人呗,还能解决就业。 李云裳诧异,“怎么这个颜色?” 两人各颠一辆二八大杠,一溜烟来到龙牌刀具厂。 “锵~” 夏老爷子诚不欺他徒弟! 解师傅诚不欺我! 好刀! 李建昆沉吟少许后,招招手,“走,去厂里看看。” 解友明走上前,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们安逸惯了,连这点苦都吃不起。 只要能造出最好的刀,生产效率比和平刀具厂那边降低一半,李建昆都能接受。 不多时,食堂大厨屁颠屁颠跑过来,瞅着林敬民,笑呵呵请示:“总经理,半头肥猪肉拖回来,今儿是全做了,还是留些?” 当前局面,真到了一个举国上下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艰难时期。 耍流氓的家伙来头可大了,据大檐帽叔叔们侦查线索显示,此人极有可能是京城的传奇人物——双桥老流氓。 “呲呲!呲呲!” 一把菜刀能达到“寒光凛凛”的程度,用菜刀界的劳斯莱斯来形容都不为过。 林敬民解释道:“解师傅说刀带青光,才算成功,铸出这把时,顶大个人激动哭了,跪在地上朝他师傅的墓地方向三跪九叩。” 李建昆感慨,“这是真正的古法技艺。” 他摆摆手,示意二人自己没事,把割伤的手指塞进嘴里,“老林你打开我瞅瞅。” 老林继续说道:“捶打期间师傅要不停回火,回火完进行淬火,解师傅拎来一桶也不知道什么玩意,乌黑乌黑的,说是他自己调配的淬火剂。 见他这表情和气势,李建昆笑呵呵问:“弄出来了?” 李建昆正色道:“你也一样!” 李建昆曲指弹向刀身。 李建昆远远看着,咬着耳根子对老林交代一句。后者离开厂房,消失一会又回来。 这番对话,周围职工们全听见,其他组瞧热闹的人,原本还在替锻造组和抛光组的同仁默哀,工艺流程这样一改,他们得累成狗。 “啥?用钢块抛光,怎么抛?”李建昆诧异。 李建昆:“……” 在京城日报副刊上,一则新闻引起他的注意。 两人来到正北房堂屋里,李云裳也跟过来凑热闹。 “铛!铛!铛!” 忽地发现,狗活变成好活了! “解师傅不让用机床,纯手工捶打,说是打出的火花那不是火花,是杂质和空气,千锤百炼才能得到最好的刀胚,还说任何机械都取代不了。” “狗日的居然窜到这边……” “姐,你来一下,正好跟你说个事。” 近日海淀一带,发生几起连环流氓事件。 谈及这个,林敬民又有些犯愁。 耳边传来脚步声,李建昆扭头望去,二姐伸着懒腰跨过门槛。 他刚伸手去抓,老林忽然大喝一声,但还是慢半拍。 林敬民耸耸肩道:“慢慢磨呗,他把这道流程的名字都改了,不叫抛光,叫钢磨。硬生生地磨啊,厂里最好的老师傅,站马步磨,全身力量压上去,硬生生磨半个小时,喏!” 这与李建昆的期许不谋而合。 犹如抓到一只烫手的山芋,李建昆瞬间缩回手,只觉得右手食指钻心的痛,抬起一看…… 林敬民拎着一只棕色皮质公文包,带着股兴奋,大步流星冲进院里。 李建昆却是不忧反喜,眸子里精光四溢。 李建昆搭话道:“不是磨刀石?砂轮?砂纸?” “嗯!” 只见林敬民小心翼翼从棕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报纸卷。 顿顿大肥膘子肉管够,哪里去找这种待遇? 林敬民暗戳戳递给李建昆一个眼神,还是你有办法的意思。 李建昆当下不好提高职工薪资待遇,和平刀具厂那边一准整幺蛾子,但让职工吃好点,还是可以办到的。 毕竟吃能吃几个钱,对吧? 第390章 风言风语 强哥逛酒馆 第390章风言风语强哥逛酒馆 龙牌刀具厂管中午一顿饭,伙食那叫一个地道。 一荤两素的标准,荤菜是那种大荤,不是菜里找肉,正好相反。 外加各种鸡蛋汤。 职工们如果一份不够吃,可以再去添,劳动强度大的工种,连肉菜都能添。 大伙每顿吃完,都是饱闷闷的,满嘴流油。伙食好,干活也卖力,厂子有条不紊运行起来。 只是一段时间后,一股风言风语,在厂子里盛行…… “天天往仓库拉,也不知道全堆着干什么。” “你还没看出来吗?厂里是真没销售门路。” 厂房外面的水泥地上,两名包装工搭手推着一辆板车,上面载着码放整齐的瓦楞纸盒,盒子里是成品刀具组—— 八只刀具,配一具原木刀架。 两人边走边搭话。 “不是我说,即使有门路,这种稀奇古怪的刀具,卖给谁去?几个人买得起?” “谁知道呢。反正一年工资拿了,生活条件也好,先混着吧。” … 类似的对话,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厂区各个角落发生。 别说职工们多有非议,连管理层都坐不住,林敬民的办公室不间断有人去打听。 产品不销售,等于说厂子只出不进,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呀! 他们生怕林敬民熬不住。 老林呢,总是大手一挥,让他们不要皇上不急太监急。 厂子如果是他的,自然熬不住。不过那位有多少身家,作为财务大臣,他门清。至少他入职之后的那部分很清楚。 不好对外说:十年不出货,厂子都垮不了! 但老林心头其实也疑惑,说是有销售门路,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呢? 午后。 和平刀具厂。 厂长办公室。 刚吃完小灶的孙光银,靠坐在沙发椅上,捧着大茶缸子。与他一道吃饭的副厂长牛春建,也跟过来,聊聊天,搭搭话,联络感情。 话题很容易谈到龙刀厂。 “这都半个月了,他们是真的一把刀没走,你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在正常生产?” “岂止是正常,加班加点生产!” 孙光银皱皱眉,沉吟道:“他们造的那刀,按拿回来的图纸,我找人打听过,说可能是西式刀具……” 他原本想搞一套过来,硬是没办法,人家的刀包装好,立马送进仓库,只进不出。 是真舍得下血本啊,用瓦楞纸箱包装,上头还印广告字。 区纸箱厂怕是狂喜。 像他们的刀,搞根铁丝拧在一起,塞进木头框里,即为出货的品相。 牛春建接茬道:“你说没有没可能,这西式刀,他们压根没打算在国内卖,准备搞出口?” “凭他们?” 孙光银嗤之以鼻道:“你把出口想得太简单了,多少国营厂挤破脑门想做出口,见天往对外经贸局跑,那得层层审批,数百家里选中最优质的一家,才给联络外商客源。 “他们一家私人挂靠厂,我呸!国营厂全玩完也轮不到他们,还有咱们正规的集体厂!” 这方面他门清,曾经他也幻想过做出口,谁不想挣外汇? 结果在市里的那位亲戚,给他五个字——想太多了。 “那他们整什么幺蛾子,开足马力生产,嫌钱亏得不够快?” 牛春建顿了顿,道:“话说那个体户是真有钱!” 孙光银咕噜一口茶,冷哼道:“任他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烧,反正你让盯梢地盯好,他们一走货立马通知我,管他往哪里走,看我弄不死他!” 正当本厂人,对手厂的人,都在为龙刀的销路“犯愁”时,作为幕后BOSS的李建昆,却是颇为悠闲自在。 这会儿,搁长征食堂喝酒。 “昆子,我说你小子也忒不够意思,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准备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世上这样称呼李建昆的人,仅此一个。 是谁自不用提。 “你那高墙大院的,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冲进去找你?”李建昆喷他一脸。 胡自强耸耸肩道:“怪我喽?是谁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 他心知肚明,这小子如果愿意接受工作分配,目前的单位至少比他高一到两个层级。 李建昆举酒跟他碰一个,道:“不说我,说说你,在单位混得怎么样?” “开玩笑,也不看看你哥是谁!” 胡自强拍着胸口道:“往后生意门道遇到大麻烦……我说的是大麻烦哈!小问题甭提,自个解决。找你哥准没错。” 他属于工商系统,目前就职于商业部麾下的经济研究中心。 这话倒不算吹牛皮。 李建昆笑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行。” 不过暂时没事。 胡自强这回有几天假,笑眯眯道:“我现在过来这边可是客,你不得尽尽地主之谊,给你哥好生安排一下?” 忽想起什么,他又咋呼道:“狗日的,有件事我差点忘记了,你对象呢?还不打算介绍我认识一下?” 李建昆指指他的酒杯,“你把酒喝了。” “干啥?” “喝完带你见我对象啊。” 胡自强杯起杯落,一饮而尽。 二人结账出门,当然,李建昆买单。强哥每月大几十块的薪水,属实不经花。 胡自强还以为他要领自己去哪里,不承想,拐个弯就到。 “我去,这边啥时候多出个酒馆啊?” “有一阵。” 李建昆率先踏进去,小酒馆下午才营业,此时刚开门不久,没什么客人。 李云裳戳在吧台后面,留意到动静,看清来人后,小嘴扬起,“你怎么现在有空过来?” 李建昆身后,胡自强循着声音一望。 嚯! 好漂亮的大妞! 惊为天人。 这年头想撞见一个胖乎姑娘,真心不容易,又胖乎,脸蛋又标志的,万中无一。 狗几把建昆,好福气啊!强哥心里想着,听说这妞还是北大的,他怎么从没遇到过呢? 羡慕嫉妒恨! 算鸟,兄弟妻不可欺。 念头至此,强哥多活泛的人?上前一步,把李建昆挤到旁边,笑呵呵凑上去。 “弟妹~” 李云裳:“???” 李建昆真想给他一个大逼兜,一颗红烧板栗赏在他头上,“这是我姐,亲姐!你丫搞清楚状况再喊行么?” “啊?” 强哥先是一怔,继而意识到一个问题,踮脚,咬着李建昆耳根子问:“咱姐有对象吗?”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没戏。” “这事你说了能算?你个弟弟!” 撂下一句话,强哥愈发殷勤凑到吧台前,听昆子的口气,明显还单着。 这么个大美妞,居然单着,这不摆明等他吗? 桀桀桀桀桀~ “你好,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是他同学,他管我叫哥。鄙人姓胡,名自强,现就职于商业部。” 强哥以一副自认为绅士的模样,伸出右手。 李云裳听到又是哥,又是商业部,自然不敢怠慢,抬起小手与他握了握。 嚯嚯!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好滑,好嫩! 强哥心花怒放,嘴角咧开,恰似一头在呼唤春天的兽。 第391章 老流氓 第391章老流氓 夜幕降临。 这年头的五道口一带,没有华灯,星星点点的光亮,从一栋栋房子内晕出。 后马路上行人渐疏。 不过小酒馆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同志们,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酒馆最里侧,舞台上,身材高挑,穿一件纯白夹克衫,配黑色灯芯绒直筒裤的李云裳,手持麦克风,开始每日节目挑战赛的例行主持。 只是个播报而已,底下的酒客爷们,却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很有一部分酒客过来,喝酒,看节目,那都是其次,主要是为瞻仰老板娘的风采。 “不错吧大叔?” 李云裳不想看他,却又不敢不看,几欲作呕。 胡自强一个雏儿,哪懂这些道道,饶有兴致请教起来。 大叔含笑摆手,“你这话对一半错一半。” 她尬笑应道:“胡学长还要酒吗?” 这他绝对不能苟同,顶多说他没形容到位,但不能说他错,哪个字不妥? 大叔见他不服气,戳戳桌面,替他解惑道:“按你说的,先说内在,脑子聪明?错,大错特错!这女人是脑子越笨越好,越笨越可爱。” “小王呢?”胡自强问,“能说好吧,明天别另有安排。” “还有我姐嘛,再把山河和鲁娜喊上。” “126、127、128……” 这还真不好说,山河现在比他还神出鬼没……李建昆合计道:“我明早过去一趟。” 当然了,他想。 “六尺巷。” “这…您一个人不怕?” 这不旁边有人作陪么? 打扮希拉平常,出手还挺豪爽,点了整杯威士忌的中年大叔,笑笑道:“我离异,看看怎么了?你小年轻不懂,有些姑娘喜欢年纪大的。” 胡自强:“……” “吱呀~”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好?”大叔挺能唠。 偌大的小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李云裳数钱的声音。 李建昆告知门牌,强哥这便颠了。 他要唠这个,那强哥是一点不困,思忖道:“要说最好的话,首先得是内在,脑子聪慧,心地善良;其次是样貌,脸蛋标志,身材苗条。所谓表里如一,此为极品。” “叫吧,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这大晚上的,马路上哪有人?桀桀~” 直到酒馆打烊,还没有回来。 大叔再次指向李云裳,眯起眼睛道:“她这种叫作肥美,肉长得恰到好处,才是正二八百的极品,个中滋味……啧啧!” “红衣妹妹~” 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惊恐。 “你不要过来~” 如此神奇的说法,他闻所未闻。不过细细一捋吧,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声音在颤抖。 沈红衣看看他,又瞅瞅胡自强,“咱们仨?” 双桥老流氓? 姑娘两眼发黑,还真被她碰上? 想起对方的凶名赫赫,干的那些腌臜事,姑娘这会有些怕了。 胡自强:“……” “呕~” 李建昆从台面上的小竹篮里,薅起一颗咸水花生砸过去,“你丫的能不能别这么骚?” 李云裳比他稍大一丢丢,不重要。 双桥老流氓褪去衣衫,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提前做好准备,甚至折叠几下,妥善放好。 意识到对方想对她做什么后,姑娘打个寒颤,从心窝子里感到恶心。 论起浪,你是专业的…… “我说大叔,吹牛有个度啊,还个中滋味呢。” 沈红衣看到他都怕,之前被他好一阵调侃。奈何偏偏是个学长。 “哟,这么爱干净的?正好,我这人最喜欢干净姑娘。” 他指指已经走下舞台,戳在侧边的李云裳,问:“你说她这种身材叫什么?” 胡自强跟一位大叔拼桌,实在是人满为患,他们两人一桌都算特殊待遇。 她怕那些比鬼还可恶的人。 “那是。” “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胡自强酒杯一扽,“得,知道你小子没空,六尺巷我晓得,自行车有吧?我现在去!” 强哥挠挠头,需要上升到这种程度? “但您这把年纪,色眯眯盯着,是不是有点不适合啊?” 小酒馆的生意当真要得,连吧台边都坐满人,昆子这家伙天生是干生意的料。 胡自强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老色批啊这是个,岂能让他这么盯着以后很可能是自家媳妇儿的女人? 正经人不可能是这副造型。 瞅瞅李建昆,连坐的地方都没。正戳吧台内帮忙洗杯子。 沈姑娘轻声应下。 “在下老流氓。” “我告诉你,身材苗条,一无是处!只是看着似乎匀称一点,没前没后的,有个啥?” 搁老家那边,夜晚走坟地的事,她也不是没干过。 “姐,你跟阿姨先待会,我送下她们,去去就回。还得等我那同学呢,麻烦。” 明儿正好是礼拜天,李建昆咂摸一下,看向沈姑娘道:“要不…踏个春?” 嚯! 姑娘不禁猛地一怔。 李建昆四人结伴走后,阿姨手脚麻利,很快打扫完卫生。 耳畔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李云裳还是留意到,下意识搭眼望去。 大叔递给他一个王之蔑视,“我这辈子玩过的女人,你穷极想象都猜不出。” “噢?” 大叔欣慰一笑,“不算无可救药。” 胡自强瞪眼道:“错一半?” “你谁?!” “能。那明天怎么安排吗?” 大叔抿口酒后,不吝赐教,满满的经验之谈,让强哥很怀疑他以前是不是老夫少妻。 大叔接着道:“再说外表。” 李云裳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强哥没去过四合院,回来要是这边关门,晚上都不知道搁哪里住。 算鸟,他端起酒杯闪人,找昆子去。真是越说越离谱。 “胖乎啊,白白胖胖的,挺好,是另一种美。” 强哥翻个大白眼。 强哥连声附和,“对对!人多热闹,小王那小子,哥也是好久没见。” 反正都成双成对不是? 对数越多,恋爱的气息越浓,越有助于他和云裳姐姐勾搭—— 李云裳边数着小钱钱,边说道:“刘姨,您也回吧。” 只见酒馆门口,外层铁闸门被带上,门前戳着一个用黑布蒙面的男人。 她不怕鬼,从没见过,更未对她造成威胁。 “不要,想跟你说说话。” “赶不赶趟哦……住哪里啊?远不?” 估计是跟山河扯淡去了,早知道他俩这么能唠,干脆让他在那边住下。 强哥笑嘿嘿道:“毕竟这年头苗条姑娘多,胖乎的少,她这种多少有点可遇而不可求的意思。” 李建昆打算送送沈姑娘她们三个女生,沈姑娘今晚还要回家去。 李云裳笑道:“灯火通明的,有啥好怕的。” 胡自强避开那些坐满人的木制高脚凳,走到吧台侧边,双肘搭向台面,一只手掌托着下巴。 阿姨见她这么说,拎起收集着酒客余下的小食的小布袋,告辞离开。 李云裳:“!!!” 眼见老流氓大步走近,李云裳一步一步后撤,嘭! 后背撞在酒柜上,退无可退。 姑娘小脸苍白,额头溢出豆大汗珠,眼泪如断线般滴落。 如果被玷污,她宁愿去死…… 第392章 女装大佬 第392章女装大佬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李建昆哼着歌,踩着后马路上洒落的月光,返回小酒馆。 刚把沈姑娘送回她家那条胡同,临时提出一个一点不过份的要求,想要个抱抱,结果惨遭拒绝,姑娘吓得撒丫子便跑。 “唉,这80年代姑娘的脸皮哟……” 不吹不黑地讲,这年头你把姑娘小手牵了,你跟姑娘说,会生宝宝,大有人信。 想到这里,李建昆又乐起来,美好的岁月啊,大家都洁身自好,纯粹的爱情在这种土壤下才会滋生。 “狗几把强哥,还不回!” 来到小酒馆门外,“缝合怪”没有归位,李建昆骂咧一句。正这时,夜风中飘来一阵嘤嘤声。 他侧耳倾听,还真是! 从小酒馆内传出的。 当即心头一凛,大步冲进去。 与此同时,原本不见人头的吧台内,蹭地窜起一人,双臂前伸,双掌合握着一柄开山刀。 “你敢过来我跟你拼了!” “姐?” 李建昆呆滞原地。 李云裳此刻状态非常不好,妆容完全哭花,苍白的鹅蛋脸上布满惊恐,身体不停颤抖着。 “叮铛!” 开山刀落地。 等看清来人后,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姑娘心头,她狂奔出吧台,闷头扑进弟弟怀里。 这一刻她不是姐姐,只是一个险遭侮辱的黄花闺女,她需要依靠,需要有人能护她周全,需要绝对的安全感来冲散内心的恐惧。 李建昆的腰盘被勒得发痛。 他一脸呆愕,轻拍姐姐的后背,替她捋顺有些凌乱的乌丝,细声问:“怎么了这是?” “呜呜呜呜~” 李云裳似乎要将方才所有的痛苦,全哭出来。 李建昆的衣裳被哭湿一片,眉头越挑越高,在他的记忆中,姐姐虽然是个软妹子不错,但性格一向坚强。 自从大哥入伍后,家里缺少劳动力,李贵飞那家伙不提也罢,是姐姐一人撑起半个家。每日陪老妈一起挣工分,还要早起洗衣,晚上带小妹、督促他做功课。 再艰难的日子里,姐姐都不曾哭成这样。 他意识到,姐姐绝对受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李建昆搀扶着姐姐在一张酒桌旁坐下,轻声细语,好生宽慰,告诉她自己在,谁也不能伤害她。 好一阵后,李云裳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什么!双桥老流氓来了?” 李建昆拍桌而起,三魂七魄差点没吓得离体,“阿姨呢?我不是交代让她跟你一起?” “不怨她,是我让她走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我哪想到他…这么大胆。” 双桥老流氓要是不大胆,也不会成为传奇人物。 此獠从70年代初开始搞事。 祸祸的姑娘不计其数。 李建昆都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那柄金三爷的马仔、以防万一,撂在吧台内的开山刀,现在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玛德,老子不逮住他誓不为人!” 李建昆目眦欲裂,敢祸祸到他姐姐头上。 而且,此獠现在盯上二姐,为永绝后患,以免悲剧真的发生,必须要揪出来! “叮铃铃~” 门外传来动静,胡自强带着股春风颠进,“昆子,搞…定……了。” 强哥搭眼一瞅,不对劲啊,立马发现李云裳脸上的梨花带雨,嗖嗖冲过来。 “云裳,谁欺负你了,看我不削他!” 李云裳这会实在没心情跟他唠。 强哥碰一鼻子灰,再瞅瞅李建昆,好家伙!面若寒冰,内有躁火,犹如一口即将喷薄的火山。 “出啥事了?” 李建昆没搭理他,扶起姐姐道:“走,回家。” —— 出这档子大事,春游计划自然泡汤。 隔日晌午。 四合院正北房,李云裳的闺房里,沈红衣和鲁娜陪着一宿未眠的李云裳。 隔壁,李建昆的卧房中。 房门关起,三个爷们正在抓耳挠腮。 王山河叹息道:“想要抓这个老流氓,谈何容易,我们现在顶多知道身板、个头和大概年纪。这样的中年男人,海淀大街上,一块板砖砸下去,能闷中俩。” 胡自强附和,“确实难办啊,这都不是大海捞针,说白了,咱们连要逮谁都不知道。” 李建昆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 可是再难,也得办呀。 真等到祸事发生,那才叫追悔莫及。 双桥老流氓是公认的狡猾,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想想看,多少年? 坦白讲,即使知道人,茫茫地域,都很难把他揪出来,更何况现在连脸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李建昆思来想去,大概率仅有一个办法—— 引诱。 他把计划道与二人听后,小王和强哥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犯难起来。 “找谁引诱啊?” 哪个姑娘有这胆子? 小王眨眨眼道:“你可别打我家鲁娜主意哈!” 好巧不巧,您猜怎么着,他家媳妇儿是这家伙的员工,几乎对他言听计从。有时候小王瞅着都艳羡、吃醋! 鲁娜可没那么听他话。 “我能干这破事?”李建昆没好气道。 此事让任何姑娘出马,都不合适。除非……像上回从港城弄过来的那个。人家毕竟本身是干这活的。 噢,他姐是人,其他清白姑娘都是工具? 李建昆思忖道:“未必要姑娘。” 从港城弄人过来,忒麻烦,他迫不及待想了结此事。此獠不除,二姐的心理阴影只怕消不掉。 昨夜一宿没睡。 “不是吧!” 看见李建昆眼神扫过来,小王和强哥同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建昆指指自己道:“我肯定不行,长到我这种个头的姑娘,不说没有。有,那老流氓只怕都未必敢轻举妄动。” 小王道:“咱们扮,不可能像吧?” “假发一套,漂亮裙摆一穿,腰肢再扭扭,黑灯瞎火的,他知道个屁,只要引他现身就行。” 强哥忙不迭指向旁边,“他他,小王行,他白!看着都细皮嫩肉,像!” 小王:“……” 得反击啊,这活是个爷们打心眼里都排斥。 “白有啥好稀奇的,我待会让小娜过来,给你粉一抹,你一准比我还白。” 两人互相推让。 李建昆一锤定音道:“剪刀石头布。” 这个好,凭人品。 二人都没意见。 “来!” “一局定胜负。” “怕你?” 唰! 剪刀VS巴掌。 小王胜,“哦耶!” 强哥:“……” 图什么啊他这是? 趁假期,想过来浪浪,结果让他女装……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李建昆当即开始安排,让小王去买假发,又从隔壁唤来鲁娜,让她回去取化妆品,顺带去店里捎一套“装备”。 鲁娜一脸古怪,心说你们可真会玩。 中午时分,全套东西置办好,鲁娜还带来另一位造型大师——许桃。 吃罢午饭,在正北房的堂屋里,80年代的亚洲邪术正式开造。 强哥一脸晦气,被定在一张靠背椅上,鲁娜和许桃携手服务,一辈子没享受过两大美女伺候的待遇,谁承想,是干这破事…… 沈红衣搀扶着李云裳,出门瞧热闹,想缓解下她郁结的情绪。 “噗!” 当看到强哥的模样后,沈红衣的目的达成,李云裳忍不住笑喷。 强哥大义凛然道:“云裳,我可全是为了你,敢对你图谋不轨,不能忍!老子豁得一身剐也要逮住他!” 李云裳收敛笑容,脸上浮现一抹感动,由衷道:“谢谢你。” 诶? 强哥眼神明亮。 这条路子对了呀! 霎时间从内心抗拒,变成极其配合。 “我说你俩怎么怕涂呢,用力抹,把我整得越像女人越好!” 鲁娜:“……” 许桃:“……” 第393章 擒获 第393章擒获 月华如水。 夜晚九时许,后马路上宁静异常,树影婆娑。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格外清脆。 来者是一位长发披肩的时髦女郎,穿一袭白色碎花连衣裙,上身套一件黑色皮夹克,脚蹬一双浅跟同色皮鞋,肩头挎小包。 随着步伐摆动的腰肢,宛如春风中的杨条。 乌黑发丝下,羞答答低垂的白皙脸蛋上,那抹艳丽的红唇,更是平添一抹风情。 任谁瞅见,都不会怀疑这是个磨死人的小妖精。 在时髦女郎身后数十米的一条狭窄胡同口,两只脑壳探出来,身形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凝视着,或者说聆听。 这二人是李建昆和王山河。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诶!你们还没结账!” “山河付钱!” 全被老流氓跑趴了。 老流氓脚步紊乱,终于捧着肚子,停下来。 对方虽然牛批轰天,但不得不承认,有些话细细品味,不无道理。 双桥老流氓:“……” 胡自强以极快的速度,超强的语言组织能力,三两句话道明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怀疑。 唐国耀放缓脚步,右手藏于身后,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声音连贯而平缓道:“那没有,侥幸得了一届首都马拉松冠军而已。” 三人坐在铺里侧的一张桌子旁,就着包子和两个凉菜,借酒消愁。 方才还声势浩大的百人大团,如今仅剩区区几个。 “呼呼~你TM的,四条腿啊,这么能跑!” 李建昆哪能让他跑掉?奋力狂追。 李建昆也不干看,踩着对方的脚步跟上,虽然被两人越拉越远,但所幸地界开阔,老流氓始终在眼帘。 “卧槽哥们,你有病啊!” 此人身材健硕,一身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面相刚毅。令李建昆惊喜的是,他居然也能在田埂上肆意狂奔,姿势颇为奇特,类似过独木桥—— 前方出现一片田野,地势愈发复杂,只见老流氓飞奔在狭窄的田埂上,速度丝毫不减。 必须逮住! 仨泼皮:“!!!” 五道口商业区的狗不理包子铺。 速度不慢。 老流氓十来年的历练,经验何其丰富? “哟,小妞,大晚上一个人呀。” 李建昆招招手,准备潜出胡同跟上,耳畔忽然传来动静,他忙把贴上来的小王推回去,两人身形再次隐没。 老流氓如果这么容易着道,也不会快十年,拿他没辙。 “昆子,想开点,十来年了,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没解决的事,哪这么容易得手?” 老少爷们哪还顾得上其他? 撒丫子便追! 双桥老流氓,可谓全京城男人的共敌! 不过,遇到他,算这老流氓倒霉! 李建昆也没指望他,双臂摆出残影,闷头狂追约两公里,转弯时向后方撇去。 速度极快。 来到门外,胡自强正准备进供销社,迎面出来一人。 嚯! 附近所有人的视线,皆被吸引。 “哎呀老子的手,突然觉得自己不纯洁了。” 这么一闹,还会现身才有鬼。 “我草你大爷的!” 胡自强呆滞原地,他奶奶的,还真是啊,立马扯开嗓子道:“抓流氓啊!前头那个是双桥老流氓!” 霎时间,五道口街头出现极其壮观的一幕:最前面一个人跑,后面越来越多人加入追堵,队伍庞大到不下百人! 老流氓十分狡猾,发现有人颠着自行车追,跳出马路,专挑不是路的路跑。 “或者……跟哥哥们走,一起去玩玩?” 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老流氓昨夜没捞到食,憋得紧,此时正在黑暗中某处窥视。 一番精心布局,被几个小混混给搅和。 早有耳闻,双桥老流氓异常能跑,人送外号——十八里店飞毛腿! 他是真没想到,京城还有比他更能跑的人! 打道回府吧。 —— 隔日,正午。 跑到这份上,拼的是耐力。这是他的长项。 暂时没有任何动静。 胡自强顿住脚,叫苦不迭,奶奶个熊,没招徕老流氓,勾来几个小流氓。 那些荒野路埂,于他而言,如履平地。 李建昆快步跟上,临近时,陡然爆喝:“老流氓!” 与云裳描述的……不能说完全一样,只能说大差不差。 “这是去哪啊?哥哥们送你?” 小泼皮们围拢到跟前,强哥垂着脑瓜,学着印象中姑娘发怒的模样,脚一跺,捏着嗓子道:“哼~讨厌!” 前方是一片荒野地带,地势虽然也不平,但比田地里好得多。 在这种地形上,不仅仅是跑的问题,还得仰仗经验。 李建昆诧异望去,他还以为百人团已经全军覆没,没想到幸存一个。 此时,李建昆已经被两人拉开相当远的距离,一不留神就会跟丢。 没戏。 “昆子,我跟你说件事!” ‘完了!’ 这体型。 “男的?” 附近原本还一副看戏姿态,浑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人,听闻这话,皆是眼珠瞪圆。 强哥正在五道口一带闲逛发浪,老流氓昨晚在这里出没过,藏身地应该不远,他们始终尾随在百米之内。 犹记得他说过,自己阅女无数。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正是他! 唰! 李建昆后脚蹬地,猛地窜出,伸手向前抓去。 顿时邪火蹭蹭窜,开始动手动脚。 这身高。 这一点小混混比他懂。 强哥明天要上班,下午得回去,说想吃包子,李建昆把他领到这边。 老流氓好似背后生眼,看也不看,在李建昆的手快要落在肩膀时,身形忽地一矮,弯着腰向前奔去。 嚯嚯! 这是另一码事。 李建昆蹭地站起,哧溜冲出门。 “诶?是你啊大叔!” 迎面,勾肩搭背走来三个小年轻,也不知刚从哪里灌完猫尿出来。 在他前面,唐国耀口鼻配合,均匀呼吸,双臂有节奏地摆动着。 完全没参透“欲迎还羞”的道理。 “昆子,交给你了!” 遇到硬茬子! 以眼下这状态,不可能摆脱,为今之计,只能鱼死网破,搏一把! 念头至此,老流氓红着眼睛,张牙舞爪扑上来。 身后传来干嚎,强哥偃旗息鼓。 总算“上岸”。 闲扯两句后,大叔告辞离开,瞅着他的背影,胡自强下意识挠挠头。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不出所料,又追出几公里后,老流氓的速度明显下降。 说时迟那时快。 不由一阵无语。 马路上,行人匆匆,胡自强搜索一会,才锁定目标的背影,伸手指去。 他在的那晚,云裳正好险些出事,老流氓现身。 当时权以为他吹牛。 “犯不上,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反正比李建昆快,他赶忙跳到田地里,让开路。 大叔手里颠着一袋食盐。 此獠胆大心细,狡猾异常。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老流氓? 当晚是去踩点的? 强哥自然不是笨人,状元郎出身,这么一捋后,不敢大意,嗖嗖冲回包子铺。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民群众十分团结。唯有那位大叔,仿佛没听见样,仍不紧不慢向前走去。 因为谁也不敢断定,自家的女人,往后不会被他祸祸。 他转过身,目露凶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唐国耀。 也不知过去多久后。 胡同口,李建昆手拍脑门。 “同志,逮住他,必有重谢!” 他们碰其他地方,强哥都能忍,但是摸屁股蛋,叔叔可忍奶奶不能忍。 “噢,你小子啊。” 对于这位大叔,他印象深刻。 唐国耀思忖间,担心老流氓身上有凶器,瞥见斜侧方地上有块石头,绕过去,上身底俯,右手探出,猴子捞月般薅起。 姐姐受这么大委屈,李建昆心里有股恶气,不吐不快! 一瓶酒喝完,点的六两包子余下大半,强哥说去隔壁供销社找张牛皮纸,打包带走,晚上还能囫囵一顿。 他以为能把对方讨厌走。 小王安慰道:“实在不行,我找俩家伙以后常驻小酒馆,保管万无一失。” 瞬间跳开八丈远,不敢置信望着他。 “呼呼~呼呼~” 李建昆耳畔风声如雷,他自认脚力非常不错。谁承想,这双桥老流氓跟个兔子似的。 小王也在。 如此,飞奔约有四五里。 侧身急行,步伐不大,但很密集。 李建昆心生绝望。 正这时,身后传来声音,“让开让开!” 这一嗓子可没捏着。 唐国耀怕他手上藏家伙,脚步后撤,侧身避过去后,反手一记石头,拍向他脑门。 嘭! 老流氓顿时白眼一翻。 噗通! 一击倒地。 第394章 女总裁的男保镖 第394章女总裁的男保镖 李建昆追上来时,只见老流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条死狗般。 旁边草地上,撂着一块带血的石头。 谁的手笔自不用提。 那哥们坐在旁边,有点守尸的意思。 李建昆走到老流氓跟前,对着裤裆,使出吃奶的劲,猛地一脚踹出。 “呜嗷~” 刚还好像死挺的老流氓,一个激灵活过来,双手抱着裤裆,不停在地上翻滚。 唐国耀皱眉道:“何必呢?” 这老流氓左右是玩完。 “我姐差点被玷污。你说呢?” 唐国耀欲言又止,没想到他是个受害者家属,倒是能理解,有口恶气在所难免。 “走吧,咱俩轮班押,把他扭送所里。” 李建昆点点头后,环顾周围的荒山野岭,问:“这边的所怎么走?” “我估计这边不行,咱们还得原路返回,他是在京城搞的事,这都到河北了。” 李建昆:“……” 可见此番折腾多远。 老流氓这狗东西有多能跑。 旋即,两人给老流氓提起来,束上双手,管他有多酸爽,不怕他不动。 对付这种畜生,属实没必要客气。 归程漫长,两人边走边搭话。 了解到这哥们既是马拉松冠军,又是退伍军人,只能说老流氓赶上了。 李建昆不时打量他几眼,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端正,身板硬朗;穿着挺朴素,蓝褂子的手肘处,有块补丁,显然日子过得并不好。 “唐兄在哪里高就啊?” “高什么就啊,家里蹲。” “噢?你这种情况,也没分配工作?” 唐国耀叹口气道:“本来是有,我这人性格不行,还没正式进去,给人顶撞了,一直押着不给我办。寻人打听,说得送礼。我去他个逑!索性懒得干。” 哥们,并非你性格不行,而是这个社会有点毛病。 性格耿直的人,的确不好混,尤其是职场。 李建昆含笑道:“不如…我给你介绍个活?算不上好工作,但每月百来块还是有的。” “多少?!” 唐国耀顿脚,倒吸一口凉气。 百来块,那可是八级工的标准! 得到肯定答复,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唐国耀好奇问:“啥工作啊?” 他确实需要另找一份工作,来挽回日渐窘迫的家境,以及在亲朋好友面前的形象—— 都混成社会闲杂人等了。 “安保人员。” 诶? 唐国耀眼前一亮,这么高的工资,他生怕自己无法胜任。如果是搞安保的话,那不正好对口么? 现在虽说终日无所事事,但他始终保持着良好的锻炼习惯。 自认身手还不错。 他追问道:“搁哪地方?” “一家酒馆,我姐开的。” “酒馆?你姐是…个体户?” “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唐国耀摇摇头道:“凭本事挣钱,都不磕碜,再说政策不也允许嘛。” 此事暂且定下。 等把老流氓扭送到所里,李建昆打算带他去酒馆看看。 虽说酒馆有金三爷的人照拂,但那些家伙只是偶尔来逛逛,行踪不定。 还是得有个常驻的狠人,比较稳妥。 —— 五道口商业区。 马路上人山人海,老流氓出现的消息,早已传出十里地。 两辆吉普停在路旁。 大檐帽叔叔们也得知消息。 倒是想去追啊,问题是,上百号人追过去,几乎全歇菜在路上,已经打听过,没人清楚老流氓的移动轨迹。 不过,听闻还有两个能跑的,一路撵过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跑趴。 眼下不仅是大檐帽叔叔们,附近的民众有一个算一个,皆在期待。 最近海淀连续发生几起祸事,老流氓不除,人心慌慌,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露面。 “小王,你说昆子能追上么?” “他要追不上,那也没几人有戏,身板好得跟狗似的。” 嚯! 什么虎狼之词? 两人戳在人堆里,搭眼望着头先老流氓消失的方向。忽然,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三个人头。 小王抬起巴掌,挡在眉檐上,踮脚,眺目。 “哈!回了回了,抓住了!” 别人他能认错,建昆那家伙,他看个轮廓都不带跑的。 哗! 消息传开,现场顿时沸腾一片,欢天喜地。 大檐帽叔叔们,亦是精神为之一振! “走。” 不下五百号人,齐步前往迎接。 双桥老流氓瞅着这阵仗,硬是不敢再向前,顿住脚,死不挪步。 李建昆可不惯着他,一步一个正蹬。 “啊!你个臭流氓,我打死你!” “你还我女儿清白,我跟你拼了!” 人群中陡然冲出几拨,扑上来不由分说,一通拳打脚踢。 大伙权当没看见。 大檐帽叔叔们两眼望天,大约一分钟后,好似突然发现什么,赶忙上前扯架。 再晚,躺在地上抽抽的老流氓,就没了。 李建昆本想溜,慢半拍。 他和唐国耀一道,被喜悦的人民群众,抬起抛到天上。耳畔喔喔声不断,土话叫作“打油”。 好一阵折腾。 最后还是大檐帽叔叔过来,说是让两位英雄,去所里帮忙做个笔录,这才了事。 “嘿嘿,昆子这回保管要得个见义勇为奖。” “那是!” 小王和强哥跟着乐呵。 —— 李建昆和唐国耀从所里出来,已是黄昏时分。 老流氓格外狡诈,满嘴跑火车,说自己只是偷了一袋盐,因为这个,以为被人发现,才跑的。 不过这年头的大檐帽,治人很有一套,两人出门前,松了口。 触目惊心! 能对上号的,有三百多起。天知道还有多少没上报的? 这年头,贞操二字重如山,许多受害者,只怕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无须问,此獠花生米吃定。 李建昆领着这哥们,直接来到小酒馆。 两趟路下来,二人关系熟络不少。 此时不到天黑,小酒馆上人还有一阵,上座率三成。 “姐!” 李云裳戳在吧台后面,看见弟弟出现,喜笑颜开,她已经从小王那里得知消息,心理阴影一扫而空。 沈红衣搭眼看李建昆一眼,那模样似乎在说:你可真行! 十年的禽兽,真被你逮住。 李建昆呵呵一笑,戳在吧台前,道:“姐,其实老流氓不是我抓的,是这位。” 他给俩姑娘介绍起唐国耀。 李云裳听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非得请唐国耀喝酒。拿出最好的红葡萄酒,倒上三杯,身体前倾,趴向吧台。 唐国耀顶爷们的一个人,硬是被整得老脸通红,这姑娘的身材,属实太好。 这个姿势,又有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挺不拿他当外人的。 “耀哥,我敬你!” “不不不,小耀,小耀。” 哟! 李建昆笑了,也不是很耿嘛。 他想起什么,说道:“姐,耀哥往后在小酒馆上班,负责安保。” “那敢情好啊!” 李云裳正寻思该如何答谢人家,再提酒杯道:“耀哥,欢迎您加入小酒馆。” 唐国耀双手举杯,跟她碰一下,不知为何,心头十分激动。 想想才明悟,一辈子没被姑娘这么热情款待过。 还是个顶美的姑娘。 李建昆端起酒杯,饶有兴致看看他,又瞅瞅二姐,试探性地问道:“姐,我是这样想的,往后小酒馆打烊时,还是让耀哥送你一腿,安全,我也放心。你看?” 李云裳想想后,搭眼望向唐国耀,“是不是……太麻烦了?” 李建昆也看向他。 “呃…不麻烦不麻烦。” “那,先谢谢啦。” 哎呦喂! 有点门啊! 李建昆心想,至少姐姐对唐国耀是有好感的,不仅是感谢。 该说不说,他过年返京时,老妈交代过任务,没其他,姐姐二十四岁,终身大事该解决一下。 他寻思茶花大队那边的林老师,唉……说真心的,不够爷们。 不能作太大指望。 他不会过于干涉姐姐的感情问题,但是遇到好的人,譬如说像唐国耀这种,人品和身板双硬朗,能带来双重幸福的好小伙,可以些微助力一把。 如此一来,是不是有点女总裁的男保镖的意思? 后续如何,权看他二人的造化。 第395章 与姑娘们的南方之旅 第395章与姑娘们的南方之旅 阳光和煦,春风拂面,柳梢绿了,草地渐茵。 一晃眼,已至烂漫的四月。 未名湖畔的老林中,成片的花骨朵儿随风摇曳,抖着机灵,隔着老远仿佛都能嗅到芬芳。 这样的好时光里,湖边朗读、写生和嬉闹的学生,三五成群,热闹异常。 李建昆戴顶不张扬的解放帽,与沈红衣并肩而行,姑娘怀里抱一本矛盾的散文集《思想·印象·回忆》。 这位文学巨匠,于小半月前猝然离世,举国哀悼。燕园里那日哭嚎成片,尤以文学系学子为最。 当下人们对于文学,对于精神世界的渴望与追求,后世的人很难想象。 “诶,跟你说个事。” “唔?” 明明是约会,姑娘又走神。侧过脸,一脸呆萌。 李建昆强忍住给她两坨腮帮子扯出W形的冲动,放缓脚步道:“我要找几个英文口语流利的姑娘,应对外商,大概需要一个礼拜,你想去不?” “外商?” 沈红衣惊讶,买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姑娘眨巴眨巴眼,想着倒是个历练的好机会,“要一个礼拜吗,去哪呀?” “羊城。” 嚯! 沈红衣吓一大跳,跑这老远? 李建昆左右一瞅,发现没人注意,眼明手快替她把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含笑道:“要请假,你这边还得跟家里打招呼,我随你。你要不想去,帮我物色几个,有酬劳。” 沈姑娘俏脸微红,低头瞅着脚尖。 “多少酬劳?” 她得打听清楚,才好跟人家说明。 “一天至少一百吧。”李建昆合计着,到时还得搞点激励政策,激发姑娘们的积极性。 具体能拿多少,得看个人。 沈红衣咂舌,所幸也是见识过大钱的人,稍稍能镇定住,“来回的那些个费用报销吗?” “费用全是我们的,包括食宿。” “……噢。” 那要传出去,姐妹们还不得上杆子啊? 既能公费游一遭羊城,又能锻炼交际和口语能力,还能赚大钱。 “要几人呢?” “最少三个吧,多一两个都可以。” 沈红衣小脑瓜用力一点,“好,我来办。” 脑子里甚至已经有目标,几个学习刻苦,但家境不太好的姐妹。 “给你三天时间,礼拜五,你先带她们到四合院。” “做啥子?” 她大概有个川妹子朋友,川渝话都搞出来。 李建昆弯腰,从湖畔边折下一朵淡黄色的小野花,飞快插在她头上,哈哈笑道:“捯饬一下,一来她们会更自信,二来不至于被某些家伙狗眼看人低。” 沈红衣抬起小手摸去,小花正插在头顶,难怪他笑。摸下来捻手上,递给他一个大白眼。 “晓得了。” —— 龙牌刀具厂。 总经理办公室。 “林总,不行把我撤到车间当工人吧!” 一个三十来岁,面相周正,梳着一丝不苟三七分的中年帅哥,戳在五屉桌前,情绪激动。 此人名叫董孟平,家境尚可,能说会道,现任龙刀厂销售科长。 但眼下,他就是个笑话! 摆设! 厂里投产快两个月,产品一出厂房,立马送仓库。他说找门路往外销吧,嘿!不给! 你敢信? 那要他这个销售科长做什么? 他是硬生生,在办公室干坐俩月! “孟平啊,别激动嘛,来来,先坐。”林敬民起身,把他拉扯到木艺沙发上坐下,好生安慰。 仍是老生常谈,让他先别急躁,以后有的是用得着他的地方。 “林总,这话你都说了上百次,今儿你得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安排活给我!” 得不到准信,董孟平打算辞职。 不受这个鸟气! 这下轮到林敬民难办,他也没谱啊,建昆只是让他不走货,玩命造,鬼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这时,门口走进一人。 林敬民眼神大亮,救星来了! “李顾问,你来得正好,你跟董科长说说,销售这块到底该怎么弄?” 李建昆手上拿着一份报纸,走到二人跟前,把报纸往木艺茶几上一拍。 林敬民和董孟平下意识望去,只见摊开的报纸板块上,赫然印着一个醒目标题—— 1981年春季广交会将于近日拉开帷幕! “广交会?” 两人齐声惊呼,四只眼珠瞪得滚圆,原来这位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问题是,如此盛会,是他们一家挂靠厂可以掺和的? 广交会的参展商历来挑选严格,无一不是国营大厂,人尽皆知。 林敬民诧异道:“咱们连大门都进不去吧?” 董孟平咂舌说:“李顾问,你真是好胆哪!从你拿出做西式刀具的方案,我就在猜想是不是要搞出口,但我想不通凭咱们厂,哪去搞外商资源,好嘛,你连广交会的心思都敢打!” 李建昆扬嘴一笑,“人都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好!”董孟平心生些许敬佩,问道:“那咱们怎么参展?” “咱们不用参展。” 董孟平:“……” 李建昆宽慰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你俩准备一下,后天咱们跟姑娘们一起出发?” 姑娘? 哪来的姑娘,还“们”? 两人面面相觑。 李建昆打趣道:“清一色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这次全程陪同。孟平,够不够弥补你坐俩月冷板凳?” 董孟平:“……” 听起来,有点爽。 与此同时,娘娘庙的李宅门外。 沈红衣领着三名燕园姑娘,戳在飞檐翘角的院门前,叩门。身后三名姑娘,紧挨一起,依偎着。 这可是大户人家!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美女的朋友多半不会太差,沈红衣的这三位朋友,算得上盘正条顺,只是家境都不太好。 在她们看来,这种豪宅,非达官显贵不能住。 “红衣,你还认识这种朋友?” 沈红衣侧过头,示意她们别紧张,小意道:“其实你们也认识。” 没见过,也听说过。毕竟是她的朋友。 学长虽然毕业,但在燕园仍然留下不少……传说。 尤其是第一届未名湖杯诗歌大赛那段。也正因为那次,让学长和她纠缠在一起,成为不少同学茶余饭后的笑谈。 “啊,你说啥?” “没什么。” 梁叔开的门,瞧见是沈丫头,立马拿出对待女主人的态度,殷勤招呼她们进屋。 “我说是红衣吧。”李云裳从正北房走出,招招手道,“快点快点,等你们呢。” 三名燕园姑娘瞧见她,皆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这就是站在流行时尚最前沿的女人吧。 时髦、洋气、金贵! 艳羡。 李云裳把她们领到自己闺房,鲁大师和许大师等候多时,捎来两大包衣服和鞋子。 三名姑娘走进房间后,东张西望,暗自心惊。 这怕不是公主的闺房? “哟,都是大美女,这不简单了嘛。”鲁娜抿嘴一笑,和许师傅两人开始张罗。 漂亮的连衣裙,做工精巧的皮凉鞋,拿出来便往三个姑娘身上试,弄得三人十分紧张,戳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些动辄上百块的连衣裙和鞋子,平常她们想都不敢想,能上自己身。 从骨子透出一种我不配的感觉。 许桃笑道:“放松点啊,想摸就摸,每人三套,替换穿,往后是你们的。” 嚯! 仨姑娘如遭雷击,呆滞当场。 不是给她们工作穿穿?直接给她们? 一名姑娘踌躇道:“要…要扣钱么?” 李云裳笑着摆手,“小姑娘说的啥话,咱们家不干这种埋汰事。” 看不起谁弟弟呢? 好家伙! 真送啊! “红衣,你朋友到底是谁啊?”另一名姑娘咬着耳根子问。 “改…改明你就知道。” 沈红衣小脸泛红,是桩帮朋友的好事,但让她们得知学长的身份,怕是往后更要编排自己。 您还别说。 适合南方这时节的裙摆一上身,几乎从未见过天日的小肩头、膝盖,小腿露出来,当真有点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意思。 “来吧姑娘们,都是衣服架子,其他的不试也罢,我先教你们化妆。” 鲁娜从自己的小皮包里,取出家伙事。 “还…要化妆?” 三名姑娘瞪大眼睛,从未想过她们需要掌握这种技能。 “那可不?这次要面对外商,好叫他们见识一番咱们中国姑娘的风采!” 许桃帮腔道:“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咧,脑瓜不知道比我们聪明多少,简单淡妆,三两下学会。” 鲁许本想拿沈红衣当模特,姑娘五官精致,特好化。哪知后者道:“我…打算去的。” 所以她也得学学。 李云裳笑呵呵道:“来来,化我。” 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天知道她跟弟弟进展如何,小手牵了没,就得多带出去溜溜。 第396章 干得漂亮 第396章干得漂亮 午后,和平刀具厂。 “厂长!厂长!” 厂长办公室门口,嗖嗖冲进来一人。 躺靠在木艺沙发上打盹的孙光银,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嗯噫声,皱皱眉头,睁开眼。 “大呼小叫个什么。” “龙刀厂发货了。” 嚯! 孙光银惺忪的眼睛猛然一亮,后背离开椅靠,表情惊喜。 可算等到了! 这一阵差点没愁死他。 厂里职工流失一半,一应事务,全部打对折,许多东西变得特透明,要编织各种理由去圆。 这狗日的老龙厂,也真是能扛,快两个月不出货! 现在好了,弄他们的时机到! 孙光银咧嘴大笑,心头畅快,问道:“他们把货出给谁了?” “不晓得。” 孙光银:“……” 老子要你何用! 他正想开喷,对方忙不迭解释道:“走火车托运,发到羊城,十组刀具。” “羊城?才十组?” “对。” 孙光银重新后靠,双手环胸,托着下巴,这是整什么幺蛾子? 区区十组刀具,根本不像出货。 羊城千里之遥,利润够付运费吗? 汇报的人瞅他一眼,提醒说道:“厂长,羊城近期可有件大事。” 孙光银搭眼看向他,“你是说广交会?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连大门都进去!” 别说龙刀厂,他们厂也一样。 挂靠工厂,街道集体企业,这种小破玩意,哪够资格去广交会参展? “那他们这是搞什么?”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 孙光银目露沉思,端起大茶缸子,咕噜一口浓茶后,把它扽在茶几面上。 “查!你去货运站走些门路,搞清楚接货人是谁,要是什么单位和个体户…哼!老子整不死他们!” “好好,我马上去。” —— 朝阳初升,首都火车站。 站外广场上,四袭裙摆结伴飘过,犹如夏蝉闯入春幕,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红衣你冷不冷?” “有点。” “你有好外套你不穿。” “跟你们一样嘛。” “我们那是没有。” 京城的四月天,单穿连衣裙为时尚早,三名姑娘属实没有像样的衣裳,来搭配如此漂亮金贵的连衣裙。 只能撇去温度,要风度。 当然,也是工作需要,马上要见东家,有个好形象,不好让人家失望。 沈红衣有件某人送的夹克衫,曾在燕园短暂出现过。 那天她生日。 后来觉得与同学们格格不入,压在箱底,没再拿出来。 此时,她已经看见学长,在约定好的广场大路灯下,心头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瞥向左右。 李建昆同样留意到她,四朵花,属实不难发现。这不是一行人太多,找不到专车么,干脆各走各的,他们仨先到。 他饶有兴致打量着,在四女身上逐一扫视而过,最后定格于沈姑娘: 一袭功夫主要费在裁剪上的素白连衣裙。 腰间有根束带,不得不系到一定程度,才不显得松垮。这样一来,紧致的小蛮腰很好显现。 连衣裙的肩带略窄,两抹小香肩在阳光下泛起光泽。 领口是小桃领的设计,雪白颈脖一览无遗。 步履匆匆间,齐膝的裙摆欢快跳跃,露出两只透着粉嫩的小膝盖。往下,白皙小腿修长圆滑,蹬着一双露尖半跟小凉鞋,粉色的脚趾头俏皮抬起。 视线游离往上。 尤为惊喜的还是脸,青春活泼的齐耳发下,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莹润脸蛋,与以往不同,眉梢更细,长长的睫毛上翻卷翘,樱桃小嘴泛着桃红色泽,好似弥漫着一股香甜。 吸溜! “诶?这人,我好像见过呀。” “对对,情圣?” “是他!” 沈红衣伸手捂脸,好嘛,完全低估了人民群众的信息获取能力。 一眼认出。 这还藏个鬼。 她走到李建昆跟前,轻喊一声学长。 “学长好!”身旁三个,齐齐弯腰。 沈红衣:“……” 而正当她们弯腰的那一刻,董孟平好像瞥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气血翻涌。 乖乖,李顾问诚不欺我啊! 这趟旅程,美了美了。 饶是看起来像个正经人的老林同志,面对这样四个青春活力的漂亮姑娘,眼珠子亦是有点不听使唤—— 自从跟老丈人家摊牌,搬到现在的四合院后,他再没有过夫妻生活。 “诶,乖。”李建昆打趣道,做一个平身的动作。 三名姑娘雀跃,叽叽喳喳,原本还颇为忐忑,现在发现东家竟然是同校学长,长吁口气。 也明白为什么这种俏皮资源,会落到红衣手上。 只是她们没想到,情圣学长居然家境如此殷实,昨天去的宅子无疑是他们家的。学长似乎没有接受工作分配,自个干起某项事业。 是个狠人! 也挺牛! 与三名姑娘认识一番后,李建昆打头,领着一行人进站。 买的是特快卧铺票,两个包厢,男女各一间。 多出的一张床铺,正好放行李。 “污——” 列车启动,各自归位后,不出沈红衣所料,三头一点不淑女的家伙,给她摁在床上。 “说!跟李学长到了哪一步?” “有没有抱抱?” “亲嘴没有?” 沈红衣举白旗(被褥)求放过,仍不顶用。 “我们…手都没牵过。” 这是真话,不过被亲过额头,也是真的。 “什么呀!”仨姑娘大失所望。 “红衣你也是的,李学长多好啊,对你一往情深,听听燕园里流传的那几首情诗,可都是写给你的。” “奏是!你好歹给人摸摸嘛。” 李建昆如果听到这些话,一准让她们爽飞起。 忒通情达理! 隔壁包厢。 董孟平再傻憨憨,事到如今,高低也看出点什么。 他扒在老林耳边问:“林总,为啥我觉得,你好像啥事都听李顾问的?” 林敬民讪讪一笑,“他是特聘顾问嘛,有大能耐。” “不对!” 老林只好补一剂,“人家来头很大的,你是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动帮咱们厂前期运作一下。” 董孟平好奇道:“多大?” “往后你就知道。” 实际上不用等到往后,翌日抵达羊城,董孟平立马意识到,李顾问在他们厂怕是纯属玩票。 一名西装笔挺的人过来接车,喊李顾问……老板? 羊城火车站。 对于人生头回过来的沈红衣四个姑娘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苍天可鉴,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繁忙的车站,放眼望去,占地数万平米的车站广场上,近乎密密麻麻的人头。 她们正踮脚看热闹的时候,林新甲戳在李建昆跟前,挠着头道:“老板,我事没办好。” 李建昆微微蹙眉,“什么?” 林新甲心头一颤,他对这位的敬畏之心越发浓郁,天知道前一段时间,他发现公司名下居然多出十四套半山别墅时,震撼到何种程度。 背景神秘! 手腕通天! 深不可测! 他放下手,摆在裤缝边,躬身回道:“其他的都已经办妥,只有酒店房间。广交会期间实在太难搞,我费尽周折,只在白云宾馆订到一个大间。” 见是这件事,李建昆眉头舒展开。 此前他交代过林新甲好几件事,多半事宜都关乎此行成功与否,如果出岔子,他自然无法开心。 住宿问题,倒是小事。 这年头,宾馆酒店少,广交会每年春秋两届,可以说是当下全国最大的国际盛事,无数外商蜂拥而至,客房异常紧张。 不过他们不是外商,实在不行,租民房住就是。 “白云宾馆的大间,多大?” “套间,八床。” 旁边,董孟平下意识数过去:四个姑娘,林总,李顾问,他,加上这位身份不明的金贵人…… 嘿,您猜怎么着? 正好八个。 呼! 他瞅着四个裙摆飘飘的姑娘,心潮澎湃,呼吸加重,貌似能共处一室……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干得漂亮! 第397章 广交会 第397章广交会 白云宾馆是个什么地方? 信息闭塞的年代,饶是这幢全国第一高楼,初来乍到的董孟平和四个姑娘,亦是不甚了解。 在他们的想象中,广交会期间外宾云集,他们能有个小旅社落脚就算不错。 白云宾馆称呼为宾馆,约莫比小旅社高档一丢丢。 便是这样。 然而,当真正来到白云宾馆,五人戳在楼底下,将脑瓜后仰到极致,眺目望去时,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汗颜无地。 这是他们能住得进的地方?! 五人战战兢兢,吊在李建昆三人身后,走进一楼大厅,生怕被人轰出来。 “欢迎光临!” 同志啊,您小声点吧,这毫不使人快乐,简直惊吓。 董孟平暗吐口气。 广交会期间管理严格,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不过林新甲早订好房间,即说明身份已经核实,犯不着二次。 当他取出证件,工作人员查询过订房记录后,面朝他们一行,客气行礼道: “原来是港城来的林先生,欢迎诸位入驻白云宾馆,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也希望您一行在广交会期间收获圆满。” 董孟平:“!!!” 四个姑娘:“!!!” 直到此刻他们才晓得。 这个对李顾问(学长),近乎卑躬屈膝的人,竟然是一名港商! why? 身处附近老外众多的环境中,姑娘们震惊得险些没飙出英文,包括沈红衣。 而董孟平更直接,咱有个好习惯啊,不懂就问。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旁边还有工作人员。 一行人正好一电梯。 来到21楼。 2188室。 豪华大间,对标资本社会的总统套房。 进门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三个燕园妹子,眼球掉一地: 波斯地毯,红木家具,真皮沙发组,水晶(玻璃)茶几,古典吊灯,21英寸进口大彩电…… 高档物件不胜枚举。 戳在这里,仨姑娘止不住发抖。一半自卑,一半激动。 李建昆四下瞅瞅,发现这个套房还真的可以住,四间卧室,八张床,都有房门。 不过考虑到这毕竟是80年代,共处一室这种事,还得争取姑娘们的意见。 名节大于天啊! “红衣,你们看呢?要不行,你们住这里,我们另找地方。” 虽然,他又何尝不想与沈姑娘住一起? 来之前听林新甲说只搞到一间套房,大伙便商议着先瞧瞧再说。 沈红衣也不自己做主,看向仨姐妹。 “我觉得没事啊,各有各的房。” “都有门呢。” “住一块热闹。” 沈红衣答话道:“一起住吧。” 嚯嚯! 几个爷们谁不心头一乐? 李建昆抬手示意,含笑道:“各找床位吧,你们先。” “喔喔!” 姑娘们高兴蹦起,两两一组,奔向心仪的房间,朝着席梦思大床趴去。 那小身段,像毛毛虫样扭巴扭巴的,美不胜收。 几个爷们大饱眼福。 不过姑娘们很有默契地留下主卧。 同行有一名港商,一个不知为何港商会对他如此尊敬的存在。人家大度,她们不可无礼。 “红衣,李学长到底啥身份啊?” “家里有大官?” “还是救过那位林先生的命?” “我…不晓得呀。” “要伱何用?打屁屁!” 姑娘们凑在一间卧室嬉笑打闹。 客厅里,李建昆四人倒上茶水,合计起正事。 “老板,东西全在出租屋,那边已经收拾妥当。” 董孟平觉得,想要揭开李顾问的神秘面纱,得先弄清楚“老板”这个似懂非懂的称呼。 李建昆抿口茶后,问道:“出租屋距离展馆多远?” “大约一公里。”林新甲解释道,“再近的话,真找不到合适房源。” 啧! 这个距离可不太友好啊。 李建昆思忖着,但近处没有,也是没辙。 他们算是踩着点过来,广交会明天开幕,一应事宜,今天都得捋清楚。 商谈大约一个钟,瞅瞅时间到中午,李建昆张罗大家先去吃饭,在火车上只啃些干粮。 中午不折腾了,吃口便饭,宾馆有餐厅,广交会期间提供自助餐。 一行人来到二楼。 嚯! 满厅歪果佬和财大气粗的华人—— 类似白云宾馆这种地方,自然优先招待外宾,各大国营厂的参展人员,这个节骨眼上,当真只能落脚小旅社。 李建昆眼中的便饭,对于姑娘们而言,已经是顶级大餐。 李建昆主要跟沈姑娘“对接”,然后沈红衣又暗戳戳告诉她们:想吃多少都可以。 姑娘们惊呆了,未曾料到这里还有“返祖现象”——大锅饭待遇,眼珠子顿时不够用。虽然刻意保持着涵养,但不免还是在不将餐盘堆得太难看的前提下,尽量挑选更美味的食物。 侧方,吧台处,林新甲默默付完餐费。 每人35元外汇券。 吃罢午餐,李建昆让姑娘们先回房休息,他们四个爷们,打车来到流花路。 踩个点。 广交会从50年代承办至今,为满足逐年递增的展位和客源需求,馆址几经变迁。 现在位于流花路117号。 这里的新展馆1974年落成,是在首届广交会的承办地——中苏好友大厦的基础上改建而成。 建筑面积由最初的1万平方米,扩展至如今的17万平方米。 “哟,风景不错嘛。” 走下皇冠出租车,老林四处张望,表情乐呵,难掩的有股骄傲。 流花展馆放在这年头,那是相当气派。 展馆正面很大胆地采用了玻璃幕墙的设计,在1974年,国内还没有过先例。彼时有个故事,专家组在首都讨论时,有人提出:这么多玻璃如何清洗? 现场鸦雀无声。 后来,专家组请来两位特殊客人,乒乓球世界冠军庄则栋和李富荣,请他们来不为教打球,而是教怎么样擦玻璃。 专家组认为他俩出国机会多,对此肯定更为了解。 两人遂回忆说,似曾见过房顶上吊下一根绳索,绑着人进行拭擦,此事才得以解决。 小小一则故事,饱含着无尽辛酸,以及一贫如洗下接壤世界的决心。 “是挺不错。”李建昆笑着接话。 流花展馆毗邻越秀山和流花湖,环境优美;正对东方宾馆,背靠友谊剧院;附近还有为广交会配套的新火车站,1974年同期落成。 距离白云机场不足五公里。 可以说咱们把最好的一切,都呈现给了世界来宾。 四人沿街而行,来到展馆正对面。 前方有个喷泉广场。 展馆正面的长排玻璃幕墙上,镶嵌着由郭沫若手书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九个金色大字。 字高4.8米,宽4米,用钢筋水泥塑造,使用了1.1公斤黄金装饰,平均每个字重达300公斤。 咱们在工业不发达的年代,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予世界来宾最高的礼遇。 当然,也给了自己些许体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广交会太过重要。 1957年首届广交会,成交额即达到8686万美刀,占当年全国现汇收入总额的五分之一。 这是经济效益。 同时,它亦是咱们冲破西方经济封锁与孤立,打开通向世界大门,与各国平等互利,互通有无的时代窗口。 一张鲜活的名片。 “走吧,从这边过去出租房看看。”李建昆招手说。 这条路线接下来很关键。 第398章 没那么简单 第398章没那么简单 一公里的距离说起来不算远,但放在建筑林立的大街上,曲里八拐,真心也不近。 李建昆脑壳有点疼,这就很不美了。 所谓的出租房,不带引号,在一条狭窄街道上,五层广式骑楼的底层。 本是楼上住户的单元出口,平时搁置自行车和杂物什么的,最里侧有向上的楼梯。 林新甲花30元每天的价格租下,住户们没法拒绝,清空家伙事,所幸屋后还有一扇门也能进出。 取下铜锁,推开对开的木门。 屋子里,与右侧墙壁平行,摆着一具简易柜台;往里的房间中央,有一张长条桌,外加六张背靠椅,桌面上有功夫茶具、几饼老茶。 李建昆扫向墙角一侧,那里堆着一只大麻布袋和小蛇皮袋。 遂吆喝大家把东西取出来。 麻布袋里装的是从首都发来的十组刀具;蛇皮袋里装的是印好的宣传单页。 “呦嗬?还整这些花样啊!” 董孟平拿起一张宣传单,上面有黑白印刷的刀具图片,其他的全是英文,一个字看不懂。 但是他忽然有些明悟李顾问的操作: 他们不是没办法进入广交会参展吗? 干脆在附近弄个“展位”。 请四个大学生姑娘干嘛? 与外商接洽,发宣传单,勾引……呸!吸引他们过来。 如此完成与参展差不多的效果。 该说不说,好主意! 脑子里已经浮现出画面:姑娘们晃悠在会馆外头,给路过的外商递单页,用鸟语交谈。 而这时,李建昆看向林新甲问:“参展证呢?” 后者示意他稍等,走到简易柜台内,弯腰摸出一把“蓝绳”,底下缀着硬纸卡,上书几个大字—— 外宾参展证。 董孟平:Σ(っ°Д°;)っ 李建昆接过来数数,五张,倒是够用。 返程的路上,董孟平一惊一乍,好家伙!敢情广交会会馆,他们真是想进就进啊! 下午三点。 等姑娘们休息好后,李建昆把她们喊到客厅,进行临时培训。 他充当外商,姑娘们对他发起“攻势”。 全程英语交流。 看得老林、董孟平和林新甲三人,一脸艳羡。 这年头,会外语,仅此一点,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走到哪里都能混个体面。 林新甲可是知道,那些各地来参展的国营单位,满城搜刮英文流利的人才,开出搁港城也不算低的薪水。 仍是难觅一人。 多半只能用从当地生拉硬拽来的英语老师,凑凑数,纸面功夫或许还行,口语稀烂。 他没吃过猪肉,常年待在港城,至少见过猪跑。这几个姑娘的口语水平,不能说上乘,却也甩那些凑数的,十条大马路。 这得益于燕园的教学和环境,不乏外籍老师,同时勺园中还有不少留学生。 最高学府并非浪得虚名。 到晚上,一切就绪,只等开干。 李建昆打算给大伙加把劲,领着一行人,来到附近一家国营大饭店,要了个包厢,地道粤菜不要钱似地端上: 红绕乳鸽、脆皮烧鹅、蜜汁叉烧、菠萝咕噜肉、上汤焗龙虾、干炒牛河、煲仔饭…… 姑娘们和董孟平眼花缭乱,不停吞咽口水。 太腐朽了! 晚上没要酒水,李建昆提起可乐杯道:“大家吃饱喝好,从明天开始好好发挥,完美拿下这一仗。干杯。” “干杯!” 气势高涨。 姑娘们中午矜持着没太吃饱,晚上索性在包厢里,周围没有外人,一个个敞开肚皮,大快朵颐,吃得好不欢乐。 李建昆夹一块客家酿豆腐,放进沈姑娘碗里。 换来仨姑娘抿嘴窃笑,沈红衣在桌子底下揪他一把后,却也有些好奇:他咋知道我最想吃的是豆腐? 其实这种感觉并非头一次。 从过往的许多小细节中,沈红衣发现学长对她似乎极为了解,胜过她家壮壮。 回到饭店,因为客房里只有两个卫生间,需要轮换洗漱。四个爷们坐在客厅,边喝着茶,耳边传来卫生间传出的哗哗声,随后还有洗白白、嗖嗖冲回房间的倩影可观。 心情愉悦。 隔日一早。 大家拾掇好,吃罢早餐,离开饭店。 一行人先来到出租房,李建昆拿出参展证,给姑娘们每人脖子上挂一只,再让她们各取一小沓宣传单—— 犯不上太多,上面没有地址,即使有,老外们也很难找到。感兴趣的客户,需要她们带过来。 李建昆扫视她们道:“给你们的薪水是这样的,每天固定工资50元,每带来一批客户奖励20元,上不封顶。” 如此,每天只须带来三批客户,日薪妥妥破百。 姑娘们眼神明亮,包括沈红衣。她不是不爱钱,她只是更想凭自己的劳动挣到钱。 干劲十足! 旋即,李建昆领着她们,从出租屋,慢悠悠的一路指引,来到流花会馆。 会馆外面的喷泉广场上,这会已是行人如织,多半是挂着与他们一样参展证的老外。 姑娘们瞅着他们,两眼泛光,四分忐忑,六分绿芒。 只要拿下一个,等于她们一个月的生活补助啊! 该说的都说了,李建昆给她们做个加油的姿势后,姑娘们用力点头,遂结伴走向会馆大门。 李建昆脖子上也有个参展证,来都来了,高低得晃一眼。没跟她们一道,自顾自走进会馆。 这年头的广交会商品,其实还挺单一,多为农副产品。这也是广交会定在每年春秋两季召开的缘由,春天是水果产出季,秋天是粮食收获季。 余下的,便是些小五金、简单机械、矿产、纺织品和图书。 没再看见其他。 视野里,各展位的国营厂或单位职工,热络接待着外商们,后者多半表情冷漠,关注点在商品上,商品不感兴趣,起脚便走,懒得多费一句口舌。 贫弱之国无法得到尊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罢了。 李建昆暗叹口气,索然无味,打道回府。 “Excuseme……” 会馆一角,与姐妹们分开行动的沈红衣,鼓足勇气,拦下一名面相看起来和善的白人外商。 后者眼前一亮,不知一个异常漂亮的东方妹子,何故突然打招呼。 沈红衣呈上宣传单,后者疑惑接过打量,不由得虎躯一震。 只见宣传单页上是这样介绍的: 五千年中华文明凝结而成的璀璨铸刀工艺,诞生出许多闻名遐迩的宝刀,如唐刀、苗刀、斩马刀、绣春刀…… 如今,我们将古法技艺衍生至厨具,打造出厨房用刀中的顶级精品——龙刀。 削瓜如泥,剁骨如柴。 … 如果这份介绍没有夸大其词,那这所谓的龙刀,确实是款好产品。 能来这个国家的外商,多多少少提前做过些功课。知道这个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国度,历史上确实灿烂至极,留下不少文化瑰宝,譬如武术,在国外广受欢迎。 白人老外当即询问展位在哪里,很有兴致一观。 沈红衣忙拿出李建昆的话术,用英文解释道:“先生,我们由于临时参展,很遗憾没能拿到展位,不过我们在馆外租有临时铺面,不妨劳驾您稍稍移步,我带您去。” 白人老外蹙眉,思忖片刻后,摇摇头。 “不,我不信任你,虽然你很漂亮,但漂亮女人的话通常最不能信。这很可能是一场骗局,你们这个糟糕的地方太危险!” 说罢,扬长而去。 沈红衣:“……” 这件事的难度,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高啊。 他们有些过于乐观了。 第399章 展馆后面的地摊 第399章展馆后面的地摊 临近中午,出租房。 李建昆几人戳在门口,不时走到门外来回踱步,沿着流花会场过来的方向,踮脚打量。 表情从最开始的翘首以盼,变成现在的眉头紧锁。 “不对劲啊!” 犯不着董孟平提醒,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事情遭遇麻烦。 整整一个上午,姑娘们竟然连一批客户都没有带回。 李建昆抬起手腕,搭眼瞅去,距离十二点只剩一刻钟。按耐住心头的急躁,决定等姑娘们回来再说。 “老林,你和新甲去搞点饭回来。” 街头有家国营食堂,主卖笼仔饭,门旁几口大铁锅里,一屉屉的蒸笼摞得老高,带荷叶清香的米饭味道,隔着老远都能嗅到。 按照时间安排,十二点钟过去不多会,姑娘们结伴而回。 四人表情沮丧,甚至有些不敢看李建昆,觉得愧对学长的信任。 “别都蔫头耷脑啊,哪有这么多马到功成的事?” 李建昆一脸云淡风轻,招呼腿脚有些不利索的她们,在茶桌旁坐下,亲自沏茶,含笑道:“有问题咱们想办法解决,没多大事。来,都笑一个。” 一番打趣,姑娘们脸色好看不少。 遂叽叽喳喳,道明原委。 情况大差不差,外商对她们缺乏信任,十分警惕。 往大了说,他们对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好印象,认为治安奇差无比,刁民遍地。 李建昆静静听着,脸色虽然很平静,眼神却幽冷。 外媒害人不浅。 与后世如出一辙,对于这个国家的宣传,没有一句好话。 而且还不同于后世,这年头咱们国门刚打开,互联网这种揭秘神器又没有普及,人们被洗脑得更严重。 不是真正来过很多次,或者四处走走看看的人,没办法真实了解这个国家。 李建昆只是没料到,情况会到这种地步。 沈红衣轻声说道:“我领着一拨客户,已经过来,只是走出三分之一路,他们又反悔跑了。” 李建昆给她的瓷盏里添上茶水,宽慰她不必失落。 他知道姑娘们已经竭尽全力,但有时候一件事的结果,与努力与否,并没有必然关系。 出租房距离会场太远,也是一个大问题。 “先吃饭吧,吃完大家先休息俩小时。” 二林和着蒸笼,把饭端过来,放了押金,怕大伙不够吃,还特地多买几笼。 对姑娘们来说,又是一种新奇美食,喷香的滋味,使得心情回暖不少。 “呀,这个什么鸡肉好嫩?” “这叫香菇滑鸡饭。” “我的呢?好几种腊肉。” “腊味三拼。” … 大伙边吃边聊。 李建昆干完一笼叉烧排骨饭后,走到门口点上根烟,扭头说道:“你们先休息,我去溜一圈。” 沈红衣搭眼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嘴里的肉肉,失去几分滋味。 这次过来,她是想帮忙的…… 李建昆这边,来到流花会场后,沿着喷泉广场,漫无目的闲逛,思索着解决办法。 不知不觉中,逛到展馆后面,在侧方一幢建筑下,他看见一排“地摊”。 眺目打量少许后,不禁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您好您好,五金水龙头看看不?” “先生,个大汁满的橙子您尝一个。” “洋芋头需要吗?便宜!” 李建昆还未走近,每个地摊上几乎都冲出一人,好似鱼儿看见水,绕着他,拿着自家的产品,卖力推销。 跟市场买菜,也没啥区别。 他低头一看,明白缘故,参展证还挂着。 同时因为他是华人面相,对于这些显然配不起翻译的地摊而言,无疑是不容错过的好客源。 不好浪费人家的殷勤,李建昆笑着摆手道:“误会误会,咱们是同行。” 推销的众人:“……” 如此流利的普通话,没得毛病。 “你怎么有参展牌?” 此人话音还未落下,侧方嗖嗖冲过来一个大叔,拽着李建昆胳膊道:“同志,打个商量呗,你把证匀给我们,我出…100块一天。” “我出二百!” “三百!” 好家伙。 敢情这里头还有个商机啊,李建昆错愕。 他有五张参展证,坐着不动,趁着展会这些天,妥妥挣出几个万元户。 “你们…会外语吗?要证干嘛?” “我们专拉港澳同胞呀。” 也是。 一帮人巴着自己这个香饽饽,李建昆顺势与他们搭起话。 这些都是各地来的小单位的人,什么社队企业、街道企业,乃至国营小厂,应有尽有。 有些单位是一门心思想挣外汇,有外汇才能采购高端生产设备,发展壮大。 有些则是迫于形势,不好跟国营单位抢占市场,不得不把目光瞄向海外。 李建昆问道:“你们在这摆摊,没人管?” “谁还不是个集体企业?咋的,真轰我们呀?” “这是展馆后面,咱们又没碍着谁。” “肉吃不到,汤还不给喝一口?” 哥们你们说得好有道理! 李建昆心情峰回路转,取下脖子上的参展证,“给你们用可以,不要钱,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给我腾个地方?” 眼前一排屋檐,已经被他们占满。 这种情况,还是融入集体比较好,别试图去开辟新位置。 “当真?!” “一言为定!” “马上给你腾!” 大伙十分麻利,得到参展证如获至宝,商议着每家轮流使用一天,分分钟便在中间地段,腾出一块空地。 “感谢感谢。” 李建昆散掉一包华子后,哧溜闪人。 —— 半小时后。 一块油布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五组刀具。 老林和董孟平,各搬一张两块钱买的马扎,坐在后面。 西装笔挺的林新甲,望着这一幕,欲言又止。 李建昆在他脸上扫扫问:“怎么,感觉掉档次?” “……只是觉得对不起您的身份。” 谁能想到,在港城太平山,拥有一整座山头的男人,竟然在这里摆起一个如同卖菜的小摊? “记住一句话,这个世界只有成王败寇,当你成功时,过往遭遇的所有不堪,都是艰苦奋斗的典范,会被人歌颂。反之,哪怕你含着金钥匙长大,也会被人解读为失败的源头。 “不要去在意过程,如果你有一个目标的话。” 林新甲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然后,便看到自己的老板,走过去与那些“小贩”们,打成一片。 “小兄弟,你们的刀咋这个样式?” “这不是想做老外生意嘛。” 沈红衣她们四个姑娘,没听话,来到新摊位踩过点后,马不停蹄杀进展馆。 这回气势与上午迥然不同。 有些一雪前耻的意味。 胆子大不少。 分头行动后,沈红衣不再管对方是否面善,立马拦下一拨外商。 对方看过宣传单,产生几分兴趣。不过当得知还要跑到外面看货,神情戒备,纷纷摇头。 “几位先生,不用出会场范围,在这间展馆的后面,几步路。” 听她这么一解释,老外们交流几句,示意她带路。 沈红衣欣喜,迈起欢快步伐,白裙飘飘。 第400章 试刀 第400章试刀 从一公里外的出租房,换到展馆后面的地摊后,效果迥然不同。 姑娘们很快带来客户,一来两批,前后脚。 “卧槽,小兄弟,还是你们会搞啊!” “这俩姑娘都会外语?忒有门路!” “你们是哪家单位呀?弄到这么多参展证,居然没能参展?” 这番里外配合、男女搭配的操作,看得旁边摆地摊的同志们,哈喇子直流。 李建昆咧嘴笑笑,没空接茬,注意力放在外商客户身上。 当他同样吐出一口鸟语后,周边同志们,个个眼珠瞪得滚圆。 到底啥单位啊,如此人才济济? “小心,这些刀非常锋利。” “我碰一下刀口,会流血吗?” 李建昆制止一名老外的行为,正色道:“会让你皮开肉绽。铸造这些刀的工艺,正如宣传单上介绍的一样,传承自华夏的古老秘技,几乎纯手工制作,请不要用工业化生产的刀具来衡量。” “大言不惭!” 这时,又有一拨客户被带过来,一行三人,亚洲面孔。 领队的乔巧云猛地顿住脚,转身,诧异看向身后的泥轰人。 刚才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对龙刀产生浓厚兴趣,感觉马上都能下订一样。 为首的中分头,压根不理睬她,扬起手中的宣传单,用满口生鱼片味的英文说道:“单页上还说,没有任何刀具锋利程度可以比拟。” 李建昆微微挑眉,找茬? 宣传单上确实有这些词汇,但被对方掐头去尾。原文译过来是:几乎没有任何厨房刀具的锋利程度可以比拟。 也正是这番话,让野原秀男十分不爽。 即使说的是菜刀。 他的家族崇尚武士精神,刀剑是赋予他们这种精神的载体之一。 不容亵渎! 世人皆知,他们泥轰帝国的铸刀铸剑技艺,才是举世无双,旷古烁今。 乔巧云大急,忙跑到李建昆跟前解释,后者递给她一个笑脸,道:“不关你的事。总有些人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还能在这片土地上当大爷。” 李建昆斜睨向野原秀男,问:“Whatdoyouwant?”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的意思是:你待如何? 野原秀男冷哼道:“我要你们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发这种言不其实的传单,误导各国来宾,否则我会向展会承办方投诉,把你轰出去!” 一个冷笑话。 他想在咱的地盘上,轰咱。 可是,李建昆深知,如果对方真这么干,有很大概率会成功。 此事暂且放一放,哥们平生最见不得嚣张的人,尤其是嚣张的泥轰人。 李建昆往九点钟方向瞥一眼。 野原秀男见他不为所动,火冒三丈,隔空指着鼻头道:“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马上……” 啪! 声音戛然而止。 众所周知,泥轰人身材矮小,野原秀男差点没在原地转个圈,捂着脸,猛扭头,不敢置信望着给他一个大逼兜的男人。 他身后两人立马凑上来,同仇敌忾。 三对一,林新甲丝毫不惧。 能从鹏城一口气游到港岛,然后又一口气避开层层巡逻,跑到市中心的人。 您猜身体素质如何? “你敢打我!”野原秀男目眦欲裂,“老子是外宾!” 林新甲甩甩手腕,他不懂英文,但能通过表情判断出对方在说什么,伸手摸兜,港城身份证直接怼到对方脸上。 野原秀男:“……” 林新甲看向距离更近的沈红衣,佯装说道:“姑娘,麻烦翻译一下,告诉他们,再敢在这里滋事,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嚯嚯! 屋檐下的同志们,小手都抬起来,不过考虑到还要在这里混,才没爆发出热烈掌声。 大伙已经看出,这是三个鬼子。 同时更清楚,这条好汉跟卖刀的小伙贼熟,头先一起过来的,还站一块唠嗑。 不过没人去戳破。 沈红衣一字不落进行翻译。 野原秀男的脸要多臭有多臭,“你以为能打赢我们三个!” “呵,就你们?可以试试。” 乖乖! 听听这完全没当根葱的口气。 乔巧云三个姑娘,皆露出迷妹表情。 野原秀男扫向左右,暗道晦气,这次是过来做买卖,带的是俩精明大脑、身体废柴,如果有三个他野原秀男在,绝对打得对方跪地求饶。 “没有素质的港城人!” 撂下这句话后,他不再理会林新甲,但也不打算挨一耳光离开,指着地上的刀具道:“我对它们的锋利程度,深表怀疑。作为被你们邀请过来的客商,我有这个资格!” 能说人话,非得学狗叫。 他即使不怀疑,两拨白人外商刚才已经露出狐疑表情。 李建昆高低要给他们开开眼界。 “哥,弄俩橙子,待会给你钱。” “说啥话?随便拿,叫他们见识一下厉害!” 李建昆走过去抓来俩橙子,大哥扯住他,小声道:“用力点,我们的橙子皮糙肉厚。不过甜!” “……” 李建昆咧嘴一笑。 回到自家摊位,他左手拿一颗橙子,右手抄起一把切菜刀,泛着青光的刀刃贴到厚厚的橙皮上,手腕轻轻一送。 唰!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橙子被削首,露出光滑的断面,汁液横流。 “好刀!” 周围爆发剧烈掌声,喝彩声不断。 两拨白人老外下意识点头,看得出来,确实锋利。单页上说“削瓜如泥”,并没有夸大其词。 橙子有韧性,扔在地上能弹起,比瓜更难削。 这还没有完。 李建昆把切菜刀递给董孟平,又从林敬民手中陆续接过切肉刀、面包刀、水果刀,甚至是削皮刀。 唰! 唰! 唰! 唰唰唰! 依次效验,前面三把刀,即使是小巧如水果刀,亦能轻易将橙子一分为二。 削皮刀因为是用刨的,只能演示如何拿厚厚的橙子当瓜刨。 橙皮片片掉落。 看得围观同志们叹为观止。 两拨白人老外眼神明亮。 野原秀男死鸭子嘴硬道:“哼,不过尔尔,在我们泥轰,任何一把匠人出品的刀,都能轻松做到这种程度。” 泥轰的匠人文化,不能说全是坨屎,大差也不差。 所谓幸存者偏差,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 对于如何美化自己,他们很有一手,每年都设立有专项经费。 匠人算什么? 他们还盛产仙人。 李建昆看向老林,今天他们带有狠货,料到会有试刀的环节。 林敬民从背后拎出一只手提包,刺啦!拉开,从里头薅出一只大猪蹄子。 二师兄的前腿。 直径五公分的样子,清洗得雪白。 接过猪蹄,李建昆先上剔骨刀,随着他手腕翻动,白嘎嘎的猪皮连着筋肉,犹如萝卜片样,很快掉在油布上隆起一堆。 吃瓜群众和白人老外们,看得瞠目结舌。 野原秀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把猪蹄剔出骨头后,李建昆蹲身,给它放在油布上。 底下是水泥地面,承载没问题。 “老林。” 林敬民两手拿着刀背,递上除磨刀棒外,七把刀中的最后一把——剁骨刀。 李建昆抄起来,瞄准腿骨中段。 “这能一下剁断?” “不行吧,目测骨头有4cm直径!” “我认为至少需要三刀。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刀刃不卷,已经是一把非常优秀的刀具。” 白人老外们议论纷纷。 “咚!” 油布撕裂。 发出金石之声。 地上火星四溅。 嚯! 全场皆惊。 水泥地面留下一道清晰豁口,遑论猪骨? 早已一分为二,截面光滑,连骨髓都被刀气封存住,没有溢出。 这是真正的剁骨如柴! 李建昆站起身,把刀口往前一递,呈给客商观摩。 毫发无损。 两拨白人老外震惊不已,谁能想到,这居然只是一把厨房刀具? 质量和犀利程度,简直堪比特种兵器! 野原秀男悄悄吞咽一口唾沫。 而李建昆的试刀,才完成第一步。 第401章 包圆 第401章包圆 “想要鉴别一把刀具的好坏,无外乎两点,一是锋利,二是坚韧。” 李建昆扫视过眼前的客商,直接掠过野原秀男三人,落到后方。此时燕园姑娘中的最后一个,同样领来一拨外商。 只有一人。 是个白人小伙。 话说这歪果仁的脸,咱也是真分不清,长得稀奇古怪点的,还有些辨识度,长得好看点的,感觉都是一个模子。 李建昆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遂低头望去。 老林会意,从手提包里陆续薅出四块板砖,两两一组,摞起来,平行摆在油布上。 董孟平拿过一把细长的水果刀,两头分别塞进板砖夹缝中,然后与老林一块,起身,各伸出右脚,踩在一侧砖头上。 如此,算是把水果刀固定住。 李建昆从老林手中接过一把铁榔头,蹲到水果刀跟前。 周围众人诧异,已经看出他们的意图—— 这是要用铁榔头,捶砸被垫空的小刀! 敢这么玩? 离得近的外商们,纷纷后撤,生怕刀片崩断后,被殃及池鱼。 野原秀男三人退得最远。 李建昆、老林和董孟平,却好似铁蛋样,丝毫不惧。 既然敢做这种演示,他们提前岂能没试验过? “咚!” 铁榔头猛地砸在小刀上,耳畔传来打铁之声。 力道之大,带来的震感,使得两侧板砖稍稍错位。 老林和董孟平不得不调整一番,继而加重右脚的力道,左脚腾空,利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 “咚!” “咚!” “咚!” 李建昆连续挥锤,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吃瓜群众和外商们,皆瞪圆眼珠子,一眨不眨。 小巧的水果刀饱受如此摧残,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崩断,但刀身确实无法承受,微微发生弯折。 李建昆收锤。 老林和董孟平赶忙蹲身,一番拾掇,把水果刀翻个面,将弯折凸起少许的那一面,朝上。 固定好后,李建昆再次举起铁榔头。 “咚!” “咚!” “咚!” … 感觉差不多时,停下手。 此时,在视觉中,水果刀的刀身,几乎又处在一个水平面上。 李建昆扔掉铁榔头,薅起水果刀,呈给客商们观摩。 “之前给大家演示的是锋利,现在则是坚韧。我们使用古传秘籍,刃口锋利无比的同时,刀身又到达刚柔并济的程度。” 要知道,这样一把刀,得来可不易。 为什么要进行手工锻造? 为什么要在锻造过程中不停回火? 为什么要使用特殊淬火剂? 为什么要进行磨命似的钢磨? 正是要达到此两点特性。 这也是一把好刀具,该有的素质。 所谓慢工出细活,后世的刀具拍马都不及。 那些拍蒜头都能拍断的刀,纯纯属于工业生产下,流水线上下来的产物,挂着百年招牌卖狗肉,与古法铸刀半毛钱关系没有。 “好!这是顶级的厨房刀具!做菜的人拥有一套,会大大提升效率和乐趣!” 率先的赞美之声,来自最后到的白人小伙。 这家伙巴掌鼓得啪啪响,虽然错过锋利演示的那一环,但瞅瞅油布上的橙子、猪皮和猪骨,已然能够想象出。 一双蓝色眼眸中,透露出一股炽热。 另两拨白人客商笑意盈盈,频频点头,嘴边净是“verygood”。 野原秀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心里怎么想的,外人不得而知,嘴上哼哼道:“还算过得去,这种铸刀之法,显然借鉴了我大泥轰国的技艺。” 李建昆:“???” 给你脸了是不? “果然是最卑鄙、最无耻的民族!” 不待李建昆有所动作,鼓掌的白人小伙走上来,面对目露凶光的野原秀男,道:“这话不是我的,我们总统,你找他去。” 野原秀男:“……” 米国人! 这让他心头戚戚,有些不敢招惹。 白人小伙杰克,却是得理不饶人,因为他有自己的目的。 “下面是我要说的。” 他走近站定,戳在一米六出头的野原秀男跟前,俯视道:“你们泥轰人,往祖上算,只是这个国家的奴隶。哟,想反驳?‘汉倭奴国王印’1784年在九州福冈出土,是最好佐证。” 好家伙! 李建昆瞪眼,这个连他都不晓得。 野原秀男脸色涨红。 杰克根本不在乎,泥轰人向来记打不记好,扔两颗轰隆给他们,那比孙子还乖。 “伱们泥轰有个屁的文化传承,你们的服饰、餐具、茶道、武道……我都懒得数,哪样不是传承自这个国家?生怕找不到存在感,略作改良而已。连你们的文字中都包含大量汉字。 “你们倒好,受惠于人家这么多,非但不知道报恩,趁人家走下坡路的时候,还想侵占人家。 “这不是典型的忘恩负义,以下犯上吗? “还敢在这片土地上大言不惭,谈你们的文化传承多优秀,我都替你害臊!” 野原秀男一脸酱色,“你……” “我要是你,赶紧夹着尾巴走人,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野原秀男嘴角抽搐,中分头顶被气起根根杂毛,比之前被没素质的港城人扇一个大逼兜,还要难受,真想跟他掰命! 可是……这是个米国人。 “哼!” 带着无尽憋屈和愤懑,三个鬼子果然夹起尾巴,灰溜溜走人。 李建昆一时颇为感慨,想起艾公的一句话:咱们要崛起,首先要灭掉泥轰! 有些跳梁小丑,你越跟他绥靖,他越能蹦跶。 对于这个白人小伙,他有了些印象。虽然他明白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这时,耳边传来询问声。 一拨白人客商,开始询价。 另一拨,为首的银发中年人,大手一挥道:“你们的刀具,我们全要了!我指的是包括以后出产的所有刀具。” 嚯嚯! 不待李建昆和能听懂英文的燕园姑娘们,喜上眉梢。 旁边那拨白人急了。 双方发生争执。 银发中年人挺挺胸板道:“我们道恩福林公司有这个实力。” 不爽之声戛然而止。 隔壁一拨,四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叹息摇头,念念不舍看向油布上的刀具,转身离开。 杰克脸上的笑容同样僵住,继而长叹一声。 没了。 这样的顶级刀具,引入西方市场,富豪家庭和高端厨师,绝对不会吝啬购买。市场广阔,且能卖起高价。 他逛遍整个展销会,这或许是最有利可图的买卖。 谁承想,杀出个道恩福林公司。 这家公司是米国农贸领域的十大巨头之一。 一般人你怎么跟他们玩? 银发中年人与李建昆展开磋谈。 但是包圆所有产品的话,三两句话,无疑讲不清楚。 李建昆邀请他们移步至出租房。 现在邀请,与姑娘们仅凭话术配合一张宣传单,自然不同。 对方欣然同意。 “李,你觉得你们可以收摊了。”叫尤里的银发中年人,指着油布摊道。 李建昆拿出诚意,让老林把刀具收起来,先提溜回去,不过让董孟平暂时待在这里,守着摊位。 此举也是做给对方看。 有好产品,不怕没有客源。 为接下来的谈判,奠定一个基调—— 是你们更想要我们的货。 第402章 生意三境 第402章生意三境 出租房里。 李建昆和尤里一行,围坐在长条桌旁。 空气中弥漫着凤凰单丛的香气,桌面上除去茶具,还摆着一套崭新刀具。 另几名老外,抽出几把刀,品鉴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尤里则与李建昆商讨着正事。 “贵厂的产量,有些低啊。” “因为是新厂,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再一个,古法技艺繁琐,几乎是纯手工制作,颇为费时费力。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规模扩大,产量自然会越来越高。” 李建昆缓缓后,别有深意道:“其实产量低未必全是坏事,还得看商业目的是什么。” 饥饿营销了解一下。 尤里微微惊讶,这个大陆人年纪虽不大,见识却不浅。英文挺流利,应该是海归留学生。 “价格呢?” 他问,端起青瓷茶盏,瞥向里头乌红的茶汤,寻思回程时捎带些,“我们全部包揽,你能给到什么拿货价?” “每套,188美金。” 尤里未作他想,放下茶盏,立马道:“太高了!” 李建昆淡然一笑,这个出厂价他自然不是随便报报。 来时已经核算,并且预估过。真有诚意的客商,会接受。 一套刀具,八件,木柄和刀架的造价,合算进打磨棒里——这玩意可以机械制造。 他按照每件四十元人民币的出厂价,来计算—— 这个价钱相当于国内市面上,一把普通菜刀的零售价。 但龙刀显然不普通。 1981年美元兑人民币的官方汇率,为1:1.7051。 320元人民币兑算完后,四舍五入,正是188美金。 合情合理。 不过做买卖还价,很正常,毫不张口才奇怪。 人家提出来贵,咱也得辩两句。 “尤里先生,龙刀的品质如何,你都看在眼里。即使在我的国家,我也没见过第二家工厂能生产出这样的刀。它的优质和稀缺性,将决定它相当灵活的价值区间。” 李建昆顿了顿,道: “说白了,它不仅是工具,更是纯手工打造的厨具奢侈品,我将其形容为厨刀中的劳斯莱斯,都不过分。你们引进到西方,售价完全是你们说的算,不存在竞争对手。 “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同我讲价?” 尤里哈哈大笑,“李,你的口才堪称一流!” 他先前不过随口一说,惯性。对方的这番话,把他说动。 事实正是如此。 这款刀具可以完美包装。 这项生意可以做到很大。 “行吧,价格我们晚点再谈,我们会做些市场调研,如果贵方的报价合乎情理,我们会接受。反之,你们也得做出让步。” 李建昆一笑置之。 尤里摸出雪茄盒,往前一递,他婉拒后,顺手掏出一包华子。 刺啦! 划根火柴自顾自点上一支。 叮! 尤里拿出一只zippo,费老大劲,点燃雪茄,吧嗒吧嗒几口后,道:“其实比起产品,我对你们的古传技艺更感兴趣。” 他笑着眨眼问:“怎么样,价钱你来开?” 李建昆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卖。” 尤里审视他一番,遗憾耸肩。 遂叼着雪茄,伸手从刀架中抽出一把面包刀,端详片刻后,指向临近刀柄的刀背一处。 其上刻有“龙牌”两个汉字。 “其他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即刻启程去一趟你们厂,必要核实后,马上支付订金,开始第一笔合作。但这个标志,我希望可以去掉。” 李建昆搭眼瞅他一眼,吐出一口白雾喷他脸上。 “不去。” 尤里脸色一变,提高音调道:“这个没得谈,必须去掉!” 李建昆哦一声道:“那就不谈。” 尤里:“……” 同行人员:“???” 这么刚吗? 他们并非头一回来这个国家,以往与这边做生意,无论任何单位的人,谁不是一副巴结之相? 有几次,实在是看对方殷勤,外加可怜,有些可要可不要的农副产品,也给他们采购了。 今天,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是真遇到一款好产品,一项工业化确实无法诞生的神奇工艺,这才放下身段,好声好气跑来这间破屋子里商谈。 谁承想,对方如此不识抬举! 尤里脸色阴沉,不复之前的和善,冷声道: “李,我劝你好好想想,否则你一定会为今天这个愚蠢的决定,而后悔!你完全不明白将错失什么,你更不知道道恩福林公司是什么体量,我们不仅有能力让你们的刀畅销欧美,甚至销售到全世界!”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场泼天富贵。 门口简易柜台旁,通过沈红衣的翻译,连林敬民和林新甲都听懂。 前者神情颇为紧张。 不明白建昆犯什么浑,去掉俩字,还少一道工艺,这也叫个问题? 明明开头一切谈得很好,对方连价格都没砍,妥妥的豪客,真要为这点蝇头小事,错失这样一个包圆客户? 李建昆掐灭烟头道:“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么,请便吧。” 说罢,做出一个送客手势。 林敬民:“!!!” 尤里在这个国家,哪受过这种鸟气? 愤然起身,撂下一句“该死的!你肯定会后悔!”,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林敬民戳在门口,很想伸手去拉,终究忍住了。 “建昆啊!” 别说他,林新甲和姑娘们,亦是有些不解。 李建昆坐在靠背椅上,端起茶盏嘬一口后,说道:“知道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吗?” 林敬民搭话,“怕上面有汉字,拿回去卖不起好价钱。” “哟!老林,有点长进啊。” 林敬民:“……”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都想哭!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你说到一点皮毛,不过不是主要原因。他们的胃口比你想象中要大,他们在乎的并非倒货的那点利润,而是想把我们的刀具,拿到欧美,重新包装,自己弄个牌子出来。” “那又如何?”林敬民一脸迷糊。 在他想来,人家怎么折腾是人家的事,越折腾刀卖得越好,向他们进货更多,不是一件大好事? “那样…我们会从一个发明商,沦为代工厂。” 李建昆带着一抹唏嘘道:“这是资本的惯用伎俩,许多优秀的创业者和优质商品,最后改名易姓,成为他们的产物,创业者变成打工人。 “世人皆知西方商人有钱,但多半老百姓却并不明白他们为何这么有钱。 “兵法云:下者伐兵,中者伐交,上者伐谋。放在商场上同样适用。这本是我们老祖宗的智慧啊,却被人家学个净透,自己反而不稀罕。” 谈及此处,李建昆心头感慨万千。 譬如中医,一个小小的繁枝细节——针灸,在国外不知道多流行,然而我们却重西医;以极其不对等的待遇,轻中医。 再比如纵横家,日美都有专门研究这门学说的机构,好似基辛各等人,更是深得其中精髓。米国把合纵连横这一套,玩得无比娴熟。 您何曾在我们这片土地上,见过研究纵横家的学术单位? 拥宝而不自惜! 李建昆继续说道:“做生意,埋头苦干,即为下者;懂得搞交际,利用人脉,即为中者;而上者,则擅用脑力,布局运作。 “你们看看他们想整的活,把咱们弄成埋头苦干的下者。再利用咱们的产品,创造一个全新品牌。 “我之前说过,咱们的刀具,放眼全世界都具备唯一性,是厨具中的奢侈品。 “而奢侈品最大的价值,并非来自产品本身,是品牌溢价。 “你们没出过国,不太了解,新甲想必有所耳闻,类似某家公司破产倒闭,单是一个品牌,往往就价值连城。” 李建昆说到这里,深深扫一眼老林和姑娘们。 “你们认为我不愿意去掉两个字,很固执,那他们呢?为什么因为两个字不要了?他们的心大着,眼光远着呢,等利用我们的产品把市场做起来,品牌有太多资本运作空间。 “这只大蛋糕他们会与我们共享吗? “不。他们给我们的,只有廉价的代工费。” 林敬民和姑娘们,饶是已经有些眼界的林新甲,皆是听得一脸呆滞。 以为只是去掉俩汉字而已,里头竟然有这么多道道? 骇人听闻! 要这么说,先前一场茶话会,简直堪比战场,背后隐藏着无数凶险。 而眼前这位,他居然一瞬间捋清楚,没带任何犹豫地,让对方的计谋失策。 什么脑瓜啊这是颗? 第403章 杰克 第403章杰克 清晨。 距离流花会场约十公里的房村宾馆。 杰克从对于他一米九的身高来说,过于窄小的铺板床上爬起,抄起搪瓷脸盆,自带的毛巾甩在肩头,走出客房,前往廊道尽头的公共盥洗室,洗漱。 等一切拾掇完毕。 换上用搪瓷缸灌入热水、熨烫平整的西装,皮鞋用旧牙刷抹上鞋油擦亮,头上喷涂发胶抹匀。 一身贵气的杰克,已经与这家小宾馆格格不入。 作为米国外宾,他并非没有入驻酒店的机会,下榻在这里,只有一个缘故——便宜。 在他的观念里,钱应该花在刀刃上。 杰克出生在一个米国中产家庭,父亲是建筑工程师,母亲是银行雇员,父母让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不过在十八岁后,父母拒绝再给他一分钱。 他不得不自食其力。 他曾在唐人街打过工,期间迷恋上中国武术——那里有不少武馆。因此对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度,产生向往。 他们这一代人是不幸的,米国各行各业趋于饱和,经济还在下行,想要找份好工作很难。且向往自由的他,没有给人打工的兴趣。 于是大学毕业后,他带着多年打工攒下的积蓄,远渡重洋,来到亚洲。 1977年他来到脚下这片土地时,很遗憾这里还未开放,诸多不便。他不得不转道泥轰,在那边做了几年小贸易,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算是挣到第一桶金,不多。 去年他得知广交会。 重新来到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度,可惜在展会上,他并没有发现感兴趣的东西。倒是花三个月时间,背只包,四处走走看看,消费不少钱。 今年他再次过来,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他,让他在展会第一天,便邂逅到一种神奇秘法铸造的“宝刀”。 谁承想,同时撞上的,还有道恩福林公司的一帮家伙。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去跟人家的大腿扳? 错失良机,弄得他昨晚半宿未眠,后半夜做梦时,还梦见自己在纽约街头,推销来自神秘东方大国的“宝刀”,兴奋不已。 “唉!” 在公交站台处,杰克幽幽叹息一声。 他不会选择出租车出行,在入驻房村宾馆前,他已经摸清前往流花会馆的公交路线。 他计划继续逛几天展会,昨天只是粗略一扫,期待着能与这个国家展开贸易,认识一些朋友。 周边等候公交的人们,像打量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以他为圆心半径两米范围内,处于真空地带。 杰克见一个小女孩,昂着脑瓜,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想要走近打量他,却被母亲拽住。不禁蹲下身,笑着招招手。 那位母亲见此,才放开手,小女孩带着一半怯弱,一半好奇,捣腾着小短腿走近——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长着金色头发的人。 杰克见她对自己的头发感兴趣,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头上摸了摸。 小女孩得偿所愿,被逗得咯咯笑。 多么灿烂的笑脸,多么幸福的童年啊! 是的,幸福。 虽然这些人生活很贫困,可是旅行的经历让杰克见识到许多东西,他发现这个国家的人民幸福指数,远超他的国家。 对于他而言,这还是个没能完全弄懂的问题。 他人生头一回明白,原来幸福与金钱并不挂钩,这颠覆了他的价值观。 他对这个国家愈发充满好奇,越发想与这里建立一种联系,能够经常过来。 不过他的钱来之不易,得花在刀刃上,他必须寻觅到优质的项目。 转乘两趟公交,来到流花会场,在旁边找到一家餐厅,花1元面值、印有“西湖三潭印月”的外汇券,享受完一顿丰盛的广式早茶后,杰克跟随人流,杀入会馆。 继续自己的寻宝之旅。 这次他缓步而行,路过每一家展位,都细细打量,相比昨天的“抢占先机扫视”,慢得多。 “Excuseme……” 不知过去多久,当从一家展销丝绸的展位出来时,通道侧方一个甜美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杰克微微一怔,东方姑娘多半长得差不多,很难让他产生记忆点,除非奇丑无比,又或者异常漂亮的那种。 这个姑娘属于后者。 她有一双芭比般的大眼睛,相对而言算是高耸的鼻梁,小鼻尖还略微翘起,十分俏皮可爱。 杰克昨天见过她,她是那家龙牌刀具的推销员。 这让杰克感到诧异,对方的产品不是被道恩福林公司拿下了吗? 道恩福林公司的代表明言过,要包揽下他们的所有产品。 没谈成? 心头猛地一个激灵。 杰克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飞快冲过去。 沈红衣望着眼前这个主动凑上来的外商,眨巴眨巴眼,同样认出对方,主要他昨天的那席话,很难让一个中国人对他不产生记忆。 “噢,美丽的小姐,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推销?” 沈红衣道明原委,正如杰克揣测的那样——没谈成! 这让他的欣喜,演变成激动。 幸运女神并没有离他而去。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没谈成吗?” 杰克希望吸取道恩福林公司的教训,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对方相当硬气! 但是他们有硬气的资本,好的产品,不怕没人青睐。杰克无比庆幸对方没能在展馆内获得展位,否则哪轮得到他? “他们…想让我们去掉品牌,成为他们的代工厂。” 瞧瞧,昨天上过李老师一堂课。姑娘小嘴一张,也能道出点商业话。 原来如此! 杰克下意识拍一下脑门,他应该能想到的,像道恩福利那种公司,胃口何其大? 比起捣腾货物、赚取差价的那点蝇头小利,他们显然更想展开资本运作—— 弄一个新品牌,打造成厨具中的奢侈品,以后在西方市场,他们将实现定价权。待公司运营到一定规模,竖立起口碑,再投放到金融市场,股票收益会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龙刀具备这种商业潜力。 “美丽的小姐,请带我过去,我可能找不到路,我对你们产品很有兴趣!” “好哒。” 沈红衣甜美应下,出于昨天那番好印象,她倒是希望学长能与这位达成合作。 两人来到展馆后面的摊位。 好家伙! 只见屋檐下一排摊位,产生极其鲜明的对比:其他摊位前根本无人,而龙刀的摊位旁边,老外扎堆,人满为患。 杰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产生剧烈的危机感。 他踮脚望去,并未发现对方的领头人——那个帅气的东方小伙。 杰克看向沈红衣道:“请问昨天那位很有领导气质的男青年,是你们的负责人吗?” 得到沈红衣肯定的答复后,杰克又问:“他人呢?” “在附近我们的一个临时展铺。” “请马上带我过去!” 产品如何,杰克已经无须再看,他必须抓紧时机,面见负责人,争取到销售权。 否则以他的财力,很难与其他客商竞争。 第404章 犹如华尔街大佬的男人 第404章犹如华尔街大佬的男人 出租房门口。 沈红衣领着杰克来到这里时,后者望着里面的情况,暗暗心惊。 只见房屋中间的长条茶桌旁,坐满人,昨天那位东方帅哥,正与一拨客商谈笑风生。 而这拨人其中有一个,穿着蓝色的星条旗牛仔外套。 该说不说,杰克心头疯狂祈祷:愿幸运女神垂怜我,保佑这拨家伙谈不拢! 然而,大约十分钟后,茶桌旁众人纷纷起身,东方帅哥笑容满面,与对方一行逐一握手,嘴边说道: “期待诸位莅临我们工厂,那先这样,后续事宜等你们到京城,我们再详谈。” “一定一定。” 杰克:“……” 李建昆早注意到他,把这拨客商送出门口后,侧头笑道:“你好啊,又见面了。” 杰克却有点笑不出来,表情不太自然道:“是啊,幸会。” 李建昆邀请他到茶桌旁落座,洗清杯具,倒上茶水,没忘记给沈姑娘也倒一杯。后者一口气咕噜完后,小嘴一抹,“我再去了。” “歇会嘛,不用这么急。”李建昆瞅瞅她穿凉鞋的粉嫩小脚,颇为心疼。 这样一天下来,不得磨出水泡? “不!” 沈红衣却是嗖嗖跑路。 杰克左看看右瞧瞧,吃了一把狗粮。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开话匣子,寒暄少许后,迫不及待转入正题。 “李先生,我希望能得到龙刀,米国地区的独家销售代理权。” “噢?” 李建昆端到嘴边的青瓷茶盏,停顿住,不禁重新审视他一番。 这小子其实是金贵其外。 衬衫领口略有毛刺,手腕上空无一物,右手指骨明显更粗大……这些细节都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财力相当一般,自己还要参入劳动。 “你刚才都看见了,那批客商同样是你们米国人,来自一家五金公司,已经决定前往我们位于京城的工厂考察。实际上昨天下午,我还接到过一批类似客户,后面大概率也会有。” 李建昆放下茶盏,目光如炬,“请你给我一个放弃他们,把米国市场全盘交给你的理由。” 杰克忙道:“我会保留你们的品牌。” 李建昆摇摇头,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和道恩福林公司为什么没有谈拢。这个是底线,之前那几批客户如果不接受,不会有后续的工厂之行。” 太卷了! 杰克心头暗自叫苦,堂堂米国本土公司,怎么一点追求没有? “我和他们不同。” 必须找到差异化,否则自己完全没有优势。 杰克摆正态度,认真说道: “我猜想,他们只是想赚取龙刀漂洋过海后的利润差价,而我不一样,我准备重新创立一家公司,就叫…‘龙牌刀具’! “我会大力推广龙刀,在赚取利润的同时,竭尽全力提高龙刀的市场认知度和品牌价值,与贵方实现互惠互利。” 李建昆嘴角牵起笑容。 这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 能吊起他的胃口。 “一个很棒的理由。但是,我该如何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毕竟漂亮话谁不会讲? 米国距离咱们万里之遥,不可能做到实时监控,而建设品牌是需要花钱的!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即使对方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真想创立一个品牌,用不用“龙牌”,都犹未可知。 刀背上的两个汉字,找家工厂磨掉,不算多费劲。 杰克挠挠脑壳,这话倒是把他给问住。 一时拿不出有力的回应。 这时,李建昆道:“我有个主意。” “您说。”杰克眼前一亮。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咱们签订一份合同,详细列明条款,比如每年需要拿出,你那家米国龙牌刀具公司的百分之多少的利润,来进行品牌宣传和塑造。” “对对对!”杰克咧嘴大笑,“好办法。” 李建昆瞅他一眼道:“先听我说完。” 杰克赶忙收声,示意他继续。 “我下面的话就事论事,不涉及任何攻击性目的。众所周知,你们米国是资本的天堂,许多国家的经济问题人物,都会躲去你们那里,这说明一个问题——” 李建昆顿了顿,道:“即使你不履行合同,我们也拿你半点办法没有。而我们呢,因为与你签订了米国独家代理权,从而损失掉其他客户,错失发展良机。 “因此,想要保障这份合同正常履行,首先,你需要支付给我们一笔保证金,暂且由我们代为保管。” 合情合理不是? 然而杰克的眼皮,却情不自禁跳动几下。 这简直犹如一记老拳,捣在他的软肋上。 为什么面对其他客商,他如此不自信? 因为他捣腾生意没有几年,兜里的资金有限得紧哪! 他弱弱问道:“您觉得,这笔保证金多少合适?” 李建昆抬起一只巴掌示意,“我认为暂时定为五十万美金,是个合理价格。” 也不多不是? 采购他们的龙刀,不过2650套。 杰克暗自咂舌,你杀了我吧! 他整个身家都没有五十万美金。 “这…不瞒您说,对我而言,不是个小数目。”杰克讪讪一笑。 李建昆拎起茶壶,边给他续上茶,边说道:“如果你能接受,不止是米国,我可以给你整个北美市场。” 嚯! 杰克双目圆睁,呼吸加重。 别小瞧这一句变化,对于产品经销商而言,等于把“护城河”陡然扩大数十倍! 这意味着,以后整个北美范围内,只有他一家经销商,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会无限降低销售难度,同时拉高利润率。 他忽然觉得,五十万美元的保证金,真心不贵。 一般情况下,一款好产品的代理费,都不止这个数。 而这一点,对方根本没提。 那是因为李建昆是真的在寻求合作,想把龙刀做大做强。而不是如同后世一些加盟品牌,产品和运营稀烂,疯狂割老百姓的加盟费,一茬又一茬。 杰克两只手碰在一起,指头抠啊抠…… 关键是,他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建昆却也不意外,点燃一根华子,递过烟盒,见对方摆手后,他含笑说:“我还有一个主意。” 哥们,你的主意有点多啊。 不过这对于状况尴尬的杰克来说,无异于福音,忙示意他请讲。 李建昆表情不变,指指他道:“你,不必创建公司,我来建。所有开支我掏,你来负责运营公司,我会给你一定股份。这样我们也能携手合作。” 杰克:“……” 敢情你想做我老板啊你! 这个主意李建昆其实老早就有,最开始想让林新甲在港城弄一家公司。可是后来又想到,港城市场忒小,龙刀这种高端厨具,终究要向欧美发达国家出口。 他缺少资源和人脉。 对面这小子,通过昨天打击小鬼子的那番言语和心机,他就看出来是个人才。 杰克被他盯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老银币啊这是个! 他在这个淳朴的国家,还是头一回遭遇这种人,让他有种面对华尔街资本大佬的错觉。 一套一套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套进去。 不自由,毋宁死! 他正是不愿替人打工,才跑出米国。 “您…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考虑?”杰克看着对面道,“在此期间,还请至少不要把米国市场交给别人。” 哟,挺有追求嘛。 李建昆微微颔首,“可以。不过只能到这个月底。” 龙刀厂由于不是广交会参展商,没有承办方背书,所以想在这里签订单是不切实际的,没人是二傻子。 目前商谈的所有客户,都提出一点要求:要去工厂考察,确认这家工厂背靠行政机构。 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放心支付订金。 李建昆给客商的行程都安排在月末,毕竟他们还得在这边待好些天。 杰克算算日期,神情急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405章 爱情开始的地方 第405章爱情开始的地方 一晃眼,1981年春季广交会,已经过去四天。 晚上,八时许。 白云宾馆2188室。 在燕园养成的生活作息,使得姑娘们饶是辛苦一天,这个点仍然难有睡意。 洗漱好后,她们霸占客厅,光着脚丫踩在波斯地毯上,继而或趴或躺在棕色真皮沙发上,春光乍泄。 因为男人们不在。 傍晚赶去BJ路,与朋友喝酒。 “快快,到点了,开电视,我要看《上海滩》!” “我想我的许文强!” “明明是我的!” 羊城这边电视机贼好卖,被各家各户当成家庭大计的原因,正在于此——很容易收到港城的电视台。 节目多多,五彩缤纷。 但凡在屋外竖根鱼骨天线,偶尔还能收到一些国外频道,一言不合抱着啃的那种。 特刺激! 这几天每晚放工回来,等着看《上海滩》,成为姑娘们最期盼的事。 还是在内地比大熊猫更罕见的彩电。 带劲! 21英寸进口松下彩电里,正在播放冯敬尧和丁力的镜头,半天没见许文强出现,姑娘们抽空搭话。 “诶,巧云,你今天抓到几批客户?” “五批!咋样,厉害吧?” “切,我六批。” “……你个死妮子!又比我多赚二十。” “你们那算个球球啊,没见我们红衣大姐大,闷不吱声吗?根本不屑与你们为伍。” 在羊城待几天,姑娘们吸纳到不少粤港澳文化。 沈红衣笑骂一句,抓把空气砸过去。 “对啦红衣,你抓到多少批?” “不多。” “不多是多少嘛!” “十一批。” 仨姑娘:“……” 不多会,客厅里嚷嚷起打土豪的声音。 满屏大长腿。 沈红衣被“摧残”得趴在沙发上哀嚎,裙摆掀起,饱满Q弹的屁股蛋,狠狠被抽几下。 三个狠人姑娘这才罢手。 “唉,学长说明天是最后一天,真想多干几天啊。” “可不?再有几天,我都能攒够钱,给家里盖个新房。” “嘿嘿,我大哥娶媳妇的钱算是有着落,咱也置个三转一响!” “小了,没看人家首都市民,现在都流行新三样吗?” … 姑娘们搁宾馆大发感慨的时候,李建昆四人正在返程的出租车上,同样在谈这件事。 此次羊城之行,截止目前,已经算是圆满成功。 约定好要去京城看厂子的客商,可不老少。 到最后,多半还得得罪。 想想啊,人家大老远赶去京城洽谈合作,结果被刷掉,哪会有好脸色? 林敬民和董孟平忧心忡忡,那可都是外商啊! 按他俩的意思,明天都犯不着忙活,直接歇摊。 但是某人脸皮厚啊,非得优中选优。 “行啦,你俩别愁眉苦脸了,做买卖嘛,东奔西跑很正常,哪能每去个地方都谈成?人家客商还没生出意见,你俩先给整急了。” 李建昆抚着肚皮道。 晚上酒没少喝,小龙小虎,加上手底下几名店员,都是二十郎当岁,最虎的年纪。 酒这玩意吧,其实主要喝个身体。身体倍棒,没酒量也能咕噜二斤。 见到他这个隐藏BOSS,哪还得了? 排队敬酒! 老林道:“反正…到时候赶人的事你干。” 董孟平补刀说:“烂话你讲,恶人你做!” 这俩哥们帮忙挡下不少酒,眼下有点虎,话头张口就来。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 隔日,意料之中。 在激励政策下,姑娘们抓紧最后时机,豁出脸皮和腿脚不要,玩命薅展会的羊毛。 老林和董孟平搁展馆后面,给人家卖橙子的大哥,拿来做展品的橙子,削掉一箩筐;铁榔头砸到手抖。 其实他们是不情愿的,奈何外商非逼着演示。 李建昆坐镇出租房,屁股几乎没挪开过椅面。 话说得多,不喝点茶水润润口又不行,膀胱几次没憋炸。 傍晚返回白云宾馆大厅时,歪果仁们还以为闯入几头丧尸。 属于他们的今春广交会,在累成狗的状态下,正式拉下帷幕。 返程定于后天。 明天老林要巡视高第街和鹏城,进行每月例行查账。 —— 清晨。 当晨辉透过宾馆巨大的玻璃窗,洒落在一张张床铺上时,大伙陆续爬起,满血复活。 老林和林新甲率先洗漱完,结伴离开。 套房里,只剩下李建昆,董孟平和姑娘们。 大家凑着两个卫生间,排队把自个拾掇清爽时,李建昆将董孟平唤过来。 “孟平啊,今儿交给你一个任务。” 董孟平一脸警惕,“啥?” 说好鸣金收兵,再让他去表演街头砸刀,他可不带干的! 手到现在都抖。 李建昆没好气道:“你这么紧张干嘛,美差!” “你…先说。” “带巧云她们三个姑娘,出去耍一天。” 诶? 一拖三。 三倍快乐! 你要说这个我可不困了。 董孟平嘿嘿凑上来,忙道:“要得要得,应该的,姑娘们这几天辛苦,有时间正好放松下。” 李建昆掏出一把钞票,一边往他手上数,一边说道:“每人五十块费用……” 唰唰! 捕捉到这句话,盥洗室那边,乔巧云三名姑娘,脸都不擦冲出来。望着董孟平手上的、明显是额外待遇的经费,眼珠泛起绿芒。 李建昆岂能不知道她们心头所想,对董孟平说道:“必须花光,她们买东西,你付钱,你要敢分掉,我让老林扣你工资。” 董孟平:“……” 我傻啊我,有钱才能玩得更愉快嘛! 仨姑娘:“……” 学长,忒坏! 强迫她们消费。 不过三人依然乐呵,得不到现钱,捎带些南方的俏皮物件回去,也是极好的。 钻回盥洗室后,叽叽喳喳商量起要买些什么。 乔巧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红衣呢?” “你个索嗨!” “奏是!学长明显要带红衣去二人世界。” 正拿把牛角梳梳头的沈红衣,霞飞双颊。 —— 这天,李建昆带着沈姑娘,逛过不老少地方。 从越秀到珠海,游动物园,坐观光船,吃老街美食,打卡古镇……临近黄昏时,两人来到海边。 夕阳的霞光下,海面倒映出一道金色长廊,仿佛通向无尽的幸福。 海浪轻拍沙滩,演奏着一首乐章;海风轻抚脸颊,献上一记微湿的法式香吻。 沈红衣一手拎着自己的皮凉鞋,一手捂住裙摆,防范邪风侵袭,粉嫩的小脚丫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踢踏着前行,欢快雀跃。 “好美啊!”她望向海的尽头说。 而李建昆眼里,哪有事物能抵得上宛如精灵的她?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被揭开,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上辈子,他俩正是邂逅在海边。 彼时的她也是这般美丽,只是当时身为船坞工人的他,看起来属实不算体面。 犹记得,他是趁下班功夫赶海,卷着裤腿,想寻些蟹贝来解解馋。 一袭白裙飘过来,他完全看呆住。 她指着木桶里问“这些都能吃吗”? 他回“是”。 她说自家那边没有海,这些她都没有吃过。 他迟疑一下问“你想尝尝吗”? 她雀跃说“好呀”! 一场清水煮蟹贝,是他们的开始。 随后一个月,在那片小海湾,他们总能遇见,她去船坞玩,看他如何给大船描绘,惊呼说“这是一项艺术”! 于是,他们拥有更多话题。 李建昆心里亮堂,他对于手工技艺的热爱,与她脱不开关系。 自始至终……即使上辈子垂垂老矣时,都不曾忘记过她。 “红衣!” 他突然说。 陡然变调、提升的音量,使得沈姑娘微微一怔,“嗯?” “你们今年暑期活动,去哪啊?” 沈红衣白他一眼,吐吐舌尖道:“几月啊才,早着呢,谁知道。” “我跟你去。” 沈红衣:“……” 姑娘脸蛋泛红,低头望着脚丫,趾头戳戳沙地,心想我和同学去学习实践,你跟去做什么? “说定了!” 李建昆心驰神往,他想再回一次那片小海湾,续上前世那段没有结局的爱恋。 这很重要,于他而言。 上辈子,正是1981年的夏天,他与沈姑娘相识。 第406章 摊上事 第406章摊上事 京城。 暂安小院。 上午十时许,80百货里,金彪坐在柜台内,叼着根红塔山,摆放在壁柜上的一台红灯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京剧《空城计》: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金彪眯着眼,脑壳晃动,左手有节奏地拍打在跷起的二郎腿上。 如今生意大不如从前,每次去南方进货,只能提溜回那么几包,为多卖一阵,占包的服装进得少,多是小饰品。 可没有好衣裳搭配的情况下吧,饰品也没那么好卖。 艰难时期! 用建昆的话说,熬吧。 索性前两年他们都没少赚,不能对外讲,整个京城只怕也没几人比他们有钱。 门口光线忽地一暗,金彪一个激灵,来客了! 忙不迭放下腿,从背靠椅上站起,脸上浮现笑容,正准备接待来着,搭眼望去后,又怔住。 来者是两名工商的大檐帽。 “您好您好,请问二位有何贵干?”金彪哈着腰问。 虽然是正规个体户,但看见大檐帽,仍然免不了有些怯。 尤其眼下这形势。 大檐帽们此行,是想打听一个人。 “马小虎,你认识吧?” “啊。” “啊什么啊,问你认不认识。” 金彪心头七上八下,硬着头皮道:“认识。” “做什么的?” “跟我一样,拿执照的个体户。” “在南方做个体户对吧?” “嗯。” “好,我们知道了。” 大檐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金彪皱起眉头,目露忧虑,第一反应是——翻版磁带厂出事了! 后脚跟着冲出门,来到90百货,找到陈亚军,后者得知情况后同样焦急。 可是急归急,却又半点法子没有。 “昆哥正在南方呢,八成能搞定。” “希望吧。” —— 龙牌刀具厂。 行政楼会议室。 总工解友明几名管理人员,瞅着忽然登门的几位大檐帽,神情凝重,感觉来者不善。 “谁是管仓库的?” 一个大檐帽扫视几人问,已经得知他们厂长不在——人家管叫“总经理”。 仓库主管张日升,紧张地举起手。 “我问你,你们前些天是不是发了一批货,到羊城?” 大伙可算搞明白缘故,暗自叫苦,属实没有想到,风声这么紧……不!肯定有小人背后使坏。 可怜他们厂啊,投产已有两个月,这才刚刚出第一次货呀! 张日升赶忙解释道:“没有一批,只是十套刀具,少得很!” “少就不犯错误?” 为首的大檐帽戳着红漆桌面,严肃道:“甭管是一批还是一个,性质是相同的!” 另一名大檐帽作补充,“我们已经查实,这些货,你们发给了一个叫马小虎的人,此人在羊城谋营生,是一名个体户。” 为首的大檐帽接回话茬,狠戳着桌面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还长途贩运,妥妥的扰乱市场!” 龙刀厂一帮管理噤若寒蝉。 解友明扫扫左右,总经理不在,按职位来讲,他身为总工最高,不禁长叹口气道:“同志,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一家集体企业,凭什么生产的东西不能往出卖?” 为首的大檐帽瞪眼,“你们厂实际上是什么性质,你们还不清楚?一个私人挂靠厂!” 解友明皱眉说:“那我们挂靠也挂靠得合情合理啊,手续齐全,跟东升街道签过合同的,听说当时区里和市里都有来人……” “没说不让你们办厂。”为首的大檐帽挥手打断他。 解友明迷糊了,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道:“噢,厂子可以办,产品不能卖?” 为首的大檐帽点点头,“这是两件事,两个性质。” 人言乎? 那办厂做什么? 东西生产出来干瞅着? 荒诞! 然而,现实有时候确实比小说还要荒诞。 总而言之,龙牌刀具厂摊上事了。 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本厂的职工,已经有些无心生产,私下里全在议论。不远的和平刀具厂里,消息不知从何处起,动静闹得同样不小。 甚至是东升街道办,为此事还专门召开过几场会议。 风雨欲来! 现在,一切只等龙刀厂的负责人——林敬民回来。 天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 天气晴朗,微风不躁。 临近五月的时节,南北的气温差异已经不太明显。 一辆白色皇冠出租车,一辆银色拉达出租车,一前一后驶入海淀,在北大小南门旁边停稳。 啪啪啪! 车门合拢,拎着大包小包的三男四女,相继下车。 李建昆扫视过姑娘们,含笑道:“那…暂且告别?” 乔巧云三名姑娘,齐齐弯腰,“谢谢学长!” 她们的酬劳已经结清,于她们而言无异于一笔天降横财,甭提改善她们的生活,甚至能给家庭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学长还额外给经费,强迫她们每人采买回五十块的南方俏皮物件。 许多都是给家人的礼物,寄送回去,家里又能乐呵好一阵。 不仅如此,此次南方之行,她们可谓增长了无穷见识,体验了数不清的人生第一次。 “收获颇丰”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而这一切,皆源于红衣的邀请,学长的照顾。 目送姑娘们走进小南门后,李建昆望向旁边道:“外出整整一个礼拜,你俩也先回家一趟吧,明天再去厂里。” 老林和董孟平也是这个意思,都不带空手。老林给儿子买了几样玩具,迫不及待想拿回去让孩子乐呵;董孟平在姑娘们的帮忙挑选下,给媳妇儿可没少买,今晚跑不掉要做回大爷。 时值下午一点多。 三人分道扬镳后,李建昆一头扎进小酒馆。 “诶,建昆回了!”唐国耀一个发现他。 听到动静,李云裳猛回头,嗖嗖冲过来。 李建昆还以为二姐要给自己一个抱抱,哪知她戳到跟前,神情紧张道:“刀厂那边出事了!” 这几天,金彪、陈亚军、解友明,还有东升街道的周主任等人,轮番找上四合院。 李建昆顶好的心情,弄得略有不爽。 听二姐娓娓道来后,他已经明白是什么缘故——和平刀具厂的孙光银,整幺蛾子了。 李云裳补充一嘴道:“那位周主任说,事情很麻烦,形势到这里,连他们都做不通工作。” 李建昆沉吟少许后,说道:“行吧,我现在过去一趟。” 说罢,仿佛没事人样,又笑起来,拍拍姐姐的手臂,“没事的姐,我早预料到,有准备咧。” 听闻这话,李云裳悬在嗓子眼好几天的心,总算缓缓落下。 李建昆把行李交给姐姐,转身,准备出门时,恰巧撞见唐国耀抱着一大怀木板进来。 “耀哥,这干啥呀?” “噢,云裳她们天天去库房拿东西,踩着板凳晃啊晃的,我担心哪天不小心摔着,寻思钉个人字梯比较保稳。”唐国耀咧嘴道。 “好事儿。”李建昆会心一笑,“行行,你好好钉。” 唐国耀望着他的背影,略显费解,总觉得话头里有话。 第407章 第一拨外商 第407章第一拨外商 东升街道办。 街道主任办公室。 房门关起,周慧芳拉着李建昆坐在有些年头、掉漆严重的木艺沙发上,一番嘀嘀咕咕,道明目前形势,以及龙刀厂摊上的事的严重性。 末了,姑奶奶长叹口气,“孩子呀,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 谁承想,局势说变就变? 明明去年还大力鼓励私营经济,有人甚至揣测,无需太久,私营企业都会大量出现。 说实话,周慧芳也挺糟心。 当初搞这家挂靠厂,合同上写明,对方会每年上缴十万块给他们街道。 多大一笔钱啊! 他们街道可谓负债累累,勤等着这笔收入挽回局面。 不料千盼万盼,到来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厂子无法正常运转,开都开不下去,他们哪有理由再要这笔款子? 李建昆扬起嘴角笑了笑。 周慧芳:“……” 你还笑得出来?! “是这样的周主任,那十组刀我没卖啊,我发到羊城给朋友看看,质量上把把关,这总不坏规矩吧?” 李建昆笑脸不变道:“我重新发回来了,这会在闷罐车上呢。” “没卖啊!” 周慧芳大喜过往,继而连拍胸口,“好好好,没卖就好,那不是没祸事么?” 李建昆对孙光银一直有所防范,料想这厮在龙刀厂肯定有眼线,犹如藏在暗处的豺狼,伺机而动,岂会给他抓住把柄? 再说刀具这玩意,也不能乱扔不呀,万一谁拿去行凶呢? “还有,龙刀厂不是不能搞啊,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李建昆补充道。 周慧芳怔了怔,“还能搞?咋搞?” 只给生产,不让销售。 东西造出来干瞅着么? 李建昆有意逗逗老太太,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搞出口。” 周慧芳:“!!!” 姑奶奶诧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望着他。 这是一家街道企业……不!一家街道挂靠企业能办成的事? 多少国营大厂想搞出口,都求地无门。这年头,到这个国家做贸易的外商,掰着手指头也能数清。 “您老等着瞧,我这边都联系好,不日外商便会登门。” “真的?!” 饶是见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周慧芳仍带着七分狐疑。 李建昆知道这事说给谁听,谁都不好信,因为按正常情况来说,当下出趟国都难,还得找到行道里的外商,寻求合作。在普通人看来,只怕不比登天容易。 索性不多做解释。 等外商过来,一切自然明朗。 —— 隔日。 龙牌刀具厂。 晌午时分,得知负责人林敬民回来,大檐帽们再次登门。 厂区里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少职工跑到厂房外头,眺望着一行大檐帽,直冲行政楼。 大伙议论着总经理怕是大祸临头。 他们一家私人挂靠厂,负责人出事,厂子自然办不下去。 “唉,没想到老孙那帮人,说的都是对的。” “可咋办呀,咱们再回和平厂?” “回是能回,问题是老孙开大会讲过,咱们每人降一级啊!” “奶奶的,白白每月损失好几块,你说这叫什么事?” … 这种情况下,哪还有心情搞生产? 消息传开,职工们全部撂摊子,三五成群凑在一块,为后路担忧。 龙刀厂的上空,好似笼罩下一层阴霾。 行政楼里,却是一股别样氛围。 浑没有职工们想象的剑拔弩张。 林敬民面对一众大檐帽,满不在乎,让董孟平把他们领去会议室,随后与李建昆一道,喊上管理层们,一帮人后脚跟进去。 大檐帽们没功夫扯淡,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老林道:“不就是说我们走了一批货,扰乱市场秩序吗?那要是这批货我们没卖呢?” 为首的大檐帽愣了愣,“啥意思?” 林敬民从蓝色仿中山装外套的胸口兜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单页,摊开,摁在这位身前的红漆桌面上。 大檐帽们纷纷起身,凑近脑瓜打量。 这是一张羊城火车站,下属托运站的货运凭证。 为首的大檐帽看明白,诧异问:“你们把货又发回来了?” “我们压根没打算销货到羊城。” 林敬民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得知的这件事,但是,给你们消息的人显然别有用心。此人在完全没搞清楚的情况下,栽赃诬陷,浪费行政资源,我强烈要求,严肃处理此人!” 大檐帽们:“……” 李建昆坐在靠背椅上,苦笑摇头,老林过于异想天开。 为首的大檐帽根本不接茬,皱眉问:“那你们把货发到羊城做什么?” 林敬民看看李建昆,眼神请示要不要明言,后者直截了当道:“参加广交会。” 大檐帽们:“???” 别说他们,连解友明一众管理,都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只晓得厂里这次是去南方找销售门路,总经理可没跟他们讲过,去赴这场盛会。 “不是……”为首的大檐帽关爱智障样,看着说话的李建昆问,“你们,去参加广交会?” 你们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不行吗?”李建昆不咸不淡道,“我们不仅参加了,收获还不小。” 大檐帽们一脸无语,怀疑他有病! 林敬民约莫领悟到什么,表情没有之前好,指指桌面道:“各位还有什么事吗?这张货运单送给你们,要是不信,到日期尽管去提来看。” 逐客令。 大檐帽们默然起身。 对方到底把货发到羊城做什么,即使不明说,他们也管不着。只要货还在,没有销,其他的他们没资格过问。 等大檐帽们一走,会议室里立马炸开锅。 “你们去参加广交会了?” “不可能!咋进去的?” “瞎说的对吧?” “啥是广交会啊?” “……” 李建昆和老林还未开口,董孟平笑嘿嘿道:“千真万确!” 解友明一众管理:“……” —— 下午,和平刀具厂。 厂长办公室。 “他们去参加广交会?哈哈,哈哈哈哈!” 孙光银中午吃的饭,险些没笑喷出来。 这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一家街道挂靠厂,去参加广交会。 玉皇大帝给他们批的资质,王母娘娘给他们发的参展证吧! 副厂长牛春建戳在对面,陪着大笑,的确是万无可能的事。 孙光银从五屉桌上,端过大茶缸子,咕噜一口润润嗓子后,说道:“他们呐,这是发脾气,憋得难受,知道人家管不了这事,嚷嚷一下泄泄火。” 牛春建笑到打嗝,抚着胸口问:“可他们把货发来发去的做什么?” 这一点,也是孙光银疑惑的地方。 两人这边谈论时,厂院门口,一辆皇冠出租车缓缓停下。 车内,司机师傅侧过头,客气道:“喏,到地了,你们要找的刀具厂。” 龙刀厂将将起步,根本没有知名度;和平刀具厂则不同,经营多年,许多人仍然以为海淀仅此一家刀具厂。 司机非但言语殷勤,还特地下车,打开后备箱,替乘客取出行李。 这批客人可与众不同。 外商! 白皮卷毛,瞅着特新鲜。 其中有个领路的华人小伙,是不是同志不晓得。 司机挥手道别,旋即,出租车调头而去。 华人小伙转过身,拿出一张纸条,戳在厂门前,对比一会后,不禁皱起眉头,“不对呀!” 岗哨内的门卫大叔早发现他们,见人家走近,才确认他们真是来自家工厂的,稀奇不已,赶忙迎上去。 华人小伙普通话蹩脚得不行,门卫大叔与他沟通半天,约莫听明白意思: 这是一伙外商! 从好大梨呀,远道而来! 虽然这个国家名字,门卫大叔完全没听过,但不妨碍他虎躯一震,麻利打开铁栅门,一边邀请外商进厂,一边示意道: “你们稍等哈,我去喊领导!” “诶……”华人小伙想喊住他,大叔却嗖嗖不见人影。 捏这纸条,一脸郁闷。 人家问他们什么来路,他照实回答,所谓礼尚往来,他也有话要问,谁知这大叔跑得飞快。 第408章 截胡不成反被喷 第408章截胡不成反被喷 “厂长厂长,大喜事!来贵客了!” 门卫大叔一溜烟跑到行政楼,厂长办公室。 咋咋呼呼的声音整栋楼都能听见。 孙光银本欲发火,简直不成体统!听闻是报喜,面色稍霁,瞅着门口问:“什么喜事把你激动成这样?” “来…来外商了!” 门卫大叔喘着粗气,手脚比划道:“个头老高,白皮卷发的老外,来四个!” 嚯! 孙光银和牛春建同时从木艺沙发上窜起。 “歪果仁?来咱们厂?” “做什么?” 门卫大叔咧嘴,露出一口老黄牙,“说是找刀具厂,看模样像是来采购的。” 孙光银和牛建春相视而望,都能从对方眸子里看出一抹狂喜。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数不清的国营厂心心念念想搞出口,苦于捞不着资源,他们这边外商主动登门! 财运来菩萨都挡不住啊! “人呢?” “大门口。” “哎呀!你个二杆子,你倒是给带过来啊,万一觉得我们礼数不周,走了呢?” “快快,赶紧的!” 门外不少脚步声奔来,门卫大叔的狮吼功可见一斑,得知消息后,皆是喜不自禁。遂跟着孙光银,屁颠屁颠赶往厂院大门。 还未临近,众人搭眼望去,铁栅门旁可不是戳着一拨人?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小厂蓬荜生辉啊!” 孙光银一马当先迎上去,瞥见有个华人面孔,暗松口气。 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沟通。 华人小伙之所以没领着老外们走,也是谨慎起见,寻思这里起码是家工厂,内地的制度他了解一二,工厂等同于事业机关。 总比去路上随便逮个人打听,要安全可靠。 只是对方这阵仗,弄得他高低有点不好意思,他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遂捧着纸条上前,用蹩脚普通话沟通起来。 孙光银听罢,满脸笑容顿时僵住,身后一众和平刀具厂的管理,如出一辙。 人家要找的是龙牌刀具厂。 只是同为刀具厂搞岔了,误入他们这里。 孙光银心头一凛,瞅瞅那四名老外,不动声色问:“伱们找这家工厂干嘛?” “噢,是这样的,我的外国朋友们在羊城,跟对方有过接洽,这次是赴约来他们厂考察,寻求合作。” 孙光银:“!!!” 牛春建一众管理:“!!!” 还真是搞采购。 但人家的目标是龙刀厂,而非他们。 牛春建戳戳孙光银的腰子肉,双目圆睁,压低嗓音道:“他们真去参加广交会了?!” 无论是真是假,现在容不得孙光银咂摸。人家还等着他的回应。 电光火石间,孙光银脸上再次浮现笑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诸位误打误撞来到我们厂,这是缘分呀,何不看看我们厂生产的刀? “说你们可能不信,这龙牌刀啊,只不过我们厂分离出去的一个杂牌,你们坐车人家为什么给送到这里? “我们是总厂,名气比他们大得多!” 是的,他想截胡! 截掉龙刀厂的外商客源! 这是一笔泼天富贵! 出口厂和内销厂,完全是两个概念。 能挣外汇的厂子,逢厂高一等! 他想着和平厂如果搞起出口,他孙光银还不正式转干? 以后东升街道还想钳制他? 呸! 个中好处,实难道尽。 “噢?” 华人小伙并未怀疑,赶紧把他的话转译给四名外商。 听说这边与龙刀厂颇有渊源,还是总厂,后者顿时生出兴致。 其实这次他们过来,对于能不能和龙刀厂达成合作,是有忧虑的。在羊城时,他们见识过,对龙刀感兴趣的外商可真不少。 “怎么称呼您?”华人小伙返回来问道。 “鄙人姓孙。” “孙先生,他们愿意看看你们厂的刀。” 太棒了! 孙光银心头狂喜,截胡成功。 他立马安排,一边邀请外商去行政楼,一边知会牛春建去取厂里最好的刀。 不多时,行政楼会议室。 外商们纷纷落座,被奉上茶水。牛春建特意去食堂找来一只木托盘,垫上红绸布,很有仪式感地呈过来一把中式菜刀。 外商们瞅着这把长方块似的菜刀,表情都有些迷,这是什么古怪刀具? 华人小伙代理发言问:“你们只有这种刀?这不是他们想要找的刀具款式。” 哎呀! 孙光银一下反应过来,赶忙补救道:“噢,这把刀只是拿来给你们看看品质。我们任何刀具款式都能生产。我知道,他们想要西式刀嘛,一套好几把的那种。” “对。” “嗨,那玩意尺寸小,更好造。” 这番说辞被外商接受。 华人小伙再次发言道:“他们希望测试刀具的品质,你们能提供橙子、猪蹄、砖块和铁榔头吗?” 孙光银:“……” 什么跟什么? 想试试刀利不利,拿橙子来切可以理解,拿猪蹄来剁,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砖头和铁榔头作甚? 不过,他迫不及待想拿下这拨外商,对方的要求岂敢不满足? 赶紧让人去置办,橙子和猪蹄麻烦点,得蹬自行车去五道口商业区买,另两样厂里能搞到。 约莫半小时后,置办东西的人可算回来。 孙光银的一张脸,几乎快要陪笑抽抽。 如他所想一样,对方果然提出用刀削橙子,他亲自上手。 唰! 一只橙子一分为二,截面平整,黄色汁液横流。 看见外商们满意点头,孙光银乐呵不已。 唰唰唰! 一连削废三只橙子。 外商们又提出要求。 “啥?削猪蹄?” 孙光银瞅瞅会议桌上,那根白嘎嘎的猪蹄,咽了口唾沫道:“我直接剁不行?” “是的,要削,他们想看。” 孙光银一个脑袋两个大,谁家拿猪蹄来削? 这玩意皮连着筋,韧到不行,怎么削?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办。 只见他左手拿着猪蹄,右手持刀,刀刃斜放于猪皮上,量好位置和角度后,咬着牙,飞快一刀削去。 刀刃明显遭遇阻力,浑不似刚才削橙子那么轻松,但好歹,算是削下一块。 “怎么样?锋利吧!”孙光银暗松口气,望向外商们。 然而,后者四人却下意识皱眉,用鸟语交谈起来—— 这里的刀,远不如龙刀锋利,龙刀削猪皮好似削白萝卜。 他们亲眼所见。 华人小伙又道:“说让你剁猪骨试试。” “呃…好。”孙光银表情凝重,没料到这些老外要求这么高。 遂取下猪蹄,放在水泥地上,蹲身在跟前,深吸两口气,意识到这次一定要让对方满意。 “啊呀~” 只见他高举菜刀,怪叫一声,使出吃奶的劲,猛地一刀剁下。 “噌!” 耳畔传来类似斧头嵌入木柴的声响。 刀刃没入猪蹄三分之一。 孙光银欣喜不已,赶忙拔出,故技重施。 “噌噌噌噌……” 猛挥十来刀。 “咚!” 刀刃磕碰到水泥地面。 猪蹄被剁断。 “咋样咋样,厉害吧?我们这可是菜刀,却能轻易剁断猪蹄!”孙光银蹭地站起,一脸兴奋。 可是入眼的,却是外商们的四张黑脸。 其中两人当即想要离开。 孙光银很是费解,这样的菜刀难道还不凶? 一名外商说服三位同行,打算看完整套演示,想瞧瞧同国家同地区,龙刀到底要比其他刀具优秀多少。 至于对方先前说的,龙刀是他们厂分离出去的杂牌云云,四人现在是半点不信。 华人小伙开口道:“他们让你把刀用砖块垫空,然后拿铁榔头砸。” “啊?” “是的,我没翻译错。” 孙光银:“……” 这帮歪果仁,早听说他们挑,万万没想到挑到这种程度。 怎么想出的花招啊都是? 牛春建凑过来,咬着耳根子道:“经不起大力砸啊!” 孙光银心说老子不会轻点吗。 很快,在牛春建等人的辅助下,准备妥当。孙光银蹲身在地,挥起铁榔头,看似大力,实则落下时收住了大部分力道。 外商们看得很不满意,他们又不傻,从声音上足以判断力道程度。 华人小伙道:“让你大力砸。” “咚。” “再大力。” “咚咚。” “还不够。” “咚!” “继续。” “咚咚咚咚……铛!” 铁榔头砸空,落在水泥地上,与此同时,某个不明物体飞起。 “铮!” 从天而降,激射在红漆会议桌上,入木三分,距离一名外商不过二十公分。 外商:“!!!” 只见,那是半截断刀。 “哼!”这名外商脑门吓出汗,拂袖而去,没打人算是修养好。 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另三名外商同样起身,喷着鸟语,紧随其后夺门而出。 孙光银等人亦是惊出一身冷汗,这可不能全赖他们,是老外非得瞎指挥。 孙光银忙站起,拽住华人小伙问:“他们怎么走了,叽叽呱呱说什么呢?” 华人小伙瞥他一眼道:“说…垃圾刀!” 孙光银:“……” 第409章 我们当成泼天富贵,你爱要不要 第409章我们当成泼天富贵,你爱要不要? 趴在廊道栏杆上,目视着外商愤然离厂,孙光银嘴角抽搐,很想伸手去抓,很想用力呼唤,仿佛错失一生挚爱。 “把门关上!” 回到会议室后,孙光银一屁股墩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曾经有一个泼天富贵摆在眼前,我却没有抓住啊! 更糟心的是,现在这个千载良机,跑去对头那边…… 牛春建等人的表情,不比他好多少,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 牛春建抖着声音道:“一旦外商与龙刀厂达成合作,成为出口单位,那……咱们厂还能开下去?” 或者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东升街道办只要不傻,会立马把所有职工,所有资源,全调给龙刀厂。 一家是亏损企业。 一家挣的却是外汇。 二杆子都知道怎么选。 啪! 孙光银猛一拍桌子,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 事到如今,有人还不忘抱大腿,忙捡好的说:“哼,我们谈不下的客户,他们能谈成?” “没错!外商对品质的要求,简直变态!他们龙刀能做到?” “我看呐,咱们也不必犯愁,一准没戏。” 听闻这些话,孙光银郁结的心情,总算好受不少。 谁都不愿去想,龙刀厂发去羊城的那十组刀具,到底是做什么用途;他们在羊城,又与外商谈论过什么。 现在只求菩萨保佑,外商和龙刀厂谈不拢。 一定不能谈拢!—— 而有一个“第三方”,却与孙光银等人的期许正好相反。 东升街道办收到消息,是中午工厂放工的时间。 周慧芳有多欣喜自不用提。 小李诚不我欺! 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真被他们办成! 本想抄着饭盒去食堂吃饭,遂一把将国民铝饭盒扔得老远,领着几名街道干部,带着股兴奋,火速赶往龙刀厂。 “都快点!” 这还是有史以来,他们东升街道办头一回接洽外商。 意义非凡! 无论如何都得拿下。 “主任,他们应该有分寸,不至于怠慢外商吧?” “怎么会?龙刀厂那个顾问小李,别看年纪不大,鬼精鬼精的!” 周慧芳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兹事体大,于情于理,他们街道办也该出面,同样不能怠慢。 几人来到龙刀厂,门卫大叔见领导过来,赶忙打开小侧门。 周慧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老杨,你们的大门今天开过吗?” 门卫大叔姓杨,摇摇头道:“没呀。上面说了,除非走车运货,否则大门不开。” 周慧芳瞪眼问:“之前外商过来也没开?” “呃…没。” “你呀你个老杨!” 周慧芳气得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有些是特殊情况,你不知道变通一下?你等着吧,你们领导后面肯定要找你算账!” 老杨小声嘟囔道:“那可不一定。” “啊?你说什么?” “噢没没,没什么。” “外商呢?” “搁食堂吃饭。” 周慧芳:“???” 街道办干部们:“???” 一众人眼珠瞪得滚圆,人家外商不远万里亲自过来洽谈合作,你们只请人家吃食堂? 昏了头吧! 这还怎么谈? “主任,您不是说…鬼精鬼精的吗?” 周慧芳气结,再次望向老杨问:“你们李顾问不在?” 老杨答道:“在啊,全厂只有李顾问会说外国话,正是他全程负责咧。” 周慧芳:“……” 姑奶奶完全想不通,待人处事向来很有一套的小李,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呢! 这事办的,比不上斗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庄稼把式。 “走!” 她当即领着一帮人,急吼吼冲向食堂。 一层的红砖瓦房,平时瞅着还行,这会搭眼望去,感觉特磕碜。 食堂内人头攒动,职工们或大快朵颐,或排队打饭,喧嚣一片。今儿个还尤为不同,大伙忧愁许久的心情,霍然开朗—— 厂里迎来外商,还是顶好说话的外商,但凡干成出口买卖,厂子还能垮?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说话的音量都加大几分。 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以及扑面而来的汗臭味,周慧芳等人皆是满头黑线。 眼神在食堂大厅扫视一遍,果然发现目标。 四个白皮卷毛的外商,由于身材高大,好似蹲在一张油腻腻的饭桌旁。怀里各捧着一只国民铝饭盒。 还安排在饭厅最角落! 周慧芳脑门冒汗,如此对待,外商们竟然没有拂袖而去,简直出乎意料。 她抢着脚赶过去,先冲外商们和善一笑,这才扭头望向旁边的餐桌,从牙缝里龇出两个字,“小李!” 李建昆诧异扭头,遂笑道:“诶,周主任,你们怎么来了?吃了吗,一起啊?” 周慧芳满头抓包,“你给我过来一下!”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用鸟语对眼巴巴瞅着他的外商们,知会一声。 周慧芳总觉得气氛很诡异,忙问:“你跟他们说什么?” “噢,让他吃完好走,我就不送了。” 周慧芳:“!!!” 她顾不得其他,手一薅,拎住李建昆的一只耳朵,猛往外扯。 旁边的几名街道干部,下巴差点没掉到胸口。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诶,姑奶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片刻后,食堂外面。 周慧芳劈头盖脸一顿骂。 骂完后,又幽幽叹息道:“小李啊小李,平时瞅着你挺聪明,怎么偏偏在这种大事上,脑子抽筋呢? “做出口生意,何其重要? “往大了说,国家外汇资源紧张,方方面面都要用到,入不敷出。上面动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一毛毛地攒,艰辛无比啊! “往小了说,我们街道如果能干起出口,从上面的支持,到下面老百姓的精神气,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啊,你……却当成儿戏!近乎侮辱!” 李建昆抚抚姑奶奶的后背,示意她不要这么生气后,说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你明白还……” “我不想做他们的生意。” “啊?”周慧芳眼珠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你有种再说一遍的模样。 咬死你个败家子! 李建昆生怕耳朵再遭殃,赶忙解释道:“上午谈过,谈不拢,还赖着不走呢,我再大鱼大肉伺候着,岂不是给他们幻想?” 周慧芳:“……” 你还给人家幻想? 要说这拨客商,其他方面都没问题,他们甚至愿意主动把每套刀具的采购价,从188美金,提升至190美金。 但有一点,李建昆不能答应。 他们要求在港城设立办事处,先把龙刀采购到港城,重新进行包装,其目的是为使商品进口地,变成港城,而非大陆。 他们的心思不难揣测,因为大陆是贫困落后的代名词,从这边进口的商品,去到国际市场,消费者首先会产生一个“低廉”的印象。 会大大增加把龙刀打造成高端厨具的难度。 并且他们认准这一点,不肯退让,宁愿在其他方面加码。 脑子如此不好使的客户,李建昆不想跟他们谈。 中国功夫是不是大陆的,为什么能够风靡全球? 大陆当下再穷再苦,传承五千年的历史文明,是不可磨灭的,也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 与这种外商合作,往后会非常累。 索性,拜拜了您嘞。 第410章 一大拨外商正在赶来 第410章一大拨外商正在赶来 “诶!姑奶奶,别又来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才不是君子,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李建昆:“……” 周慧芳气得再次开喷,“你还舍不得给人家幻想?那你能不能给我点幻想,知不知道我老胳膊老腿的,一口气从街道办跑过来,满想着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准不让人操心,拾掇得好好的。 “嘿,你倒好,敢给我轰人。 “那是外商啊!” 李建昆感觉耳朵都快被拧掉,姑奶奶这回显然动了真肝火,忙道:“有有有!外商有的是,后面还有大把呢!” 唰! 耳朵获救。 周慧芳满身戾气骤然一滞,昂头,瞪眼,瞅着他。 “什么个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李建昆揉着拧红的右耳道:“我在羊城会过不少外商,约好说要过来的那种,有23批,算他只来一半,也有十批左右呀,您老还怕干不成出口?” 嚯嚯! 听闻这话,周慧芳的心情峰回路转,昏黄的老眼霎时间异常明亮,泛起绿芒。 果然不愧是她看中的孩子,可惜她的孙女都已经嫁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埋怨地剐李建昆一眼,却没什么怨气,“那你也不带轰人的呀。” 李建昆指指厂房那边道:“别人不清楚,您老还不知道,咱才多大点产量啊,这些外商一个个胃口大得很,哪里够分给他们的?势必要送走大部分,这叫优中选优。” 好家伙! 别人打着灯笼四处踅摸外商,你还选起来……当自个皇帝啊? 周慧芳摇摇头,“理是这个理,但事不能这么办,咱得注意形象啊,眼下国门刚打开,我泱泱华夏,这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这话李建昆没法反驳。嬉皮笑脸拽着她的一条胳膊,晃啊晃的,“要不说您老有大局观呢。” 明明知道是记彩虹屁,姑奶奶仍然听得挺爽,白他一眼道:“这样吧,正事你们谈,外商的接待工作,我们街道办来安排。” “那…多不好意思。” 周慧芳手伸到最高,赏他一颗红烧板栗道:“你心里正美着吧。” “嘿嘿,您老慧眼。” 从姑奶奶身上,李建昆总能想起自己的奶奶,一样爱碎碎念,一样爱拉着他搭话,当时他还小,许多话听不太懂,也记不得太多。 再想听听,奶奶却已不在。 —— “走了?你确定?啥玩意也没签,直接走了?” “嗯!千真万确,我都打听清楚,没谈拢。” “哈!” 办公室里,孙光银听闻这个消息,犹如炎炎夏日饮下一碗冰粉,表情狂喜。 已经在盘算着,晚上得整一桌,当浮一大白! “厂长您看,我说什么,这么难伺候的外商,岂是他区区一家龙刀厂可以搞定的?” “嗯。”孙光银目露赞许,拍拍对方肩膀道:“忠武啊,晚上一块喝两盅。” “诶诶!” 这一晚,孙光银等人过得特潇洒,一桌摆到涉外饭店都不埋汰的菜肴,配上四瓶茅台酒,席间还喊来一个小寡妇,唱上两曲。 里外通透。 一场好觉睡到日上三竿。 上午,孙光银颠着洗得铮亮发光的大永久,来到厂里,还未走到办公室,背后嗖嗖追上来一人。 却是他瞅着愈发不顺眼的副厂长,牛春建。昨晚喝酒没喊他。 “老孙,事情不对啊!” 孙光银皱眉,斜睨过去,“怎么你一开口总没好事?” 牛春建一阵语塞,赖我喽? “又咋了!” 牛春建赶紧道来,说是龙刀厂那边正在张灯结彩,街道办的人屁颠屁颠忙活,喜庆的很,显然要欢迎什么重要客人。 孙光银满头问号道:“外商不是走了吗?” “是啊。” “那搁这马后炮干嘛?” “不晓得,我也是听人说的,还没去看过。” 要你何用! 孙光银一脚踹开房门,把自个主要用来装烟酒的黑色公文包,扔到沙发上,遂又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牛春建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记得春节一块喝酒的时候,他还对自己说“春建哪,你脑子冷静,遇到我犯浑的时候,可要记得把我喊醒”。 牛春建自认,没有他,厂里许多事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怪就怪,近来生产主任邓忠武,小动作太多,狼子野心! 心里感慨着“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牛建春还是踩着脚印跟上去,毕竟跟着这位确实有肉吃啊。 二人来到龙刀厂外面。 好家伙! 彩旗飘飘,红幅大挂。 厂门左侧的大红幅上书:迎八方来客! 右侧的大红横上书:邀四海宾朋! 院门顶上,焊接着“龙牌刀具厂”五个字的圆拱铁架下方,还挂着一条大长幅:热烈欢迎外商朋友们莅临指导! 一个“们”字,很灵性。 孙光银和牛建春看得面面相觑。 “老牛,邓忠武昨儿跟我说,外商走了,空手走的!这事你核实过没有?”孙光银心头擂鼓。 牛建春暗骂,果然又是这小子越级上报,嘴上回道:“这倒是真的,还是我告诉他的,没想到这小子……” “先不提这个。” 孙光银打断他,指着龙刀厂的门头问:“那这是搞啥?‘外商朋友们’是什么个意思?” 牛建春寻思要再说不晓得,这货能当场抽他,外加他也确实需要挽回局面。示意孙光银稍等,哧溜跑过去,寻街道办的人打听起来。 不多时,牛建春迈着沉重步伐,心惊胆战走回来。 “怎么说?”孙光银忙问。 “说……” “你丫还能不能有点用?平时这么多话,遇到正事支支吾吾!” 牛建春气结,调大嗓门道:“说后面还有大批外商要过来!” 孙光银:“!!!” 若不是牛建春搀他一把,这家伙能栽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天书呢,大批外商奔一个厂去,新闻上都没报道过! “滴!滴!” 一辆白色皇冠车缓缓驶来,从二人身旁径直开过,在龙刀厂院门前停稳。 有街道办的人赶紧上前开车门。 只见从车上陆续走下三个歪果人,操着鸟语,拿着纸条,跟街道办的人打听情况。 很快,院门大敞的厂区内,抢着脚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街道主任周慧芳。 慧芳老同志,今儿还特地打扮一番,脖子上系一条碎花丝巾,精神奕奕。 牛建春谨慎看一眼孙光银,发现后者双目圆睁,眼珠外凸,死死盯着那边,未闭拢的嘴巴仍保持着“能”字的口型。 孙光银脑瓜仁嗡嗡响,直勾勾盯着,外商和街道办的人走进院门好一阵后,仍没能回过神。 “厂长,只是一批。” “对对,一批而已。” 如果不是怀疑会被龙刀厂的人轰出来,孙光银真想冲进他们厂区,亲眼目睹这拨外商同样谈崩。 如此,他才能放心。 心头再次乞求菩萨保佑,也不知道搁马路牙子旁站多久,感觉腿肚子酸胀时,孙光银才拔腿往回走。 “嘟嘟!” 正这时,迎面驶来一辆银色拉达出租车,从他们旁边呼啸驶过。 孙光银猛回头,眼神追着车屁股看去。 小轿车停下,在龙刀厂门口。 车上下来三男一女,白皮碧眼,或黄或棕的头发。 孙光银:“!!!” “诶厂长,你悠着点,悠着点。” 悠不了。 事情没有完。 下午,又有一辆车开到龙刀厂,这回还是一辆中巴车,隶属于首都客运总公司。 仅仅一天,三拨外商登门龙刀厂! 他们厂里是喜气洋洋,犹如过节。 而和平厂内,却是萧瑟一片,艳羡不已的职工们路过行政楼时,能听到里头传出的激烈争吵,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第411章 摆脱盯梢,两全其美之策 第411章摆脱盯梢,两全其美之策 晌午时分。 龙牌刀具厂。 行政楼会议室里,一场商业谈判正在进行。 外商是三名法国人。椭圆形的红漆会议桌对面,龙刀厂同样三人出席。 谈判的活自然只有李建昆来,他的英文水平比这些法国人还利索些;林敬民是名义上的总经理,甭管听不听得懂,不搁这坐着不合适。 还有一人纯属凑数……哦不,捣乱! “杜邦先生,你在想屁吃呢。”——用中文翻译过来,大抵是这意思。 然而李建昆的语气稍重一点,桌子底下,凑数的家伙踢他一脚。 李建昆侧过头,一个脑袋两个大,“郭主任,这是谈判,谈判必不可免要争取己方利益呀。” “我懂,你口气好一点。” 李建昆:“……” 我懂你大爷! 干脆陪着笑脸,和颜悦色,任对方宰成不? 这位郭主任,来自区里。 没错,龙刀厂接连吸引外商登门,已经惊动区里。他们特地派来一个工作小组,美其名曰协助促成出口合作,旁边这位郭主任,专门负责盯梢会谈。 这场会议进行到现在,不过过去二十分钟,李建昆至少吃他三十脚。 还谈个鬼咩谈! “杜邦先生,这样吧,我看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目前到我们厂的外商已经有五批,后续大概率更多,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和我砍价?不如先回宾馆想想清楚再说吧。” 这番话李建昆是貌笑容状说的。 郭主任满意点头。 对面的杜邦三人脸色却难看得紧,做生意嘛,砍砍价很正常,哪知这才刚开口,对方立马下逐客令,不想与他们谈。 这事可不赖李建昆,要怪就怪郭主任。 忒烦! 送法国人下楼时,厂院门口传来动静,只见姑奶奶带着一行人,抢脚迎接出去。 毫无疑问,又有外商登门。 全凑着月底这几天。 不过这也是李建昆当初的要求,一起来好处多多呀,否则只有一拨外商,你看他们得吊成什么样,尤其街道和区里这样一重视后。 “呀!又来外商啦!” 郭主任欣喜,转瞬却显得有些忧郁,瞅着李建昆和老林问:“这是第六批,你们跟我交个底,拢共要来多少批?” 老林答道:“这个不好说呀,交涉过的有几十批呢,真正能来多少谁知道?” 郭主任想想后,再问:“那你们最终准备合作几家?” 李建昆接过话茬,“顶多三家。” “什么?!” 郭主任诧异瞪眼,嘴角翕合几下才说:“那其他这么多外商咋办,让他们白跑一趟?” 不然呢,我还给他们送个礼? 李建昆明白,这年头是个单位都想挣外汇,国家贫弱,无可厚非。但这种情况下,也造成人们普遍在面对歪果仁时,产生一种自卑心理。 生怕得罪他们。 却也无法去责怪谁,都是穷给闹的。 “其实吧,我也觉得这样有点浪费。” 郭主任用力点头,可不是?平时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一拨外商,嘿!你们倒好,还挑三拣四,大头不要。 可耻! 李建昆笑眯眯道:“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什么?” “我出个主意,让这些外商资源利益最大化。你从明天开始不准跟着我,区里也不能派其他人跟着,让我们自己谈。” “啥叫外商资源利益最大化?” “给区里带来更多的外汇。” 嚯! 郭主任眼前一亮,你要说这个我可不困了。 “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道,“相信您堂堂领导,肯定不会骗我们小老百姓。” 这帽子戴的…… 让老郭同志骑虎难下。他合计道:“有个前提,你的法子得奏效。” “百分之百奏效!”李建昆信心十足。 奏效一个也算奏效不是? 想想这年头的广交会,以什么商品为主导? 海淀又是个什么地方? 这番道理,李建昆立马道与郭主任听,后者听得眼神明亮,猛拍一下大腿道:“是哟!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建昆不轻不重献上一记,“术业有专攻,您的本事在行政领导方面。” 郭主任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很满意这句话。得到计谋后,不便久待,火速奔离,赶回区里做布置。 —— 爱丽丝是一名德国人。 这次跟随哥哥和他的生意伙伴,来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寻觅商机。 原本他们的目标是农副产品,上帝才知道,这里的粮食有多便宜,大米居然只卖区区十六美分一公斤,还是零售价。 批量采购会更加便宜。 这个价格拿到欧洲,人们会疯狂的! 荒诞的是,哥哥说运输和税费的成本,竟然比粮食的价格还高。 总的来说吧,依然有利可图,只是没有她这个生意小白,在第一天逛广交会时想象的那么多。 而在广交会第二天,他们意外之中受到东方天使的指引,发现一种神奇商品。 上帝知道,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刀具,而且她极其擅长做饭。 那里面使用了古老东方大国的传承秘技,类似于魔法的力量,使得刀具的锋利和坚韧,皆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哥哥和他的生意伙伴一致认为,这种刀具拿回德国,会引来厨师和富豪家庭的哄抢。 利润丰厚,能够卖到很高的价格! 于是,他们的心思全被这款“龙刀”吸引,等待多日,终于等到约定好的时间来到工厂,对方的资质没有问题,有行政机构背书,可以信赖。 然而,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想不想付款订货。 是对方愿不愿意给。 仅仅三天,冲到这边的外商,居然达到八批之多! 哥哥和他的生意伙伴心凉半截,他们初创不久的弱小公司,与其他外商相比,根本没有优势。 清晨,三人一起离开友谊饭店,准备前往龙牌刀具厂,继续努力。 哥哥说唯有幸运女神眷顾他们,才有可能成功。 唉,多么丧气的话啊。 一路上,爱丽丝蹦蹦跳跳,试图去逗他们开心。但并未收到太多成果,她想想说:“大不了,我们再回广交会采购农副产品,那不是我们原本的目的吗?”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左右没什么损失。 哥哥的生意伙伴,帅气的钱德勒看向她道:“亲爱的爱丽丝,等我们回去时,广交会已经结束了。” “啊?” 爱丽丝的哥哥利安姆,颇为苦恼地揪着黑色微卷的头发道: “只怪我们的资金实力有限,看中龙刀,害怕错过机遇,不敢再轻易下单别的商品。没想到,到头来龙刀大概率没有希望,连其他商品都没拿下,今年很可能是白跑一趟。” 爱丽丝这才明白,哥哥二人为何如此失意。 两头落空。 快要走到龙刀厂时,厂门外面,土黄色的马路上,两排整齐的摊位引起爱丽丝的注意。 姑娘十分诧异,她们来这里已有两天,明明昨晚从这里离开时,此地还没有这种景象。 一夜之间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摊位? 商贩竟然达到上百人之多。 摊位沿着黄土路排成两排,足有好几十个。有些铺块油布垫在地上,有些使用一种奇特的木板车,其上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她认识的有: 黄瓜、桃子、土豆、红薯、大米、玉米、小麦…… 唰唰! 身旁掠过两个人影,爱丽丝定眼一瞧,发现是利安姆和钱德勒带着抹欣喜,狂奔上前。 “我亲爱的妹妹,你快点呀,过来翻译!” “噢!” “问他们,这是做什么,零售还是批发,有多少货物。” 爱丽丝用生涩的汉语,艰难与一位摊主沟通起来——这正是哥哥愿意带上她这个拖油瓶的原因,她在大学时自学过一点汉语。 摊主连听带蒙,可算搞懂,笑呵呵道:“姑娘,您打听一下,咱海淀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京城粮仓!” 利安姆惊喜地发现,这里的农副产品极其丰富,许多真不比广交会上的差,有些品种他甚至是头一回见。 钱德勒大笑道:“我们的运气也没有全败光嘛!” 爱丽丝跟着笑起,“用中国话说,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第412章 暴露了吸金能力 第412章暴露了吸金能力 4月30日。 晌午时分。 龙牌刀具厂,厂门外面。 郭主任和周慧芳站在一块,望着马路上三五成群的外商,与“摊主”们打成一片的情景,乐得合不拢嘴。 这些摊主自然不是真正的商贩,全是区里临时调拨来的,各农业单位的职员。 多半还是领导。 “周姐,您还别说,小李顾问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郭主任相当满意,自从摊位摆开,区里已经拿下好几笔农贸订单。前前后后都离不开小李顾问的帮助。 之前因为沟通问题,小李顾问又帮忙,从北大喊来一帮英文顶呱呱的姑娘。 每人每天十块钱而已,相比起动辄数十万的出口订单,也叫个事? 周慧芳笑而不语。 研究生毕业,放弃指不定能进部委的工作分配,这是普通人能干出的事? 当然了,这些事并不好对外讲。 实际上早前得知这个情况,她心头都颇有想法,某次与小李长谈,这孩子不喜体制内的工作,说自由自在一样能替国家和社会做贡献。 当时将信将疑。 如今是真信。 两件事实摆在眼前。 一个小精灵般的姑娘,呼哧呼哧跑过来,几天接触下来,周慧芳知道她的名字,和蔼问道:“怎么了红衣?” “两位主任,我带的那批韩国客商,想订购京西稻。” 嚯嚯! 又来一单,郭主任笑歪嘴,忙拎着公文包上前,勤等着呢。 周慧芳打趣道:“咱往后怕是只能吃外来米。” 心头却很乐呵,对于他们这些本地老百姓而言,有米吃,能填饱肚子,谁去嫌个滋味? 没那么金贵。 好东西能够出口挣外汇,给工厂添置先进的生产设备,促进国家经济发展,那才叫物尽其用。 这是发展大计,也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她相信,往后的孩子们会念叨他们的。 厂区内,行政楼。 会议室里,李建昆和老林正在洽谈一拨美商。 说来也巧,颠过来的外商不老少,比他们预料的还多,但美商居然仅此一批。 因此这帮人有点傲。 “李顾问,林经理,我不知道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二位要知道,我们米国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与我们合作,你们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这话你们的鬼子小弟赞同不? 李建昆心头一笑,80年代泥轰人可叫嚣着要买下整个米国呢。 有点能耐就开始反主子的本性,始终改不掉。 不过该说不说,米国人比咱们狠,一纸《广场协议》促使泥轰爆发经济危机,直接失去三十年。 李建昆一边与他们搭话,一边瞥向手腕上的飞鸽。 他有两块表,在港城买过一块劳力士,黄茵竹帮他选的。不过那玩意在内地,真不好戴出来,万一遇到个识货的,给人家吓出个好歹。 “李顾问,我发现你每隔一短时间看下表,莫非在等谁?” 好眼力。 李建昆确实在等个人,他答应过对方,在月底之前,不会定下米国经销商。 他得信守承诺。 —— 下午三点多。 西三环上,一辆银色拉达出租车,一路飞驰,所幸这年头路上没什么车。 这速度搁后世,保管扣六分,罚三百。 “快,快,快!” 然而副驾驶座上的白人小伙,仍然不断重复这个字,表情焦急,满头大汗。 司机师傅也是真不敢得罪,苦笑道:“贵宾呐,再快车要散架了!” “快,快,快!”他说什么,白人小伙听不懂,也没心思听。 司机师傅:“……” 赶着投胎啊这是! 轰! 油门轰轰响。 一顿操作猛如虎,临近下午四点,拉达小轿车总算进入海淀,过成府路,驶入五道口。 这时,司机降下车速。 白人小伙瞥一眼手腕上的西铁城,大急,呱呱直叫。 司机师傅生怕他打自己,一边做手势,一边解释道:“纸条,纸条拿给我,我去找人问问,早说过那地方我不知道啊。” 白人小伙忙掏出纸条递过去。 司机师傅靠路边停车,嗖嗖跑到旁边的五道口商业区外面,寻人打听。 听说是龙牌刀具厂,五道口一带,到这会还有谁不知道? 最近那边热闹得不行,老外扎堆往过跑,区里的农副样品全往过拉,整一个展销会。 不少人特地跑去凑热闹,无奈被劝返。 “司机同志,我可跟你讲,那条路现在一般人不让进的。” “我拉的是外宾!” “好家伙,还来啊,那边到底啥稀奇啊?” “谁知道。” 连司机都被勾起兴趣,到底是什么让车上的白人外宾,一副奔命的模样? 轰! 踅摸清楚路线后,拉达小轿车一溜烟驶过去,来到龙刀厂门外的黄土马路。 那叫一个热闹。 不能说人山人海,也真是水泄不通。 所幸到龙刀厂门口的距离,没有被堵住。 4:27分。 抵达目的地。 白人小伙拍下一张五十元外汇券后,看也不看,拎着一只黑色皮箱匆忙下车。 哎呦喂! 司机师傅笑眯眯拾起,车轱辘差点没颠掉,不白跑啊。拿到嘴边“嗯嘛”一口。 周慧芳却是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外商过来,赶忙跑来迎接。 不待她开口,白人小伙焦急喊道:“李李李!我早李!” 得亏搞接待的是周慧芳,一般人真整不明白。 “好好,您先别急,我马上带您去。” —— 总经理办公室。 林敬民刚去会议室溜达一圈回来。 李建昆靠坐在木艺沙发上,问道:“还猫着?” 这拨美商,他一再要求明天再谈,非不干,宁愿等着。索性告诉他们,临时有事,要谈的话,下午五点之后。 老林道:“他们估计看出点什么。” 李建昆再次搭眼望向手腕。 4:30分整。 没戏喽。 遂起身自顾自泡杯茶,打算喝完,过去开干。 正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姑奶奶领着一个人过来。 “呼~小李啊,又来个外商,好像天塌下来,火急火燎要找你。” 无须姑奶奶介绍,李建昆已经看清来人,对方戳在她身后,高出她三个头。 “李!我还有机会吗?”杰克满含期待,操着英语问。 “正等你,还有最后二十来分钟。” “你们中国人果然守信!” 杰克大喜过望,示意周慧芳让让后,大步走进办公室。 李建昆的眼神,在他手中的黑色皮箱上,停留几秒。 杰克行事干脆,拎起皮箱,放向木艺茶几。 “慢……” 慢了半拍。 杰克三下五除二,已经掀开皮箱,并扒开衣物和琐碎。 只见里面翻滚着五捆富兰克林,十万一捆。 李建昆一阵脑仁疼,这个死孩子,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吗? 他不禁小心翼翼瞥向姑奶奶。 完…… 周慧芳这会,死死盯着箱子里的美钞外汇,头皮发麻,凉气直嗦。 这是什么泼天富贵? 它甚至都不是钱。 是一整条生产线啊! 或许俩! “李,你怎么好像…有些难过?” 杰克挠挠头,很是不解,现在不应该高兴吗? 天知道,这些钱得来多不容易。 他特地冲回米国,对他老爹老妈唾沫说尽,签下“创办公司后,给他们49%股份”的协议,再加上他自个的老底,才凑齐。 难过谈不上,但属实也高兴不起来。 李建昆担心的是:姑奶奶见过金山,还稀得米堆么…… 第413章 来者不善 第413章来者不善 “周主任,您坐,您先坐。” 李建昆必须给姑奶奶一个解释。 龙刀厂和东升街道签订的合同,利益分配这块,注明的是:每年上缴给街道十万人民币。 现在,陡然看见单是一个客户,拎来五十万美金。 您猜姑奶奶会怎么想? 周慧芳端坐在木艺沙发上,昏黄的眸子里有股锐利,死死盯着他。 李建昆讪笑道:“您老别误会,这些钱可不是厂里赚的,您也看到,人家才刚过来,货都没掌过眼,凭啥给咱们钱?” 他说着,将与杰克商定的合作事宜,娓娓道来。 道明这笔钱的性质,说穿了,钱仍然是杰克的,只是暂时押在厂里,叫作“贸易保证金”。 周慧芳问:“真是这样?” “岂敢骗您。” 周慧芳倒想向杰克证实一下,奈何沟通属实不便,思忖片刻后,又问:“我一直没打听过,你们那一组刀,批发出去卖多少啊?” 按理说,李建昆可以不回答,合同上明文规定:街道不得插手工厂运营。 可是吧,即使他不答,姑奶奶真想搞清楚,并不难。 高低还会闹出点不愉快。 他斟酌着言语道:“您老看哈,市面上的精品菜刀,卖到五六十块一把的,不是没有吧?咱们这费时费力的古法刀,可比它们只好不差。 “我呢,给的采购价是四十块一把,一套有八把,合320块。折算成美金的话,是188。” 188美金一套刀! 周慧芳暗吸一口凉气。 倘若不是李建昆铺垫一番,她只怕要惊得跳起。她蓦然意识到,龙刀厂只怕比想象中还要赚钱啊! 李建昆看出她眼神不对,补充一句道:“您别忘了,我们的刀生产制造有多难,效率低,成本高。” “这我明白。” 周慧芳起身,没再看他,挥挥手,带着股愁绪离开。 理是这个理,关键你们的刀也小呀,除去一把剁骨刀,其他的好几把都抵不上一把菜刀大。 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李建昆心头暗叹:这整的啥事啊…… 这时,杰克挠着脑壳,笑嘿嘿道:“李,实不相瞒,付完这笔保证金,我没钱了。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一批货,我销售完立马结账,毕竟有钱押在这里不是?” 我给你一个大逼兜要不要? 刚给我整出破事,还想赊账。 李建昆剐他一眼道:“今儿不谈,没心情!” 也没空,得把会议室那拨龙傲天,打发走。 —— 是夜。 和平刀具厂行政楼,厂长办公室里,很反常的仍然亮着灯。 牛春建和邓忠武一干管理都在。 巨大的危机又将他们整合在一起。 有些甜头尝过,便回不了头,他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和平刀具厂玩完,谁都落不到好,过去的美好日子将不复存在。 而眼下,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邓忠武怒声道:“不是姓林的,他有个屁的这么大能耐!是那个姓李的,龙刀厂的顾问,此人来头大有可疑!”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孙光银,顿住脚,喷他一脸,“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让你们来想对策,不是让你再给老子找晦气!” 邓忠武:“……” 旁边的牛春建窃笑,清清嗓子道:“老孙,其实咱们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沿着这个思路,再加上你的关系,未必没有破解之法。” “噢?” 孙光银眼神大亮,忙凑上去。现在才有点明悟,谁是良臣,谁是佞臣。 牛春建继续说道:“咱们这几天,被他们一拨一拨的外商,搞得心烦意乱,脑子都不清明。实际上,早前咱们议论过一件事:他们是怎么进的广交会?” 见他停顿,孙光银急不可耐,“往下说呀!” “他们一家私人挂靠厂,参展广交会合规吗?” “是谁给他们行的方便?细思极恐!” “他们跑到广交会招徕这么多外商,难道不是挖有正规资质的参展商的墙角吗?” 牛春建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使得满屋子人,皆是眼神明亮。 啪! 孙光银猛一拍大腿,狞笑道:“有理啊!” 可不是? 他们完全被表象吓到,以至于忽略了此事的本质——龙刀厂的做法,从根子上就有问题。 大有问题! “老牛,关键时刻,还得看你啊!” “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牛春建一边谦虚摆手,斜睨向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邓忠武。 还忠武呢……整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狗腿子! 孙光银郁结成疾的心情,豁然开朗,眺望一眼门外的夜色,嘴角泛起冷笑。 心头已经有主意:明早去趟市里。 —— 五一劳动节。 这年头尤为重要的一个节日。 京城各处街头,横幅拉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工人阶级们开展着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十分热闹。 工厂自然得放假。 哪怕厂里下钞票雨,李建昆都不敢让工人们回来加班。 不过他没得休息。 外商该来的都来了,该谈的也都谈过,他打算趁着今天的喜庆日子,把预想好的三份合同,给签掉。 客户不在多,而在优。 尽量把货源供应给更优质的客户,与他们携手合作,在国际市场打响龙刀的品牌,才是重点。 上午八点,李建昆颠着“缝合怪”来到厂门口时,外面黄土马路上的“农副产品展销会”,还在召开着。不过已经没见外商客户。 昨晚他挨个明确给过答复,没有指望的外商们,想必这会正在打道回府。 所幸其中不少人,此行也不算空手。 海淀的农副产品放眼全国,都堪称一绝。 譬如京西稻,来头大得出奇。 这玩意最早是由康熙亲自发现,并命人选育出来的,后经过雍正和乾隆,祖孙三代130多年的稻作经营,才完成京西稻南稻北栽的全部发展过程,由此形成了独特的皇家“御稻米”稻作文化。 这个御稻米,即京西稻。 其后,教员在读《红楼梦》时,看到写“贾府的庄头孝进贾府交租,常用米千余石,而专供贾母享用的‘御田胭脂米’只有‘二石’,引起他的关注,让人查找产地。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京西稻都是招待国际友人的特供米,稀缺无比。 也就这些年农业技术进步,产量规模扩大。 这米拿来煲粥,它是绿色的,您说西不西贝? “李顾问啊,今儿咋没人了?” 区里的郭主任,仍在坚守阵地。这一拨下来,于他而言,怕也是泼天富贵。 “过来多少天?生意谈完,你们这边的货,该订的也订过,留在京城过年啊?” “唉……” 郭主任长叹口气,他倒是想。 两人小唠几句,李建昆推着自行车进厂,未走到自行车棚时,厂门口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不禁诧异扭头。 当初在羊城都是约好的四月底之前来,过期不候,难不成今儿还有外商登门? 打量过后,才发现不是,驶来的车是一辆军绿色吉普。 “哟!罗主任,您咋有空过来?” 耳畔隐约传来郭主任的声音,只见他抢脚迎接向后车门。 车上走下一行四人,为首的大脑门,李建昆见过。 当初与东升街道办签龙刀厂的合同时,此人在。还被查海升喷过。 他不是旁人,正是孙光银的亲戚。 李建昆微微眯眼,嗅到一丝来者不善的意味。 第414章 处境艰难 第414章处境艰难 行政楼会议室。 如李建昆所料一般,这个姓罗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找过来准没好事。 林敬民冷笑道:“罗副主任给孙光银出头,真是不遗余力呀,沾亲带故的果然不同。” 啪! 罗宝丰猛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当初这家厂子成立,合同是我主持签的,现在搞出问题,我不应该来看看?啊?” “哼!” 老林不为所动,满脸鄙夷道:“你俩要说没点见不得人的勾当,鬼都不信。” “好你个林敬民,诬陷我是吧!” 罗宝丰鼻子差点没气歪,正欲有所动作,对旁边人交代什么,李建昆咳嗽一声,打断他,佯装批评老林几句,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有些事即使用屁股想都知道,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在手,还是不要讲出来,以免落人口实。 “罗主任。” 李建昆接过话茬,没带“副”字,不咸不淡道:“你们要是为广交会的事情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罗宝丰见他谈及正事,暂且压住火气,沉声道:“何来白跑一说?你们是怎么混进广交会的,怎么拉来的这么多外商,怎么撬的有资质单位的墙角……” 他顿了顿,手指用力戳着桌面,“这些个情况,今天必须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问题很严重!” 老林又忍不住冒出一句,“这跟你有啥关系?!” 在他看来,无论是广交会,还是他们厂,要管也是工商的事。 “这是我市下面的厂子,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罗宝丰怒喝。 李建昆明白老林对孙光银的怨气,而后者之所以如此嚣张,全仗着对面这家伙,所谓恨乌及乌。 但是硬怼,实非良策。 他咬着耳根子,好生劝慰一番,道明厉害关系。老林这才冷眼瞥向对面,保证不再插话。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道:“行吧,我一条一条回答你。首先,我们没混进广交会参展。我不知道谁给你们的信儿,但这人估计满脑子大粪。广交会是什么场所?还能混进去参展?这是看不起羊城的管理水平呢,还是看不起咱国家?” 罗宝丰:“……” 这话不能接。 “我们只是在广交会展馆外头,摆了个地摊,吸引到的这些外商。我需要强调一点,摆摊的不止我们一家,这个情况,会场的管理人员百分之百知情,你们可以去核实。他们都没有轰人,没认为我们妨碍什么,你们跑来兴师问罪,未免有些出师无名吧?” 罗宝丰微微蹙眉。 “最后,说我们撬有资质单位的墙角,更是无稽之谈。你们不妨去查查,看今年的春季广交会上,有没有卖刀具的参展商,据我从外商客户那里打听到的情况,一家都没有。” 李建昆稍作停顿道:“既然没有同类型的参展商,压根没形成竞争,谈什么撬?” “你这是强词夺理!” 罗宝丰抬起右手,食指隔空点两下道:“举个简单例子,有些外商准备的资金有限,想采购你们的刀具,自然没法再采购其他商品。” 李建昆指指厂院门口的方向道: “你如果要非这么说,好吧,我接受,我只是把这些外商从羊城,带到京城,给咱们区,咱们市,销售出去大量农副产品,创汇不少。所以怎样,你们要谴责我?” “你……” 罗宝丰一时语塞,战术性咕噜一口茶后,道:“还是强词夺理,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你们不合规参加广交会的事!你上面说的那些话,全是一面之词,明知道很难考证。你如何证明你说的符实?” “呵。” 李建昆靠向椅背,似笑非笑打量着他,“你们查都不查,还要我们拿出证据是吧?我请问罗副主任,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啊?” 这回带了“副”字。 给脸不要,索性收回! 罗宝丰脸色很不好,吼吼道:“有问题的是你们,当然得你们拿出证据,自证清白!” 李建昆复杂难明地轻笑两声后,淡淡道:“我们要是拿不出来呢,罗副主任打算怎么处置?” “很简单,不守规矩的挂靠企业,理应收回。” 好家伙。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老林差点没跳起来打人,被李建昆一把摁住。 “明白了,与其说是收回龙刀厂,不如说想把我们轰出去,这样一来,一家能做出口的企业,自然不能荒废,肯定要有人接手。” 李建昆笑得有些渗人,“那么谁来接手呢……嗯?罗副主任?” 罗宝丰义正言辞道:“第一,这件事会由东升街道来安排;第二,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啧啧,好大的威风。 其实这厮职位并不高,只是生在一个好地方。 事情到这一步,连李建昆都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好计谋啊! 倘若真成功,孙光银眼下的糟糕局面不仅迎刃而解,还将鲤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为出口企业的负责人。 简直可以用“绝地翻盘”来形容。 李建昆手指轻叩桌面,片刻后,说道:“要让我们提供证据,总得给点时间吧?” “两天!” 罗宝丰拍屁股起身,“两天之后我们会再过来,我们也希望你们是清白的。” 说罢,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败类!” 老林望着门口怒骂,心头还有一股无尽憋屈。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建昆手搭在他肩头放了会,推开靠背椅道:“走吧,杰克那家伙没进货款,暂时放放,先把另两家的合同签掉。” 林敬民大为不解,“还签?很可能给姓罗的、姓孙的俩败类做嫁衣呀,不能让外商们等等?” 李建昆摇摇头道:“等下去才对我们不利,咱们先签一笔试水合同,把人打发走,没有外商在,没有长期合约,总会有人慌。” 慌的人即是助力。 如果街道和区里站在他们这边,姓罗的想要得手,也没那么容易。他能代表整个市里的意思? 随后,李建昆分别与一拨东南亚客商,一拨欧洲客商,签订完试水合同。 头一回做买卖嘛,试试信誉,很正常。 杰克同样被他打发去逛京城了,这家伙喜欢旅行,正好又是初次来京。 李建昆准备搞定这桩糟心事后,再跟杰克好好谈谈,他这边才叫未来可期。 隔日,上午。 东升街道办。 李建昆约好和区里、街道的人碰头,老林同行。 8:45分,两人前提赶到,坐在厅屋里稍等片刻后,当看清区里来的人,并不是一直负责龙刀厂外商事宜的郭主任,而是一张生面孔后…… 李建昆心头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林迎到门口打招呼,对方也不知道真看不出他的身份,还是刻意为之,只是淡淡一笑,擦身而过。 老林坐回来后,自然忍不住骂骂咧咧。 “小李,你过来一下。”侧方,姑奶奶忽然出现,招手唤道。 李建昆示意老林先冷静坐坐,快步走过去。 两人来到办公室,周慧芳顺手带上房门,长叹一声后,说道: “孩子啊,这回我也不能站你这边了,这事不对,私人不应该赚这么多钱,眼下经济形式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只能保证你们不亏损……” 李建昆没去辩解一些,譬如“没有我们何来的龙刀厂”之类的说辞。 也没有责备之意,只是微微一笑,“好。” 他知道了,既得不到区里的帮助,也得不到街道的支持。 第415章 以退为进(佳节快乐!) 第415章以退为进(佳节快乐!) 清晨,朝阳初升。 龙牌刀具厂。 职工们赶在八点之前,从四面八方或腿着,或蹬着二八大杠,赶来厂里。 每个人都精神奕奕。 以往吧,路上遇到同行的工人阶级,对方招呼一嗓子“嘿,哥们,搁哪个厂上班呢”,多少还有些难以启齿。 现在不同,大伙会昂着脑瓜回一声“龙牌刀具厂”。 我骄傲! 国营厂又如何,区里有几家国营厂能做出口,挣外汇? 诶,他们龙牌刀具厂可以! 这年头,物资匮乏,人们很吃精神食粮。 以为又是“咱们工人有力量”的一天,稍晚的职工来到厂门口,却发现大伙全堵在铁栅门前,不进去,似乎出了什么事。 “咋了咋了,都杵这干嘛呢?” “解放,什么情况?” “晦气事!自个挤进来看吧。” “来来,前面看过的同志麻烦腾个地,让我们也瞅瞅。” 只见铁栅门上,贴着一张大白纸,其上用毛笔字写着一则简短告示: 【因特殊情况,鄙人可能无法再管理这家工厂,特此告知。还望大家继续工作,厂子经营到这一步,不可能被取缔,尽管宽心。 林敬民。】 “弄啥嘞!林总怎么突然不干了?” “怕是…情非得已。” “整的什么破事,老林多好的人啊!” “可不?上回在食堂,还问我肉够不够吃咧。” “诶~解总工来了。” 解友明来到铁栅门下方,诧异打量着告示。 销售科长董孟平不知何时,挤到他旁边,瞅瞅他的表情问:“老解,你可别告诉我,这事你都不知道?” 解友明:“我真不知道啊!” 董孟平:“……” 厂里出这么大事,负责人突然撂摊子,工作还怎么开展? 八点过去,大部分职工仍聚在厂门口。 街道办得知情况后,赶来几人主持工作,吆喝大伙进厂正常生产。 以解友明为首的一众管理,拉住街道办一人打听情况。 “刘干事,你别一张口让我们一切照旧,领头的不在,怎么照旧?你总得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吧?” “喏,林敬民不都写清楚?他不再适合负责这家厂子。放心吧,街道办会很快安排新的负责人。” 解友明蹙眉问:“李顾问呢?” “他?” 刘干事摇摇头道:“这我不清楚,他是特聘的,都不算你们厂正式职工吧,只是跟林敬民有私交,林敬民不在,他大概率也不会再出现。” 解友明两只眉毛拧成一条线,表情挣扎少许后,把拿在手上的一双劳保手套,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老子不干了!” 街道办的人虽然不愿道明原委,但他不傻,结合厂里最近发生的事,大抵能揣测出一二。 刘干事:“……” 犯什么神经? 董孟平瞅着解友明的背影,直呼好家伙!帅惨了! 也想找个东西扔吧,发现自己没有劳保手套,平常用不上啊。 只好加重音调,咋呼一嗓子道:“老子也不干了!” 刘干事一把拽住他,瞪眼道:“孟平你疯了,工作也不要?” 董刘两家有些交情。 董孟平自认家境尚可,无所吊谓道:“庆鹏,记住,有些情谊,远非一份工作可以比拟。” 再说又不是铁饭碗。 撂下一句话后,董孟平潇洒转身,去墙边推起自己的大凤凰,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是不是,也有点小帅? 如果说董孟平离职,还无伤大雅,找个人接手并不难。 那么解友明不干,可整出大问题! 上午九时许,一辆军绿色吉普来到龙刀厂。 罗宝丰很容易留意到厂门上的告示,嘴角扬起,暗道一声:算你们识相。 吉普车停下,他这边脚还未沾地,侧方匆匆跑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区里派来的人,李建昆和老林昨天见过,周慧芳也在旁边。 罗宝丰看出有事,问道:“怎么了延松?” “出了点问题。”范延松回道。 周慧芳心头苦涩,岂止是一点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或许,错了…… 没有小李他们,哪来的龙刀厂? 没有龙刀厂,甭提外汇,这块荒地上一厘钱都产不出。 她完全没有想到,小李他们这般果决。昨天街道办的那场三方碰头会,最后没有进行,小李笑着留给她一个“好”字后,领着林敬民走了。 她也是今早才得知,厂门上的那张告示。 没有做任何争取,甚至没要求拿回投资,直接离场。 这让周慧芳心头,有股悸动,仿佛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罗宝丰听说是一点小问题,没当回事,在范延松的引领下,来到一号厂房。 然而,走进厂房一瞅,脸色却不太好看,里头处于半停工状态。 “喂!你们怎么都站着不动?现在是上班时间!” 罗宝丰扫向尤其没动静的锻造和钢磨区域,带着股领导气势,大步走过去。 两个组中,年纪最大的钢磨组组长,周师傅,站出来。 “回领导,没法动。” “什么叫没法动,谁绑着你们了?” “我们两道工序之间,还有一道淬炼工序,没有解总工,完不成。” 罗宝丰高低也算有点见识,蹙眉道:“淬炼不是把烧红的铁,放水里呲一下吗?有手不就行?” “你不懂。” 罗宝丰:“……” 周师傅遂解释清楚,说他们用的是特殊淬炼剂,只有解总工会调配。 “我看人家打铁直接用水啊,没这玩意不行?” “行是行。” 周师傅撂下三个字,走到工作台旁,取过一把头先锻造工人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锻好的刀胚,放在铁砧上,继而薅起一把大铁锤,双手砸下。 “咚!” 脆响传来。 刀胚发裂。 周师傅再猛抡一锤。 “蹦!” 刀胚断成两截。 “喏,不使用解总工的淬火剂,刀具的韧性只能到这种程度,这玩意…不能称之为龙刀。” 罗宝丰这才意识到,问题似乎有点严重,侧头问:“这个解总工呢?” 范延松答道:“说是不干了。” 罗宝丰:“……” 他立马意识到,此人是与林敬民一伙的,现在可不是服软的时候。冷哼一声道:“肯定是那姓林的和姓李的,教唆的!” “这个真不是。” 周慧芳插话,遂把早上她的人亲身经历的情况,据实道来。 罗宝丰皱着眉头,瞅瞅周师傅之前抡的那把硕大打铁锤,下意识道:“谁会拿这玩意砸刀?我看…不用那个特殊淬火剂也不打紧吧。” 这话可没人敢附和,出问题谁负责? 沿着这件事,罗宝丰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忙问:“对啦!外商呢?” “好像都走了。” “什么叫好像?”罗宝丰呵斥,“供销科长呢,客户的事他总清楚吧?” “走了。” 罗宝丰:“???” 范延松解释道:“跟解友明前后脚走的。不过我们在他办公桌上,找到两份与外商签订的合同。” 听闻已经签下合同,罗宝丰大喜过往。 哪知范延松话没说完,补充一句道:“一次性的。” 罗宝丰诧异瞪眼,“什么叫一次性?” “一锤子买卖,只是两笔小订单,没有长期合作条款。” 罗宝丰忍不住破口大骂,“搞来这么多外商,只签下两笔小订单,还是一锤子买卖,这帮人吃干饭的嘛!” 有人听不下去。 周师傅开口道:“领导,作为厂里的老师傅,我得提醒您一声,不把解总工找回来,这两笔小订单只怕都交不了差。 “您刚才没说对,还真有人拿铁榔头砸刀,之前那些外商来咱们厂,每拨都试过,听说林经理他们在羊城,专用这招给外商展示龙刀的品质,所以全记住了。 “您想想看,要是咱们发出的货,经不起铁榔头砸,外商还不得以为咱们以次充好,上门扯皮?” 罗宝丰暗暗心惊,还有这种事? 诓骗外商肯定行不通,一个不好能整成国际大事。 忙望向范延松和周慧芳道:“那还不快去找!” 第416章 一战成名或臭名昭着 第416章一战成名或臭名昭着 解家所在的大杂院。 院门外面聚满人,半条胡同都被堵住。 里头,各家各户的人退进屋子里,扒在窗台边,暗戳戳留意着动静。 他们这条胡同老巷,多少年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街道、区、市,联袂而来。 似乎只为请解师傅回厂上班。 而向来忠厚老实的解师傅,也不知哪根筋出错,面对如此阵仗,这次竟然格外犟,半点面子不给。 “解师傅,你这是何苦来哉?厂里没对你半点不薄吧,犯什么脾气?” 人太多,解家的小堂屋根本塞不下,“谈话会”干脆放在门外的院子里。 解家门槛后面,扒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着一帮人坐在马扎上,围着外公谈论什么。 宝宝身后,解家婆娘和女儿,拉着手站在一块,脸上皆布满忧虑。 在她们后方略显暗沉的光线中,隐约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人,神情紧张。 解友明两只手肘分别搭在双膝上,垂着脑袋,不去看这些人,嘴里重复着一句话—— “事不是这样干的……” 撇开两位东家离厂,期间发生过什么不谈,那不是他能过问的。但是,他自个做事,起码要对得起良心! 当初师傅离世,师母拿出《夏氏刀谱》,唤进房间里的可不止他一个。 是,与李东家相比,他显然更有资格接受传承。可师母也明言过,拿出这本刀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师傅在世时,承诺过会进龙刀厂。 师傅已逝,师母希望完成他未了的承诺。 他解友明既然接受刀谱,理应代师履诺。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都清楚,很明白师傅的承诺,给的不是龙刀厂,而是李东家。 这是大义。不敢违背。 于私,在他因师傅瘁然离世,悲痛万分,闷头扎进刀谱之际,是李东家一手布置,出钱出人,特地去大西北接回闺女一家三口,还给女婿添了把很稀罕的轮椅。 他曾找过李东家,说拢共花多少钱,往后从他工资里扣。 李东家却说,咱们是私人挂靠厂,替技术骨干、厂总工花点钱,不坏规矩,权当是福利。让他不必挂怀,临时,还硬塞一堆礼盒,让他提溜回来,给闺女一家补身子。 这样的恩情,岂容背叛? 那他解友明与畜生何异? “解友明,你要端正态度!” 罗宝丰见跟他好声好气,压根不起作用,音调拉升道:“为社会经济、国家建设做贡献的事,怎么还推三阻四呢!” “你甭给我扣大帽子。” 解友明抬起头,眼神瞥过去,“替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事,换平时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但这事它不对。” 顿了顿,他问道:“你是孙光银的亲戚对吧?” 他从和平刀具厂建厂时就在,高低知道一些事。 “……你别打岔!这跟我们谈论的事没关系。” “真没关系?” 解友明扫扫范延松和周慧芳,“那我问一句。林经理不做负责人了,接下来龙刀厂谁主事?” 范延松回道:“当然是选择合适的人。” 周慧芳眉头紧锁,正准备开口时,罗宝丰指着解友明呵斥一声,“冥顽不顾!还在这搬弄是非!行,你不愿回厂,也不求着你,你把淬炼剂的配方拿出来。” “凭什么?” 解友明觉得很好笑,“配方是我私人的,可不归厂里所有,我还指着往后弄个打铁铺,混口饭吃,我凭啥把饭碗给你?” “你……” 谈不拢,完全谈不拢。 罗宝丰愤然离去。 解友明拉住后起身的周慧芳,忧心说道:“主任,大错特错啊!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得出,这事有猫腻。区里说选合适的人,谁当过刀厂厂长?他孙光银还是在位的,我料想最后肯定落到他头上。 “我没什么证据,不敢乱说话,但我在和平厂待这么多年,我只是想说,按道理不应该亏钱啊。” 周慧芳拍拍他的手臂,眉头逐渐舒展开,“我晓得了。” 说罢,望向院门方向,浑浊的眸子里多出股坚定,大步追出去。 —— 礼拜天。 下午三时许,小酒馆。 “昆子啊,你干嘛把他弄过来?山河那小子混得这么叼,背后不是大把人吗?” 胡自强如今每逢休息天,特爱往海淀跑,或者说直奔小酒馆,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唐国耀他是知道的,逮住双桥老流氓的英雄,原本印象挺不错,现在是越来越糟糕。 感觉压力山大。 不是觉得自己不如唐国耀,只是人家这见天泡在这里,他一个礼拜,有时候有事,俩礼拜才过来一趟。 陪伴时间和机会,它不对等啊! 李建昆坐在酒桌对面,端着一杯波尔多干红,慢悠悠抿着,心不在焉道:“有戏的人一眼定情,没戏的人跪舔无用。” 强哥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跳过去跟他干一架,想起自己现在高低是个干部,这才忍耐住,没好气道:“你丫今天完全不在状态,想啥呢?” “想…如何拿掉市里的一只败类。” 强哥怔了怔,“市里的,谁啊?” 李建昆道出名字和职务。 人强哥是不认识,诧异问:“他咋败类了?你怎么跟他结上梁子?” “他在搞我啊,那我还不得先弄‘死’他?” 强哥:“……” 丫说的好有道理哦,咱不带吃亏的。问题是,你丫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不知道啊? 胆忒大! 赶忙追问原委。 李建昆忽地放下酒杯,眼里冒着光,盯着强哥。后者被他盯得心头发毛——娘的,不该问的,感觉没有好事。 “来来,强哥,我跟你好好唠唠。” “我…突然不那么想听。” “好事!保不齐让你一战成名,从此平步青云。” 强哥:“……” 我咋这么不信呢! 灵感之所以称之为灵感,往往只在一瞬间。想要扳倒罗宝丰并不容易,正如强哥所说,咱只是个平头百姓,势必要借助某些东西。 刚刚,李建昆诞生出想法:先借强哥一用。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五道口,跟东升街道办合伙,弄了家挂靠工厂……” “卧槽!你他娘的连工厂都弄起来了?!” 满酒馆人投来视线。 “淡定,淡定。” 李建昆接着娓娓道来,事无巨细。 强哥听着啧啧不止,不愧我家昆子啊,一家小破挂靠厂,硬是弄出支柱级国营大厂的阵势,外商分沓而至。 待听完,强哥不禁有些懵逼,“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李建昆耸耸肩,不置可否。 “但你也不对!” 强哥义正言辞道:“听你这口气,大有赚头,你给街道上缴的只是九牛一毛吧?大头揣进兜,这是大大的可耻!” 李建昆苦笑一声,并不否认。 强哥手指戳着桌面,郑重说:“你把你的规划一五一十道来,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李建昆没好气剐他一眼,“你个狗日的,非要占个人情是不?我都说了,此事干成,能送你一战成名。” 胡自强瘪瘪嘴问:“那要是没干成呢?” “臭名昭着。” 强哥:“!!!” 第417章 制造舆论 第417章制造舆论 晌午时分。 龙牌刀具厂过来几个生面孔,门卫大叔上前询问,其中一名中年人掏出证件后,大叔赶忙放行。 目送几人视察般走进厂区,左看看右瞧瞧,也不知该不该去行政楼报告一声。 那边正在开会,街道、区、市,三方人马。 已经连开多日。 会议内容旁人不得而知,门卫大叔只晓得,他们街道办的周主任,脸色一天难看过一天。昨晚离厂时,似乎气得浑身发抖。 唉,一大把年纪,比他还要年长几岁,瞅着真让人心疼。 “前几天还是香饽饽地方,外商接踵而至,如今却是一派惨淡景象喽。” 几个生面孔中,一个眼珠子特大的青年,带着抹唏嘘说道。 一行转悠进厂房,职工们纷纷搭眼望来,不清楚是什么来头,遂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实在是无事可做。 现在生产上面临的状况是:解总工不在,一套工艺流程无法正常运转。若是不按照那套流程来,又无法生产出让外商满意的龙刀。 此事不解决,只能僵在这里。 这个大眼仔,不是旁人,正是胡自强。 他向职工们详细打听,弄明白了这边停摆的原因。 正这时,厂房门口,一行人匆匆赶来—— 门卫大叔终究害怕耽误事,去行政楼报过信。 “听说工商的同志来了?” 罗宝丰领着一行人上前。 双手握手寒暄,互作介绍。 这几个不速之客中,有区工商的,也有市工商的,但让罗宝丰诧异的是,他们似乎都以一个大眼青年为首。 “这位是?” 胡自强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罗宝丰等人搭眼一瞅…… 嚯! 商业部,经济研究所的研究员。 难怪。 对于区、市工商而言,这是来自层级的压制,无关个人级别高低。 罗宝丰笑着问:“不知胡研究员这次过来?” 他是管不上对方。当然,对方也没资格管他。 胡自强已经锁定他的身份,不正是昆子说的那只败类吗?可没什么笑脸,谁还不是个嫉恶如仇的少年? “听闻这家厂子过去办得很红火,最近却有倒台的迹象,我跟工商的同志过来看看,没问题吧?” 罗宝丰微不可查地皱皱眉,不知哪里得罪对方,脸上笑意收敛,“应该的。” 说罢,又补充道:“你大概是搞错了,厂子一切正常,只是临时要做些调整,暂且休整几日。” “调整?” 强哥不咸不淡道:“把以前的负责人轰走,你们来接手对吧?” 罗宝丰等人:“!!!” “不必这么惊讶。”强哥扫扫他们道,“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会过以前的负责人。” 罗宝丰眉头紧锁,才意识到,这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敬民一方还有这种关系。 罗宝丰的想法,强哥是不认同的。 此趟行程,他不为任何人出头,也不为昆子。只为心中正义,以及自己对于经济发展正确性的判断。 正因为如此,即使失败,变得臭名昭着,他亦不在乎。 一言以蔽之,他为理想而战! 强哥清清嗓子后,开始进行炮轰。 “我对你们的做法,实难苟同,甚至感到恶心!” 罗宝丰面色愠怒,刚想开口,强哥没给他机会,机关炮样说: “其一,从道德层面上讲,这种行为无异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原负责人与街道签过合同吧?还是在区、市两方的见证下。噢,现在见人家经营得好,生出觊觎之心,想收回来自己干? “你们还有点道德观念,廉耻之心吗?!” 罗宝丰表情阴沉,目露寒光,厉声道:“胡研究员,话过了!” 强哥懒得搭理他,继续说道: “其二,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讲。眼下经济环境确实不好,但我用我的研究告诉你们,这跟新经济体没有关系。没错,这话我说的!” 在他们几人身后,有个小眼镜,手里捧着一只笔记本,奋笔疾书。 不过由于大伙的注意力全在强哥身上,暂时没人留意到他。 强哥一手叉腰,振臂道:“前几年大力发展多种经济的方针,英明无比!而多种经济对于各地、社会的贡献,也是有迹可循、有目共睹的!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个体户经济,解决了多少年轻人的就业?” “当前的经济倒春寒,怨只怨我们底子太薄,步子迈得太大,所以才需要放缓脚步。但这并不意味着,多种经济应该被取缔。 “据我所知,上面没有这样的通知。那么好了,连大方针都没提出这种要求,你们倒好,敢率先对新经济体下手,行些出尔反尔之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们此举,等于寒天下创业者的心,大败行政机构的诚信!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罗宝丰怒不可遏,此人岂止是来者不善? 简直是拿尖刀戳他们的脊梁骨! “胡研究员,我警告你,说话要负责任!你了解什么?什么叫我们生出觊觎之心,行出尔反尔之事?是之前的负责人不守规矩,钻广交会的空子,撬合规参展商的墙角在先!懂吗?” 强哥瞥向他,淡淡问:“证据呢?” “那些冲过来的十几批外商就是证据!” 强哥嗤笑一声,“你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且不提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之前的负责人有本事。据我所知,他们招徕的这些外商,在海淀订购了大批农副产品,为区、市创汇不少。按理来说,你们应该感谢人家才对,可现在却要轰人家走,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 罗宝丰脸涨得通红,“这是两码事,有功当奖,有过当惩,不可混为一谈!” 强哥:“你们奖过人家吗?” 罗宝丰:“……” “据我所知,外商还没走完,你们就迫不及待轰人家。” 强哥顿了顿,道:“结果把人家轰走,你们又玩不转这家厂子,好好的一个出口创汇的项目,生生快被你们搅黄,这叫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懒得跟你讲!” 罗宝丰猛一挥手道:“这是我市下面的项目,还是一家挂靠厂,不归你们商业系统管,你少在这指手画脚!” “哟!” 强哥差点没气笑,看向左右道:“之前他问我来做什么,我据实道来,他是不是说‘应该的’?现在又怪我指手画脚。” 区、市工商的人,也不知该不该接茬,皆是尬笑。 倒是最后面的小眼镜,仍在奋笔疾书。此时由于他迥然不同的举止,终于引起罗宝丰等人的注意。 罗宝丰皱眉问:“喂!你写什么呢?” “噢,忘记介绍。” 强哥代为发言,抬手示意道:“这位是京城日报的小张记者。” 罗宝丰:“!!!” 混蛋,敢情刚才是一场采访吗? 小张记者现在很兴奋啊,胡研究员诚不欺他,果然是大大的猛料。 经济研究人员与地方行政人员,道德观念和经济发展理念的双重冲突。 一家经营良好,甚至能够出口创汇的挂靠工厂,该不该被取缔? 私方负责人被轰出厂子后,集体竟然玩不转这家工厂,目前处于停产状态,由此造成的外汇损失,谁来负责? … 这些素材足够他写十篇稿子! 篇篇劲爆! 第418章 交锋 第418章交锋 娘娘庙胡同,李宅。 京城五月的阳光将将好,晒在人身上不冷不热。 李建昆坐在北房屋檐下,手捧一份京城日报,细细打量着,脸上不时浮现笑意。 吃瓜是国人天性。 龙刀厂眼下这么一颗大瓜,保熟,猛不丁暴露在大众眼帘……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分分钟冲上热搜。 舆论引爆后,连续三天,京城日报副刊被屠版。 评论自然有好有坏,但多半还是倒向他们那边。当然,也是倒向强哥。 所以此事真不好说,是强哥帮了咱的忙,还是咱成全了强哥。 那句“臭名昭着”,虽然也不是瞎扯淡,但如果一点把握没有,李建昆又怎会拿强哥的前途开玩笑? “建昆,这次解师傅可帮了大忙啊!” 旁边,林敬民一脸感慨道。 “嗯。等我们拿回厂子,给解师傅按十八级工发薪水。” 神TM十八级工。 不过他们是挂靠厂,也不是不能操作。 老林仍有一丝忧虑,“咱们真能拿回厂子?” 李建昆把手中报纸拍在他怀里,示意道:“看看吧,今天的评论很精彩。” 强哥的那些个经济学论调,没点学识,且对当前经济形势有清晰认知的人,不太好搞懂。 但老百姓们至少拎得清一点:龙刀厂本来是能挣外汇的,现在却搞得生产停摆。 这无疑是一种损失。 所以大家广泛发声,要求恢复龙刀厂原本的面貌。 众志成城,势不可挡。 该说不说,解师傅确实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没有他跟随离厂,导致生产停摆,此事即使能干成,也不会那么顺利。总会有些讨厌私营经济的人,跳出来抖机灵。 而当下,这种人还不少。 李建昆靠在椅背上,托腮沉思,他现在想的还不是拿回厂子,而是端掉孙光银和罗宝丰那鼠蛇一窝。 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上眼药,圣人的忍耐也得有个度,何况他不是。 “李建昆在吗?” 院门外,传来动静,很熟悉的声音。 老林放下报纸,脸色不太好,“她还找到这来干嘛?” 李建昆对他摇摇头道:“这事别怨她,她这人没有私心,即使没跟咱们站在一块,只是由于所处位置不同,观念有别,她心系的是公家利益和东升街道的百姓。” 老林瘪瘪嘴道:“搞得好像咱们只为自个着想似的,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讲,你想打造一个民族品牌?” 李建昆苦笑,“你是因为跟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跟他们讲,没概念的。” 他边说着,已经起身,小跑去开门。 吱呀! “周主任,您老咋有空过来?”李建昆笑脸相迎。 周慧芳脸色蜡黄,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表情复杂道:“小李,我对不住你……” “嗨!嗨!别这么说。” 李建昆搀着她的胳膊,把她请进宅子。 “您老这脸色不太好啊。”忽想起什么,他朝西厢房那边吆喝道,“婶儿,早上不是炖了红枣银耳吗?盛一碗过来。” 二姐这几天来姨妈。 不多时,小院一侧。 李建昆陪姑奶奶坐着,拿只瓷汤匙好一阵搅拌,把一碗红枣银耳汤搅到温热,遂递过去,示意她赶快喝些。 周慧芳品着甜蜜的滋味,心头却很苦涩,蓦地鼻根发酸,有些想哭。 在李建昆的盯梢中,好歹喝完。随后打开话匣子。 她这次过来,是有正事。 市里的高衙她不太好去,前前后后往区里跑过十几趟,可算说服区里,打算重新开个闭门会议。 定在礼拜五。 当然了,报纸上舆论的作用,功不可没。 “小李啊,我的意思是,你们还是回来厂子。”周慧芳放下碗勺后,拍着他的手背道,“你可别犯犟哈,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打击……” “哪能啊。” 李建昆摩挲着她枯槁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不过,如果换成旁人,他还真得犟一犟。 好叫他们知道,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搞错对象了! 送走姑奶奶后,李建昆返身回来,老林却跷着二趟腿,身体后仰,使得两根椅腿着地,晃啊晃的。 “你行啦你,刚才还惦记能不能拿回厂子,现在又摆谱,也没个外人,你摆给我看啊。”李建昆笑骂。 老林放下脚,不太得劲道:“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样回去,忒便宜他们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事没完呢,有人现在肯定不好过。” 李建昆眺望天际,眸子里寒光凛凛。 街道和区里终于站在他这一边,后院算是有个保障,可以腾出手好好拾掇杂碎。 此时此刻,他极其希望孙光银和罗宝丰这俩货,千万别痿。 最好马上跳出来蹦跶,越高越好!—— 傍晚。 东城,某条高门大院林立的胡同。 晚风吹拂,罗宝丰推着自行车,拖着一身疲乏走向家门,路上遇到不少人打招呼,他甚至没有力气回应。 这几天可把他折腾得够呛,每天都有上级找他去喝茶。 喝茶是顺带,了解情况是真,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他当时完全没注意到有记者在场,嘴门没把风,舆论对他很不利。 他只能咬死一点——龙刀厂在广交会的事上,有违规之歉,且无法自证清白。 如此,才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处置负责人。 不过现在,他动摇了。 相关报纸他全看过,舆论猛如虎啊! “宝丰哥,回了?” 罗宝丰刚把自行车提过门槛,对面快步迎来一人。 瞅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罗宝丰气不打一处出,“你干的好事!” 孙光银忙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推去墙边停好,又哧溜回来,抚着他后背道:“哥,您消消气,谁能想到那帮孙子这么阴,我这不是知道您受委屈了,特地过来看看您,咱哥俩再想想应对之策么。” “还应对个屁!” 罗宝丰没理他,大步走向亮着灯的西厢饭厅。 进门发现,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肴,许多并不是家里做的,比如全聚德的烤鸭。 桌边还放着一瓶茅台。 妻子走过来,戳戳他,用眼神向墙角示意,“你看,光银又拎来一堆东西。” 罗宝丰瞥一眼,权当没看见,“吃饭!” 饭桌上,孙光银殷勤斟酒,不停举杯,罗宝丰高低整下二两,郁结的心情算是化开少许。 饭后罗家媳妇儿收拾碗筷,俩人来到客厅。 孙光银沏好茶后,凑到罗宝丰身旁坐下。哪知后者率先开口道:“你不用说了,这事到此为止。” 孙光银下午过来的,等到现在,岂能让它为止? 想想看,彻底摆平林敬民那拨人后,多么肥的摊子等着他? 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他接手龙刀厂。 那可是一家出口厂,往后身份和地位将截然不同,还有大把大把的外汇! “哥,外汇啊,你不替宁宁想想?” 罗宝丰有个独生女,妻子未害病之前生的,宝贝得紧,女儿也争气,成绩一直不错,去年有个机会,如今在米国留学。 原本把女儿培养到这一步,罗宝丰以为功德圆满。 谁承想,女儿寄回来的第一封信,便让他半百之人,当场洒了猫尿。 在米国为生活,女儿竟然替人刷盘子! 那是从小到大,在家里都舍不得让她刷盘子的宝贝疙瘩呀。 直到那时,罗宝丰才明白,家里的积蓄,兑换的那点外汇,拿到米国根本不顶事。 他每月八十几块的工资,在米国上档次的餐厅里,或许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财富差距太大。 每每想到女儿在那边吃苦受累,像个佣人似的,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你要我现在怎么办?” 罗宝丰皱眉道:“舆论风向一边倒,我要再不管不顾执意收回厂子,那叫倒行逆施,结果很可能事没办成,连我自个都搭进去!” “哥,你先别急嘛。” 孙光银笑嘿嘿道:“如果,我能让解友明交出淬炼剂的配方呢?” “嗯?” 罗宝丰猛地看向他,“你有法子?” 倘若这样,倒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导致舆论一边倒的缘由,罗宝丰很清楚,因为一家能干出口的厂子,现在停摆着,他们还拿不出办法。 “那当然。” 孙光银胸有成竹,没点把握,他过来做什么? 他可打听清楚,解家有个残疾,没有京城户口。 盲流一个! 偏偏这个残疾,既是孩子他爹,又是闺女的丈夫,他要是被遣返……啧啧,大西北啊! 解友明将痛失子孙两代。 这够不够让他乖乖交出配方? 第419章 意料之外的助攻选手 第419章意料之外的助攻选手 晨光熹微。 解家。 小堂屋里,大人们围坐在四方桌旁,吃早饭。一岁多的宝宝抱着半块馒头,在靠墙的几张木椅上,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 早餐简简单单,一钵子自家蒸的杂粮馒头,配一盘凑着蒸出来的萝卜干—— 这年头油实在金贵,这种干腌菜又格外吃油,一般人家是舍不得用油炒的。 就着小米粥。 不过解母只盛两碗,分别放在丈夫和自己身前,又取来两只搪瓷缸,从条台上抱下一筒麦乳精,冲泡好两杯,递给女儿女婿。 女儿却不乐意接。 女婿接是接过,表情尴尬。 “妈,家里不是有好多么,前几天林叔又拎来两筒,要喝大家一起喝,单给你俩算怎么回事?” “这丫头,我跟你爸身体多好?你们在大西北受了苦,伤了底子,要好好补补。” 女儿撅着嘴,还想说什么,解友明呼噜一口小米粥后,道:“喝了!” 到嘴的话终究咽回去。女婿更不敢忤逆,只得乖乖端起搪瓷缸。 “咔!” 耳畔忽然传来异响,四人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小宝宝踩着椅子,扒在条台上,好奇地盯着上面摆放的一台崭新三洋。 “呀!这孩子……” 解友明赶忙起身,第一时间去检查三洋,发现播放键被摁下,飞快给它摁回来。遂反手往小宝宝屁股上给一巴掌。 “呜呜呜~” 解家女儿上前抱过小宝宝,也不埋怨父亲,好生教育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那东西不能动,会坏外公大事的!” 以他们家的条件,自然买不起三洋,这是前几天林叔上门探望,一并拎来的。 吃罢早餐,解友明先把女婿弄到院里,晒晒太阳。自个点上一根经济烟,伸胳膊蹬腿,也活动活动。 忙惯的人,陡然闲下来吧,忒不适应。 “爸,我想……” “有话直说,大老爷们墨迹个啥!” 虽说把这小子从大西北接过来,让他住在家里,但解友明心里可还有气。长得跟炭似的,瘦不拉几,真不知道女儿瞧上他哪一点。 女婿讪讪一笑,“我想学个手艺,像是修鞋什么的,等学成在巷口摆个摊,您看能不能帮忙介绍个师傅?” 这倒是个正经事,身残志坚,应该鼓励。 解友明正合计着哪里有修鞋师傅时,大杂院门口,跨进几个不速之客。 “谁是解友明?” “你们是谁?”解友明挑眉问。 “就是你吧,找你有事!” 几人左瞧右看,并不滋事,避开左邻右里,来到解家堂屋。 解友明让从房里冲出来的婆娘和女儿,带着外孙又退进去,上下审视着这些人。 “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解友明,我们可知道,你家有盲流!” 为首一人嘿嘿道:“你说咱要是去给举报了,会怎么样?” 换作平常,以解友明的脾气老早跳起来,抄东西打人都有可能。但这回他一改常态,表情还算淡定。 他受过高人指点。 “哎呀,几位何苦来哉?我也没招你们惹你们啊。” 解友明一副被威胁到的模样,赶忙邀请他们落座,又忙不迭去给他们倒水。走到条台边,背对几人,一边倒水时,他剧烈咳嗽几声,手伸到三洋上,摁下录音键。 等回过头,不禁唉声叹气道: “几位,我这女婿命苦啊,你们也看到,是个残疾人,家庭又贫困,照顾不到他。要是被遣回大西北,等于往绝路上赶!几位高抬贵手吧。”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首一人嗤之以鼻。 “那你们干嘛要针对我们家,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解友明似乎不解问。 “错了!咱们有个条件,你要是愿意配合,啥事没有。” “什么?” “交出龙刀的淬炼剂配方!” 解友明陡然拉高音调,“你们这是胁迫!” “是又咋的,胁迫你怎么了?” … —— 夜。 东城,罗家。 四合院北方客厅里。 罗宝丰瞪大眼珠问:“你真搞到了?” 对面,孙光银笑眯眯说:“那还有假。”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递过去。 这份配方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其价值难以估量,往后龙刀厂的脖子,可被他掐住! 不过给他宝丰哥这种外行人看,没得问题。 给他看也看不懂。 罗宝丰确实一头雾水,扫几眼反正挺像那么回事,问道:“属实吗?这可不敢开玩笑!” “哥,放心吧,我干刀厂多少年了?是真是假还能看不出?” “那就好!” 罗宝丰心神大定。 淬炼剂的配方到手,龙刀的工艺流程补齐,随时可以投入生产。这意味着,即使集体接手,照样能做出口,挣外汇! 他敢笃定,舆论风向必然陡转。 时下大伙都穷得叮当响,谁乐意看别人发财? 他合计道:“这股风是该灭灭了,明天吧,我在龙刀厂搞个重新开工仪式,喊些记者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舆论站在我们这边,此事定矣!” 孙光银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好主意!” —— 隔日清晨。 东升街道办。 如同往常一样,周慧芳拾掇好家里的事,八点之前赶过来。 其实街道办并没有严格的工作时间规定,尤其对于她这种女同志,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料。 不过二十来年,她已经习惯。 来到办公室,她正擦拭桌椅时,未关的房门外走进一人。 “诶?范主任,您咋有空这么早过来?”周慧芳诧异。 范延松淡淡道:“两个事。第一,原定周五的闭门会,取消。” “什么?!” 周慧芳大惊失色,带着股火气问:“为啥呀?” “没有谈的必要。龙刀厂已经解决淬炼剂的问题。” 范延松不给她问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另外,你们的音响设备我借去用下,十点钟,龙刀厂有个重新开工仪式。” 算是打过招呼。 范延松转身离开。 留下周慧芳抓着一块抹布,神情落寞,呆滞原地。 晌午时分。 龙牌刀具厂。 厂门大开,门卫大叔得过指示,今儿谁都不用拦,想进就进。 主打一个广而告之。 正对厂门的空场子上,搭起一方临时高台,木板钉成的背景墙上,张贴着一排红色方块纸,其上各书一字—— 龙刀厂调整完毕暨重新投产仪式。 活动定于十点举行。 还未到时间时,台下已人满为患,离得最近的是提前得到通知,各纸媒的记者。 最近龙刀厂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一手资讯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记者后面的人五花八门,有特地赶来凑热闹的、有路过的,有刺探情况的……不一而足。 李建昆和老林也在,戳在人堆里,毫不显眼。 两人却不知道,他们有个朋友,这会在人群最后方。 因为本身被“亲爱的李”,安排住在友谊宾馆,说好费用全报销。那他当然不愿挪窝。最近虽然一直在逛京城景点,但每晚会回到友谊宾馆下榻,距离这边很近。 今早,“亲爱的李”给他找的北大学生翻译,一个叫刘晨的哥们,迟疑之后告诉他一些事。 杰克这才得知,龙刀厂最近的一系列变故,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情? 坐都坐不住! 拎着不离身的黑色皮箱,与刘晨一道,火速赶过来。 上午十点。 罗宝丰带着几人,沿着侧方的简易台阶,登上高台,并在居中铺就绿色桌布的长条桌后,纷纷落座。 罗宝丰的坐席前面,有一只坐式麦克风。 “喂?喂!” 已经链接好的麦克风好使。 “首先,欢迎各位出席活动,尤其感谢我们的记者朋友们。 “在重启仪式开始前,我要先说两句,以回应最近某报上的一些不实、不明,甚至是诋毁的言论!” 罗宝丰在台上唾沫横飞时,侧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只见一个格外高的白人外宾,拎一只黑色皮箱,带着一个白净瘦弱的小伙子,蹬蹬蹬地跑上高台。 “嗡~” 杰克来到高台中间,薅起罗宝丰身前的坐式麦克风,拿到嘴边道:“Shit!” 满场诧异,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建昆和林敬民相视而望,一脸懵。 卧槽,这小子咋来了? 杰克发泄完一句后,把麦克风递到战战兢兢的刘晨身前,用英文说:“翻译!” 刘晨:“……” 杰克催促。 刘晨只能硬着头皮道:“他很愤怒,他说…狗屎。” 罗宝丰:“???” 全场哗然。 第420章 助攻已吓死人,谁料还有伺机而 第420章助攻已吓死人,谁料还有伺机而动的主攻手 杰克绝对有生气的理由,他为这项生意付出太多,万里之遥来回折腾。 现在却告诉他,龙刀厂要易主;且易主之后,古法技艺缺失,生产不出来原本的龙刀。 那他不是白折腾这么久?! 当然,他所知道的,全是来自翻译刘晨之口。而刘晨所知,皆源自报纸上已经公开的信息,与坊间传言。 今儿龙刀厂有大动作,刘晨同样是去友谊饭店的路上,听人谈论到,似乎集体将正式接手龙刀厂,他意识到兹事体大,杰克所谈及的梦想或将泡汤,这才告知。 平常他并非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罗宝丰的话头这不是才刚开始吗?某件利好的消息还没宣布出来。 杰克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只知道现在的局面非常糟糕,外行人搅局进来,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大大的损害了他的利益。 因此他怒不可遏。 他理直气壮。 高台上,罗宝丰等人皆有些傻眼,心想这老外莫不是个疯子? 人家在开会呢! 吃饱了没事冲上来,骂一句狗屎,是几个意思? 倘若不是看在他外宾的份上,早唤人叉出去。 罗宝丰看向翻译刘晨,指指自己的脑瓜示意,“这位先生是不是?” 杰克听不懂中文,眼神倒很好,直接开喷,“你TM脑子才有问题!” 他有理啊! 并且他确定这帮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翻译!” 刘晨有点想哭,看一眼罗宝丰后,弱弱道:“他说…你脑子才有问题。” 他尽力止戈了。 罗宝丰鼻子差点没气歪,此獠莫名其妙骂一句狗屎,不知道骂谁的,且不论。现在直接骂他脑子有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还有大批媒体记者在场…… 啪! 罗宝丰拍桌而起,昂首挺胸,沉声道:“这位外宾朋友,请你不要无理取闹,恶意攻击他人!现在请你马上退下,否则我将命人使用强制措施带你离开。” 台下有文化的记者们,频频点头。 认为他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很到位。既不失我方威严,又保持着必要礼节。 没得挑。 有记者已经掏出小本本在记录,觉得这个素材足够写一篇稿子。 这一切罗宝丰居高临下,全看在眼里。忽地不生气了,觉得这个歪果仁的出现倒也不孬。 “我离开?要离开的是你们!” 杰克怒斥。 刘晨眼睛一闭,做了一番“反正不关我翻译的事”的心理建设,只管照翻。 “我原本是这家厂子的合作商,我和他们的负责人有一个伟大的计划,要把龙刀推向世界,打造成厨具中的奢侈品牌。是你们破坏了这个计划!” 听闻此言,全场人皆怔住。 敢情脑子没病啊。 人家还是一名外商。 龙刀厂前一阵可不是来过好多外商?竟然有人留到现在。 “建昆,杰克仁义啊!”人堆中,老林颇为感慨。 李建昆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杰克只是不知道罗宝丰已经拿到淬炼剂配方,龙刀仍然可以生产。他这么做是发泄自己的怒火,谈及我们纯属附带。” 他可不会自恋到认为,与杰克打过两次交道,人家就能两肋插刀到这个份上。 生意场上,情谊有也有,但需要岁月之火慢慢熬炼,且通常不会违背第一原则——利益。 倘若杰克知情,此时现身,更大概率会做的事情是,对他表示遗憾和关切。 罗宝丰十分诧异,原来是厂里的客户,那还真不能得罪。他急忙说道:“先生,您和我们一样可以合作啊。” “你们?” 杰克斜睨过去,“你们什么都不是!” 这话一语双关,既不齿这帮人,也不待见他们生产的刀。 在杰克心中,唯有龙刀,才能实现他构思好的商业计划。 “我喜欢这片土地,未来很想在这里干一番事业,但是你们的行为,让我无比心寒!” 杰克越说越来气,血往脑门冲,拎起脚边的黑色皮箱,扽在铺就绿色桌布的桌面上,打开箱子,把里面十万一捆的五捆美金,全拿出来,抱在怀里。 离开这里后,他会直奔机场。 “这是五十万美金。” “嘶——” 满场皆惊,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多半人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饶是台上的罗宝丰等人,亦是眼神看直。 好大一笔外汇啊! 杰克扫视全场道:“这些钱本来会留在这个国家、这家工厂,但是现在,我一张都不会留下! “非但如此,等我回到我的国家——米国,以及我常去的国家——泥轰。我一定会把你们卑劣可耻的行为,告诉那里的企业家,警醒他们千万不要过来……” 嚯! 高台上,陪他站着的罗宝丰,只觉两眼发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 座位上的其他人,全惊出一身冷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台下,记者们飞快速记,这条新闻的重要程度,远超龙刀厂原本的瓜。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即使是个傻子也明白,事整大了! “他怎么称呼?”罗宝丰心急火燎望向刘晨问。 “姓氏不知,叫杰克。” “杰克先生!” 罗宝丰上身前探,一把抓住杰克的右臂,郑重其事说道:“这是两码事,性质完全不同,还望您不要混为一谈。” “有何不同?” 杰克侧头,反问道:“外商过来投资,同样属于私营经济。用你们的话说,你既做了初一,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十五?” 罗宝丰:“……” 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奈何一时又想不出有力的措辞,来说服对方。 杰克手臂一抖,甩掉他的瓜子,把钱重新装好后,愤然下台。 记者们却早已瞄中他,纷纷围拢上来。 “杰克先生,您认为挂靠工厂有存在的必要对吧?不知在您的国家有没有这种模式?” “杰克先生,等您将这件事,传播到您刚才提及的两个国家,或许会产生多大影响呢?” “杰克先生……” 台上,罗宝丰一屁股摔回椅面。 范延松探过头,咬着耳根子道:“罗主任,这件事要是见报,会非常非常麻烦!” 老子还要你提醒?! 罗宝丰差点没喷他一脸。 好在范延松适时献策道:“当务之急,得赶紧补救,厂子重新投产,走个形式罢了,快快宣布一下,然后要设法留住这个杰克,好好做一番工作,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对对。” 罗宝丰采纳他的建议,抖着手抓过话筒,有气无力说道:“那个…我在这里宣布,龙刀厂将于今日重新投产,生产货真价实的龙刀,其古法技艺缺失的流程工序,我们已经补齐。” 嗯? 被一众记者簇拥着的杰克,听罢刘晨的“优先广播翻译”后,猛扭头望向台上。 表情呆滞。 不…早说? “建昆,我去吧,毕竟我才是负责人。” “正因为你是负责人,以后少不了要跟上面打交道,得罪的人事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人堆里,李建昆从老林手中薅下一台三洋。 针对龙刀厂的腌臜事,虽然是由罗宝丰主导,但很明显,支持他的人亦不在少数。 不可能全放倒。 台上罗宝丰匆匆宣布完后,一行人陆续起身,正准备结束活动下台。 正这时,一个英俊青年,拎着一台三洋,率先他们一步,从高台侧方,健步如飞冲上来。 罗宝丰看清来人后,脸色大变,伸手指去,怒吼道:“下去!” 他总算不傻,知道又是一个整幺蛾子的。 国庆这两天,或许会更新不稳,要回趟老家,中秋没回,千里之行,听说路上很堵…… 第421章 獠牙拔除 第421章獠牙拔除 都打算让樯橹灰飞烟灭了,李建昆岂会理他? 直接朝座式话筒冲去。 罗宝丰刚遭杰克重击,血量-9999,小心肝吓得差点没蹦出来,哪敢再让他得手? 忙指使范延松几个“小辈”,上前阻扰。 得亏身板孱弱的老林没上来,否则八成要折戟当场。李某人不同啊,正值不带引号的当打之年,把三洋往桌上一放,双臂撑开,大力推攘,范延松几人根本无法近身。 险些没在台上摔个屁股墩。 “反了你!” 李建昆不管不顾,瞅准机会,薅起话筒。 “喂喂!大家安静下,我要揭露一桩糟心事!” 眼见罗宝丰亲自冲来,李建昆大喝,“来呀!检举揭发你也要阻拦,你意欲何为?” 吱! 罗宝丰止住脚步,骑虎难下。 这时,台下众人果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盯向高台,等着吃这颗大瓜。 罗宝丰伸手指向他,沉声说道:“检举揭发要看什么地方,这里是工厂,我们在举行活动!” “可我要检举的正是你们。” 罗宝丰:“……” 底下群众兴致高昂,又是一颗保熟的瓜。 李建昆扫视全场,对着话筒,缓缓说道:“刚刚,这位宣布龙刀厂今日重新投产,并且他们已经补齐古法制造的缺失工艺。但这位并没有告诉大家,工艺是如何补齐的,他们是怎样获得的技术。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巧,本人手上有这一过程。” 倒真不什么天网,天网的窟窿其实也挺大。 只是明知解师傅的作用,是己方的强力帮手,是对抗的重要砝码,是工厂能否开工的关键,以李建昆的活泛脑瓜。 岂能没有防范? 他料定孙光银和罗宝丰这俩货,为达目的,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攻克解师傅,不然让他回厂,不然让他交出配方。私底下,李建昆和解师傅聊过,后者心意已决,都在盘算着开个打铁铺谋生。 所以使用正常手段,解师傅是不可能就范的。 孙光银和罗宝丰这俩货,是正经人吗? 以防他们耍花招,李建昆很想在解家装个摄像头,但这年头内地搞不到啊,只能退而求次,放弃视频,锁定音频。 这才有后来老林登门探望,捎带给解家拎去一台崭新三洋,里面放好录音磁带,并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的故事。 话说到这里,李建昆拿下座式话筒,把它对准三洋的一只喇叭。 罗宝丰看得心惊胆颤,淬炼剂的配方是如何搞来的,他也不知道啊!是孙光银一手操办的。 他这人有个习惯,能揣测出来可能不那么正规的事,不想沾手,也不想过问。 所谓明哲保身。 “咔!” 李建昆摁下播放键。 三洋喇叭里的声音,通过话筒的放大,传播全场: “几位,我这女婿命苦啊,你们也看到,是个残疾人,家庭又贫困,照顾不到他。要是被遣回大西北,等于往绝路上赶!几位高抬贵手吧。”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们干嘛要针对我们家,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错了!咱们有个条件,你要是愿意配合,啥事没有。” “什么?” “交出龙刀的淬炼剂配方!” “你们这是胁迫!” “是又咋的,胁迫你怎么了?” … 罗宝丰:“!!!” 范延松等人面面相觑,这事他们可半点不知,此时目瞪狗呆望着罗宝丰,步子没挪,但一颗心,恨不得立马与他拉开八丈远。 高台下方哗然一片。 记者们飞快记录。 难怪龙刀厂今天宣布重新投产,主事方确实得到了某道缺失工艺的配方,而这个配方,居然是靠胁迫得来!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拿一个残疾人进行胁迫! 这如果是平头百姓干的事,大家高低好想点,顶多“呸”一声。 可主事方是什么身份? 竟行这种下三滥手段! 三观崩塌啊! 录音播完,李建昆收回话筒,面朝台下说道:“解家这个女婿的情况,我需要跟大家讲一下,他的妻子和儿子都是京城户口,而他双腿残疾,失去行走能力。 “当然,既然有规矩,理应遵守。我们一些和解师傅交好的朋友,筹集了一些钱,在五道口帮忙置了一间老房,户主正是解家女婿。 “所以他现在不能算盲流。” 所谓盲流,指无固定职业、住所,盲目流动的不稳定人员。 全场人把这番话听在耳朵里,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进行对比: 一方拿残疾人做威胁。 一方筹集资金解决可怜人的身份问题。 后面干的才是人事儿啊! 可前面那方的身份…… 失望! 失望透顶! 他们还好意思大张旗鼓搞场活动,邀请这么多记者来宣布他们的收获。 厚颜无耻!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位老妇人,跑到高台下方,面朝罗宝丰的方向,“HI—TUI!” 有一就有二。 越来越多人上前吐口水。 实在令人唾弃! 罗宝丰脸色苍白,大脑门上冷汗涔涔,带着惊恐和哭腔说道:“各位,我不知道这事啊……” 无力的辩解。 根本没人相信。 李建昆拎起三洋,没走原路,以免被唾沫殃及,从高台另一侧,直接跳下。 “李!李!” 杰克招手呼喊,适时奔过来。 刚才短短时间,他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样。 “李,厂子还能收回对吧?” 李建昆没事人似的笑着说:“厂子从未失去。对啦,不是让你去旅游吗,跑回来干嘛?” 杰克挠挠头,讪笑道:“嗨,这不是低估了您的能耐,以为厂子要玩完么。” “你再去玩两天吧,后续还有些事要处理。” “好哒!” 送走杰克后,李建昆和老林碰上头,身后的一出闹戏,两人没有观赏的兴致,结伴走向厂门。 “罗宝丰这回完了吧?” 李建昆点点头道:“杰克助攻得好,本来单是我们的准备,还不至于,事情应该确实不是他干的,他可以推卸掉。” 现在两件事加在一起,对内,使得百姓寒心;对外,造成国际影响。 一加一的效果,绝不止区区三。 总要有人负责。 神仙来都保不住他。 “那孙光银呢?”老林又问。 李建昆思忖道:“不好说。解家的事,孙光银没有出面,即使罗宝丰供出他,他同样可以推卸,而出面的那几人,又不大可能找得到。说白了,没证据。” 老林恨恨地咬咬牙。 李建昆拍拍他的肩膀道:“安啦,没解家这茬子事,我都不可能放过他,他还跑得掉?” 这一系列的乌烟瘴气,旁人不知道,他们心里亮堂,全是孙光银捣鼓出来的。 连罗宝丰都只是一个工具。 如今獠牙拔除,还不得一鼓作气,干翻他这只老银币? 第422章 绝对价码 额外条件 第422章绝对价码额外条件 “笃笃笃笃~” 礼拜天,中午。 娘娘庙李宅。 西厢房隔壁的厨房里,李云裳搭手小龙妈,麻利准备饭菜,肉食的香气不断飘出。 小黄馋得吊长舌头,哈喇子直流,摇摆着尾巴猫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瞅着。 跟小院一角某人的表情,大差不差,坐在马扎上三秒一回头。 李建昆手里捧封信,余光扫过去,嘴角窃笑。 “笑你个头啊!我又不是专程来蹭饭的!”强哥理直气壮道。 他今儿来,倒真有件正事,送来老高的信。 老高回到老家县城后,特殊人才,特别重用,目前是副县级,主管经济开发。 此次来信,不仅是叙旧,也为报喜。字里行间洋溢着才华得到施展的欣喜,干劲满满。 刚过去的四月,石油系统发生一件大事—— 一亿吨石油大包干! 众所周知,陕北是我国的石油原产地之一。 大包干的内容,说白了,效仿目前基本普及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打破大锅饭,上面需要多少原油,底下直接承包掉。 今年的任务是一亿吨。 而超出部分,允许石油部出口,所得差价的85%,作为石油勘探开发基金,15%作为职工的集体福利和个人奖励基金。 外汇全额留成,用于进口器材和技术。 此举极大调动了各产油单位的积极性,石油工人的热情空前高涨,给日渐疲软、失去活力的石油产业,注入一剂强心针。 老高赶上好时候。 好的政策下,才华更容易得到施展。 再有好的管理,很容易干出成绩。 李建昆蓦然想起,老高离京时,他们笑谈,让老高三年做到县长,按照这个节奏,或许都用不到。 “你也是个狠人呐!” 强哥见他叠好信,适时开口,迫不及待讲起另一件事,“罗宝丰不仅被你赶下台,现在还在接受调查。” 当初这小子说要“干”死罗宝丰,强哥高低是有点不信的。 即使他掺和进去,引发舆论,顶多以为最好的结果是——罗宝丰迫于压力,放弃接管龙刀厂的想法。 谁承想,这逆天小子,还真给干成了! 简直打破了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争”的桎梏。 “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这个狠人。”李建昆打趣道。 “得罪你咋了。”强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狗几把,你再动一下,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强哥侧身,抓着他的头,一顿揉。 李建昆:“……” 不多时,院里鸡飞狗跳,欠手的强哥撒丫子飞奔,李建昆抄着扫把在后面撵。 李云裳拎着菜刀出来看热闹,不禁哈哈大笑。 她知道胡自强对她有想法,很黏人,有些不好搞。她却也不介意对方经常过来玩。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意识到弟弟过于老成了。 而使他能回归孩子气,或者说变成二十郎当该有性情的人,并不多。 “准备吃饭啦!” “云裳,你管管你弟弟,哪有这种待客之道!” “我才不管,肯定是你惹他了呗。” 事件以强哥理亏服软,主动把自己利落的三七分,揉成鸟巢而结束。 饭桌上,李建昆将一盘红烧肉,挪到强哥前面,问道:“你丫现在也算名人,啥时候升官啊?” “知道哥们马上要成大官,你个刁民还敢这样对待我?”强哥哼哼道,夹一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 有强哥这个逗比在,一顿饭吃得十分欢快。 午后不久,又有人登门。 消沉好几日的周慧芳,健步如飞,特来报喜。 该说不说,李建昆正等她。 周五取消的闭门会,明天,也就是礼拜一,准备重新召开。 这次倒无须闭门。 市里根本没人愿意再插手这件事,放话给区里,让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 翌日清晨。 东升街道办。 由于老林非得傲一傲,所以李建昆和他是踩着点来到会议室的,进门一瞅,得,想喷的对象不在。 区里那个姓范的,不知溜哪里去了。 换成老熟人,郭主任。 老郭同志讪讪一笑,他当初正是觉得这事不地道,没脸过来。 这回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和谈。他这个老熟人,无疑最合适。 八点整,会议正式开始。 街道办率先发言,周慧芳的观点很明确,也很坚定,要求重新恢复龙刀厂的原貌。 一切照旧的意思。 经历过一番乌烟瘴气,她才明白,有些同志并没有那么好心,假公济私罢了。 同时,有些私人,是真的有能力。 不是他们离不开街道,而是街道失去他们,将会是莫大的损失! 没有他们的创造和运营,贪什么大钱?小钱都没有。 街道办阐明观点后,轮到区里。 郭主任先表示赞同,而后又“嗯…啊”起来,似乎什么话头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李建昆咳嗽一声,佯装看向老林道:“我来说?” “……你说呗,都一样。” 老林心说鬼知道你要说什么,搞得好像咱俩商量过似的。 李建昆环视会议桌旁的众人,视线最终定格在姑奶奶脸上,笑着说:“有个让我很尊敬的长辈,说过一些话,我认为有道理。 “诚然,龙刀厂现在并没有赚到什么钱,不过我们有信心把它经营好。 “因此我们商量后决定,修改与街道办合作协议中的利益分配条款,将原定的每年上缴十万人民币,改为,每年上缴三十万……” 嚯! 在座区里和街道的同志,皆是眼前一亮。 郭主任笑容灿烂,心想不愧聪明如你,竟然知道我的话头和任务。 贴几人啊! 触动最大的,还要数周慧芳,她伸手捂嘴,险些没哭出来。 哪知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 “美金。” “什么?!” 全场震惊。 饶是老林都诧异瞪大眼睛,玩这么大? 三十万美金可不好挣啊! “小李,这……”周慧芳抬手,似乎想要制止什么,但又意识到不妥,只能眼含热泪,深沉地看着他。 三十万美金,超过五十万人民币。 她确实曾一度认为,以龙刀厂显现出来的吸金能力,私人方似乎赚得太多,她希望这些赚头能更多的上缴公家,私人方少赚一些。 却也委实没想到,他们一下将利益上缴,提升五倍之多。 她甚至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在闹脾气? 这样自个还有赚头吗? 会不会亏本? 李建昆含笑对姑奶奶微微摇头,这个数目报出来,他很冷静,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一点,当初说给街道办每年上缴十万,只是他随口报的一个数目,再多不敢。 如今情况显然不同,龙刀厂的吸金能力暴露出一部分。 他亦希望能为社会做些贡献,展现企业家的责任,一来无愧于心,二来不忘导师教诲。 这是其一。 其二,龙刀厂挣的是外汇,国家急需外汇,上缴软妹币这个单位,不可能行得通的。 其三,郭主任话都到嘴边了,利益方案肯定得改,与其让别人说出来,不如自己主动点。 他合计过,不翻出个几倍,区里很难满意。 譬如报个二十万这样的价码,不高不低,区里可能会接受,但接受之后,大概率会出现一种情况—— 往后厂里多出个人。 如同上次郭主任似的,盯梢龙刀厂。 倒不如给他们一个“百分之百的满意”。 省心。 龙刀厂的吸金能力,没人比李建昆更清楚,更有预期——这年头,绝大多数人并不具备生意头脑,更算不来账。 包括老林也是一样,你得给他数据,他才能算清。 说句托大的话,接下来龙刀厂能赚多少钱,只取决于生产能力。 没见过来十七拨外商,被他打发走十四拨吗? 这是一头现金奶牛。 最后,他有个额外条件。 李建昆扫视过在场众人,从他们或狂喜,或震惊未散的脸上,逐一看过去。 “领导们请放心,我们既然承诺,一定会做到,竭尽全力办好龙刀厂。不过,我们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郭主任表情振奋,这还需要他说话吗?忒自觉!抬手示意,“请讲。” “我们要求彻查和平刀具厂!” 第423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423章死道友不死贫道 彻查和平刀具厂? 街道办和区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干嘛突然提这一茬?与本次会议的议题,有半毛钱关系吗? 李建昆自然有解释,朗声道: “我之所以提这件事,原因有二。 “其一,大家都是明白人,是谁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对付我们,显而易见。人的精力有限,我们一边要努力经营龙刀厂,一边还要处处防范小人,这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其二,有太多迹象表明,那边的管理层大有问题!我们无法容忍一帮有问题的人,躲在暗处玩命地阴我们!”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听听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可是,以前不是没人反应,查过多次。”郭主任摊摊手道,“一无所获。” 李建昆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左右摆动两下,“那是以前。现在,时机不同。” 做假账,最怕的是大范围改动,正所谓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去圆,想要再把假账做得近乎完美,需要时间。 而和平刀具厂两个月前,刚失去一半的职工和生产材料。 这么短时间,有些谎怕是很难圆回来。如果,他们贪得无厌,在这个修正期内,还按捺不住手脚…… 十八线的会计都能找出问题! “我希望领导们能相信我一回。我建议待会散会,马上分出两拨人一起行动,一拨赶去和平刀具厂,稳住局面,以防他们做些狗急跳墙的事。” 比如毁掉账本。 只需一把火,来个死无对证。 即便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没有确凿证据,顶多罚他们一个渎职,抓不住真正的痛脚。 “另一拨,以最快的速度,物色一队有经验的财会人员,即时进驻。” 好嘛,还一套一套的。 显然老早盘算过。 郭主任和周慧芳相视而望,用眼神交换意见,后者微微颔首。 看在每年三十万美金的面子上……郭主任心想。 成吧,听你调令一回。 —— 和平刀具厂。 行政楼,厂长办公室。 孙光银黑沉着脸,趴在五屉桌上,奋笔疾书。 “厂长!厂长!” 门口神色慌张冲进一人。 啪! 孙光银猛一拍桌子,怒斥道:“一点规矩没有,进来不会敲门吗!” 说罢,收起手边信纸,以及放在桌面上首位置的一只白信封。 邓忠武的眼神极好,在他拿起信封的那一刻,视线居高临下,瞥见上面有两个大字—— 辞呈。 瞬间有些傻眼。 姓孙的这是想跑路啊! 问题是,你丫要跑路,好歹提前知会一声嘛! 藏着掖着算几个意思? 说好的一根绳上的蚂蚱呢? “老孙!老孙!” 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牛春建气喘吁吁奔进办公室,瞥见邓忠武后,气不打一处出。 他娘的,这个节骨眼上,丫的还在越级上报! 这是争宠呢,还是争着去死啊? 脑子有病! 孙光银把辞呈塞进抽屉后,见他们俩都这么火急火燎,心弦绷紧着问:“到底怎么了?” “街道和区里来人了,不管不顾,直冲行政楼,我想上前招呼都被推开!” 噶! 怕什么来什么,孙光银一张黑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他抖着声音问:“奔行政楼来了?那人呢?” 没察觉到动静。 “搁一楼,财务室!” 嘭咚! 孙光银腿一软,溜进桌底,右手把桌面上的大茶缸子带掉,里头新换的热茶,正泼在他脑门上,烫得胡乱蹦跶,嗷嗷直叫。 然而表皮被烫红,仍然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 财务的账,根本没做好! 或者说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到毫无纰漏,前一阵厂子变动太大;另外,这一阵为说服罗宝丰力挺相助,他几次登门,没少抽用资金。 一查一个准啊! 早知道这样,真该一把火烧了! 他哪里能想到,街道和区里当前的头等大事,明明是解决龙刀厂的问题,报纸上吵翻天,舆论猛如虎。 如此关节上,他们居然还有心思来查和平厂的账。 不合情理! 猝不及防啊,把他金蝉脱壳的计划,全部打乱。 实际上,他已经叮嘱过财务,趁这段时间,二十四小时加班也得把账目做到尽量完美,等差不多时,他立马递交辞呈—— 他也清楚迟早有人要找他麻烦,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的心思。 万万没料到,这麻烦找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完犊子。 孙光银遍体发寒,抽开两只伸过来的手后,来不及拾掇,匆忙抓起桌上的黑色座机话筒,习惯性地想第一时间求援。可是不等转轮,又猛地顿住,才想起来…… 他的宝丰哥已经进去了! “厂长?” “老孙,怎么不打?” 这么多年,牛春建和邓忠武等人也养成习惯,依赖。因为过去无论遭遇什么麻烦,最后总会通过孙光银解决掉。 他们知道孙光银还认识一些人。 但是他们不晓得,那些人孙光银全是仗着罗宝丰结识的。罗宝丰现在垮台了,谁还会鸟他? 人家避都避不及。 树倒猢狲散! 孙光银用力扣下话筒,大脑高速运转,扫视过二人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狠厉,“没用,求人不如求己。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牛春建和邓忠武同时追问。 “你俩立马去找其他人,统一口径,把责任全部推给财务老邵。记住,要讲究技巧,不能直接说他有问题,只能说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来,一直有所怀疑。” 牛春建和邓忠武先是怔了怔。 老邵可是他们的好兄弟! 但转瞬,一对冤家相视而望,又达成一致。 大概率只能这么办,死道友不死贫道。 事发突然,总要有人“牺牲”不是? 他们会在心里记住老邵的好。 “行!我去找老杨和老付。” “我找老汪跟小贾!” —— 楼底下,财务室。 房门关起。 所有账本全被郭主任和周慧芳,带人把控好。 和平厂的财务人员自然也被控制住。 里间的科长办公室里,李建昆这个特聘“行动总指挥”,跷着二郎腿坐在科长大座上,邵科长则战战兢兢戳在五屉桌对面。 竟然被抓个人赃俱获…… 他得了孙光银的命令,正在急赶急地做假账,谁料一帮人突然踹门而入,自家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 “你完了。”李建昆猛不丁来一句。 邵科长心头发苦,梗着脖子道:“我无话可说,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事到如今,即使求饶也没用,不如给自己留点体面。 李建昆一副“世间竟有此等好汉”的惊讶表情,身体前倾,仔细瞅他几眼后,诧异问道:“哥们,你是不是没搞清状况啊?我是说,你要挂了。” 邵科长:“???” 骗鬼呢! 他只不过听命行事做几手假账,确实得过一些好处,但相较而言,只是一口汤水……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死吧? “啧!你真没搞清状况呀。” 李建昆大腿一拍问:“林敬民你晓得伐?” 邵科长还真晓得,他正是接的林敬民的班。 “自个好好想想,林敬民啥都不知道,仅仅是不听那些人的话,硬是落个牢狱之灾。你呢,倒是听话,啥玩意一清二楚,那些人还能让你有活路?” 豆大的汗珠,从邵科长脑门上滴落。 终究不算笨,想想那些人的狠辣,再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 “我交代,我先交代!我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你们不要听他们诽谤!” “诶!这才对嘛。” 李建昆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笑着颔首道:“有机会要知道把握,争取立功,宽大处理。不然等错失良机,勤等着他们阴你?” 邵科长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脸上之前的憎恨,已然演变成感激。 郭主任和周慧芳闻讯,结伴冲进来,惊奇不已。 刚刚还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怎么教育的,两分钟不到,变得如此乖巧? 第424章 真没脸见人 第424章真·没脸见人 “触目惊心啊!” “硕鼠!” “无耻败类!” 财务科办公室里,邵科长还在写交代材料。仅仅是刚写好的一页信纸,已经让区里和街道的人,瞠目结舌,大为震怒。 原来过往多年,那些或匿名举报,或实名揭发的事,全部为真。 如同一棵树,生了毒虫,这只毒虫又培养出更多蛀虫,它们一起疯狂啃噬树芯,将其蛀空,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而树木却逐渐枯朽。 外人想要探究缘由,因隔着树皮和厚厚的树干,又难上加难。 和平刀具厂一直都在赚钱,造成年年亏损的原因特简单,脂膏皆被这些蛀虫搜刮走。 “我去找姓孙的!” 最怒不可遏的,自然要数周慧芳。 和平厂隶属于街道,孙光银等人此举,完全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她既愤怒,也怨恨自己无能。 此刻她却没有去想,她并非没查过和平厂,也不是没对孙光银起疑心,只是以前上头有个罗宝丰,于她而言,好似一座巍峨大山镇压着,她又能如何呢? 李建昆拉住她道:“还是先报案吧。” 孙光银等人先前有来过,戳在门外喊半天,戏演得很到位,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报!”周慧芳恨恨地咬牙道,“去他办公室报,那里有电话!” 姑奶奶凶起来还挺狠。 郭主任嘱咐其他人守好账本,盯梢邵科长继续写后,与姑奶奶一道出门,李建昆想想也跟上去。 三人刚出门,候着门外的邓忠武立马凑上来。 “领导,这到底咋回事啊?” 屋里邵科长听见这话,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落笔的手愈发麻利几分。 没人搭理他,三人直上二楼,牛春建等人闻讯,同样一头雾水的表情,从办公室里奔出,上前打听情况。 周慧芳冷笑。 郭主任狂翻白眼。 李建昆一脸呵呵。 “孙光银!!!” 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周慧芳用平生最怨毒的语气,嘶喊出这个污秽之名。 当初受人怂恿、暗示,扶孙光银上台,被她视作此生最愚蠢的事。 而比起孙光银的手脚不干净,她更气的是,此獠好似一道传染病,把有些原本工作还不错的同志,全给传染。 譬如牛春建。 早年他供职于街道办,由周慧芳一手提拔。 “哎呀,主任来了?干嘛生这么大气啊,楼下……” 孙光银已经拾掇爽利,除去白衬衫上还有些湿迹,他忙从五屉桌后起身迎来,不过当看见李建昆后,声音戛然而止。 心头火气难以抑制地窜上来,跳脚,怒指,“你在这干什么!” 他与李建昆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龙刀厂的顾问,林敬民背后的大脑,他自然知晓,甚至可以说如雷贯耳。 前几天龙刀厂的那场重新启动仪式,他派人过去全程观摩,事态如何发展的,一清二楚。 罗宝丰之所以倒台,这个王八鳖孙子,功不可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建昆戳在二位大佬后面,抬头望天,嗯,今儿天气不错,是个好日子。 “你别指别人,我在跟你说话!” 周慧芳怒冲冲杀进办公室,恨不得给他两个大逼兜。 “主任,我咋了我?”孙光银收回喷火的视线,挠着头问。 郭主任顶好的脾气,都忍不住斥责道:“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到这个份上,还搁这装无辜?” “是区里的领导吧?”孙光银并没有和他结识过,一本正经道,“我听说财务那边出了些问题,但我真不……” “我替你说吧。” 李建昆强硬给他插一嘴,属实不想再看这厮惺惺作态,污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孙光银呵斥。 “你闭嘴!”周慧芳一根食指,只差0.1毫米,落在他鼻头上。 孙光银:“……” 李建昆斜睨向他,又扫视过身后的牛春建等人,“看你们这副态度,想必接下来,肯定会一致状告财务老邵有问题,譬如曾在某某事上发现一些蹊跷,但苦于不懂财务,没有证据,是这样吧?” 孙光银呆愕。 牛春建和邓忠武等人面面相觑,他咋…全知道? “你不要血口……” “难道财务老邵没问题?” 孙光银后头俩字,硬是没吐出来,好似被人钳住脖子,格外难受。 “不!他有问题。” “没错,他确实有问题。”李建昆说着,伸手掏向裤兜,左摸摸右找找,取出一张叠好的长条纸块,拿在手中扬扬道,“而且他全部交代了。” 孙光银额头见汗。 牛春建等人,死死盯着他手中纸块,心头擂鼓。 谁能想到老邵交代的这么快? 都不等等他们先把脏水泼满。 “比如老邵说,去年元旦,趁着年底轧账前,经他过手1600块,你们分了。” 牛建春和邓忠武几人:“!!!” 李建昆继续说道:“不过二位主任到底心软,考虑到有些人兴许生在这摊子乌烟瘴气里,被逼无奈。所以想给他们一个争取主动,坦白从宽的机会……” 郭主任和周慧芳相视而望,心说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也不知哪些同志是被逼的呀?”李建昆叹着气,扫向后方左右。 “不要听他蛊……” “我!我是我是!” 孙光银还未警醒完,邓忠武率先举起手,邀功般往李建昆身旁凑。 孙光银:“???” 牛春建:“……” 他仅仅呆滞0.5秒,不肯落后地向前一步,“我真是!我以前多好的一个同志啊,主任知道,来到和平厂后,孙光银势大,我没辙呀!” 另四人见这二位先反水,哪里还扛得住? “我我我!” “我本来也是良民!” “他强行拉我腐朽啊,他不是人!” 李建昆心头好笑,果然是塑料兄弟情。 “你们!” 孙光银险些没气晕过去,他瞅着李建昆手里的纸块,总觉得不对劲,边缘都起毛刺了。猛地启动,避开周慧芳二人,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下。 摊开。 一张十六开的白纸。 上面画着一个姑娘,背景是一片海,姑娘荡步在沙滩上,一手拎着凉鞋,一手提着裙摆。 画得挺好。 唯独没有一个字! 李建昆最近闲来无事时,想起初见沈姑娘的那一幕,给它画下来。 孙光银瞬间红了眼,伸出手,把画挂出,恨不能怼到牛春建等人脸上,“你们这帮煞笔!” “老邵真交代了,我没拿上来而已。” 李建昆伸手去拿画,孙光银却是目眦欲裂,牛春建等人集体反水,矛头直指他,偏偏这些人确实是他挨个拉下水的,且他获利最多。示意到一切休矣,无力回天。 怒火攻心下,孙光银弃画不要,趁李建昆接过的时候,双手成钳,掐向他的脖子。 全身力道压上去,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李建昆一个不留神,还真被他得手,本身距离门口很近,一下给推攘到走廊上。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后,他立马轰轰几拳,砸在孙光银身上。 孙光银被砸得脚下踉跄,撞向半人高的护墙,下半身停下,上半身还在受力…… 一把翻下去。 噗通! 只是二楼,楼下是黄土地,不大可能摔死人。 “啊呀——” 大概率被摔懵两秒后,紧接着,众人耳畔传来沉闷地杀猪声。 李建昆小小惊到一下,忙趴向护墙,低头望去……唉!唉! 没眼瞧。 竟然是脸先着的地。 “两位主任,这可不赖我,我是正当防卫。” “没错,我们都看着,他咎由自取。” “他活该!” 李建昆吁了口气道:“真是欠!搞出这么一大堆破事,横竖一个死,最后一点时光都不知道珍惜。” 楼下,孙光银脸虽然被摔成烂饼,但耳朵还是好使的。 身体抽搐两下。 第425章 印象初改观 第425章印象初改观 两天后。 晌午时分,东升街道办。 李建昆颠着“缝合怪”过来时,小院里停着一辆绿吉普,几名大檐帽正好从厅屋走出来。 和平刀具厂的腌臜事,动静闹得着实不小,像这种一家工厂管理层集体腐败的事件,极其罕见,饶是没有见报,坊间亦是传得沸沸扬扬。 “咚咚!” 李建昆来到街道主任办公室。 木艺茶几上放着几只待客用的白瓷杯,带着尖头杯盖的那种。 大檐帽们显然刚从这里离开。 “小李啊,来来,快进。” “家”里发生这种丑事,周慧芳的心情其实算不上好,但看见李建昆后,仍然扬起笑脸。 两人坐在木艺沙发上,拉过一会家常后,李建昆打听道:“处理意见下来了吗?” “严办!” 周慧芳沉声道:“这股歪风邪气必须遏制,孙光银像你说的,肯定没了。牛春建大抵出不来,邓忠武那些个,都是十年往上。现在只有罗宝丰不清楚,他又牵扯进来,我估计好不过牛春建。” 李建昆倒吸一口凉气。 比他想象的还猛。 由此可见,这年头,做人还是低调点好啊。 “不提这些晦气事。”周慧芳摆摆手道,“今儿找你过来,是想跟你谈谈和平厂的后续事宜。” 李建昆含笑道:“职工我们全部接收呗,当然了,还有生产资料。” 周慧芳拍拍他的手背说:“嗯,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那厂子呢,你们不想要?” 李建昆怔怔道:“这不合规吧?” 岂能不想? 龙刀的生产效率极低,往后扩大产能是必要之举,而产能提升需要相关配套,厂房是基础。和平厂里还啥玩意不缺,极为省事,等于捡一个大便宜。 但是,和平厂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集体工厂,他们要是占下,以后保不齐整出什么幺蛾子。 周慧芳颇为伤脑筋,“我是瞅着空在那里,怪可惜的。” 李建昆思忖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租,以合理的价格租用和平厂。” “好主意啊!”周慧芳眼神明亮,惊喜拍手。 这样不仅不浪费,又能给街道挣一笔收入。 别看龙刀厂承诺每年上缴三十万美金,这可是外汇,街道一分都留不下,区里会返多少补助款,还是个未知数。 “您老开会合计个价码吧,我不还价。” 李建昆打趣道:“但也别太便宜,那可不是好事,是给我们按定时炸弹。” 如此善解人意的孩子,哪里去找哟? 周慧芳拉着他的手,半个时辰舍不得放开。说起来,咱那孙女长得也是如花似玉啊,前年咋这么想不开,让她提前嫁人了呢? 仅仅一天后,街道办下来结果—— 同意龙刀厂承租“原和平厂”的厂区,及所有生产设施,每年租金八千元人民币。 李建昆喊来老林,当日签订合同,暂定租期五年,并当场支付第一年租金。 街道办得到一笔巨款,犹如久旱甘霖,极大解决债务和某几项亟待落实的问题。 李建昆再送他们一个好事成双。宣布将在东升街道范围内,招聘一百名新工人。 彼时会议室里,以周慧芳为首的一众街道干部,高兴得直接蹦起。 —— 东升街道虽然这样喊,实则它的所属范围远不止一个街道,68年之前,叫作五道口街道办,90年代后,又称作学院路街道办。 隔日,五道口的几条主要街道,以及居民区的宣传栏中,多出一张招工告示。 从清晨被第一个人发现后,消息立马引爆,后面宣传栏前人流不断。 不少人获知消息,喜大普奔,完全忘记出门是准备买菜的,还是遛弯,撒丫子往家里赶。 只怕错过大好事。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家里蹲? 陈秋慧挎着一只竹篮子,快走到菜场时,发现路口宣传栏边,黑压压一片人头,不知发生什么大事,也跑过去凑热闹。 虽说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女儿,但她并不认识字,遂用武普话,向旁人打听起来,“大兄弟,红纸上写的啥呢?” “好事!龙牌刀具厂招工,招100人。大姐,您家有几个工作饭碗啊?” 陈秋慧摇头道:“一个没有。” “哟!那您可赶上了,上面说像您家这种情况,会优先照顾。” 陈秋慧动了些心思。 以往在老家小镇上,是没得机会,那会孩子又小,只能靠腿脚不利索的丈夫,起早贪黑养活全家,她心头其实一直有愧疚。 明明她才是好手好脚的人。 现在不同,女儿且不提,早不要家里操心;连儿子在北大附小上学,只需早晚接送,甚至他自个都能跑回,没几步路。 “大兄弟,要什么条件吗?您看我这种,大字不认识一个?” “没提呢,只说能吃亏耐劳。大姐,我瞅着您像个精干人。” “噢噢,吃苦我行。” 陈秋慧又打听几嘴,这家龙牌刀具厂,虽然不是国营单位,但厉害着,能出口挣外汇,据说待遇极好。 她心思活泛得厉害。 中午去巷口给摆摊的丈夫送饭时,强忍住,没敢说出来。她清楚丈夫的性格,觉得单是找他商量,成功率不高,寻思得拉个强援。 极尽忍耐到晚间,等到女儿勤工俭学回来。 下了一小挂面,打个水溜蛋,女儿肚子极小,但好歹让她吃点,学习这么辛苦,还要天天打工—— 这也是她生出想法的一个重要缘由。 张罗女儿在堂屋吃饭,陈秋慧进房推出丈夫,三人围坐在四方桌旁,她鼓足勇气把话头说开。 沈学山蓦地笑起,瞅着自己傻媳妇儿道:“这事你也敢想啊?不提其他,你户口都不在本地,不记得壮壮上学的事?人家能收你?” 陈秋慧:“……” 千算万算,算漏这一茬。 顿时唉声叹气,失落不已。 沈红衣捧着大海碗,抬头瞅一眼母亲,问道:“妈,你怎么突然生出这种想法?” 家里现在不差钱,学长的钱已经还清,她还有不少积蓄,都不敢一次性拿出来。 陈秋慧看看丈夫,有些话不好说开,“反正…我想,我这一辈子还没做过什么正经事,用红衣你的话说,妈也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嚯嚯! 沈学山诧异看向妻子,要是别的由头,他还能摁回去,这个理由找的,硬是让他无法反驳。 沈红衣也小小惊到一下。 思想大觉醒? “你要真想去,这个厂,其实好进。”招工的消息沈红衣并不知情,她觉得有些事,趁着这档口,应该说出来。 “噢?” “为啥?” 沈家两口子皆是一脸疑惑,难道还能不看户口? “这家工厂幕后的东家,是李建昆学长。” “啊?” “他?” 沈家两口子同时一惊。 陈秋慧忙道:“我可听说这家厂子能干出口呢!” 沈红衣点点头,“他们每年会给东升街道上缴三十万外汇。” “嘶!” 沈红衣看着倒吸凉气的父母,补充道:“这次招人应该只是第一拨,上回他们厂过来十几批外商,产品供不应求,往后产能会逐步提升,需要的工人也会越来越多。” 陈秋慧啧啧道:“小李好能耐啊!” 沈红衣望向父亲,“爸,你说这算不算为国家、社会做贡献?” 沈学山沉吟道:“他自个也没少赚吧?” 说罢,自顾自推着轮椅,返回里屋。 不过在背过身的那一刹那,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诶,当家的,你别走啊,那我还能不能去?” 沈学山没搭茬,给个背影你自己体会的意思。 第426章 庸俗的世界 第426章庸俗的世界 五月份天气日渐暖和,大上午时,艳阳高照,阳光已有些毒辣。 龙刀厂里,十分热闹,从和平厂调过来一百多号职工,现在又要新招一百号职工,一条长长的队伍,从行政楼一楼101室,凑着屋檐下的阴凉排着,好似一条蜿蜒的巨蟒。 绷直后能有多长,真不好说。 林敬民重新主事,总工解友明和销售科长董孟平,双双回厂,被委以重任。 乱糟糟好一阵的工厂秩序,回归正轨,饶是如此场面,管理人员们分工明确,仍处理得井然有序。 行政楼,楼上。 总经理办公室。 房门关起。 只有李建昆、老林和杰克三人在,五屉桌旁,老林与杰克相对而坐,正式签署北美独家代理协议。 合同上除去有他二人的签名,还有东升街道办的红戳。 十分正规。 合同签完,老林拎着杰克的五十万美金,先行离开。后者眼巴巴瞅着,高低有些舍不得。 “行啦,少不了你的钱,不是给了你一大半货吗?” 李建昆沏好茶水,示意他到木艺沙发旁落座,打算好好唠唠。 杰克没钱进货,所幸说辞不错,五十万保证金终究是钱。李建昆也不死板,同意赊给他一千五百套刀具。 这已经价值28.2万美刀。 不过双方协商好,仅此一回,这笔买卖做完,概不赊账,保证金得补齐。 “货我仓库里有,优先供应你,只要你履行契约精神,好好干,往后也是一样。” 龙刀厂前期玩命生产两个月,可不是白干。 杰克总算喜上眉梢,“李,跟你做买卖真是愉快,您放心,我会把龙刀当成自己的品牌打造,我想得很通透,打响龙刀品牌,是一番共赢格局,你们会因此获得知名度,我也会受品牌利益影响,更好做买卖,赚取更多财富。” “你能这样想非常好。” 李建昆郑重说道:“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往往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吃独食。我希望你能始终不忘初心,你对我真诚以待,我会回馈你细水长流的财富。反之,请记住,我能捧你,也能终结你。” 货源掌握在他手上,技术由他把控。 他并不怕经销商整幺蛾子,他只是不想因此浪费发展品牌的时间。 当然,他还有一招很现实的办法,不谈感情,只靠震慑。 倘若合作一段时间下来,杰克没有表现得那么忠诚。他会增加保证金的数额。 一句话,就问你干不干,不干?那么我另觅他人。 这是后手,暂且静观其变。他总归想把生意做得有血有肉一些,迫使他人去给你推广品牌,并不能达到完美效果。 杰克讪讪一笑,“最后这句,说得可真不客气啊。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好坏两面都讲出来,很睿智,也很诚恳。” “你能听进去才是关键。” 李建昆伸出一只巴掌,左右晃动两下,“相信我,即使远隔千山万水,我总能知道你将龙刀销售到什么价格,而数量我更清楚,因此我不难推算出你的年利润,朋友,请真诚些,不要忽悠我。” 合作协议上规定,杰克及其刀具公司,每年将拿出百分之五的净利润,用以进行龙刀的品牌宣传,形式不限,每年年终时,反馈相关资料,必须真实有效。 杰克挠着头道:“岂敢岂敢,像您这种人,出趟国又不难。”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一句,“上帝知道,我还没有创办的公司,已经被我父母占去49%的股份。” “你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那你说个蛋蛋!” 杰克:“……” 李建昆忽想起什么,起身来到五屉桌旁,拿起老林的英雄钢笔,薅过在街道办蹭来的红线信纸,写下一串号码,返身回来,递给杰克。 “如果有什么事,比如产品售完,需要补货,提前打这个电话,我会知道。” 杰克接过后,搭眼瞅去,诧异道:“这是港城号码。” “电话那头是我的人。” 杰克:“!!!” “眼睛瞪这么大干嘛?”李建昆道,“我有说过,我只有龙刀一个生意吗?” “您把生意做到了港城?” “很稀奇?” “但你在港城还有手下驻点,我还从未听闻哪个大陆人,这样做过生意。” 显然不是小生意。 杰克才发现,他对这个东方帅哥的了解,仅仅是冰山一角。 难怪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华尔街资本大鳄的气质。 身在刚刚开放国门的大陆,竟然已经在港城混得这么溜。 异端! 李建昆没跟他纠缠这个话题,重新坐下后,问道:“货你什么时候要?” “当然是尽快,路上还得走一阵。” “多快?” “不是有货吗,那我直接带走好了,您帮忙弄到羊城。” “然后呢?” “到那边我有渠道。” 杰克在泥轰,干的正是进出口买卖,这方面资源充足。 李建昆合计道:“那先这样吧,我去趟街道办。” 货有,出口资质还在捣腾。不过相信挣外汇这种美滋滋的事,街道办和区里,只会嫌自己手脚不够快。 —— 两个月后。 七月份的纽约,正值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平均气温26摄氏度。 重武南三市的人们,如果清楚此事,大抵要吐槽一句:这算个der啊! 不过纽约的七月,也有吓人东西,因地处美国东部沿海,这里空气潮湿,气候变化多端,不时会出现短暂的暴雨或雷暴,乃至龙卷风。 今天,上午还是晴空万里。 午后,一场倾盆大雨骤降。 所幸西装笔挺的杰克,此刻身在一辆福特牌小轿车里,有些年头,来自他工程师老爹的退役车,本打算卖给二手车商,被他读大学时,打着亲情牌,用打工攒下的三千美刀买下。 小轿车打着双闪,等这波暴雨歇菜后…… “轰!” 杰克猛踩油门,驶向此行的目的地——萨曼餐厅。 这是一家米其林两星餐厅,他预约好拜访这里的老板兼行政总厨,必须在午后对方结束工作前赶到。 来到地方,把车丢进马路牙子旁的车位,杰克利用车内后视镜,飞快整理一下仪表,遂提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只折叠式宽底棕色皮包——现在已被撑起。 摔门而出,奔向萨曼餐厅奢华的巴洛克风格厅门。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午间档已经打烊。” “我知道,我预约了亚历克斯先生,不知他是否提及?我是奢侈刀具品牌——龙牌的业务经理。” 面对过来阻止他进入的服务员小姐,杰克挺挺胸板道。 前者一脸诧异,“刀具还有奢侈品牌?” “噢,美丽的小姐,作为在米其林餐厅供职的专业人士,我想你可能有些落伍了。这是我的名牌,如果你想深入了解一下它的犀利程度,可以在晚些时候联系我。” 金发小姐姐收起名片,笑着眨眨眼,“恰好我今晚有空。” “那最美妙不过。” 杰克统计过,自从头衔前面多出“奢侈品”后,他泡妞的成功率从19.13%,暴涨至78.64%。 这庸俗的世界啊…… 第427章 完美营销 第427章完美营销 萨曼餐厅,后厨。 一套龙刀摆放在中岛台上,餐厅老板兼总厨亚历克斯,戳在台边,以一种审视姿态打量着。 旁边,刚清理好厨房、还未下班的七八名厨师,围观看热闹。 “恕我直言,我没看出它有任何出奇之处,这样一套普普通通的刀具,凭什么冠以奢侈品的名头?” 亚历克斯瘪瘪嘴说。 他从业二十余年,使用过不少好刀,亦有收藏刀具的习惯,昨天接到对方电话时,他确实产生一些兴趣。 如今一看,大失所望。 这套刀具实在希拉平常,放进他的收藏展架中,感觉都是对其他刀具的侮辱。 杰克并不在乎他的嘲讽,含笑说道:“难道在先生您看来,一套刀具非得珠光宝气,才称得上高贵吗?在我看来,那些只能称之为艺术品,而厨刀的奢侈价值,应该源于实用性。” 亚历克斯不置可否道:“你昨天在电话里说,它的诞生地,来自贫穷落后的中国?” “先生,那个国家现在确实穷困,但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在过去至少长达一千年的时间里,它都是世界第一强国。在我们的国家建国之初,它仍占据着全世界二分之一的财富。” 杰克顿了顿,道:“落魄或许只是暂时,在它辉煌时,传承下许多优秀的东西,譬如刀剑的制造工艺。” 亚历克斯不想进行口舌之争,他对历史算不上了解。顺手取过一把自己常用的主厨刀,傲然道: “这是一把来自意大利的高端厨刀,它为我创造了数以万计的财富,即使是如此大名鼎鼎的品牌,也仅仅谦称自己为精品厨具,你们名不见经传的牌子称之为奢侈品,不觉得有些过于自大吗?” 杰克也不辩驳,打算用“眼见为实”来回答这个问题。 “先生,如果我想做个比对,不小心损坏这把主厨刀,您会向我索赔吗?” “比对?” 杰克从台面上,拾起一把形态大差不差的切菜刀,做出一个碰撞的手势。 亚历克斯哈哈大笑,“年轻人,你该为你的刀具祈祷默哀了。” 说罢,很大方地递过手中的意大利主厨刀。 这款刀不难买到,虽然有些小贵,但他更乐意看到一个自大狂吃瘪—— 他的财富足以支撑他享受这样的乐趣。 杰克遂握住龙刀的刀柄,将其反向搁在台面上,泛着青光的刀刃朝上。旋即,挥起意大利主厨刀,不重不轻地劈下。 “锵!” 金属撞击之声传来,火星溅射。 杰克手上传来一股异样感。 该说不说,他高估了这把意大利主厨刀,毕竟亚历克斯如此推崇它。实际上,它与自己在家实验过的、银行顾员老妈买的刀具,区别不大。 当然,事后被老妈发现,撵着他满屋子跑,狠狠吃了几擀面杖。 杰克松开右手。 “嘶——” 等着看好戏的亚历克斯等人,先是怔了怔,接着纷纷倒吸凉气。 只见意大利主厨刀失去把控后,仍然竖立不倒。它的刀刃某处,竟被切割开浅浅的深度,由于材质不错,没有碎片崩落,浅浅的切口被底下泛着青光的刀刃,卡死。 以卵击石! “噢,上帝啊,老板的主厨刀真被毁了!” “恐怖的切割力!” “我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刀,它居然毫发无伤!” “如果用来剁骨头,岂不是事半功倍?” 杰克适时拿起剁骨刀,有人跃跃欲试,想帮忙效验,他巴不得,“尊敬的大厨,这是一把专用剁骨刀,您可以试试。” 对方接过剁骨刀,从冰箱里取出一根猪肋排,搁在刚清洗好的木砧板上。 “笃!笃!笃!” 每一刀下去,都是一刀两断,几乎没有任何滞涩感,毫不拖泥带水。 大厨兴奋道:“噢,老板,使用它剁骨头,跟剁胡萝卜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我能拥有一把这样的刀,你会看到我在相同的时间里,完成120%的工作量!” 亚历克斯暗暗称奇,收起轻视之心。 他从杰克手中,取过两把“连”在一起的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后,将其分离。 损毁的意大利主厨刀,被他随手丢弃。他认真观察起这把龙刀。 真的焕然如新。 “弗恩,取一块新鲜鱼肉给我。” “好的老板。” 片刻后,亚历克斯使用龙刀,片起鱼肉,效果令他爱不释手,竟然如此丝滑! 片出来的鱼肉,薄如蝉翼,那是绝佳的口感厚度。 “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话,这确实是一个优秀品牌,无与伦比的刀具。” 随后,亚历克斯又逐一尝试过其他刀具,脸上的表情愈发丰富。 好的厨刀对于厨师而言,犹如臂膀。 身为老板,他比同样惊喜的属下厨师们,心头更多出一笔账—— 这样的厨刀,能极大提高厨房的工作效率,不仅使得出菜更快,美食的品质也会提升。 而这些,与财富成正比。 “噢,杰克,出色的业务经理,我的朋友,我现在很好奇这样一套厨刀,它的售价是多少?” 杰克心情雀跃,又推开一家米其林餐厅的大门。 是的,他所想,还不仅仅是赚取眼前一笔财富。 “亚历克斯先生,我们很欢迎米其林餐厅使用我们的刀具,如果您准许我们在销售时,向其他客户提及这一点,我们将赠送一套刀具。” 还有这种好事? 亚历克斯非常开心,这显然不是个问题,他开怀笑道:“你看我的厨师们,都惦记上龙刀,一套根本不够用,我想我们还是要采购一些。” “如果您一次性采购五套以上,我们可以给到米其林餐厅专属团购价,666美刀。” 不便宜的价码,但作为一个精明商人,亚历克斯相信这笔投入,会换回以百倍计的财富。 “好吧,那我们采购五套。付出五套的价格,我可以获得六套对吧?” “是这样的。” “成交。” 一笔愉快的生意,双方皆大欢喜。 —— 纽约,曼哈顿。 第五大道以西,西十街。 龙牌刀具001号店。 西十街的店铺租金,虽然不及第五大道,但仍然不菲。杰克清空在泥轰国的资产,才在这里拿下一间铺面,并采用花费低、但不失体面的极简风格,进行装修。 他已经将自己的未来,押宝在龙刀事业上。 原因很多,但最现实的是:他在泥轰的那些进出口贸易的利润,远不及龙刀。 素白洁净的店铺内,主要分为两个区域,一是产品展示区;二是客户体验区——李采用的体验式营销的方式,给予杰克极大启发。 他开创性的在门店中,“搬进”一个开放式厨房。 正值下午黄金时段,店内人头攒动。 他的三名门店销售员,全在接待客户。这时,门口又走进一对青年男女。 杰克只好亲自上阵,这让他计划还要招聘2-3名门店销售员。身为公司负责人和金牌业务员的他,肯定不能耗在这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女,他们在为自己的爱巢挑选心仪物件。 二人都是厨艺小白,只是设想往后会在家里制作烛光晚餐。 不过他们有钱。 女人手上戴着克拉钻戒。 “美丽的女士,如果您想要尝试自己烹调美食,需要一套趁手的刀具,对此又缺乏足够了解的话,您可以永远相信米其林餐厅主厨的选择。” 杰克取来一个资料夹,里头是米其林餐厅订购龙刀的单据,以及付款记录,拢共18家。 几乎已覆盖全纽约三分之一的米其林餐厅。 他整理成册后,成为门店销售的法宝。 男人看罢后,露出满意笑容。 女人询问价格。 “诚惠,每套只需888美刀。” “很棒的价格,我们要了!” 女人眼神明亮,这正是她想要的厨刀,没有高端的厨具,怎能制作出高品质的美食? 瞧瞧,有钱人总是这么任性。 不是贬低她,杰克觉得她这双白如凝脂的手,连炒鸡蛋都能搞砸。 实力为零、三分热血的厨子,但不可否认她是位好客户。 像她这类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人,不在少数。 杰克去给他们取货时,顺带瞅瞅门店的仓库,又快见底,公司那边的存货也是每天骤减,是该未雨绸缪,提前给亲爱的李去通电话,安排下一批货了。 第428章 面朝大海 第428章面朝大海 夏日炎炎,暑气蒸腾。 中关村大街,等离子体服务部。 李建昆颠着“缝合怪”,刚从邮电局回来,心情不错,米国那边杰克前几天已经来过信,预订下一批货,三千套刀具。 等货筹备好后,杰克会带货款飞过来,并补齐保证金。 由此反映出两个问题: 其一,龙刀在米国很畅销。 其二,杰克真没少赚。 目前还真不知道他一套刀具卖多少,但大概率是翻出几倍的价格,李建昆并不眼馋,杰克能把一套刀具卖出一亿,那是他的能耐。 现阶段属于开荒时期,给予这些开疆扩土的经销商足够的利润空间,是必要之举,这样他们才有干劲。 李建昆收获的是隐性价值。 等到将来“龙牌”在国际市场拥有一定知名度,经销商遍布时,势必要定些规矩,譬如统一零售价。 说穿了,定价权、利润分配,都会随着龙牌的兴起,掌握在他手中。 往后只看他如何去调配和平衡。 总得来说,龙刀的初创期已过,接下来只须有条不紊地发展,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前段时间那么糟心,具体事务交给老林打理,他的大部分精力可以抽出来。 这不路过中关村,想起他的另一项计划么? 过来瞅一眼。 年前规划的砖房实验室,已经落成,平层,红砖墙面,从外表上看,很不起眼。 陈春仙大概率是被人告状太多,十分明白低调的道理。 实验室是实验室,他们办公仍在木板房里。看见李建昆出现,这位没好气道:“你可真是个甩手掌柜。” 李建昆上回过来,还是一个月前。 “你们办事,我放心嘛。再说目前这个阶段,咱除了拉来资金支持,还能干啥?” 陈春仙有点接不上茬,按照协议,人家负责的前期工作,早落实到位。现在只看他们何时能研发出产品。 邀请李建昆在窗边木艺沙发上落座后,他用搪瓷缸倒来一杯茶水,顺势坐下,打开话匣子。 “你从国外弄回的高分子树脂材料成品,起到很大作用,这等于从只有一个概念,进化到拿实物做分析研究,实验室里几乎每天都有利好消息传出。” “那可太好了呀!” 李建昆拍腿笑笑后,探身问道:“大概多久能突破所有技术?” 陈春仙摇摇头,“这不好说,可能明天,也可能明年。” 李建昆:“……” “干嘛?科技研究正是如此,你是没见过有时一个技术难题,卡住研究人员一辈子的。” 李建昆摊摊手,咂摸道:“如果时间实在太长,咱们先上姨妈巾吧?” 姨妈巾的技术难度,比尿不湿低得多,最主要的无纺布技术是现成的,内芯对于吸水性的要求不算高,实验室只花几天时间捯饬出来。 成果现在摆在那里,只等着商业应用。 陈春仙老脸一红,“再等等吧。” 他高低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研发出这玩意。如果是与尿不湿一起,属于同类型产品,对外可以说成是附属研发,没那么烧脸。 李建昆挺没辙的。 这年头的人啊,脸皮忒薄! “希望等我回京时,能有好消息吧。”他叹一声道。 “你要出远门?” “嗯,过完暑期回来。” —— 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只要李建昆这只蝴蝶不干涉过深,大抵不会改变。 1981年的暑期,沈红衣确实收到一个去浙省搞实践的邀请。 莫名其妙奔赴如此远的地方,其中有个缘故。文学系有个学生,其父亲在省里任职。 有一群北大学子,愿意去当地做扫盲科教工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事。 这个学生卖力牵头搭线,浙省相关单位,许诺报销来回车资。 恰好此人又是早晨社的社员。 沈红衣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她对大海很是向往,但在羊城已经看过。 某人得知后,说“去!不去看我不打你屁股”。 等她一头雾水同意下来后,某人又消失不见。 不过也好,沈红衣可记得,他曾说过这个暑期会陪她一起。 要知道,他们此行拢共有三十几位同学,来自全校不同系,不同年级…… 7月12日,一行学生从首都出发,乘绿皮火车,经两天两夜后,抵达浙省宁市。 随后又在当地县城,等于包车一辆中巴,一路颠簸俩小时,抵达此行目的地—— 流沙湾。 全名叫作流沙湾公社,一个毗邻海边的地方,但是交通很不便利,低矮山丘层峦叠嶂,唯一的一条可供车辆行驶的黄土路,只通往全公社仅有的集体企业—— 流沙湾船坞。 不少学生落地之后,望着眼前景象,心生悔意,却又不好说出来。 这里的海边面貌,与他们出发前所想完全不同。 穷困潦倒,多半居民的房舍,是用石头和着黄泥垒成。 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腥臭味。 没有洁白的沙滩,海边多数地方遍布淤泥,或者怪石嶙峋。 就连这里的海,都不是蓝色的,浑浊暗沉。 丘家麒见大家神色失意,打起鸡血道:“同学们,这里至少是海边,别的不提,生猛海鲜肯定不缺!” 他又哪里料到,父亲真给安排一个穷乡僻壤。 海鲜的诱惑,确实起到一些作用。三十几号燕园学子,拎着行李背包,在接引的当地干部的带领下,前往公社所在地。 “红衣,都怨你,要不是你跟我说大海多漂亮,这么老远,我才不来!” 乔巧云咬着沈红衣耳根子说。 后者一脸尴尬,“我…也不晓得,海还有两样的。” 上回她见过的海,确实美极了。 “我不管,到时你要抓海鲜给我吃,你去过海边!” 沈红衣哭笑不得,“但我也没抓过海鲜啊。” 海鲜认识她,她不认识海鲜。 俩姑娘一路打打闹闹时,丘家麒不知何时凑上来,彬彬有礼道:“两位学姐,我看你们的行礼很重,我来帮你们提吧。” 他是北大80级学生。 乔巧云嘻嘻笑道:“小丘你人还怪好的咧。” 这话别有所指,一路上,丘家麒不是第一次献殷勤。乔巧云很清楚自个有多大魅力,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放眼整个燕园,红衣都是大美女。 可惜啊,他恋上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的姑娘。 脑子里浮现一抹高大身影,阳光俊朗,卓尔不群,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温暖亲和……对比之下,乔巧云认为即使是这个省干部子弟,亦是落了下乘。 “应该的。”丘家麒憨憨笑道。 沈红衣轻声道:“谢谢丘学弟,不用啦。” 望着飘然而去的白色裙摆,丘家麒不免有些失落,如同兄弟们告诫的一样,沈学姐真的很难接近。不过,他很快又重振旗鼓,眼里再次生出斗志。 还有整整一个暑假呢! 流沙湾靠近海边的一座山岗上,有个独栋小两层的红砖楼,房子不算什么,位置绝佳,站在门前,整个流沙海湾一览无遗。 真应了査海升的那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地第一个拥有自己的渔船的富户,赵姓人家的房子。当然,他再富也富不过李建昆。 在支付一笔可观租金后,赵大叔美滋滋领着全家,搬去同大队的亲戚家暂住,并将家里拾掇整洁。 夕阳下。 红火的余晖洒在门前小院里。 院墙一侧,定做的铁质烧烤架上,用竹签串好的小黄鱼、竹节虾、鱿鱼,正滋滋冒油;旁边还有直接放在铁丝网上的扇贝、生蚝、螃蟹和钉螺。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 人字拖踩着节奏,上面是一条米黄色大裤头,搭配一件海滩风短袖花衬衫,头戴一顶路飞同款草帽的家伙,正给扇贝和生蚝,刷自己的秘制蒜蓉酱。 喷香的气味,随着海风,飘散老远。 直线五百米后方,快要抵达公社的一行燕园学子,纷纷缓下脚步,耸耸鼻尖。 “啥东西这么香啊?” “有人在做海鲜!” “我都饿了……” 第429章 两世重合,不同人生 第429章两世重合,不同人生 傍晚。 流沙湾公社。 公社食堂里,千里奔袭的燕园学子们,正吃着晚饭。 他们来到本地的第一顿饭,还是招待宴。 两个菜: 素炒水芹菜。 水煮杂鱼。 前者不提,后一道菜毫无香气,只有鱼腥,也无油花,吃得学生们大倒胃口,对于海鲜的期待值降低到冰点。 可是,明明来时路上,他们确实嗅到过喷香,不用吃,都晓得不知何人在烹调极致的美味。 大伙这才明白,海鲜虽好,但也要会烧啊! 一顿饭吃得一言难尽。 晚上男生们睡在公社礼堂,打地铺;姑娘不多,区区几个,公社特地安排出两间宿舍。 一夜无话。 隔日他们的扫盲科教工作,正式启动。 也开始了在这个贫困海湾里,一个暑期的生活。 “唉,食堂的饭真难吃!” “我宁愿他们别煮海鲜。” “反正我是没打,闻着都腥死。” 午后,忙碌一上午的燕园学子们,从公社吃完午饭出来,三五成群,打算下午去海边逛逛。 再怎么样,终究是海。 他们多半人来自内陆地区,还是人生头一回见到海。 “诶~你们闻!” “好香!” “昨天那个香味。” “食堂厨子跟这手艺一比,简直是个渣渣!” 走到半道上,海风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肉食香气,扑面而来。 且越往前走,香味越浓。 大伙的脚步都不由自主跑偏,没直接往海边去,来到独栋红砖楼所在的山岗下方,人均狂咽口水。 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可以确定美食的香气,正是从半山腰上的人家传出。 有学生提议上去请教一下海鲜的做法,他们不是准备去海边吗?或许刚好能赶个海,拾些小海鲜回来,自个加工。 这香味属实诱人! 大伙一致赞同。带着股兴奋,嗖嗖奔上山岗。 不多时,他们看见这样一幕: 红砖楼外面,砖石垒成的小院里,右侧一角,用几根竹子撑起一块油布,打造成一个遮阳的凉棚。 棚子底下,有张低矮桌台,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成品海鲜,有的用竹签串起来,有的放在木托盘内,有的带汤汤水水,用搪瓷盆盛放。 每一种都是色香味俱全,看起来那么诱人。 桌上甚至有啤酒。 桌子旁边有张带靠背的竹凉椅,一个打扮休闲,但与社员们迥然不同的哥们,悠闲靠坐在上面,一会拿起竹签串,斜咬一撸;一会拿起洒满配料的壳类海鲜,呼哧一吸。 吃得满嘴流油。 不时再咕噜一口啤酒,左手拿把蒲扇,扇扇风。 学生们:“……” 忒会享受! 神仙过的日子啊! “诶?学长!您怎么在这啊?”乔巧云大为惊讶。 沈红衣则一脸呆滞。得,是个一口唾沫一个钉的男人,他不是消失了,他先跑过来…… 乔巧云的这声惊呼,自然引起其他人的好奇。 “学长?乔姐你的学长?” “咱北大的?” “那不也是咱们的学长么?” “厉害啦!这都能偶遇。” 李建昆扭过头,笑呵呵道:“噢,巧云呐,来来,一个人准备的吃的有点多,帮忙解决一下。” 这种要求……乔巧云拽着沈红衣,哧溜冲进院子。 另几名姑娘见状,麻利跟上。 男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往上凑,食物再多,也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吃。 但是,真馋啊! “应该不是什么偶遇。” 这时,有高年级男生学长开口,扫视周边道:“这位的话,80届的你们不认识,78和79届的你们还不知道?” “谁啊?” “瞅着确实有点眼熟。” “第一届未名湖杯诗歌赛……” “噢,想起来了,情圣!” “嘿,他跟沈红衣…真有故事啊!” 李建昆的身份被扒出来,男生们窃笑不止,唯独一人,脸色不太好看。 丘家麒想要追沈红衣,自然了解过她的过往。 “你们…不要乱说。真要是这样,他还能追到这里?显然没追上嘛。” 丘家麒的这番话,也不知是要说服其他人,还是说服他自己。 大伙一笑置之,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情圣,海鲜咋做的,你可得教教咱们呀。” “学长威武,竟然还有这手艺。” “敢问学长,美食给学姐们吃,啤酒能赏一瓶么?” 李建昆起身,面朝院外,招招手道:“都进来吧。” 男生们嗷嗷直叫,喜不自禁。 李建昆早几天过来,囤积了不少海鲜,前两天还特地找到一辆拖拉机,去县里采购了一车斗物资—— 此地的生活条件,他一清二楚。 穷得让人心慌。 李建昆起身回屋,搬出一木头框啤酒和汽水,又端出一托盘堆成小山的海鲜,走到烧烤架前,给大家现场烤制。 来自后世的佐料配方,外加秘制蒜蓉酱,是精髓。 80年代的人,哪里尝过如此炸裂的复合型滋味? 姑娘们把桌面上现成的吃得一干二净,味蕾恍如受到一场洗礼,连手指头都吸吮干净,叽叽喳喳叫唤着,说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男生们拿啤酒和汽水先解馋,围在烧烤架附近观摩,勤等着,哈喇子直流。 “红衣,你竟然不知道他过来?” “沈学姐,托您的福。” “学姐,您和李学长真在处对象?” 姑娘们享受完美食,猫在凉亭里,闲来无事八卦劲上来。 沈红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下,完蛋鸟…… 丘家麒是现场唯一不关心烧烤的男生,他见姑娘们吃完,上前搭话,“各位学姐,女同学们,你们吃好了?我先带你们去海边玩吧。” 沈红衣却是第一个站起。 属实受不了一帮姐们问东问西。 丘家麒精神大振。 “李学长,谢谢您的款待!” “学长你的手艺老霸道了!” “弱弱问下,学长,以后我们嘴馋了,还能来吗?” 李建昆侧过头,含笑道:“随时欢迎。” “喔喔!” “学长您可真好。” 望着姑娘们结伴离去的背影,李建昆的眼神在那袭白裙上停留两秒,又落在最前方。 丘家麒,他还记得。 前世,这个暑期,他和红衣在此地定情,丘家麒曾找上门对他说教。大抵的意思是,癞蛤蟆别指望吃天鹅肉。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当时李建昆真的emo好些天…… 这一世,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别再暗戳戳找自己唠嗑,也希望他早点认清现实,别谁的姑娘都敢惦记。 第430章 西湖巧遇 第430章西湖巧遇 傍晚。 这个时间,灯火稀疏的乡村,已经朦胧一片。 一袭白衣飘出公社,提着裙摆呼哧呼哧,曲里八拐,可算跑到小山岗上的红砖房。 屋外蚊虫太多,李建昆在堂屋点上一盘蚊香,躺在竹凉椅上瞌着眼,听收音机里播放着评书《三国演义》,袁阔成老爷子的嗓音,十分对味。 蓦地听到动静,睁开眼,不禁扬起嘴角,“来了。” “你…你你干的好事!” 沈红衣跑上前,给他一记八卦掌。 李建昆皮糙肉厚,没得反应,掸掸花衬衫道:“咋了我?” “现在同学们全知道,等回去,整个燕园都得传遍!”沈红衣红着脸说。 “我说什么呢,当年不是传过,还怕再传一遭?” “你……” 沈红衣一时无言以对,叉起小蛮腰,气鼓鼓瞪着他。 “行啦。”李建昆站起身,扶着她的肩头,把她摁坐在凉椅上,“晚上没吃好吧?给你留了好吃的。” 沈姑娘诧异,“你咋知道我会过来?” 李建昆嘿嘿一笑,一副“小样,我还不清楚你”的模样。 “没个正经。”沈红衣狠剐他一眼,气可没消。 饭菜热在锅里,李建昆进厨房端出来,芹菜炒鱿鱼,香煎小黄鱼。 晚上只吃了水煮白菜的沈姑娘,狠狠咽口唾沫,食指大动。 “动筷呀,咋了,要我喂你?” “才不要!” 沈姑娘吭哧吭哧吃起来,满口喷香,含糊不清道:“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七。” “所以说你有福嘛。” “啥?” “嫁给我,以后还不是随吃随有。” 听闻这话,沈姑娘唰地红了脸,垂下脑瓜,数着饭粒,“谁…谁要嫁给你了。” 两人这边打情骂俏时,院外,丘家麒急得直跺脚,已经进去一刻钟,还不出来。要是那姓李的突起歹意,啥事都能操持完。 李建昆如果知道他的想法,可不能苟同。一刻钟,瞧不起谁呢? 那事不仅得靠天赋,还得讲究心态和技巧。恰好他天赋不赖,外加一甲子的修炼,加个零还差不多。 再不能等! 丘家麒攒紧拳头,哧溜冲进院里。 “红衣学姐,你在不?公社不见你人,我怕出事,过来找找。” 堂屋里,沈红衣咬着半块小黄鱼,一动不动,非静止画面。 她自以为神行太保、踏雪无痕,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她跑到这里。 先前她还跟姐妹们“狡辩”来着,现在,被逮个正着…… —— 日升日落。 日子一天天过去。 李建昆的美食小院,几乎每天都有燕园学子过来蹭吃蹭喝,他和沈红衣的关系,已是小葱拌豆腐。 傻子都能看出端倪,遑论燕园学子们? 事已至此,沈姑娘也不像起初那样藏着掖着,得空会和他去海边逛逛。 这日,黄昏时分,晚霞漫天。 两人荡步在海边的干泥地上,边走边搭话。 李建昆再续前缘的夙愿,不仅现实意义上达成,也走完“仪式”。 “瞎乐呵个啥呢?”沈姑娘侧头问。 “你猜?” “猜你没想好事。” “答对。” “诶!你!”沈姑娘吓一大跳,她一摆一摆的右手,突然被对方握住。 还撑开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插过去。 姑娘瞬间霞飞双颊,心头小鹿乱撞不止,低头望着脚尖,挣脱几下没挣掉后,也便作罢。 她曾幻想过,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场景下牵手——这年头,男女牵手,有种很特殊很郑重的含义。 却也属实没想到,如此猝不及防。 实际上,李建昆并不急于去干牵手这种事,毕竟姑娘额头都亲过。之所以突然行动,是发现他们身后有小尾巴。 喜欢盯梢? 成吧,让你瞧个够。 后方,丘家麒目睹那一男一女十指紧扣、携手散步的画面,如遭雷击。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喜欢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还不等他接近,已被别的男人牵在手里。 呯! 一颗心,好似碎成两半…… —— 转眼间,暑期实践活动接近尾声。 丘家麒临时提出一个计划,邀大家去他们的省会游玩,说从那里回京更方便。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大伙还真动了心思,毕竟近在迟尺,来都来了。 丘家麒这小子别的不提,安排行程这方面,深得李建昆的心意。反正都混熟,这拨燕园学子,一个暑期不知道吃过他多少白食,这次凑着跟他们一道。 9月1日,临近中午。 一行人抵达杭市。 等大伙结伴走出车站时,有心人大抵明白了丘家麒的用意。 站外停着一辆中巴车,特意来接他们。这可是非比寻常的待遇。 由此可以反映出,丘家麒的硬实背景。 随车有位工作人员,接待大家上车时,数起人头,一数不对劲,多一个。 学生们的目光皆落在李建昆身上。 丘家麒适时发言道:“是这样的,我们暑期在流沙湾做的贡献,有目共睹,相关单位安排了午宴,犒劳我们。李学长怕是…不太适合再跟着。” 沈红衣微微蹙眉。 乔巧云道:“应该的,有啥好犒劳的,我不想去,我想去玩。” 沈红衣挽起她的手。 丘家麒见此,忙道:“有领导出席的!” 乔巧云:“……” 李建昆瞥一眼姓丘的小子后,看向沈红衣和乔巧云,笑着说:“没事,你们先去,晚点在西湖见。” 路上大家相约好,下午逛西湖。 “学长,那你等我们哦,咱们商量个碰头地方。”乔巧云替好姐妹发言道。 双方合计好后,大巴车缓缓驶离。 李建昆孤零零站在马路牙子旁,感觉好笑,搞这么一出干啥都不知道。谁不晓得你爹有能耐,还非得显摆一下。 咋的,这样就能让沈姑娘移情别恋? 幼稚! 李建昆自个找到一家国营饭馆,解决掉午餐,完事后,熟门熟路乘公交,转道西湖。 实际上西湖对他而言,半点吸引力没有,前世生活在这座城市,早逛烂了。 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到临近一点钟,一伙人姗姗来迟。 “学长,你吃了没?” 沈红衣和乔巧云携手小跑,来到李建昆跟前。 后者笑着点头,问:“你们中午吃的啥?” 乔巧云凑近几分,瘪瘪嘴道:“根本没什么好吃的,单位食堂,摆几张大桌子。比起学长您做的烧烤,差远了。” 何苦来哉? 心思费尽,还没讨到好,李建昆替丘家麒默哀两秒。 “来,同学们,跟我走,西湖大了去,没人做向导,你们能逛晕乎。” 那头,丘家麒倒是浑然不觉,兴致高昂,一马当先。一副“带你们逛逛我家”的模样。 沿途一路,他边走边介绍,言语中充斥着满满的优越感。 过苏堤南段,西拐,前方忽然出现黑压压的人头,把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大家不忧反喜,人越多的地方,才证明越好玩。 沈红衣小声向旁边打听,“好多人呀,这什么地方?” 一路上她和乔巧云,压根没听丘家麒讲,某人比他熟得多,出口即典故。 “西湖十景之一,花港观鱼。” 李建昆也挺纳闷,花港观鱼是一个很大的景点,或者说景区,游客怎么全围在入口? 一行人好容易挤到前面,对面还有安保人员,旁边拿木板,竖起一块告示。 花港观鱼暂时封闭,不对外开放,里头正在拍电影——《少林寺》。 第431章 两种待遇 第431章两种待遇 李建昆心说还真是巧,不过想想又不奇怪,《少林寺》目前确实在紧锣密鼓拍摄中。 上次在港城,与中原影业的负责人交谈,得知嵩山少林寺门庭没落,负责人说他们第一次过去时,整个少林寺里头仅有几个老僧,连泥菩萨的塑身都坍塌一半。 谁又能想到,后世人家硬生生搞成上市集团? 《少林寺》里涉及寺内的景色,是由中岳庙和杭市的“花港观鱼”等几地的景观,拼凑而成。 燕园学子们眼巴巴瞅着里头,与其他围观群众的表情,如出一辙,一副“好想进去瞧瞧”的模样。 这年头,电影还是个稀罕玩意,谁不想涨涨见识? “沈学姐,你想进去玩吗?” 丘家麒不知为何凑到李建昆三人跟前,望着沈红衣笑呵呵问。 “呃…想吧。”沈红衣也不昧着良心说话。 丘家麒眼神明亮,拍着胸脯道:“交给我!” 自觉到了他的Showtime。 没错,他仍然没有放弃,父亲从小教育他,坚持是走向成功的不二法门。 只是牵手而已,虽然如鲠在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锄头挥得好,一切皆有可能。 丘家麒转身离开时,余光扫向李建昆,高傲地昂起脑瓜。 他却有所不知,曾经有个徐的,其父论级别,并不逊色他爹,只因为锄头乱挥,最后不仅被燕园出名,连京城都无容身之地,不得已败走鹏城。 丘家麒犹如一只骄傲的公孔雀,在前排游客们的注视下,大步走向安保人员。 “同志你好,你们的负责人在吗?” “伱谁啊?” 丘家麒下意识挺挺胸板,“家父丘致中。” 李建昆心里吐槽,差点以为你要说家父汉高祖……傻缺一个,人家把门的能认识? 果然,戳在丘家麒对面的安保人员,疑惑问:“丘致中是谁?” “……”丘家麒气结,加重几分音量,“省组织部!” 安保人员这才重视起来,上身松弛一点,问:“您有何贵干啊?” “我想带朋友进去参观一下。” “这……” 丘家麒挑眉道:“你要是做不了主,让你们负责人过来。” 拍电影,封西湖一个景区这种大事,不可能不通过组织机关,他料定带几个人进去涨涨眼这种小事,对方肯定会卖个情面。 安保人员真怕得罪人,忙道:“那你稍等会。” 说罢,快跑进景区。 丘家麒转过身,对沈红衣等一众同学,做出一个搞定的手势。 大约一刻钟后,去喊人的安保人员返身而回,同行的还有两人,三人一边疾步匆匆,一边搭话。 “对方真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我敢骗您二位吗?” “胡闹!” “这些小辈也真是的,净在外面堕父辈的名头,报个大名自以为高人一等,所有游客都不让进,凭什么他搞特权?” 三人来到丘家麒身前站定,为首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他一番。 丘家麒感觉不太对劲时,耳畔传来一声呵斥。 “好的不学!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告诉你爸,我,陈勇韧说的,不给你进!” 丘家麒:“……” 这哥们一脸错愕,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陈勇韧?没听说过,不就是一个拍电影的么,到杭市拍摄,竟然如此不给他爹面子? 不合情理…… 那是丘家麒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拍摄《少林寺》这部电影,最初的想法来自哪里。 1979年,时任国武院侨办和港办主任的廖成志,表示港澳及海外观众,都喜欢看武侠片,建议拍摄一部包含少林寺或太极拳等元素的电影。 这才有后续事情。 丘家麒还算有点脑子,没吵吵,只是不知道转身后,该如何面对一众同学,明明刚才还自信满满。 好羞耻啊…… 陈勇韧扫视向对面黑压压的人头,本想对游客们说些话,告知他们这部电影的重要性,让大家理解和配合,恍惚间,眼神捕捉到什么,赶忙拉回,定格住。 仔细瞅几眼。 没认错! 遂快步上前,人还未到,双手已至。 “李先生,您好您好,想不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丘家麒:“???” 沈红衣和乔巧云:“……” 一众燕园学子:“!!!” 比较尴尬的是,李建昆一时想不起来他姓什么,只记得在港城见过,中原影业的人。 “噢,你好,我随便逛逛。” 陈勇韧赶忙做出邀请手势,“难得您大驾光临,刚好视察一番,给我们的工作提出宝贵意见。” 燕园学子人均懵逼,啥情况啊? 丘家麒上前搬出他爹,人家都半点面子不给。 李学长杵在这里没动,对方主动上来邀请,还视察…… 李建昆含笑道:“可能有些叨扰,我跟朋友一起。” 陈勇韧摆摆手道:“我们诚邀您和朋友一道,莅临视察。” “可是,人有点多啊。” “没关系的。” 这就有点盛情难却了。 李建昆只好招呼一众燕园学子,跟上他的步伐。 燕园学子们震惊之余,自是喜出望外。唯有丘家麒呆滞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凭、什、么?! 安保人员戳戳丘家麒,问:“诶,你是不是跟他们一起的?要是的话,赶紧进,待会我可不好放行。” “我……” 带着无尽憋屈,还有满脑门问号,丘家麒猛地一跺脚,终究追上去。 “李学长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呀,面子大到这种程度?” “你问我我问谁去?” “沈红衣一准知道!” “对对。” 李建昆正被陈勇韧二人陪同着,走在最前面,详细给他介绍影片拍摄进度等相关事宜。 倒是苦了沈红衣,被同学们簇拥着好一阵打听。问题是,她也一头雾水。说不晓得吧,这些人还不信…… 就,挺没辙的。 李建昆能在这里畅通无阻,没这些燕园学子揣测的那么神乎,原因很现实。 他是《少林寺》的股东呀,投了四十万港币。 作为金主爸爸,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进来? 剧组的人见到他,要不要汇报下工作? “诶?才吃饭吗?” 走到景区内一片开阔地带,李建昆诧异道。 现在已是下午两点。 陈勇韧解释道:“是啊,有一个重头戏,刚刚拍好。” 只见眼前地界上,演员们正在吃饭,分成两拨: 一拨人数不多,围在中间位置的一张圆石桌旁,桌面上十几只菜盒子摆在一块。这些人总体年纪偏大。 另一拨多半是“小和尚”,各自捧着一只国民铝饭盒,三五成群蹲在边边角角。 李建昆扫视一圈,不难发现李莲杰。重头戏码,肯定不能缺主角。 而李莲杰一边扒着饭,眼神不似其他人,落在他们这群不速之客身上,好像根本没有察觉,死死盯着圆石桌旁的那拨人,有些……不忿。 李建昆拍拍陈勇韧的肩膀,让他们也先去吃饭,自个随便逛逛,好说歹说给劝走。 仿佛随意荡步,李建昆不动声色,走到李莲杰跟前。低头瞅去,不禁皱起眉头。 终于明白李莲杰为何如此神态。 圆石桌旁的那拨人,吃的什么饭菜,眼神扫过去一目了然。伙食不错,有鱼有肉。 倒是李莲杰他们这群“小和尚”,饭盒都捧在怀里,远距离探不清里头装的啥。此时才发现,只有白菜和豆腐。 一个片场,吃饭还要搞两种待遇? 李莲杰他们可不是真和尚,而且李莲杰还是主角呀。 第432章 力所能及 第432章力所能及 “红衣,你看,这些演员吃的饭菜还不一样咧。” “刚有同学问过了,说石桌边那些,是港城请来的演员。” “噢。” 一声噢,疑问消除,似乎理所应当。 李建昆见同学们结伴奔去看那些布景片场,无人再关注这件事,心生一抹唏嘘。 我们似乎已习惯于对自己苛刻,而对外人大方。 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为一种美德。 但是这并不能使那些外人高看我们一眼。 类似事情,在后世也屡见不鲜。 李建昆此刻想的是,这样的不平等,会对李莲杰他们尚不成熟的心灵,造成多大冲击? 这就是他后来出走的原因吗? 李莲杰此时,总算留意到身前多出一个陌生人,诧异抬头,问道:“你是?” 李建昆反问:“你是这部戏的主演对吧?” 李莲杰点点头。 “咱俩聊聊?”李建昆发出邀请,“我算是这部戏的投资方之一。” 得知他的身份后,李莲杰眼神亮了,他正有满肚子苦水要倒。 虽然是白菜豆腐饭,他依然没浪费,三两下扒完,把饭盒交给另一个“小和尚”代为保管,与李建昆一道,去往无人的地界。 不多时,二人在湖畔一张长条石椅上,打开话匣子。 李莲杰忿忿道:“明明我比他们还累,我要一直打,他们轮流上,把他们全打光才行,可他们能吃肉,我不能。” 多么简单的诉求啊,只是为了能吃上肉而已。 李建昆问道:“工钱呢?你一天拿多少?” “一块。” “他们呢?” “上百!” 李建昆沉默。 李莲杰补充道:“其实每天一块钱够花,最可气的您知道是什么吗?上回在京城拍摄,他们的饭从京城饭店订,我们是另一家。我攒了钱,想去京城饭店买瓶可乐,不给我进。” 他说到这里时,眼里泪花闪烁。 李建昆心情沉重,通过这一件事,他联想到很多。在其他的行业或领域,又有多少像“小和尚”们这样的人? 经历过这些之后,有朝一日,待他们有能力时,出走。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这些,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 人才流失啊。 他想做点什么,又深感无力,这是多么大的社会问题,仅靠一个人的努力,如何能办到? “您是投资方之一,您能不能…让我们也吃上跟他们一样的饭?我保证!” 李莲杰举起手道:“我们一定好好打,演出最好的镜头。吃上好饭我们也有劲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拉扯回李建昆的思绪。他突然有些释怀,罢了,既然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庸人自扰? 搞不定所有,至少…摆平遇见的问题吧。 “好。” “真哒?!”李莲杰兴奋蹦起。 “当然。”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李莲杰手舞足蹈,嗖嗖去向其他小和尚,告知天大喜讯。 —— “您要追加投资?可我们不接受投资了。” “不是追加投资,纯赞助。” 李建昆找到陈勇韧,表明要赞助剧组的内地演员,吃好点的想法。却没料到,这样一桩好事,竟然被拒绝了。 陈勇韧深深看着他说:“您是一个有爱心的人,我明白您是出于一片好意,可是您想过吗?内地的生活条件、薪资水平,只到这种程度,每个剧组都一样。我们剧组莫名提高待遇,会给其他剧组造成压力,会使得其他演员产生不好的情绪。” “你们现在这样搞,港城演员哪哪都不一样,内地演员就没情绪?!” 李建昆有点上火,看似很有道理,实则狗屁不通。 陈勇韧面露惊讶,直到现在,他还以为对方是港城人,没想到对方这么替内地人着想。 “可是,那样只是对外有情绪,我们内部还是很团结的。” 李建昆真想一巴掌呼在他的榆木脑壳上。 “那只是你们的臆想,一个影视项目又不是从此固定演员的待遇,明明你们这个剧组,有机会改善内地演员的伙食,还不接受,那些‘小和尚’该吃苦的吗!” 陈勇韧嘴唇翕合,没有回话。 “只是改善他们的伙食!伙食!没说要给他们加工资!” 陈勇韧见他发这么大火,赶忙浇水道:“好好,我尽量,尽量安排。” 今儿李建昆算是见识到,80年代的另一项特质——愚昧。 陈勇韧告辞去打电话。 该说不说,李建昆投资人加“港商”的双重背景,起到关键性作用。 不然这事还真不见得能办下。 这年头拍电影搁后世来说,都叫小打小闹,剧组演员能省则省,没有多少人,给他们上升到与港城演员一样的伙食标准,实际上花不了几个钱。 陈勇韧回来后,找财务核算过,影片再有一个季度准能杀青,五千块绰绰有余。 李建昆当场付掉。 “李学长,到处找您呢,准备走了。” 在“花港观鱼”玩大半个下午,见识过不少拍电影的新奇事物,燕园学子们都玩尽兴了,此时天色不早,乔巧云和沈红衣结伴找到李建昆。 “后面怎么说?”李建昆问。 “晚上丘家麒安排地方住宿,明天起来去火车站。” “要不你们先去吧,他肯定没算上我,明早在车站等。” 乔巧云用牛筋底凉鞋的鞋尖,在地上碾了碾,仿佛踩小人似的,瘪瘪嘴说:“他可真小心眼。” 沈红衣抿嘴轻笑。 李建昆耸耸肩道:“你看我在乎么。” 俩姑娘想到电影剧组的负责人,都对他这么尊敬,想找个睡觉地方还不容易?没再多说什么,小手拜拜,结伴离开。 “红衣啊,回京后,这事你得弄清楚,自家男人的底细都摸不透,你搞什么?” “你…闭嘴。” “哟哟,还脸红,你要不愿嫁,我嫁。前提是你让李学长要我。” 沈红衣:“……” 厚颜无耻啊简直是。 李建昆这边,索性无事,他知道剧组晚点还有戏,寻思看看晚饭是否真的改观后再走。 傍晚时分。 饭店送来伙食。 李莲杰和一群“小和尚”们,排队上前取饭,作为功臣,他排在第一位。不过他的神情却很紧张,他自然不知道李建昆背后做的事,不晓得那人说话算不算数。 “也可能没那么快的,说不定过几天才改。” 他回头,对满心期盼的小兄弟们说。 “你先拿嘛。” “拿来看看。” 等李莲杰取过饭盒后,身后人均踮脚,探长脖子。 “快快,揭开瞅瞅。” 咔! 盒盖掀开。 首先入眼的是一块硕大把子肉,盖在米饭正中间,旁边的米饭润成酱油色,明显浇过汤汁。另有一道猪油渣烧白菜,一个油焖茄子。 “哈~” “改了改了!” “哇!也太丰盛了吧!” “喔,有肉吃喽!” 不仅是小和尚们,内地演员们闻讯纷纷赶来,瞧过之后,皆是欢天喜地。 李莲杰盖好饭盒,没直接吃,一边狂咽口水,一边环顾四周。倒真被他发现目标。 遂捧着饭盒,带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快跑过去。 “谢谢!” 他对着李建昆,深鞠一躬,起身后,强调道:“我指的不仅仅是肉。” 李建昆比他高一截头,伸手揉揉他的光头,含笑道:“我懂。” 能让人委屈到眼含泪花的,又怎么可能是肉呢? 李莲杰咧嘴笑道:“您是港商对吧?我们的电影也要在港城播,要是我能出名,我给你的公司免费搞宣传!” 好嘛,还有这种意外收获,李建昆真给记下。 以后想请这位,可不容易。 李建昆眨眨眼道:“其实我不是。” “啊?” 李建昆摆摆手,没作解释。看到伙食确实改观,没再逗留,与陈勇韧打过招呼后,踏着夕阳的余晖,哼着小曲,漫步而去。 第433章 推销姨妈巾 第433章推销姨妈巾 金九银十。 回到京城后,正值一个好季节。五道口周边的八大院,迎来81届的新生,时光荏苒,恍惚间,连沈红衣都已是大三的学姐。 李建昆问过她,丘家麒有没有再给她带来困扰。 沈姑娘说“我最大的困扰是你”! 显然暑期的事情已经在燕园传开。毕竟无论是他这个“传说”,还是沈红衣这种大美女,都是燕园的话题人物,他俩凑一块,很能撩拨起大家的八卦劲。 以免脸皮薄的沈姑娘,承受不住压力,恼羞成怒,找上门掐他腰子肉,李建昆决定暂时稍稍远离她。 嗯,有件正事要干。 等离子体服务部那边,研究员们趁着时间充裕的暑期,还真的攻克了高分子树脂材料。 现在只等着商业应用。 该到了他上马的时候。 傍晚,长征食堂。 大厅一角的餐桌旁,李建昆和陈春仙相对而坐,桌面上摆着四菜一汤,外加两扎冰鲜啤。 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值得庆祝一下。 参与此事的研究员们,也没亏待他们。 当初李建昆投资的十万块,除去建实验室、添置必要设备,采购研究材料等花销外,余下的,陈春仙征求他的意见后,作为奖金,全部发放。 每个人到手的都是一笔横财,能极大程度改善家庭状况。 当然,这事不能对外讲。 他跟陈春仙今天不仅是庆祝,也是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主要是陈春仙想听听他的想法,或者说计划。 “老陈,你对我还是不放心啊。” “咱们合作这个项目,正为互相交交底,现在我这边的事情办妥,对你把把关,没毛病吧?” 李建昆举举扎壶,与他碰一下,道:“成。” 双方各自咕噜一口冰爽的啤酒后,陈春仙双肘撑在台面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建昆缓缓道来。 “按理说,一个商业项目,应该争取的是利益最大化。 “基于这一前提,像咱们这个项目,最完美的运营模式,即我们把握并提供核心技术,与工厂进行合作,这样不仅省事省力,还能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 陈春仙挠挠头道:“你别整得这么概念化,说通俗点。” “举个简单例子,尿不湿的核心技术是什么?”李建昆问。 陈春仙答:“高分子树脂材料。” 李建昆点点头说:“那你想想看,如果我们弄家工厂,专门生产高分子树脂材料,再把尿不湿的概念宣传到全国,会造成怎样的局面?” 陈春仙眼神明亮,“无数有意向的厂家找我们进货!” 这样的确省事省力,并且能源源不断创造财富。 所有生产尿不湿的厂家,都在替他们赚钱! 李建昆忽然叹息一声道:“可是这个最好的模式,在当前形势下,咱们办不到,或者说受到制约。” 厂子不难弄,挂靠一家。 麻烦的是原材料。 想要运营这种模式,需要广泛的原材料支持,哪是一家挂靠厂可以搞定的? 当然,其实也有一个解决办法:弄一家合资企业,放在南方,原材料从境外进口。 类似TTK公司。 但是吧,李建昆对尿不湿和姨妈巾这个行业,并没有太大兴趣,不想为此大费周章—— 说不准,服务部那些高科技人才,尝到甜头后,全给他带偏掉。往后闷头扎进“止尿止漏”这个领域。 那罪孽可大了! 他和陈春仙搞这个项目的目的,仅仅是建立互信关系,为以后搞高科技产业铺路。 所以他打算速战速决。 陈春仙眸子一暗,沉吟道:“你说得对,别提最优了,说实际的,能办成能落地的。” “找到合适工厂,卖掉两项成果。”李建昆道。 “两项?” “不然呢?我说老陈啊,你可别瞧不起姨妈巾,咱们国家有多少宝宝,又有多少妇女?即使在大城市里,也不是每个家庭都愿意给宝宝消费尿不湿,但有条件的妇女,绝对不会错过姨妈巾。姨妈巾才是真正的摇钱树!” 陈春仙讪讪一笑,他其实也想到,把研究成果卖掉,是最省事最见效的方法。他原本想着,谁愿意买尿不湿的技术,姨妈巾技术干脆作添头,直接赠送。 李建昆瞅他两眼后,道:“反正这事交给我,你要是不放心,像最开始说的那样,找个财务跟着我。你的话,忙这么久,也挺累的,好好休息一阵,陪陪家人。” “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不行!” 陈春仙诧异看着他,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搞得谁是个拖油瓶似的。 该说不说,李建昆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位搞科研没得说,做生意纯属白给。历史还验证过。 “我只跟着,不发表意见还不成?” “不成。” “……服务部哪来的什么财务啊?都是临时凑数的!” “你随便找个人,老纪他们谁都行。” “那和我跟着有啥区别?” “有。他们我能吃得住,你…突然整一手的话,会坏我计划。” 陈春仙一脸郁闷,狠灌几大口啤酒。 您以为他会放弃? 不,那他当不成科学家。 随后,一顿好好的晚餐,变成死磨硬泡会。 李建昆一个脑袋两个大。让休息都不肯,至于这么折腾自己吗? 天生劳碌命! 很是没辙。 “那咱们约法三章,这件事由我主导,一切听我的,你能不说话就别说,最好别说!” 陈春仙一脸悻悻,“行行,我保证。” “立个字据。” 陈春仙:“???” —— 朝阳,红花纸巾厂。 晌午时分,李建昆和陈春仙乘公交,来到这里。 踅摸到这家工厂,李建昆可狠被人当了几回流氓。 推销东西嘛,自然要对症下药,假如跑去机械厂,推销姨妈巾的技术,怕不是会被当成秀儿。 他询问过众多姑娘,包括不仅限于:二姐、沈姑娘、鲁娜、许桃、张华的媳妇、林秀秀…… 还有在马路上随意抓的。 向她们打听,大姨妈来时,通常会选择什么防漏产品。 讲道理,明明是很正常的市场调研不是? 却差点没吃大逼兜,幸亏他貌比潘安啊。倒是得到一些五花八门的答案,其中红花牌卫生纸,重复性最高。 说是柔软舒服,基本作为大姨妈专用。 由此可见,这家工厂对大姨妈非常了解,有意识地在往这个专业领域发展。 那么不难推断出,他们会对姨妈巾感兴趣。 两人过来之前,通过电话,畅通无阻进入厂区。 来到行政楼后,不出所料,受到热情款待。被请进一间小会议室,有姑娘奉上两杯茶水,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小李啊,待会见到负责人,你别直接掏姨妈巾,先拿尿不湿出来。” “嗯?”李建昆斜睨过去。 “好好,我不说不说,随你,你看着办。” 晚上无更。 第434章 给老陈上一课 第434章给老陈上一课 红花纸巾厂的厂长,名叫何全国,一个很好记的名字。 四十出头,短小精干——身高约一六五,常言道浓缩是精华,一双小眼睛里聚着光,是个精明人。 他落座在李建昆二人身侧,打听清楚他们的来路后,露出恍然表情。 陈春仙一脸尬笑,他可真够出名的。这个知名度,不是来自他曾获得的殊荣,纯粹是被人家告状、抨击,责难太多,报纸上时不时能瞧见议论他的新闻。 这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所承担的风险。 但他不后悔,亦不畏惧。 他坚信打造中国硅谷的愿景正确无比,使知识与金钱聚变的模式,是科技腾飞的最佳路径。 “你们说的姨妈巾呢?”何全国搓着手问。 管他是不是争议人物,他现在确实产生浓厚兴趣,顶级科学家捣鼓出的玩意,岂会是凡品? 陈春仙伸手捂脸的时候,李建昆从一只黑色皮质公文包里,摸出一片没有任何包装、摊开的姨妈巾。 “何厂长,我纠正一下,姨妈巾只是我们编的外号,它的学名叫卫生巾。” “我说听着怪怪的吧。”何全国呵呵一笑。 他不愧是这方面的行家,一瞅这造型,脑子里已产生出一些不好描述的画面…… 刚刚好! 先不提效果如何,挺好夹,倒是真的。 他眼神明亮,双手接过,入手的感觉堪称极致柔软,不知比他们的卫生纸柔和多少倍。 “这是什么材质啊?”何全国惊讶道。 摸起来似布非布,似纸非纸。 他看一眼李建昆二人后,双手稍稍用力扯了扯。 妙啊! 作为专业生产卫生纸的厂家,他不是没见识过很柔软的卫生纸,南方市场上有,境外产品,可惜以他们的技术和设备,生产不出来。 此物的外表材质,在兼顾进口卫生纸的柔软的同时,又具备布料的韧性。 李建昆解释道:“外表材质叫作无纺布,放在国内来说,属于一种全新科技。” 何全国立马意识到,这种无纺布在卫生领域,拥有广泛用途,单是这项技术,已经价值万金。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脸上他并不表露。只是笑着点点头,手指摩挲着,观察起其他细节。 此物有内芯,一样极其柔软,不会带来不适感,底下还有一段似乎可以撕开的胶条。 要不说是行家呢。 何全国精神为之一振,“这是黏在裤头上,以防乱跑用的!” “您慧眼。”李建昆不轻不重拍一下。 陈春仙头垂到胸口,恨不能钻进桌底。他何苦要跟来呀? 何全国和李建昆倒是聊得起劲。 “我明白了,内芯是专门设计,用以吸收那个……” “咳咳!”陈春仙战术性打断,端起白瓷杯,咕噜一口茶。 何全国余光扫过去,心想:哟,还害臊,那你研发个啥? 李建昆道:“没错。” 何全国问:“吸收量很大?” “肯定比卫生纸大得多。” “我能试试吗?”何全国指指身前的大茶缸子,他刚才自个捧来的。 李建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姨妈巾的样品还有些。 只见何全国一手托着姨妈巾,另一只手端起搪瓷缸,将乌红的茶水汇成一条细线,缓缓倒在姨妈巾上。 一秒,两秒,三秒…… “哎呀!我的天!” 再想隐藏内心的想法,何全国仍然忍不住惊呼出口。他手托着姨妈巾,有没有漏出来,立马能感觉到。 此物的吸水性,比卫生纸何止强出十倍? 卫生纸对折十道都不如它! 而且它又软又薄。 好东西啊! “请二位不要介意,我这人做事比较严谨,能不能再给一片干的我?”何全国询问。 李建昆疑惑,“做什么?” “我找些女职工,那啥……穿戴试试。” “噗!”正喝茶掩饰尴尬的陈春仙,一口老茶直接喷出来。 李建昆一边开包,笑着颔首道:“应该的,我喜欢您的严谨。” 陈春仙:“……” 两个臭流氓! 一片干的姨妈巾到手后,何全国起身,走到门口,唤来之前给李建昆二人上茶的清秀姑娘,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姑娘听罢,小脸红得能透出水。 “害羞个啥嘛,这是正经事,厂里说不准后面要上这款产品。” 何全国把姨妈巾塞到她手上,郑重交代,“记得让办公室的女同志都试一下,最后给我反馈意见。” 李建昆:“???” 他刚才可能理解错了。一片姨妈巾,你让这么多女同志试? 狠银! 一杯茶快喝完时,会议室门口传来零乱的脚步声,不止刚才的清秀姑娘折返而回,一窝蜂杀来十几个姑娘。 姑娘们脸上皆挂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厂长,好用!” “特好用!” “简直是广大妇女的福音。” 由于发现如此宝物,生怕厂长不引进,姑娘们连害羞都顾不上。 何全国笑眯眯问:“真有这么好?” “好!”姑娘们异口同声道。 见她们人均两手空空的模样,何全国问道:“东西呢?” “噗!” 这口茶是李建昆喷的。 丫的竟然还想要回来? 某位姑娘的回答更绝。 “任娟拿走了,她刚好来那啥,用上舍不得拿出来。” 陈春仙:“噗!” 姑娘们散去后,何全国起身关上房门,一边走回来,一边说道:“如二位所见,这东西还行,至少我们厂的女同志蛮喜欢。” 他顿了顿,坐回靠背椅上,扫视向李建昆两人,问:“我们厂可以考虑引进,不知道伱们有什么条件?” 李建昆没计较他的弯弯绕绕,做买卖讲讲话术,搞搞心理战很正常,反倒说明这个何全国,搁这年头来说,有两把刷子。 也难怪厂子办得有声有色,红花卫生纸畅销首都。 他绕,咱不绕。 “条件很简单,一百万。” “嘶!”何全国还没什么反应时,陈春仙猛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盯着李建昆。 真敢呐! 李建昆权当没留意到,看着何全国,似笑非笑说:“值不值,何厂长很清楚。” 何全国眉头紧锁,“这个价格太离谱了!” 李建昆耸耸肩道:“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厂长看不中,我们再找别家。” 说罢,推开椅子,站起身。 何全国见此,有些慌神,抬手道:“唉小同志先别急躁嘛,我没说看不中,只是说价钱太高。” “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李建昆表情不变道:“对于妇女而言,我将它形容成一场卫生革命,不为过吧?咱们有多少妇女?以亿为单位!即使首都一地,也要以百万计!” 他顿了顿,问:“这笔账还要我帮您算吗?” 何全国忽然觉得,这小子实在不像搞科研的,像个做买卖的老手。他不禁长叹口气道:“你说的有些道理,问题是…这年月,有几家厂子能拿出百万现金?” “那不关我的事。”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我们的产品值这个价码,没道理贱卖。您如果实在不情愿,咱们也别浪费时间。没几家厂子有实力,总有不是?我们去找有实力的。” 说罢,拍拍老陈,后者跟着起身。 何全国表情阴晴不定,眼见二人快要走到门口,蹭地站起,“慢!” 遂冲上前,把他们拉回来,苦着脸道:“不骗你们,别看咱们厂好像经营得不错,卫生纸利润多薄啊?咱是真拿不出一百万。 “你们看这样行吗,我们分期付,一年付清。” 陈春仙表情激动,不用人招呼,自个坐回椅子上。 李建昆:“???” 何全国大喜过望,忙过去招呼起陈春仙,马屁连拍,“还是陈研究员通情达理啊。” 且不提陈春仙名声在外,从年纪上都不难看出,这个姓李的小年轻,不可能地位比他高。 何全国准备改变策略。 姓李的小子实在难搞!不跟他谈了。 “不行!”李建昆皱眉道。 陈春仙也蹙起眉头,搭眼望来,好言相劝,“小李,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有困难,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嘛,又不少咱们一分钱。” 何全国连声附和,“对对,您真是深明大义!” 李建昆黑着脸道:“老陈,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 “没忘,我只是认为,咱们做人不应该这么死板。” 哎呦喂! 你好意思说我死板? 李建昆气结。得,趁这件事,他打算给老陈好好上一课。 还指望以后长期合作,要是时不时搞这么一出,那还得了? 第435章 睁眼说瞎话 第435章睁眼说瞎话 “沙沙沙……” 会议室里,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不绝于耳。 何全国这会倒是不兜圈子,表现得急不可耐,提议当场把事情敲定。 老陈同志正找呢,十分情愿。 按照协议,等离子体服务部需要向红花纸巾厂,提供姨妈巾的所有技术,并且包教包会。 红花纸巾厂这边,需支付给等离子体服务部,一百万的技术转让费,分一年付清,每月固定支付8.333万。 “合作愉快!” “何厂长爽快!” 事后,何全国与陈春仙热情握手,只差没有拥抱。 李建昆冷眼旁观。 “对啦,老何。” 听听这称呼。 陈春仙笑容满面道:“其实我们还有一项研究成……” “咳!” 李建昆战略性打断他,勾住他肩膀道:“走啦走啦,回去赶紧安排。” “我话还没说完呢。” 人家献上几记彩虹屁,你丫真是恨不得脱干净给人家! 李建昆可不会给他机会。即使是上课,学费也得有个限度。 “老何,我们马上回去安排,改明见,到时候再聊。” “好好,我送送你们。” 厂门口,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何全国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还有一项研究成果? 是什么呢? 跟姨妈巾相比如何? 该死的小李实在难缠!得找个他不在的机会,撬出来。 返程的路上,乘公交在颐和园站下车后,老陈同志几乎是一路蹦回的中关村。 “小李啊,你高兴点,咱们干成这么大一笔买卖!” 一百万呐! 说出去没人敢信,只是他们花费区区一个礼拜不到,弄出的研究成果。 更厉害的尿不湿,都还没拿出来。 知识加上适当的资金投入,聚变出的经济价值,可见一斑! 陈春仙如此兴奋,不仅仅是因为钱,更是由于在长时间的混沌和迷茫之后,看见曙光。 当然,他没忘记身后的大功臣。 如果不是小李,没有这个项目。如果不是小李,谁敢报出一百万? 关键人家工厂居然同意了! “呵呵。”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大白眼,佯装埋怨道:“老陈,你可真是说话不算话。” 陈春仙自然明白他所指,不禁老脸一红,“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没忍住。主要人家已经蛮有诚意了。” “承认对不住我是吧?” “……啊。” “那接下来的事,你别掺和,你回去休息,等收钱的时候再喊你。” “这…是不是太辛苦你了?” “你要是能回去休息,我别提多轻松,陪陪老婆孩子吧你!” 陈春仙:“……” 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自知有愧,倒也无话可说,只得讪讪应下。 下午,李建昆与材料学的几位研究员,开了个小会。 从隔天起,他亲自带队,每天领着两名研究员,前往红花纸巾厂。 先是协助他们采购设备和原材料,等准备工作就绪后,又手把手教导何全国安排的技术人员,如何生产无纺布,如同制造内芯。 完美履行合约。 这年头,饶是像红花纸巾厂这样的大厂,工业程度都相当有限,一应生产主要靠人力。 所幸咱们最不缺的正是人。 半个月后,红花纸巾厂的第一批姨妈巾,成功下线。 他们冠名为“红花牌卫生巾”。 又两天,何全国邀请京城各大商场,以及供销系统的负责人,来到红花纸巾厂,办了个新品推介会。 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是个人都能看出姨妈巾的商业价值。当场收获大批订单。 红花纸巾厂开始加班加点,在完成计划内的卫生纸产量的同时,全力生产姨妈巾。 红花牌卫生巾在市面上一经问世,引发极大反响,轰动京城。 报纸上见天有新闻报道,都是利好向的,等于免费宣传。 毫无疑问,红花纸巾厂名利双收。 10月5日。 这天,一大早,李建昆颠着“缝合怪”,来到中关村大街的等离子服务部时,陈春仙果然等在办公室。 还特意拾掇一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铮亮。 精神抖擞。 “小李,今儿是个好日子啊!” “希望吧。” “你呀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多负面情绪?咱们待人处事,贵在一个以‘诚’字,你予人财帛,人家还能回你粪土?” “呵呵。” “别呵了,走吧,我包都准备好。” 陈春仙从办公桌上,拎起一只黑色BJ牌手提包。这玩意李建昆常用,装八万钞票确实轻轻松松。 两人照旧徒步到颐和园站,乘332路公交,入二环里,又转乘两路公交,抵达红花纸巾厂。 此时,工厂门外的马路牙子旁,排队停着一溜解放和东风车。 厂门一侧的保卫亭外面,黑压压一片人头,一个个手伸得老长,拿着介绍信、批条啥的,拼命往窄小的窗口里塞。 陈春仙定眼瞅着,喃喃道:“这阵仗?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正是。” 咱们国家的妇女何其多? 作为全国目前唯一一家生产姨妈巾的工厂,厂门不挤爆都算好的。 李建昆听闻有魔都的女同志,特地坐火车过来购买,说是前两年,有国外友人送给她一袋,用过后念念不忘,可惜遍寻各处,国内根本找不到,这次听说京城有货,立马订票赶过来。 如今,不止京城的各大销售单位,都盯着红花纸巾厂。 不少外地单位,也是各种走门路、托关系找过来。 “那红花厂还不得赚发?”陈春仙瞠目结舌,进货的人跟打仗似的。 “一个‘发’字不足以形容,确切地说,是有多少货销多少。” 陈春仙忽又笑起来,“好事。” 高低还有些骄傲,撇开姨妈巾的用途不谈的话。 两人挤到保卫亭旁的小侧门前面,喊门卫开门。 “开什么开!证件先递窗口。” 陈春仙:“……”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看清楚再说话。” 嚯! 周遭人齐刷刷探来,这么牛逼? 他们说话都捏着嗓子,生怕音量太高,让人误以为不尊敬。 保卫亭门内冲出一人,搭眼一瞅,顿时扬起笑脸,“哟!是李同志,稍等稍等,马上给您开。” 李建昆之前有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过来。 保卫科的人门清。 他们现在忙归忙,可是心头爽着,甭管哪个单位的人登门,跟他们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不动声色塞两包烟是常态。 沾谁的光,懂的人都懂。 李建昆二人顺利入门,厂区里面同样车满为患。 陈春仙心头乐呵,感慨道:“突然发现一百万也不贵。” “才晓得?它要是像国外的私营企业,不跟它要个一千万?”李建昆翻个白眼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心里犯嘀咕,但仍然履行合约的缘由,归根到底,不会便宜别人。 两人一路踅摸,来到财务科。 财务科长姓齐,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脸懵逼问:“收钱?收什么钱?” 最近只有他问别人收钱的份,厂子红得发紫,现在还有人上门问他们要债? “何厂长没跟你们说?” 陈春仙从包里取出合作协议,递过去道:“今儿是付款日。” 齐科长看清之后,挠挠头道:“你们先坐,我打个电话。” 只见他回到办公桌旁坐下后,抄起黑色转轮座机的话筒。电话接通,他道明原委,紧接着不停嗯嗯嗯的。 啪! 电话挂断。 “哎呀二位,实在对不住,厂里现在没钱呀。” 陈春仙:“???” 今儿他算是搞明白,什么叫作睁眼说瞎话。 李建昆冷笑,还真是不出所料。 晚上应该无更,章节是定时发布的,我这会在路上,今天从老家返程,得看看到地方几点。 第436章 凄凄惨惨的老厂 第436章凄凄惨惨的老厂 红花纸巾厂,行政楼,二层。 “何全国,你给我出来!” “别嚷嚷啦,我们厂长真不在。” “当我三岁小孩呢,我刚还看别人给他打电话!” “我说这位同志,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 陈春仙险些没气出个好歹。 想去厂长办公室找何全国,还没到地方,走在半道给人拦下。 李建昆上前拉住他,拍拍他后背道:“走吧。” 老陈同志猛回头,不可思议盯着他,“走?那我们的钱……” “拿不到的。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压根不想给。” 虽然没把“老子不给”这四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到。 老陈气结,“我,我…我去告他们!”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摇头道:“告不开的。一来,他们使的是拖字诀,没明言说不给;二来,别忘了你自己是个争议人物。” 陈春仙:“……” 说他是个争议人物,还算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主流舆论多半不站在他这边。 想想看,一个科学家,不好好搞伱的科研工作,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赚钱……这不是不务正业,捞偏门吗? 得亏他是个科学家,有名望的人,曾做出过杰出贡献,不然等离子体服务部不可能弄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许多人认为他居功自傲,搞特殊化。 再者说,红花纸巾厂是一家国营单位,即使成果确实是你捯饬出来的,给他们用,又有何妨? 不应该吗? 这事不闹大还好,真搞得沸沸扬扬,老陈同志保管又招来一身腥。 李建昆几乎是架着他,把他“提”到楼下。 “唉!” 陈春仙满身力气像是被抽空,蹲在楼道口一侧的屋墙边,头埋进膝盖里,重重叹息一声。 手上特意带来装钱的BJ牌手提包,落在地上,沾满尘灰。 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递过去一根,并划拉火柴,替他点上火。 陈春仙巴拉巴拉,一口气嗦掉半支烟后,抬头,问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何全国不会履约?” “是。” 陈春仙双目圆睁,诧异道:“那你?” “故意的,叫你吃回瘪,好让你明白商场险恶。” 陈春仙:“……” 李建昆在他身旁蹲下,深吸一口香烟,吐出悠长的白雾。 “老陈啊,说真的,你的性格太直、太真,又带着一股子书生意气,你这样的人,做不了生意,会被人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陈春仙嘴唇翕合,好半晌后,哭笑不得道:“那你跟我讲啊,玩这么大?” “第一,我没讲?我是不是让你别来,你非得跟着,你还写过保证书,保证不掺和。” 老陈:“……” “第二,大也不算大。” 李建昆顿了顿,望着他忽然又笑起来,“只要你认识上来,咱俩往后明确分工,你领头搞研发,商场上的事交给我。我认为值当。” 陈春仙沉默良久,仍然无法释怀。 “一百万呐!” “咱们再赚回来不就行了。” “拿尿不湿?” “不,一笔归一笔,还是姨妈巾。” 陈春仙怔了怔,问:“你想再卖给别家?” “有何不可?又不是我们毁约在先。我非但要再卖个一百万,而且还会替你找回场子。” 李建昆在黄泥地上摁灭烟头,拍拍他肩膀,扬嘴笑道:“所以别气啦,等着瞧吧。何全国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很快我要他肠子都悔青。” 老陈眨巴眨巴眼,“你有什么别的花招?” “那是。你休息这段时间,我可没闲着。” 两人相继站起,结伴走向厂门,经李建昆这么一开导后,陈春仙郁结的心情,开朗得多。 他蓦地发现,小李这家伙似乎总有后手。 这就是能玩转商场的人,该有的潜质吗—— 眼光毒辣,隔着肚皮都能看清人心;走一步观十步,步步盘算。 这些,确实是他所不具备的。 行政楼二层,厂长办公室。 何全国站在窗户边,端着大茶缸子,不时咕噜一口,透过窗台,俯视着厂院里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 “噗!” 一下笑喷。 白得一项“吸金神器”,他能不乐呵吗? 该说不说,在得知陈春仙的身份后,他脑子里已经生出别样想法。这家伙现在谁待见? 坑他一把怎么了? 作为研究人员,一边捧着铁饭碗,拿单位薪水;一边跑出来单干,想着自个捞钱……美得你! 不过何全国高低也有些疑惑。 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好欺负。 他原本寻思至少得闹腾一阵,为此,还筹划了一番应对之策。百忙之中抽空陪几个报社的朋友吃过饭。 不承想,蹦跶没有一屁时,竟然灰溜溜自个走了。 也罢,省得聒噪。 他眼神挪动,扫视过厂内厂外,勤等着拉货的大卡车,心头说不出的畅快。今年经济都不景气,放眼全国,绝大多数的工厂入不敷出,上蹿下跳着搞三产,搞停薪留职。 诶! 偏偏在这种逆境之中,他们厂激流勇进,收入实现爆发式增长……瞅瞅眼前这美妙的场景,到年底还不挣它个上千万? 这是何等贡献? 他何全国何等骁勇?多么与众不同? 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何全国不笨,他也能想到,陈春仙他们大概率还会把姨妈巾卖给别的厂,不过不重要,做买卖先机为王,如今红花牌姨妈巾占尽市场先机,各大报纸上免费给他们宣传,赞誉满满,先入为主的观念深入老百姓的心。 红花牌姨妈巾,即是姨妈巾的开创者。 凭借这场先机,别说再冒出一个品牌,即使多几个,亦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 —— 李建昆二人没有回海淀。 转乘公交,来到西城。 李建昆在做市场调研的时候,物色的推销对象,自然不止红花纸巾厂一家。 西城这边有他的第二目标——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且不要去吐槽这个颇具年代味的厂名,这家工厂在有一个领域,据说做到了全京城第一,提起“美丽人卫生带”,大姑娘小媳妇们,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家厂子?” 二人戳在厂院门外,陈春仙透过铁栅门四处张望几眼,无奈一叹。 一家老厂,里头的建筑,还是五十年代的苏式风格,屋檐下带五角星的那种。 规模比起红花纸巾厂,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瞅着门庭冷落的模样,别提一百万,能不能拿出十万都成问题。 李建昆下意识挠挠脑壳,市场调研肯定不会出错,这种事情,姑娘们犯不着忽悠他。但是这家京城第一大卫生带厂的寒酸模样,也属实让人挺意外的。 要知道,卫生带这玩意,在当下广为流行。 可以说妇女人均拥有。 相比起一角七分一包的卫生用纸,它显然更实惠,毕竟能重复使用。 啪! 李建昆倏然一拍大腿,约莫明白缘故。正因为它能重复使用,所以才难以做大做强。众所周知,这年头的工厂都贼实诚,用料那是能用好的,绝不用次的。 不似日后,许多商家明明有能力,却故意给产品留手,或者叫升级空间,想着一拨拨地割消费者的韭菜。 美丽人卫生带名声在外,大概率用个几年都不带坏的。 质量太顶,客户使用周期过长…… 再一个,这是京城,不少妇女现在已流行使用卫生纸。好比姨妈巾拿去小地方兜售,很可能卖不出去,是一样的道理。 消费能力不同。 陈春仙侧头问:“还要进吗?” 李建昆想想后,点头道:“先去问问吧,来都来了。有钱没钱的,又不是不能借。” 商量好,二人结伴走向地上枯叶打璇儿,四周连鬼影都不见一个的门岗。 第437章 喜忧参半 第437章喜忧参半 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厂长办公室。 头发斑白的闵秋燕,端坐在五屉桌后的靠背椅上,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圆镜,镜面中倒映出她早已谈不上美貌的面容。 今早离家时,儿子喊住她说“妈,你怎么又多了好多白头发”? 还真是,双鬓几乎白透。 闵秋燕想着,自己是不是该退休了? 可她又想到,现在放手,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眼下,正值厂子最艰难的时候。 这些年工资提升,首都老百姓的生活渐好,不再像以前一样,紧巴巴的靠着十来块,也能养活一个人。越来越多的妇女,更愿意消费用之即弃的卫生纸,每年也就八九块的开销。 卫生带的销量,却是日渐低迷。 她不是没想过对策,譬如把产品销往外地,奈何地方保护太浓—— 卫生带技术含量不高,而需求量又挺大,几乎各市级辖区内,都有工厂。 人家说得也不无道理,你大首都的产品卖过来,单是一个名头就赢了,我们还怎么卖?工人拿什么养? 这条路算是堵死。 后面她又主持开发过,高档的铁罐装卫生带,从包装到产品全面升级,确实使情况有所好转,但有限。 偏偏最近,一个噩耗传来—— 一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卫生巾,在国内诞生了。 当然,她从私人角度讲,是乐见其成的,她买来研究过,确实好用。 可站在美丽人厂的厂长,这个位置上,她感觉天都塌下来,压在她垂垂老矣的肩头,使得她浑身战栗。 她快要撑不住了。 从事女性卫生行业这么多年,她明白,这次不像“柔和卫生纸”带来的冲击,这是一场女性卫生的革命,历史悠久的卫生带,终于走到末路。 现实情况亦反映出这一点,自从花红卫生巾问世,他们的“美丽人牌罐装卫生带”,销量直线下滑。 现在已经不是往外出货,时不时的,还有分销单位上门退货。 卖不动呀,完全卖不动。 可是,如果连这款产品都不好使,“美丽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厂里的五百号职工该怎么办? 闵秋燕放回镜子,从桌面上拿起一本书——《如何科学化养猪》。 她真的再无半点办法,时代在发展,科技进步倒逼着卫生带不得不推出历史舞台,神仙来了都没辙。她只能像许多厂子一样,把目标投向第三产业,以此自救。 “咚咚!” 房门处传来动静。 “请进。” 闵秋燕把书翻个面,放在桌子一角,这个想法她还没有宣布,正如可能没人会相信,年轻时被誉为“全厂一枝花”的她,有朝一日会养猪,她亦难以向手底下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启齿—— 美丽人厂,全员女性。包括门岗阿姨。 因是一家国营老厂,当年更加保守的思想决定的基调,被写进厂规。 来人是厂办主任,程妙兰。 她抢脚奔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道:“厂…厂长,来,来了俩人!” 闵秋燕笑骂,“来的是行运童子,还是财神爷啊,看把你激动的,你把气捋顺再说。” “可能真是!” 程妙兰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红花厂的那个新产品,卫生巾,是他们研发的,不过被红花厂的老何给坑了。还说他们手上有更好的产品,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作为同行,她们对何全国并不陌生。 那是个矮冬瓜、笑面虎! 蔫儿坏! 像是他能干出的事。 唰! 闵秋燕蹭地从背靠椅上站起,原本浑浊的双眸,变得极其明亮。只看这双眸子,简直如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无异。 “他们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 “人呢?” “我好生请进会客室了。” “好,好,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弥漫闵秋燕心头,她都忘记多久没听到过如此振奋的消息。 该说不说,红花纸巾厂突然弄出卫生巾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很蹊跷。此前压根没听闻过他们搞什么研发。 这种新产品、新技术,难道是从天而降的不成? 背后果然有隐情。 “妙兰你看看我,仪态还行吗?”闵秋燕整整衣服问。 程妙兰知道自家厂长一辈子美过来,很注重形象,笑着竖起大拇指道:“美滴很!” “嗨!” 再说李建昆和陈春仙这边,两人坐在布置简洁,却异常干净的会客室里,四下打量,有种钻进女儿国的感觉。 这家工厂别看外表、建筑老式陈旧,里头那叫一个令人心旷神怡。 喷香! 即使是楼道里都清理得一尘不染,走过路过清一色的女同志,多半是妙龄姑娘。 工作似乎挺清闲。 刚刚招待他们,三个姑娘轮番上阵,端茶倒水、送来报纸给他们解乏,最后一个有对小虎牙的姑娘,特搞笑,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放在茶几上。 老陈说这叫未经世事。 李建昆觉得这里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大概率由于产品性质的缘由,厂里没有男人,姑娘们扎堆在一起,创造出一种独特的企业氛围。 算算刚刚门卫阿姨说的厂龄,似乎整好到换茬的时候,这些接替母辈进厂的年轻姑娘们,身上仍然保持少女才有的天真、烂漫、率真、活泼,甚至是童趣。 挺好!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满以为马上会有人出现时,脚步声又缓下来。 一会后,走进一个发丝斑白,但身板笔挺,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 如果让李建昆形容,属实不能把她定义到奶奶辈。皮肤保养得很好,五官清晰分明,能看出,年轻时一定花容月貌。 年纪是个谜。 “两位好,我是美丽人的厂长,闵秋燕。” 李建昆二人赶忙起身。 双方寒暄少许后,闵秋燕诧异打量着陈春仙,“我知道您!” 陈春仙:“……” 好嘛好嘛,京城这地界上,还有谁不知道我? 李建昆见老陈一副尬笑的模样,心头其实有抹唏嘘,老陈不会知道,后世提起中关村,多半人会第一时间想到柳传之、刘强冬。前者有段时期,还被冠以“民营企业之父”。 还真没几个人记得他。 三人落座,双方都迫不及待,直入正题。 李建昆先从黑色皮质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资料递过去,以证明他们不是信口开河。上面记载的是姨妈巾的详细制造工艺。 不过更细分的无纺布这些材料,只有一个名头。 闵秋燕仔细看完,收获良多,却也知道没用,卫生巾不难造,重点在于其特殊的材料。 她将资料还给李建昆后,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道:“其实刚一听是说陈教授,我早没怀疑。再一个,红花厂的何全国那人……唉,不提也罢。” 忽想起什么,她迟疑问道:“是跟你们签了协议,拿到技术,不付钱对吧?” 看见李建昆点头后,她又问:“多少啊?” “一百万。” 闵秋燕:“!!!” 她原本火热的心头,像是突然浇下一盆冰水。 由于实在慌神,以至于一时有些结巴道:“程主任跟我说,你们有,有更好的产品,那,那…你们准备卖多少啊?” 她心里想着,要不然这更好的产品,咱不作指望。红花厂摆你们一道,卫生巾已经不算全新产品,干脆作价均给我们吧。 连卫生巾技术都卖到一百万。 比卫生巾更好的产品,是她能指望的? 第438章 关卡 第438章关卡 李建昆没有直接回话,从闵秋燕的表情中,隐约看出点她的想法。 “闵厂长,谈价格之前,我觉得应该先跟您介绍一下这款产品。” 闵秋燕心头擂鼓,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款产品是姨妈巾的升级款,对啦,我们习惯称呼为姨妈巾。” “为啥?”闵秋燕不解。 “避免尴尬。” “喊卫生巾没什么吧,我觉得姨妈巾才尴尬。” 这事您甭问我,反正后世是这个凑性。 李建昆继续说道:“与红花厂产的姨妈巾相比,成本高不了一丢丢,但是效果天翻地覆。” 他顿了顿,问:“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闵秋燕思忖道:“造价相当,售价也应该差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会倾向于更好的产品。” 她说完这话,自个心头先泛起嘀咕。 如果是这样的话,卫生巾的技术还真不能买! 否则别的厂子买去这个升级版的技术,给卫生巾迭代掉,他们不又得死翘翘? 旁边,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死不开口的老陈同志,满头雾水,姨妈巾升级过?这事他咋不知道? 小李所说的花样就是这个? “他们生产的姨妈巾,您看过吧?”李建昆一边对闵秋燕问,一边从包里摸出一个物件。 诶? 老陈率先眼前一亮,还真有改变,原本椭圆形的造型,多出一对“翅膀”。 但是他想不通,为何要这样设计。 为好看? 而且整体薄不少。 闵秋燕点点头,怎么能不看呢?直接“死”在它手上。 “那您再看看这个。” 闵秋燕伸手接过后,细细打量,她与老陈自然不同,瞅着一对“小翅膀”,暗道:妙啊! 的确是一个很小的改变,增加不了几个成本,却能带来两点好处:一是防侧漏,二是舒适性。 她下意识望向对面俩爷们,真不知道是谁的创意,未免太有研究。他们团队中如果没有女性,这事…… 就挺变态的。 另外,这厚度……简直没有厚度了。 这点改变,感觉在开倒车啊,还能顶用? 闵秋燕发出疑惑道:“侧面小翅膀的设计,我觉得挺好,但有一点,看过样子后,谁都能仿出来呀。” “是。”李建昆点头道,“护翼的设计,确实不难仿造。” 护翼? 很棒的称呼! 闵秋燕暗自咂摸。 老陈同志仍然一脸懵,完全搞不懂这是要护啥。 李建昆紧接着说:“您没感受到厚度的改变?这才是技术创新。” 他说着,从闵秋燕手中拿回护翼姨妈巾,两根手指成钳,揪住一丢丢无纺布,大力撕开,露出里面的内芯。 陈春仙搭眼瞅着,发现蹊跷,诧异道:“你让他们把高分子吸水树脂材料,放进去了?” “对,薄薄一片。” 替换掉原来的内芯,这样二者成本相减,几乎没差。但厚度减少数倍。 所谓科技进步,正是如此。 闵秋燕挠挠头,什么高分子吸水树脂材料,她是一窍不通,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她问道:“会怎样呢?” “大幅提升吸水效果。” 李建昆回话,“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像红花厂的那种姨妈巾,如果只能吸一杯水,那么这个升级款,可以吸一盆。” 一盆…… 闵秋燕嘴巴张成圆形,厚度变薄,吸得还更多? 不合常理! “这项技术提升,红花纸巾厂凭自个绝对捯饬不出来,目前全国只有我们掌握。” 李建昆说完,看向闵秋燕,含笑问:“您觉得这款产品如何?” 要真像你所说,那确实挺好。 闵秋燕盯着护翼姨妈巾,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回过神,话题到这一步,又绕不开令她心悸的问题。 “那…你们打算要多少钱,才肯把技术转给我们?” “不变,一百万。” 李建昆道:“但有个条件,高分子吸水树脂材料的技术,我们只是授权给伱们使用,所有权仍归我们。” 其实没多大差,这年头哪有知识产权保护?只不过话要说清楚,别忘了后面还有尿不湿。 尿不湿的核心,正是高分子吸水树脂材料。 咱是讲究人,不好一项技术卖两次。 闵秋燕心情复杂,没涨价,这挺好。却又十分苦恼,她在乎的是什么所有权吗? 她揪心的是一百万啊! 要不把她这把老骨头称称,看还能值多少。 以她们厂子入不敷出的处境,哪里拿得出百万巨款? “其实您要想开点,一百万看似挺多,您难道不知道红花纸巾厂现在的销售状况?赚回来不用多久。” 从内心讲,李建昆愿意把这场泼天富贵,送给美丽人厂。 没别的缘故,谁让这里有那么多可爱小妹妹呢? 这泛起他的保护欲。想看到这家厂子越来越好。 “问题是……”闵秋燕踌躇着说,“咱们厂状况不好,凑不出一百万。” “我说句话可能不好听,贷款又何妨?” 闵秋燕先是眼前一亮,转瞬又暗淡,“可是……” 她有很多顾忌,一百万太过沉重,她甚至无法全然信赖对方,瞅着那薄薄一片,总觉得神乎其技。 唉,这位阿姨哪哪都好,性子扭捏了些,有什么顾虑你倒是提出来呀。 不过能体谅,女人嘛。 李建昆还真不信这场泼天富贵送不出去。 他沉吟道:“这样吧,我附赠一个条款:如果护翼卫生巾上市后,打不开局面……咱们拿红花纸巾厂做对手,卖不过他们的普通款,一百万全额退还。” 这种行为搁后世很常见,叫对赌。 嚯! 闵秋燕两眼泛光,“当真?!” 如果有这颗定心丸,那等于灭掉她所有顾忌。 干不成,钱还在! 这样的话,她可豁出脸皮不要了! 她这人别的没有,认识的人还蛮多。 年轻时,有个曾追求过她的男同志,眼下在银行系统的担任要职。 “签合同嘛。”李建昆摊摊手道,“我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像红花厂敢赖我们的账,我们还敢赖你们的?” 闵秋燕抿嘴一笑,说得也是。 “那…能不能给我些时间?我好筹钱。” “当然。” 初步谈拢后,双方又就细节,一直磋商到下午。 —— 一周后。 一百万现金有多少? 相当于后世的一千万……呸!废话。 十万一捆的大团结,比四块红砖摞在一起,体积小一丢丢,十捆。 李建昆和陈春仙二人,各拎一只黑色手提包,乘坐去之前找好的一辆银色达拉出租车,返回海淀。 “小李,我这心口怦怦直跳!” 两人都坐在后排,陈春仙将手提包紧贴胸口,双手死死抓住。 “淡定。” 陈春仙:“……” 他很好奇啊,你小李再见过世面,还能经手过一百万现金? 如何做到的脸不红心不跳? 弄得他这个东赴过苏联,西去过美国的场面人,一阵汗颜。 他咬着李建昆耳根子道:“我现在着急,你说这么多钱,咱们放哪啊?” “放什么放。”李建昆踢踢脚边袋子道:“分了。” “啊?” 陈春仙手抖到抽筋。 李建昆望向前排,司机师傅不时透过内后视镜打量他们,遂顺口道:“师傅,沿着这条路开到头,去中关村街道办。” 陈春仙明白他要干什么,当初他们协议过,所得利益按3:3:4分配。他俩各占三成,四成捐给街道办。 “咱们是不是先把其他钱藏一下,全拎过去不好吧?” “老陈啊,想啥呢,你以为这事瞒得住?”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 陈春仙想想后,恍然大悟。 美丽人厂那边,闵秋燕甭管是向外借钱,或者银行贷款,这样一笔巨款,不可能不交代去向。 保不齐明早就会见报。 他忽然由衷说道:“小李,还是你想得周道。” 李建昆低叹一声,“无论如何,即使我不参入进来,你搞科技发展的想要走通,都越不过这个关卡。街道办能分担多少压力犹未可知,余下的还得靠你顶住。” 接下来,他俩仍然得明确分工。 他带人进驻美丽人厂,给他们把护翼姨妈巾弄出来。 而老陈,大抵是分身乏术。他得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抨击。 所幸上辈子,他是扛住了,上面有精明人主事。 这辈子,有些改变。希望一切向好吧。 老陈蓦地镇定下来,手不再抖,心中坚如般石,目光如炬。 “我懂。” 第439章 财神爷 第439章财神爷 这年头的中关村,那是真穷。 不像隔壁五道口,至少有成片的居民区和农田,周遭还环绕着八大院。人群扎堆的地方,总不缺经济。 中关村是个啥地界? 过去那是太监坟场! 越愚昧的年代,人们越迷信。得多不信邪的老百姓,才愿意在坟头上落户? 要说繁荣的一面吧,中关村不是没有,科研单位林立。只不过这种性质的单位,跟街道办几乎没有关系,不仅仅是利益层面。 管得到不? 所以对于街道办而言,这一面繁荣等于没有。 同时由于科研单位扎堆,其他的一些单位,譬如工厂,还不好凑过来。 那您说中关村街道办还剩下些什么? 最值钱的,不过几条萧瑟的大马路。 正儿八经的清水衙门。 连衙门的规格,都不及东升街道办。两排50年代的苏式矮房,呈L形样貌,外墙抹一层白石灰,屋顶大概率由于漏雨,好歹换上了石棉瓦。 讲真的,比不上彪子在老家建的猪栏气派。李建昆也是头回过来,戳在小院外一阵打量,看得唏嘘不已。 谁又能想到,后世它会变成全京城最富有的街道呢? 兴许没有之一。 “诶?你们两个,做什么的?” 街道办一般没有门岗,不过二人刚走进小院,已经被人发现。 侧方,小院一角,有位穿洗得发白的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约莫实在闲来无事,正拿块抹布,拭擦着一辆明显攒的二八大杠,旁边地上,放着一搪瓷盆几乎清亮的水。 李建昆挺想打趣一句,再擦要掉漆了。 “噢,找一下你们江主任。”陈春仙道。 中年人瞅瞅他,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眼神早落在他们手中沉甸甸的手提包上,警惕问道:“里头装的啥?” 这年头遇见行为不轨者,都得留个心眼。 多半人胆子并不大,但真胆大的那种,“胆大包天”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陈春仙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道:“好东西。” 这可不算什么好答案,中年人愈发狐疑,把抹布扔进搪瓷盆,甩甩手走近,在距离两米时,顿住脚。 “打开我看看。” “这…可能不太好。” 唰! 中年人后撤一步,身体做出防范姿态,呵斥道:“打开!” 他这么嚷嚷有另一重用意。 果不其然,很快白房子里陆续跑出几个人。 “怎么了老黄?” 被称呼为老黄的中年男人,目如鹰隼,伸手示意,“看他们的包!” 众人闻言,眼神齐刷刷落在两只手提包上,从受力程度和形态上可以判断出,里头装的是硬物,很沉! 来街道办,无论办什么事情,需要拎这种东西吗? 有人又嗖嗖冲回屋内,取来木棒和铁棍。 “包打开看看!” “快点!” “别逼我们动手!” 老陈大伤脑筋,没好气道:“我是陈春仙。” “我管你是谁,赶紧打开,我现在怀疑你图谋不轨!” 老陈:“……” 李建昆比他直截了当些。 滋啦! 手提包的拉链被拉开,接着他双手扯开袋口,提着包,往前一递。 “咦?这是?” “我的天!钱吗?” “这么老多钱?!” 街道办的人定眼瞅来,等看清里面装的是何物后,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滋啦! 这时,陈春仙见样学样,同样敞开包,呈给他们看。 “嘶——” 整整两袋子钱! 这得是多少啊? 没人有概念。 街道办众人头皮发麻,人均瞠目结舌,老半天回不过神。 “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说!” “是不是抢来的?!” 李建昆翻个大白眼道:“你去把老虎洞的储蓄所抢了,看有没有这么多钱。再说真要是抢的钱,我们脑子有病啊,往你们这里冲?” 几名街道干部:“……” 陈春仙正色道:“大家别误会,这些钱来路正当,你们江主任认识我,我们此行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给我们,送钱?! 听闻这话,对面一排脸色,从凝重演变成激动。 天上掉馅儿饼吗? 不!磨盘饼! “吵什么呢?” 这时,白房子里又走出一人,头发稀疏,再怎么斜梳也掩盖不住头顶已秃的事实。 “江主任,您来的正好。”陈春仙笑着招呼。 “哟,陈教授啊。” 陈春仙办服务部时,没少与这位打交道,是个活泛人。要知道,他决意搞服务部,饶是院里,绝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 他跟这位开诚布公地长聊过,表明自己搞科技扩散,创造经济价值的想法后。 江主任二话没说,给批了块地。 “主任,你看他们的包!” “啥呀?” 见是熟人,江奇军没什么戒备,大踏步走近,低头瞅去…… “哎呀!这这这……” 疯了吧,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左瞅瞅右看看,心脏病险些没吓出来,遂猛抬头看向陈春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陈教授,这是?” “搞了个项目,挣的。” 陈春仙温和笑道:“早前跟您讲过,我想在中关村搞科技产业,但我…我们寻思,想实现这个目标,单靠自己努力还不行。我们想把大头捐给街道办,你们拿去搞搞基础建设,这样肯定更好吸引有志之士来中关村创业。” 江奇军目瞪狗呆,还有这种好事? 做白日梦都没梦到过啊! 他仍然不敢置信,左右指指两个袋子,确认问:“您要把这些钱…的大头,捐给我们街道办?” 陈春仙含笑点头,“没错。” 李建昆适时插一嘴,似笑非笑看着江奇军,道:“还得看您有没有胆子拿。” 这话说的……别提江奇军,在场街道办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鼻孔都在冒气。 你们敢给,我们还不敢要?! 谁是吓大的? 该说不说,穷怕的人,面对摆在眼前的财富,胆子是大些。 江奇军深深看一眼李建昆,回道:“我知道您指什么,社会舆论对陈教授颇有微词,如今你们服务部又赚到这么多钱,只怕会愈演愈烈。但是,我不在乎!” 他顿了顿,眺目四周,伸手指去。 “你们瞧瞧,偌大一个中关村,有什么?撇开扎一片的科研单位不谈,入眼的净是荒凉,我不管什么舆论,只要不是去偷去抢,谁能帮助中关村发展,我站定他那边!” 李建昆扬起笑脸,“但您要明白,接收这笔钱后,您想不管舆论都难。” 旁边,老陈同志心头一暖。 他明白建昆这是在帮他拉强援。 中关村街道办再穷,它仍然是一个地方行政单位,而他的服务部,正好落地在这块地界上。 说白了,对面这些人,都是服务部的父母官。 街道办若能站在服务部这边,做个埂子,面对舆论,那他的压力肯定锐减。 “来嘛,让他们来喷老子嘛!吐沫星子能帮我们修路吗?能帮我们盖房吗?如果不能,老子谁都不鸟!说句不好听的,老子芝麻绿豆大的官,何足挂齿。” 江奇军说着,大手一伸。 陈春仙怔了怔。 “不是分钱吗?”江奇军咧嘴。 李建昆哈哈大笑,把自己的钱袋子塞过去,“分!” 遇上个敢舍得一身剐的家伙,挺好。 江奇军抱着钱袋子,率先进屋,边吆喝道:“还愣着干嘛,给咱们的二位爷财神爷奉茶呀!” “哈哈,马上!” “来喽来喽!” “谁也别抢,我来!” 街道办里所有人都被惊动,无一不是欣喜难以自制。 李建昆二人当真被当成爷供起来,请到最舒服的座位上,奉上最好的香茗,连厨子都拎着锅勺杀进来,临近饭点,询问他们好什么口,打算拿出看家的本领,弄俩好菜,以作招待。 四十万! 说是两方合作,但大头无偿给他们。 何等胸襟? 何等格局? 让人不敬重都难。 穷得叮当响的街道办,有史以来从未这么富足过。 第440章 倒逼 第440章倒逼 十一月的京城,大寒潮来袭。 街头巷尾的颜色更加统一,变成蓝黑色的汪洋。 美丽人工厂里,姑娘们也是一样,几乎清一色的蓝袄子。痛失苗条的身段,令某人大感惋惜。 “诶~李哥!” “李同志,吃了吗您?” “找谁呢,我帮您喊呀。” 李建昆晃悠进行政楼,一路走过,姑娘们热情招呼,不乏含情脉脉者。 女儿国虽然很和睦,很健康,却也寂寞…… “噢,去趟销售科。”他逐一搭话。 昨日,美丽人厂的第一批护翼姨妈巾制造成功。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打开销路。李建昆搁这边待大半个月,每天起早贪黑,是真的不想再跑。 毕竟,冬日至,风景流失太多。 另外这家工厂也亟需资金回血,本就入不敷出,硬生生凑出一百万,后面又各种采买设备和原材料,欠下一屁股债,眼瞅着都快揭不开锅。 “咚咚。” 销售科的房门没关,不过他还是敲了下门。 坐在办公桌后的四名女科员,闻声,探头,见是他,其中三个姑娘起身相迎,另一个是有妇之夫,含笑点头。 “喝水不李哥?” “您找我们科长?” “先坐会嘛,科长忙着呢。” 仨姑娘凑上来叽叽喳喳。 李建昆扫视过她们,心想啥关节啊,你们还这么清闲?他侧头向里屋看去,销售科长吕英芳,正坐在五屉桌后打电话。 “好好杨科长,那说好了,明天一定过来。” 啪! 一通电话打完,继续转轮,拨下一通。 “喂?陈主任吗?您好您好,我是美丽人厂的吕英芳啊,是这样的,我们厂最近上了款新产品,明儿打算开个推介会,诚邀您来参加……” 李建昆收回脑壳,看向三个姑娘。 “你们倒是舒服,活全扔给你们科长一个人干?” “这可不赖我们,供销系统的那些负责人,全是领导呢,咱算个啥身份?” “电话打过去,人家都不知道咱是谁。” “科长也没让我们干呀。” 这年头在单位做个小职员,日子可真好混。 这家厂子如果是李建昆的,老早把所有销售人员轰出去,登门拜访。 吕科长有多大能耐,犹未可知,见她确实在忙活,邀请人参加明天的推介会,李建昆也不打扰,起身告辞。 “再坐会嘛。” “您忙啥呢,产品不都弄出来了?” 产品虽然弄出来,我跟伱们厂长还有对赌协议,不把你们厂彻底送上康庄大道,哥们的担姿忱Фタ蓁斩不下啊。 不过,想想合伙人老陈同志最近的处境,李建昆又好想许多。 一个字,惨! 舆论猛如虎,喷得他狗血淋头。 每天不是在哪间办公室接受问话,就是在去往哪间办公室的途中。 这还是在中关村街道办,公开四十万捐款,接受记者采访时,明言支持老陈的情况下。 江奇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分担走不少压力。 李建昆最怕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想想都心累。他宁愿身体累点。 隔日,上午九点。 美丽人工厂的礼堂。 李建昆从海淀过来,踩着点赶到,还未走进礼堂,已经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只见厂长闵秋燕,销售科长吕英芳,带着俩销售科的姑娘,戳在拉扯起欢迎横幅的礼堂门口,任由刀子风割在脸上,急得直跺脚。 “闵厂长,怎么回事啊?” 闵秋燕没好气瞥向旁边,“你问她!” 吕英芳愁眉苦脸道:“我明明都通知了,有些人说得好好的,可……” 李建昆绕开她们,走进礼堂。 好家伙! 这才几个毛人? 算上作招待的两名销售科员工,区区六个人头。 这吕科长的能力不行啊! 李建昆暗叹口气,转身来到门外,问道:“吕科长,您电话通知他们,怎么说的?” 他昨天并没有细听。 “告诉他们我们厂要上新产品,邀请他们来参加推介会呀。” “完了?” “啊…对啊。” 吕英芳有自己的想法,一来想给供销单位的负责人,造一拨冲击—— 近些年,她们厂每况愈下,是时候绝地反击,扬名立万! 二来,她寻思具体是什么产品,推荐会上反正要说,何必在电话里浪费唾沫? 庸人往往如此,他们不是没有脑子,只是容易想当然,或者说自以为是。 李建昆骂又不好骂,这场推介会算是办砸了,他大老远从海淀奔过来,又不想白跑,思忖道: “闵厂长,销售这块的工作,这几天我来安排行吗?” 闵秋燕求之不得,别看对方年纪不大,能力堪称爆棚,护翼姨妈巾从项目启动,到产品下线,哪需要她操心? 她只做了一件事——带头全力配合。 如此,在对方的主事下,进度飞快,顺利无比。 看到闵秋燕连连点头,李建昆当即做出布置。 “吕科长,您先把里面的几个客户招待好,争取拿下。我去写份电话话术,放您办公桌上,下午您按照话术,电话再打一遍。” “噢,好。” 吕英芳没有异议,最近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她也承认对方能力在她之上,听有能耐的人的话,不丢人。 李建昆又对两名销售姑娘招招手,道:“你俩,跟我走。” “走…去哪?” “王府井。” 如果说这年头,京城哪里最热闹,毫无疑问要数王府井大街。李建昆发现单靠电话邀约还不够,很明显,那些供销系统的负责人,多半没拿美丽人厂当根葱。 行吧,现在对咱们爱答不理? 老子先让产品走出去。 后面让你们高攀不起! 此番行为的目的,简而言之一句话:让市场倒逼销售单位要货。 但是,供货的只有一家工厂,僧多肉少。 —— 王府井大街。 中国照相馆。 这家1937年始创于魔都,56年公私合营后,搬迁到京城的老牌照相馆,地理位置极佳,正好处在一个十字路口,南来北往的客人都能兼顾。 照相馆外头,还有一方可以称之为小广场的地块。 李建昆看中这里。 “廖主管,那多谢了。” “无妨无妨,随便摆。” 一个戴黑框镜的中年人,将李建昆送出照相馆,手里攒着五张大团结,蓝袄子的两只腰兜里,还各被塞进一包华子。 李建昆出门后,对戳在马路牙旁看东西的两个姑娘,眨巴眨巴眼,搞定的意思。 旋即,三人在小广场上,选好一处位置,开始支棱摊位。 两张长条桌拼凑在一起,摆中间,二面各放一只木桶,里头盛满沙子,两根竹竿插进去,左右拉起一条大红横幅,其上有李建昆用毛笔手绘的艺术字—— “干净、柔软,带给女性舒适和自信。” ········“美丽人牌护翼卫生巾,震撼问世!” 除这些,还有两箱姨妈巾,一塑料壶清水,以及一些个小物件。闵秋燕头先特地安排一辆解放车,把他们送过来。 摊子撑起来后,俩姑娘戳在桌台后面,李建昆站向侧方。 大庭广众下,老爷们还是不要沾手姨妈巾为妙,保不齐会被红袖章带走。 “诶?这卖啥呢?” “嘿,卫生巾!我听朋友说起,正想去百货公司看看。” “不是红花的,又冒出个新牌子?” “什么呀,美丽人的牌子不比红花老?走走,看看去。” 如此显眼的摊位,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四面八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抢着脚奔过来。 第441章 你们落伍了 第441章你们落伍了 临时摊位前,戳满女同志。 美丽牌人护翼姨妈巾,与红花牌姨妈巾规格一致,一包十六片。销售科的俩姑娘,拆开一包,各取出一片,摊开放置在桌面上,给大家掌眼。 “咦?这卫生巾咋不同啊!” “对对,红花牌的我买过,没这对…小翅膀。” “干嘛使的?” 大姑娘小媳妇们,开始对护翼浮想翩翩,毕竟都是老经验人,尤其那些用过红花牌姨妈巾的,片刻后,眼神纷纷亮起。 好东西! 加上这对小翅膀后,显然更舒适,更“安全”。 “不是啊同志们,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他们卫生巾咋这么薄?” “偷工减料?” “我看不能便宜。” 不多会,又有声音传进耳朵。 嚯嚯! 变戏法似的! 销售姑娘照旧拎起本厂的产品,滴水不漏。遂一脸骄傲,扫视过对面如观神迹的女同志们,微昂下巴道:“这就是科技!” “啥?”女销售员皱皱眉,提高音量,“谁不知道卫生巾只有红花牌的,哪有什么美丽人牌的卫生巾?” 大伙纷纷摇头,这不可能。 柜台一侧,听顾客说要买卫生巾,一名女售货员反手摸过一包红花牌姨妈巾,放在台面上,没什么表情道:“七角。” 大伙纷纷上手来要。 “哎呦,这美丽人厂办事,那叫一地道!” “还不卖……” 不对! “瞅着这厚度,夹着估计跟没有似的。” 1956年,西单商场经过重修,规整通道,改进货摊分散、商品不全等问题,摇身一变成为整洁明亮的综合性大商场。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和其他日用品,在这里都能买到,顾客若有兴致,还可以听听相声、打打乒乓球和台球。 销售姑娘继续说道:“有需要的,咱们每人送一片,大家拿回去试试,要真觉得好用,再去商场买,给我们捧场,行不?” 不待片刻,一个狠人语调落在耳畔。 “你……” 明明更薄的姨妈巾,吸水量居然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开玩笑,这么大一管子水要是能吸掉,给我儿子当尿片都行。” “咋的,你们没有,我也不巴着你,想让我买都不买。” “好啥呀好,你们只有一个红花牌卫生巾,比美丽人牌的差远了。” “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又是美丽人牌卫生巾,我跟你讲,这牌子不卖卫生巾!” 美丽人啊美丽人,你是真狠,生生把自个给弄死! “到底卖多少钱啊?”有人迫不及待问,都开始掏荷包。 “真是厉害啊,我…量有点大,往后再也不用担心。” “我看他们的卫生巾是真好,忒自信!” 说话的销售姑娘再次瞅眼李建昆,见他点头后,小手一挥,颇为豪气道:“我们送!” 自个贬低自个,有问题吗? 咱心里坦荡荡。 销售姑娘咯咯笑道:“甭担心各位,不贵。咱们美丽人可是口碑老厂,用过咱们产品的,谁不说声物美价廉?” 如此清晰明了的实验,使得她们真真见识到科技的伟力。 两大箱姨妈巾,却也不老少,送出上百片后,在李建昆的示意下,销售姑娘们又给后面凑上来的女同志,再次表演花活。 “这倒是。” 嚯! 神奇一幕发生。 “瞎说!我都用过了我。” 李建昆:“……” “……没有没有。你不买让开,下一位!” 这番对话,胡春妮听在耳朵里,笑着摇摇头,总有些顾客搞不清状况。稍微有点见识的人,谁不知道美丽人牌专卖卫生带? 倒是愈发不好卖。 “诶?这个,这是红花牌卫生巾。” 搁在铺子里还占空,她都寻思着找个时间退回厂里。 胡春妮刚想怼一句,到嘴的话生生咽回去。她看见柜台外面,至少有五六个妇女同志,齐齐点头附和。 美丽人牌真有卫生巾了? 胡春妮正纳闷时,忽想起什么,她似乎接到过美丽人厂的电话,说她们有新产品上市,开推介会,但她没去…… 此话得到一片附和。 震撼之余,人均被激发起购买欲,毕竟是日常必备之物,脸上皆写满“想要”。 “大家觉得,我这一管水,这片厚卫生巾,能吸得完不?” 西单商场开门,又有一个营业日,老百姓们如潮水般涌入。 接着继续赠送上百片。 一名姑娘解释道:“我们的产品之所以更薄,是采用了更先进的技术。大家想想看,越薄,是不是越舒服?” 紧接着,销售姑娘故技重施,只是这次注水的对象,换成她们厂出品的护翼姨妈巾。 “我摸摸看…嘿!真是!有一点湿,但整体是干的。” 胡春妮有点坐不住,喊住狠人妇女,说道:“这位同志,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们落伍了,我们是全京城最全最好的卫生用品铺子。” 同样一管子水,全部推净。 还真是,这个没得辩。 “漏了漏了!” “那你们搁这摆摊干嘛?” 如此往复,直至两箱姨妈巾耗光,大半天过去。 “没漏!” 另一名销售姑娘可没闲着,她先从箱子里取出一片厚姨妈巾,即红花牌同款—— “成啊,用得好绝对捧场!” 销售姑娘说着,开始向厚姨妈巾表面注水,一管子水,一推到底。 要说这种靠贬低竞品来推销的手段,李建昆本不屑于用。但有一点,这片姨妈巾不是红花牌。即使红花牌姨妈巾,也是他们实验室的成果。 俩销售姑娘一个人维持秩序,一个人发放。 不是礼拜日,大白天过来逛王府井,几乎都是二环里的殷实人家。恰好这年头,发展程度有限,首都的大型百货公司全搁二环里。 —— 朝阳初升。 “我看悬!” 伱想干啥呀? 商场一楼西南侧,有间专卖卫生用品的铺子。 有大妈没那么多顾忌,乐呵呵道:“记得是六几年的时候,买了条美丽人牌的卫生带,现在还搁在我箱子里头,好好的,我倒是用不上,它还能用。” 顾客涌过来后,四名售货员各自站好位置,店铺主管胡春妮拿着小本本,确认货品库存,感觉不购卖的那种,得赶紧补货。 “凶啥呀,没有美丽人牌卫生巾,那是你们落伍!还怪我搞不清楚状况。” 作为西单商场的卫生用品负责人,这位在市供销系统里,有一定地位。 “我给你们试试。” 今早搞不清状况的人似乎格外多。 “同志,这么好的卫生巾,应该很贵吧?” “有啊!我在王府井还看到过。” “表面好像还是干的。” “看看,我说不行吧!” 还有这种好事? “来,各位,排好队。咱们带的货不多,希望大家发扬精神,不要重领,给更多的妇女同志体验机会!” 女同志们:“!!!” “是哟!这还能顶事?” 任谁看过,薄如蝉翼的一片,竟能吸收这么多水,皆是惊奇不已。 这时,后者拧开塑料水壶,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针筒,不带针头。只见她把针筒伸进壶口,吸满一管水后,冲对面的女同志们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 销售姑娘笑了笑,零售价多少,她也不晓得,厂里还没宣布。这年头的商品定价,不是说她们厂想定多少是多少,还得上面审批。 “具体卖多少,大家后面去商场自然知道,咱们今儿在这里不卖的。” “啊?” “逛西单”这个说法,大抵从五十年代就有。 得到试用装的女同志上千,见识过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强悍品质和优点的,更多。 这话她不能受,那是对她工作的侮辱! 您得看她手持的是什么型号的针筒啊,约莫是给禽兽用的! 胡春妮心说啥情况? “没错,一模一样,我包里有。” 她咋不知道? 说她是卫生用品领域的专家都不为过。 围观女同志们议论纷纷,不知道销售姑娘要玩什么花招。 这话可把一帮女同志给惊到,转瞬又个个乐得合不拢嘴。 “不是,我不买红花牌的,我要买美丽人牌。” “诶!” 也有人狐疑道:“甭管你们怎么说,它变薄了,肯定吸不住那么多…水,容易漏。” 众女同志:“……” “嘿!捣乱是吧你,边去边去!” “那肯定的。” 俩销售姑娘侧头看向李建昆,得到后者示意后,撸撸袖子,准备上绝活。 销售姑娘掐出兰花指,夹起厚姨妈巾,此时厚姨妈巾已湿透一片,水珠滴答。遂耸耸肩,一脸嫌弃道:“确实不行。” 不可思议。 想着她们上来上去,一准还是卫生带,根本没市场。 奇了怪。 美丽人那家老破厂,能有这种实力,生产出比红花牌更好的卫生巾? 她咋这么不信呢! 第442章 你这是在搞针对 第442章你这是在搞针对 倪曼丽今儿可没少跑地方,去过地安门商场、木樨园商场、酒仙桥商场……后面又跑去王府井大街踅摸。 没有! 硬是找不到哪里有卖美丽人牌卫生巾的。 实在太奇怪了,明明这么好用的产品。 倪曼丽有个难言之隐,人人都夸她皮肤好,水嫩,吹弹可破似的。但旁人不晓得,嫩也有嫩的不好。 要说她的家境还算殷实,但她一个时髦姑娘,这些年却一直在用卫生带。 别的产品真的用不了。 前一阵红花牌卫生巾出来,可没把她乐坏,用用还行。而真正让她觉得这方面再无烦恼的事情,发生在昨天。她和朋友一块去逛王府井,遇到美丽人厂搞宣传,她和朋友每人领到一片,朋友那片给了她。 好巧不巧,她最近正好来例假。 回家后一试吧,高兴得蹦起。轻盈、服贴,几乎等于没有。 从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难受。 早上离家后,她没有二事,只想冲去商场,立马买一堆回来。谁承想,几乎把大商场跑遍,一家都没得卖。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家,也是全京城最大的百货卖场—— 西单商场。 她一度踌躇着要不要去,最后还是被火头上的紧迫,逼得没办法,决定硬着头皮走一遭。 西单商场里负责卖卫生用品的那家铺子,她有熟人。 是她一个男性朋友的母亲,那男的想跟她处对象,但她看不上。 穿一件京城不多见的枣红色夹克外套,挎着棕色牛皮小包,倪曼丽进入西单商场后,三步快两步缓的,来到一楼西南侧的卫生用品铺。 她一眼看见坐在铺子居中,一张小桌台旁的妇女。 张张涂口红的小嘴,先做口型尝试几遍后,这才发出声音,“胡姨!” 胡春妮闻声扭头,看清来人后,顿时喜笑颜开,“曼丽啊!来来,快进来,多久没见你了,也不上我家玩。” 她特地冲出去,稀罕宝贝一般把倪曼丽请进铺子里头。 该说不说,这闺女还真是个宝贝疙瘩,不仅人长得漂亮,背景特硬实。 她家那口子如果不是在计划委,还能说上话,他们家都不敢攀。 胡春妮端茶倒水,拉着倪曼丽的手,好一阵寒暄。末了才想起来问一嘴,“曼丽,你找我有事吗?” 倪曼丽暗吁口气,真真唠半个小时。 她笑着道明来意,“胡姨,你们这里应该是全京城最大的卫生用品铺子……” “那是!”胡春妮自信道。 “有美丽人牌护翼卫生巾吗?” 胡春妮:“……” 她原本想好,无论这丫头找自己办什么事,立马给她办掉,对内对外只有好处。 但这玩意,她眼下还真办不到。 她没有。 她是红花纸巾厂最大的销售商。无论是以前的卫生纸,还是现在的卫生巾。 哪怕早上到现在,不少顾客提到美丽人牌卫生巾,她仍然没打算去通电话问问,想着即使要卖,也应该对方再找她。 “我这有红花牌的……” “那个不好。”倪曼丽摇摇头,“比不上美丽人牌的。” “真的假的?!” 旁人这么说,胡春妮还将信将疑,此时却不得不上个心思。赶忙打听有何不同。 能有这么大差距? 倪曼丽身上倒是有一片,却无法拿出来。只能把昨天在王府井的所见所闻,以及亲身试用过两片后的感受,娓娓道来。 当听过“比红花牌薄好几倍”,“吸水量又比红花牌多好几倍”,“带护翼小翅膀,贴服,不侧漏”等话语后…… 胡春妮终于动容。 竟然真的天差地别! “放心吧曼丽,伱喜欢这个牌子是不?成,胡姨给你管够,我尽快安排进货!” 瞧瞧这说话技巧。 明明得知差别巨大,红花牌完全被比下去,势必要进货,她的口吻却说成完全是在帮倪曼丽的忙。 “谢谢胡姨。” 铺子里没有电话,临近中午时,胡春妮回到供销系统在旁边的办公室,寻到一部黑色转轮座机。 “你好,帮我转接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好的……不好意思,转不进,占线,请稍后再挂。” … “帮我转接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同志,转不进,还是占线。” … “我要挂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占线。” 胡春妮:“……” 信了它的邪! 啪! 用力挂掉话筒后,胡春妮对办公室里的一个小眼镜说道:“小黄啊,你去趟美丽人厂,找一下她们的销售科长,让她来见我。” 小黄把刚拿出的国民铝饭盒,默默塞回抽屉里,应下后,嗖嗖出门。 胡春妮去食堂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小憩,满以为一觉醒来,美丽人厂的吕英芳肯定站在跟前,结果人没等到,小黄小声将她唤醒。 “胡主管,美丽人厂的吕科长没空……” “啥?” 胡春妮皱眉道:“她没空?你跟她说过是我找她吗?” “说了。” 胡春妮冷哼一声,心情很不美丽。 “好大的架子,我亲自去一趟,看她有空没空!” 一个钟头后,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胡春妮大步踏进厂院,直杀行政楼,来到二楼,还没走进销售科时,不由顿住脚,怔了怔。 蓦地发现,销售科里头,包括外面的廊道里,戳着不少熟人。 地安门商场,卫生用品负责人老钟。 木樨园商场,卫生用品负责人老廖。 酒仙桥商场,卫生用品负责人老刘。 … 京城各大型商场的卫生用品负责人,到齐!还有些小商场的人、供销社的人、日用品门市部的人……她似乎是最后一个。 “闵厂长,推介会看来不开也罢。” 身后传来声音。 胡春妮扭头看去,是美丽人厂的厂长闵秋燕,一个人高马大、俊朗卓然的小伙子,与她并排而行。 闵秋燕此时也发现胡春妮,压低声音对李建昆嘀咕几句。 “噢?” 李建昆上下打量胡春妮一番,西单商场的卫生用品负责人,算是这个领域京城的销冠王。 不过此人与何全国私交甚好,红花纸巾厂的产品,总是优先供应给她。 闵厂长虽然没明言,但听口气,大概率在她手底下受过气。 “这不是闵厂长嘛。”胡春妮转过身,淡笑走近,“听说你们厂也上了卫生巾,我是来上货的,你看赶紧安排一下。” 闵秋燕回以笑脸,刚想说什么,旁边的李建昆率先说道:“暂时没有。” “……你谁啊你,你能做主?”胡春妮怒斥。 闵秋燕迟疑一下道:“他能。卫生巾是他们研发的,包括红花厂的那款。” 这位实际年纪可以称作奶奶的女人,说完这话后,忽然觉得好爽! 一辈子没这么硬气过。 她居然在拒绝京城头号零售商。 但是,她现在有这个底气,瞅瞅销售科那边的人,局面摆在这里。后面肯定还有更多销售单位找上门。她们这点粥,哪够这么多僧分? 胡春妮:“……” “听说胡主管跟何全国关系不错,麻烦给他捎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这是搞针对!”胡春妮气结。 李建昆笑着伸手,指向销售科门口,“大婶儿,瞅瞅,你排在哪?谁让你来这么晚?” 大…婶儿??? 胡春妮险些没气炸肺,比进不到货还气,她才将将过四十啊! 第443章 明争暗斗 第443章明争暗斗 “轰轰轰!” “突突突!” 上午,天气愈发的冷。李建昆在被窝里多赖了一个时辰,来到美丽人厂时,眼神一扫,好家伙! 解放车和拖拉机排成串,门卫阿姨精神抖擞,挨个检查各车辆的“通行证”。 “李同志,来了!”看见李建昆后,不忘热络招呼一句。 “忙着嘞刘姨。” “不忙不忙,咱高兴呢!”门卫阿姨掩嘴大笑,由内而外散发出欣喜。 厂子多少年没这么兴旺过。 于公来讲,作为老员工,她对厂子感情很深,自然希望它越来越好;于私而言,厂子越红火,她们的工资和奖金无疑更有保障,保不齐还会涨一截。 能不乐呵? 即使是她个人的自尊心,也得到极大满足,现在逢人上门都是一脸和善,大姐长大姐短的,有些巴结意味明显,硬要塞东西给她。 但技术上的创新,他们是真没辙,偏偏又异常关键。 嚯! 没销售科那边夸张,但房间里仍然人头躜动。 闵秋燕气结道:“那行吧,我们涨一厘!五分?这不可能!完全没道理嘛!凭啥让老百姓多掏钱?” 闵秋燕脑瓜仁痛,有时候幸福来得太猛烈,也有烦恼。 李建昆差点被被撞成陀螺。 一些外地来的卡车,被请进厂区内。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造成的迭代性危机。 “不不!杜主任,话是这么说,我们确实是升级款,但成本造价不比红花牌贵多少……您!一厘也是贵?” 想到这里,闵秋燕脸上充满幸福。年轻那会,追求她的小伙子真不老少,之所以选择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没别的缘故,他总能逗自己开心。 他的心情亦不错,快乐这种东西,会传染。 行吧,愈发火爆。 原本还人满为患的办公室,瞬间作鸟兽散,众人比赛般冲向财务科。 如今厂门外面的马路牙子旁,早没有排队等候的车队。 地方再保护,也抵不住妇女同志的强烈需求。 不同于卫生纸,卫生巾这玩意,除京城这边,没地方能造。 市场没有骗人,更薄的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竟然真比他们的红花牌姨妈巾,吸水量高好几倍! 护翼不难仿造。 唰唰! 他们一样可以活得很滋润。 “另外,老洪这边,你着手准备一份材料,我要去计划委申诉!不只有她闵秋燕在上面有关系!” 前一阵红到发紫的销售盛景,这几天递进式退潮。 这些销售单位的负责人,说不准昨天还在红花厂,现在是真明白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比红花牌姨妈巾强太多,才一窝蜂冲过来。 “说句不好听的,我要是顾客,相同价格,我也选他们的。” 缓缓后,何全国眉头舒展开,扫视过在场几人道:“干不了京城的买卖,咱们做外区域,生意照样红火。 正好,他的好朋友胡春妮的丈夫,在计划委担任要职。 —— 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都想拿货,还都想要现货! 她现在倒恨自己不是千手观音……不!厂里人均千手观音。 “闵秋燕耍花招啊,这么大的技术创新,成本能不提升?凭啥跟咱们卖一个价?” “闵厂长,您帮帮忙,咱可是老关系,以前你们的卫生带,咱卖多少年?” 厂长办公室。 几名厂骨干挤坐在木艺沙发上,何全国独自坐在单人位,身前木艺茶几上,放着一包拆开的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旁边有一片被摊开,鼓胀胀的。 “厂长,这可咋办呀,他们里头用的是一种全新材质。” 叮铃铃~ 闵秋燕一边塞回小圆镜,另一只手薅起电话筒。 没看连西单商场的胡春妮都来过? 李建昆在厂区里一路走过,女职工们瞧见,无一不是笑脸相迎。大家很清楚厂子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源自哪里。 “别慌。” 虽说产品销路不成问题,但何全国仍不甘心痛失大本营的市场,产品在本地是否红火,其实潜在影响很大,直接关系到他的前途—— 人生何其短?快乐最重要不是? 闵秋燕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李建昆干脆拐个弯,去往厂长办公室。 “圆满达成!” 救星啊! 闵秋燕连连点头,“对对,这话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办。” 没记错的话,这个姓杜的,是胡春妮的丈夫。 “闵厂长啊,产量一下满足不了这么多客户,您再愁也没用。” 货都不够销,还有比这更好的局面吗? 难道他跳到外地当官?或者连升数级,晋升到全国性质的单位? 他没那么天真,事事需要经营,饭得一口口吃。 “老阮您这……” 她多半没收,如果是吃食,拿一些。 他想通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该说不说,有些后悔了。他想起陈春仙早前提过一嘴,说他们手上还有一项研究成果…… “噢,杜主任啊,您好您好……什么?我们的护翼卫生巾零售价要涨,为啥呀?” 入秋后一直干燥的皮肤,泛起一抹光泽。 念头至此,她再次拿起话筒,向某个重要机构,挂去一通电话。 哼! 她不答应。 今儿得把规矩理清楚,省得每天净应付这些销售单位的负责人去了,啥事也干不成。 “秋燕啊,今儿说什么,您也得帮我把条子批了,我可赖着不走!” “我知道我知道……” 一切原罪,皆源于美丽人牌护翼卫生巾大肆进入市场。同一间铺子里,销售两种姨妈巾,价格一致,您猜顾客们怎么选? 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供不应求。 厂长办公室。 来到行政楼二层,本想去销售科问问情况,离得老远硬是来个急刹车。只见廊道那头,黑压压一片,扎堆的人群,使出浑身解数往办公室里挤。 该死的! 该死的小李! 如果不是这小子刻意把陈春仙撇开,又交代到厂的研究员三缄其口,他老早打探清楚,再怎样也要把这个升级版的技术,先搞到手。 说不通。 难怪那个老不正经的家伙,早上扒在她耳边,说了句没羞没躁的话。 心头美滴哟! 没什么文化的她,属实找不到恰当词语来形容。 何全国托着腮帮子,眉头紧锁,他全指着靠姨妈巾在倒春寒的经济形式下,逆流猛进,平步青云。 按照形势发展,一百万真不难赚回。 最差的结果——失去京城市场。 他们刚刚做完注水实验。 闵秋燕从抽屉里摸出小圆镜,一手捋着发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连白头发都少许多。 红花牌姨妈巾,在京城竟然出现滞销情况。 李建昆摆摆手,这种情况下,有个第三方站出来捋清规矩,很管用。咱们这片土地上,说白了,人情社会。有时候身在局中,确实不好抹开面子。 外部有更广阔的市场。 “老赵,你散会后,马上着手联系,之前被咱们拒绝多少家?现在给他们货,还不得屁颠屁颠滚来?” 啪! 闵秋燕气鼓鼓挂掉电话。真当她好欺负? 她脑子不太灵光,但不傻!摆明有人在整幺蛾子。 “她你还不知道?基层人脉不咋样,上面关系硬着!” 谁承想,突然整出这么大个幺蛾子。 她们已经将红花厂比下去。 —— 红花纸巾厂。 李建昆戳在门口,人高马大,越过人头向闵秋燕招呼道:“要我说,都是老关系,谁也不好得罪,不如这样,按打款顺序发货,合情合理,大伙应该能理解。” “喂?” 来到地方,办公室房门敞开。 李建昆应下后,笑着眨眼问:“您看咱们的协议?” 至于说红花纸巾厂那边,不看也罢。 闵秋燕笑声拜托他,让他去销售科那边也整一出。 等人去楼空,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二人,闵秋燕从靠背椅上站起,笑呵呵道:“还是您有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说是美丽人厂的电话,我一想,那不是秋燕嘛。” “是我,王部。” “嗨,叫老王……” 第444章 破局之策 第444章破局之策 日暮西沉。 332路公交抵达颐和园站。 李建昆下车前,把黑色皮质公文包,夹在右胳肢窝,立起同色皮夹克的衣领,正准备将许文强同款的白围巾,沿脖子绕几圈时,余光瞥到侧方有个小妹妹,一脸艳羡看着他。 切确地说,是盯着他的围巾。 十一二岁的姑娘,穿一件打补丁的碎花薄袄,小脸冻得通红,用胳膊依着栏杆站着,手实在伸不出来。 旁边的椅子上,一脸蜡黄的妇人昏昏欲睡,同样衣着单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屎纸包,扑鼻的草药味传来。 李建昆取下围巾,在小姑娘惊讶的表情中,沿着她瘦小的颈脖,缠绕好些圈。不等她开口,做了个嘘的手势,遂走下公交车。 半张小脸埋在温暖的纯棉围巾中的小姑娘,隔着车窗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记住这个人。公交驶离后,仍然够着脑瓜打量,直至小脸贴到冰冷的玻璃上,给母亲惊醒。 “诶?妞妞,哪来的围巾啊?” “刚刚,一个大哥哥给的。” “那你?” 他目前最匮乏的东西。 “心里闷得慌,想找人唠唠,思来想去,最理解我的人,原来是你。” 这样付出够不够? 不仅如此,此举肯定能让获益者念服务部的好,替他陈春仙挽回不少声誉。 这事跟他自然有关系,涨价五分钱,会改变不少妇女同志的购买意向,干不过红花厂,岂不等于他爽约? 闵秋燕即使不提,一百万拿得也不爽利。 这老兄显然心情很糟糕,把他拽进去后,李建昆自个动手,在北厢堂屋里,生起一盆栗炭火,拉着他在旁边坐下。 李建昆就着炭火,点燃两根大前门,递过去一根后,自个巴拉一口道:“遇到问题,对症下药即可。嫌我们付出不够?行嘛,咱们把付出拉满!” “啊?!” 陈春仙唉声叹气,娓娓道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入账一百万后,带来的强烈影响。 这是表面发生的事,背地里,无疑有人在整幺蛾子。 惠及各地工厂和广大妇女同志。 “公开姨妈巾的‘配方’。” “行啦行啦,喝完赶紧回去,烧个火盆烤烤。”李云裳夺下他的酒杯,轰人。 舆论广泛认为,民营单位不应该赚取这么多财富。 陈春仙怔怔望着愈发红艳的炭火,道:“这个人,本身是支持我的,现在也怪我付出太少,得到太多。” 他顿了顿,问:“你说这样,有没有可能造成一拨舆论反转,开始有更多声音支持我们发展?” 不过闵秋燕不答应,找到关系在处理。 “比如其二。”李建昆继续说道,“我们不仅公开技术,还包教包会,给前来学习的单位代表,手把手传授相关技术,让他们回去立马能上手。” 有人要求余下的六十万,也要拿出来。 “没有。” “老陈啊,你搁这玩命呢?” “再比如其三。”李建昆接着说,“不是都盯着我们赚的钱吗?我们还给前来学习的单位代表,包…伙食。在服务部旁边搭个厨房,请些中关村的妇女帮工。” 陈春仙激动道:“那我明天……不!我待会立马去找报社的人,把消息尽快登出去!” “对啦,围巾呢?”旁边,李云裳问,“我特地让亚军给你捎回的白围巾呢?” 他再次顿了顿,问:“作算每回来一千人,一个礼拜学习期,能花几个钱?你说这样,有没有点取之社会,用之社会的意思?” 有人要求即使钱不拿出来,服务部必须公开账目,让社会监督,清晰每一分钱的流向。 他姐现在不仅自个爱打扮,还乐意给他打扮,嫌他土……您说这事闹的。 “我下午刚从一间办公室出来,他问我姨妈巾研发多久,我说一个礼拜,他拍桌而起,怒斥岂有此理。我解释说这正是科技变现的力量,他说我这是豪取强夺!” 念头纷呈间,走到小酒馆,李建昆二话没说,钻进去,打算喝一杯驱驱寒。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李建昆也不知道该不该自得一下,摊摊手道:“来吧,唠嘛,我不是在这?” 李建昆掰着手指头道:“比如其一,我们定下一个基调,往后我们觉得某项技术,已经迭代掉,但社会还广泛需要,我们都这么干。” 李建昆打趣道:“可能…跑回许文强脖子上了吧。” “妙啊!”陈春仙兴奋得差点没鼓掌。 他又顿了顿,问:“你说这样,算不算心系社会,慷慨奉献?” 李建昆摆摆手说:“既然要做,咱们要力求最好的效果,我等下拟几句话,你捎过去。” 姨妈巾显然拥有广泛市场,全国各地的妇女同志都需要。反正他们的初款姨妈巾技术,被不要脸皮的红花厂赖走,有升级款在手,且已经卖掉,他们也不稀罕。 喏,正是他从二环里回来的车票价格。 “这让你想不开了?” 李建昆瘪瘪嘴道。 “别急。” 李建昆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冷,踏着夕阳的余晖,一边向后马路走去,一边想起闵秋燕之前跟他提起的糟心事。 陈春仙疑惑,“直接公开技术,效果还不好?需要说啥?” 上面要提高美丽人牌护翼姨妈巾的零售价,涨五分。 陈春仙烟夹在指间,忘记抽,侧头看向他问:“你有啥好办法?” 陈春仙抬起头,搭眼望去,鼻尖挂着晶莹,发紫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不冷。” 而这些,等于支持! 李建昆:“……” “红花厂的那种。” 母亲伸手捻捻,震惊道:“咿呀!这可是高档货,金贵着呢!” “何全国啊何全国,信不信老子收回你所有?” 回到娘娘庙胡同,快要走到四合院时,李建昆怔了怔,只见院门外的短台阶上,蔫头耷脑坐着一个人,正处在风口上,头发吹得根根竖起,脸冻得惨白,找虐似的。 “扛不住?” 陈春仙这才长吁口气,收人家一百万,扭头把技术公开,且不提信誉问题,人家不得上门掰命? 啪! 到底是聪明人,他忽地大腿一拍,眼神明亮,“好主意啊!” 啪啪啪啪啪! 陈春仙卖力鼓掌,亢奋道:“高!高!高!” 沈红衣给他倒来一两二锅头,瞅瞅他问:“天这么冷,你咋不围条围巾?” 不如免费公开! 陈春仙气血上涌,满脸通红,容光焕发。 “别说了,按你的意思办!” 大才啊! 无论看起来多么清晰明了的一件事,让他操作,立马呈现出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 此事办成,局面定然明朗许多! 第445章 四方云动 第445章四方云动 京城。 怀柔第七制绳厂。 清晨,厂长谷根发如同往常一样,蹬着陪伴自己有些年头的二八大杠,来到厂里。 年华不再的他,稍有驼背,腿脚也不利索,上楼梯颇为费劲。耳畔异常安静,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 一片沉寂的厂子,在这冬日里,颇有几分凄凉意味。 与一名职工错身而过时,对方木讷地喊了声厂长。 谷根发低声叹息。其实他们七厂也曾辉煌过,早十年前,说起七厂生产的头绳,甭提怀柔,全京城都得翘起大拇指。 大姑娘小媳妇们,逢年过节能买到一截七厂头绳,能乐呵好些天。红的黄的绿的,那些个头绳往辫子上一系,好似画龙点睛,姑娘们全身都鲜亮起来。 美得哟! 奈何时代在发展,头绳在京城愈发不流行,姑娘们现在时兴戴发卡,连那么好看的麻花辫,越来越多的姑娘也不爱扎了。 他们厂则是每况愈下。 奖金是没有的,能发下基本工资已经谢天谢地,长此以往,职工们的精神气,耗得一干二净。 谷根发不是不想重振七厂,可正如他垂垂老矣的身体,时下如此糟糕的经济形势,又能做什么呢? 来到办公室,例行惯例一样,泡好茶水,坐到办公桌旁。 不多时,厂办的小耿送来今天的报纸。谷根发盯着她打量几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她那两条漂亮的麻花辫,也披散开,头顶箍着一只大红色发卡。 “怎么了厂长?”小耿疑惑。 “噢,没事。”谷根发和熙笑笑道,“我在想,要是咱们厂能生产你头上这种发卡,那该多好。” 好卖。 虽然他更爱头绳,更爱麻花辫。 小耿摸摸头顶的发卡说:“这是塑料的呢,可难造了。” 谁说不是呢? 谷根发暗叹,想做改变,一没设备,二没技术。最重要的是没钱,啥都办不成。 他垂下头,开始翻看报纸,学习领会上面的精神,同时捕捉一些稀奇事,增长见闻。 翻着翻着,在京城日报上,一则标题引起他的注意—— 《献给广大妇女的礼物,卫生巾技术免费公开》。 “咦?这种新技术,公开?是不是啊!”谷根发满腹狐疑。 这东西他知道,最近在京城十分风靡,他女儿似乎也买过,听女儿跟老婆子聊有些贵,但仍然供不应求。 他耐着性子看下去,脸上质疑的表情,逐渐演变成震惊。 还不仅仅是免费公开,技术所属于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负责人是陈春仙,此人他知道,科学家,颇有争议。 陈春仙公开承诺,将对有兴趣的单位集体,手把手传授相关技术。 比这更夸张的是,他们还给前往学习的单位代表,提供免费伙食! “这……”谷根发看完直接懵掉。 圣人吗这是?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厂…是不是也能生产这东西? 七角钱一包的产品啊! 比他们卖头绳,利润不知道高多少倍。 要真能生产这俏皮玩意,他贷款采购设备和原材料又如何? 怔怔发呆半分钟,谷根发在确认此事的真实性。 唰! 他忽然站起,是真是假,走一遭看看不就知道? 不算老远。 文章中有提到,同一个大地区内,最多接收三家单位,以报名先后顺序为准。11月25日,统一开始培训,过期不候。 “首都肯定算一个大地区,只有三个名额……” 念头至此,谷根发一边向门外冲去,一边喊道:“小刘!小刘!快快,把拖拉机发起来!” —— 天津城外。 入京城的国道前,最后一个城乡结合部里,靠马路牙子旁,停着一辆绿皮解放。 咔~嘭! 副驾驶门开合一下,跳上来一个戴抱耳帽的青年男人。 “老姚,给。”他递给中年司机一包烟。 后者美滋滋接过,笑着打趣,“大港烟啊,这么舍得?” “嘛话?对你老姚,我嘛时候小气过?” 青年男人名叫毕三友,在供销系统任职,今儿得上级命令,去京城上一车货。目前他们这边没有的俏皮货—— 卫生巾。 早上出单位家属院,好家伙!一帮女同志把他给堵住,让他在计划外无论如何给她们每人弄一包,虽然还没见过东西,但在报纸上听闻过好处,这玩意进货到本地,指定要比京城贵。 “轰!” 解放车上路,毕三友悠哉靠在椅背上,翻看起刚才顺手捎的报纸。 作为一个单身青年,脑子里想着单位姑娘们的撒娇拜托,他大抵是中了邪,对“卫生巾”三个字格外敏感,瞬间捕捉到一个标题。 带着抹诧异,他认真打量起来…… “老姚,停停停!” 吱—— “嘛呀你这是?” “调头,回去。” “啥?不进货了?” “还进个毛啊进,这玩意往后不俏皮了!” 毕三友想起他老舅负责的那家老破厂,眼看工资都快发不出,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得抓紧时间去报信。 只有三个名额…… “老姚,伱要能把轮胎开冒烟,大港烟算个球,我给你安排华子!” “你说的!” “对,走你。” “轰——” —— 魔都。 北新泾毛巾厂。 新进的办公室职员黄开胜,坐在一张掉漆严重的五屉桌后,手里捧着两份文件,心情复杂。 他可能刚上岗,即面临下岗。 部队复员回来后,他主动申请调到老家所在的街区,分配到这家毛巾厂。不承想,这家厂子的处境无比艰难。 手上这两份文件,一份是“停职留薪倡议书”。厂里呼吁能找到其他谋生渠道的职工,积极参入。 另一份是“第三产业调查问卷”。 魔都的纺织厂名号,都排到“第二十几”,技术含量低的毛巾厂,更是多如牛毛。今年经济不好,厂子无以为继,打算效仿其他企业,开展三产自救。 但到底要做什么,做什么才能赚到钱,厂里没有好主意。打算征求大家的意见,同时希望项目提出人,能带头负责。 黄开胜透过前一份文件,看到的是绝望——他入伍八年整,要说打仗他行,赚钱谋生,真的没有一技之长。 可他入职才半月,在这种艰难时期,靠着某种特殊性,强硬被安排进来,谁比他更适合停薪留职? 透过这一份文件,黄开胜既看到厂里的挣扎,也看到一丝希望—— 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好项目…… “小黄啊,你去门岗拿下今天的报纸,应该到了。”办公室主任吩咐。 黄开胜赶忙应下,起身嗖嗖出门。 取到报纸后,他一边往回走,一边随手翻阅。 恍惚间,人报副刊上的一个标题,吸引住他的目光。 这是篇转载文章,能被放进人报的副刊头版,足见重要性,但让黄开胜疑惑的是,它无关时事政局,涉及到某项技术的公开,似乎能惠及所有妇女。 “卫生巾是个啥?” 带着这个疑问,黄开胜放缓脚步,快速浏览起来。 文中提到:卫生巾是妇女卫生的一款革命性产品。 能被人报转载,这个说法显然可信度很高。 不可思议的是,这款产品的研发方,竟然面向全国包教包会这项技术,还包伙食…… “呼!” 他蓦地呼吸加重,可怜他正苦于没有一技之长,厂里又亟需好的项目三产自救。 多年的军旅生涯,造就黄开胜十分果敢的性格。 他当即下定决心,走一趟京城。 “大地区只接收三个名额……” 事不宜迟! 退一万步说,即使不是好项目,顶多花个来回车费,他还能承受。 “主任,我兴许发现了一个三产项目!” 哧溜奔进办公室,黄开胜把报纸摊开,放在主任的办公桌上。手指戳戳道: “这个!您给我批假,我自费去看看,成与不成,不影响什么!” 第446章 总有后手 第446章总有后手 清晨。 暂安小院。 李建昆本想着过来吃个早餐,进院后,几家提供早点的铺子,逐一踅摸过去…… 啧啧!人满为患。 外头甚至还有排队的,这些顾客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对京城美食满怀期待。似乎吃上这一口,回去能吹上半年牛皮。 成吧,来者是客,咱也不搞特殊化,客口夺食。 饿着肚子,李建昆去自家的三家铺子,溜达一圈。鲁娜、金彪和陈亚军,心情都挺不错,最近海淀涌入大批外乡人,铺子里那些个搁京城不新鲜的物件,吃灰有一阵,全能销出去。 “昆哥,我有两块饼你吃不?” 李建昆正准备离开小院时,鲁娜瞧出他没吃早饭,小跑追出来。 这话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顶着寒风回到服务部时,天色已经黑透,白天热闹喧嚣的场景褪去,只有一间木板房中透出黄昏光亮的服务部,在冬日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看你们这几天累得慌,给大伙加个餐。” 不多时,只见陈春仙蔫头耷脑走出办公室。 服务部的两间木板房,外加一层红砖楼,好似被丧尸围城。 推门而入,一股食物的喷香扑面而来,陈春仙怔了怔。 《值此经济萎靡之际,助力艰难企业摆脱困境,陈春仙好样的!》 他们很可能出现:姨妈巾卖不动,过去的王牌产品红花卫生纸,也会销量大跌的双重窘迫局面。 来到等离子体服务部。 酒足饭饱后,他才谈起场地没有解决的事。 木艺茶几上放着带烟囱的铜制炭炉,旁边摆满肉食和蔬菜,他的那些亲密伙伴围成一圈。 李建昆扭头望去,还好,是真饼,用牛屎纸包着。他取过一块,一口咬下,哟!还是肉馅。 “院里有是有……”陈春仙欲言又止。 骨干人员到齐,围坐在靠窗的木艺沙发上。 一来担心他们受到美丽人厂的降维打击。 办公室里气氛沉闷,不时有人发出一声长叹。 “厂长,我们放出消息对外供货,外地单位来的没有想象中多。” 报纸上公开承诺的事情,自然得兑现。 这些距离京城近的地方,来的单位格外多。像是京城本地、天津卫这些个地方,消息见报的头天,直接满额。 但肯定不至于这么夸张。 —— 红花纸巾厂。 旁边这几个家伙,不单单是想弹劾他,也是在找人背锅。 这辈子还想往上爬?能不能保住红花厂厂长的位置,都悬! 他用双手盖住脸,很想大哭一场。 —— “我跟你讲,门都没有!我不评价你这件事做得对不对,我们是科研单位,你一下子弄进成百上千人,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悔啊! 否则的话,啥事没有。双方合作得好,美丽人厂的二代姨妈巾技术,铁定属于他们。 《欲盖弥彰?真情奉献?》 《陈春仙公开卫生巾技术!》 面对茶几上,放着几张摊开的报纸,其上醒目的大标题,落眼可见: 《回馈社会,广大妇女的福音!》 吱呀! 好家伙! 颇有点人山人海的意味。 一个不好,一家红火的厂子,将沦为老大难工厂! 这个责任谁负? “咱们当初要是掏钱买断技术,哪有这一遭?” 哪怕最后有一万人,每人每天一块钱伙食费,预计培训期一个礼拜,不过也就七万元。 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可能葬送他的一生。 国营单位,厂里运营方面虽然由厂长说的算,但行政级别上,他不算最高。 坐在单人位上的何全国,只觉得两眼发黑,险些没晕厥过去。 “我个人认为,何全国同志领导厂子的能力,甚至是个人道德方面,存在极大问题,我会向上面反应,更换厂长!” 那间作为办公室的木板房门口,好歹排起一溜队,服务部的老纪把着门,挨个放行。 厂长办公室里。 老陈蓦地心头一暖,是他小李能干出的事,每每在他心情低落时,总能带来慰藉。 不仅如此,等姨妈巾大量上市,红花厂地处二环里,附近又有来自美丽人厂的降维打击。 陈春仙虽说是等离子体所的负责人,但这个单位,归属于物理大所下属。物理所的老管,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老陈,赶紧的,等你呢!”李建昆拎起一瓶茅台,示意还未开封。 人堆中好几处传来晦气的声音。 陈春仙看见他后,也不知道该笑该哭,场面整得太大! “小李啊,厨房我看还是别搭了,咱这地方的场子,哪里够进行培训的?” 秩序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持,所幸来人全是单位职工,多半还是领导,自持身份,没搞出乱子。 据说现在,海淀包括周边地界内,宾馆旅社爆满。他和老陈搞的这一手,一定程度上还提振了本地经济。 沿途马路二面,一茬一茬的人流,与他去往同一方向。 “来了来了。”他搓搓手,扬起笑脸,加入涮火锅的阵营。 一百万虽然不少,但以前一阵的火爆销售情况看,实际上真不算个什么。 《全国有意单位代表,纷沓而至,京城火车站客流爆满!》 里头似乎传来声音,老纪扭过头,等摆回来时,对着门外吆喝一嗓子: 其实他知道办不成,老管对他一直有意见,在“一百万事件”后,尤甚。暗示过让他把钱交到所里,但他没干。 问题是,他还无法辩驳。 何全国千算万算,万万没料到陈春仙那帮人,突然整这么一手,让他的如意算盘满皆空。 李建昆问道:“有适合地方吗?大不了缴费。” 遂颠着二八大杠,慢不忧前往中关村大街。不敢蹬太快,刀子风实在厉害。 科院,物理所。 “你说这干的什么事,明明大好的局面,弄成这样!” “这是?” “北河地区满了,外面还有的,请回吧!” 说的也是。 在李建昆的授意下,京城本地的三家单位,老陈选的全是偏远地区,且几乎快要倒台的工厂单位。 造成这个局面的根源,全在于他当初撕毁协议,想赖掉答应给等离子体服务部的一百万。 李建昆道:“你先问问吧,把培训地点确定好后,咱们再解决伙食问题。” 咆哮声从所长办公室传出。 不打紧,吃能吃几个钱? 嚯! 里头在煮火锅。 李建昆打着内部人的名头,挤出一身汗,可算来到办公室。 “老何啊老何,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全国肠子都快悔青了。 二来,无论后面发展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道:“没事,实在不行我这边有个垫底计划,放在龙刀二厂搞,我跟他们的总经理熟,让腾个厂房出来,厨房帮忙解决伙食问题。” 陈春仙眼神大亮,忍不住又提起一杯。 不愧是你! 第447章 全新技术,一元起拍 第447章全新技术,一元起拍 原和平刀具厂,现在更名为“龙牌刀具二厂”。 晌午时分。 特意腾出来的二号厂房里,正在开讲大课时,门口外面,一行五人戳在一块,探着脑瓜朝里头打量。 这五人身份可不一般,全是科院大佬。 物理所的老管,抬手指着人头躜动的厂房里,说道:“各位瞧瞧,平时这些研究员利于业余时间,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懒得去讲……” 其实没少讲。 “现在可好了,正经工作不干,打个请假条,让人捎来,也不管批不批,闷头跑这来扎进他们的赚钱大计!” 老管顿了顿,道:“科院的纪律何在?科研秩序何在?这些研究员全被陈春仙带坏,甚至腐化了!” “老管,这话可不能乱讲。” 这……问题可大了! “不过,且不提眼前,研究员们乐意给陈春仙的服务部干活,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确实有些乱套啊。” “暂时委屈他几天。” —— 科院。 “这…老陈他?” 所幸培训圆满结束,来自全国各地的各单位的代表们,学有所成,已纷纷迫不及待返程。 首先他就没有财富分配权。 “你还有理了你!” 老纪并不知道娘娘庙四合院,奔走不少地方,最终在龙刀厂找到林敬民,在他的帮衬下,才找到猫在家里烤火盆的李建昆。 婆娘狠狠剐他一眼,从菜篮子里掏出一圈子报纸,拍他手上,“你就折腾吧,这回是不让出门,下回我只怕要去炮局看你!” “嗯?” 李建昆大脑高速运转,已经在思索对策。 他懂了,这是院里要跟他撕破脸皮。 “凭什么就你搞特殊化,一边有职务在身,一边搞家民营单位?” 服务部的账,按他们这个查法,根本经不起查。不提其他,参与姨妈巾和尿不湿研发的研究员,人均获利上千呐! 而他们本职工作的工资才多少?社会平均薪资是多少? 真爆出来,不知道要引发多大舆论! 这些李建昆都能想到,不过按照他的计划,不怕动静大,只怕雨点小,他沉声道:“现在时机不对。” 老纪将头先发生的事,据实道来。李建昆听完脸色一变,眉头紧锁。 李建昆的计划,才能引发轩然大波。 老管道:“我建议,院里成立一个工作小组,严查陈春仙的个人经济问题,包括等离子体服务部的经济往来!” —— 龙刀二厂里,技术培训工作如火如荼进行着。 他这边阴阳怪气的,弄得旁边几人也下意识蹙起眉头。 陈春仙怒道:“伱们查我还说得过去,凭什么查服务部,服务部是民营单位!” 想获知消息,只能通过家人。 “到底怎么了?” 如此一来,时机成熟。 如果按照对方的这套理论:他是院里的人,他捯饬的事业,跟院里挂钩。那不用查,一准有问题。 到底是天听难达呢,还是上面也摸不准对错,不好表态? 科院背刺……难呐! 上面不发话,谁能摆平? 陈春仙:“……” 比如前些天他一直关心的培训事宜,为打探清楚,特地嘱咐婆娘每天走一遭。 几位大佬各抒己见。 他此时想的是,公开姨妈巾技术的事情,动静闹得这么大,竟然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表个态,说一句老陈好。 “你不是院里的人?” “等…二厂里那些参加培训的单位代表学成,把技术带回去,让全国各地都知道,姨妈巾是一个多么有价值的商品,而服务部一口唾沫一个钉,在干实事。” 老管挥手指向四周道:“这家厂子我打听过,是一家私人挂靠厂,他陈春仙好门路啊,人家特地腾出一整间厂房给他用……我有没有乱讲,查查不就清楚了?” 陈春仙待在家里好多天,算是被禁足,以他闲不住的性格,简直比上酷刑还难受。 “我们是院里成立的工作小组,调查陈春仙同志和服务部的经济问题,希望你们配合,陈春仙同志留下来,其他人离开。” 不好说什么,闷不吭声回到房间,坐回窗边的五屉桌旁,翻阅起报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样小李,老陈让我来找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老纪狂抓脑壳。 午后,一支人马突然杀到服务部,陈春仙和老纪等人,被轰出办公室。连带他们的工作包,什么东西都不让带出来。 陈春仙心中是有信仰和信念,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对家人他也确实亏欠,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 科院对陈春仙发难? 等离子体服务部这边,却是后院失火。 如果连科院都觉得他有问题、服务部有问题……服务部还能办下去吗? 服务部还不是重点,看问题要看透本质——民营科技企业,还有栖息的土壤么? 上辈子有没有这茬事,李建昆不清楚。他可不能因为自己插手后,让中关村的发展适得其反,让这缕80年代初的独苗火种,被灭掉。 老林薅过一些,老纪摆摆手,哪里有胃口。 陈春仙听到动静,趿拉着拖鞋从卧房冲去,一副胡须拉碴的面相,忙伸手过去要东西。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有谁能帮到自己,只能寄希望于总有办法的建昆。 老母亲要收拾孩子,这事让他都措手不及。脑细胞耗尽,也不知该如何力挽狂澜。 娘娘庙四合院,北厢堂屋里,居中烧起一盆栗炭火,李建昆套一件军大衣,躺靠在太师椅上,旁边小凳子上摆着干果盘和茶水。 “还等?再等下去要出大问题的!” 吱呀! 物理所家属院。 “怎么了怎么了?” 某种程度上讲,陈春仙能捯饬起等离子体服务部,除他本人的影响外,最主要还是背靠科院这座大山。 “报纸!” “我要出门。” “此事是件好事吧。” “什么时机?”老纪忙问,“那要等到啥时候?” 他把干果拿给老林和老纪吃,天气一冷,不仅要保暖,还得补充能量,吃饱也就没那么冷。 自个现在无法脱身,情急之下,陈春仙掐了老纪一把,小声道:“去找小李!” 他看报纸有顺序,先从人报看起。看着看着,只见他略显浑浊的眸子里,陡然乍现一抹精光。 “不是…院里不是不让你出去吗?”婆娘诧异。 “诶!你们这是要干嘛呀?” 却见陈春仙精神抖擞,满身颓然一扫而空,起身后,扬起嘴角对婆娘说:“给我找身衣服。” 房门打开,婆娘买菜回来。 于私来讲,这也将影响他布局高科技产业的计划。 陈春仙拿起桌面上的报纸,放在手上拍拍道:“我有诸葛相助,谁也甭想关我。” 婆娘飞快冲进来,以为他被关出个好歹,发神经。 说不得…只能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让他们不表态不行! 念头至此,李建昆看向老纪道:“先等几天。” “服务部是不是你弄的?”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这天是真冷,眼瞅着一场大雪不远。 婆娘疑惑,抢着脚上前,薅过报纸,“人报?” “不奇怪,上次已经转载过我们的报道。” 婆娘继续打量,一个醒目的大标题映入眼帘—— 《陈春仙团队发布新技术“尿不湿”,面向全国招商,一元起拍》! 第448章 主打一个捅破天 第448章主打一个捅破天 科院,物理所。 一间会议室里。 临时召开一个小会,与会者有几位科院大佬,还有调查小组的负责人。 他们要讨论的问题很简单:陈春仙要出门,调查工作还未完成,要不要放行? 老管率先发话,戳戳手边桌面上的一份报纸,冷哼道:“还‘陈春仙团队’,看到没有,他这些天没出院,外头有人策划了此事,这帮家伙都搞出团伙了!” 他顿了顿,道:“反正我是坚决反对,天知道放他出去,他会和他的团伙蝇营狗苟些什么?一切等调查尘埃落定再说!” 有人蹙眉,提醒道:“老管,这是人报!” 有人附和说:“这次不是转载,人报直接刊登消息,一方面在释放一个信号,上面有人是支持这件事的; “另一方面,马上消息传到全国,上回他们培训卫生巾技术的场面,大伙都见到,这次保不齐声势更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把陈春仙扣着,不让他出去主事?” 听闻此言,会议室里议论纷纷,随后与会者相继发言。 “还是先放行吧。” “调查的事等过后再说。” 李建昆没理会他的惊诧,郑重说道:“你不在这些天,有好多记者登门找你,后面肯定还会来,记住,多接受采访,这是你当前首要任务,招商会的事情,我和老纪他们会操办,把你遭遇的事说出来,到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藏着掖着。” 厂长办公室门外,飞毛腿般冲进一人。 不过报道中有介绍,说是给孩子使用的,代替尿片。 天津。 一场全厂骨干会议,正在召开。 魔都。 “厂里这边,由我领头,咱们暂且放下所有要紧事,只有一个目标,筹钱!发动一切关系和力量,贷款、集资……无论什么渠道,越多越好,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 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 真是……胆大包天啊! 陈春仙终于明白他的想法—— 毕三友抚着胸口道:“你信我,我是干啥的?搞供销。尿不湿技术拿下,咱往精了做,主打高端,好赚!不累!” 上回去晚一步,没抢到三个名额,让他痛心疾首。不承想这才过去几天,陈春仙团队又发布新技术。 李建昆延伸话题道:“其一,你们的护翼姨妈巾,已经是市场的独门产品,吊打普通姨妈巾,仅此一点,能让美丽人厂在接下来很多年,技术没有革新之前,发展得相当滋润。 “管所长,不要意气用事!”居于首位的老者,呵斥道。 “叫魂呢。” 闵秋燕听得频频点头。 李建昆道:“您如果想听我的意见,我只有四个字。” 李建昆拍拍老陈的肩膀道:“迟了些,委屈你了,主要得等时机。” 而且这一世,陈春仙明显做得更好。 “啧,话是这么说,可他们搞竞拍啊,咱厂……” “嘶!” 连美丽人厂的闵秋燕,都特地找过来,她和陈春仙没打过多少交道,费一番周折后,找到李建昆。 闵秋燕大惊,“那……” “贪多不烂。” 陈春仙挠挠头道:“我看出来,你想把事整大,但我想不明白你要干什么。不会只为让更多人来参加招商会,把尿不湿卖个好价钱吧?” 谷根发眼里泛着光,成与不成,高低要去竞个价。他去过中关村就知道,陈春仙他们真不骗人。 “我还有个问题,获得尿不湿技术的单位,是不是能轻易生产出我们同款的护翼卫生巾?” 上面有精明人,这一点,他这只蝴蝶可没能耐扇动半分。没道理同样的事情,这一世会做出相反抉择。 闵秋燕亲自给李建昆斟上酒。 北新泾毛巾厂。 随后几天,越是临近招商会的日期,即使服务部门外打出告示,登门拜访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刚刚“自由”的陈春仙,拉着李建昆的手,好一阵摇晃。 “嗯。” … 见老陈满脸不解望着自己,李建昆也不说话,抬手指指紫禁城的方向。 … “所以现在,你嘛事都别干,想尽一切办法搞钱,越多越好,别怕借债!” 瞅着很好啊! “一元起拍……” 老管:“……” —— 京城,怀柔第七制绳厂。 “兹事体大,可不能耽误,到时唾沫星子非得淹死我们。” 陈春仙那些人,简直菩萨心肠,连竞争压力都帮他们排除。 她这次过来,主要想咨询几个问题。在她看来,对面这个年轻人,绝对是少有的精明人,且他又是“内部人”,听听他的意见,准没错。 “你是说,陈春仙他们搞的尿不湿的事?” 老陈沉默良久后,轻声说道:“但你想过吗,咱们最终获得的,也可能…不是支持。” 陈春仙讪讪一笑,还一个亿,一百万险些没把他搞死。而且事还没完,肯定有后续,他只是暂时借着这个势,获得片刻安宁。 看到大家都表示放行,老管气结:“你们……我们已经调查出他和服务部的很多违规现象!” “其二,美丽人厂并不大,无论生产力量,还是管理能力,恕我直言,都不足以支撑同时生产两款热门产品,还是专精一项好。” 一切迹象都表明,他们厂如果生产卫生巾,起死回生不是梦! 魔都只有三家单位有技术。 李建昆点点头,心里却并不这样想。 饭桌上,四道精致菜肴,都是店内的主打菜品。外加一瓶五粮液。 厂长办公室,谷根发手里捧着一份报纸,蹭地从座位上站起。 与会者都是厂领导,除去黄开胜。他够资格与会的缘由很简单:他是功臣! 毕三友瞅着五屉桌后的老舅,气喘吁吁问:“你看报纸没?” 尿不湿,闻所未闻的东西。 “舅啊!舅啊!” 他自费去京城,不仅学会卫生巾的制造技术,整理成册。还捎回来一包卫生巾成品,厂里的女同志研究过后,皆是乐得合不拢嘴。 木板房办公室门外,竖起一块木板牌,上书几行白漆大字: “尿不湿产品招商会,于12月10日在龙牌刀具二厂举行,有意向的单位,届时直接前往,无须提前咨询。” 皮件二厂。 办公室里。 不过,如果有锦上添花的事,谁又会嫌多呢? 黄开胜回来没两天,人报再登新闻,陈春仙团队发布新产品技术——尿不湿。 闵秋燕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长征食堂。 闵秋燕请客。 “没错!舅,上回咱们慢一丢丢,这回的机会必须把握住,好东西啊!专赚那些殷实人家的钱!” 索性把事情捅破天! 等舆论大到一定程度时,上面势必要表明态度。 不知道最后会拍到多少。只是这一元的起拍价,实在令人心动! “我寻思真能帮上忙的,还得是你,果不其然!” 李建昆打趣问:“卖上一个亿,给你你敢要?” 根据报道中的介绍分析:这东西在别的地方,兴许还难有市场,但在他们魔都,绝对畅销! 厂长老任发话道:“咱们做两手安排,先派一队人,由开胜带头,马上去京城。开胜熟门熟路,认识陈春仙团队的人,事先过去打好关系。 “我们会跟他们签协议,确保你们厂的利益。” 李建昆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把话说满,“但您也明白,前有红花纸巾厂的例子在前,他们即使不遵守,服务部这边…也是真没办法。” 闵秋燕没有说话,忧心忡忡,自顾自拿起酒盅,抿了一口。 第449章 火爆竞价 第449章火爆竞价 12日10日。 龙牌刀具二厂。 从清晨开始,进入厂院的人流,就没有停止过。李建昆他们料想到人会很多,还特地加强门岗,检查人员的单位工作证才放行。 饶是如此,日上三竿时,从高空俯视,厂区内仍然人满为患,比肩接踵。 这么多人扎堆,口鼻间不断喷出热气,连冬日的严寒都招架不住,一些穿着厚棉衣的人,甚至感觉有些燥热。 厂区内最开阔的地带,搭起一座临时高台,没有背景板,从四面八方都能观摩到。 此时被乌压压的人,合拢包围,水泄不通。 行政楼。 招商会即将开始,临了临了,仍有人不肯放弃机会,过来拉关系。似乎最终的结果不看竞价,全掌握在举办方的手中。 要说吧,确实能暗箱操作,不过李建昆并没有这个想法。 他刚刚见过闵秋燕,这位还是不得安心,会不会参与竞拍,不得而知。 这会戳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有趣人”。态度转变之大,犹如天翻地覆。 “李同志,对不住了,之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何全国哈着腰,满脸巴结之意,一副什么造型,可参考影视剧里见到主子的奴才。 李建昆也懒得羞辱他,淡淡道:“你跟我道歉,套近乎,都没用。想得到技术,自个竞价去。” “是是,一定,同样的错误我保证不再犯,这次如果能侥幸胜出,钱款立马到位!” 何全国也不想表现得这么奴才,属实没辙。话语权和决定权全在人家手上,不消解双方矛盾,根本没可能拿到尿不湿的技术。 他当下的处境十分凶险,厂领导班子要集体弹劾他。最大的理由是他早前的错误抉择,或将导致厂子往后走下坡路。 倘若不能力挽狂澜,改变未来局势,他连个辩解的说辞都没有。 而尿不湿技术,是他在绝境中看到的唯一希望。 李建昆没再搭理他,更没被他的一番惺惺作态蒙蔽半分,年轻人犯错,可算作少不更事,尚有改进空间。一条老狗,还能改得了吃屎? 何全国不可能得到尿不湿的技术。 闵秋燕第一个不会答应。 一方的产品已经不新鲜;一方掌握着人无我有的降维打击产品。您说谁的融资能力更强? 上午十点,招商会正式开始。 高台下方一阵躁动,得知主办方的人马到,再没有下脚的地方,人群依然向二面分去,让出一条过道。 李建昆带着老纪,只有他二人走上高台——研究员们多半不愿意抛头露面。 高台上架起一只从中关村街道办借来的话筒,旁边摆着一张长条桌。第一趴属于老纪的。 只见他从刚拎上来的手提包里,取出几样东西,逐一放在桌面上。周遭人群的视线,主要落在一个“大棉垫”的事物上。 尿不湿,尿不湿,报纸上现在传得沸沸扬扬,怕是近半国人都听说过这玩意。 但几乎没人见过实物。 它是不是真的能取代传统尿片,并且以科技的力量,带来更多好处?让每个宝妈都希望拥有呢? 其实在众人心头,仍然是个问号。 只是上回的姨妈巾技术扩散事件,让等离子体服务部收获满满信誉,大家从心里愿意相信他们,才会造成眼前的盛景。 “大家请看,这就是尿不湿。” 老纪走到话筒旁,抬起双手,一边呈现给底下人看,一边介绍道:“它看起来只像一块棉垫,其实不然,里面包含了许多先进技术,它的外层采用无纺布技术,柔软亲肤;里层采用等离子体涂层技术,防止溢漏;内芯使用的高分子吸水树脂材料……” 搞科研的是不一样。 没什么俏皮话,一本正经,讲解得特详细。 “那它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老纪自问自答道:“干净卫生且不提,大家有目共睹。最重要一点,婴儿戴上它后,只要不拉粑粑,大半天都可以不用理会,极为省事。使用过后,取下扔掉,很是方便。” 高台下方,议论纷纷。 女同志们眼神亮得吓人,这样的话,那可太棒了! 带孩子的苦恼,没人比她们更懂。而所有苦恼中,尿裤子拉裤子,又是最让人糟心的。 谁家有个宝宝,不要多拉几条晾衣绳?上面挂满尿片、小衣服和小被褥,洗都洗不赢。 “大家看,这是整整一斤水。” 老纪把尿不湿平摊在桌面上,拿起盛满水的罐头瓶。随后在全场注视中,拧开瓶盖,将瓶里的水,缓缓倒在尿不湿上。 瓶底朝天,倒净。 继而拎起尿不湿。 嚯! 全场哗然,滴水不漏! 老纪甚至还抖巴抖巴几下,没有一滴水掉下来。 “即使吸收一斤水后,它的表面仍然是干燥的。” 他说着,把尿不湿凑近话筒,伸手抚摸。 “呲呲!呲呲……” 声音传遍全场,那确实是干燥物摩擦才有的声响。 高台下,不少人瞪大眼睛,惊呆了! 明明只是薄薄一片,吸收一斤水不漏,已经不可思议,竟然还能做到外表干燥…… 果然是科技的力量! 这对宝宝可太好了! 它的好处远不止这位研究员介绍的! 谁不想给自家宝宝用上? 底下躁动不止,那一双双眼睛里,好似都泛起绿芒。老纪干完活,适时退到后面。 第二趴,轮到李建昆主持。 他面露微笑,环顾四周道:“尿不湿大家已经见识过,在竞拍这项产品的技术之前,容我多嘴,给两句忠告。 “第一,不是国营单位,尽量不要竞争。没瞧不起大家的意思,只是这款产品涉及到许多技术,这些技术又需要不少设备和原材料来支撑实现。 “第二,不是大城市来的单位,尽量不要竞争。大家都知道卫生巾,尿不湿这款产品,因为体积更大,用料更多,它的造价成本几倍于卫生巾,说句实在话,目前咱们的一般家庭用不起。” 此言一出,底下既有频频点头的,也有黯然失落的。 李建昆等他们消化少许,或者说等他们考虑清楚后,抓着话筒道:“好。关于尿不湿技术的招商竞价,现在开始!起拍价一元,有意单位随意出价,没有限制。最终一声报价后,十秒内无人价码,即宣告竞价活动结束。” 底下众人皆打起精神。 举手喊价者络绎不绝。 “十元!” “一百!” “五百!” “一千!” … 虽说起拍价只有一元,但没人傻到真以为,一点小钱能把这项革命性技术带走。 从倍数递增上看,开始的加价还挺猛。 来自怀柔第七制绳厂的谷根发,心头苦涩,已然明白,自己终究异想天开。他沉默好一阵后,突然举手,大喝道:“十万!” 嚯! 从八千加到十万,这样的跨度,小小把现场众人惊到一下。 “十一万!” 不过,不到两秒,这个价格立马被覆盖。 谷根发幽幽叹息一声,他努力过了。十万元,是他的底线,亦是他能筹措出的最大额度。 报价声仍然此起彼伏,价格一路攀升。 如同谷根发这样基于实力不允许,黯然“离场”的,不在少数。 天津来的毕三友,一直“摁着”旁边想要报价的老舅,待价格短时间内,极速飙升至三十万后,这哥们淡定不住了。 忒快! 现场的人似乎都疯了。 这样叫下去,还有个尽头吗? 他跟老舅合计之后,举起手,用尽嗓子眼里的所有力气,试图喊出一股力压群雄的气势。 “一百万!” 第450章 冤家死磕,巨无霸在后 第450章冤家死磕,巨无霸在后 毕三友确实如愿以偿,一声“一百万”,犹如气吞山河。 把现场几乎所有人都镇住。 “从三十万加到一百万?” “有病啊!” “哪个单位?有钱的狗犊子!” 不少人骂骂咧咧的,都不带藏着掖着,属实气! 百万巨款根本不是一般单位可以承受的。许多单位代表,且不提最终能不能胜出,一嗓子还没喊呢,直接被刷下去。 能不气吗? “走啦走啦。” “唉,真不是咱们能指望的。” 何全国立马道:“两百一十万!” 魔都卫生用品总厂的负责人,插一嘴道:“两百二十五万。” 真要被红花厂得到尿不湿的技术,随时能生产出她们同款的护翼姨妈巾,她们厂还能有个好? 这是一场危机阻击战! 何全国突然大吼道:“我抗议,抗议!这是搞针对!” 这正中何全国下怀。 何全国脸色大变,立马循着声音搜索过去,当看清喊价的闵秋燕后,一个脑袋两个大。 闵秋燕朝何全国的方向,瞥一眼道:“这么跟你说吧,甭管你叫多少,我都加一毛。” “有钱才能生钱啊!” 两秒。 何全国:“……” 但闵秋燕这人呢,首先她是个女人,另外她还挺市侩,同时有时候能豁出脸皮不要。 在他们侧方不远,魔都北新泾毛巾厂来的黄开胜,和厂长老任一行,不免紧张起来。 “两百零一万!” 众人竖起耳朵,以为他要喊什么狠价码。 老舅拍拍他肩膀道:“行啦三友,咱回吧。” 毕三友:“#¥%@……” “不客气。” 这一拨,至少三分之二的单位,饮恨淘汰。 他眼神怨毒,恨不能扑上去掐死闵秋燕。 毕三友眼里布满血丝,却是不信邪,再次举手,嘶吼道:“一百三十万!” 你不能去跟他们比有钱,只能期望……价格贵到一定份上,他们没那么想要。 努力过了,挣扎过了。架不住……实力不行啊。 周遭人骂归骂,不过也都投来敬畏目光。 “那?” 太吓人了! 旁边,他老舅重重一声长叹,这个价格喊出来都没挺过三秒,梦也该醒了。 只要做卫生品行道的,甭管是不是京城单位,不大可能没听说过他们红花纸巾厂,实际上每年都有各地单位的代表,来他们厂学习。行道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红花厂一直是个赚钱企业。 “姓闵的!” “还…还能叫一点。”老任舌头都在打卷。 闵秋燕回以笑脸,“你们加价的话,可以。” 钱在这里好像根本不是钱。 一秒。 “这位大姐,您不咬别人吧?”这时,有人大声开口,带着笑意表明身份。 即使是余下屈指可数的单位,现在面对京城红花纸巾厂,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自个的斤两。 “先看看吧,咱们先叫没用,真有实力的单位还没出手。” 一秒。 叫价的还不是魔都卫生用品总厂,不认识。 丫的搁这猪吃老虎呢。 “诶!你奶奶在。” 嚯嚯! 老任:“……” 魔都卫生用品总厂。 毕三友:“???” 魔都卫生用品总厂的负责人,笑意盈盈道:“竞价到这里,喊价的好像也不多了,要不我们喊一个?” 她丝毫没放在心上,道:“对对,他说的都对。所以呢,我们厂特有钱。我今儿咬死他了。” “谢谢大姐。” “一百五十万!” 魔都卫生用品总厂的负责人,跳出来劝架道:“算啦算啦,二位别吵。我们来喊吧,三百万。” “两百零一万一毛。” 撂下这么一句后,他又扫视全场,朗声说:“各位,你们或许有所不知,卫生巾还有一种升级款,也是来自等离子体服务部的技术,被她们单位买断。那可是人无我有的好产品,现在居然还惦记尿不湿,未免有些过分,想要好处占尽啊!” 她可不是意气用事。美丽人厂和红花厂距离太近,外加何全国这人什么德性,她一清二楚。 这番话引发不小动静。 别看厂子规模马马虎虎——二环里又有多少巨无霸工厂? 但是敛财能力,胜过全国不知道多少万人大厂。 都到这个关节,直接加价五十万?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呵斥道:“闵厂长,做人不能这么贪得无厌!” 这两家单位明显不对付。那女的说话也带儿化音,京城的单位无疑。 “两百二十万!” 他实在太矮,恨不得搭个凳子,以便被人看个仔细,尤其注意到他棉服胸口兜处的厂牌。 价格喊到两百万,现场九成九的单位,早已没有实力竞争。 “唉,搞不过啊搞不过。” “伱!” 一句话,想跟他们竞争,掂量清楚再说。 毕三友全身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蔫头耷脑的,轻轻点点头。 台上,李建昆挪开话筒,险些没笑喷。 全场安静,好家伙!不承想还有戏看。 全场皆惊,这价码加的……声音不重,由于是女声,比较尖锐,好歹能听清。 “大姐啊,我们厂快揭不开锅了!” 面对各方的打量,何全国挺起胸板,脚尖下意识踮起。 “两百五十万一毛。” 于他们单位而言,这是家巨无霸! 这家厂子有近三万名职工,厂子所在地的周边一带,全是他们的“地盘”。里头坦克都有。 “两百一十万一毛。” 台上,李建昆用话筒回话,“抗议无效。咱又不是执法机构,你们的私事我们不管,我们只看结果说话。” 两秒。 现在,被叫死了。 “一百一十万!” “两百零五万。” 是个狠人,是个狠单位! 三…… 这是真不差钱! 叫价到现在,没过五分钟,价格居然已经攀升至一百五十万! 黄开胜表情凝重问:“厂长,咱们厂到底凑出多少钱了?” 闵秋燕没吱声。 铺天盖地的抨击,涌向闵秋燕。 一秒。 三秒。 “做人凭点良心呀!” “红花纸巾好像还挺出名。” “两百二十万一毛。” 霎时间失魂落魄,摇摇欲坠,恍若他这个人也即将死去。 魔都卫生用品总厂。 “难怪!” “两百万!” 他现在已经知道,闵秋燕五十有三。你奶奶还是你奶奶。 一时间心情极尽失落,来干嘛的都不晓得。白跑这么远,白吹几天北风,白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结果……都没机会吱个声。 两家京城单位互掐。 吼吼! 众人:“???” 何全国气急,他很想从实力的地位跟姓闵的对话,让她打哪来的滚哪去,以前他真行。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加一毛?闵厂长,你这是捣乱吧!”何全国沉声道。 四…… “两百万零一毛。” 何全国那个气呀,怒吼道:“两百五十万!!!” “你说是就是,又没规定不能加一毛。” 两百万巨款,是他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的。 “确实过份啦!你们都有好产品,还掺和?” 其实并没有凑出这么多钱,但他觉得,只要拿下这款产品的技术,临时应该还能凑出一些。 毕三友和他老舅,此时右手抓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手心在溢汗。 “首都的单位?” 却也不狠。 何全国:“……” 何全国脑瓜仁嗡嗡响,他过来竞价,与厂里那帮家伙好一阵协商,要来一个底价,超过这个价格,他连一分钱加码的资格都没有。 全场视线,齐刷刷向声音传来的位置望去。 众人一边惊奇卫生巾竟然有升级款,另外“仇富”的心态,也被激发起来。 这次来的单位很多,几乎没人能全部捋清楚,但老任至少打探到,他们魔都还有一家单位过来—— 两秒。 三…… 全场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还生产卫生巾呢,有钱得很!”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台上传来李建昆的声音。 “三百万,成交!恭喜这位负责人和他的单位!” 第451章 序幕拉开 第451章序幕拉开 《尿不湿招商会尘埃落定,以300万竞价成交!》 《1元起拍,拍出300万,企业对于技术的需求,可见一斑!》 《手握300万巨款,等离子体服务部将如何分配?》 《陈春仙提出的科技扩散的理念,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民营单位赚取惊人的300万财富,此事是否合理?》 … 12月11日,尿不湿的招商会刚结束,清晨新鲜出炉的各大京城报纸上,关于这项技术拍出三百万天价的报道,几乎屠版。 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全京城。乃至被与会者们传播,扩散至各地。 举国震惊! 在这个人均收入五十块的年代,三百万是一个多半人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数目。 如果这笔巨款,是来自集体与集体之间的交易,老百姓大抵也就看个乐子。 但不是。 它是一家民营单位,从国营单位手中,赚取的。 事件引发轩然大波,好似京城内,街头巷尾无处不在谈论此事,无人不在讨论。 各种声音都有,众说纷纭,无法抑制。 并且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当天京城的晚报上,再次被屠版,出现很多评论文章。 —— 晌午时分。 科院。 一间办公室里,挤满重要负责人。 这些人被老管召集而来,只为商议等离子体服务部的事。 老管严肃说道:“我有两个建议。其一,这300万必须归院里所有。它散到民间,将是一场灾难!会造成多大的贫富差距? “其二,马上继续对陈春仙和服务部的调查,私人有问题追究!服务部有问题,撤销!” 老管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望向下手位置一人问:“对啦,陈春仙现在在哪?招商会都搞完,还不回院里来待着,接受调查?” 后者回应道:“在服务部吧,那边快被记者包围,他最近什么事也没干,招商会都没主持,扎在那边接受采访。” “什么?!” 老管大惊,蹭地站起,“你怎么不早说!” “……” “他明显在动鬼心思,想制造舆论,天知道他都跟记者说什么!” “这……” 老管待不住了,拂袖离开,夺门而出。 中关村大街,等离子体服务部。 一间木板房里。 的确记者扎堆,架起“长枪短炮”,陈春仙坐在办公室后,一圈记者将他包围。他正在侃侃而谈,心中对于华夏硅谷的畅想,以及在奋斗过程中遭遇的层层阻碍,包括回应“三百万事件”。 “来,大家都出去,出去!”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老管带着人冲进来,驱散记者。 “你们还采访他?他是有问题的人,正在接受调查,他的话能信的?” 由于老管身份不低,再加上这番说辞,大部分记者只好收拾东西退出去。 但也有少数几人,坚持没动。 其中有位姓潘的资深记者,挑眉看向老管道:“您这样不对,您无权干涉我们采访。” “我说了,他有问题!” “您刚也说过,还在调查。况且这和我们的采访不矛盾,我们发出去的稿子,也要经过审核,不会信口开河。” 老管怒问道:“你是哪个单位的!” 潘记者反问:“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老管上前,薅过他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记下信息后,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潘记者不为所动,坐下后,望向陈春仙,笑着示意,“陈教授,我们继续。” 这是一个理想主义弥漫的年代。 人们从事一份工作,抛去基本的养家糊口不谈,有思想的人,往往还带着崇高的信仰。 这时的老师,是真的哺育花朵的园丁。 这时的医生,是真的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这时的记者,是真的以报道真实为天职。不似后世,有人说,没有背景的孩子,不必再进新闻专业…… —— 清晨。 遍地白霜,雾气朦胧,连水缸里都结冰。 李建昆套着军大衣,端着盆底有俩条锦鲤的搪瓷盆,去厨房舀来半盆热水,回房洗漱。 手伸进水里前,他习惯性地打开书桌上的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最近这段时间,听收音机成为他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哗啦!” “啪啪!” 脸洗到一半时,只听收音机里传来半点报时,紧接着是播报员激昂的语调。 “…人民广播电台,下面播报今日新闻摘要。” “近日,社会广泛讨论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 唰! 李建昆猛抬起头,顾不得擦脸,一步踏到书桌旁,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此事果然引起上方重视,并且有多位重要人物,做出批示。 广播中在陆续播报批示原文: “中关村地区拥有诸多科技成果和人才优势。此前这些科学成果大多停留在论文、样品和展品阶段,处于‘潜在财富’状态,没有投入生产,不能取得经济利益。陈春仙同志的做法是完全对头的,应予鼓励!” “陈春仙同志带头开创新局面,可能走出一条新路子,一方面较快地把科研成果转化为直接生产力。另一方面多了一条渠道,使科技人员为四化做贡献。一些确有贡献的科技人员可以先富起来,打破铁饭碗、大锅饭。当然,还要研究必要的管理办法及制定政策,此事可委托科协大力支持。” … 李建昆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咧开嘴角。 成了! 上面肯定了老陈同志的做法,并且提倡大力鼓励和支持。 还表明可以让确实有贡献的科研人员先富起来。 漂亮!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李建昆薅过洗脸架的毛巾,胡乱擦把脸后,戴上狗皮帽,嗖嗖冲出门。 “诶建昆,伱去哪?还没吃饭呢!”李云裳此忱Фタ蓁铡饭厅冲出,手里拿着盛粥的铝勺。 “不吃了,有要紧事,姐,我先走了!” “这死孩子!”李云裳气得跺脚,但仍不忘提醒道:“路上结冰,滑!骑车慢点。” “知道啦!” 李建昆赶到服务部时,这边早炸开锅。 不仅“十罗汉”到齐,科院里不少曾在服务部干过活的研究员,纷纷赶过来。 此时门板房外面的小坪上,人头扎堆,围聚一片。 人群包围圈中,只见陈春仙神色激动,好似得了癔症,挨个抓着其他人的手问:“广播听了吗?广播听了吗?” “听了!” “嗯!” “咱们获得支持了!” 这帮人互相拥抱在一起,热泪滚滚,扑簌簌流满脸颊。 “祖国万岁!” “服务部万岁!” 有研究员振臂高呼,其他人被带动齐呼。在无尽的欣喜中,亦是在释放一种长期压抑的苦闷。 这时,木板房内,查账组灰溜溜准备走人。不过他们要带走全部摘录好的账目。 老纪上前阻拦,现在态度非常强硬,“你们这是干什么?账务上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带走呢,我坚决不同意!” 查账组的负责人道:“这是上面定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哪个上面?” “不说你也知道,我看带回去对你们服务部没啥坏处,只能证明你们的清白,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总比那些光拿钱白吃饭不干活的强多了!” 陈春仙笑道:“让他们带走吧,不重要了。” 研究员们相视而望,皆是会心一笑。 李建昆远远看着他们,同样扬起嘴角。 中关村的发展,将从今天,正式拉开序幕! 第452章 布局(上) 第452章布局(上) 娘娘庙胡同,李宅。 四合院北厢堂屋里。 李建昆和陈春仙刚从中关村街道办回来,送去一百二十万现金——按照早前协议,尿不湿也属于本次合作中研发的产品,所得利益四成,应该捐赠给街道。 陈春仙意气风发,满面春风道:“这下好了,等路修起来,楼盖好,有意创业的科技人员肯定不请自来。重点是,政策活泛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声。 鼓励技术扩散,落地创造经济效益;允许真有贡献的科研人员先富起来。这两项利好政策,被他视为我国科技产业振兴的两响春雷! 刚刚在街道办,与街道主任江奇军等人长聊蛮久,他们准备从现在开始筹备,把中关村大街修建成双向八车道的柏油路,同时在道路二面盖起若干楼房,为孵化科技产业打好基石。 另外,街道办还特批了一块沿街的好地块,给他二人大展拳脚。 两人现在来四合院,凑在一块,也是为商讨接下来的发展。 等离子体服务部太小,不符合陈春仙的展望,亦无法满足李建昆的野心。 这本身就是二人商议过的事,只是现在谁也不提这茬,毫无疑问,在过去的这次合作中,他们已经建立起互信关系,甚至是友谊。 李建昆生起火盘,扯来两张马扎,邀请陈春仙坐下。小龙妈知道他们要谈事,拎来暖水瓶、杯子和茶叶,遂带上屋门离开,只留一条缝隙。 陈春仙挥斥方遒道:“咱们现在不是有钱吗?我的意思是,拿这些钱,咱俩正式成立一家民营企业,盖栋大楼,就叫……中关村科技大楼,广纳英才,专门从事科技研发和商业孵化。” 这话李建昆总体上没意见,却也听出些弦外之音。 “老陈啊,贪多不烂,记得我早前跟你说的话吗?按我的想法,还是专精一道好,咱们搞研发搞孵化,但得沿着一个领域搞,比如电子科技领域,这样才能做精做深做强。” 陈春仙瞅瞅他问:“你咋对电子科技执念这么深?”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后世咱们被国外卡脖子,卡得多难受。这是其一。 其二,咱们错失三次工业革命,虽说现在觉醒,在大踏步追赶,但是这条路艰辛无比。诚然,咱们后来的确成为制造业大国,可实事求是地讲,真正顶级的制造业技术,仍然掌握在国外,进口机床还是那么香。 而且未来,真正赚钱的行道,也不是制造业。而是金融和科技。 第四次世界级的发展机遇,叫作互联网革命。 互联网的发展,又以电子科技为根基。 这是一次弯道超车的好机会。前世咱们把握到一些,但还不够。如今有机会,李建昆自然不会错过提前布局。 “这么跟你说吧,以我的预判,未来科技领域里,电子科技是最好获利的门类。这世界上的所有财富均来自人口红利,电子科技这个领域中,能诞生出数之不尽的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产品。” 李建昆顿了顿,道:“即使是现在,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洗衣机……哪一样不是馋得人们流口水的东西?哪怕是摩托车、汽车乃至原子弹中,也离不开电子科技。” 1956年,我国启动研发半导体技术的计划,根源正是为“两弹一星”工程服务。 在研发“两弹一星”的过程中,需要庞大算力,如果再依靠人工,难免出错。而想让计算机不用到冒烟,在硬件上必须有所保障。 巴统又一直对我们施行先进技术禁运,采购不到怎么办? 自个捯饬! 如此,1962年,我国成功制造出了第一代硅平面单晶管。1965年,研发出第一款光刻机。 陈春仙从事科研领域这么多年,想想后,算是被他说服。不过老陈同志仍然有他的考量。 “建昆呐,我不是不赞同你的想法,但是你想过两个问题吗。 “第一,科院包括其他单位的研究员们,他们精通的领域各不相同。比如说我们研发姨妈巾和尿不湿,主要仰仗的是材料学的研究员,如果我们致力于研究电子科技,他们还能参与进来吗,能与我们同行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创业的勇气的。” 陈春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第二,当前经济形势如此艰难,一个姨妈巾技术卖出一百万,尿不湿技术卖出三百万,是个企业都渴望新型技术。 “值此危难之时,我们难道不应该包罗万象,尽快从各个领域中孵化出更多的新技术,帮助社会走出经济泥沼吗?” 李建昆沉默,老陈的话自然没有错。只是他二人视界不同,一个主看当下,一个着眼未来。 “这样吧。” 他思忖后,做出让步,说道,“我同意科技大楼建成后,分出多个部门,做不同种类的研发,但有一点,核心部门必须研发电子科技,由你亲自主持。” 老陈想想后,点点头,“也好。” 复又问道:“电子科技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你打算研究啥?你以前说的芯片?不是我说啊建昆,这玩意是个系统工程……” “不。”李建昆打断他道,“研究光刻机。” 去年和老陈长聊几回后,他认真思考过,想靠一个研究单位,把芯片弄出来,确实有点不切实际。既然如此,芯片这个系统工程中的其他环节,他再想办法,日后慢慢整合。中关村这个实验室,则研究最基础最核心的东西——光刻机。 老陈挠挠头道:“其实研究光刻机的,周边有两家机构呀。” 是啊,可他们最后都会放弃。 李建昆有这个计划后,自然打听过。目前国内研究光刻机整机的仅有的两家单位,全在方圆五公里内。 这是一个很好优势。 第一家是科院微电子所。1965年我国一款光刻机——65型接触式光刻机。正是由他们联合魔都电子仪器厂,一起研发出来的。 不过现在似乎不太重视了,很多年没听说过有成果。 第二家在清华。清华有个精密仪器系。62年在旁边建起一个“精密光学仪器加工厂”,也被称为“9003实验基地”或“9003所”。 国内当下最先进的光刻机技术,全在里头。 1971年,他们研制出了第一台光刻机和分步重复照相机。这台光刻机与65年那款不同,它可以投入规模化生产。即世界光刻机领域划分中的,第一代光刻机。 1980年,他们又研发出了自动对准分步投影光刻机。即第二代。 众所周知,光刻机发展到2020年代时,共有五代。 一代和二代,从性质上讲,均为接触接近式光刻机。 第三代为扫描投影式光刻机。 第四代为进步扫描投影式光刻机,不同之处主要在于,使用了激光光源,使得芯片的制程和生产效率,大幅跃升。 第五代,即EUV光刻机。 第453章 布局(下) 第453章布局(下)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李建昆自然不好说出来,他只能找别的由头。 “无纺布技术,科院不是早有?一样的道理,他们研发的光刻机成果,主要关在实验室,很难落实到民用。” 他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向9003所采购一台最新的光刻机,沿着这个基础,吸纳研究员、培养人才,学习研发,一个目标:赶超世界! “当然,期间如果有成果,我也会及时孵化出商业价值。据我所知,9003所的二代光刻机,已经能造出一些大规模集成电路。” 值得一提的是,集成电路的制造,光刻机一直是最优解。 但当下这个年代,许多工厂还没用上光刻机,原因在于他们生产的产品,其中涉及的集成电路,不够复杂—— 半导体载体上集成的晶体管数量不多。 像是生产收音机、录音机和电视机的这些个工厂,他们主要还是采用蚀刻电路技术。 蚀刻法的劣势很明显,粗犷、笼统,残品率高,无法应用于高精端的集成电路制作。 陈春仙咂舌道:“你懂得可真多啊。” 差一点超过他。 他却不知道,凭借前世当键盘侠时,掌握的那点毛皮,等到他们真的开始研发光刻机时,李建昆说不定时不时还能来记“仙人抚顶”。 比如他知道,第四代光刻机,1986年由ASML率先推出,采用193nmArF激光光源。但在此后将近二十年时间里,业界普遍认为193nm光刻无法延伸到65nm技术节点,因而157nm将成为主流技术,可是157nm光刻技术,又遭遇来自光刻机透镜的巨大挑战,始终不得突破。 等于说,光刻机技术几乎停滞发展二十年。 直到2007年,ASML和台积电合作研发出浸没式光刻机。技术细节肯定很复杂,但道理其实挺简单—— 将193nm的光波浸没在液体中,它的等效波长缩短至134nm,一举超越157nm的极限。 许多创意的来源,有时还真是灵光乍现。 假如到时候,他跟研究员说“把光投进水里试试”,是不是有了研究方向? 李建昆莞尔一笑,“没听过一句话吗?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想干这行道,岂能不做番功课?” 陈春仙踌躇着说:“9003所会不会卖哦。” “你老陈同志是谁?上面发话要大力鼓励和支持的对象,别人不行,你一准成。”李建昆提起铁丝罩暖水壶,给大佬蓄上水。 陈春仙没好气剐他一眼道:“你丫心眼忒大,我跟你讲,研发光刻机这种高精大型设备,本身就是个无底洞!再一个,吸纳劳什子研究员?几个懂行?都得从头摸索、培养!到时绝对花钱如流水,你能撑住吗?” 集国家之力在干的活,你非得自个单干,如此想不开…… “放心吧,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会少你研发资金。” 话虽这样说,但李建昆心头要说没点压力,那也是假的。 光刻机极其复杂,一台高端光刻机涉及到十万多个零部件,需要工厂造吧?所幸咱们现在有个薄弱基础。问题是,随着上面放弃光刻机研发,配套的工厂或实验室,只怕都得停摆或转行。 想要保证光刻机的研发持续不断,那么他必须确保这些工厂或实验室,不“死”,还得继续往前发展。 或是资助,或者想办法吸纳。 都需要钱啊! 难以想象的资金。 而且,他想干的还不仅仅是一个光刻机,光刻机只是基础生产资料。他想要的是整合芯片的全产业链…… 在没有产生效益之前,毫无疑问,一头洪荒吞金兽啊! 李建昆忽地发觉,自个穷得叮当响。 可是,有两重因素驱使他,不得不去干: 一来,这事如果干成,他想要站到财富之巅的梦想,也就不远。只怕不会比开间印钞厂慢多少。 二来,重生一世,咱高低要做点有意义的事不是?要知道,后世西方那帮家伙,可拿科技大棒当武器轰咱们。 不能再受这鸟气! 芯片几乎是所有高科技的核心! 陈春仙抿着茶,审视着他,如果不是合作过一次,真真切切从各方面感受到他的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能力……咱是真不能信啊! “反正话先说好,我可以干,项目我主持,光刻机我去弄,人员我去找,研发这一块的事情我全揽下。资金你解决,你负责商业孵化,咱们分工明确。别到时候我问你要钱,你双手一摊说没有,那可别怨我撂摊子。” 只是研发光刻机的话,老陈倒没觉得这事干不成,搞科研方面,他是有股傲气的。 9003所的负责人徐端谊,他认识。清华大学精密仪器系毕业的,62年在江西农场干活时,被召回来,带着两岁的儿子。那时整个9003实验基地内,只安排进一些钳工、搞精密机械加工的师傅、转业军人和系里的学生。 谁懂光刻机? 苏联专家全走了。 不照样是玩命钻研,闷头捯饬出来的? 既然别人能从无到有,他老陈沿着基础更进一步,有何不能? 当年搞核聚变时,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他都没怂过。研究光刻机至少不要命吧? 李建昆要知道他心头所想,肯定得感慨一句“老陈啊老陈,你可算找到你的路了”。 他伸出手,啪地一声,与老陈握在一起。 “一言为定!” 此事就这样定下。 随后,两人又商量起建设“中关村科技大楼”,以及筹备公司的事。 上次合作赚到款项二百八十万,建栋大楼不成问题,还能建得非常不错。 两人全拿出来,二一添作五,成立“华夏硅谷公司”,各占50%股权。 该说不说,这事李建昆全沾老陈的光,否则凭他自个,想在1981年搞民营企业? 那纯纯属于想屁吃! 公司未来的发展模式很简单,不需要太多管理。陈春仙领衔光刻机的研发,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项目,也是公司的“亲儿子”。 另外,公司会吸纳有志搞科技扩散的研究人员进来,当然项目会审核,审核通过后,提供试验场地、设备和资金支持,等成果落地,像上次一样,进行招商竞拍,所得收益,公司与研究方团队按照协议分成。 李建昆和陈春仙不分高下,同为总经理。 大楼打算明天开春动工,找中建局承建——正值经济萎靡,他们估计也没啥活。其他事宜同时开展。 这一商量,直到傍晚,老陈留在这里吃了顿饭,心情很不错,小酌二两,干掉两大碗米饭。 给他送出院门后,转身回来时,李建昆在寒风嗖嗖的小院里,杵了会,抬头望向冰窟般的天空,喃喃道:“钱呐钱……” 说服老陈合作,可属实算不上容易,真真的耗时一整年。万一光刻机研发项目搞起来,资金却接不上茬,老陈撂摊子——他显然做得出。 那叫一个前功尽弃。 看来从明年起,他得抓紧搞钱的节奏了。 今天是1981年,12月,31日。 第454章 首都冬天最时髦的社交 第454章首都冬天最时髦的社交 1982年来得匆匆,春节很近,在一月下旬。时间局促,李建昆的蛮多点子不好实施。 也只能按耐住一颗躁动的、想要搞钱的心,暂且劳逸结合一下,先过好这个年吧。 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之所以在某阶段拼搏努力,说白了,只为往后能更好躺平。 事业要搞,生活也不能丢。 晌午时分,阳光灿烂。 燕园。 李建昆背着只黄色帆布包,穿一件翻领军大衣,戴一顶抱耳狗皮帽,从正南门而入,一路哼着小曲,向里头走去。 可别瞧不起这身造型。 这年头的仿军大衣,那绝对是冬日时尚单品,能穿得上的人少之又少,通常见于那些顽主,或混混头目。 燕园已经放寒假,乍一瞧,有点人去楼空的意思。 不过有些物件,并没有随着学校放假而拆下。 李建昆顿住脚,扭头探去,激动之情油然而生。只见左侧建筑门口的屋檐下,拉起一条横幅,上书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女排姑娘棒棒棒!!!” 在过去的1981年11月16日,第三届女排世界杯上,女排姑娘们在决赛中,迎战老对手兼东道主泥轰队,最终以3:2艰难获胜。 当最后一个球落地时,姑娘们累瘫在地泣不成声。 而远在千里之遥,早已守在收音机和电视机前的国人们,更是欢呼雀跃,热泪盈眶。许多地方大家甚至敲锣打鼓,扭起秧歌,庆祝中国人终于扬眉吐气,在三大球运动上拿到首个世界冠军。 北大正是。 那天的激情与喧嚣,李建昆待在娘娘庙的四合院里都能听见。 可把这帮孩子乐坏了。 女排夺冠绝不仅仅是体育层面的胜利,它在这个低迷、彷徨的时代中,给予了每一位国人极大的激励和振奋,提升了整个国家的士气,乃至于影响鼓舞了一代人! 可以说,它是在这个寒冷时节里,注入人们内心最大的一股暖流。 而这股暖流,大家也给它取了一个温暖且刚毅的名字,叫作——女排精神! 李建昆注目一会后,抬脚,继续前行。 这次夺冠也造成一股运动热。当然,京城人在冬天,一直有项运动,传承已久。 在当下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它甚至是冬日里四九城最时髦的社交。 不会这项运动,你都不好融入这座城市。 未名湖畔。 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得像粽子的人影,依在岸埂边站着,人来人往的,只有他俩戳着不动,也没人招呼,看起来有些凄凄惨惨。 不同于眼下燕园其他地方,未名湖上那叫一个热闹。湖水已经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雪白的天然滑冰场。 附近不少市民涌过来嬉耍,瞅瞅眼前这场景: 有的玩速滑、有的打冰球、有的溜冰画葫芦、有的拉手跑大圈儿、有的滑冰车、有的跳冰上芭蕾…… 不乏老爷子踢“醉八仙”,表演“燕儿飞”,一逞雄姿! 几十年功力可见一斑,引得阵阵喝彩。 “姐,你到底会不会滑啊?”沈壮昂着脑瓜,一脸狐疑望着姐姐。 “不…会。” “那你给我买冰鞋,带我来滑冰?”沈壮一副你怕是个傻憨憨的模样。 沈红衣欲言又止,她能说滑冰鞋不是她买的吗?今儿这计划也不是她定的。 她只是觉得,那家伙说得有道理——不学会滑冰,他们这种外来户,在这种时节里更难以融入京城。 京城人对于滑冰的热爱,她是真真见识到,即使在炎炎夏日,都有人用橡胶带把自个绑在树旁,练习转弯时“切冰刀”的动作。 有的家庭世代都会滑冰,冰鞋也是世代传承。 沈壮忽然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扯开旁边一只编织袋,从里头取出两双崭新的滑冰鞋,拿起小的那双,准备换上。 老姐不能指望,他准备自个开干,能有多难? 没看见冰面上有些萝卜头比他还小么,滑得可溜。 “你先等会。”沈红衣蹲身制止,她瞅着这滑冰鞋都有点怕,冰刀寒光凛凛,“我有同学来,他说他会,待会教我们。” “谁?!” “你…见过的。” “姓徐的?姓李的?” 沈红衣正想回话时,耳畔传来一声惊诧。 “哎呦喂!这成色,怕是黑龙刀吧!” 这一嗓子引来更多人。 “啥?谁用黑龙刀?” “玩黑龙的不去什刹海?” “嚯!果然是黑龙刀,还两双嘞!” 忽然围拢过来一群人,盯着姐弟俩的滑冰鞋,眼馋得紧。 滑冰鞋有讲究,这年头有句口头禅,叫“天津的鞋,黑龙的刀”,这样组合而成的一双滑冰鞋,少则三十四块,贵则上百。 刀,即刀刃。一双滑冰鞋的灵魂所在。 “黑龙”是指国营黑龙江五金厂生产的冰刀品牌。1958年,秋季广交会冰刀对比试验中,黑龙冰刀将国外生产的冰刀砍出豁口,一砍成名,遂成为国产冰鞋的顶流,风靡至今。 有个比沈壮大不了两岁的男孩,蹲身在他旁边,拍拍他肩膀道:“嘿,哥们儿,装备够专业,高手啊!” 沈壮笑嘿嘿道:“一般一般。” 这男孩脚上的滑冰鞋,叫作“板儿鞋”。不用钱买,自制的。构造为一块木板,两侧钻几个洞,穿上绳线;木板底下嵌入两根铁条。 使用时不用脱鞋,把板儿鞋塞在鞋底下,用绳子绑牢即可。 未名湖这个冰场上,多半人踩的都是板儿鞋,一样滑得不亦乐乎。 大人们倒是看出些端倪,不知道什么家庭,居然买得起两双“黑龙”,明显是对姐弟,戳这不动,怕是金贵人家的孩子怕跌怕摔,还没学会。 周围的小伙离近后,当看清沈红衣藏在狗皮帽中的小脸,惊为天人! 有人立马问道:“姑娘,你们咋不滑?要不我带你们?” 虽说是含蓄的年代,但滑冰可是件有益身心的好事,依着这个由头,搭讪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我谢谢您嘞!” 沈红衣还未说话,岸埂上传来声音。 紧接着,一个高大身影从天而降,duang的一下,砸在冰面上。 沈红衣吓一大跳,生怕冰面裂开。 小伙子们搭眼瞅去:军大衣、一米八几的个头,穿得多,整一头狗熊似的……这不能惹。 撤! 沈壮昂着头,咧嘴道:“我就猜到是你。那姓徐的消失了是不?” 李建昆一只手摁在他的瓜皮帽上,揉了揉,“知道的还不少嘛。” 沈红衣指定不能跟他说这些。 “那是!” 李建昆招呼道:“换鞋换鞋,今儿把你俩教会。” 沈红衣问:“你真会滑啊?” 她记得某年冬天,他俩从未名湖畔经过时,两条没见过世面的南方土狗,瞅着人家滑冰一阵艳羡,那时他说过他不会滑。 李建昆学着沈壮的口吻道:“那是!” 不会滑不会学么? 昨天在什刹海泡一整天。未名湖这边的场面,跟那边比,只算小儿科。四九城里有句老话叫“五湖的碧波、四海的水,比不上什刹海的冰场美”。 另外京城的高手,全聚在那边。 冰场紧挨着什刹海体校,不少运动员也在那边滑,一个人后面领一群。 李建昆特意聘了个私教。 仅仅一天时间,不能说学溜,只能说会滑,理论知识学到。过来传授给沈家姐弟,好让他们在无亲无故的京城,过年期间不至于寂寞。 不多时,三人换上滑冰鞋。 李建昆左手伸出,牵上沈壮。又伸出右手…… “好啊!你竟敢牵我姐。” 沈红衣小手抽回,立马红了脸。 李建昆瞅着小家伙,无语道:“戴着手套呢!” “那也是牵!” “你不怕你姐摔死?” 沈壮:“……” “小兄弟,打个商量如何?别管那么多,回家管住嘴。待会请你吃好吃的。” 沈壮眼前一亮,“啥好吃的?” “你说的算。” “成交!” 嗨,这塑料姐弟情。 随后的场面,实在让人啼笑皆非,引来满湖面的人大笑不止。三把黑刀鞋,装备最好的仨家伙,时不时来个人仰马翻,摔成一团。 李建昆和沈红衣何止牵手? 扑克牌狂打。 他倒不是故意的。原来自个会滑,跟带俩纯菜鸟滑,完全是两个概念。 好在都穿得厚,摔了也不疼。 “学长,赶紧起开,你快压死我啦!” “嗨呀嗨呀,不得了啦!你敢趴我姐身上!” “壮壮,老虎洞的桂花糕吃过吗?” “没!” “别叫。” “噢!” 沈红衣:“……” 李建昆屁股拱拱,爬起来。 第455章 回乡前夕 第455章回乡前夕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李建昆他们回老家的归期已经定下。 趁着余下这几天,有些必要之事还得办下。 白雪皑皑,大地银装素裹。 上午,李建昆徒步到海淀小镇的邮电局,往南方和港城挂去几通电话。 经济倒春寒对南方的影响倒是不大,那边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中英街愈发繁华,阿昌今年不仅售卖农副产品,铺子里还引进一些日用品,像纯棉毛巾、硫磺皂和瓷碗等,这些在港城也挺受欢迎。 花茶大队的翻版磁带厂,可以说关起门来低调发展,去年给大队添置一辆手扶拖拉机,给每位社员派发十元新年红包,今年照例有安排。全大队没人希望它垮掉。 高第街仍是全国最出名最红火的商品集散地,每日客流如织,走长途贩运的大买卖不太好做,背包客却是不减反增。两间铺子一年到头都很忙碌。 慧阳TTK家电那边,现在可谓资金充裕,正在紧锣密鼓研发下一款产品——座机电话。以应对不断冒出的其他空白磁带厂带来的竞争压力。 在与港城那边联系时,艾菲告诉李建昆两件事: 其一,公司楼上的昆竹投资公司的黄大小姐,很生气!说他竟敢一整年不露面,再次扬言要吞掉他在昆竹公司的所有钱。 其二,杰克来讯,马上要过来进下一批货。 李建昆交代道:“让他还是把钱存进我瑞银户头吧,带回执单过来。” 不仅是杰克,龙刀厂还有两个经销商,李建昆都是让他们这么干的。 没辙啊,大笔外汇假如带到内地,眼下这阶段,再想拿出去相当难搞。放在港城无疑方便不少,无论是想拿进来,还是投资,随时都行。 离开海淀小镇后,李建昆又徒步来到龙牌刀具厂,从林敬民手里取走一堆账本账册。 对对账,盘下一年收获,这是他每年年终的头等事情。 同时嘱咐老林,年底如果有外商过来,去找沈红衣做翻译。自家媳妇,倒不必客气。 六尺巷的王宅里,今儿没人替李建昆数钱,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一人。 他有这边的钥匙。 山河去了二环里的鲁家,想把人家闺女大过年的给“拐走”,不得好好补偿一番,请个假? 该说不说,密室中的钱,乍一看,还真不少。不过想起脑子里的芯片事业,李建昆又觉得自个穷得要死。 他一人手点废掉,今儿都甭想点完,索性拿根裁缝用的木尺子,一摞摞摆好,量量了事,大差不会差。 1981年总体来说,暂安小院的三间铺子没赚到什么钱。 李建昆提高了店长的分红比率,到他手上的,三家铺子加一起,将将过十万块。 茶花大队的翻版磁带厂,和高第街的至尊音乐,算是一个单位。持续输出,每月能有十万左右进账,全年拢共净收入一百三十七万,零头不计。 中英街的铺子小打小闹,不过倒也收上来近五十万港币,全按当时市场汇率,兑给TTK家电,这部分钱李建昆倒是拿回来,总计约十三万。 最来菜的,还要数龙牌刀具厂。 如今李建昆的瑞银户头上,静静躺着约一百万美金,年底三个经销商大概率都会囤批货,至少又有几十万美金入账。当然,这些先不论,眼下已是1982年。 所以1981年,他的收益即为: 人民币一百六十万。 美金一百万。 实际上是不止的,投出去的那些,他没算。譬如准备创建华夏硅谷公司的那一笔。 他计算的,只是现在落进他荷包里的。 算上他之前的存款,除去开支。如今这间书房密室里,一共有约三百万软妹币的现金。 另外他瑞银户头上,还躺着港币和美刀,各一百万。 这就是他手上的全部现金流。 —— 娘娘庙胡同,李宅。 “咯吱!咯吱!” 道路积雪,李建昆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四合院时,天色黑透。 刚进院门,便听见北厢房里传出欢声笑语。 循着声音摸过去,二姐的闺房里可热闹,三魔头……呸!时尚三巨头齐聚,外加一个小王。 布艺沙发上,木茶几上,水泥地上,撂着不少崭新商品,显然是二姐和许桃今儿去二环里的战果。 “姐,我就问一下,这件新娘红的袄子,你买给谁的?” 李建昆跨过门槛,手指着布艺沙发一角问。 “咱妈!”李云裳笑嘻嘻道。 “……你觉得她能穿?” “咋不能,多鲜亮啊!”李云裳走过去,拿起大红袄,摆在自个身前比比。 这个颜色她倒是架得住。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大白眼,成吧,现在不仅热衷装扮他,连老母亲都不放过。 “王山河同志,搞定你老丈人没?” 旁边鲁娜小脸红艳,埋怨地瞪他一眼。 小王笑嘿嘿道:“开玩笑,那还不是信手拈……嘶!” 一句话没完,腰子肉被掐。 鲁娜对他可不那么客气,另一只小手叉腰,一副“你还真敢接”的模样。 不过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无疑等于打情骂俏,逗得大伙窃笑不止。 不管怎样,小王和鲁娜的这段姻缘,大抵没跑。等女方见过家长,还能差啥? 李建昆他们今年回乡,也将多个同伴。 天气太冷,晚饭小龙妈准备的是铜炉火锅,主菜是薄切的山羊肉,管够。 不够吃再去厨房切,今儿在老虎洞菜场边,乡下老农拖来卖的,不要票。小龙妈知道李家姐弟都爱吃羊肉,买来一整边后腿。 梁叔调来麻酱。 首都人吃羊肉火锅,离不开这玩意。 一桌子人热热闹闹,酒足饭饱后,小王要回六尺巷,某妞还扭捏着不好跟去,被李云裳拽着给她送到小王手上,随后便见二人手拉手,浓情蜜意地离开。 搞得好像谁不晓得,他俩早住进一个宅子。 至于说有没有干羞羞事……大抵是有的。别问李建昆为啥知道,这姑娘保不保新,往往从腿上能看出来。 “走小桃,送你回去。” “不用啦师傅,我自个能行。” “忘了双桥老流氓?” 许桃:“……” 小姑娘不禁吓。 师徒二人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结伴去往五道口居民区,一路上谈笑风生。 恍惚间,李建昆发觉时间过得还真快,连小桃都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大姑娘。 “小桃,你不处对象?” “我…又不急,大姐都还没处,我急啥?” 谈及这个,刚还蹦蹦跶跶的姑娘,忽地规矩起来,羞答答捻着衣角。 李建昆幽幽叹口气,二姐明明国色天香,不知为啥突然变成个老大难,记得年前老妈和李贵飞还特地交代。 过年回家又没法交差了。 送完许桃回来后,二姐还在房间收拾她的战利品。 李建昆依在门旁,斟酌着言语问道:“姐,你跟茶花大队的林老师还有来信?耀哥对你咋样?” 李云裳动作一顿,眼神慌乱,不回头道:“干嘛突然问这些?” “你说呢。” “我…我不是说过嘛,我不打算结婚的。” 唰! 李建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李云裳扭过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你把我嫩死吧!” 李云裳:“……” 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姑娘确实拿不定主意。 林老师很好,有学问,有爱心,有崇高理想,但正如弟弟所说,缺点男子汉的担当。 唐国耀也很好,包揽小酒馆一切重活累活,每晚送她回家,男子汉气概爆棚,给予她很大安全感。只是缺少点她喜欢的文质彬彬。 她倒也清楚这俩人都钟情她。 但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选,善良的姑娘甚至想着,选择这一个,岂不等于伤害另一个? 有种维持现状的心思。 第456章 老王接儿媳 第456章老王接儿媳 “库器库器!” 绿皮火车行驶在旷野上,能推开的玻璃窗外,隆冬时节的枯黄景色飞快倒退,却在视觉可捕捉的范围内。 如果不赶时间,说句实在话,李建昆还挺乐意坐绿皮火车。 首先可以把它当作一场旅行;其次在漫长旅途中,车厢内的生活会是一场别样体验,总能看到一些新鲜事,甚至短暂结交到几个朋友。 这趟乘坐好几年的列车,到1982年,可算与时俱进,有些显着变化。 譬如屁股底下的木头长椅,覆上了一层海绵垫,并多出椅套,舒适性提升不少。 “来,花生、瓜子、干枣、兰花豆!奶糖、汽水、面包、扑克牌!有同志需要吗?” 列车员姑娘挎着一只大竹篮,又叫大元宝篮子,从前一节车厢走过来,边喊,边四处张望。 身后跟着一名男列车员,拎一只铝制大水壶,以防烫到人,外面包裹着一层泛黑的白纱布。 不少干部模样的乘客,赶忙拧开自己的旅行茶杯。多是水果罐头吃剩下的瓶子。 李建昆和王山河同时望向对面。 在火车上用餐常常顾不上饭点,啥时候方便啥时候吃。虽说也有盒饭卖——这年头内地还没有一次性饭盒,用国民铝饭盒盛着,到饭点,会有列车员推着小车挨个车厢兜售。但基本是水煮盐拌的,味道一言难尽。 鲁娜嘻嘻一笑,“是有点饿了。” 李云裳笑着说:“凑着开水吧。” 俩爷们得令,从座位底下拎出行李包,一个薅出四只国民铝饭盒,另一个掏出四袋华丰面。 也叫三鲜伊面。后来有句广告词,叫“食华丰,路路通”。 珠海华丰出品。 内陆想搞到真不容易,格外畅销,几乎出不了广东。 “哟!方便面!” “我说吧,瞅着这四人不一般。” “真奢侈啊!” 周遭不少视线被吸引过来,拎水的男列车员都惊到一下,生怕泡不开样,一股脑地倒水,要不是李建昆喊停,他能把国民铝饭盒倒满。 那还有个啥味? 当下国内产的方便面屈指可数,杭市还有个双峰牌,都特简单,没那么多酱料,仅有一包椒盐粉。 其实干吃更香,毕竟面饼是油炸过的。 等热水冲开椒盐粉,浸透四块面饼,一股算不上浓郁,却很独特的香气四溢开来。 车厢里许多人嗅着味道,起身张望,啧啧不止。 “哇哇~哇哇~” 这就很尴尬。 有小宝宝被馋哭。 李建昆四人无疑没有装哔的意思,但确实造成了装哔的效果。只怪这列绿皮火车没有卧铺包厢。 “哇哇~哇哇~” 一个两三岁的宝宝,仍在嚎啕大哭。妈妈抱在怀里属实搞不定,冲丈夫碎碎念着什么。男人没辙,硬着头皮起身,来到李建昆他们这边。 “同志,你们还有多余的方便面吗?能不能匀一包给我,我…可以多给点钱。” 他说着,摸出钱和粮票。 方便面属于精粮,自然要票。一包方便面通常价钱不算,还需要一市斤的粮票。 不待李建昆说话,老板娘先开口,她望着那小宝宝哭着这么伤心,哈喇子直流,还可怜巴巴够头看着他们这边,抿嘴笑道:“没事,拿一包去给孩子吃好啦。” 男人震惊,继而喜出望外道:“太谢谢姑娘了!” 方便面金贵,平时让他花钱买,他是真舍不得,再说也买不到。 这不是怕孩子哭闹,打扰到其他旅客,招人嫌么。 王山河眨眨眼,小声道:“完蛋了呀姐!” 车厢里可不止一个孩子,虽说年龄有别。有爱心是好事,但献爱心最好不要当众。 譬如他起初跟马卫都到下乡收古董时,有回去到一个很穷的村落,看不过眼,给了一位老奶奶五角钱,后面险些走不出来。 不出小王所料,很快嗖嗖冲过来好几个或抱,或领着孩子的家长。 话头倒都是求购方便面。 李云裳:“……” 李建昆看姐姐尬在那里,从座位下抽出包裹,干脆把他们带路上吃的几包华丰面,见年龄小的孩子发一包,完事拍拍手,真没有的意思。 算是解了围。 得了方便面的人,道谢离开,其他人悻悻而去。 李云裳无奈道:“害你们没得吃了。” 李建昆摆摆手,“多大点事,大不了吃盒饭。” 鲁娜笑着附和,“我吃甜面包。” 刚才看见大元宝篮里有卖,首都食品厂产的甜圆面包,味道蛮不错。 不过有些人做好事,还真有好报。 下午,列车在德州站停靠时,月台上杀出几个推车叫卖的小贩。 “扒鸡嘞!德州扒鸡嘞!” 坐绿皮火车,最好的伙食莫过于来只鸡,弄瓶老酒。一边嘬着骨头,一边抿着小酒,再赏着窗外景色,快乐无边。 —— 整整两天两夜,抵达老家市里的火车站。 李建昆四人拎着大包小包,刚从闸口出来,对面接车的人堆里,一个黑脸汉子不停蹦跶,猛招手。 “山河!建昆!” 鲁娜忽然紧张起来。 “王叔,洋气啊!”李建昆一边走过去,一边笑着搭话。 王秉权哈哈大笑,“一般一般。吃穿这方面,咱毕竟不缺嘛。” 话是对李建昆说,眼珠子直落在耷拉着脑袋、小脸红润的鲁娜身上。 老王心说:哎呦喂!兔崽子找女人的水平果然随我! 这闺女饶是跟云裳站在一块,也不落几分下风。 他曾经不是没寻思过,让山河把云裳给找了,但有两点问题。其一,云裳比山河大,算命先生说这小子不适合找大的。其二,他和李贵飞属实搞不到一块。 “小娜,这我爸。” 鲁娜搭眼瞅去,腼腆喊道:“叔叔好。” “诶诶!你也好伱也好。”老王飙着浙普,乐得眼睛只剩一条缝。 他今儿这身派头可不简单,进口款式的黑色真皮大衣,衬衫领口系条红色斜纹领带,左手腕上露出亮闪闪的大表盘,脚上蹬一双锃亮皮鞋。 显然特意打扮过。 在李建昆的印象中,老王这人向来低调,深谙藏拙的道理。 这回为迎接首都来的儿媳妇,也算豁出去。大概率是怕人家瞧不起他们家,鲁家住在皇城根下这点,山河递回来的信儿中,肯定有提及。 这无关钱财,是一种出身上的差距。 甭提这个年代,搁后世,多半人仍然认为皇城根下的家庭,高不可攀。 而老王能拿出的只有钱。 “臭小子,让人家姑娘提这么多东西!” 王秉权一巴掌呼在小王脑瓜上,这边骂一嘴,那边不顾鲁娜拒绝,从她手上薅过行李。 小王没好气嚷嚷,“你看我还有手嘛!” “你说你们,家里啥玩意没有?带这么些东西干嘛?” 李云裳讪笑道:“王叔,基本是我买的。” “噢,那应该,应该的,一整年没回嘛。” 这变脸速度……无缝切换。 老王可不白来,特意来接儿媳妇,自然不缺代步工具。 当把四人领到马路牙子旁时,别说他家崽儿和俩姑娘,连李建昆都是虎躯一震。 哪找的? 这是一辆格外霸气的大卡车,后世许多人可能都没听说过,叫黄河卡车。 数量稀少,远比不上解放和东风出名。这车有个特点,车头贼大,带两排座位。 李建昆还知道一点,这车没有任何助力系统,手膀子没把力气想开它,那纯纯属于连自个都不放过的马路杀手。 果然,司机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老王把他们一溜安排上车后,跳上副驾驶,哐当一声关上车门,大手一挥。 “走,回家!” 第457章 大队现洋楼 第457章大队现洋楼 石头矶镇。 王家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老王是真请来一支乡村非主流乐团,什么大鼓、铜锣、锁啦、二胡……也不管合不合,凑一块,整首欢快曲子,燥起来完事。 就图一乐。 去年还是一层红砖平房的王家,又在屋顶加盖一层,并且通体抹上水泥,变成全镇最气派的“洋楼”。 楼顶高高竖起一根,象征着十里八乡财富巅峰的鱼骨天线。 屋内家具焕然一新,小王蓦地发现自己的狗窝没有了,问过才知道,给他的房间搬到新加盖的二楼。 二楼不仅有房间,还设计出一个城里家庭才有客厅。电视机、录音机,崭新的红漆木艺沙发和茶几组,柜子上甚至摆着一对泥轰来的音箱。 完全是按照结婚娶亲的节奏打造。 地主家的傻儿子现在是真的啥也不缺,勤等着扯证生娃。 王家今天可热闹,七大姑八大姨来齐,一块帮忙拾掇伙食;门外,小镇居民络绎不绝涌来,都想看看王家从首都领回的金贵儿媳。 大伙脸上充斥着稀奇、艳羡,还有骄傲。 小王大概率也没想到,拿下鲁娜,直接把他弄成全镇英雄。 镇上过去那些外嫁而来的姑娘,娘家最远的也不出本市,且都是一样的大山旮旯,门当户对的那种。 “首都”这两个字,是具有一种神圣意义的! 王家此举,比相到省城的姑娘,还要排面百倍! 况且大家一看……嚯嚯! 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落落大方,硬是要得! 打今儿起,小王无疑要变成全镇后生仔的榜样。不过该说不说,放在这个年代,大概率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皇城根子下的鲁家,那也不傻,能相中小王,一来是看他在海淀六尺巷有一整座大宅;二来发现他似乎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三来,明言过,小王往后得在首都安家落户,开枝散叶。 最后这一点,正是小王这次回家,要跟父母协商的大事。 他个人倒倾向于留在首都发展古董事业,但作为独生子,老家的父母肯定不能撂着不管。 而老王的事业又全在这边。 如何两全其美,是一件挺伤脑壳的事。 “你俩别走啊,留在这吃饭!” “王叔,兰姨,后面有机会,今天算了,没看我姐都归心似箭么。” 一再拒绝王家挽留,李建昆带着二姐抢脚离开。 “清溪甸老李家的俩娃?” “还能有谁?” “他们家是真发达了!” “都沾大学生小儿子的光,老王家这小子也是。” “要不说这亲朋好友里头,至少要有一个出息人呢,都能带带。” “我看清溪甸那是块宝地,老李家祖坟埋得好啊,现在发起来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凑热闹的小镇居民们,瞅着远去的李家姐弟,七嘴八舌议论着。 从小镇入清溪甸的山野土路上,姐弟俩忘了从王家推辆自行车,行李委实太多,走三步歇两步,慢悠悠向大队内挪腾。 好在并不赶时间。 一整年没回,正好四下打量一番,看看家乡变化。 要说咱们中国人对故土,确实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怀,无论走万里,行多远,在心底某处,总有老家一席之地。 时间长了,难免念想。 “诶?建昆,那是谁家房子?” 在一片地势稍高处,李云裳忽地发现新奇,抬起葱白般的小手指去。 李建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眺望过去,同样怔了怔。 只见在清溪甸大队南边,一片破破烂烂的低矮老房中,如鹤立鸡群样,矗立着一栋两层水泥房,圆拱的廊檐,带雁纹的围栏砖,比起王家那栋只好不差。 搁这年头的乡下,妥妥的洋楼。 李建昆检索着周边房舍,对号入座后,判断出那片宅基地的归属,面露诧异。 李大壮家? 李大壮和冯金兰这两口子,自从78年年初,儿子李坚强高考失利,跑得没影后,人生一下失去奔头,几乎摆烂。 除去分田到户,分给他们家的八分水稻田,捯饬点口粮。其他时间关起门来呼呼睡大觉,啥事不干。 好几年年夜饭都没张罗。 建这样一栋两层水泥楼,怎么的不要几千块? 他两口子能拿出? 只有一个解释…… “哟!这不是建昆和云裳嘛!” 黄土路迎面有人走来,一眼认出姐弟俩。忙不迭扔掉扛在肩上的锄头,过来帮忙拎满地的行李。 “德安叔,谢了。” “嗨,说这话。” 锄头又捡起,当成扁担,前后各串上几只行李包,特省事。 冬日清闲,有活也是置办年货,不赶急。大队一如往年被惊动,人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李建昆左手一条华子,右手一袋大白兔,一路发过去。 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在乡亲们的簇拥中,回到大队后山脚下,自家所在。 院外小坪上,人头扎堆,聚成一片。一年未归,家里乍一看,倒没什么变化,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房小院,如果硬要说点不同……小人改变还挺大的。 李云梦哧溜从院里奔出。 一双大长腿特好使,三两下到跟前,乌黑的头发已到腰际,编成两根麻花辫,垂于胸前,而胸前清晰可见有些隆起。 当年的黄毛丫头,出落得愈发水灵。 一个未解之谜,为啥男的总是越长越黑,女的越长越白? 白得小脸上透着一抹粉嫩。 李云裳扔下行李,拉起妹妹的小手,啧啧打量,她一眼能看出,妹妹已是正儿八经的姑娘了。 李建昆揉揉小妹脑瓜,含笑道:“不错嘛,个头挺能窜。” 这一世“硬件设施”上,小猴子应该将迎来一次升级。毕竟生活水平完全不同,这会刚上初中,个头接近一米六了。 家里四个孩子,唯她个头随李贵飞,上辈子止步于一米六出头。 李云梦有些小嘚瑟道:“我一准比姐长得高!” 那……你没戏。 基因的玩意,不是说大鱼大肉能补回来的。 “昆儿,裳儿!” 门槛处跨过一个身影。 听到这唤声,总忍不住鼻尖发酸。 “妈!”李建昆和李云裳异口同声喊道。 胡玉英跑上跟前,一手搭着一个,双眼泛红。 这世上最纯粹最无私的爱,当属母爱。你即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老母亲永远是最挂怀你,最惟愿你好的人。 四口人凑在一块寒暄,乡亲们乐呵呵看热闹。 这时,屋内又有人走出,但怎么瞅着,怎么有点扭扭捏捏。 李建昆搭眼望去,愣了愣道:“你这是咋了?” 只见李贵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半边腮帮子肿得老高,难怪像个黄花姑娘样怕见人。 “嗨,别提啦,狗日的李大壮,不讲道德!”李贵飞一脸晦气道。 围观乡亲们哈哈大笑,贵飞懒汉嘴皮子利索,动手是真不行。 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随便蹂躏他。 农村吵架拌嘴,有时候气不过动两手,很常见。多半过后又像个没事人样,李建昆见乡亲们笑呵,知道没啥大事,哭笑不得道:“你跟大壮叔动手?” 那不纯纯找虐么? 李大壮李大壮,这名字不白叫。 “什么大壮叔!不准叫他叔!” 哟,气性还不小。 第458章 小平安 第458章小平安 傍晚。 闹腾半天的老李家,总算消停下来,乡亲们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吃晚饭。 贵飞懒汉带着小闺女,猫进房间,打量起大闺女和小儿子从首都带回的俏皮玩意。 自打从袜子大王重新变成平头百姓,且险些身陷囹圄,贵飞懒汉是真吓到,这一年窝在家里哪都没去,失去许多排场。 譬如烟酒,重新回归国产货,都是镇上能买到的品类。 谁承想,竟叫那走狗屎运的李大壮,瞧不起了! 发现小儿子没忘记带回老些,本地买不到的好烟好酒,贵飞懒汉大感欣慰,其他的他不稀罕,这些一股脑儿搬回自个房间。 当场把兜里的半包大红鹰香烟,摸出来扔老远,揣上一包小熊猫。 腰杆都不自觉挺拔一些。 “爸,你看!好多小娃娃的衣服!”李云梦鸭子坐在绷棕床上,从这只包裹踅摸到那只,发现一包宝贝。 “是吗?” 李贵飞上前瞅两眼后,十分笃定道:“你二姐买的,买给你小侄子的。” 建昆那小子没这么细心。 对于一朝晋升为长辈这件事,李云梦想想都乐呵,拾起几件小衣裳摊开,欣赏,美滋滋道:“真好看咧!” 厨房里,胡玉英热火朝天拾掇着饭菜,李云裳帮手。 李建昆坐在土灶台后面,拿把火钳,烧火。 “妈,大嫂生孩子这事,我拍电报回来问过几次,一直不给准信,不想让我们回似的,我跟你说,这事我真有意见!” “你大哥那人你还不清楚?首都路程太远,一来一回的,怕耽搁你们功夫。一切都好着咧,小娃娃生得白白胖胖的,现在回来不是随时能见?” 话虽这样说,但错过老李家头一个下一代诞生这件事,仍让李建昆深感遗憾。同时,心头还有股悸动。 历史终究发生改变。 前世大哥大嫂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 这是真真的一个全新生命,来到他们老李家。前世那些个,怕是永远无缘再见了。 而这一切,皆源于他这只蝴蝶的扇动。 内心有种很复杂的情绪。 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见到前世的那些子侄,包括他自己的孩子。 但这几乎不可能,除非他重生回来后,一步一个脚印,按照前世分毫不改地过活。 无论他做出多么细微的改变,这个家,这个世界,终将变得不同。 正笃笃笃切菜的李云裳,忽想起什么,放缓动作问:“妈,大壮叔家咋回事啊?” 谈及这个,胡玉英脸上浮现喜悦道:“坚强那孩子找到了!还出息了咧!” 李建昆对这事也挺感兴趣,忙追问原委。 胡玉英前瞅瞅后瞄瞄,神秘兮兮对俩孩子说道:“你们知道坚强现在在哪不?” 李建昆思忖说:“省城?” 当年李坚强离家出走,与他在私下里和在学校礼堂的一番鼓励,脱不开关系。 虽然他的那些话,本意上是鼓励高考落榜的学生们振作,想让他们明白,当下这年头,高考并非唯一的出路,只要够胆走出去,条条大路通罗马。 李云裳随口道:“该不会也在首都吧?” “不是!” 胡玉英抄着木柄锅勺,一惊一乍道:“在外国咧!” “啥?坚强出国了?”李云裳大为惊讶。 李建昆怔了怔,略显诧异,没她反应这么大。 虽说眼下放眼全国,出国都是件稀罕事,但搁他们这边还好,隔壁温市每年都有出国的人。 本地的出国潮,真要追溯,甚至能到19世纪末,清政府将温市列为开埠的五大通商口岸之一后。 料想李坚强应该有些际遇。否则即使出国,也很难短短几年时间混出头。 李云裳抿嘴笑道:“坚强有出息了,那大壮叔和金兰婶不又‘活’过来?” 胡玉英苦笑摇头,叹息一声道:“李大壮那人啊,真不能好!好起来连自个姓什么都不晓得。前几年看着可怜吧,却也挺安生,现在……改明见了你俩就知道。” 李云裳呵呵一笑,“难怪爸跟他不对付。” 贵飞懒汉大抵也属于这类人。 那您想想看,一个村头出现两个骚包货,能不攀比互掐么? 胡玉英总归向着自家男人,“你爸比他好些,你爸只是好面子,好跟人显摆个烟酒吃喝,可不会把你们挂嘴边成天吹嘘。” “要不说还是建昆懂他呢。”李云裳感慨。 他们带回的行李中,有一包全是烟酒。 作为李建昆而言,烟这玩意,李贵飞是戒不掉了,不是没尝试过,索性让他抽好点。酒的话,李贵飞倒也不酗酒,偶尔喝点不伤身。 乐意显摆让他显吧,总比没事干跑去外面捅娄子好。 “对啦,坚强来信说过年能回咧。” 忽然想起什么,胡玉英道:“李大壮天天嚷嚷着他儿子在国外怎么气派,弄得大队好多人家动心思,想让坚强把他们家孩子也带到国外发财。”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妈,出国没那么简单的。” 不提其他,动辄上万的签证费,当下几个家庭负担得起? 温市那边常有人出国,主要是亲戚带亲戚。 —— 望海县城。 城南,一处城中村。 晌午时分,一层的红砖房内,欢声笑语传出。 “长得还挺俊,有鼻子有眼的!” “这叫啥话?没鼻子没眼,那不成了怪物。” “哈哈~” 卧房里,小宝宝躺在襁褓中,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约莫知道有亲人来看他,不哭也不闹,格外乖巧。 符巧娥说也是神奇,照料这小祖宗险些没去她半条命,特能折腾,这不雷哭一早上? 李建昆把小宝宝抄抱起来,舌尖打响发出咯咯声,小家伙太小,还不知道笑,懵懵懂懂的,十分好奇的样子—— 几个月大的宝宝,眼神不太好使,看不清具体事物。 李建昆在心里说:既然是我让你来到这世上的,三伯会替你打好人生基础,至于将来成龙成虫,看你自己造化。 “取名字了吗?”他抬起头,看向彪子问。 谈起这个,旁边的贵飞懒汉很不得劲。他觉得孩子名字必须由他来取,爷爷给孙子取名字,天经地义的道理嘛! 再说他取名字差吗? 谁不说他家四个娃名字取得好? 偏偏某个不听话的东西非得犟,说“子名父取”,自个几斤几两不清楚? 取的那叫个啥名……俗! 俗不可耐! 李建勋望着儿子,脸上父爱满溢,“取了。叫李平安。” 李建昆念叨两遍后,含笑点头,“可以!” 贵飞懒汉:“……” 如果说大儿子没文化,那小儿子几乎文化到顶。 就这破名字,竟然可以? 平平安安,不算什么大雅之名,却饱含着父母质朴而殷切的愿望,惟愿孩子一生平安,仅此而已。 大爱无求。 李建昆这次过来,也是接小平安回老家过年。小平安还太小,经不起风寒,他来时特地去找过老王,问他上回那辆黄河卡车在哪里找的。 老王帮忙联系到位,车十点钟开到这边村口。 第459章 文曲星陨落 第459章文曲星陨落 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 正当清溪甸的老李家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镇上石头矶公社里,公社邹书记确认清楚某件事后,一通电话打到县委。 “曹县长吗,是我啊,石头矶公社的小邹……不辛苦不辛苦,县长您才辛苦呢,过年还在办公,我们应该向您学习。” 一番场面话后,老邹道明致电的目的。 “您上次让我留意的事,有准信了,清溪甸李家那个大学生回了,前天回的,现在在家。” 老邹报告完消息后,试探性问道:“曹县长,是上面找这孩子有啥事吗?要不…我让他明天去趟县委?” “不用,这事你们不用管。其实也不是县里找他,是省里有单位联系过来。” “啊?!” 老邹震惊,忽然觉得是不是有所疏漏。 老李家那孩子在首都念书,北大!读出来天知道是什么职务。他们逢年过节的也没去探望下…… —— 日上三竿。 李建昆悠悠转醒,从被窝里爬起。 回到家后蓦地感觉无事一身轻,冬日的天气又格外适合睡觉,这两天都是这个点起。 走出房门,内院里阳光明媚,又将寒风挡住,大伙围坐在一块晒太阳,旁边摆张小桌板,上面放着副食盒和茶水。 “平安,看,大懒猪起床喽。” 李云裳抱着小平安逗弄,哪知小宝宝突然哇呀哇呀哭起来。符巧娥赶忙起身接过去,笑笑道:“可能是饿了。” 说罢,抱着孩子回房喂奶。 李建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嫂子奶水够吧,要不要喂奶粉?” 主要嫂子清清瘦瘦的,不是特别好生养的类型。要是换成二姐,你看他操这个心不? 彪子咂摸道:“现在还成,吃得少,以后怕是还得喂。” “你们别买奶粉,交给我,我从京城往回寄。” 胡玉英挺节省的人,在这事上倒没意见,问道:“好些?” “嗯,进口的。” 彪子大喜,“那敢情好啊,咱们这小县城,别说进口奶粉,普通的都不好买。” 奶粉金贵,票据很难弄,先要单位打证明,再去县乳品供应站申请。听说一回还申请不来几张。 李云裳笑呵呵道:“建昆上回给我一些外汇券,还没用呢。咱这没友谊商店,要不然留在家里,指不定小平安缺点什么。” 她顿了顿,望向彪子,“大哥,往后有啥东西不好买,记得拍电报。伱那性子得改改,自家人怕什么麻烦?小平安也是我们的宝贝疙瘩。” 搁大城市历练过的人,就是不同,都敢教训他……彪子讪笑点点头。 胡玉英吆喝小儿子去洗漱,自个奔厨房去,把热在锅里的粥和包子盛出来。 这时,贵飞懒汉凑到大女儿旁边,小声道:“外汇券你带回来了?给我几张。” 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好玩意,不比他李大壮的外国币稀罕? 李云裳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给你一张。” 因为给他他也没处用,只能显摆。 建昆给的全是百元面额,这么不好搞的东西,浪费可耻。 李建昆吃罢早饭后,小平安睡着了,小妹写寒假作业,闲来无事,打算去大队晃悠一圈。 今年回来早,距离除夕夜还有好几天,大队里不少人家将将开始置办年货。有些人趁着好日头,在晒咸鱼;有些人淘糯米,准备打年糕。 李建昆一路走过,逢人客气招呼。 他在这家院外戳一会,在那家门口坐坐。不知不觉逛到大队南边,瞅着距离不远的两层水泥楼,想了想,还是踱步走过去。 乡里乡亲的,长辈闹别扭,还是不要继承的好。 再说李贵飞这家伙有时候也挺欠。 走到水泥楼正面。 好家伙! 门外的小坪上,或坐或站着,聚集一群人。 “诶?建昆来了。” “过来坐啊。” 大伙热情搭话,主家李大壮早瞅见李建昆,先在他脸上仔细瞅几眼,确定这小子不是来为父出头的后,才扬起笑脸,起身招手道: “来,建昆,坐会,喝杯茶。” 说罢,使唤婆娘去倒茶,自个去堂屋里搬出一把背靠椅。 李建昆也不矫情,走近散一圈香烟后,接过搪瓷缸坐下。他不挑话题,只是含笑坐着,听大伙聊天。 老妈诚不欺我。 乡亲们聚在这里,还真有点事,一个个对李大壮和冯金兰两口子,巴结之意明显。 得旺叔把他家二小子拽到跟前,说道:“大壮你瞧瞧,这身子骨,这机灵劲,坚强要是带到国外捞营生,一准不坏事。我都给教育好了,往后坚强是亲哥!有啥事得护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一脸谄媚,“大壮你说是吧,坚强在国外打拼,也怕被歪果仁欺负,身边有几个自家兄弟肯定是好事。” 其他乡亲纷纷附和,脑瓜点得像小鸡啄米。 李大壮却是轻蔑一笑,“什么跟什么,我家坚强在那边当老板呢!老板是啥身份你们知道不?还有歪果仁敢欺负他?他不欺负歪果仁就算好的。” 得旺叔连赔笑脸,“是是是,坚强好出息!” 冯金兰抿嘴笑道:“那可不?我这儿子啊,打小算命先生算过,说将来一准有大出息。你们看,果不其然。” 乡亲们再次顺着话头,一阵奉承。 有求于人嘛,大抵如是。 李建昆环顾四周,迟疑着还是插了一嘴,“大家可能把出国想得太简单了,没……” “建昆呐,这事你还真不懂。” 他正准备给乡亲们科普下,李大壮出声打断道:“你再有文化,也没出过国不是?” 李建昆笑笑没接茬。 但这个笑容落在李大壮眼里,好像不太服气的意思。他看似语重心长地说道: “想出国这事,你可甭劝,别看你待在首都,世界大得很咧,咱们有多落后,国外有多发达,你根本不晓得。按坚强来信上的说法……你看咱们省城怎么样?老话还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屁!比不上国外一个小县城气派!” 李大壮越说越来劲,教育一名大学生,让他感觉特有成就感。 “人家国外富得流油,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能抵咱们八级工一个月!” 这话说得在场的乡亲们,人均眼神发亮,泛起绿芒。 并非贪婪,而是长期贫困下,积压形成的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现在政策开放,改革开放是从农村率先开始的,乡下人对于钱的看法,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美好生活怎么创造? 得靠钱! 身边不乏例子。 譬如石头矶镇上的老王家,以前只是传闻有很多钱,今年儿子回来,不遮不掩了,起楼房,置家具,十里八乡没几台的电视机,他家有俩! 日子过得羡煞旁人。 “建昆,叔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这人呐,待对地方才最重要,你像你,省状元,读这么多书,有……其实挺可惜的。你这学历要是放在国外,那不得了!” 这话李建昆确实不爱听,放下搪瓷缸道:“我在国内一样不得了。” 这口气主要还不是为自己,见不惯对方一直这样给乡亲们洗脑。 说国外打工赚钱,也就罢了。现在还扯出国内读书无用论。他这个当事人,要再不反驳两句,以后清溪甸的娃娃们,有心思读书吗? 怕是还没长成人,就想着怎么去国外打工。 “那肯定的。”李大壮出乎意料表示赞同,笑眯眯道,“你可是聪明人,明显没接受分配嘛。” 嚯! 这话一说出来,现场炸开锅。 “啥?建昆你毕业了?没接受分配?” “你不当官了?” “不能吧!还有啥事能比当官好?” “你要读出来,一准当大官啊!” 有人望向李大壮问:“大壮,你咋知道的?” 一群傻子,不会想不提,连算都不会。 78年春季进的大学,四年整,研究生要读四年?真要当官了,能没个信传回来? 再一个,人家读书家里高低要贴点,这小子反过来,在京城待四年,从家里的情况看,两三万肯定是挣了的。 所以李大壮猜测,他老早进了社会。 但这话他并不讲出来,“你们问他自个。” 唰! 乡亲们齐刷刷看向李建昆。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李建昆心头暗叹。 坦白讲,正因为有所顾忌,这事他一直没在大队公开。 不过也明白,迟早会露馅。 “建昆?” 李建昆点点头道:“没错,我确实没接受分配。” “你!” “哎呀这孩子……” 有人急得团团跳。 “你昏了头啊你!” “天呐,这咋想的!” 有年龄大的爷爷辈,气得险些没上前给他一个大逼兜。 第460章 李坚强回大队 第460章李坚强回大队 老李家。 里头正在爆发大战。 争吵声半个大队都能听见。 水泥平院外面,社员扎堆,脸上的表情不复前两天李建昆回家时的喜气,皆是唉声叹息。 “好你个李贵飞,你还早知道?早知道你不说!” “李贵义伱嚷嚷什么?这是我家的事,你给我出去!” “玉英啊!这人是个傻的,你脑子也迷糊吗,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敢任由这混小子的性子乱来!” “大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喜欢在体制内工作,我们也不想……” “你们啊你们,什么叫父母?为人父母对孩子是有责任的!在有些紧要大事上,得把好大方向,不能让孩子走歪路!” “哇哇~哇哇~” “大伯,你看能小声点不?孩子吓到了。” “唉!” 贵义老汉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一股祖祖辈辈的期盼落空的失落,满身颓然,跨出门槛。 面对屋外的社员们,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都散了,散了吧,咱这清溪甸啊,终究没有文人气!” 社员们的表情并不比他好多少,三五成群结伴离开,议论纷纷,都说“建昆这孩子不知好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傻的孩子”、“将来肯定会后悔”、“李贵飞和胡玉英不做人”云云。 曾经全大队的骄傲和期盼,如流星般陨落。 甚至成为反面教材。 老李家宅院里,一片沉寂,只有小平安的哭声。 李建昆的心情自然谈不上好。他不是没向大伯解释过,他学的知识并没有浪费,仕途于他而言不是最好的路。 奈何,听不进啊,完全听不进。 在这代人的思想观念里,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比得上当官,再没什么能比当官更能光耀门楣,告慰先祖。 “让你听话吧,非得犟!我顶好脾气的人,怎么就养出两头牛呢!” 李建勋:“???” 贵飞懒汉蹲在内院一角,巴拉巴拉抽着烟。他虽然跟李贵义咋呼,梗着脖子不认错,但心里是虚的,他只是见不得外人来自家兴师问罪。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包括玉英婆娘、彪子和符巧娥,乃至李云梦。谁不想有个当大官的哥? 唯有跟李建昆长期生活在一起的李云裳,对他有些理解,隐约明白他要的是一种“自由”,将来倘若能多干起几家龙牌刀具厂,人生价值一样能得到体现。 老李家这个年,高低附上一层阴霾,没办法做到像过小年那天样热闹酣畅。 腊月二十八。 老李家吃罢早饭不久,摸过来两个喜气洋洋的人,也带来不少欢乐。 内院里。 鲁娜进门就被小平安吸引,讨要过去咯咯咯地逗弄,王山河把提溜过来的大包小包,主要是一些不太好搞的土特产,一股脑拎进厨房。 玉英婆娘倒是不拿他当外人,拉着他的手好一阵寒暄,说“我家山河长成男子汉了,这都讨到媳妇,比某某俩人强得多”,又拿自己的私房钱,给鲁娜封了个大红包。 李云裳:“……” 李建昆:“……” 一路走进清溪甸大队,小王听说过些事,许多社员对他不陌生,知道他也常年待在首都,拉着他打听情况。在小院的暖阳里坐下后,他捧着一杯带两颗红枣的蔗糖水,用手肘碰碰李建昆。 “笑一个?” 李建昆哭笑不得,“笑你妹啊笑。” 小王见他这模样,一本正经点评道:“嗯,不错,心态还没垮。” 李建昆:“……” 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只是乡亲们不理解。 从政? 像他这种三无背景的人,能走多远? 有些事情凭努力和能力可以办到,但有些得拼爹啊。他只是选了一条最实际最适合自己的路,在这条路上,他才有可能一览众山小。 中午,玉英婆娘好好拾掇出一桌。 除去鲁娜和小王到访的因素外,这个没读过一天书的农村妇女,也想借机冲淡家里的阴霾。 她想是想让儿子当官,但如果儿子不愿意,她绝不按着牛头喝水。 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儿子走自己高兴走的路,一辈子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 贵飞懒汉之所以能没怎么闹腾,接受小儿子不当官这件事,与她床头床尾,用那些浅显直白的话,天长日久做工作,脱不开关系。 所以贵义老汉其实搞错了主要矛盾对象,贵飞懒汉在这事上还挺冤的。 玉英婆娘烧了壶米酒,自个也提了杯。 一顿饭热热闹闹,不紧不慢吃到下午两点多,大伙酒足饭饱,聚在内院里喝茶聊天时,屋外突然传来密集不断的鞭炮声。 斥候李云梦嗖嗖冲出去打探军情。 毕竟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返身回来时,手舞足蹈道:“喔喔,李坚强从国外回来喽!” 贵飞懒汉和玉英婆娘同时脸色一变。 前者一脸晦气,想着李大壮还不得嚣张上月球? 后者忧心忡忡,怕社员们做比较,要埋汰她家建昆了。 小王是个心思活泛人,感受到气氛不对,吆喝道:“妈,咱家有麻将吗,扑克牌也成,我跟小娜今天可住下了,听说咱叔做袜子大王时,攒下不少钱,这大过年的不得吐点出来?” 玉英婆娘起身笑道:“有有,我去拿。” 贵飞懒汉没好气道:“老子不配做爹呗?” “哈哈!” 气氛再次活跃。 李贵飞、王山河、李建昆和鲁娜,二对二,在内院里炸金花。其他人戳在旁边观战。 一块钱的底,十元封底。 李建昆和王山河又是俩“闷神”,往往一轮,桌子中间大团结堆满。看得人心惊胆战,激情不已。 糟心事全都抛诸脑后。 晚上又是好酒好菜,完事再战二番,直到凌晨。最终战果三出一,鲁娜赚个盆满钵满。 隔日上午。 李建昆总算不是最后起,小王那货比他还懒。吃罢早中饭后,他想想,准备出个门。 贵飞懒汉一把将他拦住,“去哪?” “看看坚强。我俩再怎么说从小玩到大,同学到高中。” “不准去!” “昆儿,别去了。”玉英婆娘也劝说,大伙都围上来。 他现在出门闲逛只怕都会遭碎嘴,更何况是去李大壮家?人家儿子从国外发财回来,甭提清溪甸,整个石头矶公社都是头一份。 排面得不行。 此消彼长,还能有个好? 奈何李建昆心意已决,他难道从此窝在家里不出门吗?乡亲们不理解是他们的事,他自个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李云裳见劝说不了,挽起他胳膊道:“我陪你去。” 这一幕,让李建昆想起许多小时候的片段。实际上他小时候胆子很小,而在他害怕时,二姐总会告诉他一些话糙理不糙的道理,譬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时家里穷,老妈和大哥要忙着挣工分,他算是由比他没大多少的姐姐,一手带大。 鲁娜笑道:“我也跟去玩玩。” 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个清楚。这位可是她老板!有些鸡零狗碎的事,女人比男人好使。 所以彪子想想没开口,谁要敢动他弟弟,他能打得对方满地找牙,狗屁倒灶的事,他属实不擅长。 玉英婆娘仍然不放心,嘱咐道:“打个照面就回。” 李建昆笑着点头,带着左右护法,还有一条不让去、哭给你看的小尾巴,向大队南边的两层水泥房而去。 第461章 你对财富一无所知 第461章你对财富一无所知 李大壮家门外,人满为患。 李建昆四人走过来时,虽然仍有不少乡亲打招呼,却少了几分热乎劲。而爷爷辈的那些人,则权当没看见。 不乏人拉长一张臭脸。 倒不是李建昆失了官途后,他们这么现实。是生气,生这孩子不走正道的气! 明明有当官的机会,他却不要,你说气人不? “坚强啊,咱们大队数你最有出息!” 有部分社员,现在是想尽办法巴结李大壮一家。心心念念盼望着,李坚强能把他们家孩子带去国外捞金。 瞧瞧这一身体面,能出国挣外汇的人,就是不一样。 李坚强坐在门前的一张囍字靠背椅上,跷着二郎腿,被人群簇拥着,穿一身浅灰色西服,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脖子上搭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头上抹着头油,梳着利落的三七分。 看起来确实挺有派头。 “坚强!”李建昆挥手打招呼。 “李—建—昆!”李坚强腿一拍,站起来。 这指名道姓的称呼,使得李建昆微微蹙眉,稍纵即逝。 他总归希望对方能念他点好,当年如果不是他鼓励,李坚强的人生不大可能发生改变,仍会像前世样,高考落榜后,回到大队成为农民,一辈子穷困潦倒。 他却不知,李坚强可不晓得自个前世的人生,心里对他只有恨! 李坚强永远忘不了自己高考落榜后的悲惨遭遇,在学校黄土操场的角落,悲痛流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彼时他甚至不敢回家。于是只能离家出走。 他像个乞丐样,一路徒步到市里,然后到省城,睡过桥洞,翻过垃圾堆,被人当成野狗撵过。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拜李建昆所赐! 如果他不考这么好,如果两人不是同年,人们不会拿他俩做比较。他李坚强也不至于遭那些罪! 好在他命硬,快要饿死在西湖边时,遇到两名温市人,领着一对老外夫妻游玩。 他谎称自己是孤儿,这对老外夫妻正好没子嗣,见他虽然邋遢,但相貌周正,谈吐得体,生出几分怜爱,把他带到国外。 “几年不见,别来无恙?”李建昆淡笑问。 李坚强摊摊手说:“我无恙啊,现在过得不知道多好,倒是听说你…有恙呀。” 他带着抹嗤笑的意味,继续说道:“当年伱考上大学那事,就挺神乎的,保不齐真有祖荫庇护,送你一场大造化。嘿,你倒是个狠人,能当官不当。对啦,你现在在干啥?听说也赚了几个钱,不会在干个体户吧?” 此话一出,现场嘈杂一片。 乡亲们议论纷纷,个体户,那是他们都有点看不起的身份! 正经人谁干个体户? 在农村包两亩鱼塘养,也比干个体户好呀! 李建昆心头暗叹,想起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妈和李贵飞在这事上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终究是他们比较了解李大壮一家。 周围全是乡亲,他不想大过年的发生什么争执,拉住气不过的二姐,正准备离开时,哪知李坚强越说越有劲。 “说实话李建昆,我从来没觉得你聪明,相信社员们也有这种感觉,你明明打小一副莽夫相。” 这话还真得到不少乡亲的附和,虽然只是窃窃私语。 十来岁的时候,建昆那简直是小霸王,领着一帮毛头小子,到处惹是生非,打遍十里八乡,还一次没输过。隔三差五总有别大队的大人,过来告状。 他甚至连果园场的知青都敢打。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混不吝,能考上大学? 李坚强瘪瘪嘴说道:“事实证明,脑子不好使的人,送场造化给他,也会被他浪费掉。在国内混,有官你不当?还有啥比得上当官?有了权利想要什么没有? “你以为像是国外样,拿个名牌大学文凭,处处能拿高薪啊?呵,这块穷地界上,根本不兴这套好么。 “你这种人啊,说白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浪费国家资源,愧对家乡期望。简而言之,废……” “你给我闭嘴!”李云裳一把甩开弟弟的手,气冲冲走到李坚强跟前。 冯金兰见状,怕儿子吃亏,赶忙起身凑上来。 李大壮悠哉靠在椅背上,捧着大茶缸子,感觉一辈子没这么舒坦过。大学生又怎样?照样只有被他在国外发财的儿子,批评教育的份。 不服? 那就比比见识,比比家底。 李坚强眼神在李云裳身上游走着,舔舔唇角,啧啧道:“云裳姐倒是越发洋气,越发漂亮了。” “你算哪根葱,也配教训我弟,你不过就是一个在国外打工的!” “云裳你说归说,别指我儿子。”冯金兰扯下李云裳快要戳到儿子鼻尖的手。 李坚强却并不在意,被戳一指头还是他赚,笑呵呵道:“错。我不是打工的,我是老板。老板懂么?” 那对老外夫妻有好几家制衣厂,因为他孝顺嘛,今年分出一家制衣厂让他打理,里头清一色华工,他来管理事半功倍。拿一成干股。 李云裳的胸脯剧烈起伏,更为壮观,“好啊大老板,那我问你,你一个月挣多少?” “看,小民意识。”李坚强不屑笑道,“老板才不会算什么月薪,我们都是计算全年收入的。” “呵,那敢问这位在国外发财的大老板,你去年收入多少啊?” 李坚强扫视全场,抖抖大衣的衣领,昂昂脑瓜道:“差不多一万吧。” 乡亲们听罢,咂舌不已。 一年挣出一个万元户,可了不得! “美金。”李坚强轻飘飘补上两个字。 嚯! 现场一下炸开锅。 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 美刀兑人民币什么汇率,他们是不懂。但因为周遭城市侨民多,这两年还出现不少跑私船的,他们至少知道贼值钱! 一万美金怕是要兑好几万人民币。 “乖乖!坚强真成大富翁了!” “一年挣出好些个万元户吧?吓死人!” “这孩子有出息啊!” 那些家里有适龄孩子,眼巴巴指望着能被李坚强带去国外捞金的社员们,眼睛都红了。 李大壮哈哈大笑,说不出的爽快。 偏偏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哟,我以为多大的老板呢,差不多一万美金,算你一万好了,去年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是1:1.7,不就一年挣个五万八么?” 终究是待在首都的人,还是日日盘账的老板娘,李云裳脑子一转,张口便来: “还知道自个姓什么吗?这就叫老板?你连我都不如晓得吧!谁给你的资格教训我弟?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这话可不是乱喷。 小酒馆夜夜爆满,生意日渐兴隆,甭提在五道口,搁全海淀都赫赫有名。如今喝散啤和牛栏山的,都不好意思占桌子。承袭了京城早年间的传统,蹲墙角。 哪天晚上不入账个几百块? 李云裳倒是没有年终扎账的习惯,但她爱数钱,平时用用花花的,反正过年回家时,她一张张点过,还剩九万八。 李坚强脸色微变。 李大壮呛声道:“云裳啊,别瞎吹,知道你想为你弟长脸。” “就是!”冯金兰帮腔。 李云裳不搭理他们一家,环顾四周,对乡亲们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这两年待在首都,建昆帮我弄了个营生,一家小酒馆,赚头不算多吧,每天三四百,大伙可以算算。” 她这个赚头不算多,是相较于弟弟的生意而言,不是装哔。 现场哗然一片。 一天竟然赚三四百,那不妥妥的一个月挣出个万元户? 乡亲们从小看到大,李云裳什么性格门清,不是会吹牛的孩子。除非……这两年变了。 李大壮呸呸两声,看似在吐茶沫道:“谁信哟。” “我作证!” 鲁娜绕上前来,操着普通话,走到李云裳身旁站定。她有翻译,小尾巴。 第462章 我们的体面都是建昆给的 第462章我们的体面都是建昆给的 “这是秉权家那小子带回的媳妇儿?” “对,首都人呢。” “说来也奇怪,首都人家的闺女,长得又俊,咋愿意嫁到咱们这。” “首都人总不至于胡说吧?” 乡亲们你一嘴我一嘴,现场嘈杂一片。 李大壮有点坐不住,没好气道:“哪来的闺女,好不讲规矩,我们自己大队的人聊天,关你什么事?” 李云梦很好履行翻译的职责,吊在鲁娜屁股后面,这让小姑娘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她可是给首都来客做过翻译的人! “这位大叔,如果你所谓的聊天,是指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伱儿子,你儿子反过来挖苦讽刺,那…还真关我事。” 李坚强冷笑道:“我说的是事实。” 李大壮阴阳怪气说:“哟哟,还真奇了个怪,你不是王家的媳妇么?” 鲁娜没搭理他,厌恶地瞥一眼李坚强,道:“你不是自诩老板吗?恰好我也有个老板,你一年赚一万美金,我老板每年赚多少,是个问号。但我晓得一点,我老板在首都有家挂靠工厂,每年单是上缴给街道的挂靠费,就有三十万美金。” 哗! 清溪甸的社员们一听这话,吓得直打哆嗦。 三十万!美金! 这个穷极想象都难以揣摩的数目,使得他们难免生出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有钱的人。 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鲁娜继续说道:“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找不到北?相较起来,芝麻绿豆大点的本事,还敢挖苦人家没用。” 嚯! 这话大伙听明白了。 本还在揣测到底是谁这么有钱有能耐的社员们,齐刷刷扭头看向李建昆! 李坚强刚才挖苦的人还有谁? 在场社员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目瞪狗呆。 “噗!” 李坚强却是一下笑喷,“几年没回来,啥氛围啊,现在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吹吗?” 开玩笑,三十万美金,还仅仅是挂靠费,真当他远在国外,不清楚国内事吗? 他们那边隔三差五有新过去的内地劳工。 李云裳和鲁娜四只大眼睛,喷火似的瞪着他。 “那不如换个男人来吹下怎么样?”人群后方传来声音。 王山河一路“借过”,撞一膀子李建昆后,杀进“战场”。 属实看不下去。 他昨晚跟李建昆睡的,其实后者起床没多大会,他跟着爬起。草草吃完早午饭后,摸过来,正赶上云裳姐发飙,本打算猫在人堆后面看出好戏。 不承想自家媳妇也卷进去。 两个女人明明说话还有所保留,竟然遭到质疑…… “王山河?”李坚强一字一顿道。 “别叫,跟你不熟。” 李坚强:“……” 小王刚说完这话,又挺热乎地凑到李坚强跟前,伸出左手扭了扭,皮夹克的袖口缩回去,露出手腕上的一只亮闪闪的手表。 他笑眯眯对李坚强问:“你看我这表怎么样?” 后者定眼瞅去,当看清表盘里面那个“皇冠”标志后,表情震惊。 卧槽啊,他居然在国内看见劳力士了,你敢信? 小王用右手食指,戳戳腕表的蓝宝石镜面,道:“发什么懵,认识不?蚝式恒动了解一下。” 李坚强:“……” “哟!你也戴表啊。”小王抓起他的胳膊,李坚强想藏都没来得及。 不过是啥牌子,小王看不懂,朝某人的方向嚎一嗓子,“西爱踢爱子一恩,是个啥牌子啊?” “西铁城。” “啥价?” “上海那边有,均价几百吧。” 小王哎呦一声,摆回头看向李坚强道:“宁这么大个老板,就带几百块的手表?” 牛皮被戳破,李坚强的表情很不好看,他哪知道国内有卖西铁城的?更没料到老家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有人能认出西铁城。 模子还行,装装逼挺好的说。 他确实在国外管理着一家制衣厂,也的确拿着一成干股,但那家制衣厂只有十三个华人劳工…… 老外普遍特抠门,不像国内的父母,对自家崽都抠,何况他这个白捡的? 他去年的年收入,一万美金倒真的差点……三千。 李大壮见儿子吃瘪,起身嚷嚷道:“几百块的表还不贵?你的表值几个钱?” 李坚强伸手摸摸下巴,其实想捂脸,TM的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小王递过去一记欣慰目光,弯起嘴角道:“我的呀,十几万,港币。” 静! 现场落针可闻。 社员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小王的左手腕。 他们对港币是真的没概念,听说的少,但知道是一种外汇。外汇嘛,应该比咱们的钱值钱。 十几万! 兑换成人民币怕不得几十万!!! 一只表? 富到什么程度,才能花几十万在一只不能吃不能喝的表上? 骇人听闻! “这,这……”李大壮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接茬,也终于明白儿子为啥吃瘪。 小王扫视全场,嘿嘿一笑道:“建昆送我的。” 他说出这五个字,就好像说“老公送我的”似的,满脸幸福。 李建昆某回在港城,被黄大小姐拉着去逛商场,非得替他选块表,索性给小王也带了一块。小王是戴上不拿下,反正防水防尘。他自己的那块倒是很少戴,接触的人群不同,他常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遇到懂行的认出来,不太好。 唰! 全场视线再次回归到李建昆身上。 社员们的脑瓜上,仿佛一半顶着感叹号,一半顶着问号。 金贵的也不知道能买下几个他们清溪甸的表,你……送人? 嘶—— 想想都恐怖好吗! 而且不能往深了想——那建昆到底多有钱啊? 李大壮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自家儿子戴几百的表,人家戴十几万的,这怎么比?一张脸涨得通红,“你吹,你们就吹吧!反正吹牛又不犯法。” 小王虽说祖籍也是清溪甸,但还穿开裆裤时,就搬到镇上。再说他姓王,清溪甸王李两脉无论表面如何,背地里一直不对付,可不会给李大壮脸。 “你个睁眼瞎,能认识才有鬼,我这表值不值十几万港币,问问你的好大儿。” “你!”李大壮作势要打,又有点怯。怯的不是小王,是老王。 王秉权有钱还有势,是他绝对搞不过的。 李坚强道:“说实话,我对表不是特别内行,要不然也不会随便买一块,我是为看时间,不是显摆,我看不出你的表是真是假。” “呵呵~” 这家人的不要碧莲,小王今儿算是见识到。 他现在有个冲动,回家拿钱来,砸死这个小瘪三! 他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老王跟他交过底,震得他晚饭硬是少吃一碗,本以为老王撑死有个几万块,结果后面得加个零…… 原来他这辈子其实躺着不动都能过活。 正在这时,九点钟方向的土路上,风尘仆仆赶来一帮人。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建昆!建昆!到处找你呢!” 吆喝的不是旁人,正是老支书李贵义。 贵义老汉一张老脸上皱纹堆起,喜气洋洋。使得社员们十分诧异,大伙都知道他刚跟他侄子全家闹掰。 不过众人的视线,主要还是落在他周围那些人身上,清一色的干部打扮,好几个还拎着公文包。 “那是……曹县长?” “对头!” “曹县长不走中间?” “陪同的肯定是更大的领导嘛!” 一行人快走近时,贵义老汉扬起手里攒着的一份报纸,用力摇晃,冲李建昆埋怨道:“你这孩子呀,在干这么大的事,你早说啊!” 李建昆一脸懵,挠挠脑壳,心说我干啥了我? 第463章 生子当如李建昆 第463章生子当如李建昆 李建昆薅过大伯举高高的报纸,搭眼一瞅,好嘛,这年头还真有不老少人有收藏旧报纸的嗜好。 这是一张1981年12月份的人报,当时他正想着逼宫……呸!为这个国家的科技事业的提速发展,做那么一丁点贡献。 这不整出个尿不湿招商会,搁舞台上充当起拍卖师,最后拍出三百万么? 鬼知道哪位记者老师摄像水平如此高超,以斜下四十五度的视角,给他拍出了一张昂藏七尺、英姿勃发的美照。 虽然是黑白的,报纸印刷出来还略带马赛格的感觉,架不住这张面孔实在长得有鼻子有眼。 说人话,不难辨认。 李建昆搭眼瞅瞅大伯身旁的一行,曹县长他知道,去年彪子养猪养出先进,搁县委礼堂领奖时还看到过。不过曹县长此时并没有站在C位,那么另几人的身份,就有那么点高了…… 果不其然,贵义老汉乐呵呵道:“建昆我跟你介绍下,咱们县的县长你肯定知道,这位是省…省……” “还是我来吧。”曹县长笑着接过话茬,“这几位是省工商界的同志。” 他隆重介绍了其中一位。 杭市轻纺一厂的厂长。 但凡序列1的单位,不用想,资历老,背景硬,超重点。曹县长让出C位,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单位的厂长,肯定不止区区处级。 周围清溪甸的社员们,都有点被吓到。 这不能怨他们,平时两公里外的石头矶公社来人,如果提前得知消息,他们都得搞场大扫除。 省里,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距离不仅产生美,也带来神秘和威严。 “李大壮,还不搬几张好凳子出来!”贵义老汉喝道。 原本坐着的人,早从椅子上站起,李大壮仓皇抬脚,险些没被椅腿绊个狗吃屎,急忙进屋搬靠背椅,一边吩咐婆娘倒茶,余光扫向好大儿,终究没敢使唤。 他家有新打的一套囍字靠背椅,但通常不搬出来,觉得一般人不够资格坐。 之前门口坐好椅子的,只有他和好大儿,外加两名他得喊爷的李姓长辈。其他的全是小马扎,且多半人没座。 这时,几位省里来客,已经凑到李建昆跟前,嘘寒问暖,热络握手。 半点架子也无。 看得清溪甸的社员们,既心惊不已,也十分好奇。 凭啥? 不提建昆自个都承认,他没接受分配,没官职在身。即使有,刚进体制的他,能让这些位如此重视? 曹县长貌似都没有得到这种待遇。 完成对接任务的贵义老汉,这会倒是被晾在一边,有社员凑上前打听,前者笑笑不说话,故意卖个关子,把手上的报纸递给识字的社员。 现场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挪动声,社员们全往报纸那块凑。 “咿呀!这不是建昆吗?” “乖乖,建昆上报纸了!” “你们看看抬头,这是啥报!” 嚯嚯! 当发现是人报后,识字的社员们震惊到不行,接着通过他们之口,这份震惊又传递到更多的不识字的社员身上。 “成平,上面说啥?” “你别光看,说词啊!” 乡亲们急得不行,拿报纸的李成平没好气道:“你们先让我瞅两眼行不?我都没瞅完呢,怎么告诉你们?” “你快点!” “瞅你个头啊,直接念!” “嘘,小声点,有领导在。” 提醒社员们注意影响的李成平,看着看着,自个先炸一嗓子,“我滴妈呀!” 他看到了“三百万”。 念完小学的他,一时甚至捋不清三后面该有几个零。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个数目! 而这个数目,是报纸相片中,站在台上的“相关负责”同志,卖出来的! 李成平狠狠吞咽一口唾沫,扫视周遭道:“建昆卖了个东西,卖出三…三百万的天价。” “多少?!” 猛地一听这话,现场人均炸毛。 有些人霎时间鸡皮疙瘩泛一身,发抖!瑟瑟! 咕咚! 咕咚! 咕咚! 耳边全是咽口水的声音。 这帮平时三块钱都当个大钱的庄稼把式,是真给吓坏了。 完成待客使命的李大壮家三口子,不好再坐在门前的好地块,因为领导们和李建昆坐了过去,退到这边,也把李成平的话听在耳里。 此时三张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李大壮不敢置信道:“报纸上说的?” 冯金兰道:“这年头报纸都说胡话?” “我说金兰,关好你的嘴,这报纸可不兴你编排!”有人严厉警告。 李坚强沉着脸,凑进人堆,“我看看。” 他总归身份不同,好多人抢着看的报纸,还是先送到他手上。 李坚强一字不漏看完新闻报道后,嘴角抽搐,老半不出话。 真是三百万! 一个东西卖出三百万,还是家民营单位。李建昆站在台上主持,在这家民营单位里的身份,可见一斑。 “不是啊……” 他猛抬头,望向李贵义问:“支书,这事合规吗?!” “不合规能登出来?”李贵义反问。末了补充道,“不仅合规,上面还大力支持鼓励!” 城关来人,他被喊到公社,来之前早打听清楚。 李坚强:“……” 这时,小王飘过来,阴阳怪气道:“有人心里不平衡喽。” 一句不够,对方刚才怎么挖苦建昆的,他要十倍奉还。 “屁颠屁颠跑去国外打工,一年挣个五万八,以为自个是全国首富了。” “他哪里能想到啊,真有本事的人,待在家里不动,一单挣它个三百万。” “这到底是多大差距,我数学没学好,有点算不出来。” “叫嘛,继续叫啊,我昆哥不理你,那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老虎犯得上跟蚱蜢怄气吗?” 小王怼完李坚强,把后者怼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后,继续怼他爹。 一张嬉皮笑脸摆在李大壮面前。 “我们吹牛了不?我们那是压制!压得好辛苦的,只能说点大伙容易接受的,真牛逼的我们自己说出来都不太信。” 李大壮嘴里咯咯响,王秉权但凡再有个崽,他非得一个大逼兜甩过去。 忒气人了! 社员们压低嗓音议论纷纷,却仍像煮沸的水样咕噜咕噜。如果不是有领导在场,这清溪甸的天只怕都要被他们掀翻。 云裳真的一个月能挣出一个万元户! 首都姑娘是给建昆打工的! 建昆在首都有家工厂,每年给街道上缴三十万美金! 他还送给山河一块十几万外汇的表! 这些,全是真的! 因为相比起一笔买卖挣三百万,实在不值一提,不值得吹牛。 建昆居然能成这样?! 社员们神情恍惚。 这就很好解释,为啥省里人亲自找上门,对建昆这么客气。 贵义老汉扫视过社员们,带着抹唏嘘说道:“我也是错怪建昆了,要按他现在干的事来讲,不接受分配,也没啥。” 他顿了顿,道:“你们知道建昆在首都干啥大事不?他跟科学家和研究员们,一起搞科技创造,去年搞出两样针对妇女和儿童的产品,不知道惠及多少人,有些技术他们还免费分享给全国各地的工厂,直接或间接的,让无数人获益啊!” 升华了。 建昆不仅赚钱,还在帮助社会,造福人民。 社员们齐齐望向坐在那边,不卑不亢与领导们谈笑风生的人影……不!孩子,他们清溪甸的孩子,表情中皆有种说不出的赞赏和骄傲。 生子当如李建昆啊! 第464章 搏与不搏 第464章搏与不搏 省城来的几位工商界同志,找李建昆的原因很简单,符合咱们的特色—— 拉关系,走后门。 现在正处于经济倒春寒时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去年他们获知消息,曾两度前往京城,第一次,只取三个名额,反正他们全没赶上趟。 第二次,像轻纺一厂的老贾同志,当时是在场的。三百万的竞价吓得他直打哆嗦…… 后来下面反应到省里,说戳舞台上一个人Hold住全场,贼拉帅的那哥们,是他们的人,老家在望海县清溪甸。 老贾同志得知情况后,当场爆了粗口:X你丫的不早说! 我省子民,难道不该为我省做点贡献吗? 虽说姨妈巾和尿不湿都没捞着,但老贾是个心思活泛人,想着陈春仙他们现在得到大力支撑和鼓励,未来肯定更加顺风顺水,一准有更好的玩意捯饬出来。 咱有内部人,还不得提前联络好? 以便暗箱操作……呸!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 作为李建昆而言,不是什么犯难事,应下了。人家讲得对啊,人怎么能不想着为家乡做贡献呢?如果有机会的话。 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公平的。 觉得公平,只是因为没看穿罢了。 包括这个世界的运行,本质上不过是一场规则游戏。 较真你就输了。 腊月二十九,暖阳高照,和风不躁。 老李家宅院外的小坪上,扎满人,一场无心插柳,使得李建昆在清溪甸的声望恢复如日中天,甚至尤甚以往。 社员们谈天阔地,不过注意力和话题中心,全在他身上。 年长者面露慈祥,目光欣慰;小崽子们望着那一袭黑衣,如敬神明。 “建昆,你说去国外打工这事靠谱么?”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得旺叔心头,上回他记得建昆似乎有话要说,但不等说出来,被李大壮打断。今天找上门,主要就是想听听他这个能人的建议。 不老少社员纷纷竖起耳朵,因为他们同样很关注这事。 “他们家怎么说?”李建昆反问。 “坚强比李大壮好说话,现在口头上已经应下来。” 现场大约有十名社员附和,他们的情况差不多。 “有没有提什么要求,比如让伱们交钱?”李建昆又问。 得旺叔回话道:“那没有!这一点坚强还是很好的,说过了,他一分钱不要,只让我们给孩子备些路上的花销。” 李建昆摇摇头,“那不能去。” 得旺叔:“???” 社员们:“……” 怎么听你这口气,像是交钱才能去一样? 面对乡亲们的疑惑,李建昆旋即给他们科普起,正经出国需要的手续,以及签证的花费。 当听到动辄上万块时,有想法的社员们,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如果让你们把孩子,就这样交给他带走,那肯定不是正规渠道。而且一次性带十来个人,讲实在话,他没这能耐。” 李建昆脸上表情还行,心头早已跳脚怒骂,李坚强那小子没安好心啊! 意大利普拉托? 那是欧洲的成衣制造中心,也算赫赫有名。它的发展史,李建昆曾经了解过。80年代当地的年轻人思想觉醒,不愿宅在工厂变成机器,集体迁徙般前往米兰那些更大的城市,造成巨大的劳动力缺口。 因此贫穷国家的劳工,自然成为首选。 隔壁温市不少侨民就在那边。 要说通过正经渠道,办签证过去,闯一把,也不是不行。但如果靠偷渡,那无疑是妥妥的黑劳工。 从此将暗无天日,没有人权,任由资本家剥削不说。在这之前,能不能安全抵达,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一次搏命! 而李坚强并没有告知乡亲们。 蔫儿坏! 他不讲,李建昆既然明白,可不能瞒着。当即,把这场跨国之行会是一场偷渡,风险之巨头,性命攸关。以及侥幸抵达那边,往后将过上老鼠般生活的事,娓娓道来。 多半社员听完头皮发麻。 才知道去国外捞金这件事,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美好。 也有少部分社员没被吓到,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李坚强获准,可以带出国的孩子。 得旺家的二小子,攥紧双拳,脸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问道:“建昆哥,但确实能挣到钱是不?”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沉默少许后,回道:“国外的工资水平,比咱们现在是要高一些。” “那我不怕!苦几年,等往后咱家就好过了!” 旁边的得旺叔看着二小子,嘴唇翕合,但终究没说出什么话。 穷怕了呀! 像他们家,六口人,一亩二分田,糊口粮都不够。大儿子长得要说也算一表人才,可家里这个恓惶光景,哪有闺女愿意嫁过来? 二十大几了,怎么办呢? 只能娶个有毛病的跛脚闺女。 —— 李大壮家。 面对找上门,确认李建昆说的话的一众社员,李坚强先是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扫视过他们一番。 而后说道:“这不废话么?你们是什么人啊,一帮泥腿子,连句国外话都不会说。别提没钱,就算有钱办签证,审核官能放行吗?” 简而言之,肯定得偷渡。 “我说你们啊,真是一点骨气没有!” 李坚强一脸嫌弃道:“比隔壁温市的人差远了,我在国外的那地方,现在到处是温市人,他们是怎么过去的?多半还不是偷渡。人家怎么不怕危险,人家怎么能耐住寂寞? “你们应该也见到过吧,温市那些侨民回来,多风光,多气派。 “该!那是人家搏出来的!穷得啥也没有的人,你们不搏,怎么发财?” 他的一番话,把社员们刚被李建昆说回现实的心思,再次激发起来。 是啊,穷成这样,除去拿命搏一把,还能有什么发财的指望? 至少他们现在有这个渠道。 如果失掉李坚强这条线,他们想搏命都没办法。 李大壮适时开口道:“怎么样,还是我家坚强能帮大伙吧。他李建昆再有本事,再有能耐,终究只好了他们一家,能带你们发财不?” 冯金兰帮腔说:“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要念我家坚强的好啊,自己好过了,也不忘父老乡亲。不像有些人,自个好过成那样,咱们不少户穷得连田边的野菜都不放过,他是看不见呢,还是看见当没看见?这叫啥,这叫自私自利!” 李坚强对原配父母的这番说辞,倒是甚为满意。 他挨个拍拍那些,想跟他出国的孩子的肩膀,脸上浮现起一股和颜悦色,“放心吧,都是一个大队的,往后到那边,我会尽量照顾你们,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埋头苦干,努力搞钱,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不会有麻烦。” 关在厂里不出来,能惹什么麻烦? 普拉托劳工缺口巨大,其实相关单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这次回乡的最大目的,正为招工,打开一条源源不断的劳工输送渠道。现在在普拉托,订单不缺,谁手上有劳力,谁就能赚到大钱。 终有一天,他要让李建昆仰视他! 回来后,让那些所谓领导,夹道欢迎! 第465章 第465章 “小猴子,你还不把作业做完,到时拜年你又要跟着玩,哪有时间!” 李建昆听老妈说,小妹疯玩一上午,本子上半个字没写,一边向她房间走去,一边吐槽道:“跟谁学的,非得把事情拖到最后紧赶紧赶的!” “你,就是你!你以前做作业都这样!” 房间内传出声音。 李建昆:“……” 杵在门口瞅去,哟,来了个小伙伴。 跟小妹一般大的姑娘,生着一张挺可爱的圆脸,赶忙从床沿边站起,怯怯喊人道:“建昆哥。” “桃花啊。”李建昆笑道,瞥一眼盘腿坐在床上的小猴子,“行吧,看你有好朋友在,让你先玩会。拿好吃的给桃花没?” 李云梦嘻嘻一笑,把脚边的被褥跺开,好家伙,原本搁这开零食大会呢。 李建昆隔空给她两巴掌后,转身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又顿住脚。他听见房间里小闺蜜的悄悄话,不是有这嗜好,主要她们聊的话题很抓耳。 “桃花你念完明年真不念了?” “嗯,我堂哥准备跟坚强哥去国外打工,等他在那边混熟,来年我也过去。” “可是你成绩这么好,将来一准考上重点高中,我要有你一半这么好,哼!我俩哥也不至于骂我木鱼脑瓜。” “没用的。就算考上重点高中,也考不上大学,你看咱们县每年才出几个大学生,哪轮得到我啊。再说我家情况你知道,供不起我念高中的。” “那…你去国外好好搞,等将来我读到没学校要我时,我去跟你混呀。” “你算了吧你,你两个哥哥加一个姐姐,都不知道多有本事,随随便便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李建昆眉头紧锁,桃花跟小猴子同年,今年十三岁,饶是明年才十四! 成绩在大队同龄孩子中还数一数二,明年放弃学业去国外打黑工? 他戳在原地老半天没动,这个意外讯息,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间。 这年头类似的辍学例子,或许不少。但是,这是他清溪甸的姑娘啊! 他无法不心悸,感觉心里堵得慌。 清溪甸又有多少人家,多少孩子,现在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低估了贫穷对人们的压抑。而长久压抑下爆发出的,对于财富的渴望,是不可抑制的。 即使明知偷渡或将带来性命之忧,明知成为黑工后,从此会暗无天日…… 不,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至少不能让它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李建昆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新年如期而至。 三代同堂的欢乐氛围中,不经意间,李建昆总会流露出沉思之色。 他考虑了很多,从最初的如何避免孩子们辍学;深入到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次要是李坚强带回的渠道。主要是大队整体来讲,仍然太穷! 那么怎样让清溪甸整体富裕起来呢? 放在这年头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制约太多。他想到华西,可大伯不是吴人宝。 即使除去砖瓦厂外,再办一家、两家……社队工厂,让人人都有活干,乡亲们就愿意留下来做事,摒弃国外的高薪诱惑吗? 财帛乱人心! 看问题还是得看透本质,现在的清溪甸穷苦人家,人人都憋着一股干劲,他们愿意冒极大的风险,来获取更多的财富,以此恶补贫穷。 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国外挣外汇,薪水更高。他们在本地没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给他们创造致富的机会呢?—— 初二这天,李建昆起早去拜年,大伯家。 “汪汪!” 要说狗这东西,真有灵性,李建昆常年不着家,它嗅嗅味也能认出,吠两声后,很快安静下来。 听到动静,贵义老汉捧着饭碗出屋,过年伙食当然有所改善,早饭吃的是汤年糕,里头搁两块咸带鱼、几只虾干,晨风一吹,老远能闻到鲜香。 他瞅着提溜拜年礼——两筒麦乳精、一绺猪肉、两包红蔗糖的李建昆,笑着招呼,“你这也太早了吧,我家早饭还没吃完,等等哈,我放挂鞭炮。” “不用啦,又不是外人。” 李建昆劝阻,这年头啥资源都紧张,各家各户备的鞭炮没几挂,主要供敬祖先时用。 “别人没有,你来得放。” 啪啪啪啪啪! 不多会,李建昆被招待在堂屋坐下,大妈端来一杯放红枣的糖水,还摸着他额头碎碎念几句,大抵是保平安之类的经文,庙里学来的,她信佛。 大伯坐在旁边呼哧呼哧吃着汤年糕,正像李建昆说的,不是外人,既然说吃过早饭,他也不张罗。 “大伯,现在大队好多人家,准备把孩子送去国外打工,这事你知道吧。” 贵义老汉点点头,长叹口气道:“既然打定主意豁出去,随他们去吧,总比待在家里望着荒山黄土发呆好。” 李建昆双手捧着搪瓷缸,一边暖着手,一边拉家常般地说:“大人去不提,问题是很多孩子也起了心思,这不对。我这几天好好想了想,咱们这里的人不缺闯劲、干劲,之所以还这么穷,主要原因是没机会。” 他顿了顿,道:“我有个想法,弄个大队发展基金。” 贵义老汉放下黄色搪瓷海碗,顿住筷子,“啥玩意?” 听不懂。 李建昆解释道:“简单点来说,我家先拿出一笔钱来,作为发展基因的第一笔款项,去帮助其他社员致富,后者富起来后,也有义务带动其他人,形成一种良好的互帮互助的氛围……” 贵义老汉侧耳倾听,越听眼神越亮,连饭都忘记吃。 等李建昆话音落下后,这位年近花甲,把持着清溪甸绝对权威的小老头,呼呼呼地笑成猪声。 “好主意啊!” 这种模式,有些类似本地古早年间风靡的呈会,但它比呈会规模更大,受益更广,更加纯粹。 贵义老汉神情激动,大手一挥道:“这样吧,明天开个全体社员大会……” “也不用这么急。”李建昆打断道,明天三天年都没过。 贵义老汉笑歪嘴,“我巴不得现在就开!” 好事还怕赶早吗? 李建昆哭笑不得,“我只是刚有计划,想要运行稳当,细节方面还得完善,你给我几天时间,等我起草个方案。” “这样啊……” 那没办法,还真得等几天。 贵义老汉咂摸道:“初六你看行吧,再迟年过完,有些做工的要忙活,人没这么齐。” “好,初六。” 第466章 清溪甸发展基金 第466章清溪甸发展基金 大年初六。 清晨,炊烟袅袅之后,各家各户吃完早饭,三五成群向大队部走去,一边走,社员们一边闲聊着。 “正月还没过,开哪门子社员大会呀。” “各家顶梁柱还不让缺席呢,没听昨天老支书的大喇叭吗,后果自负!把我吓得哟,我家年都没拜完。” “一样,让孩子拜去了。” “你们别不知好歹,听老支书的语气,一准是好事,还能让你们吃亏不成?” “我可听说,是建昆提议开的。” “不早说!” 听闻是李建昆的主意,还没摸准情况的社员,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李大壮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又问道:“那你去不?” 譬如说,社员A挖鱼塘搞养殖,赚到钱。社员B也有这个想法,但他没有经验。这时两人协商好,达成帮扶意向后,社员B来大队申请基金贷款,这样的贷款会优先获批。 这就是计划的第二环:你的多大善意,将获得多大的紧急支持。 儿子说了,国外那边长期要人,往后这招工的美差,主要落在他头上。 社员们眼神明亮,立马有人踊跃发言。 “可不嘛!” 李坚强端起搪瓷缸,抿一口牛奶后,嘴角露出玩味笑容,“我倒想看看他李建昆费尽心思,最后社员们根本不领情时,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 大队部。 譬如,有些人想学温商贩货销往全国,要贷五百元,预计三个月回本,那么好,三个月后你回来,还回五百元贷款,再把你赚的钱,抽出一些存入发展基金。 计划的第一环,是先富带动后富。 … 李建昆适时转入话题核心,“我有个计划,只要稳定运行下去,会让大队所有想创业的人,都不缺本钱。” 队部一联三间白墙瓦房面前,两张长条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短桌台,上面摆着一只锈迹斑斑的座式麦克风。后面坐着三个人: 贵义老汉,上了年纪的王副支书,李建昆。 李大壮家。 瞧瞧他这几年逢年回家办的事:摆全村宴,请全大队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家盖起的砖瓦厂捐给大队集体。 “嘿嘿,那倒是,这些人掉钱眼里了。”李大壮附和。 “喂!喂!各家各户都来了吧,好,我们开会。”贵义老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树桩顶部的大喇叭里响起,扩散全场。 李坚强用水果刀切下一块鸡蛋,用铝叉子放进嘴里——这副派头让冯金兰看得笑眯眼,她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好词来形容——优雅! 慢慢咀嚼着炒鸡蛋,李坚强轻蔑一笑,“他又不是第一次戳柺,什么偷渡要人命,黑工见不得光,不是他说出来的?顶用吗?” “那是那是,我儿出息!” “我要像隔壁温市人样,贩东西,去外地卖,听说利润高的很,稳赚不赔!” “现在允许私人捕鱼,我要买条渔船,一天怎么的不赚个几十块?” “我要盖猪栏,进猪苗,多养猪,慢慢往养猪场发展。咱这不是还有条件吗,不懂问建勋!” 这年头干啥不是赚? “为什么没有付诸于行动呢?大家不是缺少干劲,正如我刚才假设的那样——没有本钱。” 那么好了,想跟他儿子去国外捞金,不得表示表示? 三口子坐在堂屋的四方桌旁,不紧不慢吃着早饭。 外面的空场子,包括附近的土路上,坐满自带马扎的清溪甸社员。 … 李坚强的伙食还不同,面前摆着一盘金黄的炒鸡蛋,外加一杯冲泡的热牛奶。 补丁不老少,李建昆现在只是给大家念一遍,有个初步印象。真想全部理解发展基金的运行规则,对于文化程度不高,甚至是文盲社员们,还得做系统培训。 李坚强哼一声道:“无论他耍什么花招,都改变不了国外比这个破国家,高得多的薪资待遇。清溪甸这些人想赚大钱,除了跟着我,他们没有指望。” 这一环的用意,是确保尽量不落下一户,因为有些人真的没有生意脑瓜,或者不敢付诸于行动。 社员B在社员A的帮扶下,赚到钱后,在大队的监督下,需要将一定期限内的部分利润,分配给社员A,以示感谢。 物资稀奇,市场是一片汪洋蓝海。 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响罢后,李建昆含笑开口。 社员们心中自然有杆秤。只是这家人现在不好得罪,不与他们辩而已。 清溪甸发展基金的总规划,主要分成这三环,不过围绕这三环,李建昆还打了许多“补丁”,以保证基金良好运行,持续发展。 草台班子似的大队开会,不讲究形式,没有冗长的开场白,效率极高,直入正题。 哗! 此言一出,引得满场震惊。还有这种好事? 人堆里,李大壮一家三口,纷纷皱眉。 底下附和声一片。 重点在于这个“存”字。 “我想弄个‘清溪甸发展基金’。”李建昆抖着手中几页信纸,将实施步骤娓娓道来。 否则不说不让你去吧,凭啥先安排你? “我请帮工挖口水塘,养淡水鱼,养青蟹,啥不能干?” “儿砸,今天这出不是好戏啊,怕是李建昆要出馊主意,坏咱们的事!” 这些钱还是你的。 如果你从发展基金借款,如期未还,那么你将获得信誉差评,无法再进行贷款——相信这种人的脊梁骨,也会被乡亲们戳歪。 “有钱我早开干了!” 那没跑,肯定是好事! 建昆啥时候让人失望过?嗯,自从考上大学之后。 “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假如现在兜里有本钱,你们想干什么?” 但也有途径使你的信誉回升:你不仅补齐贷款,还向发展资金存入更多钱。 本地过年习惯的早餐,诸如汤糕、糯米饭、米粥配包子这些,他现在是闻都不闻。 李建昆笑容满面,如果不打断,这个话题怕是能唠几个小时,他摊摊手道:“看,大家其实很有想法,而且这些想法都非常好。” “去,干嘛不去?” 儿子回家后伙食这方面,倒是难为死了冯金兰,不过她痛并快乐着,有些话她表达不出来,只是愈发觉得儿子金贵了,高档了。 大队九百多号人,来了将近一半。 你往发展基金存多少钱,将直接决定往后你在重大事情上需要用钱,比如说买卖做亏、有个大项目要搞,你不仅可以即时提取自己的资金,还能获得优先一倍的资金帮扶。 有些人借款后,到期不是不想还,而是真的折本了,没钱还。对于这类人,详细报告后,发展基金会给到二次机会。 贵义老汉顿了顿,将身前麦克风搬到旁边,“下面让建昆给大家好好讲讲,来,鼓掌欢迎!” 比如其一,信誉问题。 “要是有本钱,我可不搁家待着。” 以此延伸到第二个问题:创业失败。 往发展基金存钱,是你的义务,因为你是通过它的帮助,赚到的财富;同时义务也能带给你保障。 期限到,贷款的社员需要返还贷款,并且有义务向发展基金注入一笔新资金,以便帮助更多人。 “这个事是这样的,咱们大队还是太穷,建昆呢,找到我,提出一个想法,我觉得很好,把大伙召集起来商量一下,如果大部分人没意见,往后咱们就这么干!” 李大壮骂骂咧咧道,即使不为儿子着想,他也得为自个考虑。 计划第三环,帮扶致富。 富裕起来的社员,如果帮助其他社员致富,会获得奖励。 但是,如果你二次创业仍然失败。那么从此你将失去单独申请贷款的资格,只能进行帮扶贷款申请。简而言之,得找个人带。 没毛病吧。 倒不像李大壮和冯金兰那两口子,这一阵见人说的编排话——说这孩子自私自利。 作为大队率先富起来的他们家,会首先拿出一笔钱,存入发展基金。然后有创业意向的社员,到大队申请,阐明自己的思路,在规定期限内,获得一笔无息贷款,助力他们创业。 所幸这件事值得大队费些力气。 耗费快一个小时,李建昆将整体计划缓声公布完后,扫视向全场…… 底下社员们的表情,相当精彩。 第467章 教育奖励 如意算盘落空 第467章教育奖励如意算盘落空 “这点子也太好了!” “我老早有弄点事做的想法,改革开放,鼓励咱们农村人搞活经济,就是没本钱。” “反正是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还是无息贷款咧,有比这更美的事?” “我要是赚了钱,那我肯定乐意往大队存钱嘛,帮人帮己,急等着用时还能拿双倍!” 社员们神情振奋,欣喜若狂,长久以来被穷困压弯的脊梁,不自觉挺直;一双双浑浊的眸子里,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精芒;麻木的神经被激活,带动着身躯情不自禁颤抖着。 激动! 过去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忽地有了盼头。 本钱不缺,只要他们肯努力,还怕挣不来好日子? 有些人抑制不住站起来,振臂高呼: “我第一个申请,我一准能发财,以后带你们!” “给我五百本金,一年赚不回一千,我把‘王’字倒过来写!” “只要有本钱,迈得开脚,老子天南海北都敢闯!” “还不见得比国外赚得少咧。” 李大壮家三口子倒是想反对啊,但见这众志成城的局面,属实不敢开口。 由李建昆来规劝社员们重视教育,比把清溪甸的所有墙壁上刷满“再苦不能苦教育”,都要好。 唯有李大壮家三口子,回到家后,一筹莫展。 李大壮点点头。 “往后家里能不能暴富,全指着你们了!” 这叫模范人物现身说法。 “脑子有坑吧,这么想不通。” 李坚强愠怒着,如一口火山,倘若不是普拉托急需劳工,他根本不会今年回家。 嚯嚯! 李建昆这俏皮话,一声“咱们大队的大老板们”,使得社员们大笑不止,豪气冲天,每个人都觉得,这说的正是他。 王桃花也在场,漂亮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粉拳紧攥。以她的成绩,考个中专不是没可能,五千块奖励!她贫困家庭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李建昆的话并没有说完,起初他考虑,这个钱由他私人承担,只是犹豫间感觉不太好,是人家拿得不太好,好像承了他天大的情;再一个,他得给别人一点行善的机会。 给他们几个钱花,算是大义;逢年过节回来探望,那不可能。 “怎么赚大钱?过上更好的日子呢?培养孩子!他们才是未来!否则伱们等着瞧吧,即使你们将来赚了很多钱,孩子缺乏教育,跟不上时代,照样给你们败光光!” 李坚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鼻子都在冒烟。建昆贼子,坏我好事啊! 李建昆缓缓打量过全场,笑意盈盈问:“看样子好像没人反对?” “对对,不去了。” 一圈逛下来,李大壮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家。 事情成功大半,李建昆接着说道:“再说一个息息相关的话题:大家要重视教育啊!别因为有点子,有本钱了,鼠目寸光,让孩子早早辍学回家帮忙,这是大大的错误。” 她才念初中,还有时间追赶,豁出命!谁知道结果? 日子都没过好,去谈理想的人,或许伟大,但无人会艳羡。因为从本质上讲,他是生活的失败者。 —— 社员大会已散场,但在清溪甸的几处地方,人群扎堆,社员们都没回家,开起小会。 有人甚至在心头想着:那我不创业,我专心培养孩子,但凡培养出个大学生,不直接成万元户了? 没错,正是这个理儿。 李大壮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烦燥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那帮家伙现在脑子充血,一个个觉得自己很能,也不想想自个是不是当老板的料。” “呵呵,天大的好事,谁敢搅乱子我嫩死他!” 这话说得不少社员打了个激灵,他们刚才真有种想法—— 一来,学到知识是硬道理;二来,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而言,知识本就是用来改变命运的。 隔日晌午。 冯金兰瞅瞅儿子后,连声附和,“对对。大壮,等明天,大家冷静下来,你再去问问确认下。我就不信去国外打工这么好的事,没人惦记。” 现场沸腾。 桃花姑娘的圆脸上,一时间甚至有些狰狞,她想起学校为数不多的,比她成绩好的学生,心头想着:我拿命拼!我们怎么跟我斗? 李建昆倒并不担心,给孩子竖立起一种“为钱而读书”的想法。 “谁反对谁是个憨批!” 他顿了顿,拍拍胸口,今儿打算高调一回。 “大壮,我寻思吧,有风险,过去也遭罪,还是算了。” “捐!老子要赚了大钱,我一个人捐!” “嗯,孩子还得大力培养!” “可不?他不正是读书考学走出去,现在才这么能耐?” 李大壮家三口子,脸都绿了。 这都行? 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招,让社员们全当老板? 李大壮开始挨个走访之前巴着他们家,想把孩子送去国外打工的人家。 偷渡去国外打工,不一样要冒生命危险吗? 暴发户普遍有炫富的欲望和需求。 在大队基金里申请一笔无息贷款,张罗着一家老小一块干。 “大伙都知道我现在赚了些钱,脑子也挺好使,为啥?其中有个很关键的因素,我读的书多呀!这书里头有大学问大道理,那你懂得多了,见识广了,还怕没好点子赚钱? “你们现在的挣钱点子,说实话,在我看来都是小点子,挣小钱。 “小兔崽子们,加油啊!只要认真念书,没有比这更好赚的钱!” 李大壮看看婆娘,再瞅瞅儿子,忽然猛唉一声,“一个都没有呀。” 李坚强端着一只搪瓷缸,里头冲泡着乌红色的咖啡,踱步到卧房门边。 但小姑娘心头,现在生出一个更大的目标——考大学! 挣万元户! 再说回来一遭,真心花费不小啊! 招工的事要是没搞定,那可亏大发了! 几乎所有社员都喜气洋洋,实在振奋人心。 玩这么大? 之所以要走访,是因为他们家已经没人过来,气派的两层水泥房座南朝北,门前挺好的暖阳,居然没人来晒…… 冯金兰立马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有多少人愿意去?” “哎呀大壮,这事当没提,不去不去了。” “建昆说得对啊!” “重点是脑子活泛,这玩意真得学呀!” “还去啥国外啊,去了也是给别人打工,咱们自个做东家,赚的全是自个的,不比那舒坦?” 踊跃讨论着刚刚宣布的两件大事。 “咱也没意见啊!” 他让大伙讨论一会后,再次够头到麦克风前,“为鼓励我们清溪甸的教育发展,让未来出更多的有知识有文化的能人,我有个建议:打今儿起,但凡谁家孩子考上中专,奖励现金五千元!考上大学,奖励现金一万元!” “就不请你进屋坐了,我们一家准备锁门咧,出去拜年。” “我的意思是,教育奖励这笔钱,从砖瓦厂的收入里拿,大队现在每年都有一部分留存。如果不够,我相信往后咱们大队的大老板们,是不会吝啬给学习好的孩子奖赏的。” 真的没人捐,不还有他么? “哈哈哈哈~” 在场的清溪甸孩子们,蓦然被寄予厚望,一张张小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做不到遗忘亲生父母,但对于他们也实在谈不上很深的感情,当年高考失利,李大壮当众出他洋相的事情,历历在目。 诶!别以为这是什么埋汰话。 贵义老汉侧头,插一嘴道:“我是赞同的。” 冯金兰瞪眼,“啊?!” 呯铛! 搪瓷缸落地,热咖啡洒满李坚强的绒布拖鞋,溅毁白西装裤。 第468章 剑指特区,风云际会 第468章剑指特区,风云际会 正月十五之前,李建昆一直在落实大队发展基金的事。大队为此还扩招几个岗位。当然,没有编制的那种。 他把自己过年带回的钱,又跟二姐和山河凑凑,凑出十万整,作为第一笔发展基金,存入大队。 这笔钱可以支撑很多社员同时创业。 这年头只要敢干,想亏都不容易,等第一拨社员挣到钱,发展基金的良好循环就形成。 正月十六,李建昆叫来黄河卡车,送小平安回县里。好巧不巧,路上遇到包拖拉机同样进城关的李大壮家三口子,后斗里有包裹,人模狗样的李坚强坐在一只包裹上,脸色铁青,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 清溪甸全员拒绝跟他出国后,据说他还去别的地方努力过,比如他老母冯金兰的娘家,但人们犯嘀咕啊,既然是这么好的美差,为啥你们清溪甸没一个人去? 不怪大家提防,这一家的口碑属实不咋样。 逢人能看出,李坚强眼里现在根本没他父母,李大壮和冯金兰只差没喊他爹。就这么个人,能指望他出国之后念及同乡之谊,照顾你? 李大壮和冯金兰自个心里有没有苦楚,不晓得。但在很多乡亲们看来,为人父母却要反过来怕儿子、巴结儿子,实乃人生最大的不幸。 黄河卡车卷起一层尘灰,覆盖拖拉机后,扬长而去,双方都留意到对方,谁也没打招呼。 李坚强抹满头油的头发,大概率“吃”进不少灰,空气中隐约传来愤怒的咒骂。 李建昆无所吊谓地打个哈欠,又不掉块肉。来到城南大哥家后,他偷偷塞给嫂子符巧娥一千块钱,嘱咐她要把小平安养得白白胖胖;完了和彪子一起,去养猪场逛了一圈。 养猪场的规模扩大不少,按照这个趋势,往后很难讲是“县味精厂的养猪场”,还是“县养猪场的味精厂”,绝对有人傻傻分不清。 正月十八,小王上门来请李建昆去他家吃饭,老王下的邀请。 实际上初五已经吃过一回,彼时不老少人,王家好多亲戚在。这一顿人员倒是简单,只有老王家的三口半和李建昆。 酒足饭饱后,王秉权把李建东拉到二楼客厅,端茶递烟,咨询起变卖家当、到京城置业创业的可能性。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王两口子只有一个独苗儿子,显然动了心思想跟着儿子走。 李建昆的意思是等两年,如果到时候他主意不改,会帮忙安排。小王和鲁娜也不急于结婚,反正要睡也能睡…… 正月二十,在半个大队的送行中,李建昆和二姐告别离家,在镇上与小王、鲁娜汇合,四人正式返京。 京城。 时节临近三月,却一点没有春天的气息。 清溪甸已经穿不上厚衣服,这里还得棉猴、狗皮帽,棉手套齐上阵。 李云裳回京后,火急火燎筹备小酒馆营业,现在不仅为赚钱,更有一种责任,怕熟客们等急。 小王和鲁娜去二环里的鲁家小住,毕竟春节不在,高低要弥补一下。 李建昆续上年前躁动的搞钱的心,休整一日后,开始巡视自个在京城的商业版图,先到暂安小院,大环境还是那样,得继续熬;又到龙牌刀具厂,春节里,三家经销商果然全来进过货,货量都不小,厂子不跨越式的提高产量,甚至都不需要发展其他客商。 这事自然落在林敬民头上。 老林虽说是个半道出家的管理人才,架不住现在生活里除去儿子,再无其他挂念,一天至少十六个小时趴在工作上,一心想把厂子干好,也想给儿子攒个好前程。 “难神”也怕有心人! 最后到中关村。 这边现在可有点热闹,大街上有人在搞测量,一些工程机械开过来,停在马路两旁;沿街的一些地方,有建筑单位的人拿着图纸探讨。 比街道办的工程更快的,是李建昆和陈春仙的“中关村科技大楼”项目,在中关村大街中段位置,已经破土动工,目前在打地基。 李建昆凑近瞅了瞅,这年头做事,还不兴豆腐渣工程,一洋镐下去准一个坑,那叫一地道。 来到没啥变化的等离子体服务部。 这里的一间木板房,现在变成科技大楼项目临时工程部。没见到陈春仙的人,倒是撞上老纪,老纪请他到办公室落座,端来茶水,聊起科技大楼的建设。 两人闲聊一个多小时,大忙人陈春仙总算出现。 老纪起身去忙别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俩。陈春仙给自己的大茶缸子里兑上热水,摇晃一会,咕噜咕噜几大口后,打开话匣子。 “属于我这边的活,前期准备工作,我完成大半截了。” 李建昆心头一喜,“二代光刻机?” 陈春仙瞅瞅他道:“你先别高兴,听我说完。” 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春仙继续说道:“像伱说的,我这张老脸现在还算有点面子,9003所同意卖给我们光刻机,但是没现货,仅有的几台他们和别的单位全在用,得订制,专门订制。” 他将“专门”二字,加了重音。 李建昆听明白,价格不菲。想想倒能理解,一些工厂或者实验室,得特地为你去打造一个零部件。 “多少?” “三十五万。” 诶? 也不贵啊,李建昆心想。 搞得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他脑子里对于光刻机价格行情的印象,多半还停留在后世,动辄一台上亿美刀。 陈春仙见他双眼略微睁大,以为他被吓到。 “看到没,钱多不经用,买这一台设备就去三十五万,我去9003所参观过,里头的设备仪器多得吓人,全置办好,再加上培养人才、盖大楼,添办公用具。我跟你讲,咱们的二百八十万,花花就没了,咱还得留一部分支持其他项目搞研发咧!” 李建昆完全懂他的意思。 “我从现在起,翘着屁股搞钱呗?” 陈春仙哼哼道:“你心里有谱就好。” 李建昆谱了一个春节,他现在手头有三百万软妹币,一百六十万美刀(算上春节的货款),一百万港币。如何利用这些钱,生出更多钱,正是他今年的目标。 同时,中关村这边的高科技核心生产资料敲定,他也得跟上节奏,打算正式着手布局高科技产业。 他仔细琢磨过,两个目标可以并行。 那么眼下全国范围内,甚至于算上日后,哪里的土壤最适合高科技产业落地扎根? 1982年,我军大裁军,任总去了鹏城给南海石油搞后勤。 王总在特区发展公司任个闲职,私底下做中间商,玉米倒得如火如荼。 昨天李建昆补看春节期间的报纸,留意到一个消息:一月份,南洋银行在鹏城成立分行了。 这是改开后,我国历史上第一家外资银行。 它的创始人庄世平先生,是着名爱国企业家。1949年南洋银行在港城成立,是它让第一面五星红旗,飘扬在港城上空。 外资银行进入鹏城,其中饱含着许多深远意义。会牵引去大批的国内外投资者。 此等风云际会,怎能少了他? 第469章 年的一场约会 第469章1982年的一场约会 这次去特区,李建昆打算“开车”过去,主要是钱的问题,三百万现金目标太大。 这些钱撂在京城,只能吃灰;钱在手边,才能钱生钱。 南洋银行还是值得信赖的,首先老板人品坚挺,再一个李建昆知道,它在后世2020年代仍然发展良好。 他已经电话联系林新甲,让他以华电公司的名义,在南洋银行开个户头。 长途跋涉,携带三百万现金,不是件小事,还得妥善安排一番。 金彪和陈亚军会与他同行,俩人正在着手准备。趁着时间,李建昆得照顾下沈姑娘的感受,按照他的计划,今年大部分时间会待在那边。 午后,北大小南门。 李建昆仍是一身仿军大衣加狗皮帽的造型,蹲在马路牙子旁抽烟,刚从老家过来,京城的天气属实遭不住。 上午有课、处理完今天所有琐事的沈红衣,跨门而出,左右打量,发现目标。 这是一个很惊喜的发现。 她吃糖葫芦很讲究,先用粉嫩的舌尖舔啊舔的,把表面的糖晶舔到差不多时,樱桃小嘴再小小咬下一口,抿在嘴里含很久后,才会咀嚼。 两人穿过马路,结伴钻进军机处胡同。 “糖葫芦喂!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嘞!” 李建昆低头打量着,沈姑娘白皙的小脸,看起来确实肉嘟一些,更添几分可爱。这得益于生活条件的变好,以及他总是埋怨沈姑娘太瘦。比较可惜的是,小胸脯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沈红衣点点头,笑嘻嘻道:“学一的溜肉段哦!” 就好像燕园里对她的评价,总离不开“恬静”、“空谷幽兰”这类字眼。 “吃了吗?”李建昆起身问。 一点都不好玩,吓不到他。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两张手撕小单据,正是电影票,留空格的地方,写着观影信息: 播放厅内人满为患,座无缺席。 她一直觉得那里大,是一件很羞涩的事,她宁愿小。 片名:《少林寺》。 门口张贴着几幅纯手绘的电影海报。沈姑娘怔怔望着其中一幅,惊讶道:“诶?这人……” 具体数目,得过放映周期之后再看。 两人慢悠悠逛到海淀小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影院。 一边走,李建昆想起什么,他昨天去过一趟友谊商店,给小平安物色奶粉,留意到也有成人奶粉卖,遂说道:“我给你买些奶粉喝吧,补充补充营养。”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穿过狭窄的、没什么人的军机处胡同,来到人流如织的老虎洞大街后,沈姑娘立马回归淑女。 虽说只是很简单的装扮,却让她整个人鲜亮不少。里头明显藏着姑娘的小心思——今天是约会日。 李建昆侧头问:“吃不?” 电影院旁边,有供销社的小门市部,李建昆买了些瓜子、汽水后,领着沈姑娘进入电影院。 当然,内地票房跟李建昆没关系,他和黄茵竹投的四十万港币,只有境外票房分成。 沈红衣小脸红得发烫,撵着他打,臭流氓! 沈姑娘的成长经历,有些方面不用讲,李建昆都能想象出来。家庭贫困,全靠沈爸修鞋修伞挣点钱,饶是家里真有点好吃的,作为长姐的她,比弟弟大好几岁,肯定要照顾小的。 沈姑娘点点头,她喜欢酸甜的滋味。 李建昆花五毛钱,买了两串九颗子的糖葫芦,他是一口一粒,吃到只剩一根竹签时,发现沈姑娘第一颗还没吃完。 李建昆左右一瞅,没发现人,牵起她的小手道:“傻瓜,咱能改变为啥不改变?大点,总比小好对吧。” “红衣,我今年多半时间,会待在外地……” 李建昆上下瞅瞅,眼前一亮。沈姑娘还是一身朴素的小蓝袄,配同色厚裤子的打扮,脚踩一双灯芯绒棉鞋,不过她柔顺的齐脸发顶端,多出一只红色发箍。 李建昆一边跑路,一边喊道:“诶,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咱们的娃想想吧。” 前世今生,又在李建昆脑子里交错糅杂,恍惚间傻傻分不清哪是现实,犹如南柯一梦。 沈红衣突然发飙,挣开他的手,追着他的后背,用小粉拳一顿猛敲,“是你个头!” 李建昆适时说出要去特区搞发展的事情。 大陆的票价是一毛钱,比很多进口电影都要便宜。 由于逛过《少林寺》剧组,真切见过参演演员,有种别样感觉,沈红衣看得很入迷,每每脑子里的记忆跟荧幕上的某张脸,对上号后,总会乐得无声大笑,伸手拍拍李建昆,只有他懂自己在乐呵啥。 而真正的观影人数,还远不止如此,因为这年头流行电影下乡。农村没有电影院,有个职业叫放映员,在乡下广受欢迎,放映员们推着自行车,带着播放设备,去各公社播放,公社给个总费,少得可怜。带来到的观众却是全公社,几乎没人会缺席,拎着小马扎,热络前往,那一晚好似过节般。 … 2月19日,下午1点30分,场次。 却也不老少! 记得前世,以一毛的票价,在内地的票房收入竟达到1.6亿!这是啥概念,不老少人都不止看一遍。 不知从何时起,对于爱情还很懵懂的沈姑娘,学会了在他面前展现美丽。 沈姑娘忽然侧头看向他,因为她的手被他牵住。感受到那柔夷小手上传来的温度,李建昆凌乱的思维仿佛一下跳跃时空,回归到当下。 一串糖葫芦硬是被她吃出品尝龙肝凤胆的感觉,唉,可怜的姑娘。 沈红衣:“……” 姑娘完全不符合性格的某些方面,只会在特定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音乐是有记忆性的,它能牵连起当初的某些景象。 沈红衣忽然觉得电影失去几分吸引力,轻轻哦了一声。 没错,春节期间,《少林寺》率先在港城上映,差不多十天后,在大陆上映。 她蹑手蹑脚走到某人身后,迅如闪电般探出葱白般的小手,在他肩头上拍一下,“嘿!” 女为悦己者容。 她见过! 学长只说带她来看电影,提前并没有说看什么电影。 《少林寺》这部电影,李建昆至少看过五遍,情节都能背下。 不过当那首《牧羊曲》响起,劲一下上来,仍然被深深吸引。同时脑子里过往的许多画面,不停浮现。 李建昆淡定回过头。 沈姑娘多么冰雪聪明,留意到他的余光后,扫一眼自个胸口,耷拉着脑瓜,小声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李建昆凑到她耳边道:“我会想你的。你会想我吗?” 沈姑娘霞飞双颊,所幸光线暗淡,声如蚊蝇道:“会…会吧。” 李建昆心头舒爽,咧嘴一笑。 第470章 再临特区 第470章再临特区 一辆带帆布棚的绿皮解放车,呼啸行驶在国道上,已经是第五天,算是将将进入岭南范围。 之所以走得这么慢,一是路况和车辆的问题;二来是为安全起见,白天赶路,晚上进入城镇休息,绝不往偏远小道上找捷径。 这几天,李建昆、金彪、陈亚军和司机师傅四人,吃住全在车上,这就是为什么特意找辆带帆布棚的卡车的缘故。 如此小心谨慎下,一路有惊无险,在出发之后的第七天,解放车总算抵达鹏城。 “李同志,还往哪走?” 司机师傅再傻,现在也看出来,这三人有点问题,他们带的大包小包很蹊跷,一路护宝似的。 不过不关他的事,对方租车时手续是齐全的,来自东升街道办旗下的龙牌刀具厂。 这一个礼拜虽说给他折腾得不轻吧,所幸吃喝方面的待遇不错,抽华子,喝北冰洋,买来的饭菜一准大鱼大肉,吃腻了还有方便面换换口。 副驾驶座上,李建昆指指前挡风玻璃外面,道:“你沿着路标走罗湖,到时我再找人问问,咱们去华侨旅社。” 司机师傅也不多打听,摸出一根华子点上,咧咧嘴,“得嘞!” 比如特区的第一个房地产项目——东湖丽苑,正是他牵线搞成的,如今有一部分已经开始交房。 伍锦瑞收起名单,没再多想,决定首先去拜访这位徐先生。 伍锦瑞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得走出去,没有客户,只能去拉。他想到两个策略,一是让手下人去搞宣传,介绍他们银行的靠谱,打消民众顾虑。二的话,他亲自行动,去拜访大客户。 当然,这是后话。 存款金额,八十万整。 李建昆无声笑笑,想着等电子大厦竣工,高低要拿下一层——印象中它每层的面积并不大。眼下在鹏城,想要直接买地,还办不到,没人敢卖。那些搞房地产的也是变着花样玩——特区出地,他们出钱盖房,再进行利润分配。 “小郑,你把内地的大客户名单整理给我!” 虽说这个分行主要任务,是为吸引外资服务,但这是集团的大方针,如何吸引外资,由港城那边负责。他的主要任务还是两块:管理好分行和吸纳人民币存储。 行长伍锦瑞在办公室里急得直跺脚。 尤其是吸纳人民币存储,与他的薪资是直接挂钩的。 有见识的人,知道他们银行在港城的中银系统中,排名第二,倒也会找上门存款。 那片区域,后世会成为闻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一个商业街区——华强北。 他的视线,再次回归到在建的电子大厦上。 不简单呐! 现在显然还没动工。 从1982年电子大厦即将落成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特区虽说在摸着石头过河,其实已经把握到一定未来的发展方向。电子大厦的建立,标志着特区打响了电子科技发展的重要一枪。 很多后来的人并不了解,所谓特区,并不是指整个鹏城,只是中心区域,占全市面积约六分之一的范围。 这家工厂还不能像TTK家电样。 他只给股份,不会给股权。简而言之,他来主导经营。 提高存款利率这事,他又说了不算。 国贸大厦的建设,在80年代算是一个奇迹,平均每三天一层。 这名字他在特区待了一个多月,还真的没少听,特区的大红人,在外商和本地机构之间,左右逢源,折腾出不少项目。 解放车行驶在鹏城的道路上,李建昆一路上高低提起一些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不是他胆小,胆小的人就不敢走这一遭。明年即1983年,后世众所周知,这年发生了些事,为啥? 不整顿不行呗。 在不能拥有自己的大楼前,那里将作为自己科技产业的大本营。 罗湖分行开业一个来月,也不是说一笔人民币存款没有。 伍锦瑞坐在办公桌后,手持名单,搭眼望去,人民币存储,目前最大的客户,是一个叫徐庆有的人。 透过车窗,李建昆打量着外面的景象,鹏城外围地区,仍没有太大改变。多是荒山野岭,水、电、通讯、交通这些基础设施,皆无从谈起。好像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一条黄土路。 是,这年头内地整体贫困,但是一百两百的,各位亲爹亲娘,你好歹来存啊,积水成渊,存的人多,盘子不就大了? 奈何,内地居民普遍不信任他们银行。 否则即使他拥有再好的产品,也只能像姨妈巾和尿不湿样,转卖技术,无法获取最大利益。 似乎正是今年,特区与非特区之间,会用铁丝网架起一道管理线,也被称作“二线关”,将这座城市一分为二。出入需要特殊证件,叫作“边防证”。 1981年动工,会在今年8月竣工,建成后成为特区第一高楼。 随着解放车愈发接近罗湖,李建昆视野中的景象,逐渐变得不同。他看见不少正在大兴土木的工地,其中有座十几层高的在建大楼,老远能看见,如擎天一柱。 只有一百平方米的临近铺面里,人影稀疏,切确地说,除港城过来的工作小分队外,没有一个客户。 秘书小郑应下后,赶忙着手准备。倒也没多少人,不多时,一份名单交到伍锦瑞手上。 他抛家不顾,油盐米粮还得从港城扛过来,可不是为坐冷板凳。 他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要在特区支棱起一个摊子。一家工厂,作为产品落地的主机厂。 不过,它保持特区第一高楼的时间,非常短暂,很快会被高五十三层的国贸大厦所取缔。李建昆视线搜索,倒是没见着。即使还没动工,也快了吧,建设速度也非常快。 这是第一座,由国人自己建造的二十层以上的建筑,具有一定历史性意义。 拿不出好数据,他别提加薪,连能力都会遭到集团公司质疑。 他回忆着对于鹏城发展历史的印象,确定这座大楼,应该是“电子大厦”。 至于说TTK家电,起初的算盘只是占个便宜而已,没想太过掺和它的运营,毕竟它后世发展不错,坐吃分红即可。 念头纷呈间,车辆驶入城镇,李建昆下车打听过华侨旅社的位置后,解放车在轰鸣声中,继续驶向目的地。 —— 南洋银行,罗湖分行。 他这边准备好,拎着公文包准备出门时,走到业务大厅,发现正当门停着一辆绿皮解放,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该说不说,这些个内地人,还真把他惊到一把,谁能想到,这年头大陆居然也有数十万身家的人? 他认为这帮内地的有钱人,还是有圈子的,只要能打入他们的圈子,肯定能拉来更多存款。 林新甲在他们出发前,也回到鹏城老家,目前下榻在罗湖华侨旅社。而南洋银行罗湖分行,正在旅社旁边。 我这本身就没生意,丫的还给我堵门! 正怒冲冲想出去理论一番时,门口突然出现一行四人,每人左右手上,各提溜着一只沉甸甸的行李包…… 今晚无更,新剧情开启,捋一下。 第471章 老街 第471章老街 “哗哗哗!” “哗哗哗!” 南洋银行的大客户招待室里,两台点钞机同时运行,得亏他们银行的设备还算先进,否则这么几大包钱,单靠人工点,那真要数钱数到手抽筋。 行长伍锦瑞乐得合不拢嘴,正愁没有人民币储蓄,一行豪客送上门……心有所想,皆有所愿! 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 他用老银行人的眼光,目测过,至少两百大几十万! 心头多少有点擂鼓。 这一行四人中,有三个讲普通话,另一个虽然西装笔挺,但并不是以他为中心。此时落座的位置,也很能说明问题: 西装笔挺的男青年与另两人,挤坐在长条木艺沙发上;为首的高大青年,独自坐在单人位。他说普通话,穿一件军大衣,造型比另两个讲普通话的,好那么一丢丢,但有限。 头发乱蓬蓬的,至少一个礼拜没洗;脸上的油刮巴刮巴,够炒盘菜的。 就这么个人,带来堆成山的人民币。 这让伍锦瑞觉得,他真要重新审视下内地的财富状况。 “李先生您大可放心,钱存我们这,绝对安全!我们是外资银行,信息也是不对外公开的。”伍锦瑞笑眯眯暗示着。 经手过几个大客户后,他明白内地人的普遍顾忌。 “是吗?” 李建昆嘴角微扬,发现自己过于谨慎了。不过,他还是准备存在华电的户头上,反正一样,但更不容易暴露他。 年傻子的一百万,都能见报,里头也待过。 他还是低调点好。 咱可没有老陈那种顶级科学家的硬核背景。至于说华夏硅谷公司的总经理身份,且不提有没有人查,他暂时没拿公司一毛钱吧? 先含糊着,混到84以后,问题就不大。 伍锦瑞各种搭话,有意拉近关系,李建昆随口应付,好一阵后,点钞机的声音停下。 “行长,三百万整。” 嚯嚯! 果不其然,还低估了。 伍锦瑞脸上的笑容比花还灿烂,正准备说点什么,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递给林新甲一个眼神,后者从随身的老板包里,摸出一份资料。 伍锦瑞接过打量之后,有点犯迷糊…… —— 银行门外。 李建昆、金彪和陈亚军三人,仍是一副京城这个季节的装扮,邋里邋遢,各叼着根烟,整仨有神经质的街溜子。 引来不少路人异样的目光。 “奶奶的,被瞧不起了。”金彪没好气道。 陈亚军问:“昆哥,你说我跟彪子,在这里算有钱人么?” 李建昆吐出口白雾道:“不去和那些来投资的外商比,你俩能进富豪榜。” 俩货可都是实打实的十万元户。 陈亚军咧嘴一笑,“他娘的,那还敢瞧不起咱!” “你也不看看自个现在啥德性。” 三人相视而望,哈哈大笑,确实都够埋汰的。 李建昆这次带着金彪和陈亚军,不只是为押车,这俩家伙是他最老的左膀右臂,现在却有点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意思,在高第街的小龙小虎,可比他俩混得风光得多,他们嘴上不说,但李建昆心里门清。 恰好眼下80和90百货,买卖也做不起来,索性一并丢给鲁娜,让小龙小虎在羊城安排好货,她安排人直接去取。 带他俩出来见见世面,成长一拨,至于以后怎么安排,到时看情况再定。 林新甲从银行门口出来,把存款手续呈给李建昆看,后者扫一眼后,四人拎上行李,前往林老板提前租好的住处。 不老远。 一个响当当的地方——东门老街。 这地界很有些历史,可以追溯至明朝中期,自古便是鹏城最繁华的地带。 当下仍然是。 因为要在这里长住,李建昆嘱咐林新甲找个有烟火气的地方,80年代初的鹏城,没有比东门老街更好的选择。 前往老街的途中,沿着罗湖的大街小巷走过,改开带来的变化日渐明显,街上多出不少港城人开的店。 很好辨认,做过相对精致的装修,卖的东西也是内地罕见或没有的。 偶尔还能瞥见一两个老外。 东门老街又称老东门,并不单指一条街,由“谷行街”(后世的解放路)主要经营农副产品,“维新路”(后世的人民北路)主要卖小吃和杂货,“民缝街”主要经营布匹和缝纫,“鸭仔街”主要买卖家禽等,多条街道构成。 这里混杂着岭南特色的民居、骑楼、庙宇、书院,祠堂等建筑。 脚下是石板路,相对开阔处总能看见一两颗盘根接错的古树,街道二面店铺鳞次栉比,客流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林新甲领着三人在一栋三层骑楼下站定,指指楼上说: “就是这栋,租在三楼,这里环境好点,房东现在是港城人,他长租下整栋楼,里头装修过。” 李建昆抬头望去。 金彪和陈亚军这俩货,视线却被楼底的门面房吸引,喷香的烘焙气味随风飘出—— 苏记面包店。 “彪子,我饿了。” “我也是。” “走起。” 两人不是没吃过面包,只是这里的面包与众不同,门口有一排L形玻璃柜台,能看见稀奇古怪的造型,花样繁多。 林新甲指向面包房,对李建昆说道:“房东开的,生意应该不好,不然也不会把三楼出租,他们一家现在全住二楼。” 两个一礼拜没洗澡换衣的埋汰货,已经戳在柜台前,四只眼珠瞪得大大的,瞳孔里倒映的不是面包,而是一抹倩影。 对面,一个大概是为工作方便,青丝在头顶扎成丸子,肤白貌美,笑起来有对好看梨涡的姑娘,用粤语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俩货说是不会说,但由于常年奔走南方,连蒙带猜也能听懂。 陈亚军眼明手快,显摆似的,摸出几张大团结拍在柜台上,“捡好吃的拿些。” 姑娘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收外汇券。” 金彪听罢,仿佛把握到什么机会,哧溜冲出门,“建昆!快,外汇券!” 李建昆终于明白这家面包店,为啥生意不好。只想挣外汇,等于排斥掉这里九成九的原住民,大概率是打着把港城的面包,拿到这里高价兜售给外商的心思。 想法不错,熬吧。 金彪拿来一张百元面额的外汇券,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姑娘一边接过,一边朝门外打量,“诶?林先生。” 认出林新甲。 林新甲和李建昆走过来,一番交谈下,金彪和陈亚军才知道,这漂亮姑娘是他们的房东,确切地说是房东家的女儿,叫苏安莉。 苏安莉也搞明白,这伙人全是他家的房客。于是又把外汇券退回去,问金彪和陈亚军想吃哪种,说今天头一回,请他们每人吃一个。 俩货差点没笑出哈喇子,人美心善啊! 李建昆顶想伸手捂脸,两个没出息的家伙。 不过呢,有一说一,这苏安莉确实颇有几分姿色,身上又有种这年头内地姑娘稀缺的洋气,搁后世叫时尚感。 “苏小姐,下回我也请你吃东西。” “不用啦,如果你们能时常光顾,感激不尽。” “要的要的,两码事。” “放心吧,一准常来!” 林新甲带着三人,从小巷穿到屋后,当初租房时苏家说过,面包房不好通行。他们以后只能从屋后上下楼。 来到三楼,正好三室一厅的格局,有个储物间改造而成的卫生间。确实装修过,谈不上豪华,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必要的家具齐备。 这年头倒也没什么好挑的。 正当李建昆他们在这边看房时,距此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的东湖丽苑,同样迎来一拨看房客。 带团的人姓徐。 看房客中,有个姑娘姓黄。 第472章 老对头碰面 第472章老对头碰面 东湖丽苑,一期。 这里的108套房子,前年开建,已经落成交房。此次组织这批老客户过来,原因有二: 其一,多半人还没见过自己的房子。 其二,进一步压榨……呸!进行二次销售。 一身西装笔挺的徐庆有,右手拿着一支三角旗,摇摇晃晃的,把客户们带到特意捯饬出来的一个样板间。 “各位港胞来宾,这是我们特聘国际知名设计师操刀,由大陆国企施工,打造而成的精品装修项目,大家可以看看设计风格和施工质量,绝对给您一个五星级的居所。” 徐庆有一边介绍,一边招呼客户参观。 等在场港城人都看得差不多时,他适时再次开口: “当然我们还有多款装修风格,诸位可以在样品册中查看,供您挑选。而像眼前这款风格的高质量装修,只需18888港币,折合人民币不到六千元,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客户们呈现出两种反应。 其中一部分在大陆置业,仅仅是看好鹏城的发展前景,加上房价和港城对比,基本等于白菜,买来投资,坐等升值。自然没有装修需求。 另一部分人,倒是有居住的刚需,他们有意或已经在特区投资,往后会经常过来,有个好窝很有必要。 黄茵竹应该是个个例,她在这边置业,纯粹只是买个度假屋。她的一套房子,还是从别人手上转来的,多付三万港币。 因为她不想等。 某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撂下港城的摊子不管,整年不露面。 得,你不过去,那我过来! 在大陆拥有住房后,有些方面会方便许多,至少不用像旅行的歪果仁样,每天要去所里报道。 18888港币,小钱。 去年按那家伙的指示,投资的几部电影,全部大赚。尤其是一部《少林寺》,不仅在港城大火,东南洋的片商非常感兴趣,接下来应该会引进到不少国家,收益趋势十分可观。 黄茵竹小手一挥,“那谁,过来一下,我要预定装修。” 徐庆有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凑上来,娘的,可真香! 这女人他留意一路,肤白貌美大长腿,集可爱性感于一身,相当奈斯。还是个小富婆。 要是能泡上,简直爽歪歪。 “黄小姐对吧,小徐竭诚为您服务。” —— 东门老街。 傍晚。 拾掇清爽的李建昆,靠坐在小客厅里的一张半新不旧的木艺沙发上,与林新甲商议着在特区成立合资工厂的事。 咔咔! 门口传来动静,同样整得光鲜亮丽的金彪和陈亚军,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让你们去买饭,买这么多面包干嘛?”李建昆搭眼望去,没好气道。 陈亚军扬扬手说:“饭买了呀,面包是面包。” 金彪帮腔,“你不吃我们吃。” 艹! 老子的外汇券,净给你们泡妞了。八成还泡不上。 想想看,人家连人民币都不稀罕,还能稀罕内地男人? 一堆国民铝饭盒摆上木茶几,几道广式美食:烧鹅、蒸腊味、叉烧……配俩时蔬,就着大米饭,四人边吃边聊。 李建昆和林新甲谈完正事后,瞥向旁边道:“我说你俩,又争一个妞?干嘛不打一架,先嫩死一个再说?” “嗨,打打闹闹伤感情。” “我俩公平竞争,不影响兄弟情义。” 两朵奇葩。 长得毫不相干,口味倒一毛一样。 一夜无话。 隔日睡到自然醒,四人洗漱好下楼,早饭不必买,昨天买回的面包够吃好几天。 来到楼下,金彪和陈亚军比赛往样面包店冲,跟苏安莉问早。 房东老苏冷眼旁观,突然有些后悔把房子租出去,他惦记几个房费,这俩大陆仔,竟敢惦记他女儿…… “阿莉啊,他们四个,除了林老板,其他人你不准理!” “爸,你这话说的,他们来买东西,我还能不搭理?” “除买东西外。” 鹏城出行,交通是个很大问题,79年还是座县城呢,自然不存在公交系统。黄包车都没见着。 四人腿着穿街过巷时,李建昆想到什么,侧头问:“新甲,你应该能申请特殊牌照啊。” 可不是?你也不给买车呀。林新甲点点头。 “赶紧申请一张,咱们搞辆车开!” 没辆代步工具,长期在这边活动,腿能整废掉。 至于说自行车……能坐移动沙发,谁还去磨裆? 林新甲作为合资企业的外商负责人,是有资格申请到特殊牌照的。后世许多人或许没见过,黑底白字的那种。 “牌照好申请,咱们是不是先要学会开车,再考虑买车?”林新甲合计道。 “汽车这玩意,不就是四个轮子一个方向盘吗?”李建昆摆摆手道,“先搞先搞,到时车买来,我溜两圈后再教你们。” 至于证儿,那根本不是个事。 林新甲:“……” 金彪和陈亚军:“???” 宁别以为宁书读得多,脑子好使,就啥玩意都会似的! 特区政府。 即原来的宝安县县委大院。 门岗听说外商登门,立马去汇报,不多时,招商办的一个贾主任接待了他们,领着四人走进主楼。 刚入门厅,李建昆被一块竖起来的三合板上,贴着的一张告示给吸引注意。 这是一张招公务员的告示。 后世的孩子们要是看到,能喜出眼泪。 贾主任见他们驻足,有些赧颜说道:“特区发展火急火燎,人才储备上有很大缺口,我们现在是求贤若渴啊。” 这还是一番爱脸话。 李建昆明白,不是咱们缺少人才储备,只是大伙都不愿意来。 这里头有两重因素:其一,鹏城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只是一个边陲小城,十分落后,生活穷困;更关键的是,当下多半人并不认同特区发展,认为是在搞资本主义。 特区这回放了大招。 政策相当给力。 首先是招聘工程师。面向全国,但凡有工程师职称的人愿意过来,分配两房一厅的住宅;如果是高级工程师,分配三房一厅。并顺带解决家属的城市户口和工作。 后世的孩子们,就问馋不馋吧。 另外招聘行政人员,也就是干部,直接谈钱,月薪八十起,愿意到蛇口那旮旯去,还能翻一番,外加十五块的边防补贴,三十块的外汇券。 这样算下来,蛇口的一名普通行政人员,也能拿到两百多月薪。 比神匠——八级工的月薪,还要高出一倍不止! 李建昆心想,他如果在体制内,立马奔过来。咱们的同志们现在根本不晓得啊,这是多么好的天赐良机,既有眼前的高薪厚禄,更有未来的巨大发展空间。 贾主任把他们请进招商办的一间会客室。 听说他们要投资建厂,特区自然鼓掌欢迎。仍是老模式,特区给地给政策,外商出钱,合资入股。 不过细节上还需要具体磋商,比如李建昆对地块和股权有要求,招商办对他们的投资金额也有期待。 这些事不是贾主任一个人能敲定的。实际上,特区现在对于人才的匮乏,比想象中还严重,连特区政府都没组建完成。 双方协商好,明天再碰个头,召开个会议详谈。 贾主任送他们离开时,一行人刚到门厅,迎面走来几个西装笔挺的人,其中一个猛地顿住脚,急刹车般。 林新甲瞅瞅对方,一时有些慌神。连金彪和陈亚军都面露诧异。 李建昆心说这不巧了么。 “我TM的就知道当初是你搞的鬼!”徐庆有爆喝,视线死死盯着林新甲,继而挪向旁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李—建—昆!” “诶,孙砸,不用喊这么大力,爹耳朵好使。” 第473章 呼叫强援 第473章呼叫强援 来特区会撞见徐孙子,李建昆有点预料,毕竟这家伙似乎在特区挺红。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也料想过,但凡有机会,徐孙子肯定会像条疯狗样对他下口。不仅是特区,在任何地方都一样,两人的矛盾早已没有调和的空间。 但他同样没想到,狗会这么快扑上来。 翌日,当他们再次来到政府大院,协商好的会议没有筹备。 仍是贾主任接待他们,态度与昨天明显不同。 会客室里,他望着李建昆,不咸不淡道:“你不是港城人。” 李建昆微微一笑,“我从没有说过我是港城人。” “那你一直打头,搞得好像你是负责人样。”贾主任瘪瘪嘴说。 “不行吗?” 只是结果发现并无卵用。 甚至都有点买人的意思。 再者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一通电话挂到京城。 李建昆是这样想的,既然决定将事业重心放在鹏城,跟地方的行政机构搞好关系,十分有必要。 心里想着:娘的,多少年没见昆子这么硬气过。 不过学经济的人,脑子更活泛些,话筒里传来强哥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打算先花点时间,把特区的行政机构,管理体系摸清楚。 李建昆耸耸肩,指向旁边的林新甲,“我俩关系莫逆,他国语不太好,我作为发言人有问题么?” “喂?建昆?” 它是一个新生的地界,百废待兴,遍地都是机会,同时极度渴望好的想法和计划。不怕你有才干,太过出挑,抢上司风头,只怕你没有。 强哥问:“意味着什么?” 他觉得,有必要培养一个强援。 半下午,李建昆领着陈亚军,漫步在街头,思绪纷呈。不经意间路过邮电局,他下意识顿住脚,思忖少许后,走进去。 “是得当个事,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啊……” “诶?几位找谁啊?”有工作人员留意到他们,走上前来。 “艹,你牛逼,你来呀!” 一个字——乱! 李建昆表情还算平静,“特区亟需发展,外商有意投资,是他招商办一个负责接待的主任,能阻扰的?” 这边的干部,现在都是一人顶几个人用。 但他并没有离开大院,走出主楼,在外面抽根烟后,又领着林新甲三人杀个回马枪。 狗几把在特区还真的混出了门路。 陈亚军啧一声说:“姓徐的好像在这边混得挺牛。” “所以说你混了一年多,还是个普通研究员?” 李建昆循循善诱。 主要原因还是缺人造成的。 “你咋样啊,升官没有?” 特区跟现在的京城,是截然不同的环境。 随后两天,林新甲忙活这件事,金彪跟着他。 胡自强戳在一楼门厅里的收报亭处,一只手还回黑色话筒,一只手挠挠脑壳。 一言以蔽之,新人在这里很好出头。 问题是现在有个徐孙子,先在这边混起来,还跟他非常不对付。 “比金子还真。你关注下报纸,消息可能都出了,全国招人,只要特区要,只要本人同意,谁也管不着,上面发的话。” 二环里的某个大院中。 工作人员挠挠头道:“可我们的程序是这样,招商引资的事归招商办负责,你不管找我们哪位领导,都要对接招商办的。” “不知道,等信。” 这失去的一城得扳回来,否则这样的幺蛾子,往后保不齐不断。行政大棒,威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直奔二楼。 而特区成立一年半来,引进不少外资项目,发展潜力有目共睹。政策要到了。 至少需要千人管理的城市,只有百人在岗,能不乱吗? “你听我的没错,我还能害你?过来这边大有可为,前途光明。而且我以后会常在这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而这个人选,自然非大眼仔莫属。 李建昆抬手向旁边介绍道:“这位是港城来的老板,想在特区搞投资。” 林新甲问:“现在怎么办?” “这没问题,要多久?” 感觉不去会后悔终生样。 当听说这边不仅给分套房,月薪轻松破百,还分外汇券后,强哥大为吃惊。 “说是鹏城打来的,我思来想去,除了你这逛鬼,我认识的人里,谁能跑那旮旯去。” “昆子你可别忽悠我,真有这么爽?” 这年头,城镇户口那是相当吃香的。即使后来粮票取消,仍然不乏人花钱都要捞个城镇户口。 “你丫以为坐飞机咧,能这么快?” 实在没辙。 四人打道回府。 “那你们要去招商办呀。” 京城。 林新甲想想说:“我先交资料吧,等两天要是没下文,我过来闹,看他顶不顶得住。” 这与当下的主流思想,是完全相悖的。 特区不行,去蛇口。那边归招商局管。 “别混了,按你这节奏,再混十年也混不到说话顶用的程度。来特区吧,这边急需你这样的栋梁之材……” “你们把资料提交上来,我们得审核。” “当真?!” 谁在从中作梗不言而喻。 无他,待遇太好了! “这个…你们有什么事啊?” 听筒里传来胡自强的大笑。 李建昆这两天打听到消息,春节后,特区有一队人马,跑去京城要政策。 “同志,问下,你们的主要负责人在哪间办公室?”李建昆笑着打听。 陈亚军则跟着李建昆,两人四处晃荡,几乎把特区的机关单位,全逛过一遍,对这里的整体运行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很快特区招聘的消息传开,必定会引发不小的社会舆论。 保不齐那姓贾的,还真的手握大权。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不想通过招商办。” 奶奶个腿的,你们就不能活泛点吗? 李建昆道声谢后,拔腿离开,这次是真走了。 “华人电子。” 倒也是个办法。 强哥的高学历起点,加上他的未来视野,平步青云不是梦。 本来嘛,还可以慢慢经营。 “我还没说完呢,除了这些,你的家属,都可以落户在这边,变成城市户口。” 贾主任明显有些不爽,“伱们公司叫啥来着?” 这贾主任现在确实变成假主任,办不成事。李建昆心里亮堂,不再跟他墨迹,起身告辞。 栋梁之材这四个字,听得强哥还是蛮舒坦的。 林新甲很配合地点头。 大院外面,林新甲三人也不傻,都能想到是谁在戳拐。 这话李建昆可不爱听,等信,一般等于没信。 李建昆也意识到,现在跟强哥说这些,他根本领悟不了,得过来亲眼见识了才知道。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李建昆:“……” “哟!这都能猜到。” 金彪用夸张口吻道:“关键他跟建昆还不共戴天。” 嘴中喃喃自语,强哥转身返回自己那间全是爷们的办公室。 该死!忘了问昆子一嘴,那边女同志多不多。 他现在也算有点B数,知道云裳小姐姐没得指望。 第474章 围魏救赵 第474章围魏救赵 傍晚。 东门老街。 骑楼出租房里,晚饭还没吃,但也没人提。 林新甲和金彪瘫在木艺沙发上,表情如出一辙,阴沉着脸。两人刚从特区大院回来,憋了一肚子火。 刺啦! 李建昆划根火柴,点上一支醒宝牌香烟,吐出绵长的白雾,看不出喜怒问:“怎么说的?” 金彪没好气道:“都TM是废话,摆明的不想办!” 林新甲更理性些,深吸一口气道: “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猜的。徐庆有这家伙对特区有功劳,当初破除租地的理论依据,是他提出来的。另外特区现在最来钱的渠道,正是租地,徐庆有又一直在干房地产方面的买卖。所以他既是功臣,又是金主。人家给面子,甚至不敢得罪。” 李建昆目露赞许,这些年新甲无疑成长不少。 这番话,可不是当年的泥腿子青年,能讲出来的。 林新甲继续说道:“第二点,是姓贾的提出来的。说我们在慧阳明明有一家家电合资公司,不想着好好发展,又要办一家电子厂,问我们想干啥。他口气很不客气,说我们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李建昆嗤笑一声,什么跟什么。 一个企业,办一家家电厂,办一家电子厂,有冲突吗?就算办两家家电厂又如何?我一家生产电视机,一家生产录音机,碍着谁了? 还不准人多元化发展。 听听有点道理,实则全是由头。 正如金彪所言,摆明的不想给办,没别的。 什么原因很明显,受了徐庆有的蛊惑或教唆。 由此可见,这孙子在特区确实有几分能耐。整得人家连外商投资都能不要。 李建昆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招招手道:“走吧,出去吃饭,整点小酒。” 林新甲:“???” 金彪:“???” 陈亚军:╰(*°▽°*)╯ 四人下楼,绕到骑楼前面后,陈亚军像放学后嗷嗷待哺的小盆友样,嗖嗖冲进苏记面包店,花两块外汇,买来一根豆沙面包。 今儿还没光顾,待会喝酒不知道几点回来,怕面包店关门了。 金彪想起他今天也没打卡,或者说刷脸,那不行!同样哧溜冲进去,带出一只牛角包。 李建昆:“……” 得亏他有外汇收入,不然真架不住这俩货造。 刚入夜的东门老街仍然很热闹,街道二面有四成铺子开着,市民们闲庭阔步,饭后消食,孩子们追逐嬉闹,欢笑不断。 市井气非常浓郁。 这边有家三百年历史的思月书院,其实是本地早年间名门望族张氏的宗祠,旁边不远有家国营饭店。 规模算是附近最大的,有四扇门面。 李建昆他们今天的晚饭就安排在这里,要了三荤两素,外加一碟花生米,一碟兰花豆。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全是东北范,他们四个壮小伙,即使喝酒,这些菜都够够的。 旁边的餐桌上,一家三口,只点一盘家烧豆腐,汤汁拿来拌饭,照样够吃。 李建昆望向仨人,“喝啥酒?茅台?” 这饭店还真有,摆在柜台上一目了然,供销系统估计也是考虑到这边常有外商光顾。 金彪咂舌,“真喝啊。” 啥心态呀,千里奔袭,在车上熬一个礼拜,过来的头等大事没办成,还有心情喝酒? 林新甲仔细瞅瞅老板,确认他不是借酒浇愁后,讪笑道:“酱香喝不来,搞清淡点的吧。” 这正是李建昆有此一问的原因。 茅台是好,但讲实在话,不对年轻人的口。喝酒这事,有个过程,口味是由清到浓的。 先是清香型,再到浓香型,最后到酱香。也就成老酒鬼了。 李建昆干脆让他去拿,林新甲拿来一瓶六毛钱的红曲酒,说最受本地的老酒客钟爱,好喝不贵。等他倒一盅后,李建昆端起抿一口,品了品,倒还真不错。 四人吃吃喝喝,谈天阔地,聊来聊去,话题还是绕不过当前的坎。 林新甲二两酒下肚,有些上脸,忽然一扽酒盅道:“狗日的,老子明天再去,直接找招商办的头头,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金彪道:“一起!” 陈亚军用手捞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咯吱咯吱说:“要人助阵的话,我也去。” “都别去。” 耳畔传来声音,三人齐刷刷看向李建昆,满脑门黑人问号。 李建昆端起酒盅,嘬一口道:“费那劲干嘛?本来呢,我是想着到蛇口去也可以,偏就偏点,反正是办工厂。不过我这人还真有点反骨,他们越是使绊子,我越要搞成。” 林新甲眼神一亮,“你有主意啊?” 难怪! 金彪和陈亚军哈哈一笑,敢情胸有成竹呢。 李建昆望着林新甲说:“你这样,明天打通电话给郝正达,让他跟TTK家电那边提出来,说我们要撤资,理由正是这件事——华电公司满腔热情投资内地,特区招商办却如此态度,属实令人心寒,不投了!” “嘿!”林新甲咧嘴一笑。 高,实在是高! 金彪和陈亚军还有点搞不明状况。但也能听明白,这是个计谋,假撤资。 林新甲心里是门清啊,华电如果撤资,TTK家电不说立马倒台吧,也得瘫痪。 要知道,TTK家电生产的空白磁带,主要原材料,全是由华电公司从港城采购的,这是其一。 其二,自从TTK家电创立,华电公司没有取走一毛钱分红,全留着搞发展。TTK家电也确实把大笔钱投入到研发中,目前座机电话的研发进度,已到关键节点。此时华电如果撤资,要拿出所有分红,TTK家电……压根拿不出来。 慧阳是个穷地界,当下又正值经济倒春寒,能挣钱的单位不多,更多单位需要贴补。 他们自己赚的那部分,大头上缴,员工待遇一发,也没剩个啥。 这样一来,TTK家电和慧阳市里的人,还不得急冒烟? 等了解原委后,得知是华电公司要在特区办厂,这样的好事,招商办竟然不同意。您猜他们会不会冲上门兴师问罪,甚至往上告状? 等于说,有人会去帮忙折腾,倒真不用他们费劲。 “老板,我敬您。” 林新甲双手端杯,心生敬意,又学到一手。很好对应到他在《三十六计》中看的那招——围魏救赵。 还是老板让他看的,不过他看是看过,却用不出来。 在老板身上,总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年变化挺大。倒真的越来越像个港商,而不用装。 李建昆举杯跟他碰了一下,笑着一饮而尽。 金彪和陈亚军理解不透,毕竟对TTK家电不够了解,拉着林新甲一阵打听,等搞明白其中的牵扯,俩货贱兮兮笑出声。 这生意做的,跟打仗似的,连兵法的招数都用出来。 确实有点高。 “来,建昆。” “昆哥!” 四个人,一斤酒,刚好好,微醺。 第475章 敌人使我成长 第475章敌人使我成长 两日后。 特区大院,招商办办公室。 斥责的咆哮声从里头传出。 “你们要做什么!华人电子是爱国华侨开办的企业,咱们首批十三家合资公司的外方之一!” “TTK家电成立至今,人家忙里忙外,一毛钱分红都没拿走,全心全意致力于公司的发展,这样的爱国港商哪里去找?” “嘿!你们倒好,人家有意加大在内地的投资力度,为祖国事业添砖加瓦,你们竟然敢阻扰,谁给你们的胆子,特区成立还没几天呢,你们想翻天是吧!” 大发雷霆的这人来头可不小,慧阳市怒不可遏之下,找到省里。 特区虽说属于独立行政区域,拥有很大的自主权,但省里的意见也是不能不听的。这里目前的行政人员,多半是从省内各单位调过来的。 而且从内部来讲,他们还处于弱势地位,思想路径遭人质疑,不受待见。 招商办的人怂成一团,大气不敢喘。 这事细细捋捋,也确实是他们理亏。 贾主任作为始作俑者,被骂得那叫一个惨哟! 狗血淋头! “好好,我马上办,马上办。” “不用你,换个人!你要做的事是道歉,摆清自己的位置行吗?对于确实有爱国热忱的华人企业家,咱们必须要以礼相待,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现在是咱们搞开放,希望人家回乡投资,不是人家巴着咱们,不说全世界,东南亚这么大,人家去哪里投资不行?” 贾主任狂抹脑门上的汗珠,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般。 徐庆有误我啊! 当天下午,几名工作人员特地找到东门老街,恭请李建昆他们前往特区大院磋商合作,贾主任同行,致歉话不断。 —— 福田,上埠工业区。 这里距离在建的电子大厦,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 也就是说,它毗邻后世的华强北。 不过说是工业区,只是规划中的称呼,此地目前多半还是一片荒芜,零星散落着几片厂房。 李建昆四人戳在一条黄土路上,身前有片荒野,杂草丛生,地势高低起伏,放眼望去到处是土包和沟壑。 这里,正是特区批给他们的建厂地块。 华电公司出资两百万港币,特区拿出这块地,并给予政策支持,合资建立工厂。 特区占51%的股份,但没有工厂的经营管理权。 谈判顺利得超乎预期,仅仅三天时间,全部敲定。 虽说是慧阳那边闹出的动静,但有关系和没关系的区别,可见一斑。 金彪一阵头大道:“这块地可不好拾掇啊。” 陈亚军附和,“比中关村的太监坟场还要荒。” 你们知道个der。 李建昆没好气剐他二人一眼。 且不提未来的发展,脑子里但凡有块鹏城地图的人就知道,这里是正儿八经的中心地带,交通便利,人力资源丰富。 对于开工厂而言,好处显而易见。 李建昆侧头看向林新甲,“你联系一家这边的承建单位,搞支专业施工团队,尽早开工。” 盖厂房比建大楼,简单不少。 现在是三月初,按照他的计划,一个季度把厂房弄好。暑期一边采购必要设备,一边招工配齐人员,做好开工前的准备,到秋天,厂子投入生产第一款产品。 是个什么玩意,李建昆早有想法。 搞“发明创造”没人比他更内行,毕竟他靠抄呀……捂脸。 这款产品有两个目的,一自然是赚钱,让厂子产生利润,才能良好运行;二是练练手,不仅是给工人们,也是给管理人员包括他。 他上辈子从事的全是传统行业,没涉及科技领域。 所以这款产品,有那么点科技含量,但不高。 循序渐进嘛。 林新甲回道:“没有。” 李建昆:“???” 林新甲苦笑说:“是真没有,你看看呀,特区自己搞基建施工人员都不够,还能给我们安排专业施工团队?” 别说专业的,草台班子都没有。 鹏城范围内,但凡会些建筑活的,比如泥工、瓦工、木匠啥的,早征召“入伍”。像他们茶花大队的几个手艺人,如今早出晚归,都成建筑工人了。 李建昆悻悻一笑,说得也是。 特区现在啥都缺,最缺的还是基建人员。 看来这事还真有点麻烦,得从外部找人。 李建昆心头暗道:别耽误我的计划啊! 他脑子里的那款产品,具有时节性。错过黄金销售周期,今年别说赚钱,能不能捞回本都难说。 —— 罗湖。 某条老街,一栋骑楼二层。 里头做过精装,布置温馨,两年多没回过家的徐庆有,独自生活在这座城市,内心的孤寂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仍不打算回家。 虽然这两年他狠赚了些钱,但他明白,在父亲眼里,钱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渴望达到一种成功,一种地位和身份上的成功。 比如像那些港商样,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官员陪同。 事实上,他想变成一名港商很容易。当年刚过来这边时,抵垒政策还没取消。即使是现在,以他经营的人脉关系和财富,也仅仅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他不敢动。 父亲不可能接受他成为一个歪果仁。 现在,徐庆有躺靠在客厅的蓝色布艺沙发上,身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瓶喝到一半的嘉士伯啤酒。 他眉宇间充斥着一股愤怒,还有眸子里不加掩饰的怨恨! 当然他也明白,如果这么轻易被收拾掉,那就不是老贼。 他思维发散,联想到一些其他事情,这使他心悸。 港城华人电子……这家公司,很不对劲! 它的法人叫林新甲,正是那个险些把他送进炮局的家伙。 可是不管当年,还是如今,很多细节上表明,这姓林的明显以老贼马首是瞻。 他让港城朋友帮忙查过,华人电子上面还有一家全资控股公司,注册在百慕大,股东信息未知。 他现在很怀疑,这两家公司,根本就是李建昆的! “玩得真花呀!” 徐庆有拿起啤酒,咕噜一口。 如果是这样,那说明老贼在1980年已经过去港城,以骚操作弄出一家港城公司,并在内地进行投资。 TTK家电的投资金额是五十万港币。 这狗几把在1980年,居然就有五十万港币!!! 你敢信? 这次,华电又投资两百万在特区建厂! 太骚了这家伙,天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少身家?徐庆有觉得自己如果不赶紧做点什么,以后连老贼的衣服角都摸不着。 谈何报仇? 害自己被学校除名,有家不能回,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好在,这次在敌人身上,他学到一手:既然老贼能在港城搞公司,他为什么不能? 弄家港城公司,找个代言人,再以离岸公司全资控股……该说不说,真是个好主意。 想到这里,徐庆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即使现在落后一点,不打紧。办电子厂,能赚几个钱? 房地产才是真正的暴利! 特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两年他攒下近百万身家,只不过是帮人做事拿的佣金。 如果他有家港城公司,自己来搞房地产……不亚于开台印钞机! 财富上超过老贼,指日可待。 至于说其他的,他本身就比老贼强。 念头至此,心情豁然开朗,徐庆有美美品上一口啤酒。 “老贼啊老贼,等着吧,撑死再有两年,老子用钱砸都砸死你!” 第476章 特区最不能遗忘的人 第476章特区最不能遗忘的人 三月上旬,鹏城春意盎然,山谷里百花齐放,田野间嫩绿新生。 踏青的好时节。 如果得闲,李建昆也想去郊外走走。问题是,找厂房承建方的事,整的人头大。 他特地派林新甲去羊城踅摸,一番打听,好家伙,大的承建单位全在支援特区建设,人根本不够用。 要知道,特区可不止鹏城一个,1980年规划的第一批特区,有四个。 其中鹏城、珠海和汕头,全属于广东。 优质单位指望不上,林新甲只能退而求次,好歹谈到一家。门户不大,排场不小。 因为李建昆给的工期只有一季度,需要的工人不少,过来吃饭住宿都是个问题。 对方要求伙食方面,每顿必须有一个大荤菜,并且有汤,米饭管够。这还没什么,建筑工人干力气活,肯定要让他们吃饱,另外岭南一带钟饮汤,能理解。 李建昆没有二话,满足! 已经让中英街那边的阿昌,囤积了一批粮油物资。 对方又要求住宿方面,得是正经搭建的板房,里面要有床,不超过六人一间。 行吧,满足! 李建昆去其他工地,问来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两家供应单位,分别送来二十套搭建板房的材料,以及九十乘木质双人床。 如今全堆在工地那边,用油布罩着,特意找来俩本地人看守。 到这一步,李建昆心想吃住问题全解决,尽数满足你们的要求,这回该赶紧把人马开过来吧。 谁承想,临了临了,对方又对工程款提出异议,不稀罕人民币了,要求按官方汇率用港币支付。 我叼你老母! 李建昆现在自个都缺港币,承诺投资两百万港币建厂,一分一厘都是要到位的。而他通身只有一百万港币。 当然,这不是重点。 主要隔三差五整一出,弄得人很不舒坦。 这天傍晚,思月书院旁边的国营饭馆。 林新甲不在,李建昆、金彪和陈亚军三人,要了些饭菜,外加一瓶红曲酒。 这回是真的借酒浇愁。 酒喝到一半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火车拉笛声。陈亚军还打趣说,这一喇叭咋这么响,搞得他差点没钻桌底,以为是防空警报。 不多时,饭馆门外人流躁动,一拨一拨人,喜笑颜开,仿佛去赶什么热闹场子,全往一个方向冲。 李建昆三人你看我,我看伱,啥情况? “我去问问。” 金彪哧溜冲到门口,拦下一对叠罗汉的父子,年轻父亲把四五岁大的儿子,搁脖子上坐着,双手抬起,扯着儿子的小手,喔喔喔往前跑。 “同志,问下,这是干啥呀,你们去哪?” “你还不知道?大部队来了,看兵哥哥去啊!” 金彪仍然没搞懂,挠挠脑壳,返身回来,把对方的原话叙述给李建昆。 唰! 后者听罢蹭地站起,眸子里精光四溢。 来了? 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记忆中,国贸大厦1985年竣工,史料记载耗时三年,那么今年得开建。 李建昆蓦地想起,春节后特区的一队人马跑去京城要人的事,来龙去脉能对上,大概率没跑。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些人,属实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脸上掠起一抹喜色,他招招手。 是与不是,去看看就知道。 “咋了,不吃了?” “还吃个毛球!” 李建昆去柜台买单结账。 金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牛皮纸,卷成一个三角兜,把没吃完的花生米和兰花豆,混在一起倒进去。 陈亚军拎上没喝完的半瓶红曲酒。 这会倒知道节约,去苏记买面包时,那比港商还款爷。 李建昆无力吐槽,出门后,沿着人流涌动的方向,一溜小跑,冲向罗湖口岸。 火车站在附近不远。 —— 罗湖火车站,外围。 此时,这里的老百姓已是人山人海,嘈杂四起,十分热闹。聪明人早早占据高地,借着月华星辉和火车站的灯光,向里头眺望。 只见铁轨上停着一列闷罐车。 在夜色中一眼望不到尾,如横亘在旷野上的一条巨龙。 光线洒落过去的地方,一节节车厢里,有源源不断的兵哥哥跳下来,很快在开阔处集结,列队整齐,站起在夜色中好似一杆杆标枪。 坐过闷罐车的人都知道,一趟长途下来,能去半条命。 但他们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人流形成的方阵密密麻麻。 大阵容! 老百姓们七嘴八舌,揣测着到底来了多少兵哥哥,有人说五千,有人说一万,有人说远远不止,没个准。 李建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挤上一个小山岗,注目观望,与周围其他人一样,心怀激动,甚至比他们更激动。 还真是! 工程兵! 他倒是知道一个大概数目——两万多。 这是一批特区建设史上,最不该被遗忘的人。 无论是国贸大厦三天一层的速度,还是后来的地王大厦,两天半一层的速度,举世震惊。没有他们,根本不可能实现。 有人曾统计过,在1982-1995年间,鹏城每五栋大厦,就有一栋是工程兵所建。同时这里的第一条标准化道路、第一个小区,绝大多数十八层以上高楼建筑,也都是两万多名南下的基建工程兵完成。 可以这样说: 后来鹏城雄伟壮阔的市貌,是他们用血和汗灌溉出来的。 而基建,是一切发展的前提。 “我滴妈呀,蚂蚁啊这是!”陈亚军不知何时挤到李建昆旁边。 后面传来金彪的声音,“这么多人,搁哪住啊?” 他们在这边待了些天,也算知根知底,鹏城拢共都没多少人,区区二三十万,房屋更是少得可怜。来支大部队,压根没地方塞。 陈亚军咕噜一口红曲酒,又从金彪怀里摸过两颗花生扔进嘴,“讲道理,这么多兵哥哥过来,不得提前建个根据地?” 一点音讯没有,也完全没看到哪里在建营地。 金彪附和说:“安排不到位啊,这边办事确实不靠谱,保不齐人来了还留不住。” 李建昆侧头瞅瞅他俩,“你们太小瞧军人的意志了。” 别说之前特区抽不出人来建营地,即使这些兵哥哥过来,他们自己能建,也不会建。 无他,费钱。 他们是来支援特区建设的,而不是过来花销。 “最可爱的人”这句话,绝不只是停留在书本上。 对于这段历史细节,李建昆其实并不了解,是他猜的。 无疑他猜对了。 当晚,兵哥哥们没有走远,在罗湖口岸附近寻到一片荒野,全军休整,席地而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隔日清晨,当李建昆三人再过来打量时。 那片荒野早已没有人烟,地上没留下一片垃圾。春风吹拂,虫蚁遍地的荒野上,只有那些被压平的草地,证明昨夜曾有庞大队伍在此露宿过。 李建昆带着抹感慨说:“应该是凌晨离开的,不想惊扰老百姓。” “去哪了?”陈亚军问。 天知道,两万多人,踏雪无痕般。 李建昆想想后,猛一挥拳,“找!” 可不是找过去看热闹,他找工程兵有事呀。 有他们在,谁还稀罕羊城那鸟几把施工队? 给老子圆不楞登地滚粗! 第477章 我叫老百姓 第477章我叫老百姓 罗湖郊区。 某处旷野中,有一片利用工程机械平整过的地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视野之内,只有一个不能称之为建筑的建筑—— 利用几根枯木桩,钉入黄土地,在顶上拉扯起一片绳网,再覆盖一层仍然青翠的茅草。 这就是工程兵们的临时指挥所。 此时,指挥所外停着四辆绿皮解放车,两车装载着粮油调料,两车是还算新鲜的蔬菜。 一群士兵忙着卸货,炊事班的同志已经露天架起上百口大锅。长途跋涉,闷罐车以不超过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行驶,几天几夜只靠干粮充饥,他们亟需一顿热乎饭。 更多士兵以建制为单位,在旷野上临时休整,整装待命。 他们并不是要去别的地方,此地正是规划给他们居住地,只是如眼前所见,什么都没有,肯定得建设一番,料想待会会有安排。 指挥所里,特区的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和工程兵的领导班子沟通。 “诸位,实在不好意思,人数太多,我们也不知道从何安排起。” “你们来得快,我们这边又人员紧缺,好多事情没顾及上。你们如果有要求尽管提。” “对,需要什么物资,我们尽量满足。” 工程兵这边领头的杨团长,摆摆手道:“不用。我们也明白,特区刚成立不久,方方面面都很困难,你们能确保口粮供应,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其他问题我们自己解决。” 他顿了顿,问:“不知道这边哪里有大片竹园?” 一名特区工作人员不解,“找竹园干嘛?” 老杨道:“盖住所,搭凉床啊,反正你们这边不冷。” “用…竹子?”几名特区工作人员诧异。 那不得漏风漏雨?还不结实。 要知道,这些工程兵并不是来走过场,已经调入这边,以后会常驻。 老杨哈哈一笑,“有何不可?” “不如…用树?”一名工作人员提议,“我们这边山林多,树木资源丰富。” 老杨立马否则,表示树是好东西,不能砍,他咧嘴道:“竹子不同,像韭菜样,割完这茬,来年又能茂密一片。” “是不是…太委屈你们了?” 老杨表示不打紧,拍着胸脯说:“我们军人都是铁……” “报告!”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耳畔传来声音。 众人侧头望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站立如松。看衔,是个连级。 “说!” 青年连长迟疑一下道:“我们有几个同志身体不适,需要地方休息。” 老杨:“……” 净给老子丢人! “陆大江,怎么就你们事多,什么情况?” 叫陆大江的青年连长,悻悻一笑后,立马收敛,“报告,闷罐车舟车劳顿,外加昨晚……” 他说到这里稍顿,不再那么一本正经,做起手势,表情夸张道:“这南方的蚂蚁那么大一只啊,还有那些虫子,变异了似的,被咬一口贼毒!” 几名特区工作人员:“……” 老杨感觉脸没地方搁,要是没外人在,非得过去给他一脚。他们工程兵,枪林弹雨中挖战壕都不怕,还怕几个虫? 也听明白没什么大事,让他先回去,说正在安排。 陆大江却是不走,挠挠头问:“啥时候能安排好啊,晚上有地方睡不?” 老杨左看看右瞅瞅,似乎在找什么趁手东西,陆大江见势不妙,一边向外遁走,一边喊道:“报告!今晚再没地方住,那几个同志真熬不住的!” 老杨一步踏出,陆大江撒丫子狂跑,奔命似的。 “小兔崽子!” 老杨骂咧一句后,侧过头,对身后一人交代,让他去查看下具体情况。 既然有这种问题,应该不单是陆大江他们。只是这小子胆肥些。 随后,老杨再次向特区工作人员打听。 竹园或许有,但想砍来能供两万多人盖窝棚、搭凉床的竹子,怕不是几处地方能满足的。特区工作人员表示,先要回去做番了解,要晚点才能答复。 晚多久也没个准。 竹子弄来,还得加工,然后搭建。所以今晚能不能住上窝棚,睡上床,还挺悬乎。 这时,老杨派去查看情况的人回来,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真如他所料,出问题的不止陆大江那边。大概有数百号人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医疗兵看过,原因与陆大江说得差不离,士兵们身体素质好,扛是能扛住,但确实需要好生调养几天。 而“好生”俩字,却是当下最难办的。 拜托特区工作人员尽快回去打探,送走他们和空斗的解放车后,老杨一行回到临时指挥所,聊起自家话。 他们自然也心疼自己的兵。 有人提议送去医院。可是数百号人,放在他们这里不显眼,像鹏城这种县改市的小地方,医院未必塞得下,还得占用老百姓的医疗资源。 被其他人一致否则。 有人提议砍些树,附近荒山上有,不砍多,够搭起几个简易板房,安排好病号即可。 老杨撮着牙花子合计起来,不砍多怕是也要砍几十颗,一时犹豫不决。 他是西北人,当地沙漠化严重,他多么希望家乡也能像这边一样,绿树成荫啊…… “叭!叭!” 隐约间,耳畔似乎有喇叭声传来。 老杨几人正犯愁,也没怎么在意。 不多时,之前遁走的陆大江,嗖嗖再次出现,脸上带着抹狂喜,都忘记打报告,刹不住车样冲进临时指挥所。 “好消息!好消息!有人给我们送来房子和床了!” 老杨正准备喷他一脸,听闻这话,到嘴边的唾沫星子咽回去,带着疑惑,向外面扫去。 只见荒野上,不知何时开进来一支车队,足足十几辆解放大卡,后斗中满载着货物。 “你说拖的什么?”老杨回过头问。 陆大江挤眉弄眼道:“房子!那种工地专用的组合式木板房,涂过清漆,防水防蛀,还带窗户,拼接装钉下就能用,高档货!还有九十张上下铺木板床,我看过,结实得很!” 这话可把周遭人全惊着。 一笔不菲的开销。 特区的人刚走,肯定不是他们送来的,不然不可能默不作声。 那还能有谁? 他们昨晚刚到,今天上午立马送来一批亟需物资,比特区准备还充分。 没谁有这种义务啊! “谁送的,人呢?”老杨问。 “我不是来报告吗,没你们发话,他们敢过来的?” 陆大江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转瞬又一脸正色道:“我问过,他说他叫…老百姓。” “!!!”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老杨大为触动,立马道:“赶快有请。” 陆大江重重诶一声应下,转身,还没快跑到外面,又被老杨喊住。 只见老杨一马当先走出去,竟是打算亲自去请。 其他人全部跟上。 这列车队,自然是李建昆的安排,他本人也在。早上他已经摸过来一次,远远一看,人都懵掉。两万多人啊,一片旷野啊,啥玩意没有。 搞荒野求生吗?! 想到没有标准营地,居住环境可能非常简陋,但也属实没想到,一片瓦都没呀! 他过来那会,看见有炊事兵在露天架锅台,搭好没下文,似乎连下锅的米都没有,当时眼睛都红了。 不能这么亏待这些最值得尊敬的人啊! 他立马想到自己为建厂房,提前筹办的物资,反正工程兵到位,他也用不上,人家还能搁他的工地上住? 于是火速冲回去,找到运输公司,高价租来这只车队,一股脑儿把堆在工地上盖工棚的物资,全拖过来。准备来时如果他们还没吃上饭,再去把中英街阿昌那边囤积的粮油物资清空。 在特区这块地界上,他不敢说自己多有钱。 但让工程兵们吃顿饱饭,他还是有能力的。 第478章 将心比心 第478章将心比心 临时指挥所。 李建昆三人被请过来,周围的铁血汉子们,一脸热忱看着他们。实在是条件简陋,刚落下脚,不然肯定得倒几杯茶。 这番行为,外加“我叫老百姓”这几个字,对于士兵们而言,大抵是这世上最暖心的话。 不过,老杨却婉拒了。 “三位同志,我们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但请谅解,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最外围,陆大江听闻这话,蔫头耷脑。可又没啥好辩驳的。 李建昆心头又何尝不触动? 他笑笑道:“这不叫拿,是我们公司捐赠的,说实话你们不要,我们也没用,堆在工地上还得顾人看着。” 陆大江心情峰回路转,抬起头,死死盯着老杨。 李建昆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老杨他们这才知道,三人不是普通老百姓,大概是合资企业的管理人员。 “我去找过他们,他们愿意。” “噢,阿昌来了。” 士兵们惊呆了。 这时炊事班开饭。 嘿嘿…… 忒利索! 他还以为领头的高大英俊青年,在特区狠有几把能量。 这玩意其实就是后世的活动板房它爹,只是这年头国内还没有那种材料,只能用刷清漆的木板、油毡布和石棉瓦代替。 “这么香,怕不是炖的骨头汤,听说南方人爱喝汤。” 工程兵们初来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想让他们攻坚克难,也不可能现在给他们安排活。 “叭叭!” 用红绳扎条麻花辫的姑娘,怯怯拽着蓝褂子的衣角,“妈,我…不敢。” “同志,还是先把东西拖走吧,万一申请不下来,搞得多尴尬。” “到!” 还真有骨头汤,不过似乎只是个配角。 陆大江吃得满脸幸福,好似那是山珍海味。 “李同志,那这么说定了,我下午先带帮人过去,把你说的工程部和厨房搭起来。” “老板!” 一股喷香涌出,随风飘荡,扩散至周边。 立马开建! 工程兵恐怖的动手能力,李建昆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二十个木板房,以眼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陆大江用国民铝饭盒打来饭菜,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与李建昆磋商工程事宜。 陆大江一嗓子吼完,气势一泄,用私下聊天的口吻问:“车上那些物资?” “不可能。” 晌午时分,规划给华电的那片荒野上,百来号工程兵们,利用锄头、洋镐和铁锹等最原始的工具,卖力挖掘地基。 最后一道是红烧肉。浓油赤酱,色泽诱人,一大坨一大坨,外加一颗虎皮鸡蛋。 铛…铛… 喘口气?不存在的,战场上命令来了,敌人可不会等你喘口气。 大家齐声叫好。 老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负责人:“……” 李建昆脸上表情不变,想想后说:“这好办,我现在去申请。” 老杨挥挥手中批条,“这个工程交给你们了。” 李建昆搭眼望去,一个菜:白菜土豆炖粉条。 特区百废待兴,有的是工程项目要干,你凭什么以为特区会先以你为主? 李建昆的答案是:凭对人心的把握。 老杨看看李建昆三人,又扫一眼身后部众,再眺望向旷野上那些席地而躺的病号,轻声道:“卸吧。” 至于木板床,那更简单,都是榫卯解构,咔咔三下五除二,九十乘上下铺木板床已经成型,摆在旷野上。 啪! 副驾驶车门打开,一身干练的阿昌跳下来,当年心心念念想游去港城的少年,如今已是一番成熟稳重的气质。 他撂下一句话后,领着金彪和陈亚军,转身向外走去。 这么牛吗? 有气无力。 只见饭盒里按顺序码着三份菜,泾渭分明,分别是: 这伙食好得过份啊! 人家要盖厂房,拿人东西,你给不给安排?性质立马变了。 给热心单位先搭个厂房,又能咋的? 木鱼疙瘩!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按调度行事。上面既然批复,那就得干。 一辆绿皮解放驶进工地,缓缓靠近红砖房,停下来。 在荒野西南角,已经建起两间并排、不相邻的房舍。一间是工程部,一间是厨房,昨天连里面的灶台都砌好。 工程兵们好歹明白咋回事,有人小声议论着,说南方姑娘可真有意思,小小一只,还羞答答的。 老杨:“……” “连长,有肉!” 过年了呀这是! 这里一切都在大踏步走向开放,市场经济已现雏形。 金彪和陈亚军索性也看不懂图纸,去帮忙卸货。 这年头,举国缺肉食,饶是军中也是隔三差五才供应,是个人都馋。 老杨歉意一笑,“同志,我也说句实在话,即使贵公司把东西捐给我们,我们也做出不了任何承诺,我们来这边支援建设,要听特区建设单位的调度,不能私自决定。” 临近中午,厨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 陆大江也是没想到,人家还管饭,挺好,免得来回跑。 对方没好气道:“你们可真是猴急,人家刚来啊,屁股还没坐热乎,总得让人家喘口气吧?” 油淋小青菜。翠绿翠绿,像油浸出来的似的。 陆大江领头来到厨房,中年寡妇分好饭菜,每人两只铝饭盒。这哥们揭开第一个盒盖,里头满满的白米饭,贼白贼白的米,这饭不用菜都能干下去。 陆大江咧嘴笑道:“我瞅着那位李同志不错,不能亏待咱,都麻溜的,干完活吃肉汤拌饭!” 特区不仅缺劳力,也缺工程机械,要提供给那些难度更高、更重要的大厦项目。 可是这样他们更不能拿。 “嗨,人民子弟兵你怕啥。”寡妇递给她一只搪瓷盆,一根擀面杖,“那你敲。” “那也有肉味啊!” 至于大头的建筑材料,也联系好。特区现在许多相关生产单位在跑业务,比如什么社队砖瓦厂,只要有钱,立马到位。 “陆大江!” 李建昆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你别事还没做,跟我要求这要求那的,真要事办得好,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犒劳。 他们是不好意思,人家这边双向奔赴,谁还挡得住? “一下午够?”李建昆问,工地上事先拖了些砖头、水泥和沙子,也是按之前羊城那狗几把承建方的要求弄的。 厨房里,饭菜备好,中年寡妇让女儿去喊吃饭。 姑娘这才壮着胆子走到门外。 再揭开另一个饭盖,眼珠逐渐瞪大。 大半个钟后,李建昆又回到旷野上的临时指挥所,一张批条交到老杨手上。 中年寡妇咬着粤谱,笑呵呵说:“吃完来打汤,炖了骨头汤,东家准备的饭盒不够。” “货都备过来,厨师也带来。” 士兵们带有制式绿军被,往上一铺,将病号们抬上去,不再受地上湿气和虫蚁的滋扰。 陆大江摆摆筷子,“小意思。” —— 福田,上埠工业区。 他在工程部里,找到戳在一张五屉桌前,看图纸的李建昆。 老杨:“……” “是!” 陆大江窃笑一声。 愈发卖力。 “能理解。” “厨师”有俩,一个中年寡妇,带着二八芳华的女儿,是中英街附近村庄的农民,烧饭的水平为人称道,阿昌找上门时,对方开始还很抗拒,后面听说是给兵哥哥烧饭,立马应下。 青椒炒鳗鱼干。工程兵们分不清是什么鱼,但干香干香的,瞅着就好吃。 “是!” 不少工程兵放缓手中活计,耸耸鼻尖后,面露喜色。 再一个,谁敢拿两万多人的队伍,不当回事? 乘坐一辆解放车,来到特区建设委后,找到负责人,李建昆道明来意。 “那还等啥,赶紧的,时候不早了。”李建昆戳戳左手腕上的飞鸽表。 陆大江心头暗叹,这个老杨啊,把他们说得也太没用了点。 陆大江嗖嗖冲进指挥所,立正站好。 好家伙! 旁边的工程兵齐齐凑上来,搭眼一瞅,表情如出一辙。 老杨向李建昆了解一下工程规模和工期,合计着一支连队绰绰有余,眼神扫视周围,很容易发现在指挥所外面“游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放哨的陆大江。 很快旷野上如同过节般,欢呼沸腾一片,蚂蚁般的人流涌向车队,几乎分分钟卸个一干二净。 毕竟吃能吃几个钱。 按照这些工程兵的专业程度,和卖力劲头来看,项目竣工根本用不着仨月。 他还省钱。 第479章 买车记(上) 第479章买车记(上) 黄昏时分。 东门老街,骑楼出租房。 李建昆、金彪和陈亚军三人,刚从工地上回来,发现房门没锁,走进小客厅,果然有个人。 林新甲靠在木艺沙发上打盹,身前的木艺茶几上,撂着一只老板包,还有一块黑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 陈亚军贱兮兮一笑,蹑手蹑脚凑过去,猛一喝:“打劫!” 林新甲蹭地窜起,反手就是一拳。 砰! 能一口气游到港城的人,身体素质如何自不用提,陈亚军腮帮子中招,哎呀一声,差点没直接躺地。 “哈哈哈哈!” 好基友金彪捧腹大笑,面包渣乱喷,刚在楼下买了只松软面包,三两口塞进肚子。 林新甲这才搞清楚状况,挠挠头道:“你吓就吓,别说打劫嘛。” 林新甲这才想起正事,上手把黑布摊开,只见里头包裹着黑底白字的牌照。 李建昆踢踢蹲在地上捂着腮帮子的陈亚军,“没事吧?” 问题是,有价无市。 找到控办。 世人有个误解,以为奔特区来投资的,全是大老板,其实也不是…… “吉普212!” 怎么跟我一样…… 赵路路瞥一眼李建昆后,提高嗓门道:“上海牌!” 嘚瑟个啥都不知道。 在李建昆孩童时代的印象里,吉普212上山下地几乎无所不能,还带可拆卸的帆布软棚,那叫啥? 软顶敞篷啊! 怎一个“骚”字了得。 当李建昆他们办手续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来了另一队人马。 二师兄:“你咬我?” 上海牌小轿车,各地售价不同,均价八万左右。 李建昆上身后仰,没好气道:“挤什么呀。” 真正有钱的外商,也不会在内地买车,港城又不远,选择空间丰富得多。只是弄过来过过税的话,会翻个三四倍而已…… 拉达汽车主要在北方作为出租车,蓝鸟则在南方。皇冠车南北都有,数量稀少,搭配涉外宾馆和广交会这类场所而存在。 “一家合资公司一副呀,有这规矩。” “噢?” “后槽牙都动了,你说呢?” 陈亚军:“……” 二师兄踮脚打量,当看清林新甲正在填的单子上,车型栏中写着吉普212后,面露不屑。 欲哭无泪! 名叫赵路路……尼玛,李建昆心想,老子为啥这么不待见男人叫叠名呢! 也是名港商,在特区有家制衣厂,搞三来一补。 “这车,咱们怕是没资格买吧?”李建昆思忖说,如果是吉普212,新甲倒是买得起。 当然了,他不会让林新甲掏钱。 他又哪里知道,林新甲常年奔走于鹏城、羊城和慧州三地,真遇到过几次腌臜事,对这类字眼非常敏感。 这狗日的得亏手上没把刀啊。 李建昆:“……” 工作人员问:“赵先生想申请什么车型?” 隔日,说干就干。 像上海牌汽车,东欧易货贸易弄回的伏尔加,红旗轿车,依次再往上。 李建昆无力吐槽。 给控办的申请报告中,内容须包含购买汽车的理由、车型和价位等。控办会根据申请单位的情况,审核资质,并视指标余额,决定是否批准,批准之后才能购买。 李建昆错过他,走进客厅,指指茶几上用黑布包裹的东西,问:“啥呀?” 工作人员这会得闲,抬头询问二师兄的身份。 林新甲不做他想,张口便来,一脸追忆与向往道:“小时候在路上看见吉普,我就在想真拉风,等长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搞一辆!” 陈亚军:“……” 吉普212是其中唯一的越野车,等过几年,才会从罗马尼亚易货过来一款阿罗越野车,以及合资问世的切诺基。 得先打申请。 金彪和陈亚军都被说动心,他们倒也买得起,奈何没资格…… 简称控办。职责便是对购买汽车等重要物资进行管控。 80年代的淳朴,是留给那些居家不出的人的,对于在外瞎跑的人而言(一点不鼓励乱跑),真心不安全。 愚昧与野蛮通常是伴生物。 这他还真不敢。 直到当下这年头,吉普212仍是县级单位才有的配置。 有这机会,不买白不买,买来不白买,他没事也能溜几圈,实现一下儿时梦想。再一个,鹏城这大工地上,吉普212还挺适合的。 所谓三来一补,是指来料加工、来件装配、来样加工和补偿贸易。 他确实也想搞辆汽车,三个缘由: 哪个爷们没个汽车梦? 李建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摸出当地的醒宝牌香烟,点上一根。 一是在外奔波安全系数会大大提升。 上午,李建昆四人来到特区大院。 这年头在国内买车可不容易,不是说付款就行,也没个4S店啊,抛开工厂不谈,车在哪里都不晓得。 各级财政机关下面,设有一个部门,名字老长,叫“社会集团购买力控制办公室”。 李建昆诧异看他一眼,虽说他的薪资不低,等于两个艾菲,但买车还差点吧,毕竟工作没几年,除非那些钱他不吃不喝,全存下来了。 mmp,港商果然牛逼。 李建昆扫两眼没太在意,不多会,却感觉脖子上传来热气,扭头探去,差点没跟一颗猪头啵一个。 特区控办还比较好说话,大概率也是赧颜于特区交通确实不方便的缘故。 华电工厂,采取的不是这种模式。 李建昆似笑非笑盯着林新甲瞅几眼,后者不禁老脸一红,小心思被看穿。 这番话把李建昆也拉回到儿时的记忆,生活在小地方的人,吉普212大抵是大家对于豪车最早的记忆,不加引号的豪。 不埋汰这位,长得属实有点像二师兄,肥头大耳。还有口臭…… 李建昆大腿一拍道:“那买吧。” “诶?怎么两副?” 日伱个仙人板板,贴这么近干嘛! 三是,馋! 权当给这位华电总经理,配辆公务车吧。 主要的结构为:由外商投资、提供设备、原材料、来样,并负责产品外销,由特区提供土地、承建厂房和配齐劳力。 李建昆只让特区提供了土地,其他的全由他们解决,有些事还是自己捯饬好,等特区安排建厂,能这么快?再比如招工,配的……不一定那么合适。 80年代初国内比较豪的汽车,基本只有这几款。 林新甲忙道:“我…我自己花钱买。” 也不贵。 林新甲办好手续后,工作人员含笑道:“行啦,林先生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也明白在特区没辆代步车很不方便,尽量批,不过车源实在紧张,最终还要看省城那边的情况,不确保批次。” 这车不贵,虽说行情很迷,各区域价格都不一样,但最贵也没听说超过四万块。 二是方便。这年头有些地方真的没有车坐,腿都能走折。他一双皮鞋不到一个月,鞋底就得磨平。 有口臭不提,脸上油腻腻,坑坑洼洼的,能挤出白头。也不知道有媳妇没有,能下得了口的绝对是猛人。 “那你想买啥车啊?” 眼下国内私人是不允许拥有汽车的,根本不对外卖。他之前说买汽车,想都没想过要在国内买。 林新甲笑了一声,“我打听过,我可以!” “活该。” 林新甲没太搞懂意思,问道:“交钱是在省城那边?” “对,车统一发到省城,提车时交钱。” 李建昆倒是听明白,也就是说购买资格批给你,但车源紧俏,能不能买到,啥时候能买到……得看脸。 第480章 买车记(中) 第480章买车记(中) 华电工地。 正值午饭点,今天吃饭倒是多几人,陆大江的连队不是有几个病号吗?在床上还没躺利索,全被他拉过来。 厨房屋檐下。 陆大江和几个病号排排坐,饭盒搁腿上,手里捧着饭盒。这哥们咧着嘴,左右看看,“怎么样,还要不要休息?在营地躺三天,比不上在这吃一顿。” “嗯!” “太丰盛了!” “补!” “得劲!” 病号们如打了管特效药,气色明显变好,心情愉悦,大快朵颐。 李建昆今天中午也在,从工程部走出来,四下打量着,看兵哥哥们吃饭,真是香啊。 “李生!” 李建昆笑道:“那还等啥。” “李生啥时候来的羊城啊,这次过来?” 两人在街上找到一辆蓝鸟出租车,来到高第街。 价格是三万一。 万勇屁颠屁颠从铺子里奔出,人还未到,散烟的手先伸过来。 李建昆:“……” 不怪他这么殷勤,这位可是他的大雇主,这两年单是洋酒买卖,就没让他少赚。 似乎要抢一样。 旋即,两人去运输公司租来一辆解放车,奔南洋银行取上现金,火速杀向羊城。 还有啥是你不干的吗? 他蓦然想起,万勇第一次押货去京城时,随行的那家伙,身上可别着家伙。 “上牌。”万勇道,“得走关系,只要装上牌照,立马正规……” “不瞒您说,只有一个麻烦需要解决。” 李建昆总觉得他眼神不对,点点头,“啊,怎么了?” 李建昆叼着根烟,跟兵哥哥们闲聊的时候,林新甲不知道打哪嗖嗖冒出来,火急火燎告知他一个消息: 车到了! 在省城,让他们赶紧过去,迟了没戏。 还不需要人操心。 里头仍然是三个菜:猪油渣炖大白菜,蒜薹炒鱿鱼,五花肉熬老豆腐。 二人同时烟头一撂,转过身。 只见身后有辆崭新的天蓝色上海牌小轿车,赵路路从驾驶座车窗探出头,笑眯眯问:“你们车呢?” 临近黄昏时分,这里仍然不乏客流,小龙小虎今非昔比,皆是一副南方老板的派头,看起来也成熟稳重不少。因为店内还有顾客,李建昆只是和他们简单打过照面,约好晚上吃饭。 走半道上的时候,遇上一辆同属于特区运输公司的解放车。两名司机自然认识,把车辆并行在一起,摇开车窗打招呼。 林新甲:“%¥Q@%!” 这小子背后确实有帮狠人。 “陆连长,饭菜还行吧?有啥不满意的尽管提。” 不过这年头,很正常。 ——鲁迅《二心集》。 散完烟,又拉着李建昆进屋喝茶。 “嘟嘟!” 他的货源渠道可是相当丰富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李建昆:“……” 李建昆带着林新甲,准备逛一圈时,没走多远,遇到老熟人。 “吉普212?不好意思,没有了,等下批吧。” 李建昆也看清隔壁车里坐着的人,正是二师兄……那个叫赵路路的港商。 他们又不是竞争对手,要买的根本不是一款车型。 林新甲吐槽,“神经病呀!” 万勇见他似乎有些抗拒,连声道:“便宜啊!而且方便。不信你让这位港城朋友,自己弄辆车过来试试,各种手续,没一两月搞不定。十万的车,摊下来要到三十万四十万!花那冤枉钱干嘛?” 一辆吉普212从旁边缓速驶过,前排俩座上都有人,眉飞色舞,开怀大笑。 “我叼你老母!” 李建昆摸出香烟递给他一根,消消火的意思。两人结伴向大院外走去,后面有轰鸣声传来,他们往路牙子旁让路。 李建昆喝着功夫茶,瞅他两眼,这回要让他失望了,“噢,这次不是进货,我这位朋友是港城人,现在在内地发展,想搞辆代步车,娘的,资源太紧俏,没搞到。” 再让一点。 所以您看这事,明明是倒春寒的年月,社会上一打听,哪家单位都在哭穷,可买起动辄数万的汽车,这么多豪客,眼睛都不带眨的…… 李建昆道:“这狗币在特区属于最底层的老板,平时见到其他港商,估计点头哈腰的事干多了,看见我们买吉普212,以为我们比他实力还差,终于找到能秀优越的对象。”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没这么简单吧,渠道不明,万一被查呢?” “找我啊!”万勇猛一拍胸口,又赶紧左右瞅瞅,压低声音道,“港城现货,走特殊渠道,几天到位。” “嗨,这还有啥好编排的。”陆大江探头,笑脸相迎,端起菜盒扬扬。 “想买汽车?”万勇两眼泛光。 “嗯?” 这里头竟然有个漏洞。 来到财务科,好家伙,房门都被堵住,全是手上拿着批条、拎着鼓囊囊的包裹,准备“送”钱的人。 此时天色不早,回特区肯定到晚上,李建昆寻思有段时日没过来羊城,准备在这边暂住一晚。 有句mmp不知该讲不该讲。 高第街的变化同样很明显,周边链接的街道都给发展起来。 他们再让一点。 万勇眼神明亮,据他了解,这位基本已经不怎么挪窝,手底下狠有一批人。亲自过来羊城,莫不是又有什么大买卖? 他这边唾沫横飞,李建昆和林新甲相视而望,这个麻烦对他们而言,好像…根本不是个问题啊。 赵路路瞥他们一眼后,吩咐司机师傅超过去。 李建昆从路旁拾起半截砖头。 万勇回道:“您能搞到美刀么?要是能搞到,两万多,三万不要。” 李建昆端起茶杯抿一口,“比如皇冠,什么价?” 奴才做了主人,是绝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 “看,看,什么素质,没买到车还发火。” 李建昆两人使出吃奶的劲,硬是挤出一身汗,总算碰到财务科的收款桌。 半下午,解放车抵达省物资公司。 “滚!” 两人走出办公楼,李建昆还好点,林新甲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有人上眼药,大楼后面不时有崭新的汽车开出来,其中正有吉普212。 只有把手上的钱交进去,才叫万事大吉。 这家单位占地规模不小,有个极大的院落,汽车停哪里暂且未知,李建昆和林新甲直奔办公大楼。 他们的牌照已经在手上。 林新甲取出批条,李建昆把一包钱往桌面一扽。 嚯! 该说不说,李建昆身上有点什么东西,在往脑子涌。 林新甲:“……” 轰! 上海牌小轿车加大油门,飞快窜出,赵路路张狂的大笑随风飘来。 “嘟嘟!” 这辈子啥时候伙食待遇这么好过? 李建昆说了声那就好,百来人,每顿饭所有成本算下来,不超过一百块,算个啥?换来的却是一天一个样貌的工地。 兴兴而来,悻悻而出。 虽然他也明白,在民间私下里,美刀的汇率跟官方汇率,悬殊极大。但也属实没想到,一辆皇冠车居然这么便宜。 哪要监工?过不过来都无所谓。 “什么鸟人啊!”林新甲气不打一处出。 厨房还有蛤蜊、小鱼小虾煮的汤。 “嘟嘟!” 万勇继续诱惑道:“最新的六代皇冠,保管跟那些出租车完全不同!” 有点香啊! 李建昆咽了口唾沫。 第481章 买车记(下) 第481章买车记(下) 想起过两年琼岛那件事,李建昆的心思豁然开朗。 后来据统计说,拢共有八万多辆,不都是捣腾的?不都被人开了? 在这个草莽年代,如果照搬后世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会活得很不痛快。 “那…整一辆?” 万勇大喜,从柜台上扯过一只电子计算器,这么多年的套路还是没改,捧在怀里一本正经摁摁摁的,好半晌后,说道: “李生,老关系,咱忽悠谁也不敢忽悠您,诚意价,二十三万八。” 李建昆:“???” 林新甲没好气道:“怎么又搞出个二十三万八,你刚不是说美刀两万多吗?” “是啊。” 万勇点点头,眼神扫视过他俩,问题是,你们有吗? 林新甲这人他知道,隔三差五会在高第街出现,可能是个港城人,但显然只是李生的马仔,港城的贫下中农。 他刚说美刀两万多,不是诱鱼儿上钩么? 当下不是许多单位搞三产么? 万勇紧张兮兮道。 李建昆凝视他几秒,合计着三万美金,即使按照黑市行情,翻个四五倍,买台皇冠也挺香的。几乎是正经价格的对半砍。 虽说皇冠在国际市场的零售价,确实是两万多美金,但这样签下来,还有什么赚头嘛! “何必等晚上。” 六代皇冠量产于1979年,采用“飞瀑式”中网设计,没错,正是劳斯莱斯那个样式,两侧头灯从圆形改成方形,整个车头除发动机盖有肌肉感隆起的设计外,不再有大幅度的高低起伏,浑然一体。 万勇满脑子迷糊,低头瞅去,只见小册子当页一张的台头上,印着一些英文和繁体大字—— 这流程,我TM还是能想到的。 “不是……”万勇有些慌神,“这是干啥呀?” 李建昆示意万勇把铺板全部拆掉。 不多会,牌照安装好。 电动升降车窗,双区自动空调,绒布包裹座椅,直列六缸发动机,2.8排量,最大功率145马力,最大扭矩235牛米…… 不仅是万勇,金彪三人齐齐向李建昆投来视线。 这家小罐头厂也是,把临近马路的一排围墙拆除重建,弄成一排库房,租给现如今羊城遍地都是个体户当仓库,厂保卫科还免费帮忙照看。 林新甲、金彪和陈亚军三人,都看迷了。凑上前,左抚抚,右摸摸,三人也就是没媳妇,不然看见都能吃醋。 真正奠定皇冠车高端豪华地位的,还得是第六代。 S80和S100两个型号,量产周期为1974—1979年。 皇冠车前四代,那是真丑。至少以李建昆的眼光来看是这样,到第五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那么跳脱,线条变得简单而直接,造就出沉稳大气之感。 听过,没见过的高大上玩意。 这家伙属实逆天了呀! 他唰唰几笔,签下三万整的金额。 阳光投进库房里面,只见一辆黑色反光的铁疙瘩,停在正中间。 万勇大手一挥,“怎么会!李生,咱们做买卖也不是一回两回,我什么人品您不还清楚?诚信第一!” 大爷的,瞧不起谁呢,三十年老司机! 李建昆不顾几人劝阻,强行坐进驾驶座,招手问:“上不上?” 李建昆笑笑后,朝陈亚军招招手,后者扯开拎着的手提包,从里面摸出一副黑色牌照,螺丝刀,螺丝…… 几人的视线立马被吸引,有点挪不开的意思。 金彪帮腔说:“建昆呐,知道你胆大,我求求你别试了,万一开沟里……” 陈亚军抚摸着车身,一阵心疼道:“我说找个司机来吧,非不听!这么好的车,万万有个刮刮蹭蹭,可惜鸟!” “你这…不诚信啊。” 一股大气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然呢。” 当然了,这只是车头部分,提升逼格的细节不少。 不可能! 各单位想美刀外汇快想疯了,社会上的美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他宁愿相信已经出现百万富翁。 不过那种买到贵重物品,迫不及待的心情,他倒也能体谅。寻思先带他们过来瞅一眼。 毕竟是全进口的,泥轰人对自己和父子情深的那拨可不抠,高端技术全用上。 万勇:“!!!” 李建昆笑呵呵道:“万老板,你说话不会不算话吧?” 万勇:“……” 接着把支票推到万勇手边,“万老板,签合同吧,说好的,六代皇冠,2.8排量的。” UBS,瑞银集团。 我想问的是……你怎么可能在瑞士银行有户头,还存了美刀? 万勇有点方。 找到仍没从这单豪利变成毛皮的买卖中,回过神的万勇。五人乘坐一辆蓝鸟出租车,来到约两公里外,一家半死不活的小罐头厂。 所以呢? “哥,还得捣腾啊,好大风险的,你总不能让我亏本吧!”万勇欲哭无泪。 但五代采用的是“横珊”式中网,且网隔稀疏,与两侧头灯不平行,多少缺乏点美感和豪华感。 当然了,万勇也有两间铺子在这里。 —— 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 李建昆再次出现在高第街,这次不仅林新甲在,金彪和陈亚军也随行。 “谁开?” 放这年头,虎得一批。 咱不差那一块。 不再多言,他扯开公文包,先摸出一支英雄牌钢笔,又摸出一本纸张很好的小册子,搁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 “别拆这么多!人能进去就行!” 要按官方汇率来计算,今年的汇率是1.8926,折合人民币不过四五万,谁听了不心动? 国内现在路上跑的,基本都是五代。 李建昆提笔,作势要写,“两万几来着?” 说来也巧,不是要袋子装钱吗?李建昆手边正拎着自己的棕色真皮公文包。 “我……” 提车的好日子嘛,大伙一块乐呵下。 “给伱钱啊,我开张支票给你,你万老板肯定能过港,不行让你朋友去,简单的很,到瑞银柜台,支票一递,多少钱立马兑给你。” 万勇不时朝门外打量,催促道:“看看行了,等晚上再来开。” “唔唔唔唔唔……” 他竟然懂行? “能…兑不能兑啊?” 李建昆冲他和善一笑,解释道:“瑞士银行支票。” 什么人呐,非得光天化日之下过来。 问题是,这年头内地哪个私人能拿出两万多美刀? 五人下出租车后,在一间库房门前站定。 “你他娘的,我高第街两间铺子在这里,我都不担心你把我支票拿走。” 李建昆虽然不喜欢泥轰,但咱们在某些方面还得有一说一,比如泥轰妹子,那是真不错;80年代的皇冠和公爵王,也没啥好编排的。 明明一笔大买卖,硬是被他搞成毛皮利润,真想抽自己俩大逼兜。没事去度量别人财富和能耐干嘛…… “朋友,诚信买卖,两万几来着?”李建昆又问。 “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这啥啊这? “现在开走?” 万勇双眼瞪大,“卧槽~” 万勇摸出钥匙打开大铜锁,其他人一起帮忙卸铺板。 他的一些本本账账,都放在里头。 四人头摆起花。 轰! 六缸发动机发出咆哮,李建昆揉揉换挡杆,一档起步,汽车平稳驶出库房,在马路上左右晃荡几下后,很快平稳下来,扬长而去。 凑在库房门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的四人:“???” 天底下竟有无师自通之徒! 第482章 强援到 第482章强援到 自从提回皇冠后,李建昆在特区的生活,发生很大变化。 一辆六代皇冠,挂一副黑色牌照,开到哪里都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路遇卡车会主动避让,再没有二八大杠敢“擦身”而过,无论下车做点什么,人家会喊“先生”,到机关单位,门岗先打开大门,再殷勤凑上来询问…… 这现实的社会,其实哪个年代都一样。 只要他不暴露“同志”身份,眼下在特区确实高人一等了。 连金彪和陈亚军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两人大概永远忘不了,皇冠车第一次开回东门老街时,楼底下面包店里,苏家人震惊的目光,包括他们的苏安莉小姐。 在内地拥有皇冠,跟在港城,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港城,兴许一名精英打工人就能开得起,在内地,几十万的车价,没个高出十倍以上的身家敢消费的? “哟!还我个小同志,你几岁啊你?” “嘟嘟!嘟嘟……” 有汽车开过来,吃瓜群众循声望去,纷纷避让。 嚯!嚯!嚯! 是那辆他早看见的豪华皇冠。 “嘟嘟!” 他哈着腰,跑到车窗旁,想进一步解释。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了解,一样的,即使我们单位的人坐,也是一块钱。” 赵路路:“……” “你可真狗。” 一打听,果然是特区专车。 李建昆开一阵也有些腻了,他挺情愿坐后排。 该说不说,他们可能有什么误解,竟然以为把着方向盘,比从后排走出来,还要有逼格。如同很多年后,国人坐车时,仍习惯把副驾驶座让给身份高的人一样。 李建昆轮流调教。 李建昆笑了,这不冤家路窄么? 陈亚军正把着方向盘,下意识想往路边让让。 强哥骂骂咧咧几句,也懒得等,长途跋涉,他现在是又饿又困。打量周遭,注意到几辆车,其中有一辆黑色皇冠,挂同色牌照,让他忍不住多瞅几眼。 怎么会是这狗币? 他们不是买吉普212的档次嘛,还没买到。 赵路路敢怒不敢言,驻车,开门。屁颠屁颠小跑过去,边跑,边招手喊道:“大哥,真让不了,刚才差一点掉沟里。” 周遭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这是鹏城日后得以飞跃的基石。 当然了,要先干直道。溜了后,才能进弯道。 汽车的喇叭声,终于引起他的注意,遂低头望去。 赵路路:“!!!” 他是北大经济学硕士,精通英语,且在商业部历练一年多。 经历这样一番波折后,他今天才出现在这里。 赵路路不得不再往路梗子让,一边用视线估量,仍然无法错开车。 强哥拖着行李走到几辆大车跟前,有一辆还挺排面,商业部也有,当宝贝疙瘩养着,不是接送重要人物根本不舍得用,叫“考斯特”。 多年后,他们睡觉时,想必偶尔是会笑醒的。 “啊——啊——” —— 四月初,伴随着逐渐升高的气温,特区也热闹不少。 “嘟嘟!嘟嘟!” 找回场子就算了,真跟这种势利眼去较真,败自己人格。车窗升起,皇冠车再次启动,菜鸟陈亚军油门没控制好,车轮卷起一层灰,喷了赵路路一脸。 这样开,错不过去呀! 确实没读什么书、裸眼5.0视力的林新甲,搭眼望去,立马发现蹊跷。也是因为挡风玻璃后面的那颗头,足够大。 牛掰! 好巧不巧,他都会。 可惜不是自动挡…… 报纸上明明都说了,只要本人愿意,只要特区需要,想来的都能来,谁也不能管。可他的单位偏偏不放行。 其实开车真不难,别去管什么单边桥、侧方停车,倒车入库那些玩意,把车开起来还不简单?又有几个老司机,是按当初教练教的方式开车? 没有。 “昆子这家伙,说好的来接我,人呢?” 强哥乐呵,正准备上车,想着特区的经济情况现在貌似不错,这很好,有发挥空间。 这种豪华皇冠车,他在首都都没见过。 “诶,哥,哥,之前的事是我有眼……” 我…… “是那鸟人!” 这时,对方狂按喇叭。 闹得有点僵。 胡自强:“???” 对面,驾车的赵路路见是一辆皇冠,赶忙往路旁打方向,主动让道。可开着开车,对方一点没有向另一侧去的意思,卡着路中间行驶过来。 以为对方没听见,再说一遍。 强哥觉得自己新官上任,该点把火,从这个不良情况开始改善,箱子一撂,袖子一撸,准备放大招。 那天,两人的内心狠狠满足一把。 “强哥!” 胡自强隐约听见昆子在喊自己,但以离地一米八的视线高度,环顾四周,又没发现。 “嘿!你个小同志,态度很有问题嘛!” 赵路路:“……” 四人沿着这条黄土路,来来回回,折腾大半天后,前方忽然驶来一辆天蓝色上海牌小轿车。 … 他意识到,这样以后即使待在原单位,也无出头之日,忧伤好一阵。特区也是极为想要他,这边什么人才都缺,但如果说最缺的,还得是懂招商引资、能和外商打交道,会管理合资企业的人才。 强哥来到车站外的黄土场子上,来往人流虽然不少,但他家昆子人高马大、玉树临风,往此地一戳,还不是鹤立鸡群? 是真不在。 无他,唯手熟尔。 考斯特车门旁的工作人员,脸色一变,“同志,其实您说得有道理,我应该认真听取,向上面反应。” 在一片抨击声中,也不乏许多人被吸引而来。有时候理想,终究要向现实妥协。 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你坐不坐?” 这时,车门旁的一名工作人员,含笑道:“你好同志,一块钱。” 等皇冠走远。 教呗。 强哥:“???” 欺人太甚! 李建昆的教学方式相当粗暴,一个字,干就完了。 对于胡自强而言,能走到这里,真心不容易。 特区的市场经济,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 虽然强哥能理解,但…这不通人情啊!招聘自己过来,一分钱工资没发,还得先倒贴一块? “这位同志。”强哥表情严肃道,“你们搞市场经济没问题,可是不能这么死板,市场经济的本质应该是最活澈的……” 过去的一段时间,全国12个大型城市的报纸上,相继出现了特区的招聘报道。 待遇之好,引得举国哗然。 赵路路那个无语呀,你就不能往过开一点吗?我TM再让要掉沟里了。 有个数据,在1982—1986年间,特区巡回招聘了技术工人和干部,五万多人。 “别动,直接往前开。” 教练自己都不那样开。 林新甲倒不想装这个车的逼,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消受不起,心心念念着吉普212,虽然差距很大,但那辆提来属于他的私车,感觉上不可同日而语。凑着一块学。 “嘟嘟!” 他现在心头有一万个不解啊,昆子这家伙,咋就开上特牌皇冠了?不是……他会开车吗他,驾驶技术不是说要学两三年? 但此时不是声张的时候,他瞥一眼工作人员,沉声道: “下不为例!” 特区这边最后想出一个狠招——档案重做! 不放行?拉倒!老子把这位的档案再做一份。 现在只要逮到时间,就会让李建昆教他们开车。 “嘟嘟!” 除去技术工人和干部,受特区发展的感召,背着包袱,扛着蛇皮袋,来特区支援建设的,或想为自己奔个好前程的年轻人,也有不少。 巴拉巴拉。 罗湖火车站,一个双眼特大的男青年,刚刚结束自己42个小时的旅程,背着一只鼓囊囊的帆布包,提着一只竹编的旅行箱,走出车站。 烂漫的山花下,和暖的春风中,罗湖交通枢纽,热闹非凡。 开的不是技术,全是经验。 昆子从驾驶座车窗探出头,向他招手。 同时这五万多人连带他们的家属,也成为第一代新鹏城人。 一晃眼咋就坐上皇冠了? “叼毛。” 他记得他刚说过,自己是特区招聘的干部。 他没得办法,小心翼翼又挪动一点,车身明显一趄,吓出他一身冷汗,立马把方向打回来。 今儿天气不错,一车四人,在福田某地,找到一条还算平坦的黄土路。 滋~ 电动车窗降下,露出李建昆温和的笑脸。 说罢,在周遭人敬畏的目光中,一边走向皇冠,一边没好气道:“你个小李,自觉点啊,还不快下来拎行李。” 李建昆:“……” 该死!被他装到了。 第483章 平步青云的方向 第483章平步青云的方向 “太奢侈!太腐朽!太堕落了!” 皇冠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虽然有刺啦破百的实力,却没有支撑五十码以上的路。 胡自强坐在副驾驶座上,左手是松软牛奶面包,右手是酸甜橘子汽水,由于又渴又饿,但他又实在想四处摸摸,于是把鞋蹭掉,摸到手套箱、换杠杆,车过一个坑,不小心掉到另一根杆上…… 嘶! 车窗没贴膜,路旁有位牵牛的大叔,不经意间扫到一眼,震惊当场。 以前偶然见过一对秘书和老板,摆出这造型,这回俩爷们,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 “你TM,我说怎么气味有点不对,被吃的给麻痹了。”李建昆怒吼,“赶紧给老子穿起来!” 那是一双快两天两夜没洗过的脚,哦不对,在京城还有两天没洗。 “昆子,这车真不是你借的?” “是!你待会好好舔一遍,把伱的臭脚味舔走,别耽误老子还车。” “我信了,果真是你的。怎么会?” 胡自强倒信他有这么些钱,毕竟龙牌刀具厂,暂安小院,小酒馆,他都是晓得的。而且这异端从读书时就开始搞钱,还美其名曰搞经济学实践。 但讲道理,这黑色牌照,是谁都能搞到的? “好啊昆子,你狗胆包天!竟敢用假牌。我可是干部!” 强哥忽然一脸正义,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 事到如今,往后要在特区共谋发展,有些事李建昆也不打算瞒他。 其实不算个什么。 等过几年,特区的合资企业一抓一大把,跑去港城注册个离岸公司,摇身一变回来投资的内地人,比比皆是。 他只不过注册账号早几年。 唉,说来说去,也是形势所迫。他在乎的是那点税收减免吗?后面那些人才是真的狗。 强哥听完如遭雷击,有西方经济学的底蕴在,这套骚操作他倒是不难理解,问题是,咋还真敢这么干! 他双目圆睁,瞪着李建昆,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你还是我同族吗?” 身份证拍你脸上……好吧,没有。 “我指的是心!”强哥补充道。 李建昆瞥他一眼,反问:“你觉得我想变成港城人很难吗?” 这话倒颇具验证性,心若变了,何必多此一举。 强哥长吁口气。 “对啦,你怎么会开车啊你,还这么溜,他们说掌握驾驶技术至少两年!” “此乃…天赋神授。” 强哥:“……” 回到东门老街时,天色已近黄昏,皇冠车在面包店外面的马路牙子旁停下。 两人刚下车,店内柜台后面,传来甜美唤声。 “昆哥~” 李建昆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强哥循声望去,猛一个激灵。虽说脸蛋比不上红衣,身材比不上云裳,但逊色几分,岂不正合适? 毕竟那两个,事实已经证明,他没盼头。 苏安莉笑着搭话问:“昆哥,这位大哥是?” 李建昆瞅瞅强哥,强哥狂眨眼。 “噢,这位啊,特区费尽周折挖来的顶级人才,即将走马上任。” 够不够意思? 强哥笑眯眼,十分受用。 苏安莉怔了怔,“领导?” “嗨,谈不上。”强哥谦逊摆手,“说是副处级起步。” 苏安莉惊呆了,这么年轻的副处? 这话强哥倒是没吹,他当初工作分配时,性质就属于特殊人才,时下有句流行话,叫“特殊人才,特殊对待”,哗啦哗啦之后,咱也是真缺人才。 在老单位,他是正科级,过来这边还不得爬一阶? 在陕北的老高更牛,走马即副县。 短短一面之缘,强哥感觉微惹古德,决定往后这地方常来。上楼小坐片刻,与金彪和陈亚军照过面后,夜幕降临,大家下楼吃饭。 “苏小姐!” “阿莉!” 强哥:“???” 李建昆拍拍脑门,战况愈发复杂。 思月书院旁边的国营饭馆,几乎已经成为他们的食堂,李建昆特地点了六道菜,给强哥补补。 一瓶红曲酒,四个人掰。 菜去大半,酒过三巡。 金彪和陈亚军争论起谁车开得更好,李建昆和强哥不掺和,头凑在一块,聊起正事。 “说没说进哪里?” “他们希望我能进两个单位,任我选。”强哥不紧不慢道,“一个是招商办,一个是特区发展公司。你觉得呢?” 李建昆乐了,这俩单位,关系既紧密,又南辕北辙。 说白了,前者是攒钱的,招徕外资创造收益;后者是花钱的,如何把钱花在刀刃上,搞好特区发展。 这还用想? “进发展公司。”李建昆斩钉截铁道,话说石头王也不在这单位? “为啥?” 好处一箩筐,李建昆都不知从何说起。那是在描绘特区蓝图啊,你开玩笑! 招商办现阶段顶点用,再过几年能成摆设,人和资金全往这边涌,还用得着招么? “容易干出成绩。” “其实我也想进发展公司。你清楚我性格,不喜欢巴结人。” 李建昆斜睨过去,“舌头捋直了再说一遍?” 以前问自己蹭吃蹭喝,蹭烟蹭钱时,不知道会多巴结。巴结完就翻脸不认人,所以老想捶他。嘿!他倒好,还敢对捶。 强哥讪讪一笑,“你不同,你是人吗?” 李建昆怒目圆睁,正想拍桌而起。 强哥搭起他肩膀道:“你是兄弟啊!” 李建昆:“……” 这该死的突如其来的温柔。 “不过到发展公司也挺困难的。” 强哥叹了口气道:“搞招商嘛,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立马能上手。想把特区发展好,可不容易啊,先要了解基本盘,完了对症下药,制定计划,还未必都能成好计划,一着不慎,不仅浪费国家的钱,自己履历上还会多个污点,要承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 思想准备倒是做得不错,好的坏的都设想过。 李建昆呵呵一笑,当他不存在?既然叫强哥过来,还不得把这个强援培养好? “别想乱七八糟的,进去后先捞权,捞到权暂时只搞一个东西。” 强哥竖起耳朵,昆子这家伙虽然不着调,但能力他还是狠认同的,“弄啥哟?” “收租。” 李建昆解释道:“往这个方向搞,像建宾馆啊,盖写字楼啊,弄商场啊,既能美化城市,又能创造效益,只有好,没有坏。” 他不能跟强哥讲,接下来,住宿、办公和购物需求,是特区最稀缺的,也是前世没做好的地方。 特区发展最快的是蛇口,毕竟起步早,而蛇口也只有一家宾馆和一家招待所,拢共600张床位,当下蛇口的日均旅客已达到数千人,哪里够住? 都是钱啊! 后来招商局看着白花花的钞票流走,属实心痛,急中生智,买下明华号游轮,改造成海上酒店,这就是后世去蛇口的人,都能看见的海上世界。 大型商场,现在放眼整个鹏城,更是一个没有。 国贸大厦竣工后,底下几层全是商场,4-5楼是免税商场,要凭回乡证或外汇才能购买,饶是如此,年销售额都能达到几个亿; 往上是写字楼,到80年代中期时,已经不是一间难求,往往一张办公桌,左右两边各是一家公司。 多么旺盛的需求? 强哥只要按这个方向走,一步败棋也不会有,等84后,特区彻底人口大爆发,只怕任谁都得感叹他的高瞻远瞩。 平步青云还是梦? 第484章 遭了生活大棒的南下青年 第484章遭了生活大棒的南下青年 胡自强顺利进入特区发展公司,什么职位暂时还没确定,盲猜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学历和经验决定下限,能力和手段才能拔高上限。 他还算好的,免试了。 据说蛇口招商局那边办了培训班,培训一段时间还得考试,可见高薪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同时搬进一个两人合住的小单间……是,确实说要分房子,但现在不是没有么。 李建昆觉得特区以前的团队里头,还是有高人的,一手画大饼玩得忒溜。 强哥开始了自己的职场征战,李建昆也不闲着,眼见工地上一天一个样,三层的行政楼快要完工,他寻思先把工厂的管理架构搭起来,招聘几个得力助手。 上午,华电工地。 李建昆在工程部准备好招聘要用的东西,带着哼哈二将刚走出门,被厨娘程寡妇拦下。 “东家,你看我家阿香,以后能在厂里谋个差事么?” 程寡妇没读什么书,人却挺机灵,丈夫死后,不知多少色胚爬过她家墙头,没一个得手。除非,她留门的…… 当时二十七八,正值需要的年纪,她也是人啊。 李建昆搭眼望向戳在厨房门口,冲他憨憨傻笑的阿香,“程婶,咱不能招童工啊。” 现年十九,长着一张十五岁脸的阿香:“???” 程寡妇笑道:“东家你看走眼了,我家阿香还挺大的。” 哼! 阿香很配合地挺起胸脯。 李建昆再审视一遍,是了,没错,对A。 有童颜,没那啥,不然就稀罕了。 这姑娘不能用漂亮形容,只能说怪讨人喜欢的。 “程婶你要愿意的话,你们娘俩以后还在食堂干呀,我们热烈欢迎。” 程寡妇大喜,先道过谢后,迟疑一下说:“我干厨房挺好,我也乐意做饭,我是想,看能不能给阿香安排个不沾油污的差事。” 黄脸婆黄脸婆,咋来的?一半被油烟熏的。 李建昆听明白了,这话还有个潜台词:也不想阿香做女工。 上埠这边,虽然眼下工厂还不多,但是七八家,也算特区知名的工厂区,这里的工厂以电子业为主,里头清一色的女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往线路板上插元器件,时间长了十个指头全是淤血,不干活时手都抽抽。 说一句血汗工厂不为过。 资本的本质,确实是剥削。 李建昆虽然也开工厂,但他深以为,靠剥削工人创造财富,小道尔。正如真正的创业家,脑子里的底层逻辑,永远不是“我搞什么东西赚钱”,而是“我能给世界带来什么”。 满足了人们的需求,财富会不请自来。 李建昆看向童颜对A,“那阿香你会干什么呀?” “我…洗衣、烧饭、端茶、倒水、扫地……” 晓得了,还会暖被窝。放古早,做个暖床丫头不错。 “行行,到时候在行政楼上班。” “谢谢东家!” “谢谢锅锅!” 哎呀这丫头,不照顾下都说不过去。为什么是对A呢……明明老母亲天赋异禀。 带着这个疑问,皇冠车驶离工地,奔向东门老街。 表面上看搞招聘最好的地方,无疑是罗湖枢纽,为啥不去,是李某人对于人性的把握。 想想看,你在报纸上看到特区大展宏图的报道,或受舒婷等人的诗歌鼓励,带着一腔鸡血来到特区,刚下车那会,还不得豪情万丈,认为此间天地,总有一天会响彻你的名字? 老早说过,这年头的青年人,充斥着理想主义。 不好伺候! 但让他们在这里摸爬滚打一段时间,尝过生活的大棒后,就会好搞很多。 东门老街,作为现在鹏城最热闹的地带,吃穿住行等生活配套完善,比较适合生存。这边有个搁日后得叫公园的地方,这年头自然没什么建设,一堆老树,一片草坪,如今成为遭过生活大棒的南下青年们,扎堆之处。 一张草席往地上一铺,即一张床位。 讲究点的,去供销店扯块油布,弄俩棍子撑起,就是一个窝棚。 草地上随处可见锅碗瓢盆,砖头、灰堆,一派难民营的既视感。 别小觑这帮人,能待在这里的,都是自觉怀才不遇的。不做梦的那些,早进工地了。 当然,这里每天也有撑不下去的人,前往工地。 车停在马路牙子旁,李建昆三人抱着东西,物色到一块地方,找陆大江现钉的一张小长桌,几张马扎,往地上一摆。 两根竹片交叉成X形,左右各撑起一块大红布,左边上书大字: “直说吧,我们要人,你要钱,那就来看看。” “别跟我们谈理想,当你连日子都过不好时,你不配。” “如果你能让我们离不开你,钱和情怀,诗和远方,由你定夺。” 右边写的是小字,即招聘的各个岗位,无非是生产、销售、行政,财务等,各部门的扛把子。 这年头也只能这样招,在知识青年里捞能力者,有经验有学历的那些,都去捧铁饭碗了。 所以李建昆开出的综合条件很低:初中及以上学历。 再低不成了,那等于文盲。 当然还有些各岗位的具体要求,比如财务,纯新手属实不合适,需要工作经验,无论是在插队的什么单位,外加清晰健康的家庭背景。 “诶?那边做什么呢?” “稀奇!特区现在都这样搞招聘了?” “哪家合资企业呀?” “走,看看去!” 摊子支棱起来后,很快吸引附近南下青年们的注意,三五成群奔过来。 “这招聘词……够新鲜的。” “还想问问来着,直接让我无言以对。” “华人电子,没听说过呀。” 青年们盯着两块告示,议论纷纷。李建昆三人坐在马扎上,守株待兔……呸!好整以暇。 九点钟方向的一颗歪脖子樟树下,撑起一个油布窝棚。 一对青年男女,盘膝坐在里头,愁眉苦脸。 “哥,咱回吧,去工地搬砖,还不如回家摆小摊咧。” “摆摊摆摊,你就知道摆摊,摆摊那叫个体户,狗都看不起!” 姜静纯被骂得蔫头耷脑,她不懂大哥为啥要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之前她们在老家摆地摊,收入很不错的,大哥能吃苦,她能算账,兄妹搭配,干活还不累。 家里日子一天天变好,又不是好在别人头上。 怪就怪大哥爱看报纸,脑子一热,非要来特区闯闯。她想着一起过来有个照应,哪料到是这种情况。 工作不难找,但都是动手不动脑子的活,工时还特长。 大哥有抱负,不愿做这样的工作。她,无所谓,只是觉得还不如回家摆摊。 “姜洪啊,有企业来招聘,不去瞅瞅?” 窝棚外探进来一只脑壳,瞧见姜静纯后,脸上笑得比花还灿烂,“小纯妹妹~” “呕。” 姜静纯这姑娘,自甘平庸,胸无大志,很好相处,唯有一点,有些洁癖,见不得丑人,尤其是一口老黄牙的那种。 姜洪一个激灵,“到这边招聘?招什么?” “好多啊,最高招到厂长、总经理助理。” 唰! 姜洪以一个弓身迈腿的矫捷姿势,跨出窝棚,“小纯,快点。” 姜静纯瘪瘪嘴,兴致缺缺,“噢。” 第485章 培训班 第485章培训班 李建昆坐在马扎上,望着对面两人,又多出一个人生疑问:亲兄妹咋性格相差这么大呢? 截然相反。 男的自信满满过来应聘,口中滔滔不绝,仿佛自己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天骄,错过后悔一生。还不忘把他妹妹也介绍一番。 女的一瞅招聘职位,竟然是招财务经理,怂成一团,小手连摆,一个劲说着不要不要。 李建昆表情和蔼,亲切道:“要的要的。” 姜静纯:“……” 因为如果她哥没吹牛逼——应该没有,她虽然急于推脱,但并没有反驳。那这姑娘,忒符合李建昆心中财务经理的人选! 插队时,搁农场做过助理会计。 单职工家庭,背景清白。 没有野心,怂得一批……别以为这是埋汰话,放在搞财务的人身上,是好事。 “知道我最看重你们身上的什么吗? 完犊子。 李建昆抬手制止,“她不用。” “学习的机会,不容错过!” “那5S管理法呢?” 姜洪:“??????” 喏,旁边不是有哼哈二将么? “不错,我佩服你的自信和勇气。”李建昆含笑道。 吃瓜群众们瞪大眼睛,是我们想象的那种猝不及防的告白吗? 姜洪:“???” 李建昆刚想怼他一句,姜洪气鼓鼓的,还搞出许多意难平。 李建昆略作停顿,一边扫视身前众人,一边继续说道: “我们厂是一家在建厂,要到夏天竣工,我们希望招揽一批有志之士,共谋发展,一起成长。刚才提到的那些工厂管理模式,我们可以进行培训辅导,有兴趣的符合条件的朋友可以报名,但最后我们只会录取最优秀的人。” “不好意思,我实在太喜欢你妹妹了。” 没错,是很不公平。 全招进来,怕不是要租间厂房开课。 李建昆摸出醒宝牌香烟,点上一根,吐出一口白雾,表情平静道:“你这啥也不懂啊,你不会以为管理工厂,跟带支生产队一样吧?” “唔…爱好?我没什么特别大的爱好,以前在农场的时候,分配给我一片小菜园,养几只小鸡,我挺喜欢的,算不算?” 人生常这样,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打算弄个培训班,效仿招商局的模式,培训之后进行考核,择优录取。 嚯! 这一嗓子非但没有阻止住大军,现场像煮沸的水样滚动起来。 巴拉巴拉。 姜洪:“???” 没有老板是傻子,降低成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内地如此廉价的劳动力,如果在这里能找到好用的管理型人才,他们犯得着高薪从港城聘请吗? 像总经理助理和厂长这俩职位,李建昆只是拿出来招聘试试,看能不能捡到宝,没抱太大希望。假如找不到能力爆棚的人,他宁愿选用绝对忠心的。 姜洪心头的那股不满,消散于无形,多出几分求知若渴,对李建昆说了声谢谢后,讨要来钢笔,第一个签上大名。 李建昆急忙道:“各岗位只招十个培训名额,按文化水平优先招收!” 李建昆脑子里蓦然浮现出,当初在杭市《少林寺》剧组里的点点滴滴。李莲杰也曾对他表达过抗议,当时他无力改变,只能给内地演员改善一下伙食,现在他倒是可以,这里是特区,可以不受规则束缚。 “凭什么港城人过来,就能拿到几千甚至上万的工资,还特地给租房子,吃小灶请专人烧饭,我看他们也没有三头六臂嘛,做事全凭一张嘴。 草,真以为我贪图你妹妹的美色啊? 虽说没人会拒绝身边多个养眼的姑娘,外在条件确实可以加分。 “我们厂如果像你说的,看不起内地人,就不会把这些重要岗位,拿到这里来招聘。 这番话收获满满的支持,周遭附和声一片,不少青年被激起情绪,振臂抗议。合资公司毕竟也有特区的一份不是? 诚然,他们有不忿的理由,这是好事。说实话李建昆乐于看见。就是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 港城人与内地人的薪资待遇,确实存在极大差异,超出能力对比之后的巨大差异。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周遭也变得鸦雀无声,之前振臂抗议的那拨青年,不比他表情好多少。 有些事不得不防啊,据李建昆了解,前世84之后,特区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钱也是真好赚,一切都莽着来,氛围浮躁得不行,不老少公司的财务卷款跑路。 姜洪老脸通红。 李建昆似笑非笑看着姜洪,“先别激动,你想应聘什么职位?” “不要钱?不报的是傻子。” “才知道咱们跟人家的差距啊。” 他说完,忽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到时你觉得你配拿多少薪资,你来开。” 姜洪道:“我插队时做过生产队长,管理过上百号人,我认为当个生产经理不在话下,甚至是厂长。” 李建昆向旁边挪去视线,“对啦,伱叫啥来着,你刚说什么?” 没错,他改变了计划。 能力可以通过学习来培养,而有些根子上的东西却很难改变。 “我们内地人呢,像机器样连抽转,加班加到每天只剩吃饭睡觉的时间,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这是歧视!这是不公平对待!” 而眼前这位姜同志,包括那些被他一番话激起情绪的青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和对方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姜姑娘,问你个问题,你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同志们,有这好机会,录不上也得听听课呀!” 姜洪下意识挺挺胸板。 姜静纯:“!!!” “精益生产管理?全面品质管理?JIT管理?TQC管理?生产运营管理?” 招聘职位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总经理助理,但他实在有点摸着准是干什么的。不然照样够胆应聘。 姜静纯犹豫不决,弱弱看向大哥姜洪。 你这还是馋我妹的身子啊! 姜静纯小脸泛红,羞答答瞄李建昆一眼。 看看金彪和陈亚军这俩货就知道,撇开头,窃笑出狼叫。 姜洪:“???” 瞧瞧! 姜洪:“……” 另外,长得还不赖,可以陶冶情操。 “也正是刚才有些朋友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子不服气的劲。这是一股很庞大的能量,只要用对地方。” 但有一点不同,李莲杰在他的领域是真有能力,自幼习武,获得过全运会武术冠军,身手比那些港城演员只好不差。 歪果仁还真的猛! 姜洪唾沫说净,对方居然连他叫什么都没记住,气恼道:“哼!你们港城人果然都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内地人,我们无论多有能力,在你们眼中根本不是重点。” 李建昆不想对他们说教,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即可。 该说不说,在他的想象中还真是。 姜洪:“???” 姜洪:“……” “姜姑娘,我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 “小纯,你也签。” “知识就是力量,我报!” 除非是亲信,出于信任的关系,这也很重要。 “噢。”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我上面说的这些工厂管理模式,都是目前国际上惯用的通用的。那些过来特区做企业管理的港城人,至少懂那么几个。” 老干部们的办法还是行之有效的,这些南下青年未必没有能力,但属实缺乏经验。 “你懂OEC管理模式吗?” 即使专业技能差点,李建昆都认了。 金彪和陈亚军一瞅这阵仗,怕桌子被他们掀翻,赶忙走出去维持秩序。 “排队,都排好队!” “按次序,谁插队不要!” 第486章 南方碧玉,东北大妞 第486章南方碧玉,东北大妞 华电工地。 目前只是红砖毛坯的行政楼一层,最大一间屋子里,接近百号人坐在小马扎上,凑成一团。 众人身前靠墙的位置,竖起一块刷黑漆的木板。 李老师捻着粉笔头,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唾沫横飞,“进销存,又叫购销链,是一家工厂最基本的动态管理过程……” 沙沙沙。 底下众人腿上搁着笔记本,飞快记录。 通过几天的学习,大家发现,讲课的这位可实在不算一个好老师,他才不管你听没听懂,讲完就过,一个重点接一个重点,但懂的也是真多。 所以笔记非常重要,课下需要花更多时间去理解掌握。 唯有坐在最后排的一个姑娘,腿上既无本子,手上也没钢笔,这会捧着小脸,神游天外,眼神迷离地看着李建昆。 “……噢噢,我哥有笔记的。”姑娘说完,嘻嘻一笑。 “姜静纯,现在讲的进销存管理,跟财务关系密切,你好歹学学啊。” 学员们拿着自带的国民铝饭盒,排队打饭。他们的菜既少,还不同,今天中午是两道: 清水熬白菜。 不同的是,前者免费供应,后者要钱。 程寡妇把早准备好的两只铝饭盒端出来,笑呵呵道:“阿纯姑娘,今天中午是红烧大虾、芹菜炒鱿鱼、肉沫缸豆,你应该爱吃。” 五官其实挺秀气,被大咧咧的谈吐和粗犷的气质掩盖,留着与沈姑娘一样的齐脸发。 季美仙反问:“先生没听过望梅止渴吗?” 他说着,瞟向工程部那边,眸子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咚,咚,咚……学员开饭喽!” 姜洪:“……” 周边学员:“……” 她是被她哥硬拉来的,李建昆想着学习一下有益无害,也就应下,谁承想天天搁这做白日梦。 有着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也不知过去多久。 “你想应聘哪个岗位?” 不便宜。 阿香大厨把大铁勺扛在肩头,热情招呼属于她的顾客,“白菜一毛,豆腐一毛五。” 欺人太甚! 季美仙闻声侧头,哈哈一笑,“好吃个鬼,他们说了,狗都不吃。” 工地上现在吃饭分成两拨,搞基建的兵哥哥头一拨,等他们打完饭,再轮到培训的学员们。 李建昆拧上杯盖,叼起一根烟,来到门外。眼神扫视,很快发现目标: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吃猪食,老子受不了啦!”一哥们饭菜一倒,抄着国民铝饭盒扬长而去。 程寡妇把菜饭摆上桌,唤她进去吃。 没错,进去吃,不许外带。防止兄妹窜菜。 众所周知,有个烧饭老好吃的母亲,孩子通常是厨艺废柴。 可把程寡妇难为得不轻,最后干脆锅勺一撂,让阿香给学员主厨,在此过程中不给任何指导。 “闭嘴。” 姜洪打完饭走到一旁,阿香大厨一瞅后面来人,笑脸收起,“妈!” 工程部里头,李建昆喝着胖大海泡的水,润着嗓子,听陈亚军过来汇报,说又走一个,嘴角弯起,“很好。” “嗯啦。” 腌菜炖豆腐。 姜洪一阵头大,担心妹妹被祸祸,据说歪果仁私生活混乱。这种人,仪表堂堂,学识超群,有钱有身份,开豪华皇冠,是他们内地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指望的? 因此虽然增加近一倍吃饭的人数,但只是多蒸些米饭,菜没有加多少,程寡妇娘俩还忙得过来。 阿香:“???” “没条件,俺们那旮旯穷,能供我念完高中,我以后得给我父母烧高香,考一年没考上,再赖着考我也没脸啊。” 厨房那边传来阿香的声音,李建昆撂完最后一嘴,适时停顿,“先吃饭吧。” 门外,黄牙哥们吸溜一抹口水,拍拍意难平的姜洪,“走吧,亲兄妹,不同命,能怎么办呢。” “怎么不考大学?” 李建昆给程寡妇的指令是:怎么难吃怎么做。 姜家兄妹排在一前一后,姜洪先打,一边递过饭盒,一边问道:“都什么价?” 继续开讲。 “阿纯姑娘,大骨海带汤我给伱盛一碗?” 程寡妇自然有巴结这位的理由,据可靠消息称,这姑娘往后掌管厂里的财务大权。 这不是她的顾客。 “那,那来份白菜吧。” 穿双牛筋底凉鞋,接近一米七的个头。 季美仙敞嘴大笑,“这玩意轮得到我想吗?不是搞培训么,培训完肯定有考核,能考到什么水平,那就是我现在的能力,你们如果瞧得上,反正全是好岗位,我都没意见的,努力呗。” 常言道:始于颜值,陷于才华…… “嗯。” “我嘴上吃的是我饭盒里的,但我心里吃的是阿纯饭盒里的,他们不懂先生您的用意,其实这不是埋汰,而是激励。只要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自然能享用那些饭菜。” 金彪补充道:“吃的最香的,还是那个跟姜静纯关系不错的东北姑娘。” 穿一件白色衬衫,胸前鼓鼓囊囊,配一条青布裤子,身后线条圆润。 姜静纯左右不太好意思,关键是还不要钱。 李建昆眼神扫向下面时,很容易注意到这张花痴脸,毕竟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做笔记。 东北大妞这会正戳在厨房门口,捧着饭盒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笑意盈盈,不时跟里头搭两句话。 “呸呸!”屋檐下传来声音,“这菜也忒难吃了,狗都不吃!” 陆大江左右瞅瞅道:“知道你们心里不舒坦,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据我揣测,这是一场考验。” “得嘞!” “好吃吗?” 不过米饭管饱,不要钱,这么一合计,倒也属于正常行情。 这要真是他的学生,他可要打屁屁了。 李建昆莞尔,“你高中学历?” “您别这样盯着人家瞧啊,我可害羞了。”季美仙打趣说。 李建昆跟着笑笑,没再打扰她吃饭,转身离开时,忽想到什么,扭头多问一嘴。 李建昆拿这个小纯纯也是没辙,千金难买心头好,寻思以后私底下再调教。 “噢,好,谢谢啦。” “噢?”李建昆放下玻璃茶杯问,“抽烟的那个?”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 厨房门口。 姜洪:“……” 陆大江一众兵哥哥们,坐在对面的在建厂房的墙壁边,瞅着这边情况,也整得挺不好意思。 李建昆眼中含笑,视线上下游走,打量起东北大妞: “连长,我这份大虾还没动,要不……” 李建昆饶有兴致道:“那你吃得这么香?” 李建昆看向厨房里头,姜静纯捧着饭盒,冲他嘻嘻笑着。 “是呀,齁死个人,盐不要钱啊。” “看你抽纸卷烟,牙齿咋还这么白?” 季美仙笑成猪声,舌尖抹过一排白净反光的牙齿,眨眼道:“想知道?那先录用我,这可是大秘密,外人不能说!” 有点意思啊,李建昆心想。 第487章 哼哈二将的双双表白 第487章哼哈二将的双双表白 天气日渐燥热,华电工地上,也是热火朝天。 兵哥哥忙着搞基建,学员们疲于学习,程寡妇娘俩保障伙食,就连李建昆都充当起讲师。 要说最悠闲的,还得数金彪和陈亚军这对基友。 除去平时缺些什么材料,采买一下,俩货多半时间没事干,窝在工程部吹牛打屁。 “呼呼~” 一台工业座扇送着凉风。 茶几上沏着功夫茶,木艺沙发上左躺一个,右倒一个。 “彪子,我劝你识相点,别再跟我抢面包房的苏小姐,姜静纯给你,多好一姑娘啊,别不知好歹!” 难得这回金彪没怼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亚军呀,说实在话,我看苏小姐咱俩都没戏,那狗几把胡自强,隔三差五往过跑啊,他现在是特区发展公司的经理,咱们拿什么比?” “副的!” 陈亚军纠正道:“而且他们公司五个副经理!” “哪又咋了,副的也牛逼啊。” “咱们…咱们比他有钱!” “有个卵用,人家手腕大权,想捞钱还不容易?再说了,以他跟建昆的关系,要钱不是随要随有?” 陈亚军浑身力气一泄,梗着的脖子松软下来,说的也是。 有钱有权,这狗币还有学历和文化,很难刚啊! “那…我刚才的话收回,姜静纯是我的。你…去追季美仙,啧啧,那身材,比起云裳姐也没差多少,美不死你!” “玛德,你咋不去追季美仙?是!身材还蛮丰腴,但是又抽烟又喝酒,还不白。她能跟云裳姐比?她多半是肌肉,那身体素质……卧槽~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 “你彪子哥岂是一般人?” 陈亚军一脸敬畏道:“瞧瞧你这一脸络腮胡,颇有古大将之风,此等妖孽,非你降服莫属。放心吧,往后的六味地黄丸,我给你全包!” “你奶奶个腿的,打一架呗?” “怕你?” “谁赢了姜静纯就是谁的,输的得季美仙。” “走你!” 两人跳起来,拉开阵势,还算讲武德,搞起相扑。 姜静纯和季美仙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她俩就这样被人给瓜分了。 中午,李建昆下课回到工程部。 衣衫不整的金彪,瞅瞅头发乱成鸡窝的陈亚军,“呔!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去呀!” “你怎么不先去?” 金彪嘴角一扬,心说我那个纯良友善,有啥好怕的?不再多言,拍拍屁股站起。 陈亚军见他真率先行动,也不能被他比下去,从茶几上薅起一物,钢牙紧咬,跟着出门。 李建昆一脑子迷糊,弄啥哟?没人理我呗? 厨房里。 “哟,彪哥,今天这么早啊。”程寡妇热络招呼,以前三位东家,都是等所有人吃完,他们才过来。 “不知道怎么搞的,饿得心发慌。”金彪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打了份饭菜。 别看他出门时牛逼轰轰,这会瞅见坐在饭桌旁的姜静纯,腿肚子打颤。 暗吸几口大气后,踱着小碎步,来到桌子对面,距离姜姑娘最远的位置,缓缓坐下。 见姜静纯搭眼望来,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呕!” 金彪:“???” 啥情况,怎么还有妊娠反应。 不能够啊! 根据老一辈同志传授的经验,戳在那里双腿严丝合缝,大概率是完璧之身。再者说,培训快一个月,也没听说她有男人呀。 “姜姑娘,你怎么了,咋不吃啊?” “呕!” 完鸟完鸟,还真有了。 另一边,陈亚军把心房里支起钢结构,终于凑到蹲在屋檐下吃饭的季美仙旁边。 后者诧异抬头看看他,俩人似乎没有交情。 陈亚军顺势在她旁边蹲下,用手肘碰了碰她。 季美仙低头望去,对方暗戳戳递来一个牛屎纸包裹的东西,“啥呀?” “鸡腿儿。” 季美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干嘛给鸡腿我吃?” “那啥……就是……我的话……” “您还是不是个爷们?” 草! 不能被看扁,陈亚军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季美仙,咱俩搞个对象呗!” “呵,呵呵~” 陈亚军:“???” 这是嘲笑吗? “你笑什么,我个人条件还是蛮好的,首都户口,存款…反正不差钱。” “看得出来。” 季美仙上下打量着他,身高凑合,体重不能超过一百三,虽然不是很白,但也算细皮嫩肉。 她指指自个脚下,陈亚军搭眼望去,啥也没看见,一头雾水望向她。 “我这一腚下去,你受得了么?” 陈亚军双目圆睁,如同活见了鬼。 受!不!了! 蹭地窜起,撒丫子跑路。 果真是妖孽! 季美仙拿起鸡腿,也不浪费,美滋滋啃起来,心情还是蛮美的。是个姑娘都喜欢被人追,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心头有人了。虽然大概率没希望,但还不允许她做做梦吗? 反正她才二十岁,不着急。 以她的性格,直接吓走无疑最省事。 再说厨房里。 姜静纯这饭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她最怕的就是脸上长毛的人,要是精心打理的胡须,少点,还能接受。 然而眼前这位,显然没得救了。 毛发过于旺盛,野蛮生长,想打理都难。 偏偏某人还一脸关切,凑到旁边小声问:“姜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 姜静纯:“???” 哥,哥,这里有人侮辱我! 原本有些话她不好直说,现在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只能硬着头皮,小手连摆,“没有没有的,别误会。我只是…您的话……” 金彪疑惑,“我咋了?” “您长络腮胡。” 金彪下意识摸摸脸,不明所以,心说我长络腮胡跟你呕呕呕的有啥关系? “牙齿还黄。” 金彪有点琢磨过味儿,心情沉重,这是遭人嫌弃了? “好吧,我丑,你呕啥呀?” “我…反胃。” 金彪:“???” 姜静纯见他脸色很不好,安慰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金彪:“!!!” 他默默起身,蔫头耷脑回到工程部。 陈亚军比他早到十秒,这会缩在木艺沙发角落,瑟瑟发抖。 李建昆跷着腿,坐在五屉桌后喝茶,左看看,右瞅瞅,给整迷糊了。 “啥情况啊?你俩视死如归跑出去,分分钟不到,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溜回来?” 陈亚军看看金彪,不明白他为啥这么失落,姜静纯多好啊,羞答答的。率先发言道:“老夫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女人!” 听闻这话,李建昆还真能对上号,能用彪悍来形容的女人,工地上大概率只有季美仙。 这姑娘没事叼根烟,白酒两斤量。 “何以发出如此感慨?” “她说,要一腚坐死我!” 李建昆怔怔后,不禁仰天大笑,不错不错,确实生猛。但肯定有个前因,陈亚军这货刚才去招惹人家了。 他又望向金彪,“你呢?” “我?” 金彪自嘲一笑,浑身乏力,瘫坐在沙发上,“我是个丑逼。” 李建昆:“……” “哈哈哈哈!”陈亚军忽地大笑起来,“我家小纯纯当面对你说的?竟也如此生猛?” 李建昆可算全须全尾地搞明白。 两个千年老光棍,终于鼓起勇气去向姑娘表白,这回还挺好,没搞内战。谁承想,试试就逝世。 一点悬念没有。 李建昆叹着气,狂拍脑门,这俩货的终生大事,也是个老大难啊。 都是十万元户,资本摆在这里,差的瞧不上。好的呢,这年头不比后世,姑娘们并不见钱眼开,又看不上他们。 第488章 管理班子 第488章管理班子 5月5日。 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结束,别说学员们个个熬成熊猫,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李建昆也差点没累趴下。 这么短时间,他几乎讲完当代企业管理的全部精华。 还是集百家之所长的精华。 不吹牛逼地说,当下任何一个学校,都没有这么系统的企业管理课程。 许多企业领悟其中一两个方法,就足以带来与众不同的向好变化,譬如这会还在手搓冰箱的海尔,目前应该叫“青岛电冰箱总厂”,后来领悟到OEC管理模式,如获至宝,“日事日毕,日清日高”也成为海尔创新的基石。 还余下的87名学员,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经历了怎样一场洗礼。 不过,李建昆虽然灌给了他们眼下很多企业家,愿意一掷千金而不得的学识,但到底能接住多少,能不能融会贯通,活用活现。 难说! 今天是考核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为方便这次考核,李建昆特地提前置办好一些办公桌椅,反正以后也要用。 上午八点后,行政楼一层,三间屋子,同时开考。 他,金彪和陈亚军作为考官。 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让学员们充分思考作答,尽量不搞成应试。同时李建昆的评判标准,也不仅仅是看考试成绩,他有个小本子,所有学员的基本信息和性格特点,他都有记录。 最后会综合评判。 有些人即使学得很好,笔杆子功夫犀利,但性格内向或表达能力太弱,真让他现实管理,根本用不出来,也没卵用。 十点半,收卷清场,学员们作鸟兽散。 李建昆钻进工程部,当起批卷老师。 —— 五月的鹏城,暑气熏蒸,白天平均气温在三十摄氏度左右。 人们早已换上单衣和凉鞋,并习惯于在穿凉鞋时,配上一双长筒的尼龙袜。 上午十点,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的李建昆,拿着一份名单,走进行政楼一层授课的那间屋子。 里面出奇安静,有人坐着,有人站着,不同于往常课后时间,没人扎堆,也无人交谈。 大家心怀忐忑。 岗位只有十个,他们却有八十七个,接近九个人中才会录取一个。 录取,即成为合资企业的高管。 淘汰,前途渺茫……有些人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去工地搬砖,不甘心;狼狈回乡,太丢人;待在特区,另觅机会,生活将成为很大问题,几乎所有人口袋都已见底。 “气氛很沉重啊。”李建昆扫视房间,用打趣的口吻说。 除去姜静纯冲他扬扬嘴角,这会谁也笑不出来。 连东北大妞季美仙,饶是表情还算淡定,实则掌心满是汗渍。她连回乡的路费都已经用掉。昨晚她没吃饭,半夜饿得心慌,实在睡不着起来晃荡,撞上一个本地大叔,说给她十块钱,让她一起进小树林…… 她知道,有些姑娘干过这事,所以才会有人半夜觅食。 李建昆直入正题,宣布录取结果。 “财务经理,姜静纯。” 没人意外,摆在明面上的事。 李建昆拧开钢笔,望向姜静纯,含笑问:“你觉得自己该拿多少月薪,或者年薪?” 姜静纯嘴里有个五十,想脱口而出,因为她觉得自己顶了天只值这么多,旁边姜洪用手肘碰碰她,“好好说。” 她又想起大哥和她讲过的一些话,说这是合资企业的高管,工资不能拿国内水平作参考,理应高些。 “真的我说多少就多少?”姜静纯歪着脑瓜问。 “没错。”李建昆点点头,“如果你觉得你的能力,匹配你报出的工资,你说多少就是多少。不过公司会观察一段时间你的表现,假如认为你不匹配这样的工资,会找你谈谈,高了,往下降,低了,往上调。” 姜静纯嘻嘻一笑,“那我报月薪五十,您到时看着调。” 姜洪:“……” 这个傻妞! 你不能真指望他给你往高调啊! 唯一一个内定选手,机会还不知道把握,血亏! “好。”李建昆微微一笑,记录下信息。 继续公布。 “行政经理,余露。” 窗边,一个戴铁框眼镜的姑娘,伸手捂嘴,喜极而泣。 李建昆照例询问她的期待薪资。 “我…报个八十吧。” “采购经理,陈峥。” 一个满脸正气的小伙,激动之余,迟疑一下道:“都说采购部门油水厚,以免自个太穷,诱惑太大,我报高点,月薪五百。” 嚯! 满堂哗然。 真敢呐! 李建昆和熙一笑,照常记录。 “仓库经理,巩志先。” “啊?我!竟然是我!” 一个长得颇为着急的哥们,高兴蹦起,是真没想到他会被录取。其他学员也没想到,巩志先一股老学究气质,屁股一挨凳子,基本大半天不动,话头很少,大抵是培训班最不起眼的一个。 “我的话,如果能有一百月薪,就很满意了。” 随后,李建昆又陆续报出几个名字。 房间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跟大家说一下,总经理助理,暂时不招,没有合适人选。” 没被点到名字的人,心头愈发忐忑,这样一来,只剩最后三个岗位,也是重磅岗位:销售经理,生产经理,厂长。 然而多半人其实心里有数,这三个岗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 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配。 唯有屈指可数的几人,仍然自信,散发着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比如姜洪。 他自信他的领导能力,他的学习能力,培训班里无人能及!即使单拼考试分数,他也不怯任何人,他只用一个半小时,轻松答完所有题目。 厂长的职位,非他莫属! 李建昆扫视全场道:“我先公布厂长人选。” 学员们屏气凝神,竖起耳朵。 姜洪嘴角微扬。 “季美仙。” 嚯! 意外,又不意外。 对于这位东北大妞,多半学员还是服气的。 姜洪表情僵住,满脸不敢置信,“你们…选个女的当厂长?” “怎么了?”李建昆反问。“正好管你,她以后是你的顶头上司,你是生产经理。” 姜洪这人,确实有些才华,考试成绩接近满分。还挺爷们,适合管人,但有一点,管不好自己。 性格有点冲动,有点过于自信。 姜洪气结,瞥向季美仙,“她能管我?配吗?” “这是她的问题,她要管理整家工厂,如果连你都管不了,那确实不配。”李建昆表情不变道。 季美仙顾不上兴奋,面对姜洪不善的眼神,也意识到这人相当棘手,必须想办法给他整服喽!好在,这家伙脑回路是直的。 事实上,季美仙早料到姜洪会被录取,并且一定是生产经理。 不录取他,单录取阿纯有毛用啊?他拔腿回乡,以阿纯的小尾巴性子,还不得跟着走? 当然了,姜洪确实有能力,他的能力方向,让他很适合生产经理的岗位。还有一个缘由:他妹妹是内定的财务经理。 只要阿纯还是财务经理,他不可能做到厂长以上。 季美仙报的月薪是501元,比之前的最高薪多一块。 姜洪倒好,直接来个强力胶。 这就杠上了。 李建昆不予理会,季美仙能不能收服姜洪,也是对她能力的一次考验。他报完最后的销售经理人选,这哥们其他优点不明显,倒是满嘴俏皮话,搁后世能当脱口秀演员。 然后,扫视向没被点名,蔫头耷脑的其他学员。 “你们还有一个机会,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留在厂里做其他职位,比如副经理、主管……” 学员们纷纷抬起头,心情峰回路转。 但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 “又比如普通工人。你们需要另投简历,给行政,行政向厂里反馈,厂长和各部门经理商议定夺。” 手下有人,遇事不慌。一级经理以下的职位,犯不着他再亲自过问。也是给这个新的管理班子,更多磨合与历练的空间。 他们想要成长为优秀的管理者,事实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都太嫩了。 只是当下这年头,现成的管理人才全在体制内,而比起从港城聘人,李建昆更愿意给咱们的知识青年们,一个机会。 第489章 搬新楼 布任务 第489章搬新楼布任务 五月中旬。 华电工厂。 四幢五层宿舍楼竣工,水泥墙面,抹上大白,放这年头已经算是好住房。 A幢五楼,作为管理层的宿舍区。 时值晌午,楼底下异常热闹,年轻的管理层们喜气洋洋搬新楼,从财务预支了钞票,添置了一些必要家具,喊三蹦子拉来。 “姜洪,你帮阿纯搬完没有?过来帮我一下。” 季美仙戳在一辆如蚂蚁搬象的三蹦子旁边,向一个方向招手。她买了一张实木双人床,上五楼,没三五个壮劳动力不行。 姜洪穿一件红色两根筋,汗流浃背,刚搬完一张同款双人床,累到不行,闻声踱步走过来。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姑娘都要买双人床,像他妹,明明这么小只。 来到季美仙身旁站定,姜洪瘪瘪嘴说:“我凭啥要帮你?” 这可不是厂里的活,即使对方是厂长,也无权指使他。 “因为你壮啊,男同志还乐意听伱话。” 姜洪下意识挺挺胸板,这话悦耳。 季美仙说着,往过凑了凑,拉着他的胳膊晃啊晃的,天气属实太热,她一件白衬衫汗透,紧贴在身上,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姜洪的手臂触到了某种极弹之物。 还带水…… “搬!搬搬搬,我搬!” 姜洪老脸一红,胸口怦怦跳,赶忙挣脱开,喊人过来一起帮手。 季美仙乐呵呵一笑,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姜洪这种人,你不能跟他硬着来,那保管锵锵声不断,她的计划是以柔克刚。一方面在言行举止上,给足他脸面,满足他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善用自己作为女人的优势。 在这个越是大城市的人越保守的年代,只要她稍微豁出去一点,她就无敌了。 其实不算什么,泥腿子出身也有好处,在他们那旮旯,高粱玉米杆子能没过人时,地里经常打扑克。 这一幕正好被行政楼三层,双手撑在护墙上的李建昆,居高临下捕捉到。 “手段不算高明,但以她的道行,也算难得了。” “就是不要脸!”旁边,陈亚军吐槽道。 金彪有点不同意见,“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一个东北姑娘,只身闯南方,要是像姜静纯那种小家碧玉,事事抹不开脸,说不定早饿死了。” 提起姜静纯,陈亚军想起一件事。 “季美仙买张双人床好理解,一准想偷汉子。姜静纯为啥也买张双人床,莫不是……想偷我?” 李建昆和金彪同时机械式扭头。 “阿彪。” “嗯?” “你尿黄不?” “还成。” “滋醒他。” “算了,我可能有点糖尿病,不能让他尝到甜头。” 陈亚军很不服气,他觉得他还是配得上姜静纯的,在某些方面,也能彻底征服,不像面对季美仙时那样无力。 “咱们要不要住宿舍?要住的话,姜静纯的隔壁我预定了。” 金彪道:“你不早说,昨天行政余露还问过我,拿张图纸,我唰唰三笔留了三间,咱俩在廊道靠窗的对门。建昆给撂在中间位置了,他喜欢居高临下,那边窗子视野好。” 陈亚军大骂,“你个大胡子啊,一点不替我着想,我把姜静纯拿下,面包房的苏小姐你不就少一个竞争对手?” “也是哈。” “走走,看看去,看还有没有机会。” 三人遂来到A幢宿舍楼。 逢人照面,得一口气喊出三个“总”。 事实上,年轻管理们只知道李建昆是总经理,金陈二位是什么身份,现在还犯迷糊。 上到五楼,一级经理每人一间宿舍,大伙早占好,已经拾掇得差不多。 金彪指指右侧廊道的尽头,示意他随手选的,他和陈亚军的宿舍,就在那扇窗户两侧。 “昆哥的呢?” 金彪领着二人向前走去,迎面撞上香汗淋漓的季美仙。 “李总,金总,陈总。” 李建昆含笑问:“收拾好了?” 季美仙说差不多,不忘邀请他们过去看看,瞅着那扇房门,金彪一脸古怪。 姑娘家的房间,三人没进去,只是戳在门口扫了扫。这时,隔壁的隔壁,钻出一个小脑瓜。 姜静纯哎呀一声,赶忙喊人。 “噢,阿纯啊,你跟季厂长住得还挺近呀。” “是…是啊。”姜静纯讪讪一笑,“你们喝茶不?我刚打了热水。” 反正她是个闲人,有大哥在的好处显而易见。 李建昆一边摆摆手,一边向前走去,打算也去瞧一眼,只是刚挪步,又顿住,咦了一声,侧头看向旁边,“这间谁的?” 还空着。 金彪道:“你的。” 李建昆:“……” 陈亚军:“!!!” 好家伙,被季美仙和姜静纯夹攻了。 奶奶个腿的,她们俩都买双人床,不是全想睡昆哥吧? 这往后半夜溜过去,可方便,一步路! 仨身前和背后,季美仙与姜静纯这对好姐妹,四目相对,和善而笑。但隐约中又带点电花。 女人心,海底针。 姜静纯的房间是后选的,当她得知美仙选了李总隔壁,并且预定了一张双人大床后,她意识到一丝危机。 温顺如猫咪的小家碧玉,人生初次露出獠牙…… 下午,李建昆驱车去了趟南洋银行。 同时金彪和陈亚军租辆解放车,去罗湖口岸,拖回一只林新甲从港城采购的保险柜。 两点整。 行政楼二层,会议室。 年轻的管理层们,早已提前落座好,都很讲究地洗过澡,并换上干净衣裳。 如今他们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不再是落魄的知识青年,而是国内罕见的合资企业高管,个人形象还得注意一下。 姜静纯披散着尚未干透的青丝,洗发露的清香飘散周边。 季美仙换上了新买的一身港版职业装,因为她见其他工厂的女高管都这样穿,一件休闲白衬衫,配黑色直筒裤,特点是修身,将她火爆的身材尽数衬托出来,脚下是一双黑色带亮片的中跟鞋。 至于高跟鞋,目前属实驾驭不来。 李建昆带着哼哈二将走进会议室,陈亚军手中,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包。 年轻管理层们,各个眼神明亮。 之前保险柜拖过来,是在场所有爷们,一起搭手搬进财务室的。 李建昆也不卖关子,拍拍放在桌面上的手提包,“这是五十万现金。” 嚯! 饶是猜到,大伙仍然吓得一哆嗦。 别提五十万,五千块,他们都没人见过。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两把造型特殊的钥匙,一把递给身旁的季美仙,一把抛给姜静纯,后者白嫩的小手捧着钥匙,羊癫疯发作似的。 “以后要拿钱用,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打开保险柜。” 大伙恍然。 季美仙紧紧攥着钥匙,望向李建昆的眼神中,充满感恩。这是一个极大的权柄,能让她的工作开展轻松不少。 “拿来这笔钱,有作用,接下来有两个重要任务。” 唰唰! 大家齐齐翻开小本子。 “第一,厂区建筑在陆续落成,有些必要东西还需要采买,比如宿舍里的床铺等。现阶段个人负责的事情不多,你们一起协商组织完成。 “第二,招工。一样,团队任务。一千名职工,务必在暑期内招聘满,九月一日正式入厂。具体要求待会给到你们,任务重,责任大。” 第490章 晚宴 第490章晚宴 傍晚。 新落成的工厂食堂里。 偌大的用餐区,现在一片空旷,只在靠近打菜窗口的位置,搭起一张大圆桌。 华电工厂年轻的管理团队,围坐在旁边,桌上摆满丰盛菜肴,地上白的啤的空酒瓶倒了一地。 “来喽!倒数第二个菜,红烧白蟹!” 当初怯懦懦的阿香姑娘,混熟之后,胆子大不少,唱戏般捧着大瓷盘从厨房走出。 不过在场的年轻管理们,对她成见颇深。 做菜忒难吃了! 硬是被她祸祸一个月。 所幸往后她不在厨房干,调到行政部给余露当跟班,高低是个本地人,对特区情况更熟悉些。 季美仙顺着话题说道:“您放心,如果特区招不满合适员工,我带队去周边城市,像羊城,据说外来务工人员不少。” “我不会喝呀。” 李建昆笑而不语,这小子完全被季美仙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可恶! “比如呢?” 高科技企业的核心属性,即创新。李建昆的想法是,市面上已经有的玩意,一模一样的他绝不捣鼓。 接下来他推出的任何产品,一定具备创新属性,至少是当下这年头没有的。 止是止住了,等泡沫消完后,她把筷子扯出来,轻巧放回李建昆手边。 “不吃那喝点,大家都喝了,就你没喝。” 她的话倒总能落到正点子上。 程寡妇多机灵的人,探头到打菜口,嚎嚎道:“姜经理,那道啤酒鱼,我可是特地给你们兄妹烧的!” 姜洪:“!!!” 他得回趟京城,“提货”。 这就是她的突破口。 姜洪没好气瞟过来,“陈总我谢谢你嘞,我妹连我夹的东西都不吃。” 被捅了,也好过她现在这样老大难呀,找谁嫁? 李建昆含笑说:“高科技产品,有些可能非常高端,所以我希望我的员工们,具备一定文化基础,并且擅于学习。” 陈亚军凑在姜静纯身旁坐着,赴宴之前特地洗过澡,拿漂白粉洗的牙。 铛! 两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季美仙昂头喝酒时,目光斜下扫向隔壁的隔壁;姜静纯抱着啤酒瓶,狠狠嘬两嘴,小舌头卷着酒瓶口。 “什么?” 这样的天赐良机,李建昆肯定不会错过。 港城目前的电子科技水平,名列世界前茅,除去美日两国能稳压一筹,谁也不敢说排在其上。 姜静纯眨巴眨巴眼,瞅着酒瓶口,舌尖舔舔唇角,不待拿到嘴边,刺啦! 没得办法。 言下之意,你算个老几? 姜静纯:“……” 她发现,李总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 姜静纯:“……” 也不知谁干的事,单单买酒,不捎酒起子,别人都是拿牙咬的,她下不了口,再说多半也咬不动。 然后捧起酒瓶,樱桃小嘴对着酒瓶口,嘬啊嘬的。 “噢。” 既然是产品,自然要找人设计研发。这件事离京之前,他暗戳戳交代给纪世赢。不跟陈春仙说的原因,是怕他咋呼:噢,开始死都不支持我搞多元化研究,要我专攻光刻机领域,现在又搞别的? “哎呀陈总,您不要给我夹了,我真不吃。” 姜家兄妹是广西人。 李建昆甚为满意,端起酒杯,“辛苦了。” 现在毕竟风气开放不少。 李建昆看着季美仙,您还别说,这小麦色皮肤的姑娘,看久了别有一番韵味,身上仿佛有阳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季美仙眼前一亮。 她觉得她有必要再凶狠一些。 姜静纯刚才见人家出现这种情况时,插一根筷子进去就能解决,她不是腾不出手么,两只手抓住酒瓶像捧炸弹似的。 季美仙却是摆摆手道:“不行喽,我喝白酒还成,喝啤酒,两个我也不是姜经理的对手啊。” 谁让自己当前没有研发团队呢。 陈亚军一脸悻悻,想着这姑娘即使拿下,往后也很难深入交流啊。觉得这样面子上挂不住,又摸过一瓶百乐啤递过去。 特区那些港城老板,却是希望普通工人越没文化越好,年轻、手脚麻利即可。 “之所以现在把这两个重要任务,布置给你们,一来是想锻炼你们的能力;二来,我后面要离开一段时间。” 陈亚军:“???” 有人起哄道:“姜洪你要是不服,再跟美仙走一个。” 李建昆正跟其他人聊天,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晃啊晃的,侧头扫来,下意识取过酒瓶,塞进嘴里“呲”一下,又还回去。 姜洪扬起嘴角,“那是。” 姜洪嚷嚷道:“程姨啊,你这抱大腿也抱得忒明显了!” 只要找对人。 险些没喜极而泣,这个病可困扰他家多年。 一时捧着酒瓶,左摇摇右晃晃。 “快快,李总,喷了喷了,帮我插插!” 譬如他计划中的第一款练手产品。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去,原来他妹的古怪病,有得治啊。 根据他前世的记忆,80年代初的金融风暴中,港城有大量公司倒闭,比如李超人趁机抄底了港灯,包玉钢成功拿下会德丰。他的目标,则是港城的电子科技产业。 李建昆另一边坐的是季美仙,刚才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吃味,李总的注意力明显在她这边。 单是这种要求,招工的难度增加数倍不止。 姜洪心头一怂,季美仙根本是个酒菩萨,一人喝他们全部都有可能。 工厂还未正式运行,有些事不必较真。 “假如招聘时有人问,你们可以说做类似电话机的玩意。我说的比如,你们可能都没听过。” 其他人跟着起哄,姜静纯属实没辙,只好接过,看看啤酒瓶盖,又犯难了。 李建昆的视线被重新拉回。 李建昆随手拿起根筷子,反手一插。 “阿纯,吃螃蟹不?” 念头至此,他扫视过饭桌旁的众人。 阿香依旧唱歌般说:“鲅鱼饺砸!” “咱们厂以后生产什么?如果招工时别人问的话。” 陈亚军:“???” “高低喝点,今晚高兴,你哥还在这,怕啥?” 这就说到第二件事,回京提完货,他还要去一趟港城。继续布局金融风暴,外加物色抄底的目标。 李建昆笑声搭话,“最后一个啥菜啊?完了跟你妈一起过来吃。” 李建昆疑似听到什么异响,放下酒杯,正欲侧头看去,季美仙连声道:“还有个问题李总。” 李建昆诧异扭头,什么虎狼之词? 等看清情况后,才知道自己思想有多龌龊,原来是喷泡沫了。 姜洪忽然一改之前的观点,想着应该让妹妹和李总处处,只要能治好病……付出点代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小纯,还不敬李总一个。” 但凡能收购到几家有技术实力的公司,至少能让他在这个领域,少奋斗几十年。 “要走啊……”姜静纯小声呢喃。 季美仙很想问问离开多久,要去哪里,但话到嘴边,意识到有些逾越,又咽回去。 第491章 是好是坏? 第491章是好是坏? 夕阳西下,红火的霞光染红天际,浸透着海面。 茶花大队。 山岗上的小学里。 林云戳在讲台上,结束一天的课程,开始布置家庭作业。 教室里异常安静,唯一的一个小萝卜头,端端正正坐得笔直,他有些欲言又止,终究恭敬地听老师把话说完。 “好,下课!” 小萝卜头立马起身,走到过道中,九十度躬身,“老师…再见!” 林云望着这反常的举动,眼皮猛一跳,大脑中一片空白。连他最后一个学生也要剥夺吗? “小康,你?”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没有地坪的、褐色的硬泥地上,小萝卜头哽咽着回话,“我爸妈都去工地打工了,我妹妹没人带,所以,所以我……” 林云眼前发黑。 为什么没有一对父母,能听进去他的劝告,贪图眼前打工挣的那俩钱,只能解决家庭一时的困境,想要彻底改变家庭面貌,必须要掌握知识和见闻啊! 他深感颓然。 一辈子都不曾这么无力过。 该做的工作他全做过。 林云脚步虚浮,移动到小萝卜头跟前,双手扶起他,替他抹去眼泪。 “小康不哭,即使是这样,也不要放弃学习,有空的话…多…看看书,有好处!” 小萝卜头用力点头嗯一下后,问道:“老师,你怎么也哭了?” “风…风大。” 林云拍拍他的小肩膀,柔声说:“老师送你回去。” “等我妹妹长大点,我背她来一起听您讲课!” 林云默然,领着小康走出教室,在伸手锁门的那一刻,那扇门忽然变得异常沉重,几乎一丝一丝在合拢。泪水模糊他的视线,曲折的倒映着教室里的一桌一椅。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康。 或许,没有机会了。 能坚持到只有一个学生,学校照常开课,他为此几乎跑断腿,说破嘴。没人能同意一所空学校,仍设立一名老师。 晚霞的小河边,水声潺潺。 林云送走了自己的最后一名学生,也送走了自己的教师生涯。 —— 晌午,红火的太阳蒸烤着大地。 华电工厂。 行政楼二层,总经理办公室。 “昆哥,咱们开车回去吧,你只管坐,我跟彪子开,绝不让你动一下手!”陈亚军央求。 金彪帮腔说:“你要是顾忌安全,大可不必,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在村里收了两杆打鸟的玩意,搁后备箱藏着呢。” 李建昆瞪大眼睛,“你TM的……” 你咋不买三把,遇到劫道的,咱仨站一排,砰砰砰,上演一出《三杆老烟枪》。 这俩货为了怂恿他把皇冠开回去装逼,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啊。 但是,没用! 这回又不押东西,何必冒风险?再说了,以这年头的路况,来回京城三千公里,就日系车那揍性,还不颠报废? 哼哈二将还在喋喋不休时,耳畔忽然有一脚踹的声音传来。 是谁都不带猜的。 一般人他也没有啊。 金彪骂骂咧咧道:“阿海这狗东西,让他给我整一辆吧,到现在都没个准信。” 陈亚军踱步到走廊上,低头向下瞅去,不禁怔了怔。扭过头,小声说:“昆哥,你知道谁来了?” “不是林海?” “是,还有个人。他哥,拎着行李咧!” 楼下,林海的本田摩托没熄火,自个仍跨坐在上面,没打算下来,以免挨骂。 “哥,冲!争取拿下,过去待多久都行,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呢。” “照顾好妈。” “还用你说?哥,咱家不像当年了,你要不放心三姑一个人照顾,我回去把四姑也找来。等你回来,妈没胖两斤你找我。” 林云笑了笑,当年的小毛头确实长大了,不仅能撑起家庭,还要为他这个当哥的操心。 倒是他,愈发一无是处。 林云的心头很忐忑,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人家明明在首都有很好的生活。 而他,又能带给对方什么呢? “哥……” 林海还想说点什么时,余光捕捉到二楼出现一张帅脸,吓得一哆嗦。 轰轰! 本田摩托猛地一个甩尾,眨眼间,逃窜得无影无踪。 李建昆微微眯眼,脸色不太好,他看出来,这事林海也有份,或者说不单是林老师一个人的主意。 既然如此,还去个毛线啊。 作为弟弟,他自然希望那个最后真能和姐姐走到一起男人,对她的爱是毋庸置疑的,是山海难隔的,是能豁出一切的! 办公室里。 李建昆重新坐回五屉桌后面,金彪和陈亚军在木艺沙发上排排坐好,林云颇为吃力地拎着一只黄色帆布包,缓缓走进。 “建昆,阿彪,阿军。”他笑着打招呼。 金彪和陈亚军赶紧起身回礼,这世上总有些人,能让人打心眼里产生敬意,林云正是其一。茶花大队,这段时间他们去过好多次。 另外,对方毕竟和大姐大关系神秘,得给几分面子。 李建昆没动,不咸不淡道:“这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甚至可以说刁难。 林云笑容不减道:“听说你们要回去,我打算和你们一起,去首都,见见你姐。” “她知道?” “不知道。” “你怎么确定她想见你?” “……不确定。但我…想见她。” 李建昆脸色稍霁,“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好几个月没回家,在我离家前,我姐的小酒馆有个安保人员,对她很不错,每晚都会送她回家。不好说他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兴许你这次过去是找罪受。” “不打紧。” 林云微笑说:“如果她真的过得很幸福,我去看一眼也好。” 李建昆:“……” 该说不说,这是种什么感情,以他庸俗的人格,属实不能理解。 “既然你这么想见我姐,阿海那小子为什么不敢上来?”他死死盯着林云,试图看穿对方的内心,“我看是阿海怂恿你去的吧。” “这事跟阿海的关系倒不大。” 林云收敛笑容,很认真说道:“是我妈催我去的。” 李建昆:“???” 连金彪和陈亚军都满脸诧异,心说你这么大个人,不至于像个小宝宝样,你妈让你去才去吧? 林云叹息一声道:“建昆,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我这人确实有很多臭毛病,不怨你。我妈年纪大了,又是个盲人,常言道:父母在不远行。不瞒你说,如果不是她抄扫把撵我,我确实下不定决心。” 这人…… 李建昆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恍惚间,他倒是想起自己的老母亲。有些汗颜。 在这一点上,他不及林云。 他似乎没理由阻止林老师去了,可是,是好是坏啊? 如果没有林老师,二姐和唐国耀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应该是能成的…… 第492章 吾家姑娘初长大 第492章吾家姑娘初长大 京城。 和风徐徐,暑气初生。 午后,小酒馆刚开门不久,还没有客人,门外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后斗中载着从牛栏山拉回的散酒。 唐国耀脱了白衬衫,穿一件同色两根筋,露出壮实的臂膀,忙着卸货。 那硕大的酒坛子,盛满酒水,小酒馆里除他也没人搬得动。 自从唐国耀入职后,小酒馆里的体力活,被他全部包揽。老板娘李云裳再也不用花钱雇人,月底想给他多发些工钱吧,他总是推脱,说权当锻炼身体了。 “耀哥,歇会吧,喝杯茶。” 李云裳把温度正好的菊花茶,从茶壶里倒出一杯,隔着吧台递过去。 唐国耀咧嘴憨笑,双手接过后,小口抿着。 沈红衣戳在吧台内望着这一幕,低头窃笑,嗅到幸福的气味。她下午没课,知道今儿要上货,特意过来帮忙。 恬静的午后,很和谐的画面。 正在这时,门口光线忽然一暗。吧台边的三人齐齐扭头探去。 “建昆!” 李云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眉眼笑弯。弟弟这回离京实在太久,心头挂念得很。忙从吧台内走出。 唐国耀笑着挥手打招呼。 沈红衣静静望着那抹高大身影,虽然没说话,但表情中显然有股雀跃。 李建昆三人站成一排,却是一动不动。 面对有些疑惑,迎上来的姐姐,李建昆挠挠头说:“姐,这次还有个人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李云裳顿住脚,想想弟弟去的地方,外加这种奇怪态度,不是笨人,心头微颤。 这时,林云从三人身后绕出来,温和笑道:“云裳,别来无恙。” 李云裳:“!!!” 唐国耀:“???” 这算不算修罗场? 李建昆他只晓得,这事他没法掺和,感情是一种很私人的东西,谁也没有资格去替代其他人做出选择,即使是他亲姐。 况且,林云和唐耀国这两人,属实无法去分出一个好坏。 一切,只看二姐喜欢。 李建昆与戳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二姐,错过身,路过一头问号的唐国耀身旁时,停下脚,小声把二姐和林云之间的事,简短告知一遍。 唐国耀沉默。 李建昆不再多言,走近吧台,放下手提包,凑到沈红衣旁边。 金彪和陈亚军本打算过来喝一杯,瞅着这诡异的气氛,赶忙讪笑着告辞。 “下午没课?” “嗯。” “我带你去玩吧。” “你刚回来,不累吗?” “卧铺,有啥好累的。” 沈红衣用眼神示意吧台外的场景。 李建昆苦笑,“我就是不想看。” “那…行吧。” 俩人拾掇一下,离开时,李云裳和林云终于搭上话。 “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位就是建昆说的唐兄吧,你好。” “呃,你也好。” 李建昆拉起沈红衣的小手,哧溜跑路,再听下去尴尬症都要犯了。 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沈红衣被他带着呼哧呼哧跑出一段距离后,抽回小手,白皙小脸上粉红晕开,这个点后马路上随处可见燕园学子。 “都大三学姐了,害羞个啥呀。再说咱俩那点破事,不是早传开了吗?” 李建昆没好气抬起大手,在她的小脑瓜上揉了揉。 发型被弄乱,沈红衣不满地嗷嗷两声。 “哟,脸皮没厚,脾气倒是渐长。” 李建昆认真打量起沈姑娘。 首先声明一下,他喜欢夏天! 沈姑娘今天穿的是一件的确凉白衬衫,众所周知,这种面料很薄。近距离看的话,腰间空荡荡的,小蛮腰被衬托得格外明显。 李建昆还是居高临下的角度。 眼神落在沈姑娘身前,不由得大为震惊。 似乎,大了! 他却不知道,有些话他虽然好似开玩笑说的,姑娘家却上了心思,总希望在某人眼中一切都是美好的。又是一个有文化的姑娘,不难踅摸到进补食谱。左右现在不差钱,平时吃饭时,会先打听燕园各食堂当餐的菜品供应情况。 如今她的伙食,离不开几种食材:猪蹄、豆制品、排骨汤、莴苣、青豆…… 另外,某人给她的外汇券,她也乖乖听话买了奶粉。 好像,格外管用。兴许是以前真没吃什么好东西吧,陡然一补,有奇效。 李建昆眼神发亮,这方面补齐的话,沈姑娘外形上没有短板了呀! 瞧瞧这小蛮腰,还不得是细枝结硕果的效果? 沈姑娘下身配的,是一件同样轻盈的薄布黑裤子,微风拂过,嗯,真圆真香。 吸溜! “你饿?” “嗯,好饿。” “那先回四合院,这个点,让婶儿下点面条给你吃?” “不如你下面给我吃呗。” “我手艺又不好。” “嗨,要啥手艺啊。” 沈红衣小蒲扇般的睫毛,扑扇几下,意识到他俩聊的好像不是一个话题。顿时小脸通红,“呸,流氓!” 哎呦喂,竟然懂了。 我家媳妇儿果然冰雪聪明。 俩人拐进娘娘庙胡同后,可恶燕园的学子总算不见了,李建昆再次凑到沈姑娘身旁,拉起她的小手。 这次沈姑娘没挣脱,耷拉着脑瓜,任由他牵着,也不说话。 回到四合院。 梁叔开的门,狗子兴奋跑过来,李建昆心说真是一条好狗,刚想伸手摸摸它的狗头,此獠麻利躲开,绕在沈红衣身旁转圈圈,对着她的一双布鞋猛舔。 “梁叔,啥季节适合吃狗肉?” 狗子:“!!!” 有人嫉妒生恨。 汪! 小龙妈听说东家饿了,忙去下面条。李建昆领着沈红衣来到自己的卧房,让她先坐会,找出衣服去洗澡。 这天气也不冷,在院里的水井旁,拎两桶水冲冲,顺便浇浇火算逑。 等洗完澡,李建昆换上一条米黄色大裤头,趿拉着人字拖,用毛巾搓着头发,回到卧房时,看到了让他的浇火程序,功亏一篑的一幕: 只见沈姑娘趴在他的大床上,认真翻看一本相册,两只小脚没穿鞋,勾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他的床是席梦思床,特软和,沈姑娘正面完全“嵌入”,这就导致背面的弧线堪称惊心动魄。 她还没穿袜子,粉嫩的脚趾头弯弯伸伸的…… 吸溜! “你洗澡也太快了吧。” 沈红衣扭头看他一眼,浑然没察觉自己在勾人犯罪,仅一眼又摆回去,一边翻着相册,一边碎碎念道:“你去吃饭呀,我想去看电影,《窗外》或者《在水一方》,她们说特好看。” “没熟呢。你要喜欢琼瑶,那不巧了么。” 李建昆笑呵呵凑过去,顺势往边上一躺。沈红衣被他的话头吸引,昂着头,静待下文。 某人一边开讲,右手食指和中指戳在床面上,慢慢向前“走”去,眼看就要偷桃成功…… “东家,吃饭了!” 小龙妈出现在房门外。 沈红衣立马意识到,两人躺在一块不妥,俏脸红艳,飞快爬起。 李建昆:“……” 吃吃吃,吃个屁股饭哟,我一点都不饿! 下午写的一章被吞了…… 第493章 破解修罗场 第493章破解修罗场 海淀小镇。 电影院门口。 李建昆刚陪沈姑娘看过《窗外》,姑娘跟其他姐们一样,恍恍惚惚走出来,一时像是不知身在何处。 代进去了…… 剧情那叫一个千回百转,矛盾纠结,理不清,剪不断啊。 骗人眼泪水这块,琼阿姨确实独步天下。 不知为何,李建昆却是忽然想起,依萍找她爸要钱的那天。 “赤豆冰棍嘞!甜糯糯的赤豆冰棍嘞!” 北方气温不给力,这时节总算看见一个卖冰棍的,李建昆招手唤过来。 唐林二人,现如今可实在谈不上比他姐强。一个是帮工,一个借宿在他姐的铺子里。 清晰了! 李建昆蓦然想起,这几年他姐变化很大,以至于有些根子上的东西被掩盖,当然跟他也有关系。其实她姐一直是个小女人,需要依靠。虽说吧,各方面都不小。 日后月薪过万,也抵不上这年头拿五十的人敢花。 两根赤豆冰棍到手,李建昆递过去一毛钱,硬是找回二分。 “哈?” “瞎…瞎说什么你!”李云裳瞥向北方屋檐下,没好气道,好在夜色掩盖住了她绯红的脸颊。 “姐,你要求有点高啊,简单点。” “嗯?” 而他姐的心情,又是另一番境遇。 中国式名人效应的商业价值,初现端倪。 “就是说我的吃穿住行伱全包,而我呢,只负责做一件事。” 沈红衣冻得不停哈气,可算腾出手取下冰棒,另一手拿着钱卷,得意朝李建昆扬扬。 等院门合拢,小院里响起一声幽叹。 李建昆合计着唐林二人,倒都能满足几条,却又不能全部满足。 姐啊,咱别玩禁忌行不行。 李建昆:“……” 沈红衣也喜欢剧中的幸子,生起购买欲,挑了件白色的款式,一问价格,却是不便宜,要二十五块,够买三件的确凉衬衫。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云裳的闺房,木艺茶几上泡好一壶花茶。 “姐,我有办法了,这件事交给我。” 姑娘叹息一声,“有点本事吧,我希望他将来能照顾我。” 这李建昆能看下去? 一位大叔,推一辆比他的“缝合怪”,还恐怖得多的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牢一只木头箱子,上面覆着还算干净的棉被。 “姐,咱俩当玩游戏、闲聊,如果现在你是神仙,你想给自己捏个对象,你会把他捏成什么样的?” 这又…忒简单了。 不是惊叹于这手藏钱绝活。 两人没走多远,发现路旁有个被人围攻的地方。凑热闹嘛,人之天性,遂挤过去。 确实是这样。 “我也太亏了吧,你做啥事才能使付出对等?” 显然已经有个体户嗅到商机。 “行啦,只是一部电影。”李建昆把冰棍碰在沈姑娘红润的嘴唇上,冰了冰她,还是没冰醒。 “唔!” 沈红衣下意识张开樱桃小嘴,也不伸手来拿,某人索性捅进去。 沈红衣刺激得打个摆子,这下算是回过神。 李云裳瘪瘪嘴后,侧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其实讲现实的话,我没什么要求,是个好人,对我好,就够了。” “你让我说的。” 沈红衣说着,把冰棍含进小嘴,面朝李建昆,主动拉近距离,几乎快凑到怀里。 也是真经花。 “三人同行情牵牵,谁能解开这段缘呐!” 这一下午,有遗憾,但总体上还是蛮愉快的。 随着这部电视剧一起火起来的,还有“幸子的头”和“光夫衫”。 关键您知道是什么? 冰棍是圆的…… 他板起脸,营造游戏氛围,没好气道:“好好讲!” 晚上,李云裳在左右保镖的护送下,回到四合院。 娘的,还真跟我一毛一样。 看过电影,压过马路,吃过美食,买过东西,牵过小手,看过内内…… “……富婆同志,那你包养我吧。” 李云裳:“……” 李建昆人都看傻掉。 今年国内上映了一部日剧,叫《血疑》,女主演山口百惠火爆我国,成为超级偶像。 自家媳妇儿买件衣服还需要舍不得吗?这辈子他都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当即掏荷包,却被沈姑娘给拦下,“我有钱。” 心情愉悦。 沈红衣昂昂小下巴,故作高傲,“不给,本富婆有钱。” 李云裳脸颊红润,难以启齿去跟人谈这种问题,更别提这人还自己亲弟弟。 电影院这块十分热闹,青年男女扎堆,两人压马路,漫无目的瞎逛。 咱啥都敢贬,这年头的物价是真没得黑。 原来是个卖衣服的摊位。 “林云,你等会。” 现如今,街头走几步还能瞥见一个大光头,这是《少林寺》带来的效应。 李云裳见他还真认真起来,白他一眼后,一边思忖,一边说:“与人和善,待人真诚,孝敬父母,身体健康,有文化有见识,有自己的人生目标,稍微好看点……” 然后撩起的确凉衬衫,翻开一侧的裤腰,从里头另缝的一个秘密荷包内,扣出一只钱卷。 李建昆主导话题,不谈唐林二人,从一个稍微不那么尴尬的角度切入。 那么想要成为她的男人,首先你得比她强! 往后,自然得依靠自己的男人。 这谁顶得住? 李建昆赶紧把冰棍也捅嘴里,急冻降火。 “你这……”李建昆哭笑不得,“就不能给个机会,让我给你买件衣服吗?” 吸溜! “不然呢。” 做个鬼脸后,转身付过钱,取来自己的新衣裳,好生叠起,夹在胳肢窝。 姐弟俩挨坐在一起。 李建昆搭眼瞅瞅,还真是,搁后世叫蝙蝠衫。 可怜她太过善良,并不擅长做这种决定啊。 李云裳倒也明白他想帮忙解决问题,搭眼瞅去,“你这样的。” 当然了,他也不打算做什么决定,只是想适当给出一点解题思路。 李建昆:“加点。” 虽然没理解,但沈红衣也不追问,知道不是好话,“略略略~” “诶?那边干啥呢?” 而是……突然这么不见外了? 雪白小蛮腰,同色小内内。 沈红衣眼前一亮,“幸子衫。” 他姐现在依靠的是他。 “站在我的角度讲,他是林海的大哥,而林海又是我手下的人,他大哥好容易来趟首都,住进家里不过份。” 李建昆顿了顿,道:“姐你是知道这些的,但你还是让他住在小酒馆。你在顾忌耀哥的感受。” 李云裳:“……” 李云裳冲到弟弟的房间,把他的被褥抱出一床,送给候在门外的林云。又看一眼站得更远些的唐国耀,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微微一笑。 ‘愈发让老夫扛不住啊。’李建昆心头感慨。 从现在的情况可以明显看出,沈姑娘属于慢热型,当她真正接纳你后,那些招你喜欢的方面,会不经意间慢慢展现,或者改变而来。 一时有些犹豫。 李建昆看似岔开话题问:“林老师晚上住小酒馆?” 很复杂。 “啥叫包养?” “陪你打扑克啊,随叫随到,随时随地。” 沈红衣依旧不改吃冰棍的习惯,舍不得咬碎,拿小舌头舔啊舔的。 “姐,聊聊吧,我知道你有满肚子话要说。”李建昆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把这个难题,扔给他姐一个人解决。 “我送他们每人一场造化,看谁飞得起来,在此过程中,兴许也能看清一些事。” 李建昆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李云裳听得眼神明亮,即使不为自己考虑,对唐林二人来说,也是件好事。 她没理由不同意。 第494章 普通人出生最欠缺的三样 第494章普通人出生最欠缺的三样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午后,小酒馆。 靠近舞台的一张略微包浆的酒桌旁,李建昆独自坐在一侧,身旁的椅面上,放着一只黑色皮质公文包。 林云和唐国耀凑一块,坐在对面。 “鉴于你们仨现在的尴尬情况,有些话我姐一个姑娘,不好说,我只能代劳。” 李建昆开门见山道:“首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姐对你俩都有好感。” 听闻这话,林云和唐国耀的表情中,明显流露出一股欣喜。 尤其是唐国耀,他或许能感受到一点,但云裳公开表示,这还是头一回。 “我再告诉伱们一件事,别看我姐现在当个老板娘,感觉有点排场,其实她是个依赖性很强的女人,她需要人照顾。” 林云是通过书信中文字间的了解。那抹小女人的温柔。 “你们得变强啊,钱和权至少要占一头,不然别说达不到我姐的择偶条件,我这个做弟弟的,都不稀罕让她嫁给你们中的一个。” 金彪和陈亚军现在对这两间铺子,是毫无兴趣了。生意不好做,鲁娜一个人掌管三间铺子,也没什么必要。 “我打算帮你们一把,给你们提供一个基础,能不能变成可以让我姐依靠的男人,最终抱得美人归,还得看你们自己。” 此人大智近妖! 看见林云搭眼望来,李建昆笑了笑道:“林老师,我一点不讨厌你,相反我内心很敬重你,之所以几次对你恶语相向,纯粹是我觉得在对待我姐的某些方面,你做得不够好。作为弟弟,我会很私心地认为,你必须把我姐当成你的全部,才有资格追求她。” 唐国耀侧头看去,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呗? 唐国耀和林云相视而望,视线间终于迸发出一丝火花。 李建昆领着唐林二人,来到两间铺子前面的那条通道里,左右指指道: “我再各借你们一间铺子,拿来做什么我不管,只要不犯法,做不做铺子都无所谓,比如林老师你擅长教学,附近有的是人口资源。” 唐国耀和林云震惊,他们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十百,十千。 李建昆和鲁娜一块离开。 “没事,晚就晚,吃宵夜,我备点酒菜,去我房间喝。” 该说不说,林云原本还一脸茫然,借给他一间铺子有什么用? “嘶!” “这?” 这一点,两人反而比其他人更清楚。 林云垂下脑壳。 林云叹息一声,“家庭根基太薄,谁又不想飞黄腾达呢?” 吊在后面的鲁娜闻言,含笑走上前来。 鲁娜看见李建昆出现,笑着从柜台内走出,“都安排好了。” 五沓大团结,两人都没地方塞,各去仓库找来一只布兜,装进去,紧紧拎在手上,仿佛那是他们的命! 遂跟随李建昆,徒步前往五道口。 鲁娜俏脸红艳,羞答答看他一眼,“好、好吧,但是你不能做太出格的事。” 林云依旧温和地说:“建昆,大恩不言谢,到这一步,再混不出个人样,怨不得谁。” “显而易见,你们现在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社会资源方面,都强不过她。我说句不好听的,她如果真摊上点什么事,想要依靠你们解决,纯属白指望。” 至少在这年头,哪怕提出“妇女能顶半边天”这种口号,也没有出现女人成为家庭顶梁柱的事情,更没有吃软饭的观念。 总不能事事靠山河,那还奋斗个啥?怎么看出他们的能耐和成长? 林云温声说:“照顾人的话,我应该也行,我母亲失明很多年,当时阿海还小,家里的大小琐事都是我张罗的。” 唐国耀抓挠脑门,“我也想啊,可是我……” 这他比不了。但他也有对方不能比的优点。瞅着一副书生相,肯定干不成力气活。 当然了,“平时不搭理”是他给山河定的规矩。 “那要喝醉了呢?” “本钱,起步的场地,都借给你们了,我再给你们一道人脉资源。” “我能!”唐国耀率先道。 唐国耀和林云皆是满脸苦涩。 80百货和90百货,已经清空。左右货品不多,一股脑全搬到时代音乐铺子里。 复杂的心绪难以言表。 林云和唐国耀同时摇摇头。 这三样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物,三样林云和唐国耀出生最欠缺的东西,现在从天而降,一起砸向他们。 他又不会做买卖。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个女人,你们要怎么照顾?” 李建昆目视着二人,抬起两只巴掌,“我姐现在每年的收入,能达到这个数。” “喝醉了在我那睡啊。” 话确实不好听,但又是事实。 “四合院啊。” 妻子依靠丈夫,好像某种约定俗成的道理。 “我姐的择偶条件很低很低,刚说过,她对你俩都有好感,另外,她有且仅有一个要求:她希望自己将来的丈夫比她强,能够让她依靠。不过份吧?” 李建昆:“???” 李建昆从鲁娜手上接过两把钥匙,一人抛一把,然后笑着挥挥手,转身,不再多言。 “哪儿?” “咋了?” “说实话,你们二位我也都喜欢。” “你房间?!” 照顾什么?他们连喜欢的姑娘的日常生活,都无法满足。 “借你们作为本钱,要还的。”李建昆示意他们收起,率先起身,招招手,“跟我来。” “……” 刺啦! 时代音乐铺子里。 浪费资源! 拉链拉开,从里面取出整整十沓大团结,一分为二,摆到两人身前。 “可是,下午有货回,盘完货估计要很晚。” “你跟你老公说下,晚上到我那来喝点酒。” 他们又同时明悟一个道理:这样如果还不能混成一个人上人,那与废物何异? 又有什么资格惦记云裳? “建昆,你等着瞧好了!”唐国耀重重说道。 唐国耀是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他略作停顿,继续说道:“我跟你们说说我姐的生活吧,她平均每礼拜买一身衣裳,南方货,不低于二百块;每月做一次头发,买些首饰,不低于三百块;每季度换一套化妆品,进口货,不低于五百……” 李建昆摇摇头,“不,你们现在都不能。” 唐国耀额头见汗。 林云和唐国耀都下意识点头。 唐国耀和林云听着听着,双双脸色惨白。 李建昆伸手指指她,“她的未婚夫,是我的发小铁杆,在海淀很少有他摆不平的事,你们遇到过不了的坎儿,可以找他,记住,是过不了坎儿。他也很忙,平时不会搭理你们。” 听闻这话后,倒真的冒出不老少想法,眼神明亮。也对身旁这人,发自肺腑地感到敬畏。大抵有点明白堂弟林新甲,和亲弟弟林海的那种感受。 钱! 房! 人脉! 李建昆逐一在二人脸上打量过去,问道:“你们谁能照顾她吗?” 两人脑子里此时都在嗡嗡响。 意识到自己,根本养不起! “你们或许觉得我姐是个败家娘们,还真不是。但凡你们了解她的收入水平,就会明白她已经足够节省了。” 暂安小院。 林云心头的某块疙瘩,化解开,回以笑容,“能理解。” 李建昆说着,拎起公文包。 他猛地反应过来。 “我TM说喊你老公,谁说你了!” 鲁娜:“……” 第495章 杀伤力 第495章杀伤力 中关村。 沸沸扬扬的好似一个大工地。 链接五道口的这条大马路,拓宽不少,倒成平整的水泥路,柏油估计还得过一阵才铺,路两旁好几栋楼宇同时开建。 大兴土木。 可以想象,等84年政策活泛后,中关村的发展肯定会比前世更火热,更迅猛。 这些楼宇中,规模最大最气派的,还要数华夏硅谷公司的“中关村科技大楼”项目,地基打牢,一层已经拔地而起,后面就快了。 李建昆推着“缝合怪”,绕着工地逛了一圈。 一切有条不紊,没他啥事。 半小时后,等离子体服务部。 与陈春仙碰上面,聊完一杯茶,给他这大忙人送走后,李建昆和老纪接上头。 中午,长征食堂。 有个科院研究员的大姐,连考三年没考上大学这事,被他视为人生之耻! 连他大姐都不觉得他智商差,奈何就是考不上,鬼缠身似的。 大概是这意思。 “只要不破坏内部结构,几乎没有。因为你的安全要求很高,除了加入热感应材料,确保达到熔点自动断电,我还在外部整体涂抹了一层耐热树脂,它拥有很好的导热性和绝燃性,具体参数文件里有,不难合成。” “美得你!有了媳妇儿不要姐,想把我一个人撂在这,伱们好去二人世界是吧?” “长征食堂吧。” 李云裳瞅着二人眉目传情,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建昆你要忙到啥时候?” 宋研究员留意到她的表情,腿肚子打颤,忙起身,尬笑道:“同志,我们是好人,我们没干坏事……” 挨骂了吧? 这是给她全家解决老大难,没个正经工作,说媳妇都没人乐意。 “这话说的,这么多年,小兰同志你是一点没变,哦不对,更漂亮了。” “可是……” 老纪他们还没出现时,倒是撞上过来打饭的小酒馆的员工,李云裳和沈红衣是最后一拨,二女抄着国民铝饭盒,看见角落有人招手喊后,结伴娉娉婷婷走过来。 沈红衣很怀疑,只要给云裳姐机会,她保管会凶残地把自己剥干净,塞进她弟弟的被窝。眼睛都不带眨的。 李建昆心说不是允许科技人员先富起来吗,还这么哆嗦?遂朝服务员小姐姐眨眨眼,“小兰同志,是我呀。” “按照您的要求,各项产品参数,材料构成,技术难点,包括安全须知,我整理了一份文件,您过目。” 一个人捯饬? 李云裳凑到她耳边,“他定了机票,马上要走,去港城。” 有上进心的男人,总会让女人高看一眼。 李建昆一边颔首,一边又问:“安全风险有多大?” “二位好,请坐吧。” 瞧把人给吓的。 李建昆咧咧嘴,是亲姐没错! 要不要报警啊,好像在做非法交易。 女的三十大几,戴酒瓶底眼镜,李建昆有过几面之缘,搁服务部,但没打过交道。 男的跟他年纪差不离,穿着寒酸些,两根筋配军绿裤,需要好评的是,穿凉鞋,却没穿尼龙长袜。 沈红衣:“???” 李建昆微微惊讶,虽说不难,他提供了理念和设计思路,但想实验成功,弄出样品,只靠一个人,还是够繁琐的。 李建昆没好气道:“姐,你让开,我想打她。” 她说着,拉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只黄色档案袋。 说实话,李云裳也很期待他们的变化。 李建昆瞅瞅宋向阳,嘴角微扬,“小事。” 他从燕园时代起,一直在这边吃饭,平时听人吆喝,也记清了几个服务员小姐姐。 “噢。”李云裳闪向一边。 宋向阳一脸臊红。 李建昆扯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两沓大团结,沿着桌面推过去。 李建昆招来服务员小姐姐,吩咐上菜。 服务员小兰循声看来,“您知道我名字?” 引得饭厅里的男食客们,目光追随。 话是这么说,真打李建昆可舍不得,打屁屁……倒还行。 老纪没有异议,二人商量好后,李建昆先行告辞。 他现在半个子挣不到,全靠家里养,二十几岁的人,羞愧难当,亟需一份工作。体制进不去,南方的合资企业,大抵是最好选择。 昨晚唐国耀和林云分别找过她,前者提出辞职,后者表示要在京城久住。二人皆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宋家姐弟同时瞪大眼睛,宋向阳左右一瞥,发现一抹人影走过来,来不及想其他,飞快窜起,薅过钞票,塞进两根筋。 沈红衣心说姐啊,这可是大庭广众。遂往侧边挪挪步,把红艳的小脸藏在李云裳身后,踮起脚尖,望着某人幸灾乐祸。 一身老学究气质的宋研究员,说话还挺幽默,“嗨,都是穷给闹的。老纪找到我,我一看应该能拿下,一大家子人穷得叮当响,寻思这口独食我就吃了吧,幸不辱使命。” 沈红衣沉默少许后,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活该! 她指向旁边的亲小弟,“我这个弟弟,下乡知青,连考三年大学没考上,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不知道怎么搞。我弄这款产品时,他当助理,完全可以独立制造出样品,我听老纪说,这款产品您会带到南方的合资工厂,不知能不能替他某个工作岗位?” “东西早弄出来了,毕竟有方案有理念,技术难点不多,我待会去会一下人,中午找个地方?” “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不好说,您看着办吧。” “要不换换?你在这吃大席,帮我把事谈一下,我跟红衣去吃食堂。” 弟弟这一手,既解决了三人尴尬的局面。又改变了唐林二人的人生轨迹,让他们有一个挣出大好前程的可能。 李建昆率先到地方,选了张角落的饭桌,点好酒菜。 “热感应材料用的是涤纶丝?” 端菜的服务员小姐姐,倒吸一口凉气。她看见了。 姑娘可算醒悟,人家才是亲姐弟。云裳姐哪会给她当肉盾。 李建昆从前到后,一字不落看完,甚为满意。 “对。我实验过多种材料,最终根据热敏性和经济性的双重考虑,选中了涤纶丝,这种材料既不罕见也不贵,放在产品上性能也不错。” “那红衣你下午放假吧。” 李云裳转身时,对某人眨眨眼,姐只能帮你到这的意思。 “我还以为老纪给组了支团队,宋研究员好本事啊。” 多大的心啊! 这么多钱放桌面上推过来? “嘶!” 他起身招呼,眼神落在穿两根筋的男人的右手上,拎着一只褪色的手提包。 “好嘛,我们在这吃食堂,你搁这吃大席。”李云裳故作埋怨,心情很不错。 也不知多少老爷们,暗戳戳艳羡李建昆好福气。 约莫一刻钟后,老纪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视线中。 “您说。” “这位是他弟弟,小宋。” 宋研究员大喜,“实在太感谢了,酬劳低点也没关系的!” “就中午吃顿饭。” 有弟如此,人生大幸。 他望向对面,含笑问:“宋研究员认为多少酬劳比较合适?” 宋研究员顿了顿后,补充一句道:“不过我个不情之请。” 这俩姑娘走在一起,当真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老纪狠狠剐一眼李建昆,“你啊你。” “建昆,跟你介绍下,物理所的宋研究员,你那玩意,是她一手弄出来的。” 产品在这里不好测试,待会回去再说,物理所的研究员,又有老纪牵头,还是值得信赖的。 恍惚间还有种感觉,弟弟似乎在给她培养一个好男人。羞涩的同时,更觉得暖心。 李建昆双手接过,拆开线头,取出一沓16开的白纸,认真打量起来。 小兰小脸泛红,端上菜后,羞答答瞄他一眼,遂捧着托盘逃也似地跑开,后脚跟荡得老高,哪还记得其他? 老纪:“……” 如临大敌的宋研究员:“???” 宋向阳张大嘴巴,卧槽~这哥们。 第496章 求佛 第496章求佛 李建昆吃完午饭,从长征食堂出来,到小酒馆找沈姑娘,却被姐姐告知沈姑娘在四合院等他。 拎着泛黄的手提包,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再见沈姑娘时,李建昆忍不住眼前一亮。 姑娘午后大抵洗了个澡,白白嫩嫩,褪去了的确凉衬衫和肥大的裤子,换成一件白色束腰连衣裙,裙带在腰间系成一个蝴蝶结,粉嫩嫩的脚丫蹬着一双露趾皮凉鞋。 齐脸的学生头上,箍着一只红色带黑斑点的发卡。 听到动静得知他回来,姑娘从北厢房内蹦出来,又俏生生戳在屋檐下,带着股娇羞不敢与他对视。 暖阳洒在姑娘身上,白皙的小脸、肩头和小腿,泛起莹润的光泽,满溢着青春的活力。 美艳不可方物。 李建昆一边走过去,不挪眼道:“打扮得这么漂亮?” 沈红衣睫毛扑闪说:“我想进城玩,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李建昆余光瞟向左右,没有人毛,只有一条狗子。在她身前站定后,坏笑着探下头,往她脸上凑去,“我就看就看,怎么了?” 汪汪! 哎哟喂,你这条死舔狗,还翻了天不成。 李建昆猛一跺脚,小黄嗖嗖闪开老远,“汪汪汪!” 沈红衣叉起小蛮腰,哈哈大笑,她可是有侍卫的人。遂蹲下身,招手去唤。 小黄警惕地瞥着李建昆,避开他的进攻路线,麻利捣腾着小短腿,来到沈红衣身边,小尾巴摇啊摇的。 沈红衣撸着它的狗头,狗子舒服地眯起眼睛,舌头吊的老长,不时低头舔一下姑娘粉嫩的脚丫。 沈红衣脚丫痒痒,被逗得咯咯笑。 李建昆:“?” 说好的舔狗一无所有呢! 屋檐下,一个姑娘,一条狗子,仿佛依偎在一起,画面还是蛮有爱的。李建昆却不太舒爽,“进城?进哪个城?” “东直门。” “跑内远?” 沈红衣昂头瞅他一眼,“就要!” 啊…行行行。 虽说这俩字,李建昆更希望在某些特定地方听到。 两人拾掇好出门,徒步到颐和园公交站,正值下午黄金时段,候车的人格外多。李建昆扫视周边,男青年可真不老少,大感棘手。 不出所料,公交进站后,那叫一个挤。 李建昆紧紧跟在沈姑娘身后,伸开双臂,把她护在怀里,左右打量,凶神恶煞。这使得有几个早发现白衣小仙女,想往过蹭蹭的哥们,怨念颇深。 车上座位是木有的。 挤到一张单人位旁边,上面坐着一位大妈。沈红衣手握扶杆站好,李建昆护在她身后,原本两人还保持着一定间隙,但随着后面的人不断冲挤,空间被无限压缩。 沈红衣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脸颊绯红,微微侧头。 李建昆垂头在她耳边,“不赖我呀。” 沈红衣没说什么,摆回头,只觉得脸上能烙饼。 李建昆嗅着沈姑娘的发香,眉开眼笑,忽然有点爱上挤公交了,个中舒爽,不好与外人道。 关键您知道什么吗? 路还不好,车的减震也不行。 一颠一颠的。 半道上,沈红衣微微蹙眉,再次回过头,“你兜里揣了什么?” “…没啥呀。” “明明就有,你拿出来,你要不好拿,我帮你。” 李建昆:“……” 虎狼之词! 东直门,雍和宫。 俩人抵达这里时,李建昆委实怔了怔,旁边能逛的地方很多,像地坛公园、南锣鼓巷、什那海等等,跑一个拜佛的地方来干嘛? 这也不适合约会啊。 沈红衣却是兴致盎然,她听人讲,雍和宫烧香求佛很灵验。姑娘一袭白衣,跟随人流,可劲往里突突。 李建昆无奈耸肩。 没辙啊,只能赶紧跟上。 人多的地方,咱可不能吃亏。沈姑娘本就漂亮,再刻意这么一打扮,跟个大号磁铁似的。 雍和宫,又叫雍亲王府。 康熙第四个儿子的府邸,即后来的清世宗,雍正。 乾隆也是搁这出生的,所以这里出了两位皇帝,又被称作“龙潜福地”。 雍和宫坐北朝南,占地面积达到6.6公顷,里头房舍多不胜数,其中单是佛殿就有二百多间。 李建昆一路走走看看,此地建筑风格非常独特,融合了各民族的艺术特点。这年头似乎还没有全部开放。 沈红衣倒是目标明确,直奔人流最旺的一处佛殿。 李建昆都不知道她还信佛。 佛殿内,安静肃穆,菩萨高坐,白烟袅袅,鼻尖萦绕着吹不散的香线气味。 供台下方,摆着一排明黄色蒲团,老百姓们虔诚叩拜,真诚祈愿。 “我要去那边拜,你要不然随便逛逛,有啥心愿也拜拜?”沈红衣指着一处方位说。 李建昆搭眼瞅去,似乎各种菩萨保佑的领域还不同,那边不老少人排队。 沈红衣撂下话便走了。 留下他一人索然无味,瞅见有个蒲团空出来,寻思来都来了,拜拜吧。遂踱步走过去。 李建昆跪坐在蒲团上,正寻思许点啥愿,左边一个哥们不停碎碎念。 “刘佳怡啊刘佳怡,为什么我总搞不懂你……” “嘿哥们,六加一等于七,不必苦恼。” 隔壁哥们:“……” 耳根子清净了。 李建昆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原则,认认真真替老母亲许了个愿,愿她长命百岁。 完事后,沈姑娘那边终于排上号,也跟那不停碎碎念。 他蹑手蹑脚凑过去,想听听沈姑娘突发奇想来拜佛,到底想求个啥。 沈红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俏脸上满是虔诚。 “……他常年在外奔波,一去就是很远的地方,山高路险,恳求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三拜,九叩。 李建昆望着趴在地上真诚叩拜的姑娘,蓦地感觉鼻尖酸胀。 原来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在为他担心。 或许她像自己一样,根本不信这些,只是实在给予不了其他。 李建昆悄然退开,没让沈姑娘发现。 沈红衣不仅拜佛许愿,还向钱箱中塞进去一张大团结,随后找到殿内僧人。 “师傅,我想求一张平安符。” “姑娘自己用?” “不是,赠人。” 僧人意味深长说:“平安符里求平安,若是姑娘赠出这枚平安符,送出的却是自己的平安呢?” 沈红衣怔了怔,回道:“也可。” “善。” 一枚悬着红绳的三角平安符,交到沈红衣手上。姑娘十分开心,带着股雀跃,四下打量,发现戳在门口背对着殿内的李建昆后,蹦蹦跳跳凑过去。 “手拿来。” 李建昆扭过头,很听话地伸出巴掌。 沈红衣把三角符放在他手心,挥着小拳头警告道:“要一直带在身上噢。” 李建昆含笑问:“干啥的?” “你甭管,反正下次见你时,你要是拿不出来,看我不收拾你!” “你好凶呀。” “才知道啊。”沈红衣哼哼两声。 李建昆双眼微微泛红,好生收起平安符后,望向旁边仍昂着小下巴故作凶猛的姑娘,心说:我会给你全世界! 第497章 把男之术 第497章把男之术 5月19日,晴。 舷窗外,碧波如洗,朵朵白云好似漂浮在空中。 李建昆再次光顾国航的航班,登记证上的信息,仍是港城华电公司的特聘人员。 独自一人。 金彪和陈亚军倒是也想去港城浪浪,不过出国手续没搞妥,以前常待在首都不觉得,现在搁特区混,港城近在咫尺,心里挠得痒痒的很。 这次回首都除了回家探望,头等大事正是办理相关手续。 等搞完繁琐的申请后,他们会带着产品样品和宋向阳,一块去特区。 这趟航班还挺满,几乎座无缺席,两名空乘小姐姐笑容可掬,忙上忙下。 耳畔传来黄鹂般的读报声,另一名小姐姐推着餐车过来送饮品,旅客们要这要来,有的还不忘跟小姐姐唠两句。 机舱里气氛热络,欢声笑语。 “你有毛病啊!”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落进李建昆耳朵,使得他不由得一阵尴尬,“有点。” 盯着一个小姑娘的脚脚发呆,属实不太好解释。 旁边坐着一对母女,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双乃基鞋,也就是日后的耐克。这让他思绪神游,想起改开的大门越开越大,咱们融入世界的步伐逐渐加快,许多国际名牌已经进入国内。 前一阵看报纸,易利讯(爱立信)也来了,还有皮尔卡丹等。 “囡囡,来,换个位置。” 老母亲的保护欲很强,把女儿塞到靠舷窗的里侧,重新坐下后,目光不善。 “大姐,别剐了,我真有病。” “啥病?” “青天白日幻想症。” “……那是啥?” “一种精神疾病。” 要不说这年头的人好骗……呸!实诚呢,大姐还真信了,少了几分鄙夷和戒备,多出两分关切,长长叹息一声。 瞅着倒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有精神病,可惜鸟。 “Shit!” 机舱某处突然一阵躁动,旅客们够头望去。 只见一个歪果仁男人跳起来,指着旁边斯斯文文的眼镜青年,跳脚大骂。 读报声停止,两名空乘姐姐都凑上去,推车的小姐姐忙不迭找出干净抹布。 只怪眼镜青年接果汁时,手一抖,洒了些在歪果仁放在怀里的公文包上,虽说一个劲道歉,对方却不依不饶。 倒也能掰扯几句汉语。 “可恶的黄皮猴子,知不知道我这包多少钱!” “我…赔。” “赔你老母,把你老母……”后面汉语混杂的英文,含妈量极高。 这歪果仁言语中充满蔑视,要说眼镜青年有错在先,他骂几句发泄一下可以理解,但他不仅骂,还动起手来,揉着眼镜青年的头当皮球玩,肆意侮辱。 两名空乘小姐姐一个劝说、赔礼道歉,都不好使,他反倒越发来劲。 旅客们中不少同志皱起眉头,可事出有因,加之外宾的身份,让他们感到顾忌。 李建昆站起身来,旁边大姐拉他一把,没拉住。只见他几个大步,来到歪果仁身旁,反手一个大逼兜抽过去。 啪! 清脆而响亮。 满机舱的人全惊住,包括被抽得一个趔趄的歪果仁。 这老外单从身板上看,比李建昆只强不弱,当场狂暴,正欲厮打。李建昆的座位旁,大姐窜起来喊道:“别惹他,他有精神病!” 歪果仁:“???” 李建昆:“……” 这老外气得鼻孔都在冒气,终究没敢出手,也没办法出手,几乎所有人都起身制止,包括其他老外。天知道一个精神病受刺激会干出什么? 这可是万里高空! 接下来的旅途,李建昆这个“精神病”,得到格外照顾。 不仅大姐对他嘘寒问暖,空乘小姐姐几次过来询问需要,连机舱里的其他同志,眼神探过来时,全充斥着善意和关切。 这该死的BUFF…… 还挺过瘾! 下午,港城,启德机场。 李建昆还没走出闸口,身后嗖嗖奔上来一人,截下他。 “谢谢您!” 是那个瘦瘦弱弱的眼镜青年,不知为何,看到他,李建昆有种亲切感。这会搞明白缘故,他有点想小英雄了。 “小事而已,不必挂齿。” “我叫顾怀平,您…身体不好,要是在港城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 顾怀平说着,扔掉行李,从兜里掏出小本本和钢笔,急书起来。 李建昆刚想婉拒,顾怀平又说:“您别看我这样子,我学了点英文,这次过港是来继承遗产的……” 李建昆直接给听懵了。 现实果然比小说还离奇。 这顾怀平有个姑奶奶,战争年代过港,由于身体原因,始终没有子嗣。年迈后,有点老人痴呆,也不知道处理遗产的事,倒是临终前,突然清醒过来,火急招来律师,留下一封遗书。 要把她的所有遗产,留给血缘最亲近的顾家后生。 当年战乱,他们这一支顾姓,多半没熬过来,仅存的几户中,与她血缘最亲近的后生,正是顾怀平。 上面仨姐姐,没弟弟。 李建昆下意识接过纸条扫一眼:港岛,中环,滕公馆…… 哥们伱要起飞了呀。 告别顾怀平后,李建昆检票出站,林新甲早已等候多时。 一辆皇冠出租车行驶在机场大道上,前往九龙方向。 “老板,你得做好准备。” “你说黄茵竹?” 林新甲有苦说不出,他现在每次回港,应付黄大小姐都得花几个小时,那家伙,跟审判似的。 老板的行踪是他能透露的? 回回折腾出一身汗。 “怨念很重啊!”林新甲感慨,瞅瞅旁边说,“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买个礼物,兴许能化解点。” 一个女人心心念念着你,你却整整一年半不露面,任谁都得化身怨妇。 更何况是黄大小姐那样刁蛮的女人? 李建昆摆摆手,“不用。” “你确定?” “她怎么想的,那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 李建昆的心头愈发透彻,会带给人家姑娘遐想的事,还是别干了,误人祸己。 他下意识摁向裤兜,那枚护身符他随身携带,放在钱包里。他只想和黄茵竹做朋友,仅此而已。 林新甲欲言又止,敬他是个勇者,心头已经替他默哀起来。 待会去公司,两家公司上下楼,黄大小姐不冲下来闹个鸡犬不宁,他把“林”字倒过来写。 出租车先行驶到美丽华大酒店,林新甲提前开好了一间豪华大床房,李建昆放好行李,洗把脸后,没多待,锁门下楼。 下午要和林新甲、艾菲开个会,过来前定好的。 生产那款产品需要些必要设备,和几样在内地还属于管控物资的材料,赶紧安排下去,让他们去筹备。 港城作为自由港,好处显而易见,有钱,即意味着拥有全世界的资源。 特区的港商们,三来一补的模式,都是这么干的。 九龙,振业大厦,11楼。 李建昆原本听林新甲说,怀疑黄大小姐在同层安插了眼线,还有些不信。 好嘛,来到公司没五分钟,带来的文件取出来,仨人在小会议室落座,正想开始。一抹倩影,裹挟着股幽香闯进来。 “李建昆!!!” 林新甲和艾菲相视一望,完犊子。 啪! 李建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皱眉道:“叫什么叫,没看见在开会吗?” 林新甲和艾菲诧异瞪眼,你竟敢…… 但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还在后头。 黄茵竹正准备发飙,忽想起自己学到的那些把男之术,立马压下火气,扬起笑脸。 “人家不是不知道嘛~我就是来打声招呼,好好,你们开,水够不?我给你加点。” 说罢,一身女总裁造型的港城丽人,忙不迭去拎暖水瓶。 林新甲:“???” 艾菲:“???” 李建昆:“……” 咋不了一样呢? 他寻思着态度强硬些,闹一场就闹一场,趁机把关系捋清楚。 谁承想,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第498章 捡了台印钞机 第498章捡了台印钞机 “那我先上去喽,你待会开完会过来,找你有要紧事咧。” 黄茵竹俯身倒茶,笑靥如花,语气轻柔,活脱脱一个善解人意的治愈型御姐。 李建昆脑子发懵,“噢……” 黄姑娘转身,及腰的长发飞舞,几缕发丝撩拨在他脸上,薰衣草的幽香沁鼻而入。 李建昆下意识看向她的背影:白色束腰小衬衫,黑色齐膝包臀裙…… 曲线玲珑,形如漏斗,外秀内媚。 唔唔唔~ 他下意识晃晃脑子,看向左右问:“她咋变这副德性了?” 突然感觉没有弱点。 让人放不出大招。 李建昆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来之前他展开过联想,诸如黄姑娘如何撒泼,如何刁蛮之类的,他一点不惧,万万没想到,一股柔情蜜意包裹而来。 来到门口,李建昆咦了一声,规模似乎还扩大了,当初搞装修时,他来扫过几眼,只有两个门面那么大,如今等于四个。 在泥轰的票房配收为20亿日元,兴收翻倍(一般按50%-60%算),也就是说泥轰的总票房超过40亿日元,打破华语片纪录。 在泡菜国,单是首尔的观影人次,就接近三十万(总人口约3800万),全国观影人数没有具体统计,至少三倍以上,票房为51亿韩元。 公司是做大了,但黄茵竹的管理却没跟上。有人登门,完全没接待,窜起来的一个还找麻烦,他要是客户,扭头就走。 黄茵竹背对他的小脸上,咬牙切齿一番后,等穿上鞋,转过身来时,恢复到温柔甜美的模样。 看来不适应的并非他一个。 李建昆咧嘴,“这么夸张?” 李建昆一边看时,黄茵竹一边作补充道:“除资料上显示的数据外,还有很多暂时没统计,现在不仅是亚洲的票商,世界各地都有票商找上门,中原影业那边说,目前找他们接洽的片商,涵盖全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 “小了。” 见她谈及正事,李建昆绷紧的神经,总算松驰下来,揣测道:“千把万?” 她顿了顿,道:“所以这部电影的全球放映周期会特别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财气逼人。 其他员工纷纷起身,望向李建昆的眼神迥然不同。 “你知道吗,咱们昆竹公司在圈内已经很有名气,投资《少林寺》,被圈内人称之为‘黄金一投’,回报率前所未有。” “噢?”李建昆心头一喜,靠坐在沙发上,静待下文。 别说他,周遭所有办公人员,全是一脸黑人问号。 太多的他也不清楚。 陈洛克:“???” 这该死的狗眼看人低。 “陈洛克,你被解雇了!” 李建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赶忙推开老板椅,起身,跑到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打着哈哈问:“不是说有要紧事吗?” 他如果同样西装笔挺,叼根雪茄,你看对方敢不敢这样。 李建昆:“……” 黄茵竹话到嘴边又顿住,俏皮眨眨眼,“你猜?” 黄茵竹倚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双手环胸,小脸冷艳,刁蛮大小姐似乎又回来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还有一个老板。” 陈洛克直接给气笑,怀疑这人有神经病,正想喷他一脸时,后方传来声音。 电影的整体票房是一个极难获知的信息,不乏人借此来洗钱。 “诶?你找谁啊?” 他这个预期,主要来自《少林寺》。上回离港时,他留下一百万港币支票,外加当时可投的一些电影名字,至于黄姑娘有没有投,投了哪些,他完全不知。 … 李建昆明白,自己这身放内地还挺时髦,搁港城纯属地摊货的打扮,让人瞧不起了。 黄总还挽他,火急火燎用脚关门,看,看,百叶帘都合上了! 黑暗的一天。 李建昆对他们的恭迎和敬畏并不感冒,踱步来到黄茵竹跟前,“你这公司管理得不怎么样啊。” 陈洛克:“!!!” 李建昆:“!!!” 绕过背景墙,入眼的是一个开放型办公厅,里面整齐排列着“方格子”办公台,人头还不少。 李建昆瞥他一眼后,把华子拿到嘴边嗦一口,喷出浓浓白雾。 即使她只占其中一半,仍然使她不依靠家族,成为正儿八经的富婆。伴随而来的,还有身份和地位的提升。 “没。” 搞得李建昆一阵紧张。 “你被解雇了。” “可我想你鸭~” 男青年走出座位,隔空指着他鼻头,“请你出去,不管你是做什么的,把烟灭掉再进来!” 算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开会吧。 见他叼着烟吞云吐雾,一个西装笔挺、抹着头油的男青年,起身道:“这位先生,我们公司不准抽烟。” 黄茵竹可怜兮兮道:“所以才需要你嘛~” “嘿!伱这人。” 啪! 办公厅里,陈洛克一脸呆滞,他之所以定下一系列照顾女生的规矩,主要为黄总,那是他做梦都在惦记的女神;其次为其他女同事,如果黄总没戏,好歹能玩玩她们。公司的女同事质量都不错。 哪里料到从未露面的、传闻中的大老板,这样杀出来。 黄茵竹说着,漂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崇拜。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 是眼前这个男人,力排众议,带她一起投下四十万港币。 黄茵竹并不反感烟味,偶尔喝酒后,还会抢他手上的烟,拿过去吐烟泡泡玩。 艾菲摇了摇头。 有人注意到李建昆。 李建昆抬头瞄她一眼,笑嘿嘿道:“捡了台印钞机呗。” 李建昆放下资料,美滋滋问:“咱们现在入账多少了?” 昆竹投资公司开业至今,他还没有去过。 凶残于纣王也防不住妲己啊。 “你一点不关心咱们的公司,你知道这一年半,咱们赚了多少钱吗?” 恐怖如斯? 黄茵竹笑出两坨婴儿肥,“我知道的是,波兰那边正在上映中,目前票房超过千万美金;西班牙的观影人次有趋势突破百万大关。” “谁定的规矩?”李建昆不咸不淡问。 总经理办公室里,李建昆被黄茵竹拽到老板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到旁边的办公桌上,跺掉高跟鞋,小脚荡啊荡的,含情脉脉看着他。 “我定的!我是办公室经理,我们公司女生多,你有意见?” 对开的玻璃门后面,有堵背景墙,其上偌大的“昆竹投资”四字,采用鎏金设计。 被骂了,好气! 他只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知道《少林寺》的票房在港城排进了年度前几,另外在日韩两国卖的不错。 这一年多来,她受到的恭维实在太多。 李建昆接过文件,仔细翻阅起来,眼神愈发明亮。 港城上映完后,招徕许多东南亚的片商,相继进口,在新加坡的票房为170万新元,打破当地影史记录。 《少林寺》在港城的票房成绩,打破了功夫票的记录,约1600万港币。 林新甲道:“昨天还好好的。” 说罢,小手顺势搭上李建昆一条胳膊,把他拉进办公室,用高跟鞋带上房门。 大约一个钟后,会议结束,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瞅瞅天花板,叼上一根华子,离开公司,乘电梯上楼。 “那别这样盯着。” 黄茵竹从办公桌内,找出一份文件,蹬着高跟鞋,哒哒哒的,款款而来,在他身旁坐下。 一身屌丝青年的打扮? 当初在广播道开影视投资会,《少林寺》剧组险些被人轰下台,连朋友查理,这个太古银行的专业投资人,都劝自己不要投。 还是个经理,那不能忍。 黄茵竹跟着笑起,“对!接下来一两年,咱们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 “我脸上有花?” 嘿,你个捣蛋鬼! 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李建昆举起大手,作势要打。 黄茵竹顺势往沙发上一趴,撅起腚,左右晃晃。 李建昆:“……” 第499章 千万美金不够做本的野心 第499章千万美金不够做本的野心 一年多未见,黄茵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倒是不闹腾了,却愈发让人难以招架。 整一个妖精似的! 李建昆好说歹说,才让她爬起来坐好。 “想知道?请吃晚饭。” “我约了新甲和艾菲。” “那吃宵夜。” “……还是晚饭吧。” 如果是过去的黄大小姐,肯定得质问为什么不愿意跟她吃宵夜,找由头,耍脾气,缠着让你满足她。 现在不了,欣然应下。 旋即小嘴一扬,娓娓道来: 换算下来,将近一亿港币现金。 “嘿嘿!”黄茵竹狡黠一笑,“你以后常在那边?” 所以他宁愿麻烦一些,避开普通股民和华资,只对英资下手。 黄茵竹递给他一个大白眼,心里有数。想着自己在东湖丽苑里的房子,差不多也该装修好了。 “诶,你说咱们,要不要干点别的?” 一首《风雨同路》回响在耳边,菜肴十分丰盛,喝的是红酒,艾菲和林新甲头一回和黄茵竹吃饭,有些拘谨,在港城他们毕竟是两个社会的人。 “嗯?”黄茵竹怔怔后,诧异问,“你要干啥?” 这、么、一、点? “真忙啊,跟朋友在京城弄了一摊子事,又在南方新搞了家合资公司。” “对呀,这么多钱,想投电影也投不完啊。”这事黄茵竹合计不是一天两天,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们把大头拿去投股票吧……” “你说嘛说嘛~” 黄茵竹蹬掉高跟鞋,大长腿曲在沙发上,上身凑过来,两只白嫩小手搭在李建昆的右臂和肩头上。 谈及股市,李建昆倒是有些事想了解,问道:“港股现在行情怎么样?” 许多市值数十亿的公司,都未必有一亿现金流。 今晚运气不错,有头号巨星徐小凤的演出。 李建昆含笑点头,等于说他钓鱼般赚到五千万港币,心情自然舒畅。 忒没眼力见! “老板,是我,新甲,天黑透了,艾菲让我来问下,晚上还聚不聚?” 这举止吧,有点暧昧,又算不上很暧昧,朋友之间也能做得出。 人类很聪明,在许多方面都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唯独在经济泡沫这一块,像是中了降头似的,一次一次重蹈覆辙。 黄茵竹鼓起腮帮子,“小瞧我!” 李建昆戒备道:“你打听这么清楚干嘛?” “你说投资其他东西?” “咚咚!” 不等她一番话说完,李建昆直接打断。 这到底是搁哪回炉重造过? “好呀!” 想得美! 李建昆摆手道:“不,先放公司户头吧,这么一点,不顶用。” 他奶奶的,连撒娇都学会了。 在李建昆看来,唯两个字可以解释:贪婪! 黄茵竹双目圆睁,仔细盯着他,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你别玩股市,至少现阶段别玩,不然被割了,可别怨我。” 如果没有黄茵竹在,李建昆三人本想去寨城旁边的袁叔那里,她这种千金大小姐,怕是这辈子都没去过那种地方,还是不难为她了。 “那你肯定急等用钱,我今晚不回港岛了,明早银行一开门,咱俩去办汇款,你的事要紧。” “不常!” 黄茵竹也不太自在,没话找话。 “?” 收割,英资。 自从荷包渐长,闲来无事时,她可没少研究。再说了,像她这种富家千金,混迹于上流社会,高低能打探到一点内幕消息。 明明潜台词是想打探自己这一年半都在干嘛,但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既不讨人嫌,还让人不好不回答。 “我不~” 门外传来敲门声。 “股市这东西,你玩不转。” 这节骨眼上,以常规方式投资港股,跟点一篝火,把钱往里头扔也没啥区别。 “还或许……”黄茵竹撅起小嘴,“你还当我是朋友吗?事事瞒着我。像你这回一年半没露面,能有这么忙?这家公司你可有一半股份咧,真当甩手掌柜啊。” 幼崽尚知争食。 这话可大有讲究,行为也是。他和艾菲合计着,不管怎样,至少过来救救场,需要更好,不需要也无妨。 李建昆终究没把她推开。 “哎呀,你看你都变这么好,这么温柔了,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对吧。” 遭不住。 黄茵竹:“……” “谁?”黄茵竹柳眉蹙起,扭过头,她的改变可不是谁都能享用的。 呦嗬!还真做过功课。 瞧瞧,这也是变化之一。 “为啥?” “单是78年那一年,港股上涨了近三倍。我说的三倍是指数,个股上涨的程度一般远超指数。现在越来越多的资金涌入,指数进一步走高,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钱要赚,有可为有可不为。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茵竹眨眨眼,“南方?合资公司?哪个特区吗?” 变得会说话了。 “我懂了,你要在股市搞什么手脚对吧?” 那可不。 “啊对对。” 他很清楚到九月份,撒妾尔会访华,人们对港城的未来产生担忧,股市会持续下跌。做空股指可谓一本万利。 但做空股指的底层逻辑,其实是做空港城的未来,会对港股内的所有股民造成无差别攻击。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对他们不必有怜悯之心。 人性本贪。 “聚,马上来!” 你改,我也改。 这话说的…… 这是李建昆过港前早定好的计划。 这话并非冠冕堂皇。 四人来到海城夜总会。 良性个什么呀,越多资金涌入,就会越发盲目,最终形成泡沫。 “鹏城鹏城。” “保密,往后你或许会知道。” 前世,80年代英资从港城割走一万亿英镑,挽救了大英帝国的崩溃,留下遍地哀嚎。 黄茵竹道:“你不是答应陪我吃饭?” 黄茵竹吐出这俩字后,又觉得不能体现她的专业,补充说:“大牛市!经历过73年的股灾,股民理性不少,沉淀几年后股市终于抬头,期间又遇到内地改开,这意味着港城在经济领域的机会变多,大批游资进来。 太毒了! 这年头港城爱国人士不老少。 “中原影业办事挺敞亮,有回馈咱们的意思,目前是以一亿美金,跟公司做的阶段性结算。按照投资比例,咱们占五分之一股,即两千万美金。 “加上去年投资的其他几部电影。咱们的账面上,现在共有两千万美金整,约一千万港币。即使放在港城,也算富得流油。” “是啊,我也答应他们了,一起嘛。” 如果只是提前布局金融危机,一切朝钱看,在股市上,有更简单的方法——做空股指。 昆竹公司又没有任何负债,开支也小。这样一家公司如果还不算富,那也没谁敢自夸了。 “别!” 这次过港,李建昆会尽最大努力,编织出一只大网,能兜住多少,即意味着挽回多少损失。 李建昆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如果真要用,能说这话? 千把万美金做本,真满足不了他的野心,又能编织出多大一张网? 在港城这边致富,从来都是主打一个空手套白狼。 第500章 绝对信任 第500章绝对信任 下午两点。 中环,东方置地大厦,楼外。 李建昆伸着懒腰从出租车上走下,他这犯碳水的毛病两辈子没改,吃饱就想睡,刚吃一大碗猪脚饭,外加一碗鱼丸汤,在车上直接睡着了。 也怪费了半天脑子,在港交所猫一上午。 李建昆昂头打量起眼前的摩天大楼,据说一年前,这里还叫汇鸿大厦,甲级写字楼,属于英资嘉道理的产业,后被董氏的东方海外集团重金拿下,作为集团地产业务的大本营。 一身休闲装打扮的李建昆,越过马路牙子,向楼底下的门厅走去。 此时,奢华大气的门厅里面,气氛严肃。前台后面两名咨客小姐姐,双手置于小腹处半握着,站得笔直;东方置业的一众高管,充当起临时保安,四散在各个角落,严阵以待,生怕有属下人犯错。 门厅一侧的棕色真皮客休沙发上,坐着一位半白头发后梳成大背头的老者。 旁边微躬着腰,戳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此人是东方置业的总经理,上官绍华。近年来名噪港城的地产新贵。 大伙都很懵,包括上官绍华。 “你好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这两件事,一件挽救了他的性命,一件保住了他的家业。 但听小李师傅这口气,应该是危机与机遇并存。 当然了,人家的钱和势也不是白来的,都是多年奋斗的结果。 他揣测不出这个重大变故源自哪里。 董老提前半小时到大厦,一刻钟后执意要亲自下楼迎接。 得防,还得激流勇进。 也便一命呜呼了。 吊在身后的上官绍华,下巴险些没垮到脖子上,还…有幸? 不留痕迹打量着李建昆,恕他实在没认出这年轻人是谁,也没看出有何出奇之处。 “交易?”董浩芸皱起眉头,“小李师傅说这话,简直是打我的脸啊!” 他不否认自己黑心了一把,但主要还是因为对方贪婪,如同曾经的自己样,一心想成为世界第一船王。 “我找董老,有约。” 匪夷所思! 门口,一个年轻人闲庭阔步走进,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根香烟。 倘若能知道个大概信息,两手准备都不难。 数月之内连续拿下多块黄金地皮。 他断臂贱卖的船运产业,多半被这两家接手。不然这么短的时间,谁都难以爬上岸。 老爷子心头的激动没人能理解。 门旁有高管戳着,保安根本不敢随意动,这名高管倒没瞧不起人,凑上前询问。 李建昆知道自己借助前世的几页史料,把这位老爷子震到不行,大概率在他心中,自己已经是天人。 “你若有什么需要,只要是董家能办到的,尽管提便是。” 对方甚至敢迟到……董老没生出任何不满。 “董老,我这次过来,是想和你做笔交易。”话到适时处,李建昆直入正题。 李建昆明白这话等于答应了,笑笑道:“谈不上,各取所需罢了。” 还有,他得高人指点,效仿包玉钢,将生意重心从船运业转移到地产业。 恩如再造! 如今再想想当初笑纳的那五百万美金,和一张山顶会所的黑卡,董浩芸只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你猜怎么着? 众人目光齐齐望去,瞬间排除。 人怎么能跟活神仙谈交易? “走,上楼!”董浩芸拉着李建昆的手,都不肯松开,生怕他跑了似的。 董老爷子这才意识到,房地产,是真他娘的香! 李建昆听完董老意气风发的讲述后,心头也不禁感慨,有钱有势的人赚钱,那是真容易啊。 他们硬是想不通,港城有谁值得这位老船王如此重视?包玉钢不行,港府的人也不行。 李建昆顿了顿,道:“作为回报,此事之后,离港之前,我会告诉你一个重大变故,能使董家趋利避害,小则保全自身,大则扶摇直上。” 可见这高人的手段何等了得,连人的生死都能勘破! 空气中茗香环绕,桌面上摆好果盘、雪茄和干果糕点。 “都出去吧。” 他是个粗人,一生胆大,不是受高人指点,哪会这么细心,做这番布置? 李建昆把烟头在垃圾桶上的石子盘里摁灭,含笑走过去。 满堂皆惊,这就是董老要等的人? 这么年轻,这么平平无奇? “哈哈哈,小李师傅!”董浩芸留意到动静,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乍泄,起身,一边大笑,一边快步迎来。 只知道董老在等一位重要客人,约好下午两点钟见面。 面对这种透着神机的话,董浩芸思忖少许后,果然没再发出异议,示意他但说无妨。 老爷子为了尽快走出船运业的泥沼,搞起大甩卖,亏损严重。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董氏的体量、资源和人脉,进军房地产,港城也没几家能抗衡。 而这高人不是旁人,正是身旁的神俊青年。 叮! 电梯来到32楼,李建昆被领进一间布置妥当的会客室。 董浩芸听罢,再次皱眉,“你缺钱?何必这么麻烦?” 董浩芸来到跟前后,用力握住他的手,轻轻拍着手背,“我可是日盼夜盼有幸再会啊!” 短短一年多时间,船运业进入大萧条,港城四大船王中,他和包玉钢成功上岸,另两人,一家公司转卖,倾家荡产;另一个负债累累,靠变卖收藏来还债。 “倒不单是钱的事。” 上官绍华:“……” 不外乎这种心理。 董浩芸原本对所谓的交易,还没放在心上,听闻这话,想拒绝都难。 当然了,这事他也有一定责任。 “我想请您老,或者董家,替我作个保……” “您请!”高管躬身抬手示意。 断臂求生,柳暗花明。 董浩芸扫向身后,“你也出去。” “老头子我又沾光了。”董浩芸感慨。 现在是14:02分。客人还未出现。 两个月前,在他家突发过一次心脏病,如果不是家中专门打造出一个病房,家庭医生和医疗设备齐全,单靠速效救心丸根本没用。 上好的地段,加上董氏的金字招牌,再加楼花模式,三者叠加,效果不要太猛。开印钞机似的,持续回血。 李建昆说着,将心中想法娓娓道来。 李建昆只好故作高深道:“这样不对,凡事皆有因果,我不喜欢欠人。” 攀关系,孝敬,供奉都来不及。 “!!!” “岂敢岂敢。” 难以揣测! 奶奶的,到底什么来头啊,我戳在旁边听个响儿都不行? 对开的实木门合拢。 大抵上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 董浩芸拉着李建昆在茶桌旁坐下,首先自然免不了一番真情流露的感激之言,接着嘘寒问暖。李建昆也了解一下董氏这一年半的变化。 其实他的这个保,也没那么好担。到底要面对多大风险,暂时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想在这事上坑董家一把,能把董家坑得倾家荡产。 好在啊,董老爷子现在对他信任,已经到了鬼都不信的程度。 所以说一切都是相互的。 第501章 奴隶想翻身 第501章奴隶想翻身 太平山。 云霄会所,楼顶露台。 柳婧妍伫立在栏杆边,俯视着翠绿的山岚,任由山风将米色夏奈尔长裙,吹得猎猎作响,春光乍泄。 反正周边没有其他人。 清晨的山风微凉,裹挟着雨露,不会有富豪上来找罪受。 而她则需要冷静,以及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 妆容精致的姑娘,一手扶着冰凉的栏杆,另一只戴万国腕表的白皙小手上,夹着一支万宝路香烟,烟嘴触碰到猩红的唇角,深吸一口,浓郁的白雾刚吐出来,便被凌乱的山风吹散。 那个消失一半年的男人,出现了。 早上她刚到售楼中心,经理殷勤凑上来,告知有个姓“李”的男人来电,召她去见面。 “召”这个字,加上姓氏、地点,让柳婧妍不难判断对方的身份。同时感到有些不适。 如今的她,虽然仍是个销售员,但在山顶售楼中心属于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要不要上班打卡,全凭她的喜好。她一个人的业绩,能抵公司其他所有人。还有报纸专门采访过她,冠以她“豪宅销售女王”的头衔。 这样的成功,自然带给她不菲的身家。 常年混迹于山顶会所,也让她经营出海量的人脉资源。 她蓦地发现赚钱真的不难,只要她想,站着,她可以立马跳到数十家企业工作,百万年薪起步。躺着,还能更多。 这样的她,需要给人为奴吗? 而他,真有那么强大吗? 港城富豪圈里,似乎根本没人认识他;他在短短时间内,连续拿下十四套半山豪宅,在当年的柳婧妍看来,属实恐怖,如今再看,只是一套资本借贷的操作而已。 当然了,他赌对了,这十四套豪宅升值不少。 可是说到底,这番行为不过是个炒房客。 华电公司,柳婧妍去过一次,很小的门户,驻班职员仅有一人。跟个皮包公司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他哪里来的山顶会所黑卡,不得而知。 柳婧妍觉得,她应该被骗了。 诚然,对方或许仍比现在的她更强大,但个中差距,值得她俯首为奴吗? 哒! 烟头落地,她用铮亮的高跟鞋碾灭。 柳婧妍有了决断,再去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不怪她违背诺言,是对方欺骗她在先。如果对方想报复她,她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馋她身子的富豪,不在少数。 她始终没让人得到她,因为她深知一个道理:越难得到的东西,人们才会越发追逐。 不多时,楼底的广场上,一辆红色两门三系宝马,带着咆哮声驶离。 九龙,美丽华大酒店。 当戴着迪奥墨镜,拿着古驰手包的柳婧妍,摇晃着大波浪出现在门外时,一名泊车小哥立马凑上来,点头哈腰,双手接过车钥匙。 柳婧妍翻开手包,抽出一百港币递过去。 “谢谢小姐!” 来到门口,迎宾小姐姐躬身行礼,“欢迎光临!” 柳婧妍没有理会,哒哒哒走进大理石铺就的门厅,却又顿了顿脚,脑子里蓦然浮现出当年的画面。 彼时她为了攀上那人,在这里苦等几天,夜晚和衣睡在大厅的沙发上。更在某间房里,一丝不挂跪倒在他面前。 “呵~” 往事不堪回首,柳婧妍猩红的唇角,浮现一抹不屑。 现在这家酒店,她都不稀罕住。她是半岛酒店的VIP客户。 “哒哒!” 她重新挪步,径直向电梯间走去,快走到一半时,余光瞥到什么,下意识扭头看去。 不由怔了怔。 上官绍华? 他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说她出现在美丽华大酒店,感觉有些掉档次。那么上官绍华现身这地方,简直可以上新闻。 这是港城近年来风头无两的地产新贵。 东方置地的老总。 以她的人脉圈,还高攀不上的大人物。 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平时想结识都没有机会……只是略作思量,柳婧妍很好遵从本心,意大利高跟鞋在地面画出一个半圆,以一种优雅姿态,娉娉婷婷走向客座沙发。 “上官先生,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您。” 上官绍华愕然抬头,“你是?” “业界小辈。”柳婧妍躬身上前,呈上早准备好的名片。 不忘给旁边一个戴金边眼镜,律师打扮的中年男人,也呈上一张。 上面显示的身份是,山顶售楼公司的销售经理。 “噢,我知道你,豪宅销售女王!”上官绍华倒来了些兴致,示意她落座后,打趣说:“我们公司很需要柳小姐这样的销售精英,不知什么样的待遇才能挖来你这块瑰宝?” 柳婧妍忙道不敢。 她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在山顶会所结识人脉资源,再在旁边的售楼中心变现,已经成为她快速积累财富的法宝,还有更多潜在的好处。 她岔开话题问:“您这是?” 以上官绍华的身份,出现在美丽华大酒店就够奇怪了,居然还坐“冷板凳”。 “等人。” “住…这里的人?”柳婧妍诧异。 上官绍华笑着点头,别问他,他也懵。那个能让董老亲自接待的神秘青年,低调得有些过份。 柳婧妍忽地心头擂鼓。 难道…… 叮! 电梯间那头传来声音,一扇闸口打开,走出一个休闲打扮、如同邻家大男孩的年轻男人,双手插兜,哼着小曲。 上官绍华见此,赶忙领着旁边的眼镜男起身。 “柳小姐,有机会再聊。” 柳婧妍瞳孔骤然收缩,在她的视线中,上官绍华二人小跑上前,在青年男人身前站定后,弓着身,脸上堆满笑容,说着一些听不见的话语。 “李先生,材料都备好了,董老命我送过来,这位是周律师,后续他会全程协助。” “麻烦上官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李建昆的眼神越过二人,投向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已经看到呆若木鸡的柳婧妍。 这使得他微微蹙眉。 柳婧妍的行为举止,反映出很多事。她本应该在更早的时间,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但是她迟到了。 果然任何奴隶都想翻身做主人啊……李建昆心想。 不过,他二人之间的主仆关系,可不是他逼迫的。 以为有点能耐就想反抗? 不好意思,哥们这里不卖后悔药。 更不可能给机会伱,把我绑起来打。奴隶成为奴隶主后,会比其他奴隶主更凶残。周树人说的。 “你,过来。” 柳婧妍浑身一颤,带着股惧意,缓缓走近。 上官绍华些许惊讶,“李先生,您认识她?” “比认识你更早。” 柳婧妍听着这身份完全不对等的交谈,内心惧意更浓。忽地生出一种明悟:也许不是对方充大头,只是她的段位还不够高…… “主人。” 她低下自以为足够尊贵的脑袋,躬身唤道。 第502章 陷于哲学思考的黄姑娘 第502章陷于哲学思考的黄姑娘 振业大厦,11楼。 华电公司。 林新甲几年下来,仍有九成新的办公室里。 李建昆坐在靠墙的黑色皮质沙发上,柳婧妍瑟瑟发抖戳在旁边。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只明白,事情很不妙。 她的异心,被洞穿了。 以主人所表现出来的能量,收拾她简直易如反掌,连上官绍华都能轻松揉搓她,让她失去所有,且不会有任何人替她出头。 上官绍华的靠山是董家,在港城,没几个人能跟董家作对。为了一个女人去结怨,更是做梦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明白,谁都不想给别人做奴仆。但你要搞清楚一点,是你主动找上我的。” “是……” “拿完好处就想溜?” “不、不敢。” 李建昆摸过玻璃茶几上的烟盒,弹出一根华子,柳婧妍赶忙弯腰,抓过美丽华大酒店的火柴匣。 刺啦! 刺啦! 划了好几次,才抖着手,把火送过去。 李建昆吐出一口白雾,瞥她一眼,一年半没见,这妞倒是越发漂亮,用得全是高档货,皮肤像打了水光针似的,娇嫩欲滴。最主要的还是气质,替她覆上一层高贵。 该说不说,这样的女人,很能催生男人的征服欲。 “熟知历史吗?” 柳婧妍怔了怔,“不、不是很熟。” “知道商朝的伊尹吗?” 柳婧妍摇摇头。 “卫青呢?” “这知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汉朝的大将军。” “那你晓不晓得,卫青只是个养马的奴隶出身?” 柳婧妍沉默,明白主人想说什么:卫青没有反叛过汉武帝,即使是奴隶出身,仍然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来我找伱,是有件重要事情想交给你。现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柳婧妍贝齿轻咬红唇,正想自救回话,房门处,一抹倩影裹挟着幽香,杀气腾腾冲进来。 “她是谁?”黄茵竹面色不善,上下打量着柳婧妍。 怪不得眼线说,是个大美女,果然长得不赖。不过跟她相比,也就那样。 李建昆搭眼望去,“你都这么善解人意了,不会介意这个吧。” “……” 黄茵竹深吸一口气,引飙不发,“这事不一样,涉及到原则问题。” 李建昆微微侧头,“你是谁啊?” 柳婧妍躬身回话,“主人的女仆。” 黄茵竹:“???” 不怪黄姑娘眼珠瞪得滚圆,在上流社会,女仆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问题是,这女的有点不一样啊! 首先是相貌,报名个港姐没问题。 另外是打扮,全是国际大牌。 其次是气质,那抹高贵是装不出的,必须有些熏陶和底蕴做根基。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甘愿做别人的女仆? 黄茵竹有些遭不住,“李建昆,你凭啥找个女仆?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我不比她漂亮?身材不比她好?活不比她多?” 我去,啥活啊,咱也没见识过呀。 李建昆瞅瞅她,又看看柳婧妍,“你怎么证明你现在的忠心?” 机会! 柳婧妍眼前一亮,很好把握到,她得感谢这个突然出现的八婆,否则这件事想轻易过关,真没那么容易。 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难以忍受背叛。 她咬咬牙,没有说话,开始褪去衣衫。 黄茵竹双目圆睁,人都懵掉,“你干嘛?!” 柳婧妍权当她不存在,褪到只剩一身黑色蕾丝内衣,跪下,四肢着地,缓缓爬到李建昆脚边,低头,用舌尖轻舔他的皮鞋。 卧槽~ 连李建昆都有点发懵,幸亏类似事件不是头一回。 但讲真的,这妞真是愈发勾人犯罪了。 这要没个千瓦灯泡照着,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把持住。 黄茵竹:“!!!” 我还在咧! 门都没关呀! 索性……李建昆抬起另一只鞋,冲黄姑娘嗯哼一声。 黄茵竹:“???” 这种活老师没教啊! “好啊李建昆,原来你喜欢变泰哒!” 李建昆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地上,误会有点大。 “行啦,你先出去吧。”皮鞋被舔得打过蜡似的。 “谢主人。” 柳婧妍心头大喜,知道过关了。 等她穿好衣服,与黄茵竹错身而过时,后者龇牙咧嘴道:“贱!” 柳婧妍浑不在意,摆摆大波浪,“只要主人喜欢。” 她心头蓦地还有种爽快,长得像个千金大小姐又怎样,什么都比我强,啥玩意都能给? 怎么不学? 呸! 啪! 黄茵竹猛地带上房门,仿佛想屏蔽掉骚气。 面对这种事情,别说她只有不到两年的道行,即使千年修为,也得破功。 “来呀来呀,喜欢变泰哒是吧,弄我啊,蹂躏我啊,侮辱我啊!” “别闹,咱俩是朋友。” 黄姑娘原形毕露,又像当年样,八爪鱼样缠绕上来。 李建昆疲于应付,扣住手,锁不住腿。 “茵竹,你给冷静点!”他猛地一喝。 声音如滚滚天雷,在耳边炸响,黄茵竹总算停下动作,大眼睛里晶莹闪烁。 完鸟完鸟…… 李建昆最怕的玩意来了。 “你别哭,咱俩好好谈谈。” “谈我愿意给你我的所有,你却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吗!”黄茵竹嘶吼。 “我对你冷淡,是不忍伤害你。” 李建昆把她扶到沙发旁坐下,蹲身在旁边,抓着她两只手臂,很认真说道:“茵竹,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刚才那个?” 李建昆摇摇头,“她是偶然结识的,主动要追随我,我从没碰过她。是个内地姑娘。” “没结婚吧?”黄茵竹倔强道,“那我还有机会,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李建昆苦笑道:“傻妞啊,咱俩真没可能,何必呢?再说了,你还年轻,只是没遇到更好的男人,一时迷糊,你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我。” 黄茵竹噘着嘴,一副心掏出来给你看的模样。 “不信?” 李建昆坐到旁边的单人位沙发,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叉在一起,身体前倾,“你不是怪我事事瞒着你吗?好,我告诉你,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发行一款理财产品。 “你应该清楚,按规矩,即使能找到银行合作,还需要一家具备金融属性的公司,华电不行。昆竹公司可以。” 黄茵竹抬手抹把眼睛,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讲?我还能不同意?” 李建昆凝视着她,缓缓道:“我要吸纳大笔资金,越多越好,同时为达成这一目标,我会给出极高的利息,最终的资本盘会相当大,一旦暴雷,别说小小的昆竹公司,把你黄家填进去都不一定够。” 他顿了顿,问:“你还愿意吗?” “这……”黄茵竹一时答不上话。 真要这样,老爹能休了老妈,老妈非打断她的狗腿!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不对,你诈我!你自己根本注册不了投资公司。” “我是不弄了,但有人愿意替我挂名,也就是说,她要承担我决策失败后,可能会带来的数以亿计的债务危机。很巧,她也是个姑娘。” “……” 黄茵竹知道他说的不是刚才浪货,颤着声音问:“谁?” 一个人真做到这一步,等于把身家性命交给对方。 李建昆望向房门,提高音量,“艾菲!” 片刻后,艾菲推门而入,笑容甜美,“老板。” 黄茵竹:“她?” “你自己问。” 黄茵竹忙不迭确认起来,艾菲听过她的话后,点点头,“是的。” “你!你怎么敢担这种风险……” 艾菲微微一笑。 阿婆走了,笑着合上的眼,她把骨灰带到阿婆回去过一遭的故乡,埋在那颗阿婆年轻时亲手栽种的洋槐树下。 在这世间,她了无牵挂。 往后的人生,她只剩下两件事:活着,报恩。 曾经的她只是寨城里的一个下等人,是老板给了她现在的一切。是老板,给了阿婆最后一程幸福。 她对老板绝对信任,当得知老板缺少这样一个人时,她主动站出来。倘若真有意外,她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大不了……去陪阿婆。 至少她报过恩。 李建昆冲艾菲笑笑道:“去忙吧。” 艾菲乖巧地嗯了一声,离开房间,带上房门。 黄茵竹懵了,仿佛被一道哲学题困住思维,他俩甚至都不是情侣啊! 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而她这个嚷嚷着能付出所有的人,又不敢了…… 李建昆探过身,替她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丝,“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啊~” 黄茵竹有气无力靠向他肩头。 第503章 一颗枣,一颗炸弹 第503章一颗枣,一颗炸弹 夏季将至,港城的气温还算宜人,稳定在二十七八度。 晌午,太古银行。 白色T恤配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棕色休闲皮鞋的李建昆,与东方海外的周律师一道,在银行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来到一间不算陌生的办公室。 “噢,亲爱的李兄,你终于出现了!” 查理·施怀雅表情夸张地张开双臂,迎接上来,献上一记大大的拥抱。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铁磁。 李建昆的计划,其实放在任何一家银行、证券和信托公司,都能实施。为什么选择太古,摸着良心讲,没安好心思。 他倒是想试试,这家港城最老的四大洋行之一,李超人那些华资硬是收拾不掉的最后一只余孽,前世发展到2020年代反而越活越滋润的玩意,到底有多难啃。 这次,他准备了一颗枣,还有一颗炸弹。 倒不是他想,而是时间卡死了。撒妾尔九月访华,最晚八月内高低会有点消息爆出来,所以这款理财产品的销售期限,是六七俩月。八月初,他立马进行第二步计划,抢在市场完全没反应过来前,完成布局。 “同赚,同赚。”李建昆呵呵一笑。 那么也就上套了。 肯定是十亿级。 查理兴致勃勃,挪动屁股,往前坐了些,探着身子问:“不知李兄又带来什么好买卖?” 李建昆道:“董家会兜底,你担心什么?理财产品到期绝对可以兑现,不会影响你们银行的信誉。在证券市场上亏了是我的,又不少你们的手续费。” 到期不兑现,人跑到没影,上哪去找你? “事是由我主导,但挂名的不是我,正经的港城人。另外,我有人作保。” “这单买卖,你们要少赚点,我只能给到你们业内最低的佣金。” 查理:“!!!” 查理脸上笑容一僵。 李建昆早有了解和思量,当下港城市场上的正经理财产品,年化率一般不会超过5.5%,遂掸掸烟灰道:“年化率6%。” 他顿了顿,问:“你们银行也提供证券服务对吧。” 李建昆补充道:“理财产品的名头,和销售推广中,可以使用东方海外进行宣传。” 这样才叫万无一失。 查理怔了怔,“没。” 他倒是知道这姓李的跟董老有些交情,却也万万没想到,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不不不,这还不是简简单单“关系”二字可以概括的,这种信任,董老的两个亲儿子都未必能得到吧。 “……” 而这个繁荣,还不是虚的。它的成衣制造业、电子业,钟表业等,都位居世界前茅。 “你太平山的那些豪宅,现在可赚发了。” “定这么高?!”查理大为惊讶,“没必要啊,有东方海外全力支持,投资人会买账的。” “请讲!” 可以说港城现在的经济一片繁荣。 “我给你最低的佣金方案,但你的承诺:资金全部存在我们银行,且全部用于证券投资,得写进合同。”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相信经济会出现大幅度的动荡。 李建昆摆摆手,表示无福消受。 想不通,索性也懒得想。查理立马意识到,这又是一桩优质买卖啊,一点风险没有,而且不难卖,卖得越多,银行这边能拿到的佣金自然越高。 “等等。”查理打断他,诧异道,“发行理财产品,伱?行不通吧。” 查理:“???” “李兄喜欢?” 查理见李建昆扫向女秘书,浑不当回事道:“晚上我让莉蒂亚去陪你,她的技术堪称一流。” 该说不说,玩砸的概率极高! 李建昆端起一杯红茶,润润嗓子后,不紧不慢道:“我打算发行一款理财产品……” 李建昆瞳孔最深处,掠过一抹精芒,铺垫今天先做到这里。他敢保证,等他的证券投资计划拿出来,查理和他爹都得笑抽抽,然后会忍不住想对他下手…… 既然有这样一笔大买卖在后面,查理也没啥好说的,唤来银行律师,一边与李建昆商讨细节,一边准备合同。 两人许久未见,少不了一番寒暄。 梭哈在相较而言,投资风险极高的证券市场……没见过哪个私人敢这样玩的。 比如股市行情大好。他前几天去港交所,那边不老少穿人字拖、两根筋的老伯,和拎着菜篮子的阿婶。 “可以。” 李建昆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以后有“好生意”,还会“关照”他。 情况他已经从柳婧妍那里了解过,某种程度上讲,当初他一口气买下近三分之一的半山别墅,狠狠刺激了港城的豪宅市场,现在的太平山上,可远不止当初那几十栋别墅,形势火热。 又比如金像奖的设立。近年来港城电影市场日渐兴旺,去年年度第一的《摩登保镖》,票房高达近一千八百万,呈阶梯式攀升;今年春季,第一届金像奖颁发,影帝是许冠文。明星越来越有钱,且来钱快,肯消费。 李建昆戳戳银行律师正在起草的合同,“设个投资门槛吧,五万港币。” 什么叫“无条件全责担保”? 说白了,姓李的随便搞,搞出任何事,董家兜全责。 “查理兄,我这次登门是来履约的。” “因为我只想卖两个月。”李建昆回道。 莉蒂亚这时还在旁边,幽怨地看查理一眼,又望向李建昆,舔舔唇角。留下一个媚眼后,才扭动着丰腴臀部,走出房间。 上流社会的龌龊,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 这家伙不知啥时候多了个洋妞女秘书,身材异常火爆,职业套裙感觉都要崩开,送上来咖啡和茶水。 查理还有点遗憾,销售时间太短了,佣金会大打折扣。 你一个大陆人,在港城发行理财产品,开什么玩笑。 等等。 说的也是,关老子鸟事。 查理愈发觉得这姓李的来头大破天,思绪不禁飘到紫禁城,咂摸起李姓大佬……还真不少。 旁边,周律师挺挺胸板,朗声道:“鄙人是东方海外集团的首席律师,我谨代表集团公司提供无条件全责担保,一应手续已经准备妥当。” 他顿时喜笑颜开,搓着手,笑眯眯看向李建昆。 当然了,这与经济环境也脱不开关系。 有董家力挺,这款理财产品最后的资金盘不可能小啊! 查理邀请二人在欧式沙发上落座。 “有两个。” 这叫啥? 优质买卖! 虽说姓李的欠他们银行两个亿,还有利息,但查理一点都担心对方还不起钱。他甚至希望还不起,十四套半山别墅抵过来,还能大赚一笔。 李建昆解释道:“这款理财产品卖出的所有钱,都会放在你们银行,并且用掉。” 董船王这是归顺了谁吗? 李建昆再次望向查理,“还有问题吗?” 撒妾尔访华的消息,可能会提前披露出来,兴许会被大资本家更早获悉,但几个人知道她要谈什么? 知道了也只能盲猜谈判结果。 在家族内的地位,正是这样一步步塑造起来的,直至走进权利中枢。 查理:“……” 查理哈哈大笑,“实不相瞒,第一次我也没撑到两分钟。” 查理心情愉悦,一下谈妥两笔大买卖,保守估计,将为银行创造几千万港币的利润,他老爹待会还不得送上两记香吻?上面那帮家伙,不得再高看他几分? 查理先是点点头,继而不敢置信道:“你要把一款理财产品吸纳的所有资金,全投到证券市场?” 周律师附和点头。虽然他也很费解,这哪是担保啊,根本是把集团公司借给人家耍!但他再三确认过,是董老的直接命令。 他的人生目标——掌权施怀雅家族! “一年的兑付期蛮好,现在人心浮躁,投资期限过长,不讨喜。”查理笑呵呵问,“产品利率定多少?” 瞧不起穷人? 李建昆也不解释,虽说即使他不吸纳这些资金,钱放在投资者手上,过段时间一样大幅贬值。但底层民众,还是不去碰了,省得到时眼瞅着港币大跌,钱被套牢在理财产品里,急出个好歹。 经验告诉李建昆,对于理财产品,往往投资水平越菜的人越爱。而他们的思想又不通达,容易钻牛角尖。 其实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下,个体都是渺小的。比如接下来的史上港币最大贬值,除了承受,任何人都无力改变。 第504章 功亏一篑 第504章功亏一篑 中环,东方置业大厦。 李建昆一觉睡到半上午,接到柳婧妍的电话,说一切准备妥当后,爬起床,赶过来。 不知为何,自从黄姑娘消失,疑似顿悟人生去了后,他在港城特别好睡觉…… 干活的效率也是日进千里。 所以说女人这玩意啊,真的会影响赚钱速度。 不能多,一个刚刚好。 穿职业套裙的前台小姐姐,恭敬引领着,李建昆乘电梯来到九楼。 为了方便理财产品更好售卖,他向董老在这里讨要了一块临时地盘,昨天急赶急加装了二十部电话机,接下来将开启后世人憎鬼厌的狂轰乱炸模式。 不过这年头,人们还没那么厌烦电话营销。 至于说客户信息,搞房地产的东方置地,还缺这玩意么? 这款理财产品的名字,叫作“东方快车”,签约地又是在东方置地大厦,客户们潜意识里会以为是东方海外集团的产品,戒备心和顾忌会大大消减。 当然了,太古银行那边也在卖。 只是银行一般采取的是守株待兔模式,李建昆怕他们拖后腿,还是自己再支个摊子比较稳妥。 一扇对开的红漆实木大门,走进去,入眼的是一个开放型办公大厅,两侧还有几间办公室。 一身职业OL打扮的柳婧妍,看清来人后,蹬着细长高跟鞋,哒哒哒地小跑上前,喊了声老板。 大庭广众之下,喊主人显然不合适。 办公大厅里,这会或站或戳着三十来人,男女皆有,多半青春洋溢,脸蛋青涩。 大概率是过来打暑期工的学生党。 柳婧妍道:“按您的要求,人员一分为二,年纪大点的有经验的,负责地推活动;年轻的声音悦耳的,负责电话销售。另外,我和东方置地过来帮忙的俩人,负责签单。” 李建昆点点头后,看向离得近的一个学生党小哥。 “姓什么?” 小哥颇为紧张,一辈子还没接触过这种大人物,“姓魏。” “魏什么?” 小哥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和爷爷都姓魏。” 李建昆:“???” 旁边,柳婧妍伸手捂脸,忙不迭解释一句,“绝对不是因为笨,都是大学生,只是太青涩了。不过根据我做销售多年的经验看,真诚才是最好的销售法宝。” 算你说的有点道理。 李建昆没好气道:“培训!给你两天时间,把你的经验拿出来,教会他们沟通技巧和话术。” “是!” 柳婧妍倒没觉得有太大压力,这款理财产品不仅有东方外海集团背书,年化率也极高,根本不难卖。与他们卖豪宅相比,玩似的。 李建昆环顾大厅,大伙的视线也全在他身上,尤其是那些学生党妹妹,眼里都泛起小星星。 这样的年轻、帅气、多金,还带股霸道总裁气质的男人,杀伤力爆棚。 “大家加油干吧,我看大多都是兼职学生,只要你们足够努力,趁暑期攒够下年的学杂费,肯定没问题。提成方案今天会出来。” 学生党们表情激动,有些人抬起小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拍。 李建昆在这里也有间办公室,柳婧妍特地让人拾掇出来,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还带一个小酒柜,里头的酒水是董老命人送来的,任何一瓶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藏品级。 李建昆在老板椅上坐下,从笔筒里抽出一只鎏金钢笔,又从打印机旁,取过几张A4纸,准备起草提成方案。 “你还有事?” 柳婧妍戳在办公室对面,弱弱道:“主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您…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不然难以解释! 她两次等同于献身的举动,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把持得住?而且她现在就在这里,随用随取。他进办公室后,坐到椅子上,看都不看自己。 李建昆瞪大眼睛,奶奶个腿的,性取向还被人怀疑了。 “不,我喜欢,我也有喜欢的姑娘,是个大三学生。还有问题吗?” 柳婧妍摇摇头,略显失落地走出房间。 也不知过去多久,李建昆的方案起草到一半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头也不抬道:“进。” 吱呀~ 房门推开,却半天没动静。 李建昆疑惑地抬头望去,只见门旁戳着两个学生党妹妹,一个穿牛仔短裤,一个穿百褶裙,皆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清纯可人,娇嫩如水。 两人紧挨着,右手抓在一起,怯生生分别开口: “老板好,我是小喻。” “我是小朱。” 然后声音合二为一: “柳经理让我们来您这上班。” 李建昆:“……” 上啥班? 你们来捣蛋,我来逗比吗? 这个柳婧妍! 黄昏时分,港城的天气多变,淅沥沥下起雨,东方置地安排了一辆商务车,李建昆也没拒绝。 回到美丽华大酒店的客房,他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往床上一躺,正想眯一会,床头电话响起。 “喂?” “李建昆~”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我在港岛的家里。”电话那头传来黄茵竹慵懒的声音,“我这里雨好大,你那里大不大?” 李建昆咂摸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行。” “你晚上在酒店吧,我要过来找你。” “不行!” “我有话跟你说,我想通了一些东西。” “噢?” 想通了,倒是可以见一见。黄姑娘这人做朋友,那是没得说,只要把关系捋清楚,李建昆其实很乐意看到她。 谁不喜欢看美女呢? 黄姑娘来得比想象中还快,不到半个钟,今天是活力少女的打扮,宽松的白T恤配牛仔喇叭裤,及腰的长发扎成丸子头,白皙的脖子上挂根银白色骷髅头项链。 这让李建昆相信,她确实不是来图谋不轨的。 不是行动装。 李建昆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坐下,跷起二郎腿,点上一根华子,静待下文。 黄姑娘蹬掉白色运动鞋,盘膝坐到席梦思床上,面朝他。 “我想明白了。” 李建昆含笑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你根本不能拿艾菲那件事来考验我!” 李建昆:“……” “我跟艾菲能一样吗?她现在算是个孤儿,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你的理财产品真搞出问题,她一个人担责就行。 “我不敢,是因为我父母健在,背后有个大家庭,牵扯太多,我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着想。你喜欢的那个她,敢吗?” 卧槽~ 竟然捋顺了…… 看见李建昆仿佛陷入哲学思考,黄茵竹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尖牙,“所以你想论证的观点无效。我还是狠喜欢你的!” “不不不。”李建昆连连摆手,急救道:“好,咱们不说艾菲的事。之前那件呢,柳婧妍能为我做的事,你都做不到。” “我那是怕脏!舔鞋,噫~脑子正常的人谁能干?” 黄茵竹屁股在床板上一弹,变换个坐姿,伸出两只小脚脚,撂起喇叭裤腿。 李建昆搭眼望去,表情呆滞,这超越时代几十年的花活,你是搁哪学的? 黑丝内穿! “刺不刺激,愉不愉快?那姓柳的算个啥,我还有更刺激的。” 那件肥大白T恤里,疑似也有隐藏,眼见这妞去撂,李建昆摁灭烟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房门。 功亏一篑啊! “你个死鬼,给我回来!” 第505章 业绩第一有绝招 第505章业绩第一有绝招 董养会。 清晨,李建昆从桑拿房的水床上爬起,扭扭脖子,晃晃膀子。 这种水床刚躺上去时,还蛮舒服的,睡一宿就不行了,腰酸背痛。 洗漱好后,来到餐厅用餐。 吃到一半时,上官绍华迎面走过来。 “上官先生,早啊。” “您早。” 上官绍华双手呈上一只鼓囊囊的白信封,放在李建昆手边。 “啥呀?” “浅水湾一套别墅的钥匙。” 李建昆怔了怔,“我有房子住。” 上官绍华苦笑,“您已经在这边睡了三天!” 李建昆尬笑挠挠头,这事不赖他,有人堵他啊,又不能干。他把信封推回去,忽想起什么。 “对啦,你们公司有在售的小区房吗?” “当然。” “给我弄一套,差不多的就行。” 上官绍华先应下,又一脸无语,浅水湾的别墅你不要,要什么小区房…… 净搁这扮猪吃老虎! 李建昆留意到他的小表情,解释一句道:“我送人,多少钱到时报给我,一点小事别麻烦董老了。” 上官绍华哦了一声,成本价呗。 晌午,东方置地大厦,九楼。 李建昆拿着一只黄色档案袋,来到临时地盘的办公大厅时,里头像煮沸的水样,嗡嗡声一片。 学生党们各守着一部电话,拿着东方置地提供的名单,一通接一通拨出去。 效果却差强人意。 至少在李建昆看来,命中率太低。 一流的产品,销售话术人手一张,优质的客户资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昨晚李建昆躺在水床上,思索良久。 还是在这些学生党身上。 是,他们确实也在努力,但缺乏一点狼性。 比如听听这通电话: “喂您好,蒋先生吗?冒昧打扰您是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目前有一款太古银行发行,东方海外集团承保的理财产品……噢,您不需要啊,那好吧,再见。” 话术略显生硬,但够用。 问题是一没激情;二也忒好拒绝了。 这通电话如果换李建昆来打,他的音调不可能出现平声,被对方拒绝后,会立马用怀疑人生的语气来句反问,类似……噢先生!安全可靠,年化率高达6%,纯纯捡钱的产品,您竟然没兴趣?! 这样一来,通话时间至少还能延长十秒。 而多出的每一秒,都是机会。 学生党的优点在于精力充沛,好似那些学生妹,说话又好听;缺点在于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不知道赚钱机会来之不易,也没深刻领悟金钱的重要性。 太容易满足了。 他们多半人,大概真把李建昆前几天的那句话听进去了,目标只是挣个下年学杂费。 所以很有必要,给他们来管子狼血。 “啪啪啪!” 李建昆把档案袋夹在胳肢窝,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拍几下,“打完这通电话,大家都停一下。” 一间办公室里,柳婧妍也听到动静,边向门外投去视线,边用小脸夹着话筒说: “那先这样,您考虑考虑,如果没有更好的投资项目,手上有闲钱,这是个机会,售卖期很短的……这还用说?肯定得上门为您服务。 “呵呵~陈总真会开玩笑,您这样的大老板,搞什么投资不是千万打底?行!就算陈总您买一块钱,我照样随叫随到。” 柳婧妍也是急了,产品开售后,在她看来卖的还行,但主人并不满意。 她只好亲自下场,把签单的事交给其他人。 她联系的是自己的客户,目前打出去三通电话,问题都不大,后面面签的时候,再努把力,争取每人拿下一千万。 柳婧妍走出门时,办公大厅里已经安静下来,她踱步来到李建昆身边,面露疑惑。 李建昆环顾全场,含笑说道:“大家的努力我全看在眼里,很不错!所以我决定,也给大家派点福利。” 他说着,扬了扬档案袋。 “这是一套‘盛世华府’的房子,中层12楼,三室一厅,总面积73平方尺。等销售周期结束后,它会作为奖品,奖励给业绩排名第一的人。” 嚯! 满堂哗然。 “奖、奖一套房子?” “盛世华府的房子!” “73平方尺啊!” “市价十多万吧?” “玩这么大!” 办公大厅里瞬间沸腾,谁也无法淡定,纷纷站起,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档案袋,泛起绿芒。 更有甚者眼里爬上血丝。 李建昆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名男学生党狐疑道:“我们得不到吧,我们再怎么样,也没柳经理厉害啊。” 李建昆侧头看去。 柳婧妍瞥了眼问话的男生,心说臭小子,瞧不起谁呢,老娘需要跟你们抢套房子? “我不算。” “哈~” 学生党们心花怒放,也就是说这套精品房,最后必定会属于他们中的一个。地推组的主要工作是宣传,不能跟他们比。 书还没念完,先有一套房……简直不要太爽啊! 阶段性的起点都不同了,往后工作压力骤减,谈恋爱随时都行。 “冲啊!” “别跟我抢,这套房必须是我的!” “给伱个屁吃不?” “谁也别拦着我,打今儿起,我住公司了!” 学生党们纷纷红了眼,哪还需要人催促?立马坐回工位,抄起话筒便打。 再听他们打电话,浑不一样。声音激昂饱满,热情洋溢,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罗小姐,你没听明白,我再跟你讲一遍哈……” “黄先生,错过这个村没那个店,热门产品,天赐良机,只卖到七月……” “阿公,赶紧把股票脱手吧,那能赚几个钱,还有风险,我们这是稳赚不赔……” 李建昆左瞧瞧,右瞅瞅,甚为满意。 柳婧妍也挺乐呵,竖起一根大拇指。 李建昆吩咐道:“你这样,在厅里架块小黑板,每天更新,把业绩前十名列出来。” 刘婧妍眼前一亮,“好!” 高效的激励政策,永远是业绩增长的不二法门。 这天的销售额,比前一天暴涨近三倍。过来签约付款的客户,络绎不绝。 临近天黑,李建昆准备闪人时,办公大厅里只空掉两三个座位。他嘱咐柳婧妍定好餐食,如果晚上还有人,宵夜也照定。 年轻人拼搏一下,不是坏事。即使不让他们工作,这些港城青年,也不大可能在零点前睡觉。 “辛苦了。” 柳婧妍怔了怔,扬起笑脸,摇摇头。某根心弦,触动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只是她在介意二者的主仆关系,如果她能好好追随,其实他并没有当自己是女仆。 他要过自己什么呢? 隔日上午。 李建昆再过来时,一入办公大厅,直奔小黑板。 昨天的总业绩他知道,但具体到谁邀约的客户成交总额最多,他离开那会,柳婧妍还没统计出来。 只见小黑板上,按业绩次序,排列着十个名字,后面附带他们的成交额。 排名第一:郭劲峰;总成交额:560万港币。 一骑绝尘。 比排名第二的梁婉琪,多出近两百万。 “这个小郭有绝活。”旁边传来声音,柳婧妍凑过来,抿嘴笑道。 “绝活?” 柳婧妍也不解释,领着李建昆来到一处工位旁。 此时工位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吨位近二百的哥们,侧脸上满是粉刺和青春痘。 郭劲峰背对他们,不紧不慢打着一通电话。 声音真不赖,低沉内敛,极具磁性。简直是自带低音炮的男人。单听这声音,保管任谁脑子里都会幻想出一个大帅哥。 李建昆笑了笑,人不可貌相啊。 柳婧妍却是含笑不语。 郭劲峰打完一通电话后,立马拨出下一个号码。他与其他学生党不同,并不急于说话,等听清话筒里的声音后,这才开口,嗓音陡然一变…… 我去! 李建昆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瞪大钛合金狗眼,盯着身前吨位二百、满脸粉刺的哥们,发出比女人还女人萝莉音。 头皮发麻啊! 真恨不得操起凳子,干死这个夹子。 忒TM恶心了! 难怪后世一再呼吁网络交友安全,你永远不知道跟你聊天的,是个神马玩意! (状态不佳,晚上无更,早点休息,起来写。) 第506章 三管齐下 第506章三管齐下 在人口稠密,土地稀缺的港城,拥有一套宽敞舒适的房子,是许多人的人生第一目标,乃至于几代人奋斗的目标。 饶是到2020年代,仍然如此。彼时港城的年轻工薪阶层,能有一个20平方尺的窝,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一套高档小区、七十平方尺以上的大房,对于学生党们诱惑力,用言语都不足以形容。 几乎所有人都豁出去。 有远见的人,开始寻找超越同类的方法。 郭劲峰的男低音炮,狠狠捶在少妇们心间,夹子音更是抓住了老男人的死穴。 有个叫苑庆立的哥们,母亲是九龙一所教会小学的校长,他向柳婧妍要来一大包宣传页,那所小学的学生人手一张,带回去给家长观看、签字,布置成家庭作业。 随后,苑庆立的业绩坐火箭似的攀升,霸榜多日。 不依赖任何手段,个人实力很强劲的学生妹梁婉琪,凭借每天超十六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苦苦追赶,终究只能咬死在第三名。 姑娘急了。 这晚,她拿出所有私房钱,在铜锣湾的福鼎海鲜酒楼,摆了两桌,把地推组的大哥大姐们全邀请过来。 虽然来时灌过一瓶牛奶,但一圈酒敬下来,梁婉琪仍是晕头转向,趁自己意识还清醒,姑娘提杯道: “大哥大姐们,还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你们主要负责推广宣传,虽然有些成交,但往往带一批客户回公司,签完单,半天过去了。效率太低。 “我们不同,只要约好客户,报上去,客户就是我们的,后续不用管。效率极高。 “咱们为什么不能联手呢?你们在搞推广的时候,遇到有意向的客户,推荐给我,我来做邀约,成交的业绩提成全部给伱们,我一分不要。 “另外,假如最后我能拿到第一,我会把我所有的提成,拿出来答谢各位大哥大姐。请你们帮我,小梁在这里感激不尽!” 梁婉琪说着,面向两张餐桌,分别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大哥大姐们相视而望,都挺乐呵,是个好主意。他们搞宣传推广,酬劳计算方式不同,现场逮到客户原本是额外收入,这样一来倒是可以做大,多一项可观进账。 “行吧,婉琪,那你再喝一个。” “这回得吹瓶。” 梁婉琪欣喜不已,拎起一瓶嘉士伯,咕噜咕噜,强忍住喉哝里涌上来的酸苦,来了个底朝天。 咯! 一瓶干完,望着大伙傻笑,眼神朦胧。 “婉琪好酒量。” 噗通! 大伙:“……” 唉,现在的孩子,忒拼了。 —— 东方置业大厦那边,如今拼搏氛围很好,倒不用怎么操心,李建昆也不闲着。 晌午时分,来到九龙的财经日报大楼。 电话约了个女编辑,见面发现还是个美女,戴黑色细边眼镜,一身书卷气,恬静温婉。 当然了,看人不能单看表面。 戴眼镜的女人,通常很能干。 别人他为什么知道,问就是经验。 两人在纯白色桌台前,相对而坐,官银美沉吟道: “很抱歉,这篇稿子我暂时不能写,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财经专栏作家,我要对广大的投资人负责,对于你们的产品,我现在根本不了解,我需要至少一个月时间做研究。” 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李建昆之所以找到这妞,无他,名声在外,在专业领域人气高。 “官小姐,不如这样你看行吗。”他顿了顿,手指敲击在桌面上,“一个字,一千块。” “你!” 官银美恼羞成怒,“你这是侮辱我!” 李建昆似笑非笑,“那不知道官小姐给不给侮辱啊?” 官银美:“……” 一刻钟后,李建昆拿着一份约稿协议,愉快地走出办公室。 资本社会,谈什么良心啊,鬼都不信。 除了协议,他手上还有张带香水味的纸条,官小姐说,稿子写出来,会先传真给他看,如果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晚上可以来她的公寓,再交流润色一番,白天她没空。 傍晚,李建昆在董养会开了个露天派对。 邀请的人,都是太古银行搞理财的业务代表。 这帮家伙,也得给他们搞管子鸡血。 银行的理财产品很多,“东方快车”这款产品,给太古银行的佣金不高……当然了,即使给高,他们分配给业务员的利润,也不见得高。 这帮人推荐产品,可不看什么年化率,客户赚多少,跟他们有个毛线关系啊。 他们只看自己到手的。 夜色撩人,暧昧的光线下,一群西装笔挺的家伙,端着酒杯,跳着小舞,享受着顶级富豪才能享受的奢华。 好不快活。 李建昆摇晃着红酒杯,环顾全场问:“目前‘东方快车’卖得最多是谁?” “麦汉卿!” 一名文质彬彬的小哥,被众人推出来。他面对李建昆多少还有点紧张,知道他是“东方快车”背后的老板,与董家交情匪浅,能在董养会随意召开一场露天派对,也能说明问题。 李建昆从沙发椅上站起,踱步到他旁边,拍拍他肩膀,含笑道:“不错。麦经理有什么愿望吗?现实点的。” 啥意思? 麦汉卿心头一个激灵,忽然有种中彩票的感觉,难道…… 周围其他人也诧异瞪大眼睛,不是吧! 麦汉卿大脑极速运转,试探性说道:“买台跑车?” “什么跑车?” “入门级的。” 李建昆端着红酒杯,伸到他手中的香槟杯上,铛地碰了一下,“一个礼拜内,在某天你下班的时候,这台跑车会停在太古银行门口。” 嚯! 麦汉卿狠狠咽口唾沫,一股极度舒爽充斥心间,一时说不出话。 露台上哗然一片。 甭管男的女的,个个双目圆睁,震惊之余,盯着麦汉卿的眼神中,满是嫉妒和艳羡。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多推推“东方快车”呢? 尤其有几人,“东方快车”这块的业绩,跟麦汉卿相差不远。 “卧槽啊!我只比老麦少五十万!” “我TM只少十五万!” 一个女银行代表,忽地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噗通一声!和衣跳进泳池里。她需要冷静,她只比麦汉卿少五万不到! 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可谁又能想到,金主爸爸突然搞这么一手? 李建昆扫视全场,眼神在众人脸上逐一看过去,“你们也有机会,这样的派对我会不定期举办,到时排第一的人,都有福利。当然了,下次不一定是让你们许愿,不过我保证,每次的福利都会比之前更好。” 对待这帮老油条,他又变了个花样。 驴头上挂根胡萝卜,并确保胡萝卜一直在。 嚯嚯! 露台上沸腾躁动,所有银行代表的眼神,都亮得吓人。泳池里的女人心情峰回路转,湿漉漉地爬上来,只想马上冲回办公室。 她有把握明天就反超麦汉卿。 “别愣着了,休闲工作两不误,今晚还得玩好。”李建昆举举酒杯。 “谢谢老板!” “我说你们这帮扑街,叛变了是吧,谁是你们老板啊?”入口处传来声音,查理带着身材火爆的莉蒂亚出现。 银行代表们讪讪一笑,三五成群嗖嗖跑向旁边,各自耍闹起来。 查理从服务生送来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香槟,自顾自找地方坐下。穿一身露背晚礼服的莉蒂亚,摇曳着身姿,来到李建昆跟前,身体前倾,红唇凑到他耳边,气如烈焰。 “今晚我是你的。” 李建昆低头瞥去,那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啊。 这该死的诱惑! 所以说有钱的男人变坏,有时还真不赖他们。 第507章 狼母 第507章狼母 时间进入七月,港城气温攀升至三十度左右。 热是热,不过想想内地,李建昆心头又总能生起一股凉爽。 美丽华大酒店的客房里,兴许是最近遭受的诱惑太多,老干部也扛不住了,正沉醉在旖旎梦境里的他,被电话铃声惊醒。 “喂!!!” 话筒那头传来艾菲甜美的声音。 “噢,阿菲呀。”李建昆狠揉一把脸,秒切嗓音,温声搭话。 “老板,你得来趟公司,有人找。” “谁啊?” “她…不让我说。” 我去,这么牛逼? “不见!” 黄太表情不太好看,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让我女儿喜欢上了你,你很厉害?她只是未经世事。我告诉你,不行!你不走也得走。” 李建昆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天没法聊了,给脸她不要。 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出众嘛,只论外形的话,有的是男模比他帅气;邻家男孩的打扮,气质马马虎虎。 艾菲见他这模样,捂紧嘴,差点没笑出声。从没见过老板这样如临大敌。 靠墙的黑色皮质沙发上,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小有富态,珠光宝气,肤色白净,保养得蛮不错,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似乎,黄姑娘对他的喜欢,比他想象中更深沉些。 黄太像是对他说,又像自言自语,“父亲是个烂赌鬼,还嗜酒如命,每次赌输了钱,或者喝醉了酒,对我又打又骂,我从小没有感受过一丝家庭温暖。” 不是发憷于对方富豪太太的身份,只因为她是黄姑娘的妈。 李建昆坐到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上,才微微一怔,这貌似是他的地盘啊。 李建昆睡意全消,翻身坐起,想了想,只要不是黄姑娘,问题倒不大。 我信了你的邪! 盘起的青丝,加上一身休闲旗袍的打扮,将她衬托得更成熟些。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一脑子迷糊,到底什么人,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洗漱完,随意拾掇下,顾不上吃早午饭,打辆出租车来到振业大厦。 第一自然是英资财团、包玉钢、董浩芸,李超人这些华资巨头,资产都是百亿级。 “……” 李建昆:“!!!” 这妞有多想涩涩他,说出去都没人敢信,硬是霸着他的床,守株待兔半个月呀!幸好他跟前台小姐姐关系不错,不然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摸回房间,一准着道。 整体视觉,可以“风韵犹存”四字来形容。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潜到房门旁,背靠墙壁,侧头,偷偷向里头打量。 李建昆做口型问:到底谁啊? 奶奶个腿的,老子不跟你女儿好,是因为这个吗? 李建昆差点没喷她一脸。 好嘛,我来港城就为祸祸伱女儿的。 李建昆心头一窘,现身走进去,讪讪一笑,“阿姨好。” “真正让我感谢他的是,他给了我一个宝宝,那就是阿竹。自从有了阿竹后,那个冷冰的家,才像一个家,让我体会到了为人母亲的快乐,她是我的开心果,我的心肝,我的所有。” 黄太坐着不动,气急败坏道:“你别逼我!你知不知道,一个发疯的母亲什么都干得出来!就是因为你,阿竹现在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不思饭不想,早上好不容易喝了点粥,结果全吐出来。她现在精神和身体都出了问题!” 通过她,也就很好理解,黄茵竹为什么会有港姐的颜值。当然了,她不屑于去参选。这年头的港姐,性质上大抵属于一场富人的后宫选美。 “可是好景并不长,后来我才意识到,在有钱男人的心中,是没有长久的爱情的,女人之于他们,不过是件衣服,时间久了,也就腻了。 “我看见了。” 不稀罕三个字到嘴边,但想起黄姑娘,李建昆给咽了回去,“没有。” 还好没有直接拿钱拍我脸…… “不是。” 李建昆起身,走到房门旁,做了请的手势。 李建昆挑眉道:“我的人生不会围绕着你女儿打转,也没有任何人能强加干涉,试图改变我的人生轨迹。” 李建昆:“???” 李建昆给她保留几分颜面道:“恕我直言,你收不动。” “知道我为什么没骂你吗?” “说实话,我真的很费解。你应该能想象到,以黄家的背景,和我女儿的姿色,围绕在她身边的公子少爷,简直不要太多,可她偏偏看上了你。” “可能不行。” 李建昆摊摊手,表示理解。 “你睡过我女儿吗?” 李建昆没啥表情,摇摇头。 黄太自问自答,“你还算识时务,知道和我女儿不可能,比她脑子更拎得清些。” 他没想到,黄姑娘现在是这个状况。 李建昆对她的话是赞同的,可又对她的弦外之音,略感不爽。 显然被瞧不起了呗。 送客! 别说艾菲,李建昆高低有点抖。 “很好,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说谎。” 女儿也老大不小,她丈夫正在合计这件事。虽说未必是什么良配,但她也无力改变什么,起码女儿肯定一生富贵,一直在她身边。 在她女儿嫁人之前。 黄家的家底,还不足以用来碾压他。 黄太道:“那你没事跑来港城,祸害我女儿干嘛呢?” “阿姨,虽然我理解你保护女儿的做法,但是你这已经不是自私两个字能形容的。” 这话说的,即使你是朋友的老母亲,也没资格骂我呀。 李建昆怔了怔,心口蓦地一痛,有些沉闷。 “好在我样貌不错,一次偶尔机会,被我现在的丈夫看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很宠我,所以即使他比我大很多,明明知道他已经有两个老婆,我还是高高兴兴嫁给了他。 “诶。” 跟一个大陆仔结合,别说她不乐意女儿远嫁,她丈夫也不可能同意。 说到这里,黄太猛然回头,面露狰狞。 “你是内地人?” 黄太淡淡道:“听说你在港城的买卖做得还行,我女儿那家投资公司,你也占了一半股份,你开个价吧,我全部收购。这样你总没有留在港城的理由吧?” 艾菲同样用口型回话:黄小姐她妈。 正所谓祸不及家人,他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告诉妈妈吧? 言下之意,回去管好你女儿,而不是来撵我走。 黄太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既然你一切都懂,也保持着分寸,那么我希望你做得更好一些,尽快回内地,短时间内不要再过来了。” 黄太:“???” 房间里传出一个略带烟嗓味的声音。 “?” 他在打量对方时,黄家三太太同样审视着他。 李建昆没好气道:“黄茵竹是吧。” 李建昆也懒得解释,不想再交流,“阿姨,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女儿不打我的心思,我绝对不会动任何非份之想。” 更不可能让他自惭形秽,怼人的话他没说出来:老子要真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丫现在都跑不掉,何况你女儿? 神TM识时务…… 走进公司后,艾菲坐在厅屋的办公桌旁,朝总经理办公室那边狂使眼色。 “别怪我说话自私,站在我的角度,你在港城搞什么发展,我毫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女儿。” 第二梯队,类似于周大福的郑欲彤、嘉禾的邵亦夫,新鸿基地产的郭家等,都拥有数十亿资产。 “知道吗,我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跟人跑了,了无音讯。” 黄家的鸿康集团,他不是没打听过,目前市值几亿港币。黄家在港城的富豪圈里,顶多排进第三梯队。 黄太带着抹唏嘘说:“孽缘呐!” 她抬头看向推窗外的艳阳天。 “坐。” “我是个肤浅而且自私的女人,我不管那些大道理,也不管谁对谁错,谁的存在如果伤害到阿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消失!” 赤裸裸的威胁。 可不知为何,李建昆却生不起气了。 第508章 黄家母女 第508章黄家母女 港岛,湾仔区中南部,跑马地豪宅区。 黄宅。 一辆红色宝马三系双门轿跑,在宅院门外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身纪梵希长裙配高跟鞋,休闲打扮的柳婧妍,挎着夏奈尔包包,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糕点礼盒,走向高耸厚重的黄铜大门。 门铃摁响不多会。 菲佣过来开门,见是一张生面孔,询问身份。柳婧妍报出名字,表示是黄茵竹的朋友,后者示意她稍等,前去通报。 几分钟后,耳畔传来声音。 “姓柳的小姐?” 黄家三太太仔细搜索记忆,实在想不起女儿有个姓柳的朋友。或许有吧,但也没达到能上家门的程度。 如同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像普通小门小户,无论是出于安全性还是私密性的考量,晚辈们从小就被告知,不要随意邀请朋友来家。 柳婧妍望着款款而来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已经猜测出她的身份,眼里掠过一丝不屑,不过想起主人交代的任务,还是不情愿地喊了声阿姨。 黄太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你跟我家阿竹认识很久了?” 虽然对方刻意扮演高贵,但瞒不过她的眼睛,不是什么豪门千金,门外的宝马车也能印证这一点。 “不久。” “噢?不知姑娘在哪高就啊?” “没有,我只替一个人做事。”柳婧妍淡笑道,“阿姨,我们能晚点聊吗,我现在很想见见你女儿。” 黄太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再次审视她一番,“行吧,跟我来。” 宅院内有四栋建筑,黄家三房姨奶奶以及他们的子女、仆人,各住一栋,主建筑是黄孝年的住所,也是比如晚餐时一家团聚的地方。 黄茵竹母女的住所最偏,也最小。 除了是最末的三房外,还有一个缘故,大房和二房家都有儿子。 黄家三太太对于女儿近乎偏执的爱,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被这复杂的家庭关系,以及各方面的冷落和排挤,天长日久下来造就的。 宅院颇大,人不少,但真正能带给她温暖的,能被她绝对信任的,只有女儿。 黄茵竹的闺房,在三层洋楼的二层,不是楼内最大的一间,却是采光最好、窗外景色最美的一间房。 黄太打开房门。 柳婧妍跟着走进去,当看见穿着睡衣、素面朝天、躺在靠窗的一张贵妃椅上,慵懒发呆的黄茵竹后,不由得怔了怔。 消瘦好多! 短短一个多月未见,瘦了十斤总有。 柳婧妍没由来想起那句“人比黄花瘦”,看向黄茵竹的眼神,变得和善几分。 她是真的喜欢主人。 “阿竹,伱有朋友来看你。”黄太走上前,带着抹心痛说道。 黄茵竹闻声,木讷扭头,视线越过她,当看清柳婧妍后,忽地炸了毛,一下从沙发上蹦起。 “你怎么来了?!” 黄太见女儿如此反应,眉头高挑,扭过头,表情不善。 “不欢迎我?”柳婧妍扬扬手中礼盒,“那我走,东西一并带走。” “等等!”黄茵竹立马喊住她,“什么东西?” “不如你自己看。” 黄茵竹套上带熊猫头纹饰的拖鞋,起身把老母亲往外推,“妈,你先出去,出去一下。” “……” 黄太狐疑问:“阿竹,她真是你朋友?” “是是。” 黄太离开房间前,深深看了眼柳婧妍。 房门锁死,黄茵竹忙不迭捧过柳婧妍手里的礼盒,小心翼翼端到玻璃茶几上放好,轻巧拆开。 里面的东西让她愣了愣。 从未见过如此丑的蛋糕! 除了用料十足,有个蛋糕的轮廓,其实跟蛋糕没多大关系。 毫无食欲! “他亲手做的,我在旁边,他真的尽力了。” 耳畔传来声音,“他还让我捎句话:吃点甜的,希望你的心情能好点。” 黄茵竹再望向蛋糕的眼神,明显不同,空荡的心头,瞬间被幸福斥满。 姑娘迫不及待想尝尝,可拿起附带的一次性刀叉后,又犹豫了,舍不得去切。最后够着头,只用舌尖舔一口上面的奶油。 真甜! 是好吃的! 忍不住再舔一口。 吃到第三口时,忽想起什么,黄茵竹又精神质地抄起蛋糕刀,一顿猛切,“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柳婧妍看着她的疯态,冷哼一声道:“知足吧你。起码他是真关心你,真正拿你当朋友。” “可我要的不是朋友!” “你要?可笑。大小姐,我看你是真被宠坏了。” 黄茵竹手中动作顿住,奶油溅了不少在脸上,犹似一只小花猫。她强势的音调,变得软弱起来。 “可是,我也没有哪里不好啊,我不漂亮吗,我身材不好吗,我有港大MBA学位……” “是,你很漂亮,身材也很棒,有颜有脑,说实话,我自愧不如。”柳婧妍打断她,不咸不淡道,“但你只考虑你的好,你有想过他的喜好吗?” 黄茵竹:“……” 柳婧妍带着抹复杂心态说道:“他是个好男人,在港城这种环境中,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你相信吗,他从没碰过我,我甚至试着给他找过女人,想讨好他,没有用。 “据我所知,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一个读大三的女孩,能让他如此痴迷,如此专一,你能想象是一个多好的女孩吗? “在我看来,先不提外貌,必定是一个性格极好,极其单纯,与……呵呵,像我这种胭脂俗粉,完全不同的女孩,在花花世界中已经绝迹的一股清流。” 柳婧妍顿了顿,眼神瞥过去。 “你黄大小姐跟这样的女孩,有任何相似之处吗?” 黄茵竹:“!!!” 没有。 她性格一点不好,一点也不单纯。她刁蛮,她任性,她涩涩…… 好似醍醐灌顶,黄茵竹走出了思想的泥沼,找到接下来的方向:她要改变,她要变成这样的女孩! 对面的贱……不,朋友,说得没错。 她不能一味的自我陶醉,觉得自己这好那好,想要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她之前的路走错了,去学什么把男之术,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 大三的姑娘,内地的……黄茵竹脑子里,很容易浮现出比柳婧妍更全面的想象。有几个关键性的字眼:质朴、纯洁、天然、羞涩…… 柳婧妍重新挎起包包,“你要多久能脱离病态?我要回个话。” “我没病啊,我好得很,我哪有病?”黄茵竹站起来,精神奕奕。 柳婧妍瞅瞅确实好了,任务超额完成,转身离开。 “谢谢你。” 柳婧妍脚步微顿,没有搭理,拧开房门,走出去后又带上。不出所料,黄太待在外面根本没走。 事情办妥,该喷她一脸了。 过来前,主人跟她讲过前因后果,虽然没具体谈黄太找上门兴师问罪的内容,但想来不外乎威逼利诱那一套。 “黄太。” 这陡然生硬的称呼,使得黄太微微一怔。 “之前不是问我在哪高就吗,我说了,我只为一个人办事,那人叫李建昆。” “嗯?” 黄太诧异,这姑娘虽然不是富家千金,但显然也是个年轻翘楚,替李建昆那小子一人办事,认主了吗这是? 他何德何能? 柳婧妍用不屑的口吻道:“你远没有你女儿聪明。你根本不知道他的能量,这么跟你说吧,我曾看见董船王亲自给他斟茶。” “什么?!” 黄太失声尖叫,怎么可能。 “他这人很低调,看起来跟个街头小伙似的,不要以貌取人,他当你女儿是朋友,才会敬你三分,你们黄家对他而言,屁都不算一个。” 黄太:“!!!” 哒哒哒…… 喷完她,柳婧妍浑身舒爽,踩着小高跟,甩着大波浪,径直离开。 留下黄太一个人戳在原地,呆若木鸡。 第509章 ge里ge气的目标 第509章ge里ge气的目标 李建昆忽然觉得自己欠了债,而且是最难还的感情债,感觉很糟糕。 哥们这该死的魅力啊!为啥前世没有这么多桃花缘?那会哥们牙口特好,荤素不忌。 道理其实他也明白。 老妈把他生得不孬,要皮囊有皮囊,要身板有身板。如今兜里又有俩钱,貌似还有点势。最关键在于,二十郎当的身体里,藏着的却是一颗老夫心,还有超越时代几十年的见识和阅历,自然显得与众不同。 不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最有魅力吗? 那他这种情况,还不得是一簇花? 事实上,有时候他也会刻意去表现得轻佻些,以契合当下的年纪。 只是不能保持长久续航啊…… 心头有点乱,静下来更乱,他只好化“债务危机”为事业动力,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晌午,新界,沙田赛马场。 巨大的会场内激情四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声震天。 跑道上,几匹良驹奋力驰骋,血脉偾张。 “6号,6号,6号!” “45号,上去!上去啊!” “9号,9号,冲冲冲!” 头一回身处这种环境里的李建昆,耳膜险些没震裂,周遭全是手持彩券,双眼死死盯着跑道,跟随下注的马匹移动呐喊的人们。 透着一股疯癫。 港城人对塞马的喜爱,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19世纪。 这玩意比一般博彩好点,一来港城赛马会属于慈善机构,确实捐赠创造过不少社会福利;二来马会抽取一定佣金后,其他押注金直接分摊到各匹参赛马,公开透明。 据说沙田赛马场最多可同时容纳八万人,规模远超跑马地那边,是全世界最完善的赛马场。 今天到场的估计有四五万吧,李建昆现在站的位置,还是会员以下最优席。当然了,门票也更贵。 整个会场中,恐怕只有他的注意力不在赛马上。 在他斜侧上方,大概九点钟方向的露台“雅间”里,戳着一伙人,其中有个油头粉面、看起来ge里ge气的年轻老外,才是他的关注点。 英资罗宾逊家族的二公子,威尔·罗宾逊。 罗宾逊家族算不上英资财团,只是个富豪家族,李建昆盯上他们的原因很简单。 罗宾逊家族的企业,叫作宝通电子科技公司。不是港城最大的电子企业,麾下却有港城最大的集成电路工厂,附带设计研发中心。 这么说吧,据李建昆了解的信息,当下全世界能使用电脑设计集成电路的人,不会超过100个,宝通研发设计中心里,有4-5人。 不打他们的主意打谁? 这正是李建昆此次港城之行的第二目的:物色未来抄底的对象。 宝通公司可喜可贺,荣登他的榜单第一位。 但是事情也没那么好办。 困难有二: 其一,这家公司没有上市,短期内也没有上市的计划。罗宾逊家族持有股份87.3%,妥妥的家族企业。 其二,老罗宾逊前几年嘎了,宝通公司现在的掌权者,叫作亨利·罗宾逊,威尔·罗宾逊的大哥,此人极其讨厌华裔,他有几个着名口头禅,比如“黄皮猴子呼出的空气都是臭的”。 年轻气盛,没遭受过毒打。 却也很难接触。 所以李建昆只好把目标锁定威尔·罗宾逊。 这小子呢,他又不务正业,是个时装设计师。当然了,这是他自封的头衔,既没见他设计出什么像样衣服,也没看他搞出什么服装品牌。 理财产品卖得如火如荼,不需要太操心,李建昆闲来无事,问上官绍华要了名司机,当起侦探,搜集威尔的喜好。通过他常去的场所,参加的一些活动,做性格分析,为进一步接触做准备。 啥? 您问接触他干嘛? 当然是教他怎么败家了。 不然一家有实力有技术的公司,还没上市,你怎么期待它破产,金融风暴也刮不死啊,不把它整得奄奄一息,怎么好抄底?—— 湾仔跑马地,黄宅。 傍晚,主楼一层的餐厅里。 黄家家主黄孝年,三房姨太太齐聚,晚辈在家也都过来,除了黄茵竹。 巨大长形的实木餐桌旁,黄孝年坐在首位,管家戳在他身侧,等他吩咐开饭。黄孝年摊开餐巾铺在腿上,眼神扫视一圈,落在三太太身旁的空椅子上,脸色不太好。 “又不吃是吧,饿死算了!” “不不老爷。”茵竹妈赶紧解释,“阿竹今晚不是不吃,是吃太饱了,白天有朋友来看她,带只大蛋糕,她都快吃完了呢。只是身子还有些欠安,绵软无力的,不然我肯定让她过来了。” 黄孝年微微侧头。 管家躬身道:“三小姐确实吃了不少蛋糕。” 至于到底是身体孱弱,还是不想来。他不便说,老爷自然懂。 黄孝年也知道这个女儿对他没什么感情,怨恨自己冷落她母亲,搞得他快七十了还能行似的。 “她相中的是个大陆仔?” 大房和二房抿嘴窃笑。 茵竹妈本想将从柳婧妍那里得知的情况,脱口而出,但思虑间,还是没说出来。太过匪夷所思了,董船王那号人物,会给一个大陆小辈斟茶? 她感觉说出来,只会进一步招人嗤笑,甚至老爷也会笑她无知。 这事她还得调查。 “是。” “喜欢大陆人,行啊,别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通情达理,刚好有一个。” 黄孝年用吩咐的口吻道:“后天你给她好好打扮下,晚上有个宴会,请帖上邀请的是我们全家,让她一块去,主人是个香饽饽小伙子,能不能被人家看中,就看她自己了。” 茵竹妈问:“哪里?” “滕公馆。” 三房姨奶奶同时露出恍然表情,大房道:“噢!就是没人继承家业了,接连发生几场不幸,继承人全死完的那个滕家?” 黄孝年点点头,“仅存的一个老太太现在也走了,临终前从她大陆娘家选了个子侄过来继承滕家家业,这次办宴会算是正式在圈子里露面,于情于理,我们这些跟滕家有故的长辈,也该照顾一下。” 大房回了句那是。心头却想着,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 滕家虽然没落了,但听听府邸的名头就知道,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业有职业经理人打理,也没缩水多少,并不逊色他们黄家。 刚从大陆过来的小子,还不是愣头愣脑的? 谁要结成这门亲家,滕家的家业无疑成了彩礼。 可惜她没女儿。 大房这样想着,眼神瞟向二房。二房姨太太脸上有股兴奋,冲她的小女儿狂使眼色,好叫她上点心思。 后天这场晚宴,怕是一场“抢新郎大战”,富家小姐哪一个长得又丑?还得靠巧思才能胜出。 茵竹妈低头不语,敢怒不敢言,心说这算哪门子通情达理。 她女儿喜欢的是一个大陆人,不是大陆十亿人中的五亿男人谁都可以替换的! 她这不是在为李建昆说话,只是单纯不爽丈夫对待她女儿的态度。虽然她也明白,豪门千金听起来挺风光,但多半人最终的命运都是利益联姻。 第510章 滕公馆 第510章滕公馆 夜幕降临,湾仔与中环交界的一片富人区。 整洁的柏油路上,一辆香槟色宝马七系平缓行驶,后面不远不近吊着一辆黑色丰田商务车。 李建昆侦查威尔·罗宾逊有几天,好消息是,这个ge里ge气的家伙不是真gay,几天时间里,他携带7个不同的华人妹子,一共去了21次半岛酒店,平均每天五次,每人打三针。 棘手的是,期间这家伙一次都没去过宝通公司。 似乎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李建昆合计着,得找机会尽快跟他接触上,他要是没有败光宝通公司的实力,也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丰田车厢里,环绕着一首舒缓的粤语老歌《良宵真可爱》,这首歌曾三度出现在王家卫的电影里。 怀旧气息扑面而来。 副驾驶座上的李建昆,侧头道:“听说你有两个老婆?” 司机老陆笑着点头,“是啊,赶上当年的末班车了,不娶白不娶。” 港城在七十年代前,采取的是一夫多妻制,男人可以合法纳妾。1971年正式废除。 几天的接触下来,李建昆发现老陆活成了人过半百后最理想的状态,每天都乐呵呵的,谈及家人和孩子时总是满脸幸福,他对此高低有点好奇。 “你两个老婆不吵架打架?” “怎么会?” 老陆含笑摇头,“婆娘们之间闹别扭,那是男人的问题,我不抽烟不喝酒,薪水凑合,每月留个几百块零花,其他全部上缴,对半分,绝不偏袒谁。” 他顿了顿,略一扭头,眨眨眼道:“还有,我可是很强的,把她们各自喂饱,心满意足,有啥好折腾的?有时候我们还一起玩咧,她俩舐犊情深,互相帮扶。” 李建昆:“……” 尼玛,这成语是这样用的吗?大写的“服”字给你! “咦?这么多车?” 老陆开始减速,怔了怔后,恍然道:“噢,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李建昆看向车窗外面,柏油路两侧停满豪车,中间只留下可供一辆车通行的过道,旁边是一座高墙府邸,灯光最明亮的宅门处,人头躜动。 七系宝马驶过去后,有安保人员上前搭话,似乎在解释宅院内车位已满。 威尔带着一名女伴下车,递上邀请函,被工作人员请进大门。 由于视角问题,府邸的门头看不见,李建昆下意识问:“哪里?” “滕公馆。” 诶?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李建昆轻拍一下大腿,想起来了,这次过港时在飞机上,替一个小四眼解了围,后面快出站时,对方追上来拦下他,留下联系方式,想报恩…… 他下意识摸摸裤兜,因为当时觉得这“滕公馆”有些来头,是个人脉资源,他把联系方式摘抄在了随身的电话薄上。 老陆开车继续往前行驶,路过府邸大门时,李建昆定眼望向门头,还真是。 “老陆,啥来头啊?” “这要说起来就扯远了,早年间港岛的老豪门,你看这府邸名字,“公”这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滕老爷子有些功绩,具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滕家一直热衷于慈善,社会威望很高。” 老陆娓娓道来道: “他们家人丁单薄,似乎好多年没办大事,这回也不知道干嘛,恐怕至少港岛这一片,豪门家族都得捧个场,这还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大善人你不亲近,那不是落人口实么?” 他说完补充一句,“保不齐董家也有人来。” 李建昆对这场晚会的目的,倒有点揣测。董老爷子不大可能出现,董二在国外,也只有董大。上回和董老吃饭时,见过一次。 手指敲击在膝盖上,他思忖少许后,说道:“去趟商场。” “嗯?” “搞身行头。” “啊?” “进去晃晃。” 老陆哦了一声,他倒不怀疑这人进不去,什么来头他也没搞清楚,只看见上官老总一脸巴结相。所幸没啥架子,很好接触,他才敢聊几句荤话。 李建昆想的是,这倒是个跟威尔接触的好机会。 不显得突兀,同时能借个势,流露出几分实力,让威尔更好上钩。 —— 滕公馆。 主楼大厅内,灯火通明,一盏巨大水晶灯从二楼房顶垂至一楼半空,璀璨夺目。 挑空设计的一楼和二楼,黑压压一片人头,男人西装笔挺,女人人均晚礼服。 此时,长辈们主要集中在二楼,往往几人一起,或在雪茄房抽烟,或在沙发上喝茶,或依着栏杆聊天,男人们谈论着股票生意,女人们攀比着奢侈时尚。 晚辈们扎堆在一楼。 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今晚的千金小姐格外多。三五成群凑着一块叽叽喳喳。 自助餐台旁,有个形单影只的另类,她对今晚的事物唯一感兴趣的,只有美味佳肴。 她觉得自己该补补,尽快增肥,补齐不该掉秤的地方。虽然那家伙不涩涩,但有时候她能从他的小眼神里看出来,他跟普通男人也没啥两样,都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女人。 “紫兰,你家是没落了吗,饭都没得吃?” “还是你虐待你妹妹啊。” “看着怪可怜的,一辈子没吃饱样。” 一处富家千金圈子里,黄紫兰顺着大伙的视线望去,看见某人像只仓鼠样待在餐台前不挪脚,气不打一处出。 她把高脚杯交给身旁的姐妹,撂着幽蓝色落地长裙,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在黄茵竹跟前站定后,也不说话,夺下她手中餐盘,放进脏盘篮里。 “你干嘛!”黄茵竹鼓着腮帮子,没好气道。 “在家不吃饭,出来装什么惨,别这在丢人现眼!” “要你管?” “我是你姐!” “你除了比我大28天,哪里比我大?我瘦十斤你也比不上。”黄茵竹挺挺胸脯,确实仍然可观。 “你!”黄紫兰差点没气背过去。 黄茵竹不搭理她,取来新餐盘,又吃上。不是她不尊敬家人,这家伙哪一点像姐姐?打小起,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 “紫兰,快快。”耳畔传来声音,黄家二房找到女儿,拽着她往楼上走。 黄家三房后一脚过来,看见女儿捧着餐盘大快朵颐,满心欢喜,可算走出来了。不管那个柳婧妍多么可恶,她心里终归有份感激。却不知道对方到底跟女儿说了啥,竟然如此管用。 “阿竹,别吃了,去楼上。” “干哈?”小嘴里实在没空,东北话都搞出来。 “你爹地在跟这里的主人会面,让把你们带过去见见。” 黄茵竹央求道:“能不去吗?” “你说呢。” 黄茵竹无奈,放下餐盘的时候,趁老母亲没注意,薅了两颗泡芙在手上。 来到二楼,一间奢华的会客室里。 黄孝年坐在靠墙的欧式沙发上,大房和二房分坐两旁,黄家三房自顾自坐到一张单人位,黄紫兰戳在主沙发座的当面,俏脸嫣红,含羞答答。 黄茵竹尽量往她身后戳。 在主沙发座上,有位西装笔挺、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身形偏瘦,却也显得五官比较立体,仪表堂堂。 在他身侧,站着一位穿经典燕尾服的老管家,发丝斑白,俯身在他耳边说:“这是黄家的两个闺女,都还待字闺中。” 言下之意,你看看是否能相中。 相中也就是你的了,不然父母也不会把她们带过来。 滕家现在啥事都不急,唯一的就是添丁,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老管家得老太太临终受命:往后滕家的媳妇儿,生一个儿子奖一千万,生一个女儿奖五百万。 年轻男人压力山大,这已经是他看的不知道多少拨。 要他说,谁都行,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啥好挑的?可正因为谁都行,反而又不好挑。毕竟只能选一个,滕家家规森严,不干腌臜事。 他强压住心头的羞涩,牢记前段时间的学习,保持着一家家主该有的优雅和威严,搭眼望去。 蓦地愣了一下,站得稍后的姑娘,是在偷吃吗? 黄茵竹见对方眼神盯着自己,心头一窘,完鸟,被抓包了。但她不会承认,鼓着腮帮子,大眼睛反瞅过去,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我绝没偷吃”的模样。 这姑娘有点意思啊! 年轻男人嘴角不自觉浮现笑意,正想按照管家的交代,邀请她待会共进晚餐时,耳畔突然响起叮铃铃的电话声。 第511章 重要来宾 第511章重要来宾 老管家走到桌台旁,接起电话,也不知话筒里说了啥,表情略显古怪。 “请稍等。” 话筒未挂,搁在台面上,老管家来到主座沙发旁,俯身,在年轻男人耳边嘀咕一句。 后者眼前一亮,蹭地窜起。 “咳!” 年轻男人瞥了老管家一眼,眼神里满是无奈,那模样似乎在说“晓得了晓得了”,随后使自己动作慢下来,闲庭阔步走过去。 真吉尔累! “喂?” “顾怀平?” 年轻男人一阵激动,是他!故乡人,初次邂逅就很照顾他的大哥。 没人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别说是这位有恩于他的大哥,即使任何一个内地人,只要被他遇见,他非得让对方吃香的喝辣的,只有一个诉求,有空常来找他玩。 他太想家了,太想念同志们了。 这边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那么陌生,那么没有归属感。 天知道来港后,这接近两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一天要上十二小时的课,粤语、英语、商业、投资、礼仪、艺术…… 没完没了。 不学还不行,以老管家为首的一帮人,对着他哭,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叫一个惨兮兮。 于心不忍。 上学那会要是有人这样组团逼他,什么清华北大?探囊取物! “嗯嗯!七点到是吧,放心,妥妥的!” 挂掉电话后,年轻男人立马抬起左手,手腕上有块限量版的百达翡丽。没几分钟,快到了。霎时间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咳!” 老管家的战术提醒,把他脱缰的思绪拉回房间,意识到眼前还有点事要处理。 速战速决! 这些姑娘全是仙女级别的,过去他做梦都不敢惦记,跟谁处不是处?他哪有嫌弃的资格? 况且,现在还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 年轻男人先冲黄孝年和三房姨奶奶,温和一笑,遂踱步走向俩姑娘……天呐!神仙才知道他心头擂鼓,真白,真香,真好看! 黄紫兰欲语还休,含情脉脉搭眼瞅去。 黄茵竹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一颗泡芙含嘴里,硬是含化了,满口奶糖,还没咽完吧,对方接完电话回来,又盯上了。 “老爷,有戏啊。” “没听说之前有走近的。” 黄家大房和二房窃窃私语,黄孝年见此一幕,同样心情愉悦,满怀期待。 到底会对谁有意呢? 应该是紫兰吧,这副模样着实惹人怜爱。不像后面那丫头,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像什么样子。 年轻男人在黄紫兰身侧站定,脸色泛红,右手置于胸前,微微欠身,“黄小姐,不知可否有幸,待会邀你共进晚餐?” 唰! 黄紫兰一张脸顿时苍白。 对方邀请的对象,不是她…… 嚯! 黄孝年短暂愕然后,回过神来,看中的竟然是茵竹? 也罢。 反正都是他女儿。 二房姨太太嘴唇翕合,气急攻心,满脸怨恨。 大房幽幽叹息一声,瞥向旁边的单人位沙发,小声笑道:“恭喜啊三妹。” 茵竹妈回以笑容,心头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一直有个想法:希望女儿嫁一个强势的人家。 这样就不必像她样,在黄家处处看人脸色。 可是滕家这后生仔,怕是强势不起来啊,说不定还会被老爷玩弄于股掌之中。 “呃……”黄茵竹万万没想到,她会成为这个幸运儿。 她明明都瘦脱相了呀,你能不能挑点啊? 她下意识想摇头,余光瞥向老爹,后者忽地一脸慈爱,但眼神锐利如刀。 自家家主依旧是邀请姿态,姑娘却半天没反应,这让老管家感觉到冒犯,如果不想联姻,何必带来见面? “黄老爷。”老管家不咸不淡道。 “茵竹!” 藏不住了喂!黄茵竹迅速咀嚼起来,总不能贸然开口喷人家一脸,别看对方是个同龄人,身份可跟她爹平起平坐,甚至在这里还要更大。 大伙这才发现,这丫头在如此重要的会面时,居然偷吃东西。 “哼!”老管家的不满毫不掩饰。 黄孝年的老脸垮下来,愤然起身,似乎想甩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俩耳光。 年轻男人赶忙拦住,“没事没事,黄小姐真性情,俏皮可爱,我就喜欢这样的。” 黄孝年:“……” 黄家三房姨太太:“……” 黄紫兰:“???” 这样也行? 黄茵竹总算咽完东西,忽地发觉这人还挺好,迟疑一下道:“只是吃饭的话可以。” 年轻男人含笑点头后,再次看向手腕,遂忙用歉意的口吻说:“诸位,我要去迎接一位重要客人,稍稍失陪一下,晚点再聚。” 黄孝年示意无妨,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到年轻男人和老管家,匆匆离开会客室后,黄孝年用凌厉的眼神望向小女儿,“别不知道好歹!什么叫只是吃饭的话可以?” 黄紫兰这会已经跑到沙发旁,扑进她妈怀里,嘤嘤嘤。 黄茵竹蹙眉反问:“你要把我卖给他吗?” “阿竹……” 啪! 茵竹妈起身护犊,终究慢了半拍。黄孝年一巴掌甩过去,“平时娇惯点就算了,这件事上容不得你放肆!” 黄茵竹捂着脸,眼里晶莹闪烁,瞬间有些明悟,为什么老妈时常跟她说,往后在婚姻大事上,一定要听老爹的,别犯性子。 老妈这是不断在给她打预防针啊! 担心她到时接受不了。 老妈比她更懂老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成为利益联姻的工具,无法反抗。 —— 门外。 年轻男人不顾老管家劝阻,火急火燎走下大理石铺就的旋转楼梯,引得宾客们纷纷投来视线。 “家主,不必亲自去啊。” “他对我有恩!” “好好,注意形象,形象。” “晓得了。” 二楼副厅里,一套欧式沙发旁,围坐着一群与众不同的人。 他们的平均年纪要比楼下那一堆大,又比楼上其他人要小。不时有年长者过来敬酒。 之所以坐在副厅,并非他们的身份不够坐主厅,纯粹是涵养使然。他们今晚过来代表的是家族。滕家乐善好施,面子得给;但滕家这位新家主,又不足以让他们的老爷子亲自拜会。 他们的家族至少也在港城的第二梯队。 这群大少又以两个人为焦点,簇拥而坐。一个姓李,一个姓董。 此时他们的话题,也在滕家年轻的家主身上,刚刚留意到对方颠过去。 “泽巨兄言之有理,得上天眷顾。” “健华兄的‘时亨运泰’四字,形容的也很贴切。” “要我看,简而言之,好命!” “哈哈~” 众人谈笑风生,不算完全调侃,对方这际遇,还不算人生赢家吗? 一楼。 望着年轻男人带着老管家奔向门外,姑娘们美目扭转,各有心思。她们来之前已经被告知今晚的目的,有些姑娘还没去过楼上,这会一见,发现居然还挺英俊。 为数不多的小伙们,几乎扎堆在一块,未必全认识,但这种聚会本就是结交人脉的场所。 威尔·罗宾逊赫然在列。 “差点没跑起来,这是去接人?” “应该来了大人物。” “之前李家和董家的大少过来,都没去迎呀。” “不一样,他再怎么说也是滕家家主,隔个辈分。” “那些老爷子呢?跑马地黄家老爷子快七十了。” “这就不知道了,黄家比滕家要差点吧?” “名声是不能比。” 大家都很好奇,这是今晚滕家家主第一次出门迎客,到底是谁这么大排面? 楼上楼下,不少人眺望着厅门的方向,静候大人物登场。 第512章 他如天神下凡 第512章他如天神下凡 夜幕下,滕公馆宅门前,一辆黑色丰田商务车缓缓停下。 从车上走下一个精神小伙,穿一件黑色衬衣,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领口开两粒扣子;配深灰色休闲西裤,裤腿到脚踝处;蹬着一双亚光黑的软底皮鞋,步履轻盈。 健康而活力。 搭配上古铜色的皮肤、稍显深刻的五官、超过一米八的个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俊美”、“健硕”等字眼。 他的头发没有刻意打理,下车时夜风袭来,吹得略显凌乱,他伸手随意向后一挠,即是一个蓬松的后背头。 透着一股从容和洒脱。 老陆不用安保人员上前招呼,驾车驶离,笑嘿嘿自言自语,“里头的富家千金和少奶奶们,还不得湿透?” 某人这副模样,在白净书生脸仍然当道的内地,还不算吃香。但放在与国际接壤的流行时尚前沿——港城。 好有一比啊:小母马遍地的草原上,混进一匹汗血宝驹,公的。 “你好先生,请出示邀请函。” “没有。” 保安人员:“???” 李建昆也挺疑惑,小眼镜答应得好好的,没打招呼?正在双方互瞪眼时,院内传来动静。 “哥!” 保安人员们侧头探去,赶忙躬身行礼。 哥? 家主的哥? 家主不是内地来的吗,这哥们可不像内地人,骚得一批。 李建昆也怔了怔,喊得这么亲切吗?不过他对这小眼镜也颇有好感,身上有抹小英雄的影子。 两人来了个熊抱。 老管家大为头疼,抬抬手,欲言又止,形象!形象啊…… 滕家是港城的老牌豪门,发家历史超过百年,作为滕家家主,与一个小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顾怀平你洋气不少啊,走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两人分开后,李建昆打趣道。 “哥,我现在叫滕怀平。” 李建昆:“……” 滕怀平叹息一声,很是无奈,这是他继承滕家家业的唯一条件。 “哥你也不太一般呀。” 该说不说,滕怀平过来之前,脑子里还想着要给大哥装个逼,带他逛豪宅,吃山珍海味,勾搭最漂亮的妹子,让他见识见识资本世界的腐朽。 现在一瞅大哥这造型,哪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不过也好,这让他感觉倍有面子——不借助滕家,哥们一样认识体面人! 滕怀平开心不已,无论老管家怎么战术提醒,拉着李建昆的手不放开,热络邀请他参加今晚的聚会,带着他走进滕家主宅。 “来了来了。” “咦~年轻人?” “嚯!谁啊这是,比董大少和李大少还有排面?” “滕家主怎么跟个小弟弟似的……” 楼上楼下,看清厅门口状况的男人们,议论纷纷。 女人们虽然也在议论,但聊着聊着,话题有点跑偏…… “太帅了吧。” “单看相貌不算惊艳,整体气质太棒了!” “真迷人!” “完了完了,我心在怦怦跳。” 二楼栏杆上依着的一排少妇们,不少人暗自吸溜口水。潇洒、英俊,身板还好,这要推倒在床上,还不美死个人? 衣食无忧,诸事不愁,男人还不给力的她们,不惦记这个还能惦记啥? 要不说老陆是个老司机呢。 李建昆不留痕迹环顾一楼大厅,威尔·罗宾逊那ge里ge气的模样,实在不难发现。 “怀平,我不上楼了,我在一楼玩玩。” “那怎么行!” “没事,这边美女多啊。” “原来哥伱好这口啊。”滕怀平压低声音,贱贱一笑。“可我要上二楼,狗几把事忒多,一板一眼的!”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嘛。”李建昆笑着拍拍他肩膀,“你先去忙吧,正事要紧,等忙完咱哥俩再聚。” 老管家差点没冲上来,把他的狗爪子薅下。 滕怀平颇为舍不得,“那…行吧。” 说罢,招招手,唤来一个黑衣人,嘱咐道:“跟着我哥,照顾好,他要受一丁点委屈,唯你是问!” 滕怀平终究怕大哥被人欺负,尤其勾搭姑娘容易招是非,毕竟在场的都是豪门之后,他觉得大哥即使有点来路,也不能跟这些人比。 另外,大哥不是有点精神病么…… 黑衣人躬身应下后,滕怀平三步一回头,与老管家一起返回二楼。 李建昆有了自由时间,且装逼效果达到,余光瞟向威尔·罗宾逊,从服务生送来的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正打算不动声色晃悠过去。 “诶?黄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这么红?” 旋转楼梯上,滕怀平的一声诧异,使他下意识扭头探去。 直接愣住。 这么巧? 不过想想后,似乎又在情理之中,黄姑娘家住港岛,同属豪门,滕家这么隆重的聚会,过来参加不足为奇。 李建昆微微眯眼,黄姑娘现在的状况,可不怎么好。 正如柳婧妍汇报的情况,人消瘦好多。另外,神情落寞,一边脸上有股不正常的红艳。 不知道她轻声说了些什么,与怀平错身而过后,和一个蓝裙姑娘,前后脚走下楼梯。 “小妹,安份点,找块冰敷敷脸,完了美美地去服侍滕家家主。” 黄紫兰讥讽,一副看待玩物的眼神。 “死一边去!” “诶~你个小浪蹄子。”黄紫兰叉着腰,教训道,“信不信我把你另一边脸也打肿?爹地让我看着你的!” “来呀。” 黄紫兰气急,早就想削她,这回可有尚方宝剑,遂抡起巴掌。可举起的手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抬头瞅去,才发现被一只大手钳住了手腕。 “你谁……” 哇,好帅! 黄紫兰立马变换笑脸,可不等她再次开口,耳边传来冷若寒霜的声音,“滚!” 黄紫兰:“……” 黑衣人漠无表情道:“这位小姐,不要滋事,离开这里。” 黄紫兰表情阴晴不定,这是滕家的护卫,揣测不出这大帅哥的身份,狠狠瞪了黄茵竹一眼后,哒哒哒走开。 黄茵竹错愕望着眼前男人,眼神痴迷、朦胧。 打扮一下竟然这么好看?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李建昆的脸突然阴沉下来,近距离下,他发现黄姑娘右脸有些肿胀,隐约还能看见几根手指印,显然是被人扇了耳光。 且不提黄姑娘对他的情愫。 以他的性格,是个朋友遭人辱打,都不能忍。 “我去把她拉过来,你还她一耳光。” 什么豪门千金,打了又如何? 玩黑玩白随他们家! 黄茵竹蓦地很想哭,一股暖流涌入心间,见他带着愤怒真的转过身,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别,不是她打的,是我爹地。” 李建昆:“……” “好啊你个黄茵竹,还敢泡男人!”黄紫兰一直留意着这边,见此一幕,好似抓住天大把柄,咋咋呼呼。 有意把事情闹大。 这小浪蹄子现在抱着别的男人,滕家家主很有可能不要她了。 一楼所有公子小姐,眼神全探过来,吃起瓜。二楼栏杆处,也有不少长辈投来视线。 “她谁啊?” “我二妈的女儿。” 李建昆微微侧头,“过去让她闭嘴。” 黑衣人得令,走向黄紫兰。他可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再哔哔直接扔出来,家主的命令,出事自然由家主兜。 黄紫兰被严厉警告,很不情愿地消停下来,想想后,嗖嗖奔向楼上。 李建昆扒开黄茵竹的手,转身,见姑娘泪流满面,遂拉着她,去往角落的座位,路过餐台时,薅来几张纸巾。 两人在沙发椅上坐下。 “你爹地干嘛打你,你…淘气了?” 黄茵竹拿着纸巾抹眼泪,“才没有!” 李建昆挠挠头,这仇不好报啊,“那……” “他要把我卖给别人。” 李建昆:“???” 第513章 怀平小宝宝:我很听我哥话的! 第513章怀平小宝宝:我很听我哥话的! “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地还是疼我的,对我妈也挺好。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待见我妈了,不准她出门,还会把她关在房间里打,有一次,我看见他拿皮鞭抽我妈……” 这我懂,痿了。 小媳妇儿又年轻貌美,岂能随便放出门,那不是头顶绿油油? 至于为什么打,自个没用,怪媳妇儿活不好呗。 李建昆揣测大抵如此。 “再往后,他似乎谁都不爱了,除了我两个哥哥。而我们三房,又刚好没儿子,所以越来越没势。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的命运早被他规划好了——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黄茵竹顿了顿,攒紧小粉拳道:“但是,我不!” 李建昆伸手揉揉她的小脑瓜,示意她别激动,这一嗓子把刚收回去的不少视线,又吸引过来。 “黄老,这是做什么?” 正在滕怀平要发出邀请时,大概搞清楚怎么回事,想起滕家无后,亟需传宗接代的李建昆,打断道:“怀平,这个不合适。”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不是亲兄弟,为什么说话比亲爹还好使? “呜~” 现在,显然犯不上了,不仅如此,他还要…… 黄茵竹:“???” 难不成,他真喜欢黄姑娘? 所谓的卖,只是黄孝年的想法? 她又哪里晓得,两世为人,超过一甲子的红尘历练,只要李建昆想,他完全有实力去冲击金像影帝。 黄孝年:“???” 茵竹妈视线打量过去,忽然觉得这一对坐在一块,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竟如此般配。 旋转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滕怀平带着老管家匆匆赶到。 “哥,原来黄小姐是你的相好呀,早说嘛,差点搞出误会!” “啊……不是,他不能干这种事呀!”李建昆大脑突然有点短路,小眼镜那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 然而她刚想走过去,手腕却被她想保护的男人,紧紧抓住。 忽地很感谢李建昆。 滕怀平看看李建昆,见他一脸正色,想起大哥的仗义磊落,不可能害他。一定是知道这姑娘哪方面不好。 小迷糊刚才其实有点疑惑,李建昆哪来的一个黑衣保镖,只是被其他事迁走了注意力。 李建昆脑子里的某个想法,要颠覆下。 黄家俩姐妹:“???” 黄孝年微微皱眉,滕家家主先前火急火燎去迎客,难道迎的是这小子? 他仔细审视一番,仍然看不出是哪家大少。 黄孝年再次蹙起眉头,看向滕怀平。黄紫兰更是一脸希冀,双眼死死盯在他脸上。 不仅仅是外貌的改变,还有气质和魅力,如果没有见过,谁告诉她这是哪家大少,她一准信。 黑衣人:“……” 茵竹妈对女儿狂使眼色,被滕家家主相中的女人,再在这里和其他男的贴身坐着,不妥! 黄茵竹没有犹豫,站了起来,不是由于老妈的提醒,而是因为父亲望向她旁边,不善的眼神。 黄茵竹黯然地点点头,“我可以跑掉,一走了之,但我母亲是他的合法妻子,怕是很难摆脱他的掌控。” 滕怀平嘿嘿一笑,又看向黄孝年和他的三房姨太太,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几位,事先实在不知道这个情况,我万万不能跟我哥抢女人啊。” “茵竹!” 了解清楚黄家的狗血关系,以及黄姑娘母女面临的窘境和期许。 家主吩咐过,不能让贵客受到一丁点委屈,否则唯他是问。虽然黄孝年他认识,但他不吃黄孝年的饭。 刚刚离得稍远,不好妨碍贵客泡妞的黑衣人,留意到这边情况,大步走来。 黄茵竹:“……” 黄茵竹压低声音道:“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狗屁的豪门千金,不做也罢。咱俩刚认识时,我说我没有多少钱,是真的,他不主动给,我也不问他要,都是我妈给我的零化钱,每年也就几十万。 事情陡然变得有点棘手,一边是新结识的小兄弟,一边是对他饱含情愫的妹子。貌似一个愿意,一个不情愿。 李建昆一脸懵,侧头问:“买家是滕家家主?” 三房姨太太:“???” 面对李建昆的出言不逊,他没有贸然回击,看向黑衣人道:“那你去告诉你家家主,他邀请共进晚餐的姑娘,现在被他的贵客拽在身边坐着,问问他作何感想。” 老管家伸手捂脸,面子!面子啊…… 我去,这妞是我家家主看中的? 问题大条了! 他不敢怠慢,哧溜奔向楼上。 李建昆坐在沙发椅上,屁股都懒得挪,并且稍稍用力,把黄姑娘如同陀螺般,又扯回原位坐下。 这就很尴尬,是啊,您泡妞也得有个度呀,人家老爹找过来,咋还抓着姑娘不放呢? “咳咳,是这样的黄老,这位先生是我家家主的贵客,家主特地吩咐招待好,还希望大家有话好好说,别起冲突。” 黄紫兰猛地一激灵,霎时间容光焕发,再次含羞答答。她老妈,黄家二房,同样心花怒放。 “那倒不是。”滕怀平沉吟起来,觉得邀请了人家女儿共进晚餐——他当然明白这只是个形式,背后有重大意义。没算数,高低有点对不住人。 黄紫兰:“!!!” 黄孝年:“???” 今晚他给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一个上流人士。 茵竹妈:“???” “怎么的,还得感谢他吗?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他,换回什么?我母亲这么漂亮,现在四十岁不到,随随便便都能再找个好男人。他对我母亲又不好,凭啥要陪他这个糟老头孤独终老?” 黄孝年带着三房姨太太,还有个给他们领路的黄紫兰,一行人快步走过来。 “况且我现在有钱,我自己就是个小豪门。唯一的问题是……” 李建昆愣了愣,卧槽,先不提其他,这兄弟值得交啊! 他该怎么办? 黄孝年见李建昆愣愣发呆,心想原来只是个私交朋友,仗着与东家有关系,搁这充大户。现在得知泡的是东家的女人,明显慌了神。 这么霸道吗? 她蓦地有些明悟,为啥女儿这么迷恋对方。换成她,她也喜欢。 反正他不挑,都很满意,于是眼神看向黄紫兰,“要不,我邀请……” 只是,小李同志啊,有实力做依托的霸道,那才叫霸道。反之,等于脑残。 “噢,那算了。” 黄家二房脸上的笑容僵住,恨不能冲上去咬死他。 丫的是能当皇帝还是咋的? “你谁啊,放开她。”黄孝年沉声道。 “放开。”她小声说,挤眉弄眼,一副“我父亲不可招惹”的模样。 可惜啊……她是知根知底的,无论对方怎么装,毕竟是个大陆人。 “他拉着我女儿,你问我??” 黑衣人:“……” 很好践行了那句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什么鸟几把玩意,半只脚踩进棺材板的人,不知道尽享天伦之乐,为了权势连女儿都能卖。 茵竹妈:“……” “朋友,不想放。” 到手的金龟婿飞掉,黄孝年哪肯甘心,看向李建昆问:“这位谁啊,哥?你俩亲兄弟?” 耳畔传来声音。 黄孝年面色稍霁,如果是紫兰的话,他更乐意,因为紫兰听话。 黄茵竹反问:“你竟然认识?” 他不屑一笑,也懒得掺和,看这小子怎么收场。 本来鉴于他和黄姑娘的关系,即将到来的金融危机,他是想找机会提醒一声的。 “你母亲。”李建昆一语中的。 李建昆偏偏要招。 当看清李建昆后,茵竹妈率先怔了怔。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李建昆思忖少许,沉吟问:“你母亲愿意离开他?” 黄紫兰没绷住,这记伤害比第一回重得多,毕竟眼见即将成事。倒进她妈怀里,嘤嘤嘤,好不伤心。 “滕家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是看我黄某好欺负吗?!” 黄孝年恼羞成怒,发了飚。 是,滕家有些社会影响力。但拼硬实力的话,他也不怯! 第514章 突破天字号的大少? 第514章突破天字号的大少? 二楼,副厅。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之前滕家家主火急火燎赶出去,是迎客。” “哪位老爷子来了?”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迎的是个年轻人,这会在一楼,没上来。” “滕家家主好像又跑下去了吧。” 一帮大少闲来无事,各种神侃,打发时间。 “男客?” “靠,哪家的哥们啊?迎他,不迎健华兄和泽巨兄,看不起谁呢?” 李泽巨笑骂,“激将法能再拙劣点吗,巴不得我和华哥过去干起来是吧?” “嘿嘿,这不无聊嘛。” 董大老成持重,笑而不语,懒得跟他们插科打诨,这里他年纪最大,都够做有些小子的爸爸。 正在这时,一个小子从厅外哧溜奔回来。 “好戏好戏!楼下跑马地的黄老爷子,跟滕家家主杠上了!” 嚯! 年轻小伙们一听,哪还坐得住?嗖嗖往外冲,有热闹不凑王八蛋。 欧式沙发旁,眨眼没剩俩人,李泽巨望向旁边,“华哥,咱们也去看看?” 董大摇摇头,完全没兴趣。 李泽巨倒不是非得拉他去看戏,主要想给自己找个挡箭牌,他要是一个人出去,保管一大堆人凑上来。 华哥如果在,段位比他高,火力重心会集中在华哥身上。 李泽巨看向左右,伙同余下几人,上手来拉,说是大伙全都去,董大很是无奈。 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不出所料,一路走过,上前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还都是上年纪的人,至于小辈,根本没胆也没资格凑近。 着实折腾一番后,才来到二楼护栏旁。 最好的“看台”立马腾出来。 董大漫不经心低头瞅去,眼神忽然捕捉到什么,猛地定住。 “他怎么在这里?” 李泽巨疑惑问:“谁啊?” 董大意识到说漏了嘴,打着哈哈道:“噢,看见个熟人,与我家颇有渊源,还得去打声招呼。” 李泽巨:“???” 众大少:“???” 讲道理,一楼有谁值得这位天字号大少,亲自去打招呼吗? 李泽巨是个心思活络人,他从华哥的表情中,竟然捕捉到几分敬意。愈发好奇,实在想不通,除去双方父亲那种人物,港城豪门内,谁还能让华哥如此重视? 楼下有这种人吗? 反正他是没发现。 “华哥我陪你去。” 董大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不必麻烦。” 哎呦喂!还不想介绍给我认识? 大佬! 顶级大佬! 与董家关系匪浅,且对董家十分重要,不然不至于这样藏着掖着。 不管分析的对不对,李泽巨可不会错过,反正他比华哥小一轮多,脸皮厚点没关系。 “不麻烦不麻烦,我最乐意跟着你混了,走走。”说罢,拽着董大往楼梯口去。 董大:“……” 楼下大厅一角,剑拔弩张。 滕怀平初来乍到,即使是城府和阅历都相去甚远,哪里怼得过黄孝年?全靠老管家替他撑住压力。 事情因自己而起,李建昆不想看小兄弟为难,掰开死死拽着他一只胳膊的小手,站起身来。 “黄老爷子好大的威风。” 黄孝年斜睨过来,别人以为他在发飙,实则他脑子清醒的很,他是在给摆设似的滕家小子施压,眼见快要得手,这搅屎棍又冒出来,任他再好的养气功夫也窜起火气。 “伱算个什么东西!” “看你是朋友的父亲,喊你一声老爷子,别把我的修养,当成你蹬鼻子上脸的由头。” 李建昆冷笑道:“逼我朋友,嫁她不愿嫁的人;现在又逼我兄弟,娶他不愿娶的人。你个老东西挺擅长逼良为娼嘛,今天这事我还管定了,有什么道道划出来。” 嚯! 满堂哗然。 这番话攻击力爆表,完全不留后路。如果说刚才只是黄家和滕家杠上,那么现在这哥们站出来,简直是往对面泼硫酸,烧得滋滋响,结下大梁子了! 老管家望着李建昆一脸问号,你到底是帮忙的,还是搞破坏的? 滕怀平咂舌,心说我哥忒猛,精神病真牛逼,一犯抽抽天王老子都不怕。 黄茵竹心头哀鸣,完了。 黄家二房母女,脸上写满幸灾乐祸。 大房碰碰茵竹妈,“三妹,你认识不?脑子有病,还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茵竹妈:“……” 不知为何,她明明很希望李建昆消失,这会却又担心起他的安危。 “好,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黄孝年怒极反笑,他活到快七十岁,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当面骂他老东西,还教训他逼良为娼。 “老夫划的道,怕你接不住!” 滕怀平鼓起勇气,想上前把事情揽下,也仗义一把,救大哥于水火。老管家却一把搭住他的手腕,死不撒手。滕家现在没有真正能主事的人,实在不宜跟旗鼓相当的家族,结下死梁子,恐会万劫不复。 “试试看。” 李建昆三个字撂完,突然笑了,他看见有两人结伴,从楼梯口朝这边走来。 老司机还是老司机,老陆果然对董家的人脉关系,了解不少。 黄孝年怒不可遏,隔空指着李建昆的鼻头,“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报家门……” “黄老慎言!”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在楼上楼下,几乎所有来宾诧异的目光中,董大领着李泽巨,这俩今晚的头号大少,同时也是港城的天字号大少,杀进冲突圈。 “啥情况?这二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董家要给滕家撑腰?” “问题现在不是滕家的麻烦呀。” 众人揣测纷纷之际,话头被打断的黄孝年,以及周遭所有人,齐齐循声看去。 除李建昆外,其他人骤然瞳孔一缩。 饶是滕怀平,也清楚这二位的身份。连老管家都说了,这两家来能,完全是看在已故老爷和老太太的面子,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老管家喜上眉梢,暗道难不成董家如此念旧,在滕家落魄之际,愿意帮忙出头? 黄家三房姨太太和黄紫兰,大气都不敢喘,这二位是她们根本接触不到的存在。 黄孝年脸上的怒色如川剧变脸般,尽数收敛,立马浮现出笑脸,“董少,李少。” 巨大的年龄差,却还要这样喊人。但在场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李泽巨瞅瞅身前,华哥没反应,他也懒得搭理。 黄孝年顿时一脸尴尬,还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 只见董大快步上前,来到那个放荡不羁的高大青年身旁,欠身行礼,“没想到先生也在这里,刚刚才注意到,是健华怠慢了。” 李泽巨:“???” 黄孝年:“!!!” 黄家众女:“!!!” 滕家主仆:“!!!” 因为刚才董大有所动作时,全场极为安静,话语也没藏着掖着,又经过厅屋环境的放大,全场人都听在耳朵里。 现场霎时间如沸水开锅。 炸了! 董大年过四十,对方二十出头,特地赶来行礼,唤其“先生”,还说怠慢…… 要是再加上董大的身份…… 这人是谁啊?! 港城有这种突破天字号的大少?! 所有人都想歪了,习惯使然拿家族作对比。 董大为啥这么尊敬李建昆,只有他自个清楚。 父亲年迈,为董家谋后路,上次特地安排了一场饭局,带着他,拜会了一位神秘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的先生。 在饭局之前,父亲与他长聊过一番,把近年来家中和集团里,许多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变化的缘由,全部告诉了他。 如果不是先生,父亲已经不在了,集团也不在了。父亲岂是笨人?言之凿凿,容不得他不信。 你说他要不要尊敬? 况且结交先生,还有更长远的意义。 李建昆摆摆手,“无妨。” 嚯! 现场又一次哗然。 就这? 问题是,董大十分受用,似乎本该如此,乖乖退到一旁,戳在他身后。 第515章 过于神秘的身份 第515章过于神秘的身份 董大的一番行为,直接给李泽巨看迷了。 卧槽,还真被他猜中! 只是这黑衬衫的哥们,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看起来像个大佬啊,说男模,他信。 不管了! 华哥低三下四到这份上,不可能有假,此人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念头至此,李泽巨一脸和善走上前,同样欠身行礼,“先生好。” 嚯嚯! 现场是个人,眼珠都瞪得滚圆。 李建昆早认出他,虽然这会头发还挺茂密,摆摆手,两重意思,一是不必如此,二是现在没空。 李泽巨倒也不猴急,先混个脸熟就行,接下来有的是时间交流。华哥在不在都无妨,目的已经达到。遂见样学样,走向旁边,戳到李建昆身后另一侧。 董大:“……” 现场众人目瞪狗呆望着这副画面: 一前两后,后面俩顶级大少,甘为随从。前面的帅哥到底什么身份,现在还是个谜。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今晚神都动不了他! 不少宾客目光移动,饶有兴致落到黄家阵营……这才是真正的好戏啊。 黄家大房和二房母女,有点站不稳,腿肚子打颤。 黄茵竹则是满头黑人问号。 茵竹妈的表情最丰富,那姓柳的姑娘说的,竟然很可能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董家大少,对李建昆如此尊敬? 至于李家大少……谁能想得到啊? 可是,李建昆不是个内地……叮咚!茵竹妈脑子里仿佛响起一下铃声,突然对李建昆的身份,有所揣测。 能让天字号豪门大少,甘为随从的同龄人,除了是天字号官宦大少,还有什么可能?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毕竟港城租期有限,距离到期日也没剩多少年。 茵竹妈蓦地遍体生寒,她那天竟然还敢威胁李建昆,要让他消失……心里顿时默念起“不知者无罪”。果然柳姑娘说得对,甭说她,黄家于对方而言,都不算个屁。 比茵竹妈更觉得恶寒的,还得是她男人。 黄孝年戳在原地,望着对面摆成阵型的仨后生,呆若木鸡,心头擂鼓,一阵后怕。 这还玩个毛啊! 欺人太甚…… 他固然对李建昆的身份好奇,但显然没人会告诉他,也不是当务之急的事。 这老小子倒也果断,不顾年龄参差,哈着腰,觍着脸凑上来,一边拱手行礼,一边连连致歉。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啊,恕老朽老眼昏花,一时竟然没认出是这位先生,得罪得罪,老朽在这里给先生赔礼了。” 反正董李两家大少都喊他先生,自己喊个先生又何妨?刚才还吼过他,赔个礼不算丢脸不是? 滕怀平叹为观止,学到了。 忒不要碧莲! 老管家再看向李建昆的眼神,比看到金饽饽还兴奋。家主居然有这样一位大哥? 天要兴我滕家啊! 他也姓滕,赐姓。老太太当年拾到他时,他是个在垃圾堆里翻吃食的孤儿。 黄孝年倒也不傻,知道年轻人脾气冲,这桩梁子不可能凭他三言两语化解,一边哈腰致歉的同时,一边狂给三媳妇儿使眼色。 茵竹妈能怎样呢? 只能走到女儿身旁,小声好言相劝。 没人知道,黄茵竹现在心头爽得不了。可她又忧心回家之后的问题,担心母亲的安危。 她早跟着李建昆起身时站起,这会上走到他跟前,轻声问:“能不能…算了?” 李建昆如何想不到她的顾忌,笑笑道:“傻丫头,我站出来,本身就是为了你和怀平啊。” 说罢,又看向斜侧方,“怀平你什么意思?” 滕怀平这会心情也挺复杂的,展开他想象力的极致,也没想到大哥来头这么大呀,本想带大哥装逼到飞起,结果又是他沾光,这样的好大哥哪找去?就是……有精神病。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他笑呵呵道。 李建昆收敛笑容,漠无表情看向黄孝年,“给你一个忠告,别再让我知道伱打骂茵竹。” “是是,以后不会了,平时我也很疼她的,今天实在没忍住。” 李建昆想起什么,补充一句,“还有阿姨。” 茵竹妈先是一怔,继而心头暖流涌过,这孩子……心里竟然还有我。 黄孝年满口应下,完事后,直接告辞离开,不忘向主家打声招呼。再待下去,宾客们过来询问,那就真丢脸了。 “茵竹,你是回去,还是在这边玩玩?”他一脸慈爱问。 黄茵竹看向李建昆。后者指指她的小脸道:“回去吧,脸还肿着呢,弄点冰消消,好好休息。” 黄茵竹乖巧应下,跟着母亲一起离开。茵竹妈临行时,冲李建昆歉意一笑。 门外。 大房姨太太上前搀扶黄孝年。 “老爷,别生气了,谁能想到那小子后台这么硬,话说他到底是哪家公子啊?” “生气?”黄孝年大笑,“我高兴都来不及!” 说罢,扒开她的手。走到三媳妇儿旁边,与她娘俩并行。 大房:“……” 二房母女留意到这一幕,淌血的心头又遭一击。 “茵竹啊,是,爹地错了,你认识这样的后生,怎么不早说?好好,爹地不强迫你嫁其他人,问题是,你要把握住他啊!” 虽然她会,但瞅着这副嘴脸,黄茵竹真的想吐。 聚会大厅内。 李建昆无疑成为全场最耀眼的人,他看似不经意地瞄向威尔·罗宾逊,后者与他眼神对视后,赶忙挪开。 李建昆:“……” 这动静整的,太大了,把人给吓到。 偏偏身后两根木棍还不走。 他侧头看向董大,“你还有什么事吗?要没事的话先走吧,滕家家主是我小兄弟,我可能会待很晚。” 董大点点头,听懂意思,他这颗灯泡太晃眼。 李建昆又向另一旁侧头,“李公子也先走吧。” “这……” “走走,瞎凑什么热闹。”董大二话不说,拽着李泽巨去向滕怀平告辞,反正心意已到。 现场众人再次看呆,两位顶级大少,就这么被打发提前离场了? “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成为所有宾客心头现在最痒痒,也最关注的事。 不少人的眼神落在滕怀平身上,如今这栋宅子里,疑似知情的似乎只有滕家家主。 李建昆打发走两位大少后,又走向滕家主仆。 “怀平,你先去忙吧,我会等你。” “哥,你再待楼下,不合适吧?” 老管家连连点头附和。 李建昆眨眨眼,“有美女呀。” 滕怀平恍然,嘿嘿一笑,行吧,我哥好这口,咱也不打扰,让他自由发挥。瞅着这会精神挺正常,只怕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再敢招惹他。 回到楼上后,滕怀平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富豪们排队会面。 问题是,其实李建昆到底什么来头,滕怀平也不清楚,甚至大哥是不是内地人,他现在都产生怀疑。 问起来就俩字——秘密! 以至于李建昆的身份愈发神秘。 第516章 威尔:我的伯乐! 第516章威尔:我的伯乐! 耳畔响起优雅的钢琴曲,女佣们拾掇起餐台,撤下开胃点心,端上一道道精美的餐食。 晚会才刚刚进入正戏。 李建昆也是空着肚子过来的,来到餐台旁,弄了些炭火烤肉和蔬菜沙拉,回到之前和黄姑娘落座的沙发椅上,自顾自吃起来。 二楼和一楼的待遇并不一样,一楼是自助式,二楼有布置好的餐席。 他不上二楼,在一楼用餐,引来宾客们议论纷纷。再通过刚才打发走董李两家大少的细节,宾客们对他的性格有所揣测: 放荡不羁,厌烦应酬。 以至于想要过来攀结的富豪们,不敢贸然行动,以免适得其反。 不过他乐意待在一楼,也反映出一件事:他显然更愿意跟同龄人打交道。 一楼大厅里出现有趣的一幕:不少富家少奶奶、姨太太,提着裙摆从二楼下来,找到自家儿女,暗戳戳对他们交代一番。 还有富豪倚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用眼神向儿女下达指令。 这种场合下结交人脉,是豪门子弟从小就在学习,并且一定要掌握的技能。而结交一位能使唤董李两家大少的神秘人,其意义太过深远了! 已经被多半富豪,当成今晚的首要目的。 这种心理,老谋深算的李建昆,又岂会把握不到呢?他这会慢条斯理吃着东西,正在守株待兔呢。 也是没辙。 借势借过头,以他所表现出来的能量,再去主动接触威尔·罗宾逊这种小人物,反而会显得很违和。 现在只能等对方过来找他。 麻烦的是,罗宾逊家似乎并没有长辈在场,是了,他家老头子已经嘎了,威尔即是罗宾逊家族的代表,没人去给他下任务。 也不知道啥时候会过来,敢不敢过来。 “先生,一个人?我能坐这里吗?” 胆大的人开始行动,率先上前的是一位富家千金,身材高挑,颇有姿色,应该是个混血,穿一件黑色低胸晚礼服,有巨物恐惧症的人不能瞧。 她手指的是距离稍远的座位,李建昆却拍拍身旁沙发椅,“不如坐这吧。” 混血千金狂喜,端着一杯香槟,来到他身侧,另一只手从腰间向下抚去,勾勒出硕大浑圆的曲线,紧挨着他坐下。 原本被李建昆的气场震慑住,还在狂做心理建设的其他富家千金,见此一幕,可谓又喜又恼。喜的是,这位似乎不难接触;恼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贝琳达坐在了他身旁左侧,大厅里多半姑娘的目光,瞬间落在他的右侧。 抢! 仿佛有虚无的哨声响起,为了获得最后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富家千金们也顾不得矜持,手快有手慢无。 耳边一时间净是哒哒声。 一大拨富家千金提着裙摆,凑到这边,等站定后,又斯文起来,望着李建昆各有表情,或秋波暗送,或含羞答答,或楚楚可怜,或满脸希冀。 这一场准备打好人牌的李建昆,来者不拒,显得十分亲和,示意她们各自找位子坐。 富家千金们欣喜,其中还有对双胞胎,俩姐妹行动之前合计好,要互相帮衬,但凡有一人坐到他身边,就算成功。 还别说,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真被她们抢到先机,然而在姐姐的屁股快要挨到椅面时,妹妹忽然撅起腚,抢先坐过去。 姐姐:“???” 关乎人生的大事,她可不会谦让,脚下不留痕迹一绊,妹妹一个没站稳,斜斜栽倒,上身倒在地毯上时,一只脚还跷着。 李建昆搭眼瞅去,嗯,好风景,蕾丝的。 妹妹赶忙放下脚,伸手按住裙摆,知道是谁使的坏,望向成功坐到那张椅子上的姐姐,气鼓鼓道:“哎呀你看,春光乍泄了!” 姐姐淡淡瞥她一眼,“也可能是家丑外扬。” 妹妹:“……” 周边娇笑不止,真是对活宝。 李建昆将好人牌打到底,颇为绅士地起身扶起双胞胎妹妹,后者一脸腻歪,几乎蹭着他的身体站起,得意洋洋瞟向姐姐。 远处,还没过来的一些姑娘,见他竟然这么好接触,最后一丝顾忌也打消,纷纷提着裙摆走来。 全场的富家千金,居然扎堆在一块了。 “羡慕嫉妒恨呐!”为数不多的富家少爷们,也凑在一起,各种酸柠檬表情。 “你要有他的背景,这群妞一样随便你睡。” “咱们也过去?” “嗯,我有任务。” “我没有,人家泡妞呢,咱们现在去,是不是不好?” 意见发生分歧,有任务在身的富家公子,结伴一起,硬着头皮往过凑。 没有的,暂时未动,静观其变。 陷入包围圈中的李建昆,对这些富家公子,比对姑娘们还好说话,举起酒杯和他们隔空对饮,这让富家公子们受宠受惊。 “走吧?” 还没动的富家公子们,也准备往过凑,显然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威尔·罗宾逊见此,自然得跟上,人全在那片,再戳在这边,显得傻不拉几。 李建昆心说可算过来了。 下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年轻人聚在一块,少不了插科打诨,各种神侃。 一个不经意间,他的眼神落在威尔·罗宾逊身上,“哥们,你的打扮挺时髦啊。” 威尔虎躯一震,显然没料到会被Q到。 他的打扮确实与众不同,其他人参加这种正式聚会,服装色彩都比较庄重统一,黑白是主基调。他不同,身上色彩丰富,超过十种颜色,跟个花孔雀似的。 其实在大伙看来,忒丑! 但李建昆这么一说后,各种赞誉纷沓而至,威尔顿时变成时尚达人,差点没被夸上天。 威尔冲李建昆欠身道:“在下不才,爱丁堡大学服装设计系毕业。” 李建昆抿口香槟,压压胃酸,“专业人士啊,怪不得。来来,教教,我这人就是不会穿衣服,穿来穿去离不开黑白灰,想尝试其他颜色吧,又怕出糗。” 大家有个疑惑:不会问你的服装顾问吗? 但没人敢说出来。 威尔哪想到会有这种待遇?尤其是专业才能被人家肯定和欣赏,心头快乐难以用言语形容,忙不迭从后排挤进来,准备一展才华。 接下来,他根据李建昆的体型和气质,设计了好几套穿衣搭配方案。 周边的公子小姐们,险些没恶心作呕,人家自己打扮的不知道多潇洒帅气,真按你的来,那就毁了,变成跟你一样骚里骚气的。 偏偏,李建昆如获至宝,大赞威尔是穿搭高手。 公子小姐们还能说啥? 您说是就是呗。 威尔被蒙在鼓里,在专业才华领域,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夸奖过,重点是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啊! 原本经历过几次失败打击,有些迷茫的心态,峰回路转,犹如千里马遇到伯乐,恨不能引为知己。 对李建昆的好感 999 999 999…… “威尔是吧,联系方式留一个,以后我的穿搭就靠你了。” “好说好说,保管随叫随到,包您满意。” 周围的公子小姐们艳羡不止,又气得牙痒痒,万万没想到有人靠穿衣搭配,拔得头筹。 关键是,他搭得也不好啊! 第517章 上流人儿朴实无华的日常 第517章上流人儿朴实无华的日常 正当李建昆被一群豪门公子小姐,各种攀缘,不留痕迹打听他的背景时。 跑马地的黄宅里,黄家人同样在打听,只是方法更直接。 主楼客厅中。 除了刚从滕公馆回来的一行,黄家大公子黄智林,黄家二公子黄天伦,全在场。 两人听完各自老妈对于先前滕公馆发生的事,删减版的叙述后,双双瞪大眼睛,大为震惊。 缓过一阵后,黄智林沉吟道:“华人,二十出头,能让董李两家大少如此尊敬,我真想不出港城有这号人物。别说包船王没有儿子,即使有,也达不到这种程度,至少四十多的董家大少,不可能这么卑躬屈膝。” 包玉钢即是当下港城华资的天花板。 黄天伦讨好般地望向沙发一侧,“小妹,有空介绍给二哥认识一下。” “哥!”黄紫兰对亲哥的态度十分不满。 还是黄家二房拎得清,狠狠瞪她一眼,让她闭嘴。天伦搞人际关系很有一套,如果能跟那人交好,未来鸿康集团谁掌舵,就真的不太好说了。 大房岂能看不出她的狼子野心? 当然要助自己的崽儿一臂之力,坐到黄茵竹身旁,热络拉起她的小手,一边拍着手背,一边和蔼说道: “阿竹啊,你大哥可是集团副总,迟早要接班的,有好的人脉一定要介绍给他认识,集团发展好,大家才不会缺钱花嘛。” 黄茵竹:“呵呵~” 其实她二哥如果见到李建昆,保不齐还能认出来,当年在鹏城见过一次。 黄孝年自从走出滕公馆后,对三房娘俩的态度迥然不同,此刻坐在单人位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挥挥手道:“行啦行啦,我在问正事呢,你们捣什么乱。” 说罢,一脸慈爱望向黄茵竹,“说说吧,这也没外人,到底啥来头啊?” “我说没来头你信不?” 黄茵竹打心眼里厌恶他的嘴脸,今晚看清太多东西,也成长不少。 要搁以前,她或许会借助和李建昆的关系,趁机耍耍威风。这会却毫无想法,反而有种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的念头,迫不及待再看看他的嘴脸。 鬼都不信! 黄孝年微微蹙眉,“瞒着家人就没意思了。兆玲,伱知道吗?” 兆玲是茵竹妈的名字,姓丁。 茵竹妈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即使她不说,老爷迟早也会知道,“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一次,阿竹前段时间茶不思饭不想,正是因为他……” “不对呀!” 黄孝年打断她,诧异问:“你不是说为一个大陆仔吗?” 黄茵竹接过话茬,“李建昆他就是个大陆人。” 黄孝年:“???” 大房和二房众人,同样怔住。 黄茵竹瞅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心头异常爽快。让你们惦记,现在还惦记不? “不可能!”黄孝年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 茵竹妈道:“老爷,是真的,我问过,他亲口承认的。” 黄孝年:“……” 大房插话说:“他要是个大陆仔,为什么董家大少和李家大少这么巴结他?” 茵竹妈摇摇头,并未说出自己的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黄茵竹见老爹眼神扫过来,抢先道:“别问我,没看到董李两家大少出现时,我一样很懵吗。” “竟然只是个大陆仔?” 黄孝年有点怀疑人生,思忖间,蓦地眼前一亮,“难道……是高层子弟?” “不是。”黄茵竹直截了当,戳破他最后一丝幻想。 茵竹妈:“???” 猜错了。 黄茵竹犹记得李建昆跟他讲过,自己出身江浙地区的一个农村,后来考上北大。她不是给李建昆以女友的名义,发过一封邀请函,协助他办理双程证吗?地址正是北大附近。 再说了,真要是高层子弟,办张双程证,还需要她帮忙? 黄孝年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阴晴不定。黄茵竹的心情十分愉悦。 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又怎样? 觍着脸对人家卑躬屈膝,道歉话说一箩筐,有种去找他报仇啊。 敢么? 至于李建昆怎么能让董李两家大少敬重,黄茵竹是真不晓得,她也很迷糊。只有一个猜测,莫不是跟李建昆会气功有关系? “爹地呀。”黄茵竹甜甜问,“还要我倒追他么?” “你!” 黄孝年差点没被气出一口老血,脸色阴沉道:“其中门道我迟早会查清楚,他如果跟董李两家只是露水情缘,有点什么作用,用完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黄茵竹脸色一变,很快又淡定下来。 董李两家不提,滕家家主对李建昆一口一个哥,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有滕家在,李建昆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牛皮话谁不会说?—— “哥!” 夜色渐深,滕怀平终于走完繁琐的流程,把他该出面送走的人送走,在二楼一间休息室的欧式沙发上,找到躺着打盹的李建昆。 接触上威尔·罗宾逊后,对于公子小姐们的各种献殷勤,他就有点不厌其烦了。干脆拉着威尔连干三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把自个“灌醉”,“送”到这里。 当然了,威尔那边肯定有后续,只是在此地不方便谈,时机也未到。 “噢,怀平啊。” “听说你喝醉了?” “微醺,躺一会也就清醒了。” “还能喝?” “必须的嘛。” 滕怀平咧嘴,吩咐老管家去备些酒菜送过来,等后者带上房门离开,立马蹬掉皮鞋,拉下领结,跳上沙发,放飞自我。 “吱呀~” 谁承想,房门又开了。 老管家搭眼瞅来,脸色大变,成何体统?! 滕怀平:“……” 只好赶紧把鞋穿好,把衣服整整,无奈看向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说:哥,家产也不是那么好继承的呀! 老管家之所以这么快回来,是因为刚推开门,门外戳在三个姑娘。 一个混血妞,一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异口同声表示,受过李公子的暗示。头先在一楼大厅,不是紧挨着坐一块么?少不了身体接触。 李建昆那是一脸懵逼啊。 老管家也以为他好这一口,说实话,没这仨姑娘过来,他都准备晚上安排下。这么壮的大腿岂能不抱好? 放进三个姑娘后,这回是真走了。 仨姑娘戳在当面,没得到吩咐,也不敢落座。 滕怀平看看李建昆。李建昆瞅瞅滕怀平。 混血妞还是生猛,主动搭话,眨巴着大眼睛道:“两位,我能留下来陪你们玩吗,我能玩双剑合璧。” 李建昆:“……” “哥,啥叫双剑合璧啊?” “小孩子别问。” 俩双胞胎姐妹一听,不乐意了。 姐姐撇撇嘴道:“切~谁稀罕一样,独辟蹊径不好吗?” 妹妹用力点着小脑瓜附和,“就是!还能移花接木呢。” 李建昆:“……” 尼玛,这一个个的,国语学得不赖啊。 第518章 毒丸 第518章毒丸 连日来,李建昆和威尔·罗宾逊每天都有联系。 不都说男人有三大友谊吗?两人一起干过最后那项目,不过威尔是真干,李建昆在房间跟小妹玩了一个钟不带引号的扑克。 结果出来时,威尔在休息室等他大半天,见面立马竖起大拇指,来了句“真猛”! 李建昆觉得自己蔫坏,这目的不纯的友谊,发展到这一步,差也差不多。 今儿他打算开始给威尔“喂药”了。 不过说实在话,也没啥心理负担,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他哥是厌恶华人,他正好相反,尤其喜欢华人妹子。勾搭的不少妹子还是学生。 按他平均三天换一个的速度,他从爱丁堡大学毕业,来港已经有四年,算算他祸祸了多少妹子? 虽说那些妹子也是为钱,但年轻时谁不犯点糊涂呢,终究是他使超能力在先。 没有买卖才没有伤害。 坐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二层露台上,李建昆自顾自喝着咖啡,一身七彩缤纷的打扮,头顶硕大的米黄色遮阳伞,洒下一片阴凉。 对于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他视若罔闻。 既然表现出来那么欣赏威尔,威尔替他认真搭配的服装总得穿不是?不然哪来的说服力。 所幸他脸皮够厚。 “朋友,一个人?”侧方凑上来一号肌肉虬结的白人老外,眼神暧昧,“我在旁边酒店有间房……” “滚!” 李建昆差点没抄凳子砸人。 好吧,他收回他脸皮厚的话。 这不能忍。 “李少!”同样五颜六色的威尔出现,从入口处招手走来。 肌肉佬走开时埋怨一句,“有玩伴早点说嘛。” 艹! 李建昆拎起折叠式靠背椅,肌肉佬嗖嗖跑路。 威尔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他也时常遭壮汉搭讪,一帮不懂艺术的家伙。边冲李建昆笑着,边从兜里扯出一条黄黑相间的口袋巾,将椅子和身前桌面拭擦干净。 然后双腿摆成外八字,坐下,向服务生要了杯拿铁。 “不好意思,迟到了几分钟,都怪该死的亨利!” 李建昆示意无碍,不动声色问:“你跟你哥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这些天,关于罗宾逊家的恩怨情仇,他高低有些了解。 “那个傲慢、张狂,自私自利的蠢货,仗着比我大两岁,有事没事教训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确认欠教育?” 威尔:“……” 顿绝无爱,可怜兮兮望着李建昆,好像在问伱站哪边啊? “威尔,你该弄点事做做了。你看看你成天在做什么,玩女人、赌博、酗酒、飙车……哪一样是好事?我要是你哥,我也得骂你。” 这话在威尔看来,走了心,不是真为你着想的人不能说。 对李建昆的好感和信任不断 1 1 1…… “所以我还不了嘴啊。”谈及这个,威尔又颇为苦恼,长叹口气。 他对电子业完全无感,虽然他拥有罗宾逊家一半的财产,而他们家族最大的财富正是宝通公司。但别说亨利不想让他管,他也懒得管。 “实不相瞒,大学毕业后,我弄过几家公司,从事时尚或服装业,但无一例外全干不下去。” 李建昆搭话问:“什么原因呢?” “太多了。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我的眼光太时尚,太超前,凡夫俗子品味不够,像李少您这么有品味的人,终究是少数。” 李建昆:“……” 我应该乐呵一下吗? 威尔继续说道:“其实这倒也不算个问题,大不了我降低点时尚标准,适合那些乡巴佬眼光的衣服,也能弄出来。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港城的服装业竞争太惨烈了。” 高低算是找准了一点失败的原因。 80年代初,港城的成衣制造业能排进世界前五。 不卷才怪。 李建昆早根据他的喜好,手搓了几颗毒丸,一门心思想干服装业? 有一颗正好适用。 “这问题好解决啊。” “嗯?” 威尔诧异,他失败多次没能办成的事,你只听一遍,就好解决? 李建昆笑了笑,指尖敲击在胡桃木的桌面上,“想要在一个厮杀正酣的领域,有所建树,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避开那些老手,与他们错开赛道。说白了,你要搞点有特色,且有固定受众的服装,异军突起。” 诶? 威尔眼前一亮,是这个道理啊。 一语中的! 高手! 难怪能被董李两家大少敬重,虽然他仍然没搞清这家伙的背景。 那么问题来了,搞什么有特色,且有固定受众的服装,与老手们错开赛道? 威尔苦思冥想后,依然没有头绪,挠挠脑壳道:“能搞的,人家都搞过吧。” 李建昆抿了口咖啡,神情自若,仿佛真的在给朋友出谋划策,“你觉得什么人买衣服最难买?” “女人。” “再具体点。” “胖女人。” 李建昆夸赞道:“你看,事实上你脑子很聪明嘛。多半胖女人还非富即贵,而服装厂、服装店,对她们并不友好,常常一间铺子里也难找出一件适合她们穿的衣服。这是一个多么金灿灿的空白市场啊,何不…专做大码女装?” 嚯! 威尔振奋得差点没窜起来,犹如醍醐灌顶。 李建昆温和而笑,上钩了。坑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即使拿测谎仪来测,你给出的点子也是为他好。 大码女装没有毛病。 这颗毒丸的毒性在于,怎么去捯饬。 以威尔这点生意智商,等着瞧吧,把他忽悠瘸了,他还得千恩万谢。 “李少,好点子啊!这简直…简直是个神级企划,您竟然…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了?” 威尔欣喜若狂,感激不尽。 “别急,我只是出个点子,具体实施,还得看你。”李建昆含笑摆摆手,道,“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打算怎么干?” 威尔兴奋挥拳,“马上成立设计公司,联系合作工厂和分销渠道……” “小了。” “啥?” “格局小了。” 李建昆带着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明明是制作蛋糕的图纸,你这么一弄,只能搞出一块三明治。我问你,全球有多少肥胖女性?欧美那边更普遍吧。目前有专门做大码服装的公司吗?” 威尔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一个绝妙的商机给到你,你却不知道将其利益最大化。威尔啊,你缺乏做大生意的视野呀。” 李建昆顿了顿,接着说:“真按你那种想法,你自己想想看,点子多久会被人抄走?等那些大公司开始进军大码女装,你拿什么竞争?” 是的呀! 威尔惊出一身汗,鸿运当头喜获一个心心念念的巨大商机,险些被他浪费掉。 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懂了!不能盲目把大码女装推向市场,那等于暴露绝妙创意。在这之前,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创立设计室,拥有自己的服装工厂,甚至是销售公司、商铺群等等!这样不仅能把蛋糕做大,还能始终把握先机,遥遥领先,不惧竞争!” 孺子可教。 李建昆发自肺腑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你最好详细做一番企划方案,刚好我最近有空,可以帮你看看。记住!你的客户群体,主要是那些非富即贵的肥胖妇女,她们的钱才是最好赚的,你的任何计划,都该围绕客户群体来进行。” “好,好!” 威尔满口应下,精神奕奕,淡蓝色的瞳孔内闪烁着精芒,他对未来的发展从未如此清晰过,好似马会的马儿脱离牢笼,进入草原,从此任由驰骋。 “李少,大恩不言谢,等计划开始实施,您可以入股公司,坐享其成!” 李建昆笑容一僵,“我对这小生意没兴趣。” 威尔越发感动,这是真正的不求回报啊! 第519章 理财产品的最终销售成绩 第519章理财产品的最终销售成绩 7月31日。 亦如之前几天,李建昆白天在港交所度过,他有一只黑皮硬壳的本子,上面已经记满密密麻麻的信息。 下午港股休市,港交所关门后,他来到英皇道上的太古银行。 一直待到五点半,银行打烊。 查理位于银行二楼的办公室里,此时只有李建昆和颇为幽怨的女秘书莉蒂亚,后者上回在董养会,不是送海鲜上门么?李建昆当然没接收。 “你是嫌弃我吗?”莉蒂亚终究忍不住问。 讲良心话,倒也不是。甭管这块田多少人犁过,又不是不洗白白,农民的儿子李建昆,没啥洁癖。 真要问缘由。他在痛改前非。 大部分人的成长,正是来源于对曾经的自己的一次次厌恶。 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段子: 说,有些男人,年轻的时候像战斗机,逮谁搞谁! 结婚了像歼击机,逮到一个猛搞! 结婚七年后,像轰炸机,一般不出动,出动了应付了事,赶紧投弹,投完立马返航维修。 再过几年,成了侦察机,只想看看。 最后是预警机,发现敌情火速扯呼。 很不幸,上辈子的他,正是这“有些男人”中的一个。 即使不提这辈子心中想追寻的那段纯爱,为了更长久的性福,年轻时还是省点子弹好,正所谓年少不知…… 有些闸门一旦打开,收不住的。 李建昆知道莉蒂亚待在这里不走,主要是替查理看场子,本想一个“是”字怼给她,又考虑到接下来气氛会尴尬,只好摇摇头,让她不要误会。 莉蒂亚听罢,虎胆丛生。 想那晚滕公馆的一个混血妞,已经凶猛如斯。她这个纯血的,果然更加生猛。凑到跟前,扒上来,竟打算白日用强。 李建昆疲于应付时,房门被推开。 查理拿着一份资料,戳在门口,贱兮兮说:“我先走?” “回来!” 李建昆推开跨坐在他腿上的莉蒂亚,整整衣服起身,踱步来到查理身前,“多少?” “还行吧,你隔三差五给他们打鸡血,就是销售时间实在短了点。”查理递过手中资料。 “东方快车”从6月1日开售,截至今天,正式结束。 李建昆捧着资料搭眼望去,太古银行这边的销售总额,为5.32亿港币,零头不计。 银行的理财人员,终究有两把刷子。 另外他自己组建的团队,除今天外——收到的现金或支票,都是隔日送到太古银行储存。销售总额为4.81亿港币,零头不计。 二者相加,正好突破十亿大关。 查理道:“一是销售时间短,二是设了五万的投资门槛,如果没有这两条,最终卖出几十亿不成问题。” 李建昆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心说十亿也罢,盘子太大,我还担心你们家不敢接。 十亿的十倍杠杆是多少? 眼下港城的证券行业里,最高的杠杆为十倍。 李建昆扬扬手,示意资料拿走,准备闪人。 查理忙不迭道:“你说的证券投资计划,什么时候落实?” 在“东方快车”这款理财产品上,他们银行并没有赚到太多钱。 “这几天吧。” 查理甚为满意,笑呵呵指向沙发,“不爽完再走?” “留给你享受。” “那恭敬不如从命,待会我会让她喊你的名字。” 李建昆:“……” 啥嗜好。 离开太古银行后,外面华灯初上,赶在天黑前,李建昆马不停蹄来到位于中环的东方置地大厦。 他知道大伙都在等他。 上到九楼的临时驻地。 办公大厅里,学生党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其中又以“夹子音郭劲峰”、“老妈是校长苑庆立”、“奋斗少女梁婉琪”三人为中心。 在半个月前,小黑板被撤走,不再每日披露业绩数据。 主要不想使某些人自知没有希望,而放弃。所以到底谁是业绩第一,现在还是个谜。 不过学生党们也不傻,知道非他们三人中的一个莫属。 一身OL女郎打扮的柳婧妍,蹬着高跟鞋,摇曳着腰肢走上前,将早准备好的两样东西,交到李建昆手上。 一样正是“盛世华府”那套房产的资料。 另一只白信封里,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李建昆一边扫视全场,一边拆开信封。郭劲峰、苑庆立和梁婉琪三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紧张到手心冒汗。 其他人羡慕得流口水的同时,皆是一脸吃瓜相。 一套精品楼盘的房产,对于李建昆和柳婧妍这种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而言,兴许要花费一辈子时间去奋斗。 “咱们的业绩第一是……” 全场屏气凝神。 郭、苑、梁三人,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是……” 全场侧耳倾听。 “唉,有点渴,婧妍你给我拿瓶水。” 柳婧妍噗嗤一声离开。 学生党们:“???” 逗逗我们很愉快吗? 不少人一脸幽怨,不过没人真生气,被逗的他们也挺愉快的。除了郭、苑、梁三人,那叫一个折磨。 柳婧妍将一瓶依云矿泉水递过来,李建昆接过后不等拧盖,直接来一嗓子,“恭喜梁婉琪。” 嚯! 满场学生党们,被杀个猝不及防。 梁婉琪尖叫一声,差点没窜到天花板上去,百褶裙翻飞,也不在意走没走光,真走了就当给大家发福利。 太爽了! 二十岁的她,成功获得一套精品房产,从此的人生之路将迥然不同。 姑娘的小脸激动得一片绯红。 “啊!啊!”郭劲峰气出夹子音,蹲在地上狂捶地面。 苑庆立浑身力气像一下被抽空,瘫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有气无力道:“老板,我能问问,我比梁婉琪差多少吗?” “十一万。” “才十一万?”苑庆立气得一下窜起,眼珠瞪得滚圆。 他老妈但凡多拜会几个教友啊! 郭劲峰窜起来问:“我呢?” “一万。” “……啊——” 靠,李建昆耳膜差点没震裂。 干死天下所有的夹子! “婉琪,过来吧。” 梁婉琪在全场的艳羡中,快步上前,从李建昆手中接过房产资料,躬身道:“谢谢老板!谢谢柳经理!” “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虽说这姑娘使了点诈,李建昆全知道。但事先没规定不能这样。 人家一个小姑娘,能让地推组所有人全力支持她,也是一种能力。 李建昆侧头问:“晚餐订好了?” “洪隆记。” 现场嗷嗷声一片,没想到最后一晚还有这种福利。如雷贯耳,却吃不起的地方。 是的,这是最后一晚,后面除了结算工资外,这个临时团队正式解散,大家各奔东西。 这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这个夏天,学生党们在这里体验过奋斗,并清晰懂得了奋斗所能带来的好处。这对于他们往后整个人生,都具有深远意义。 第520章 两个姑娘,两种学习 第520章两个姑娘,两种学习 烈阳正盛。 港城进入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所幸不像内地,不知空调为何物。这样的时节待在房间里,无疑是最舒坦的。 东方置地大厦。 临时驻地里,柳婧妍的办公室。 她刚刚结算完最后一个人的工资,从真皮老板椅上站起,慵懒地伸个腰,舒展筋骨,玲珑有致的身材显露无疑。 恰好这时,李建昆从门口走进。 虽说露了小蛮腰和小肚脐,柳婧妍也不觉得羞涩。给他他也不要啊。 “主人,我收拾一下也走?” “走哪去?回山顶售楼公司卖房?” 柳婧妍眨巴眨巴眼,心说不然呢,你养我? 李建昆在墙边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双手合十放在腿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追随我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更多人脉资源,不断提升自己?” 柳婧妍小脑瓜点了点。 李建昆抬起手腕上的欧米伽,搭眼瞅去,“这两样马上就来了。” 柳婧妍:“?” 她自己也看了眼手腕上的万国,距离上午十点还有五分钟。于是替李建昆泡了杯绿茶,端过来时,顺势坐到沙发一侧,带着抹疑惑一起等。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董大出现在门口。柳婧妍瞳孔地震,赶紧起身行礼。 董大身后跟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削男人,三十出头,休闲装打扮,透着一股理工男的气质。 李建昆抬起手,左右介绍道:“董家大公子。我的人,小柳。” “柳小姐你好。” “董公子好。” 两人手握到一块,柳婧妍心头有所明悟,人脉资源? 还是天大的人脉资源! 这段时间待在东方置地大厦,她虽然见过不少董氏的大佬,甚至连董老都远远见过一面,但主人并没有刻意介绍谁给她认识,攒下的那点人脉,全靠她自己的巴结。 当然了,是主人提供的机会,人家对她热络,无疑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 这还是主人头一回,正式给她介绍人脉。 一出手就是这等段位,使得她心头怦怦跳。 “我的人”仨字,让柳婧妍感觉异常舒爽,且有安全感。她再也不觉得身为主人的女仆,是种耻辱。 李建昆示意董大落座后,柳婧妍的眼神落在眼镜男身上,所以他是……某种提升自我的机会? 董大含笑开口,“柳小姐,跟伱介绍一下,龚克宁,港城数一数二的操盘手、证券专家。” 玩股票的? 柳婧妍怔了怔后,伸过小手,与龚克宁握了握。 龚克宁过来之前还有点不太得劲,最烦教人,当然他并不敢表露出来,现在倒发现是个美差,这小徒弟相当哇塞啊。 李建昆见柳婧妍投来不解的目光,笑笑道:“接下来你要跟随龚先生学习证券,天气炎热,待在空调房也正合适,不需要你学出师,但必须精通。后面我有一个百亿规模的资金盘,需要你盯梢。” 柳婧妍恍然大悟,一时间思绪复杂,既心头擂鼓,又振奋。 龚克宁倒吸一口凉气,百亿规模? 可怜他玩转证券市场这么多年,也没经手过百亿的资金盘呀。望向漂亮小徒弟的眼神,又有所不同,人菜身金,魅力无限。 “龚先生,劳你多费心了,我想要她尽快掌握,所以往后一段时间,你们恐怕要黏在一起。” “黏”这个字,我喜欢。如果能负距离接触,就更美。 龚克宁微微欠身,“乐意效劳。” —— 8月2日。 猫在酒店闭关研究港股,完善投资计划的李建昆,接到一通电话,黄茵竹从昆竹公司打来的,邀他去见一面,说有重要事。 正好李建昆也有事找她。 半小时后,一身休闲装打扮的李建昆,出现在昆竹公司。 这回与上次不同,办公厅里的职员们,赶忙起身行礼,异口同声喊“老板”。之前的经理早不知去向。 在总经理办公室,看见黄茵竹的时候,李建昆着实呆滞几秒。 变了个人似的。 不带logo的白T恤,配直板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同样没商标的小白鞋。 及腰的长发扎成两条马尾辫,分别从两侧肩头垂于身前。素面朝天,没有一丝妆容,脸蛋上呈现出自然的白皙和粉嫩。 与以往走在时尚前沿她的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过去是一种潮流、高贵,精致范儿。 当下则是一种清纯、可人,甜美的初恋感觉。 她这样走在大街上,学生党男生都敢搭讪。 失去的是气场,获得是惹人亲近。 “发什么呆?怎么样,本姑娘返璞归真的样子是不是还行?” 黄茵竹嘻嘻一笑,从老板椅上蹦起,走到旁边转了个圈,两只小手扯着麻花辫。 李建昆留意到她说话的口气也发生变化,从本小姐,变成本姑娘…… 咋了这是,被她老爹一个大逼兜扇成了乖乖女? 不过,这姑娘确实有种百变的天赋,变成什么样都不显得作,身边要是有个这样的妞,今儿女警,明儿个护士,后天老师,大后天未亡人…… 唔唔唔~ 李建昆赶紧晃晃脑子,不能多想! 黄茵竹凑上来,两只藕断似的小手搭着他手臂,身体前倾,一只小脚向后抬起,“跟你说个事,我要离开港城一段时间,公司交给我妈打理,她可是个投资小能手哦。” “去哪?” “秘密。” “……干嘛去?” “学习。” 李建昆恍然,目露赞赏,“这想法好,进修一下,多学点东西有益无害。” 料想她是去国外深造,李建昆还有句话没说:外面世界大,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邂逅自己的真命天子。 “嗯啦。”黄姑娘小脑瓜点点。 李建昆转身关上房门,回过头来说:“正好,等你学习回来,我送你一份厚礼。” 黄茵竹眼前一亮,再次扒上来,雀跃问:“什么呀什么呀?” 李建昆一脸正色反问:“你相信我吗?” “当然喽!” “公司账户上有两千万美金,划给我,我的那一千万先借给你。我要用这笔钱,做项投资,成功后你将实现财富自由,彻底掌控自己的人生。” 还有你母亲也是一样……李建昆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但他并不打算把计划现在说出来,黄姑娘太嫩,而黄孝年又老谋深算,被看出端倪,就不美了。 黄茵竹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等会,我捋一下。你要替我做一笔投资,还借我一千万美金,来帮我实现财富自由?” 李建昆摊摊手说:“听起来像个骗子,想坑你的钱对吧?” “得嘞!被你坑了我认!” 事实上,黄茵竹压根没朝这方面想,她想的是:你不是暂时还不喜欢我吗,为啥对我这么好,这样无私奉献? 有点超出朋友的范畴了吧? 因素有很多。首先,李建昆希望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一切都好。另外,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是顺手之劳,反正他马上要布局港股。 两千万美金,约等于一亿港币。 收拾市值不足十亿港币的鸿康集团,绰绰有余。 用黄姑娘的钱来收拾,意义还不同,以免将来搞出误会——莫名其妙送姑娘一个财富自由,这谁把持得住? 第521章 连环计,一箭双雕 第521章连环计,一箭双雕 8月5日,小雨。 李建昆带着东方海外集团的首席律师,在“东方快车”项目上合作愉快的老周,一起来到太古银行。 查理翘首以盼有几日,自然是扫榻相迎。 在他看来,这次才是一笔赚大钱的业务。但他万万没想到,其中利润竟如此丰厚,以至于他眼红,他老爹也眼红,太古银行其他高管亦然…… 时间倒转回李建昆和老周刚进门时。 查理热络邀请二人在欧式沙发上落座,如同上回一样,秘书莉蒂亚送来茶水、咖啡和点心,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愈发幽怨。 世人皆知,男人往往对得不到的女人,垂涎欲滴。 实则女人也差不多。 曾有人做过研究,得出结论:女人的好涩程度是男人的六倍…… “莉蒂亚,你先出去吧。”查理现在迫不及待想赚大钱,在家族中更进一步,可不会让一件工具耽搁他的好事。 待莉蒂亚摇摆着丰腴的臀部,离开房间后,他笑眯眯搓着手看向李建昆。 这可是一笔超过十亿港币的投资项目,对方自己承诺的,写进合同的。从伯明翰大学毕业后,进入家族银行工作小五年了,他还从未经手过这么大的买卖。 他父亲在楼上的办公室里,正静候他的佳音。 “你自己看吧。”李建昆将拿在手上的一只黄色档案袋,递过去,“我的投资计划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比较细碎。” “没关系。” 有大钱赚,谁还嫌繁琐? 查理绕开线圈,取出几页打印过的A4纸,捧在手上认真观阅。看着看着,他诧异抬起头,“你不是投资证券啊,伱要沽空?” 李建昆似笑非笑道:“沽空不是投资?” 所谓沽空,即做空。与常规性投资股票相反,正常买入股票希冀它升值的行为,叫作“做多”。 查理嘴唇翕合,无法反驳,低下头继续打量,越看越心惊胆战,眸子里更是多出一抹异样。 “你你你…你跟我们英资有仇啊?对准了英资干!” “这话说的,你先看完呀。” 查理接着向后翻去,行吧,有一家华资——鸿康集团。 奶奶个熊的,一家华资,三十七家英资! 全部做空! 一次性做空三十八家上市公司……你脑子有病啊??? 唯一让查理好想点的是,没做空他们太古集团。 他哪里能想到,李建昆对他们有优待,特地给他们挖了个坑,底下埋一炸弹…… “李兄,别闹行吗,你这……” 简直是根搅屎棍! 上市公司对做多者,那是热情欢迎。与之相反的是,任何一家企业都极度反感做空者。 道理很简单,做空手法听起来玄乎,本质上其实不复杂,即做空者看衰股指或某股票,认为它在未来会下跌,所以在当前时间买入,并抛售,再在股指或某股票下跌到心理预期时,以低价购回早前卖出的份额,还清证券,赚取差价。 看看这套手法,做空者会买入股票进行抛售,当抛售量过大时,势必引发目标股盘的动荡。 而这家伙手上拥有十亿本金啊! 他还想借用十倍杠杆! 百亿资金,即使分散到三十八只股票,打谁谁不疼啊?最怕的是造成连锁反应。 市场上永恒不变的投资心态是什么? 追涨杀跌! “我一本正经啊。”李建昆果真一脸严肃,“查理兄在证券投资方面,似乎不太专业呀。” 正常来讲,券商应该是么得感情的,你管投资者是做多还是做空,佣金照给,利息照付,保证金照交,是亏是赚,跟你又没关系。 查理心说我TM再不专业,也比你个脑残强一百倍! 眼下啥行情啊? 大牛市! 连根本不懂股票的大爷大妈,都知道跟风买股票赚钱。这种时候你丫大肆做空? 而且查理留意到,抛开华资鸿康集团不提,其他三十七家英资,全是老牌强企!多少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是你做空就能做空成功的? 神经病! “也罢。”李建昆放下二郎腿,拍拍屁股起身,“既然查理兄无意,也不勉强,这不怪我不信守承诺吧?我再找其他证券公司合作,听说太古银行的证券业务本身就不大,首选太古,我可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周律师跟着站起。 查理懵逼几秒,立马起身,伸手将二人拦下,“别别别,谁说我没意思?我有,大大的有!” 有钱不赚王八蛋。 虽说很不爽这家伙大规模做空英资,但做空的又不是他们家。 李建昆和周律师再次坐下。 查理的思路瞬间变了,他忽然意识到,卧槽!这是傻子撒钱啊,怎么可能做空成功?似乎可以抱只篮子接住呀! “这样李兄,你们先坐会,你的投资计划中又要求十倍杠杆,资金盘太大!说实话我也做不了主,我去请示一下,马上回。” 查理薅着李建昆的投资方案,走到门口,喊进来莉蒂亚,“给我照顾好二位。” 说罢,嗖嗖奔向楼上。 李建昆笑呵呵望着门口,“漂亮。” 莉蒂亚眼神明亮,舔舔唇角,“谢谢。李公子今天想要?” 李建昆:“……” 谁TM说你啊。 无疑,查理上钩了。 此乃一手连环计,做空三十七家老牌英资企业和鸿康集团是真,给早前埋给太古集团的那颗炸弹,点燃导火索,也是真的。 不矛盾。 一箭双雕。 正如他所说,太古银行的证券摊子并不大,远不及高盛那些主营证券的公司,他们手上显然没有三十八家公司,过百亿港币的股票,因此他们现在面临两种选择。 一种是稳妥流,从其他券商或庄家大户那里借。 借券所产生的利息,当然要算在做空者的头上。这样一来,他李建昆最终是赚是亏,对太古银行没有影响。后者反正都是赚佣金。 另一种是风险流,太古银行自己掏钱,从市场上购入他所需要的股票。 如此一来,就等于太古银行和他之间,形成对赌。 他的做空计划失败,太古银行不仅赚取到佣金,还会赚走他的本金。 反之,如果他做空成功,太古银行就要承担他的收益。 现在就看银行高层怎么说,有没有这个胆量,想不想赚他手上的十亿港币。 至于被他做空的那些公司,百亿资金打下去,必然引起市场连锁反应,有一个算一个,股价都会下跌。 要知道,1992年索罗斯做空大英帝国,不过才动用了六十亿英镑。 这三十八家公司,兴许会救市吧,但没有鸟用。下个月撒妾尔就访华了,那才是“重磅炸弹”,84年的联合声明,则是“核弹”。 市场会持续下行。 李建昆此举,等于在火灾来临前,先给这三十八家,洗个油浴。 然后,静候时机。 这段重大历史不可能更改,金融风暴必然来临,港币会暴跌至历史最低位;港股也势必会遭遇风暴席卷。 他不急,只要保证金足够,仓位一直在,理论上讲,做空没有期限。 第522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522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投资计划怎么像过家家样?” “谁说不是呢。” 查理望着欧式古典红木桌台后的父亲,“不过,跟这家伙合作有几回了,倒不是笨人呀。” 希伯来·施怀雅一手拿着投资方案,一手托着腮帮子,目露沉思。 与港城华资巨头董家交好,疑似内地勋贵之后,突然逆势而行,大肆做空港股的英资企业,背后藏有什么猫腻吗? 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应该,内地刚刚改开,对国际资本广抛橄榄枝,大力发展经济的意图昭然若揭。 想要搞经济,需要什么? 和平的土壤。 不可能在此时弄出什么事端呀。 “你认识他有些时日吧,知道他以前有玩过股票吗?” “没有。早前聊到过,他在港股根本没户头,这次是用投资公司的名义开的。当然了,投资公司上面有家离岸母公司,肯定在他名下。” 希伯来·施怀雅沉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想害他?” 查理怔了怔,瞪大眼睛,“您说董氏?” 他硬是被这套阴谋论给吓到,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挟天子以令诸侯?” “董船王可是一个有大魄力的人啊,之前断臂求生,大肆甩卖船运业,亏损何止十亿?” 希伯来·施怀雅左右想不通,这笔投资有任何理论依据做支撑。 更与儿子一样确信,不可能做空成功。任对方再有钱,缴纳的保证金也是有限的,以港股大好的势头,都是些优质股票,上涨几个点或许不用太久,到时直接给他平仓! 这场闹剧也就over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问题: 是一板一眼和对方合作,只赚取佣金。 还是…… 希伯来·施怀雅深吸一口气,十亿港币,不是一笔小赚头啊。况且不难赚,某种程度上讲,甚至可以说是送上门的机会。 但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即使概率最小,也会核算失败的成本。 倘若真跟对方对赌,三十八只股票被对方全部赌赢,则意味着,太古银行将损失十亿的十倍杠杆,一百亿。 很伤! 正儿八经的伤筋动骨,饶是太古集团,都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一百亿港币现金,还得变卖产业来还债。 他做不了这个决定,也不敢做。 “你先回去稳住他,我马上召开管理层会议。” “好。要快点,他刚才已经提出来,要去找别的证券公司。” 查理一溜烟回到办公室,按照父亲的交代,拉着李建昆各种东扯西聊,拖延时间。 李建昆也不催他,料想楼上在开会。太古集团之所以能在老牌四大洋行中幸存下来,华资怎么收拾它都收拾不掉。 其根源并不是因为它的实力,比和记、怡和与会德丰强出多少。 重点在于相对保守的经营理念。 没有很大把握的事情,他们不干。 不暴露出太大的漏洞,别人想狙击,也难以找到机会。 所以与其说太古高层在开会,倒不如说他们正在合计,有多大把握吞掉自己。 “查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投资计划很蠢?” “这个……说实话,有点。” 好嘛,奉承话都不说了。 查理凑过身问:“你怎么想到这样投资?” “有专业人士帮我分析过啊,这些公司的股价,后面肯定会跌。” 查理眼前一亮,果真如此,有狗头军师瞎几把出昏招。而这家伙的赌性也是真大! “莉蒂亚,加茶加茶。你先坐会,我去上个洗手间。” 李建昆笑着颔首,望着查理再次出门,上厕所显然是假,上楼通风报信是真。 大约半小时后,希伯来·施怀雅亲自前来,笑呵呵带来一个好消息。 做! 对于李建昆而言,确实是好消息,显然太古高层经过合计后,认为吞下他没有问题。 查理喜上眉梢,一笔买卖替家族挣十亿,这可不是小功劳,同辈中还没人办到过。遂忙不迭唤来证券经理和律师。 李建昆的投资计划很详细,包括每家公司做空多少资金,太古这边按照计划执行即可,余下的无非是签合同,办手续。 周律师负责忙活。 他坐在旁边看着的同时,脑子里又在想:太古集团有多少资产呢? 四大洋行应该大差不差,从李超人和包玉钢打掉另三家的事情上,大概可以管中窥豹。 一百亿现金,他们是绝对拿不出的。 这意味着,自己对赌赢了后,他们还得变卖资产,才能完成交割。而如果自己选择的平仓时间,是在金融风暴中……资产大幅贬值。 太古不死,也得重度残废吧? 至于说,这笔投资成功后,他能赚多少钱,现在还不好核算。太古银行将赔给他本金加杠杆的所有资金,一百亿。他则要花钱买回相应的股票,还给太古银行,具体花费,得看到时候的股票行情。 记忆中,84年联合声明签订后,港股那叫一个稀烂。 李超人正是凭借这次大抄底,拿下“港灯”等几头现金奶牛,才奠定了他华人首富的地位。 当然了,这一世,屈指可数的抄底大手中,得算他一个。 —— 几日后,位于湾仔轩尼诗道上的鸿康集团。 十七层的写字楼中,董事长办公室,大门敞开,不时有步履匆忙、神色慌张的人,跑进跑出。 同时一条条消息,传递进来。 “有人在狂甩我们的股票!” “不好了,股价大跳水!散户们慌了,疯狂跟进!” “完了完了,市面上已经没有买单,全是卖单!” … 黄家大公子黄智林,领带斜拉,脑门上大汗淋漓,戳在红木办公台前面,望着瘫坐在老板椅上的父亲,欲言又止。 “到底是谁?!”黄孝年骤然咆哮,面色狰狞。 这种不正常的股票震荡,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有人在做空鸿康集团。 大肆做空!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股票最好搞呢?在李建昆做空计划的三十八只股票中,大户们持有意向最不坚定,所以太古银行没费多大力气,凑齐了相应份额的股票。 “咳咳!” “爹地,息怒啊,身体要紧。” 黄孝年剧烈咳嗽一阵,深吸几口气,红着眼望向桌台对面,“说吧,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黄智林抹了抹脑门的汗珠。 “说!” 黄智林吓得一哆嗦,忙道:“这次手笔不小,我多方打探,背后黑手直指太古银行证券部,据说……” 啪! 黄孝年抄起一件把玩的玉佩砸过去,黄智林胸口挨上一记,也打出后面的话,“手上可能有我们集团过亿的股票,准备…全抛。” 嘎! 黄孝年眼前一黑,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可怜鸿康集团总市值不过才几亿,拿一亿来做空他们? “太古,太古,啊!我招你惹你了!” 黄孝年双眼血红,忽想起什么,急忙问:“我记得茵竹不是和施怀雅家族有个后生交好吗,那小子好像就在太古银行?” “是。” “马上让茵竹过来!” “爹地,茵竹前几天离港了。” “……这个不孝女!家族有事,她是一点帮不上忙!” 黄智林再次擦擦额头,问道:“咱们要救市吗?” “废话!老夫几十年的心血,岂能被他们毁于一旦?”黄孝年恶狠狠道,“马上筹集资金,跟他们对冲!” 黄智林点头应下,心头哀嚎,往后好一阵,只怕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而鸿康集团,只是前奏。一股黑云凝聚在港交所上空,其间电闪雷鸣,轰隆声不断,隐有形成风暴之势。 股民们皆嗅到不安的气息。 港交所开始每日挤爆。 谁又能想到,这场风雨竟是一个人搅动的呢? 第523章 神级败家子 兑现承诺 第523章神级败家子兑现承诺 “李少,我敬您一杯。” 中午,铜锣湾的一家高档酒楼里,偌大的包厢中只有威尔·罗宾逊和李建昆两人。 这顿饭是威尔约的,关于大码女装的商业企划,在一种亢奋状态下,被他一气呵成,特意拿来给李建昆掌掌眼。 “大码女装这方向实在太好了,就连亨利那家伙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威尔将杯中的苏格兰威士忌一饮而尽后,顿了顿说:“不过亨利不赞成我事先筹备好一切,让我先投资小点,试试水,哼!我才不听他的,万一创意被服装大厂抄走怎么办?” 李建昆抿了口威士忌,眉眼笑弯。威尔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一句话——你已经把握到财富的真谛! “亨利不支持你,那你还有钱投资吗?” “当然!我老爹的遗嘱里白纸黑字写着,我和他各拥有家族一半财产,我用我的那份,他可管不着。” 成吧,祝你早日花完。 罗宾逊家族的财富缩水一半后,再被金融危机冲击一波——即使没上市又怎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当港城经济整体不景气时,连卖菜的老农都会受到影响。 那么距离奄奄一息,估计也就不远了。 “企划书呢?” “噢,这里,您过目。” 李建昆接过威尔双手呈上的企划书,不紧不慢地翻阅起来: 计划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的甲级写字楼,购买一整层,打造成时尚前卫的公司驻地和设计中心。 收购一家千人以上规模的成衣制造厂,作为未来的首个生产基地。 提前组建销售团队和网络,在港城各大高端商场内,斥重金打造奢华直营店,为匹配客户尊贵的身份,效仿半岛酒店,每家直营店配备一辆劳斯莱斯,作为客户接送专用车。 派遣人员前往欧美几个重要国家,先行筹备办事处,为品牌走向国际打下根基。 … 宏图伟业! 孺子可教啊! 李建昆人都看懵掉,论起败家,这家伙简直无师自通,他好像也没“提点”几句吧? 为什么说他败家呢? 大码女装这买卖没毛病,但威尔注定干不起来,他的品味不对劲啊!现在看过他的商业企划后,李建昆更加笃定,他开门即关门。 大码女装,不是这样卖的。 肥胖妇女,多半会因为走样的身材而感到自卑,她们通常羞于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嘿!你倒好,在最繁华的商场开直营店,弄劳斯劳斯接送,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灯光全打在她们身上,背景音乐里仿佛还在喊: “快看呀,这女人太胖了,在正常店铺里她买不到衣服,只能来我们家!” 你丫费尽心机羞辱人家,人家还能给钱你赚? 不过,李建昆蔫坏,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继续往下看。 当看到威尔工作效率奇高,已经在一张九龙地图上,标注出几家意向收购的制衣厂后,他逐一扫过去,手指戳向其中一家。 “柏雅服装厂,收购这家。” 威尔凑过来瞅了瞅,挠着脑瓜问:“有…原因吗?” 李建昆手指挪动,落到地图上柏雅服装厂不远的一处地方,“看这是什么?” 威尔搭眼望去,不明所以,“发电厂?” “我要是你,会把这家发电厂一并拿下,距离这么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制衣厂耗电是大头,拿下这家发电厂,自产自用,从长远来看,能节约不少钱。用不了的还可以卖给别人,电这玩意,只缺不多,没有风险。” 啪! 威尔猛大腿一拍,“是哟!” 不过转瞬,眉宇间又有几分忧虑。 这细节被李建昆很好捕捉到,得,到位了。不然他还有无限后续:有了发电厂,不如再整家煤炭公司,原料啊,省老鼻子钱了…… 此乃坑人的阳谋。 即使对方日后有所怀疑,也没理由证实你在坑他。 败在这一招上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多半人是自己把自己玩死的。李建昆给它冠了个名,叫作“多元化利剑”。 当一家企业的资金体量,到达一定规模时,许多老板的野心会膨胀,不再满足于老本行,看见什么行业赚钱都想涉足。所谓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于是,便有了多元化发展的路线。 多元化发展本身没有问题,却会造成资金分散,还有隔行如隔山带来的掣肘,很考验决策者的能力。当老板的能力无法同时在几个不同行业里如鱼得水时,就会被拖累而“死”。 事物皆有两面性。 “计划很不错。那么威尔,祝你公司办好。” 李建昆举起酒杯,“我后面有事,会离开港城一段时间,等回来时,肯定要去你的公司参观。” 威尔站起身,躬身托杯,无限感激道:“到时我外迎两里!” —— 夜。 晚上九时许。 董养会。 李建昆第一次和董浩芸会面的那间茶室中,此时与上回一样,其他人全退出房间,只剩他二人。 静谧的空间里,茗香四溢,沏的是今年新上的碧螺春。 李建昆今晚约董浩芸,是来兑现承诺的。 董浩芸示意他品茶,并不催促,但眸子里显然有股迫不及待。 一场危机,伴随机遇。 到底是什么呢? “董老对眼下港城的经济怎么看?” “港币进入无锚时代后,虽然汇率不太稳定,但港城整体的经济,空前繁荣。” 李建昆将青花瓷杯挪到鼻尖,深嗅一口富含浓郁果味的茶香,然后把银绿隐翠的茶汤饮尽,放下杯子。 “不出三年,港城会有一场经济危机。” “什么?!”董浩芸浑浊的双眼骤然瞪大。 这么猝不及防吗?跟他的话一样。 明明经济形势一片大好,短短两三年内,怎么会突然爆发经济危机? 匪夷所思。 “噢!”董浩芸恍然大悟,“难怪你会有那两手操作……” 原本对李建昆看不透的行为,现在他完全明悟了。 这是在提前布局经济危机! 可信度无需质疑了,不提其他,小李师傅自己都在布局,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董浩芸眼神明亮,未卜先知,这一手实在太绝了。天下之大,有何不能取?只看他想不想要。 李建昆见他眸子里精光四溢,激动看过来,抢先道:“言尽于此。” 堵住了他的追问。 上面的那句话,完全抵得上这段时间他所提供的帮助。细节方面,即使他问,李建昆也不会说。 并非好事。 不是李建昆自视清高,有些钱他真的不乐意赚,两世为人,心态终究不太一样。再说他也不缺赚钱的机会。 但如果换成旁人,提前知晓一场金融危机的细节,只怕连头发丝上的力气都会使进去,哪会管其他人死活。 董浩芸讪讪一笑,“是老夫贪婪了。对,理应知足。仅此一句话,正如你所说,足以护我董家周全,并且再进一步。” 李建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托起茶杯,隔空相敬。 董浩芸回敬后,问道:“你要走了?” “嗯。” “什么时候?” “这两天。”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送,我略备了薄礼,到时还请一定捎上。” 盛情难却,李建昆只好应下。 第524章 二线关 第524章二线关 太平山。 黑色丰田商务车缓缓行驶在林荫大道上,车窗开启,清风涌进,凉爽舒适。 周边绿油油的草地,和山涧中盛开的缤纷花朵,似乎将春天留在了这里,令人心旷神怡。 山脚下又有繁华的都市,中环的摩天大楼楼尖,昂首可望;维多利亚港飘来的海韵,扑鼻可闻。 即使抛开港人信奉的风水不谈,这里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居住胜地。 在炎炎夏季里,还显得弥足珍贵。 再次来到太平山,李建昆发现这里变化真的不小,散落在四处的豪宅,比他当年购房时,多出几倍。 地产的兴旺,不仅带来财富,还有人气。 半山这一块,感觉上比过去更有了烟火气,越发适合居住。 此行,老司机老陆驾车,柳婧妍陪同,李建昆来视察一下自己在半山的十四套豪宅。 这些豪宅当初购入时,总花费两亿多港币,如今的市值已经超过三亿。 但是其中有几栋,李建昆真没有买的打算,难得呀。 饶是新开发了不少豪宅,可是早前建的,地理位置上无疑更优。 丰田车来到波老道31号。 这处豪宅,或者说别苑,属于精品中的精品。 李建昆和柳婧妍下车,后者取出钥匙开门——十四套豪宅的钥匙,全由她保管着。进入别苑,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地面上枯叶成堆,略显埋汰。 豪宅里头倒影响不大,本身精装过,窗门紧闭,也就落了点灰。 四处走走看看后,李建昆说道:“这套宅子收拾出来吧,添置好家具,请几个佣人打理,往后我要自住。” 每回过港都住酒店,也不是个事。 人生短短几十年,说来说去,无论怎样努力,最终的目的其实还是享受。 “好的。”柳婧妍点头应下,扫视周遭,艳羡不止。 即使她现在小有身家,半山别墅,仍然不是她能染指的,更不提这套单位。 她的小表情,被李建昆很好捕捉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其他的宅子里,你选一套,送给你住了。” “啊?!” 柳婧妍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得半天没缓过神。 李建昆有个习惯,或许是由于身高的缘故,很方便。伸手在她的小脑瓜上揉了揉,“你应得的。” 柳婧妍舒服地眯起眼睛,十分陶醉这种感觉。 她没意识到,她现在真的产生了一定奴性。喜欢这个男人对她做出任何亲昵的举止,倘若没有,会觉得失落。 “谢谢主人。”她开心且幸福道。 李建昆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他这人比较看重以心换心,谁对他好,他会加倍好回去。 销售“东方快车”时,临时团队里谁都拿到薪酬,唯有柳婧妍,他一个子没发。 现在跟随龚克宁学习证券,同样没有任何补助。 柳婧妍不曾抱怨过一句。 这确实是李建昆故意为之,对她的考验,看看她是否还有二心。 所幸她通过了考验。 来到室外,李建昆在屋檐下站定,掏出一包华子,叼上一根。柳婧妍赶忙从夏奈尔包包里,摸出一只金属打火机,叮的一声,送上火。 她自己不抽烟,这打火机是专为这种时候备的,或许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她打心眼里愿意这样干,觉得很愉快。 “证券学得怎么样?”李建昆含笑问。 “还行。” “接下来太古的盘子你盯好,我缴纳了足够的保证金,正常来讲不会有问题,但凡事无绝对,人为因素也会对股市产生短时影响,尤其是针对某一只股票,怕他们输慌了神,不安好心。如果保证金不足了,你立即去华电找艾菲,她那里有钱,如果还不够,找董大。” 柳婧妍用力点头,“主人,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强行平仓的机会。” 李建昆抬头望向湛蓝的天际,吐出一口悠长的白雾。 该做的安排,全部做好。 华电户头上有特意留下的一亿港币,交给艾菲掌管。 太古的百亿资金盘,柳婧妍负责盯梢,董大那边也拜托过照看。 理论上讲,太古翻不出花样。 历史大势更不可能改变。 剩下的唯有等待,或者说坐等发财。 山风吹拂,使得人的脑子异常清醒,他再次静思良久,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招招手,“走吧。” —— 一天后。 鹏城。 晌午时分,从罗湖口岸过关的李建昆,因为脑子里的事情太多,记岔了一个信息,不承想被特区拒之门外了。 烈日炎炎,蒸烤得人头晕目眩。 拎着大包小包的李建昆,戳在一道主干路上、仿佛凭空出现的铁栅门前,懵逼数秒后,不禁骂咧一句,骂自己。 百密一疏。 林新甲暑期忙着东奔西跑,给特区华电工厂采购设备和原材料,也没怎么碰到。他又嘚瑟地玩起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回来没通知任何人。 这倒好,被人从大巴车上揪下来,撂在马路牙子上。 进不去了。 因为他没有边防证。 “二线关”建了起来。 此时在他眼前,沿着这扇铁栅门,两侧立起两米多高的铁丝网,向着远方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着名的二线关,将鹏城与中心区域的特区,一分为二。 出入需要持有边防证。 否则即使混进去——后来有不少人靠爬“狗洞”,潜入特区。大概率也会被满大街巡逻的联防队员,逮住,“扔”出来。 没辙了,李建昆只好原路返回,搞出一身臭汗,回到罗湖交通枢纽,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打给胡自强。 “哈哈哈,昆子,你也有今天!”听完他的窘迫遭遇,话筒里传来强哥幸灾乐祸的大笑。 “你奶奶的,赶紧的,弄张边防证过来救爹!” “你看你这人,求人办事也没个好态度……” 强哥纯粹是为埋汰他,难得看到他出糗,事实上他的边防证早办了,金彪和陈亚军又不是傻的。 小半个钟后,一辆黑色黑牌的皇冠车,出现在罗湖客运站外面。 戳在屋檐下一片阴凉处,嗦着冰棍的李建昆,咬完最后一口,木根一撂,拎着行李上前。 陈亚军开车,金彪下来搭手,“咋带这么多东西?” 李建昆耸了耸肩,董老略备的“薄礼”啊,还净是些过关不查的吃食,比如百年老参、天九翅、全蜡鹿茸,金丝燕窝等等。 他觉得董老或许有句潜台词:能不能炼炉长寿丹,炼好送我一颗。 倒确实是些有钱都不好买的滋补珍品,过年捎回家给老妈补身子吧。 皇冠车重新启动,陈亚军一路哼着小曲,心情美得不太正常,李建昆可不会自恋地认为是因为他回来。 金彪替他解惑道:“这小子,又看中一妞。” “哟哟!好意思说我,你不一样?” 据说,工厂附近出现了一个超级无敌极品正点的妞,干啥的不清楚,但经常会踩着小单车从厂门口经过。 不止他俩,但凡消息传来,厂里那帮年轻的小伙管理,有一个算一个,只要闲着没事,保管一窝蜂冲向门口,只为一睹芳容。 “昆哥你别不信,什么季美仙、姜静纯,面包房的苏小姐,跟她一比,那都是妹妹!” 李建昆带着抹狐疑侧过头。金彪由衷道:“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搞得李建昆的猎艳心都被勾起。 第525章 女人的斗争状态 第525章女人的斗争状态 福田,上埠工业区内,一座工厂仿佛还透着热乎,与特区协定的投资金额是两百万港币,使得它乍一看,还有那么点气派。 挑高的平层厂房,有两大间。 另有略小一丢丢的原材料及成品仓库。 四幢宿舍楼。 一幢行政楼。 一座食堂。 一座水房加澡堂。 还有些诸如供电房、自行车棚等,细小工程。 这些建筑错落有致的分布在特区划拨的土地上,外围用一道水泥高墙圈起来,形成一片独立厂区。 生产需要用到的设备,已经采购到位,从首都跟过来的科院女研究员的弟弟,宋向阳同志,目前是华电工厂的首位技工,正在紧锣密鼓进行调试。 仓库里时有进货,原材料储备充足。 历经一个暑期的忙碌,一千名普通职工,全部招聘好。现在只等9月1日,工人入厂,工厂就能运转起来。 行政部也在加班加点,替特区以外的职工们,办理边防证。 “呼呼~” 夏夜宁静,特区这个大号工地结束一天的喧嚣,房间里,一台岭上牌铁叶座扇,摇头送着凉风。 李建昆从东门老街搬到厂里,不打算再回去,虽然那边交了整整一年房租。倒是陈亚军和金彪,有空没空还会往回跑,对面包店的苏安莉,并没有完全放弃。 你要问他们真正喜欢谁,恐怕他们自己也答不上来。 相中的几个姑娘,显然谁都行。现在只看能勾搭上谁。 俩老大难! 李建昆从港城回来时,这间房子已经拾掇好,席梦思软床、衣柜、桌台、木艺沙发,包括必要的家用电器等,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咚咚咚!” 半掩的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从红漆木沙发上坐起,放下手里的一本从港城带回的《人的行为》,米塞斯的扛鼎之作,也是继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之后,思想史上难得的对经济学理论进行全面整合的着作。 “进来。” 吱呀~ 房门被轻巧推开,姜静纯俏生生戳在门口,怀里抱里一只黑皮笔记本。 “李总,我想你……” 嗯? 李建昆双目圆睁。 “我想你帮我看下一份账目,有没有做错。” 喘个什么气,吓老子一跳。 李建昆招招手,“进来吧。” 穿一件港款束腰连衣裙的姜静纯,比初见时洋气不少,迈着小碎步走近,在沙发上坐下,递过笔记本。 李建昆仔细查看,还真发现几处瑕疵,不能说错,但这样做账的话,往后可能会有麻烦。 耐心跟她讲解时,姜静纯一边小脑瓜狂点,噢噢噢的,身体一边下意识往过凑,每回凑得都不多,一厘米一厘米…… 这已经是南方的小家碧玉,撑破了胆才敢发动的最大攻势。 越发离近后,能清晰嗅到这男人身上的气味,她小脸发烫,皮肤泛红,湿哒哒的。 李建昆明显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侧头问:“你不热吗?” “呃…热。” 李建昆往另一边坐了点。 姜静纯:“……” 前功尽弃呀! “咚咚咚!”房门处又有声音传来。 季美仙出现在门口,手里同样拿只黑皮笔记本,“阿纯也在啊。” “噢,我请教李总问题,快问完了。”姜静纯慌慌张张说。 季美仙微微一笑,退到房门一侧。 姜静纯:“???” 我说过我要走吗? 奈何季美仙是厂长,一副和李总有要事相商的模样,又摆出送客姿态,姜静纯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到房门处。 待她刚走出房门。 啪! 季美仙从里面顺手带上门。 姜静纯:“!!!” 岂有此理!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还关门? 姑娘大感危机,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但女主演不是她…… “咳!” 她重重咳嗽一声,以示警告:门外可到处是人,别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哦! 接下来,她虽然回到隔壁自己的宿舍,但每隔一分钟,都会出来走动一下,故意把脚步迈得格外重。 房间里,季美仙心头好笑,急成这样? 李总几个月不见,好容易回来,身为厂长,她当然合情合理的有许多工作要汇报。这会大大方方坐在旁边,天气也真是热,关门不赖她,上层的大事,怎么能让下面人听见? 季美仙将领口的第二颗扣子解开。 她穿一件休闲白衬衫,配灰色齐膝裙,东北人骨架大,外加自身天赋异禀,明明是款式宽松的直筒裙,硬是被撑成包臀裙的效果。 李建昆见她有所动作,余光瞥过去…… 尼玛,深渊啊! 他突然有点缓过劲,是不是哪里不正常啊,白天又不是没时间,厂子还没开工呢,这隔壁左右的姑娘,非得晚上过来唠嗑。 唠就唠吧,一个暗戳戳往过凑。 一个胆大,浑不拿哥们当外人。 我这该死的魅力! “美仙,听过一句话吗,兔子不吃窝边草。” 季美仙甩一下齐脸发,“这话有下句: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 李建昆:“……” 他终于明白陈亚军为啥这么怕这妞了。 好容易送走季美仙后,时候已经不早,李建昆正准备闩门睡觉,姜静纯又摸过来。 “李总,我的币好像掉这里了。” 太过紧张了,这种举动对于这个南方小家碧玉来说,是超过她的胆色的。 李建昆吓一大跳,“你的啥?” “噢,我的钢币。” 李建昆一头黑线,“你找找。” 姜静纯走进房间后,小眼神四处刺探,发现床铺整齐,被单没有过多褶皱;又耸了耸小鼻尖,没有嗅到奇怪味道。不禁暗松口气。 换一般人她还不至于这样,但季美仙这野人,不太好说。 李建昆权以为她落了个钢镚,哪知她踅摸半天,从木艺沙发的两根横档中,抠出一只英雄牌钢笔。 真是不小心落下的? 女人啊女人,陷入斗争状态的女人,真可怕! 这么单纯的小纯纯,居然进化成这样……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李建昆正在食堂吃早饭时,周围忽然一阵躁动,光棍的年轻男管理们,撒丫子往外冲。 “来了来了!”陈亚军叼起一只大肉包子,火速跟上。 金彪捧起小半碗米粥,往喉哝里倒。他正要飞奔时,被李建昆一把扯住,“什么呀?” “忘了跟你说的?有个仙女,时不时从咱们厂门前经过。” 呦嗬! 还真闹出这么大动静啊。 李建昆倒想去瞅一眼,真能漂亮成这样? 他拿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只大肉包,一边啃着,一边跟上金彪的步伐,没走几步,季美仙突然从另一张餐桌跑过来。 “对啦李总,我想起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晚点。” 李建昆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快出门口时,姜静纯嗖嗖奔过来,戳到他身前,只差没举起两只手臂,却一下忘词了。 “那个…那什么…我……” 李建昆一脸无语,“你到底想说啥?” “能别去吗?”姜静纯差点没急哭。 嘿! 你说这事。 当真天女下凡? 第526章 内地文艺女青年 第526章内地文艺女青年 华电工厂门口。 一群小伙猫在铁栅门两侧,有心没胆地朝外面张望,荷尔蒙的味道在逐渐燥热的空气中发酵。 陈亚军和金彪比他们胆子稍大,但有限。主要还是自持身份,才戳在铁栅门中间。 只是仍然在里侧,旁边的小门明明开着的。 “出息!” 李建昆踱步走过来,小纯纯当然拦不住他,虽然姑娘情急之下暴露了真实想法,奈何铁石心肠的他并不打算依从。 嘴上这样嘲讽着,实则望着眼前这一幕,李建昆感觉还挺美好的。 这种羞涩大抵上截至到80年代,往后很难再看见了。 金彪道:“你牛逼你出去。” 陈亚军嘿嘿一笑,“我跟着。” 李建昆龙行虎步跨过小侧门,跟上的不止有陈亚军,他的存在犹如领头羊,大伙带着股兴奋全跟出来,谁不想靠近点打量呢? 隔着一扇门,总觉得相隔一个世界似的。 李建昆眼神扫视,在身前的黄土大路上,捕捉到一个身影。 “就这?” 确实有个姑娘,长发披肩,衣着得体,倒是有点时髦,慢悠悠蹬着一辆二六女式。可模样只能说凑合,感觉比小纯纯还差点。 大失所望! 什么品味啊这帮家伙。 陈亚军忙道:“谁说她了,后面,后面,她俩一伙的。” 李建昆挪动视线,向这姑娘后方望去,原来还有一辆自行车,蹬得特别慢,仿佛嵌进背景里一个死物,不仔细瞧都不容易发现。 那是一辆更小的女式自行车,车前带篮子,里头装着翠绿的蔬菜。 两只白嫩小手搭在手把上,手的主人穿一身内地款式的素白连衣裙,长长的裙摆下,穿帆布鞋的一双小脚,缓慢踩在脚踏上。 视线往上,姑娘斜背着一只绿色解放包,其上大红色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格外显眼;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于身前,白皙的颈脖上,小巧的下巴微微昂起,左右打量着,欣赏沿途的风景—— 即使算不上美丽,但她似乎能从平淡无奇中发现美。 火红的朝霞洒落在那张不施粉黛的精致小脸上,映出两坨绯红。 李建昆看呆了。 是,很好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黄茵竹!” 吱—— 听到这声夹杂着惊愕的呼喊,一前一后两辆自行车,同时刹住。 金彪:“???” 陈亚军:“???” 年轻的男管理们:“???” 你又认识! “茵竹,有人叫伱。” “来噜来噜。”带前头篮的小自行车,忽地加速,两只小脚卖力蹬着,一直蹬到李建昆跟前。 陈亚军等人大饱眼福。 近距离下看,这姑娘更是美得冒泡,找不出一丝瑕疵。 如果是她,那就不足为奇了……李建昆心想。 早说过,黄姑娘是参加港姐选美都能摘桂的选手。80年代的港姐可不像后世,内地人熟知的有李嘉欣、邱淑贞、张曼玉,钟楚红等。 黄茵竹跨坐在小自行车上,嘻嘻笑着,小脑瓜歪歪,那模样似乎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不是去国外学习了吗?”李建昆瞪大眼珠问。 黄茵竹先指指脚下。 李建昆:“……” 好吧,这年头确实是国外。 “搁这学习啥?” 黄茵竹又指指车篮子里的蔬菜,“我已经学会三道菜了呢!” 李建昆:“……” 尼玛,拿着港大的BMA学位,以为你要去国外读博士呢,你丫来内地学做菜? “这么重要的事,值得你特地告别一番?!” 黄茵竹悻悻然一笑,“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跟你见面,起码等我学有所成,可我家从这边去水产市场近,谁知道被你发现了。” 李建昆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家?” “嗯。”黄茵竹小脑瓜点点,“我在特区买了房子,都装修好了,要去看看吗?” 吸溜! 陈亚军一帮人猛咽口水。 李建昆深感棘手,她竟然在特区安家了!你敢信? 以前想避着她,大不了远离港城,现在可咋整? “他谁啊茵竹?”另一个姑娘推着自行车走近,好奇打量着李建昆。 “好朋友。” “没听你说过呀。” “咱俩才认识多久。” 李建昆看看这姑娘问:“她是?” “我邻居,栾惠玉。” 李建昆:“……” 好吧,不仅安家了,还开始结识人脉。 咋的,定居了呗? 栾惠玉问道:“那你走不走?” “走啊。”黄茵竹拍了一下李建昆,“一起呀,带你认个门,给你做菜吃。” 吸溜! 陈亚军等人眼巴巴瞅着,内心哀嚎:到底啥关系啊,苗头很不好啊! 李建昆有些无奈,这一遭迟早是要去的,他不放心啊,这妞一个人跑到内地,还瞎几把乱逛。 什么魅力看看身后这些货就知道,万一有个好歹…… “等下,我去开车。” 两辆小女式,不适合他这大个子骑,更没脸坐。 李建昆转身离开,并揣进去陈亚军等人后,栾惠玉惊奇道:“他还有车?” 回到内地后,李建昆的行头也变了,在栾惠玉这港城人看来,一身地摊货。 “可能是老板的吧。” 黄茵竹知道,内地私人不允许有车,也没办法开公司。李建昆这么厉害,肯定有他的手段,但是她不能戳破,给李建昆制造麻烦。 “难怪。”栾惠玉恍然。 不过,当一辆被金陈二人比善待老婆、照顾得更好的六代皇冠,从厂区内开出来,这妞仍然震惊了一把。 她爸开的车都比不上。 两辆自行车在前,皇冠车龟速跟在后面,先去水产市场买了些海鲜,才曲里八拐来到特区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东湖丽苑1期。 俩姑娘的家在同一栋,但不同层。 “茵竹,那我先回,晚点过去教你做饭。” “好哒!” 黄茵竹领着李建昆爬楼梯时,后者问道:“也是港城人,住这边?” “她爸在特区开服装厂,妈妈好像过世了,她不得跟着?无聊去厂里找点活干,不过现在的时间,主要被我霸占了。” 黄茵竹嘿嘿一笑。 服装厂? 李建昆插了个眼,他正想找家服装厂合作,准备捯饬的首款产品有两大块构成,核心部分由华电工厂生产,另一部分,他打算转包给一家服装厂。 三楼,302室。 黄茵竹掏出钥匙打开进口防盗门。 “快进来,看看怎么样。” 温馨的田园风精装修,家具全是原木色,清新而时尚。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拾掇得整洁明亮。 该说不说,确实有种家的感觉,也有……长住的趋势。 李建昆简单逛过一圈后,回到客厅,接过黄姑娘端来的红茶,“你这是啥意思啊,还有…干嘛这样穿?” 素白连衣裙配解放包。 说是内地文艺女青年的风格吧,又显得不伦不类。 “我要…换种活法呀。”黄茵竹眨眨眼说。 弄得李建昆接不上茬,一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人家的自由;二来,她在港城黄家的生活,显然并不如意。 两人闲聊一阵后,黄茵竹突然起身,“你先坐会,看电视不?就是没什么台。我做饭很慢,要先去准备。” 客厅里有部21英寸的日立牌彩电,黄茵竹给打开后,哧溜冲进厨房忙活起来。 望着她有模有样系上围裙,把买来的海鲜拿出来撒盐浸泡滤沙,一会又摘起蔬菜。李建昆满脑子迷糊,她爹那个大逼兜的力量,真的强悍如斯? 之前在水产市场买海鲜,这妞甚至掌握了斤斤计较的杀价技能…… 匪夷所思! 第527章 你们把握不住的 第527章你们把握不住的 “关火关火!要糊了!” “加盐了吗?” “不是,这就装盘?青椒炒肉你的青椒呢?” … 厨房里,那叫一个激战正酣。 李建昆算是看出来了,这师傅也是个半桶水。 俩姑娘可谓上蹿下跳忙活两个多小时,四菜一汤总算捯饬出来:青椒炒肉、素炒水芹菜、酱油水炝蛤蜊、红烧带鱼,外加一个海带排骨汤。 小餐桌旁,三人各坐一侧。 栾惠玉虽然也买了菜,是留着晚上给她爸烧的,中午教黄茵竹烧饭,一般就在这边凑合了。 “李建昆你尝尝看。” 黄姑娘满怀期待,也不动筷,直勾勾盯着他吃。 李建昆把四个菜全尝了一筷子,又舀来小半碗排骨汤喝掉,笑着点头,“还不错。” “耶!”黄茵竹大喜,比起剪刀手,仿佛达成了某项人生成就。 李建昆倒是没有很刻意去奉承,简简单单的家常菜的味道,能下饭。 再说,这种情况下反正你也不能挑,那等于找死。 “好吃你就多吃点。” 黄茵竹自己不怎么动筷,可劲给李建昆夹菜。 李建昆:“???” 老子说过好吃吗? 栾惠玉瞅瞅俩人,坏笑道:“你俩关系不一般呀。” 这话题不能聊,李建昆赶紧岔开,“听说栾小姐的父亲在特区开服装厂?” “嗯,你有何贵干?” “有笔生意想找你父亲聊聊。” 栾惠玉怔了怔,再次审视他一番,确认道:“你,有笔生意找我爸谈?” 她忘了向茵竹近一步打听,这人是干嘛的,但茵竹也说了,楼下的皇冠是他老板的。由此可以分析出,此人顶多是个大马仔。 对于黄茵竹的身份,她自然也是不了解的。 这套房子带装修,大几万港币,茵竹平时打扮很朴素。在她看来,应该是个变卖了港城家业,厌倦了快节奏的生活,过来内地提前养老的女孩。 “是的。” 李建昆没在意她的小表情,奋力解决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 “好吧,我回头跟我爸说一声,看他能不能抽出时间,他实在太忙了。” 李建昆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咱也不勉强。包工给服装厂,他是金主,金主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饭后,栾惠玉没有要走的意思,拿这边当自己家似的,搜出零食,自顾自泡上一杯红茶,打开电视,往沙发上一瘫。 李建昆瞅瞅在厨房里刷碗的黄姑娘,欲言又止,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告辞。 往后找机会再说吧。 黄姑娘显然浑然不知,港城黄家正在大地震。 送走他后,黄茵竹关上入户门,回到客厅,望向沙发,“惠玉,他说找你爸谈生意的事,你上点心思,赶紧问问。” 栾惠玉心不在焉道:“噢,知道了知道了。” 以为她在为情郎着急。殊不知,黄姑娘其实主要为她好。 栾家的家底不难弄清楚,父女二人已经不怎么回港城,显然在港城没什么大家业,甚至没有。栾惠玉以为她是清空港城资产,来内地提前养老的人。事实上,栾家才像。 惠玉平时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挎的包包,以黄茵竹的眼界,单单通过这些,就能揣测出他们家的经济状况—— 港城最常见的小资本业主。 以前都不见得在港城有厂,看中了内地改开的机会,才跑过来。 栾惠玉在这里玩到半下午,要回去准备晚饭时,黄茵竹又嘱咐一遍。 “行啦行啦,晚上我爸回来,我立马跟他说。” 黄姑娘会心一笑,栾惠玉是她在特区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总希望他们父女抛家舍业,来到这边奋斗,事业能蒸蒸日上。 世界安静下来,晚上没有开火的打算,黄姑娘的晚饭是一根黄瓜,一个苹果。 看会电视,到八点时,去到浴室洗香香。完了来到卧室,扯开床头灯,躺到床上,捧起一本《青年文摘》,津津有味观看。 内地青年的精神面貌、思想羁绊、人文情怀……一切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那么新鲜。 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可能真的住着一个文艺青年,不难理解这些,也想融入。 她要从思想到外貌,重新塑造自己,变成他喜欢的形状……呸!类型。 瞧,还得学! 不仅是从书本上学,她也在踅摸、寻找,想参入一些内地的青年文化团体。 与此同时,华电工厂里,李建昆正面临着男嚎女泣的局面。 这不明面上的一天工作结束么,夜晚是属于大家的私人时间,有些挠得心头痒痒的事,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A幢宿舍,508室。 李建昆的房间里,金彪和陈亚军两人在,外面的廊道里,还藏着一拨。 “昆哥啊,不带这样的,怎么见个漂亮姑娘你都认识?”陈亚军哀嚎。 金彪唉声附和,“我们又没戏了呗?” 两人有句话没敢说:你都有对象了,还四处留情,简直罪大恶极啊你!让其他人怎么活? 首都的沈姑娘,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啊,如果说谁能跟“单车仙女”一较高下,在二人见识中,还真的只有她。俩姑娘款型也差不多,不然拎出云裳大姐大,还真的不太好比,那是季美仙那条赛道的王者。 李建昆哭笑不得,“怪我喽。” 金彪和陈亚军用力点头。 “……说真的,她的话,你们还是放弃吧。”李建昆收敛笑容,不逗他们了。 连面包房的苏小姐你们都搞不定,想对黄姑娘下手?好有一比啊,小萝卜头邂逅沙漏型大姐姐。 有心你也无力! 蹭蹭都能闷死! 陈亚军不死心道:“你要不掺和,我就不放弃!” 金彪浑身乏力,“给我一个绝望的理由。” “来头很大。”李建昆扫扫二人,又瞥一眼门口,“你们把握不住的。” “多大?” “说出来你们得瘫在地上。”亿万豪门的千金小姐,对这年头的内地青年们来说,这形容不算夸张吧? 陈亚军:“……” 金彪:“……” 门外的哥们:“……” 他们当然想不到这一茬,权以为是什么高干千金。 “呜呼!哀哉!” “确认过眼神,是我对不到的人。” “走吧走吧,翻过这一页,梦里啥都有。” 金彪和陈亚军起身离开,门外的哥们也悻悻然散去。 通透了,绝望了,不想了。 然而他们不想,李建昆宿舍的左右隔壁,俩姑娘却想入非非。 季美仙还好点,房门紧闭,没人知道她在里头干啥。 姜静纯这边,嘤嘤嘤了半晚上,她哥怎么劝都没用。 那姑娘姜洪也是去偷瞄过的,虽然自家妹子蛮不错,但他再怎么偏袒,还是说不出违心话。 不得不承认,妹妹确实比不了。 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气质,简直是降维打击。 现在更完蛋,背景滔天! “妹啊,别哭,坚强点。” “他去她家吃饭了……呜呜~呜呜~” “可能,已经啵啵了。” 姜静纯猛抬头,梨花带雨,狠狠瞪着哥哥。 姜洪摸摸鼻尖,这不是寻思让妹妹尽早断了念想,长痛不如短痛么。 “你出去,出去!我不要看到你!” 姜洪:“……” 第528章 吃了苍蝇 第528章吃了苍蝇 “轰~轰~” 华电工厂厂区内,一辆吉普212绕厂驰骋,轰轰作响。 看得戳在行政楼楼底下的林新甲,心疼不已,又不好多说什么。经过几个月漫长等待,三次冲到羊城物资局抢了个空,这回总算得手,喜提爱车。 “开着还行吧?”旁边,李建昆含笑问。 看把孩子高兴的,刚才过来,一路从厂门口摁喇叭。 “肯定不如皇冠,我主要开个情怀,坐上面就感觉贼拉风。”林新甲一边说着,脑子里满是儿时在路上看见吉普212的画面。 即使是现在,他开回茶花大队,乡亲们保管也会以为来大干部了。老家那边没几人知道黑牌啥意思。 心头乐呵的是这个范儿。 像他这种新港城人,过港没几年,根本谈不上感情,一颗心仍然在内地。 “亚军你个狗几把,转几圈了,赶紧下来,到我了!” 金彪拦下车,把陈亚军轰下,美滋滋跳上去。 周遭观望的工厂管理们,唯有艳羡的份。在80年代,且不提能不能开上小汽车,首先会开车,已经是一件极为牛逼、高人一等的事。 随随便便能找份铁饭碗工作。 搞对象时,把“职业司机”这几字报给女方,成功率99.9%。 李建昆望向陈亚军,“感觉咋样?” “稀烂!” 林新甲:“???” 他一脚踹过去,被陈亚军躲开,“我实话实说嘛。” 金彪晃悠两圈完后,李建昆又问,“开着爽不?” “难受!” 林新甲震怒,竟敢如此侮辱他的爱车,今天誓与金陈二人不共戴天。 瞅着三人打打闹闹,李建昆边向吉普212走去,边吆喝道:“我出去溜一圈,办点事,晚点回。” 他要去趟蛇口,从这边过去,路上坑坑洼洼的,越野车正合适。 吉普212两辈子没少见,开的话,他也是头一遭,甚至是头一回坐进去。 啥感觉呢? 跟坐进解放车里,区别不大。 异常简洁的中控台,许多线束还露在外面。 速度盘里的极限速度设计,是130KM/小时。 李建昆低头看向换杠杆,伸手搓了搓,行吧,三速手动。 “轰~” 车身长度四米三,自重不到1400Kg,配备一台2.4L直列四缸发动机,理论上讲,应该跑得飞快。 事与愿违的是,李建昆一路开过去,很难拉到五十码。拉上之后,发动机轰鸣不止,方向盘剧烈抖动,好像要爆炸似的。 开到三十码左右,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倒也不怪用六代皇冠练手的金陈二人。驾驶感真的一言难尽。 不过呢,李建昆很快就体会到吉普212的优点。 硬! 平时他开皇冠,路上遇到一个小坑,都得小心翼翼。开吉普212完全不必在意这些,往上怼就完了。 这车只是跑不快,动力并不弱。 一路小坑大坡,如履平地。 搁这年头,越野性方面,也是没得黑。 蛇口这地方,李建昆上回过来还刚开发,正是在工业区内初见黄姑娘。如今再来,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车轮下是平整的柏油路,透过挡风玻璃眺目望去,工厂成片,不乏许多现代化的楼宇。 气候已成。 工业区入口处,竖着一块白底红字的醒目牌匾——后世的人们通常知道“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话,它被定义为蛇口乃至整个特区的奋斗标语。 殊不知,这段话原本有六句之多: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皇帝,安全就是法律!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 为蛇口之父袁更,1981年3月提出的。 在平均主义和大锅饭仍是常态的80年代,这则标语一出,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引爆。 与之而来的是无尽舆论。 有人对“顾客就是皇帝”提出异议,认为咱们不应标榜皇帝。有人指责蛇口宣扬拜金主义,学资本主义那一套,既要钱又要命。 改! 几经波折,改成现在李建昆眼帘的四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事事有人管,人人有事管!” 当然了,后面还得改。 速度二十迈,匀速前行,一路观赏,也是在踅摸。黑牌吉普212在工业区畅通无阻。 伟华制衣厂。 发现目标后,李建昆驾车驶近。一家小厂,规模还不如他搞起来过渡的华电工厂。84之后肯定得干大厂,这一点毋庸置疑。 门岗还以为来了干部,看到黑牌后,才恍然,上前询问。 李建昆表示跟他们老板约好了会面。黄姑娘昨天捎来的消息,说是今天上午十点,他还来早半小时。 吉普212驶进厂区,在两层行政楼楼下熄火,李建昆锁门上楼。 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红漆桌台后面,坐着个梳着大背头,戴有色眼镜的中年男人,无疑正是栾慧玉的老爹,栾伟华。 “咚咚咚!” “进。”栾伟华低头写写画画,头也不抬道。 还是李建昆出声,才拉扯过来他的视线。 栾伟华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不是说好十点吗。” “是我来早了,栾总有事先忙,我不急。” 栾伟华抬抬手,示意他随便坐后,还真不管他,继续处理工作。 李建昆在靠墙的仿皮沙发上,干坐半小时。 到点后,栾伟华合上资料坐过来,“听慧玉说,你有生意要找我谈?你们是哪家企业?” “华人电子。” 栾伟华皱皱眉,听都没听说过,“你们电子厂找我们制衣厂能有什么生意?” “我们需要一种毯子,可以提供图纸……” “等等。”栾伟华打断他,强调道,“我们是制衣厂!”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浪费他表情,这家伙毛细孔里都写着排斥。恐怕如果不是黄姑娘从中撮合,他连见面的想法也不会有。 “打扰了。” “莫名其妙。” 李建昆挑挑眉,脚步顿住,转过身,“到底是我莫名其妙,还是你看不起人?制衣厂生产不了毯子吗?毯子不是针织机、缝纫机弄出来的?” 栾伟华显然没料到他还敢怼人。 “是。但要改变工艺和流程,你有多大的订单值得我们改变?再者说,你什么身份呀,能代表你们公司?” 黄姑娘没有透露太多关于他的事,倒是栾慧玉有的没的说了不少……李建昆胸中了然。 “话不投机,不说了。生意不想做没关系,不要阴阳怪气,我不喜欢。”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拔腿便走。 嘿!这小子。 栾伟华气不打一处出,他还不喜欢了! 听见楼下紧跟着传来轰鸣声,遂踱步到廊道上,搭眼瞅去。 “嘁~一辆吉普,惠玉还说他能开动老板的豪车,丫头也是没见识,这算哪门子豪车。” 栾伟华眼神挪动,瞟向楼下的另一辆汽车,蓝鸟。 他的座驾。 普吉212里,李建昆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禁呸呸两口。某些港城老板的狗眼看人低,他也是真切见识过两次。 寻思这合作商,不找也罢,发个消息,让他们主动过来跪舔。 要是舔得自己不满意,谁TM都不要,联系羊城的财叔,麻烦就麻烦点。 第529章 职工入厂,声势浩大 第529章职工入厂,声势浩大 暑气一天天消减,昼夜温差愈发明显,昨夜李建昆在厂区散步时,看见几片枯叶随风打着璇儿,感受到了一丝秋意。 9月1日。 华电的职工入厂日,如期而至。 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时,管理人员们纷纷从床上爬起,按照昨晚的动员会安排,兵分数路: 有的赶去运输公司,与租赁好的解放卡车碰头。 有的蹬着自行车,带上几包边防证,直冲二线关的入口。 有的在厂门口搭起梯子,拉欢迎横幅。 有的留守厂区,协调后勤事宜。 大伙分工明确,各自忙碌着负责事宜,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黎明破晓,当第一缕晨辉洒落在华电厂区里时,厂院门口已是人头躜动,热闹非凡。 招聘的特区本地人,拎着大包小包,从门前的主干路两侧,如蚂蚁搬家样向过汇聚,在黄土大路上,拉出两条长蛇般的队伍。 随着时间推移,队伍越来越长,人流也越发密集。 乍一看,像极了某所高校开学的情景。 “叮铃铃~” 两辆小自行车,一前一后,如同过往许多时日一样,碾着朝阳的剪影,去往道路另一头的水产品市场。 内地生活资源不富裕,肉食品紧张,在特区这地方,吃海鲜是最好的选择。 好吃还不贵。 黄茵竹和栾惠玉但凡出来买菜,总不会错过。还得赶早才能买到最新鲜的海鲜。 “我滴个乖乖!他们厂到底招多少人啊?”栾惠玉放缓车速,注定也骑不快,向身后搭话。 黄茵竹其实并不清楚,没问过李建昆,笑嘻嘻说:“怎么的…不得上千打底?” “他们老板还挺有钱的。”栾惠玉感慨。 自家开厂,她很清楚,虽说内地工资与港城相比,非常便宜,但人数多了后,养起来仍然是一笔不菲开销。 像她家的制衣厂,有五百来号工人,每月单是薪水支出就是好几万人民币,折合港币十几万。 诚然,这些工人也在为工厂创造利益,但做生意的人都懂,生意场上拖拖欠欠的,货款很难及时到账。 她家正是这种情况,还有不少去年的货款没结清,资金捉襟见肘,她爸急得常常半夜起来抽烟喝酒。 黄茵竹笑而不语。 厂名叫华人电子,老板还能是谁? “茵竹,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 “他们一家电子厂,竟然男人也招。” “为什么不能招男人?”这涉及到黄茵竹的知识盲区。 “笨呐!电子厂都是精细活,男人笨手笨脚的。脾气还大,不好使唤。” 栾惠玉这不藏不掖的声音,引得过路的拎着行李的不少爷们,侧头探来,面色不善。吓得她急忙提速,哧溜闪人。 黄茵竹仍不紧不慢骑着,没打算跟上,反正目的地一样。每每路过这里时,想起这是李建昆的工厂,她总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周遭只要是个爷们,甭管视线往哪边瞟,余光全在她身上。有些小伙哈喇子直淌,太漂亮了! 画里走出的人似的。 轰~轰~ 后方驶来一辆解放大卡,后斗中戳满人头,行驶到华电工厂门前停下。车上人拎起行李,相帮着下车。 望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黄茵竹小嘴微扬,“真好。” 弄得她都想去生产线上做几天女工,融入内地人的群体,体验一下别样人生。可是又知道,李建昆不会同意,他终究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比如那晚在滕公馆,发现自己吃了大逼兜后,模样可吓人。 想到这里,黄茵竹素面朝天的小脸上,洋溢起一抹幸福。 时间匆匆,傍晚。 东湖丽苑1期,6幢201室。 室内的装修风格竟跟黄茵竹那套房,一毛一样。 简洁,温馨,搁这年头又不失时尚感。 原木色的小餐桌旁,栾家父女相对而坐,共享晚餐。栾伟华有个习惯,无论工作再忙,一定会回家陪女儿吃晚饭。 栾慧玉自然乐在其中,变着花样给父亲做好吃的。 父女二人不紧不慢吃着,一边搭话。 “对啦爸,上次茵竹那朋友,去找你谈生意,谈了没有?” 栾伟华没好气道:“你算是别提了,搞不清状况不说,态度还差。” “没谈成?” “我跟他谈个鬼啊,他算老几?” “不过…他们那家厂还挺有实力的呢。”栾惠玉说着,把今天路过华电工厂看到的盛景,娓娓道来。 栾伟华听罢,怔了怔,“上千人规模的大厂?” “茵竹说,打底上千人。” 噶! 栾伟华心头生出了那么一丝丝后悔,当时应该多聊几句的……新厂,反而好合作,不可能开门买卖就挂账。 同一时间,华电工厂里。 行政楼二楼,总经理办公室门外的长廊上,李建昆、金彪和陈亚军三人,肩并肩站着,扒在护栏上,眺望着厂区内的景象。 招聘的一千名职工,一个不落,今天全部进厂。 华电承诺的八小时工作制,和薪资待遇,是他们无法抗拒的。 当然了,这些职工相对而言也比较优质,季美仙他们招聘时是真费了心思,逐一把关过,没有文盲,还都有点上进心。 这个时间,职工们主要集中在三处地方: 床铺没拾掇好的,搁宿舍忙活。四幢宿舍楼灯火通明,每间房都亮着灯。 搞好住的地方的职工,涌动到食堂吃饭。特殊日子,今晚食堂会供应饭菜到九点。 填饱肚子的职工则排队去水房打水,或洗漱。以迎接他们在厂里的第一晚,好生休整,明天起正式成为一名华电人,开启在这里生活。 “宋向阳呢?”李建昆看向左右。 “他还有空冒头啊,紧张得不得了,猫在宿舍准备他的教案。”陈亚军回话。 “教官明天什么时候来?” “八点前。”金彪答话。 李建昆微微颔首。 按计划,从明天起,生产方面的管理人员,和挑选出的一部分文化程度较高的职工,会跟随宋向阳一起,学习设备运用与生产流程、工艺。 另外,特地拜托工程兵那边有交情的陆大江连长,找来了十个退伍老兵,组成教官团,对其他职工进行军训。 一是磨炼他们的意志;二来,好让他们适应未来的军事化管理。 这年头绝大多数工厂里的风气都不行,老百姓又深受耳濡目染,必须纠正一下。 等这边操练好。 宋向阳那边的课程也结束了,培训好的人员下放到各车间、各工种部门,对普通职工进行教学。 一套走完后,开始正式投产。 李建昆抽完一根烟,回到办公室,金彪和陈亚军跟进来。 “伱俩谁明天去趟报社,把这个登出去。” 李建昆取过红漆桌台上的一张信纸。陈亚军伸手接来,瞅了瞅,点头应下。 信息闭塞的年代,机关单位格外热衷办报纸,像当初陈春仙的等离子体服务部都有份科普报,特区当然也不缺。 而且特区初创,报纸上常有政策公布,看报,已然成为在特区捞营生的老板们,每天的功课。 也算入乡俗随了。 第530章 原来他是个总 第530章原来他是个总 进入九月后,特区的气温变得宜人不少,常言道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放在劳动密集型的工厂业,同样适用。 清晨,一辆黑色蓝鸟从东湖丽苑出门,缓缓驶向蛇口。因为等于要横穿福田区,有些路程,栾伟华一边开车,脑子里在思索着延长工作时间的事。 “一小时加三角钱,工人们应该不介意多干俩小时吧?” 他左右衡量,认为问题不大,一天多赚六角,一个月能多赚整整十八块呢!内地劳工没办法抗拒。 “或者,一小时加一角五,想必还是有人愿意的,其他人即使开始不情愿,后面见别人每月能额外到手九块,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小钱,注定经不起诱惑。” 栾伟华咧嘴一笑,觉得还是第二个方案好。 别怪他算得这么细。 做买卖嘛,无非两点:开源、节流。他干工厂时间不长,资源方面比较有限,只能在节流方面下狠功夫。 他抛家舍业从富饶宜居的港城,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内地,可是要赚钱的。 蓝鸟驶入蛇口工业区,一路来到伟华制衣厂。 如同往常的每日一样,栾伟华先在厂区内逛一圈,视察自己的领地,检查督促生产情况,完事后才回到办公室,沏上一杯浓茶,坐到办公桌后面,翻看起放在桌面居中的、今天的几份特区报纸。 看着看着,栾伟华的眼珠突然一定,视线落在手中报纸的右下角。 《华人电子业务外包》。 外包业务:特制毯子(提供生产图纸)。 外包范围:特区内有实力、有诚意的相关生产单位。 外包类型:长期合作。截至今年年底(12月31日),保底订单量十万件…… “嘶!” 栾伟华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件?到年底不足四个月,这是天大的订单啊!而且还是长期合作。 大买卖! 他忽然想起女儿那晚说的话,这名不见经传的华人电子,当真体量不小哇。 如果说上面这几条信息,已经让栾伟华大为惊讶,那么接下来的有一条信息,瞬间让他红了眼。 结算模式:月结。概不拖欠,当月货款,月底一次性结清。华电秉承着诚意合作的理念:你给我品质,我予你方便。 “啪!” 栾伟华用力一爪子,将报纸摁在桌面上。眸子里精光四溢,迸发出不加掩饰的渴望。 这个合作得争取啊! 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至少他没遇到过。 做不完的订单!当月清款! 傻子接下这活也能发财,还无忧无虑地把钱给赚了。 “我TM的……当初为什么不先听人家说完呢?” 这笔买卖明明先找到他的! 是,栾伟华承认,他瞧不起人了。 也不赖他,是惠玉那丫头跟他说的,对方只是老板的马仔。咱讲道理,和这种人能谈成什么大买卖? 正像慧玉分析的一样,那小子只怕是想在黄茵竹面前装逼,弄得自己很行似的。 他当时万万没想到啊,这家华人电子还真有一桩大买卖。如果提前知道,肯定不是那种态度,甭管对方什么身份,至少个内部人,以他为纽带,进一步接触,这桩大买卖还能有跑? 悔! 奈何世间没有后悔药。 栾伟华托腮沉思起来,认为得罪那小子,应该也不算大事,还是得赶紧走一趟,迟了没戏。 念头至此,他拎起自己的公文包,火速下楼。 轰~ 片刻后,楼下蓝鸟发动,直奔上埠工业区。 来到华电工厂,他们家的门卫居然还站岗,不像各家各户的老大爷,是个青年小伙,站姿挺拔如松,一看就当过兵。 栾伟华道明来意,对方开门放行,示意道:“进厂靠右走,直接能到行政楼,别乱开,其他地方在搞军训。” 军训? 栾伟华诧异,啥时候开工厂还有这套流程? 蓝鸟驶入厂区,栾伟华四处张望,可不是?厂区内随处可见一块块整齐的方阵,或者一排排队伍。 “1,2,1……” “稍息,立正!” “齐步走!立定!” “全体都有!” 耳畔传来威严肃穆的腔调。 望着那些令行禁止的职工,栾伟华遭受到不小的冲击,犹如看见一支铁血强军,这以后还不是指哪打哪? “是家大企业呀,怪我孤陋寡闻了。”他不禁感慨。 汽车行驶到行政楼,望着楼底下停满的各式车辆,栾伟华心头一紧。竞争比他想象的还激烈。 找个边角把车停好,不敢再耽搁,一楼不用瞅,直奔二楼。跨上二楼走廊,已经不用打听,一间办公室门口,人头躜动。 栾伟华搭眼望向门旁标牌:厂长办公室。 遂赶忙挤过去。 令人意外的是,这家工厂的厂长竟然是个女人,还忒年轻,颇有几分姿色,身材火爆。不过栾伟华也暗松口气,他到现在也没搞清那男青年的身份,担心这事他要真的沾点权利,那可完蛋了。 所幸马仔毕竟是马仔,瞅着那吊样,也成不了气候。 季美仙这会可谓焦头乱额,找合作商家的事她知道,但也没让你们一窝蜂冲来呀。打仗似的,这谈个鬼啊。 一群工厂的老板或负责人,戳在办公桌前,殷勤地递名片递香烟。见她真的抽烟,还有人给上火,爽也是有点小爽的,曾几何时,这些人全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正在此时,留意到门口出现一个大高个,季美仙赶紧灭掉香烟,放下夹紧的大长腿,蹭地站起。 “李总。”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栾伟华:“……” 李,总? 这高大青年,不是那叼毛又是谁? 栾伟华心头拔凉,暗呼慧玉误我啊!说好的马仔,怎么变成总了? 李建昆目光扫视,也发现了栾伟华,觉得好笑,这家伙还敢来。 四目相望,栾伟华立马献上一记笑脸,比花儿还灿烂。李建昆眼神挪开,对季美仙交道: “安排到会议室吧,各家先写份材料,注明厂名、生产规模等信息,你做个筛选,再交上来。” “是!” 李建昆笑着婉拒周围递来的名片和香烟,径直离开。 “季厂长,这位是?”有人忙不迭打听。 “我们老总啊。” 栾伟华:“……” 撤! 他当机立断,这样竞争不可能有结果。但他仍然没有放弃,生意人能要脸吗? 他立马想到,并非不能挽回,毕竟只是两句口舌之争。他还有慧玉,惠玉与那黄丫头交好,而据说黄丫头与这李总关系亲密,疑似情侣。 如此一思虑,豁然开朗。 栾伟华嗖嗖下楼,发动蓝鸟,直奔东湖丽苑。 上午九点半。 黄茵竹和栾慧玉买菜归来,老远看见楼下停着的黑色蓝鸟。 栾慧玉诧异道:“诶?我爸的车,他怎么在家?” 黄茵竹香肩耸耸,心说你家的事你问我啊。 两人锁好小单车,拎菜上楼,来到二楼时,栾家门户大开,栾伟华早留意到她们回来,笑呵呵戳在门口。 “慧玉呀,请黄小姐进去坐坐,我有事找你俩聊聊。” 带着抹疑惑,黄茵竹走进栾家,第一次收到端到手边的茶水,以往过来玩,慧玉都让她自己动手,她倒也不在意,反而喜欢这种自在。各种阿谀殷勤,在她人生头二十年,受过太多。 栾伟华心头急切,生怕华电那边定下合作商,客套几句后,直入正题。 栾惠玉听罢,懵掉了,“那李建昆竟然是华电的老总?诶!茵竹你不是说,他是给老板开车的吗?” 我说过这话? 黄茵竹微微一笑,“我是说,他开的是老板的车。” “慧玉,你看你!”栾伟华埋怨。 两句话,字差不多,意思可完全不同。 栾伟华当即对黄茵竹道明请求,希望她能出面,帮忙说个情。只道上回因为手头工作繁忙,李建昆又早到了,让他枯等好久,等出了脾气。 黄茵竹耐不住他父女二人的攻势,只能应下。 第531章 我作茧自缚,只为化成你喜欢的 第531章我作茧自缚,只为化成你喜欢的样子 华电工厂,行政楼,财务经理办公室。 “哥,你不是在学习吗?” “啊…是,但这学习也得喘口气吧?” 姜洪戳在门口,后背靠着门框,左手扒着对面,右手夹一根经济烟,笑呵呵嗦着。 姜静纯坐在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桌台后,一脸狐疑,总觉得有点事。 “别动!” 见她欲要起身,姜洪猛喝一嗓子,遂又讪讪一笑,“算你的账,工作,工作要紧。” 真有事! 姜静纯提提裙摆起身,不顾他的阻扰,一记铁山靠怼过去,撞开他来到门外,左右瞅瞅,倒也没发现什么。 “看看,又没事,怀疑个啥呢。”姜洪摊摊手说。 恰好这时,采购经理陈峥,拿着一份文件,从远处嗖嗖奔来,“老姜老姜,听说那仙女来咱们厂了?” 噶! 姜洪恨不得跳过去咬死他,没搭茬,视线下移,谨慎地看向妹妹…… 完! 姜静纯一脸惊恐,望向陈峥问:“在哪?” “诶诶!看到了,二楼,好像要去李总那儿。”陈峥昂着头,手指戳戳。 “陈峥!” 不待姜洪找陈峥算账,旁边有更紧急的状况发生。 “呜呜~” 二楼廊道上,黄茵竹三人被拦下。 季美仙戳在廊道中间,挺胸收腹,白色休闲衬衫领口处的两粒口子,几乎要崩掉。以此来抗衡对方的魅力。 但她注定想不到,黄姑娘如今这副清纯、不谙世事的外表下,包藏的却是一颗五颜六色的浑浊之心,这不想着来内地净化下么,才刚净化一丢丢。 打小生活在豪门的姑娘,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 “啊好好好,你大。能放我们过去吗?” 季美仙:“……” “我跟你讲,你这样他不可能喜欢的,又粗鲁,又爱耍心眼。你得改!” 季美仙人都懵逼掉,她明明啥也没说啊,只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让他们有事找自己,别去打扰老总。怎么对方跟她肚子里的小虫似的? “让他们过来吧。” 背后传来声音,季美仙浑身力气一泄。黄茵竹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眼神瞥过去,深感颓然,漂亮到让她这个女人都感到窒息,还聪慧如斯……明显在无视她。 怎么斗? 楼梯口传来动静,梨花带雨的姜静纯出现,季美仙忽地生出一股惺惺相惜,轻声道:“回去吧。” 她况且不是一合之敌,小纯纯过去,碰一下只怕连渣都不剩。 恰好这时,本来在李建昆办公室的陈亚军,走出来,瞅瞅廊道上的二女,叹息道:“放弃吧,这妞要往昆哥身边凑,你俩谁也拦不住。这世间呐,唯有一个姑娘能把她‘揍’哭。” “谁?”季美仙和姜静纯异口同声问。 “在首都。” 陈亚军避开季美仙,来到姜静纯跟前,笑嘿嘿道:“小纯纯,考虑下我呗。” 姜静纯恨恨地跺跺脚,哧溜逃离。 陈亚军尴尬摸摸鼻尖,她奶奶的,完全没指望,还不给哥一个机会…… 总经理办公室。 黄茵竹重新变得乖巧,拉着栾慧玉坐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 栾伟华戳在办公桌前,连连致歉,“李总,那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收回所有话。您说的毯子,我们能做,好做的很,质量绝对有保证……” 他这边叽叽呱呱,沙发上的黄茵竹柳眉微蹙。 看来那天发生的事,并不像栾父过来之前跟她说的那样,只是因手头有工作,有所怠慢。 以她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力,通过这些话,不难分析出,李建昆遭到了羞辱! 她松开了拉着的栾慧玉的手。 李建昆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自顾自抽着烟,等栾伟华逼逼叨叨完后,淡笑着望向黄姑娘。 后者嘻嘻一笑,“别看我呀,我又不管,我只是过来玩玩。” 栾慧玉:“???” 栾伟华:“……” 栾慧玉赶忙去拉她的小手,却被黄茵竹躲开,顺势站起来,“李建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实话我跟他们认识不久,也没有很熟。” 栾家父女:“!!!” 无需李建昆再说什么,栾伟华面色不善地瞥一眼黄茵竹后,看向女儿,“走!” 栾慧玉出门前,还不忘留下一个愤怒的大“哼”! 李建昆从老板椅上站起,苦笑道:“何必呢,最后一句不说也行,我自然会处理。” 黄茵竹小嘴扬扬,“我不想让你为难。” “可是你失去了一个朋友。” “没关系,再交就是,朋友具有地域性和时效性,多走动走动,总会有朋友,他们也终将离我而去。” 好嘛,还上升到哲学高度。 “可他们住你楼下呀。” “那又怎么了,我大妈小妈、黄紫兰,她们还跟我住同一个屋檐下呢。”黄茵竹云淡风轻道,“放心吧,我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习惯了。” 李建昆在她身旁坐下,黄茵竹跟着落座,隔着小段距离,但小脑瓜往过凑了凑。 “你不应该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呀,看,现在又得罪人,万一有个闪失。” 黄茵竹昂起小脸,“那我搬到你们厂里来?” “想得美。” 黄茵竹:“……”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港城吧,你们家…现在不太平。”李建昆说着,把做空鸿康集团的事,娓娓道来。 本以为黄姑娘是去发达国家留学,哪料到她说的国外是这里。想着留学嘛,怎么的不得一两年?到那时自己的操盘已经完成,她会成为鸿康集团最大股东。 许诺的礼物,正是这个。 黄茵竹听完一脸呆滞,“你要把鸿康集团送给我?” “鸿康集团还是赚钱的,又是你家的企业,真把它弄垮,我怕你找我算账。” 李建昆打趣道:“你成为鸿康集团最大股东后,你老爹还敢拿你怎么样?黄家所有人都得仰你鼻息。你如果想让你母亲和他离婚,另觅幸福,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茵竹眼眶湿润,带着哭腔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别误会!” 李建昆赶忙道:“这可不牵扯什么喜欢。你是我朋友啊。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你敢不敢承认,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没有!” 黄茵竹噘起嘴,马上要大哭样,忽然又笑起来,蹦跳着站起。仿佛指天发誓样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我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你跑不掉的。” 撂下一句话后,拔腿便走。 轰! 李建昆大脑轰鸣一声,这才意识到,黄姑娘来特区生活,做出的这些改变,完全是因为他! 这…… “茵竹,回港城呀!黄孝年不爽了,可能对你妈发脾气!” “晓得了,我会看情况的!”门外传来声音。 第532章 抗争 第532章抗争 9月22日,一架鹰国皇家空军的飞机,在首都机场徐徐降落,机舱里走出一位意气风发、金发碧眼的女性。 外界对她有一个颇为形象的称呼——铁娘子。 这位铁腕女强人,裹挟着几个月前马尔维纳斯群岛争夺战中、大鹰帝国一举摧毁阿国的整个海军和空军力量,并拿回马岛的气焰,来到这个国家。 此时消息广泛传播开来,世人也清楚了她此行的目的—— 待“新界租约”到期后,继续统治港城。 外界对此十分看好。 比如港城的英资财团,不乏有人开香槟庆祝。退一万步说,即使没有达成这一目的,他们也并不担心。 历史上港岛和九龙这两个地区,是永久割让给大鹰帝国的。新界虽然面积更大,但也更偏远,不会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相信,铁娘子至少会扞卫住这一点。 然而,他们似乎忘记了两点: 其一,那两份不平等条约,签订于这个国家成立之前。 其二,娘们再猛,终归是个娘们…… 两天后,9月24日,当铁娘们面色凝重地走出那间会堂时,等候在外的中外记者发现,这位素以强硬着称的女人,神色步态都有些不对劲。 随后,她在台阶上一脚踩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翌日,这个经典场面通过媒体传遍世界,尤其是港城。 英资财团奢华的豪宅里,音乐停止了,舞步消失了,酒杯坠地摔得稀烂。剩下的,唯有惴惴不安…… 当日港股大跌。 港币拿在手上,不知道再过些年,还是不是钱了。 当晚,李建昆在工厂食堂,让寡妇厨娘小弄了一桌,浮一大白。 华电工厂已于前日,结束为期半月的军训,和一个礼拜的生产培训,正式开工,生产一种职工们闻所未闻的产品——电热毯。 不过本厂只生产核心的加热元器件、控制开关,附带最后的成品组装。 外部的“特制毛毯”,外包给了特区的“中国心服装厂”。 几天后,到了月底,职工们入厂满整月,也到了发薪日。 而正是这场发薪,在上埠工业区内,引发轩然大波。 是夜。 距离华电工厂不到五百米的“康发电子厂”。 晚上10:30,某栋宿舍楼,某间寝室。 八人一间的宿舍内,摆下四乘木质双人床后,仅余下一条逼仄的过道。 刚从流水线下来的女工们,草草去水房洗漱好,一个个瘫在床上,一时半会又难以入睡,或者说不想入睡。 每晚睡前的这点时间,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可支配的时光。 “喂,大伙,我跟你们说件事,你们不要气。” “说呗说呗,我现在连生气的劲儿都没有。” “来吧,正等着有人给我讲个故事。” “可不是故事,真实的。”一名女工幽幽说道,“上次不是跟你们讲过,我有个老乡去了新开的那家华人电子,刚进去时还跟我诉苦,说正事不干,给他们搞军训操练,把我给乐的,我说她苦吃了,还没钱挣。” 这名女工顿了顿,忽地多了抹哭腔。 “今天他们发工资了,伱们猜怎么着?我那老乡才干一个星期活,发了五十八块!” “什么?!” 吱呀声不断传来,女工们纷纷从床上爬起,眼神投向同一张床铺。 “咋会发这么多?” “搞错了吧?” “才干几天活,比我这月还多啊!” 被问话的女工解释道:“我问过,没发错,他们厂职工都这么高。原来他们搞军训,按个人表现,也给工资,我这老乡还算差的,最高的据说单这一块,发了整一百! “另外,他们跟咱们厂按时间计工资完全不同,他们计件,做多少件给多少钱。 “我这老乡别的不行,手脚可麻利。她跟我讲了,要按这样算,她下月也有把握工资破百。” 女工们震惊了,眼里满是艳羡。 …… 不远处,忠明电子厂。 某栋宿舍楼,某间寝室。 “我人都疯了呀姐妹们,华电招工时,我嫌他们要九月才开工,不想等,进了这家厂,我表哥新婚,在家忙着造小人,9月1号进的华电,今天发工资,你们猜他发多少?” “哎呀,你直接说吧,谁还有力气猜。” “116块!” “嘶!” “晚饭时过来找我,从他们食堂带的饭菜,我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呐。一盒子红绕肉,一盒子炸带鱼,一盒子猪油渣白菜,五毛钱!合着大荤菜一份两毛还不到。” “嘶!” “我们不是边吃边聊嘛,他们宿舍六人一间,配两台壁扇,开水免费,洗澡免费,还发蚊香。” “嘶!” “阿珍,问问你表哥,华电还招人不?” “不招了呀,我哭死了我!” —— 隔壁,华力士电子厂。 1幢宿舍楼,417室。 话题进行有一阵,起因也是一名女工有个老乡在华电,军训和学习大半月,才上一个礼拜工,今天发工资发了六十二块。 寝室里另七名女工,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边待遇跟咱们厂一比,小说里的天堂似的。他们有个厂规,不单是要求员工,里头有几条我老乡都背下来了,我抄在本子上,你们听听。” 爆料的女工,从床头翻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本本,清清嗓子,不紧不慢道: “工作时间规定:每天早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八小时工作制,不提倡加班。若遇紧急赶工情况,晚上需要加班,采取自愿原则,除个人计件工资外,额外补助每人每小时1块钱,不得加班超过晚九点,任何管理人员违反规定,予以清退。” “休息时间规定:每星期做六休一,采取轮休制,员工在向主管人员报备去向后,可离厂。有需要的员工可向行政部申请,免费办理特区图书馆借书证。” “假期时间规定:凡法定节假日均记入休假时间,普通职工每年七天年假,年终若评定为优秀员工,次年获得十四天带薪年假。凡结婚、生子、嫡亲过世,可申请10—60天带薪休假。” … 女工们听着听着,人都麻了。别人的工厂,我的天堂;别人的生活,我的梦。 临近中秋,窗外的圆月也驱不散她们心头的阴霾。 靠窗的一张双人床上铺,桑冬琴侧耳倾听,怔怔发呆,她听在耳朵里的不是华电的厂规,而是……人性! 华电的老板,是真的拿职工当人看,当自己人看。 反观他们厂,管理们恨不得榨干她们女工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和价值。 桑冬琴默默抬起两只瘦如鸡爪的小手,十根指头,全是淤血,不受控制地神经质抖动。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合资企业,同样是电子厂,几乎挨在一块,区别这么大? 桑冬琴伸手从谷壳子枕头下面,摸出一本《新青年诗集》,想起里头的两句诗: “我们都有挣脱命运枷锁的勇气,而我们却习惯于迈出那一步的迟疑。” 她忽地攥紧双拳,高喊道:“姐妹们,这样不对!我们应该抗争,跟任何剥削说不!” 另七个姑娘,齐齐探头,表情诧异。 “你们相信我不?只要你们跟着我,咱们把所有姐妹团结起来,一定可以争取到应得的权益!” 姑娘们听过她的一番慷慨陈词后,眼神渐渐从胆怯,变成了坚定。 第533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533章有所为有所不为 连日来,李建昆的办公室总有工厂老板,或者负责人,过来串门。 有的态度还算好的,只是问他想闹哪样,这么干有什么好处,简直难以理解。 有的三两句话说不好一块,图穷匕见,完全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李建昆的应付很简单,轻飘飘几个字扔过去——我又不是老板。 他已经联系过林新甲,最近不要来特区。 事情闹得有点大,但李建昆有所预见,他干企业的方法,不会因为其他人的不理解,或者苛责发难而更改。如果有可能,他心头还有一个更宏大的想法—— 给特区的企业打个样。 竖立一套用工标准。 特区在摸着石头过河,许多方面都以一种野蛮的方式发展着,里头存在太多的弊病和不合理,而有些人恰好抓住了这些,视为创造财富的法宝,拿人当机器使,当驴子用,这是不对的。 李建昆曾听说过一件事,正是在他们上埠工业区内,有位月月拿“生产模范”的女工,前一阵被迫离开工厂,回家治病。 她的十根指头由于长期淤血,且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好几根疑似坏死了。 贫穷迫使这些女工甘愿接受压榨,但相对于她们得到的那点薪水而言,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了。 “昆哥昆哥,快出来看!” 走廊上传来声音,李建昆起身踱步到办公室门外,顺着陈亚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厂院外的黄土大路上,一条由黑压压的人头组成的队伍,拉着几条简易横幅,由远及近,她们高呼的口号也逐渐清晰: “反对十二小时工作制!” “抵制一切剥削!” “工人应该拥有合法权益!” … 金彪咂舌道:“这是大罢工啊!” 陈亚军瞅瞅李建昆,诧异道:“你还笑得出来?那帮混蛋待会肯定又要找过来。” 李建昆笑而不语,他从不否认自己热爱80年代,热爱的事物很多,其中就有青年人的如火烈烈。 他目视着这条长长的队伍,蓦地发现极为暖心的一幕,在经过华电工厂门前时,所有女工不约而同停下声音,默默前行,向厂区内投来艳羡的目光,隐约还能看出几分敬意。 为何不笑? 值了。 正如陈亚军所料,没过多久,附近工厂的老板或负责人们,再次找上门,这回还不是单打独斗,组团来的。 他们权以为李建昆是华电的职业经理人,而不是老板,在办公室拍桌子发飙,逼逼叨叨。 “李经理,说不动是吧,你们老板打死不露面?好!让特区的人来跟你们说!别忘了,我们都是合资企业,劳工配套这方面是他们的份内事!” 李建昆自顾自抽着烟,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 一帮人同仇敌忾,拂袖而去。 中午,李建昆接到一个饭局邀请,虽然明知是鸿门宴,但还是得走一遭,发展委来的电话。 与强哥所在的特区发展公司,隶属于一个系统。 福田中心街区,港城人开办的鸿运酒楼,二楼,最大的包厢。 上埠工业区那帮工厂主全在,发展委这边领头的人,姓钟。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包厢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工厂主们暂时都未出声,也没表现出之前的愤懑,李建昆被安排在钟主任旁边落座。 后者和蔼说道:“我们联系了港城华电公司,那边说,特区工厂的事务全由你说的算。李经理,这事你是可以做主的呀。” 李建昆微微含笑,“不知钟主任想让我做什么主?”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所以钟主任认为,他们的用工方式是对的?” “我…没这么说。” 钟主任心想这人果然不好对付,涉及到“剥削”、“压迫”的事,打死也不能支持,遂斟酌着言语道:“只是咱们凡事得合群嘛,其他家都那样干,你们非得这样干,多少不太好是不?” 李建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即使他们是错的?” 有工厂主实在忍不住,呵斥道:“凭什么说我们是错的!” 李建昆淡淡瞥他一眼,“你们在港城这样用工的,十二小时工作制,还得额外加班?” “什么叫额外加班,我们也给加班费的!” “一小时两毛,还是三毛?”李建昆扫视过一帮工厂主,“内地的劳工已经非常便宜了,港城一个劳工成本,能在这边用十个人,这样还不满足?你们在港城按这套用工标准,有人会鸟你们?区别对待也不能到这种程度!” “啧啧,就你有良心。” “你肯定是没有。” “你!” “好啦好啦。”钟主任打起圆场,以免真干起来,遂笑呵呵望向李建昆,“真不能改改?” “改什么?改成十二小时工作制?” 李建昆带着抹唏嘘说道:“钟主任,咱们内地的机关单位,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啊,凭什么去要求那些女工工作十二小时呢?您要是能跟我讲出一个道理,我立马改。” 钟主任抿了口茶,不再说话。 工厂主开始集体发难,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威胁之意明显。 “你们不改,我们厂以后打死不跟华电合作。” “我们也是!听说你们的产品要用到电路保险开关,你说巧不巧,我们厂刚好能生产。” “这位李兄弟,年纪轻轻能做到总经理,还深得总公司信任,莫要误了自己前程。” “小砸,你还是太嫩,明不明白什么叫产业链?知道为什么同产业的工厂要扎堆吗?” “你们华电此举,不仅仅是跟我们上埠工业区的工厂不对付,你们得罪的是特区内的所有合资企业,真的以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们厂还能有活路?” “别不知好歹,否则华电活不到明年!” 我好怕怕哦~ 李建昆淡然一笑。诚然,这帮人说的话有些道理,威胁也真能威胁到点子上。 不过呢,企业能否得到长足发展,亘古不变的核心是产品,只要产品能被市场买账,一切皆可破。 “钟主任,您也看到,跟他们话不投机,吃也吃不下,再会。” “不送。” 隔日,华电工厂有批物料到,采购经理陈铮已经驾轻就熟,跑去特区运输公司,准备租几辆解放车,去关口把货拉回来,不承想跑了个空。 回到工厂后,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陈铮满肚子苦水,“明明空车大把,他们硬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给租,说都有安排。” 李建昆示意他不必急躁后,看向木艺沙发上的陈亚军,“你去趟茶花大队,让林海找几辆拖拉机。” 陈铮眼前一亮,倒也是个法子,慢就慢点。 两人结伴离开后,不多时,金彪领着一个穿宽松西装的中年男人,来到办公室。 这位慈眉善目,有些败顶的男人,是特区中国心服装厂的老板,华电前一阵定下的外包合作商。 为人蛮不错,李建昆结交过几次,是位爱国华侨,姓黄。他特意起身接待了一下。 “李兄弟,原谅老哥,我是真没辙啊。干我们服装行业的,不可能一家工厂打通全产业链,上下游都得依赖,他们现在……” 李建昆拍拍他的手背,温和道:“理解。” 送走老黄后,李建昆对金彪吩咐,“去趟羊城,把财叔请来。” “好!”金彪应下后,表情复杂问,“咱们真要与‘全天下’为敌吗?” 李建昆看向门外的艳阳天,吐出一口白雾,“又如何?” 第534章 本来只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 第534章本来只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 这天,晌午时分,一辆吉普212驶进华电工厂。 蓝牌。 行政楼楼底下,开车的小青年停好车后,赶忙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一身蓝色干部服的胡自强,走下汽车,双手背在身后。 “在楼下等。” “是。” 对于强哥的到来,李建昆毫不意外,掐指一算也该出现了。 “李建昆,你好大的胆子!” “哟,胡处这是来兴师问罪啊。” 强哥瞅一眼门外,顺手带上房门后,原形毕露,一崩老高,作了个挥拳的动作,“yes!干得漂亮!” 李建昆坐在办公桌后,摸出茶叶筒和一只搪瓷缸,撂在桌面上,“喝茶吧。” 强哥自顾自泡了杯茶,“咋的,我要真的来兴师问罪,茶也没得喝?” “滋你一脸信不?” “你个小李同志,很不拿干部当干部啊,好多年没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了。”胡自强扯来一张背靠椅,在办公桌侧边坐下。 李建昆懒得编排他,“说正事。” “啥正事?没正事啊,过来关心你一下,怕你扛不住。” “我多谢您嘞。” 两人插科打诨一阵,强哥收敛笑容,颇为感慨道:“这件事吧,让我真切看清一个东西:企业家和工厂主的本质区别。” “强子,这是你这辈子说过的最有格调的话。” “你TM的,装逼还得蹬在我脸上。”强哥递给他一个大白眼,遂又唏嘘道,“你算是有脸回燕园见导师了。” 李建昆笑笑说:“敢情今儿是特意来夸我的?” 强哥也不否认,“事儿办的确实地道,但你就不急吗?” “我急啥,该急的是他们。”李建昆伸手指向窗外,从左至右划过,“见天搞罢工。你再看看我们厂,有条不紊。谁会先撑不住?” “可你这一下得罪不少人啊。”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强哥抿口茶后,砸吧砸吧嘴,“行吧,看你胸有成竹,我就放心了。企业之间的事我不管,上面有我,且看我运筹帷幄一番。” “噢?”李建昆心头一暖,“有啥计划?” “跟你学的,借舆论的压力,也就你个狗几把敢瞧不起哥,哥大抵是个处长好不?无论在这边,还是在首都,那都是有人脉的。”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真棒的手势,“不枉我对你的一番培养啊。” “这话听着不对劲!” “义父俩字你早该喊了。” “滚!” 李建昆没滚,强哥自个滚了,他真没什么要紧事,过不过来无所谓,反正事情会办,纯粹来装个逼,告诉李建昆:哥会罩你! 半下午。 六代皇冠回到厂里,金彪驱车,载来一个发丝倔强、戴大金扳指的“暴躁老头”。 李建昆从楼上下来,人还未走近,耳畔已是天雷滚滚。 来人正是羊城,赤步公社,国裕服装厂的财叔。 算算时日,他们之间的合作,已经有四个年头。正儿八经的老生意,老熟人。 “李生啊,当年我就看出来,金鳞绝非池中物啊!瞧瞧这大工厂,气派!” “听说财叔你现在的生意,做得也不小啊。” “嗨,不能比不能比。” 李建昆领着财叔,在厂区里参观了一圈,暴躁老头啧啧不止,说这都玩上高科技了,猴赛雷! 回到办公室,聊到正事时,面对这么大的生意,财叔是既兴奋又犯难。 这也正是李建昆没有率先找他的原因。国裕服装厂终究规模小了,路程远点倒还好说。 “财叔,如果要满足我的配套需求,你那边现在还缺什么?” “钱。” “噢?厂房、设备,人工这些,都不缺?我可等不及啊。” “都好解决,厂房可以租,咱那镇上搞了开发,厂房大把;钱到,设备到;至于人工,你也知道,我们那片从70年代开始搞服装业,不缺熟练工。” 李建昆笑着轻拍大腿,那不妥了么? 财叔合计说,还得添一家几百号人的大厂,预计搞齐活把他的家底投进去,还有十来万的资金缺口。 “我给你二十万。” 财叔挠挠脑壳,颇有点不好意思,得人大买卖不说,还要人家拿钱给他办厂。 便宜占尽了。 李建昆瞅瞅门外暗下来的天色,不再多言,拉起财叔道:“喝酒去。” 财叔咧嘴一笑,“诶!” 最乐意跟李生做生意,哪有那么多逼逼叨叨?买卖干得舒坦,少赚点他都情愿。 同一时间,东湖丽苑1期。 6幢,201室。 栾家父女如同往常一样,正在小餐厅吃晚饭。 邦邦邦—— 入户门外传来很不礼貌的敲门声。 “谁啊这是。” “我去开。” “我去吧。”栾慧玉趿拉着拖鞋,冲去开门,东湖丽苑有保安人员,倒也不担心是贼人。 进口防盗门打开。 栾慧玉眼珠瞪圆,不等嚷嚷出口,手里拿份报纸的黄茵竹,一手呼开她,径直走进屋内。 “诶?你!你给我站住,谁让你进去的!” 黄茵竹根本不搭理她,来到小餐厅,戳到栾伟华跟前,将手中报纸拍在餐桌上。 “放肆!你个臭丫头片子,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栾伟华勃然大怒。 “姓栾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篇报道是你找人写的吧。”黄茵竹冷冰冰道。 华电现在成为众矢之的,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这家伙倒是当了回急先锋。造谣华电负责人李建昆,假意关爱女工,实则背地里与多名女管理有染。 这事黄茵竹都无需怀疑。 李建昆真想涩涩,她不比华电厂的那些女人爽? 栾伟华看都没看,冷哼道:“证据呢?没证据别乱说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你又能怎样?”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不仅仅是因为上次的怨恨。华电的福利待遇,对特区内所有企业都构成威胁,包括他的伟华服装厂。而他兜里还没米,格外不希望这股“歪风邪气”蔓延开。 “给你三天时间,公开发表新闻道歉,承认诬陷。”黄茵竹厉声道,“否则,我会让你彻底玩完!” 栾伟华差点没气笑。 栾慧玉叉着腰讥讽,“你当你谁呢。” 黄茵竹瞥她一眼道:“记得你在我那里看过一张照片吗?你问我里头的漂亮女人是谁,我说我妈,你说旁边的老头肯定是我外公,我没回你。现在告诉你,那是我爸,叫黄孝年。” 这名字……栾伟华感觉非常耳熟,仔细一捋,想起来了。 亿万富豪,鸿康集团董事局主席,财经报纸上的常客! 栾慧玉嗤笑道:“那又怎……” “闭嘴!”栾伟华猛地一喝,打断她,赶紧起身,哈着腰,“黄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放心,我一定照办。” 黄茵竹转身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栾慧玉满脸不解,“爸,你怎么给她道歉?” “你不懂,人家弄死咱们,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栾伟华心头悸动,大汗淋漓。 谁能想到住楼上的一个小姑娘,来头居然这么大? 黄家那是真正的亿万豪门,但凡放句话,他别说订单,港城的原材料估计都难搞,三来一补还怎么玩? 栾慧玉听完父亲的解释后,如同活见了鬼,惊愕道:“她竟然是亿万千金?!” 第535章 黄姑娘返港,捎带任务 第535章黄姑娘返港,捎带任务 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让整个办公室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李建昆坐在办公桌后,躺靠在老板椅上,手里捧着一沓报纸,怀着一种“看他们多能折腾”的戏谑心态,饶有兴致翻阅。 毫无疑问,他现在成了特区最不受待见的人,或许没有之一。 甚至被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各种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反正是把他往死里埋汰,这帮家伙大概希冀着老板能把他给开了,殊不知林新甲正屁颠屁颠前往首都,他派去的。 “没脸了没脸了。”他自嘲一笑,放下报纸。 不过舆论这玩意嘛,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外界普遍不好看华电,有些人认为他们会扛不住压力,最终同流合污;有些人则觉得把同行得罪了个干净,华电以后会寸步难行。 成吧。 他偏偏要把华电工厂经营好,好叫这帮人切身感受一把,什么叫作实力才是硬道理,碾他们一脸车轱辘印子。 不跟老子合作? 以后不要跪舔。 念头至此,李建昆薅过桌面右侧的黑色转轮座机,一通电话挂到首都。 私人无法拥有电话的年代,想在首都联系个人还是不容易,中关村科技大楼已经竣工,等离子体服务部也不复存在了,先挂给陈春仙,让他差个人去暂安小院给鲁娜捎个信。 临近中午时,才接到山河回过来的电话。 “我说你丫到底在特区忙活啥呢,整年看不到人。小娜说生产一种新玩意,什么呀?” “都说是新玩意了,说你你能懂?”李建昆笑笑道,“找你正为这事,林新甲去了首都,到电视台谈笔买卖,人生地不熟的,你给引引道。” 电话那头小王诧异,“找电视台谈买卖?艹!你丫不会是想在央视打广告吧?” “咋了,我这边可是正儿八经的合资企业,别人能打我不行?” 80年代是这个国家电视广告的启蒙年代,也是黄金年代。1979年,第一条电视广告在魔都台播出——参桂养荣酒。这条广告拢共播放8次,效果显着,短短两三天,魔都各大药店的参桂养荣酒基本被抢购一空。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酒的售价两倍于茅台,要十五元一瓶。而它这次的广告费用是三百元。 电视广告的威力和性价比,可见一斑。在这之后,电视广告便汹涌喷薄,一发不可收拾。 1979年3月9日晚,魔都电视台在转播一场国际女篮赛,中场休息时,插播了一条电视广告:着名男篮运动员张大维,和队友在一场激烈比赛后,拿起一瓶“幸福可乐”痛快畅饮。 这算是第一条明星代言的电视广告。 1979年3月15日晚,魔都电视台又播出了第一条海外产品广告——瑞士雷达表。同一天,《解放日报》上也刊登了雷达表的广告。 魔都敢为天下先,成为这个国家电视广告的发源地。首都自然不甘落后,央视同年也筹备了广告部门,1980年播出了第一条商业广告,幸福可乐。 话说这个可乐哥,广告打得还挺猛,问题是货没铺到位,李建昆到现在也没看见哪里有得卖。 论影响力和收视率的话,央视无疑要甩魔都台十万八千里。 “牛逼!”小王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 中午下楼吃饭,去往食堂的路上,上午看报纸被埋汰一脸的李建昆,却收到自家员工们饱含热情的敬意,逢人看见都会微微鞠躬,喊声“李总”。 就,挺爽的。 平心而论,他设立这样的职工待遇,有意给特区其他企业打个样不假。却也没有尊敬他的人想象的那样老好人。 这正是他的企业经营理念啊。 后世无数的案例已经说明,当企业善待员工时,员工才会给予企业最大的工作激情,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创造力。往往无需加班,在一种轻松状况下就能完成业绩。 奈何绝大多数老板明明清楚这个道理,仍然不愿意多分配一丁点财富给员工们。 弄得员工累,自个也累。 好像多拿那俩米,他能飞天似的。结果不普遍是,人没了,钱还没花掉么? 李建昆惜命,上辈子没活够,这辈子想多活几年。 午后,李建昆跷着脚,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打盹时,迷迷糊糊中耳畔传来声音,睁开惺忪的眼睛,正瞧见陈亚军一副狗奴才的模样,恭请某妞走进办公室。 “你们聊,保证不会有人打搅。” 陈亚军嘿嘿一笑,离开房间,顺手带死房门。 李建昆觉得他有病,潜在的绿帽受。属实想不通他的兴奋点在哪里。 “你睡你的,我过来就想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回港城了。” “漂亮!”李建昆翻身坐起。 黄茵竹幽怨瞅他一眼,“下礼拜回。” 李建昆脸上笑容一僵,浑身乏力,重新躺平在沙发上。 黄茵竹恨恨道:“真想咬屎你!” 李建昆抖了两抖,爱咋的咋的模样。除了摆烂,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妞,自从知道她来内地生活全因为自己后。 以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实在遭不住这个。 “不过算了,我现在是淑女。”黄茵竹说着,坐到旁边的单人位上,双腿合拢,倾向一侧,两只小手抓在一起,摁在裙摆上。恬静乖巧地看着李建昆,露出八颗雪白小牙齿。 李建昆:“……” 忽然想起什么,他昂起头道:“你晚点回。” “李—建—昆!” “淑女淑女。” 黄茵竹脸蛋一提,再次露出八颗小白牙,引飙不发。 “帮我办件事。” 原来是这样……心头不满消散,黄茵竹倾过身,雀跃道:“好呀好呀。” 她这个时候回港城,李建昆还真寻思有件事交给她,比让林新甲去办更适合,毕竟算是半个圈内人。 “你帮我联系个导演,我要拍支广告,能带到内地来更好。” 李建昆顿了顿,道:“另外,你去趟中原影业,替我打听个人,他现在应该在港城,看他忙不忙,如果能抽出时间,告诉他……花港观鱼。” “啥东西?”黄茵竹一脸迷糊。 “花港观鱼,西湖十景之一,你跟他说他会明白的。” 黄茵竹默念几声记下后,问道:“谁呀?” “李莲杰。” 第536章 义父在上 第536章义父在上 10月12日,人报发表社论《这样的合资企业值得学习》。 文章中公开表扬特区华电工厂对职工的优待,虽然行文很短,只有寥寥三百字,也没有具体阐述如何优待,但是无疑释放出了一个支持的信号。 华人电子,这家港资背景的企业,初次在内地扬名。 10月13日,特区的几份报刊上,再无对华电不利的消息。 同日,上午八点多,华电刚上班不久,特区运输公司的负责人,亲自找过来。 少倾,采购经理陈铮一路蹦跳,兴高采烈奔到总经理办公室。 “李总,运输公司的大队长刚才来过,客气的很,又是发烟又是道歉,说以后我们再要租车,不用亲自跑,一通电话立马安排。” 李建昆咕噜一口茶,拧上杯盖,“至于这么兴奋吗?” “娘的,忒现实了!” 陈铮倒不是兴奋,而是感觉贼爽,就是那种啪啪打脸的爽。上回对我爱答不理,这回他差点打算让对方高攀不起,不过考虑到厂里的大局,还是忍了。 晌午时分,李建昆也体验到一回现实。 一辆上海牌小轿车,两辆吉普212,组成车队来到华电工厂。提前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几位大佬,其中就有发展委的钟主任,但他站不进C位。 这阵容,李建昆当然得亲自出面。 领着大佬们,在厂区内四处参观。 “嗯,厂里干净整洁,李经理管理工厂很有一套啊。” “职工的精神气儿很足,这显然跟优厚的待遇脱不开关系。” “像华电这样的爱国港企,很值得特区其他企业学习呀,我们应该当成典型来竖立!” 大佬们身后,戴眼镜的文书捧着笔记本,唰唰速记。 处于C位的大佬,亲切和蔼地望向李建昆,“厂子在经营方面,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李建昆的眼神落在钟主任身上。 钟主任:“!!!” 干嘛要看我? “谢谢领导关心,暂时没有。”李建昆寻思参这家伙一本,也没什么大用,自己还会惹一身腥。 临行时,钟主任热情和李建昆握手道别,直夸他是好同志。 半下午,有人过来装逼邀功。 “怎么样昆子,承不承认你哥牛?” 办公室里,强哥大步走到桌台后面,伸手去拽,“起开,起开。” 赶走李建昆后,一屁股坐在真皮老板椅上,骂骂咧咧一句“狗几把真会享受,”遂手叩桌面,“没点眼力见,茶呢?” 李建昆拎起自己的玻璃茶杯,往过一扽。 “你看你这个人,哥可没少费力气,内部突围不成,只能从外部千里借势,这都换不来一个好态度?” 李建昆用小拇指掏着耳朵,摇头晃脑。 强哥委实口干舌燥,在龙岗待一上午,一溜烟从那边奔过来的,试探性道:“义父?” 李建昆立马行动,翻出上好的雨前龙井,整包扔进他怀里,搪瓷缸和暖水瓶送到他手边。 强哥:“……” 如此见效? 胡自强自顾自泡好一杯茶,低头嗅去,嗯,喷香!一辈子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 “那啥,义父,还有件事想与你相商。” “我儿但说无妨。” “艹!你不能双向占我便宜啊!” “成吧,但说无妨。” 强哥起身,凑到他跟前,嬉皮笑脸道:“借点钱。” 李建昆诧异瞪眼,“强子,你堕落了呀,帮了义父一点忙,还真敢邀功请赏啊?” “我都说借了。” “有借无还呗。” “瞧不起人?”胡处长吹胡须瞪眼,然而并没有胡须。 李建昆巴掌一伸,“来,把以前蹭走的先还来。” 这丫在燕园时,没少问他蹭钱,今儿五块,明儿十块的。 胡处长顿时怂了,讪讪一笑,“那…那是蹭,它跟借的不一样。” 李建昆收回巴掌,坐回老板椅上,“借钱干啥,你工资呢?” “攒着呀,太少了,不顶用。” 强哥娓娓道来,原来是特区给分配的房子下来了,这不寻思凑着年底拾掇一下,通好水电,弄个简装,添点家具么?他父母的户口转档已经办下来,过年回家,打算年后带二老一起过来。 “不早说。” 李建昆矮身扯开一张抽屉,从里头薅出两沓大团结递过去,“够不?” 强哥一对大眼泡水光闪闪。 李建昆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沓,一块塞进他手里,“什么简装,装好点!家具事儿配齐,弄台电视机,不够再跟我说。” 强哥正色道,“这钱太多了,我可能一时半会还不上。” “这笔不用,我孝敬叔叔阿姨的。” “义父在上!”强哥高呼。 李建昆瞅瞅他,又扫一眼脚下。 “想得美。”强哥贱兮兮一笑,揣上钱哧溜跑路。 李建昆托着腮帮子想,他那些属下知道他这个德性不? “昆子!”不承想,强哥又杀回来,带死房门,“我想了想,还是得打张欠条,万一人家看我房子捯饬得这么好,怀疑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又没个凭证,百口莫辩。” 哎呦喂! 成长了呀。 “不过你拿着借条,可不准问我要。” 李建昆:“……” “义父!” “成成成。” 10月15日。 上埠工业区持续半月的用工纠纷,期间大小罢工十几次,总算有了结果。 各电子厂统一用工时长,将原来的十二小时工作制,调整为八小时。其他时间算加班。 仅此。 不过这个细小的让步,已经让女工们欢天喜地,情绪得到控制。 趁着这档口,华力士电子厂,把这次蔓延整个工业区罢工潮的核心发起人,桑冬琴,“请”出了工厂。 “什么请啊,说得好听,还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由头,其实就是开除。” 陈亚军气喘吁吁戳在办公室,左右他也没什么专职事务,最近工业区里到处在闹腾,他没事便跑去看热闹,刚从外面回来,向李建昆反应此事。 表情很是不爽。 明显在为桑冬琴不忿。 该说不说,陈亚军原本算不上什么热心肠的人。由此可以看出,跟着“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燕子学飞行”这句民谚的真谛。 一个核心人物,其行为,对身边其他人能够产生深远影响。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问:“你想把桑冬琴收进我们厂?” “不行吗?这姑娘很有能力呀,一个人带起这么大动静,我自愧不如。” 李建昆手指敲击桌面,目露沉思。 陈亚军不解道:“昆哥,你怼天怼地都不怕,还怕收一个桑冬琴进厂?” 李建昆没好气瞥他一眼,拙劣的激将法。 这两件事性质完全不同,一个属于间接给其他厂施压,一个是主动交恶。并非怕的问题,他思索的是收桑冬琴进华电,不是最优解。 “你先找到她吧。” 陈亚军喜上眉梢,用力点头,“诶!” 第537章 脱单 第537章脱单 傍晚。 天气骤变,天空呈青灰色,有些烟雨朦胧的既视感,当李建昆踏进东门老街那家以前常光顾的国营饭馆时,空中坠下千丝万缕的细雨,将街道分割得支离破碎。 令人意外的是,桑冬琴是一个个头很小的姑娘,可能将将一米五。 面相也没有任何威严感,此刻孤零零坐在角落一张饭桌旁,反倒是属于看起来需要人保护的那挂。 因为已经被陈亚军告知李建昆的身份,当看见他走过来时,桑冬琴有气无力地扶着桌面站起,昂头看向他,大眼睛里透着股敬意。 在她脚边有一只鼓囊囊的红蓝编织袋,和一个装着暖水瓶、搪瓷盆,搪瓷缸等琐碎物件的网兜。 如果不是陈亚军开车找到她,她已经离开特区,她心里明白,不可能再在这里找到工作。 “后悔吗?” 桑冬琴先是摇摇头,又微微点点头。 可见姑娘的内心异常复杂。 李建昆示意她落座后,笑笑说:“找你是他的意思,跟我没关系。” 桑冬琴望向陈亚军,满怀感激,透露出几分羞涩。她不笨,猜想到自己糟糕的境遇或将迎来转机。 陈亚军被她看得老脸一红,尬笑着挠挠脑壳。 桑冬琴的长相算不上惊艳,却很耐看,小巧玲珑的,五官凑在一块也显现出一种精巧。 李建昆之所以刻意这样说,正是由于看出这姑娘的“潜质”。但凡扎个双马尾,整套JK服,妥妥的后世老男人人见人爱的萝莉。 哼哈二将这俩老大难,遇到合适的姑娘,他也该费费心了。 咱瞅着都纠结呀。 “亚军,弄些吃的。” “噢。桑姑娘,你喜欢吃啥?” 还不算无可救药。 饭菜上桌,三人边吃边聊,有李建昆控场,气氛越发活络,关系也在逐渐拉近。 比如桑冬琴自嘲个头太矮,李建昆用拿大帝的一句话回应了她—— “我承认我个子很矮,但如果你嘲笑我,我就砍掉你的脑袋,来缩短我们的差距。” 桑冬琴笑出猪声,陈亚军也跟着哈哈笑——昆哥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三脚,终于让他意识到:这小妞还蛮不错的说。 打小生长在北方,见惯了大妞,这种南方的小妞,他倒是格外感兴趣。 不怪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眼神盯在桑冬琴身上,脑子里已冒出一些少儿不宜的遐想:如果是她的话,似乎……任何姿势他都能拿捏。 这使得陈亚军自信心爆棚,男人味大增,也开始主动和桑冬琴搭话。 李建昆来之前已经想好对桑冬琴的安排,当然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工人之家?”桑冬琴眨眨眼,小脸上满是迷糊。 李建昆解释道:“简而言之,一个非盈利福利机构,定期举办一些学习活动,或组织旅游,不仅能丰富工人的业余生活,给他们提升自我的机会,还能团结大家,遇事互相帮衬。” 老话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通过上埠工业区这次罢工的事,桑冬琴在搞组织这方面的能力显露无疑。 “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有私心的。华电会全程资助工人之家,而作为工人之家的负责人,你需要不断替我们物色优秀的职工。” 这样一来,华电等于拥有了一个特殊招聘渠道,且这样招到的工人,各方面信息会更加详细,更合适。 李建昆对未来的畅销,一家千人工厂是远远无法满足的,人力资源渠道,从现在开始搭建也未尝不可。 “有兴趣吗?” 桑冬琴大眼睛扑闪两下,小脑瓜用力点点。她也觉得自己非常适合干这种事,并且很有意义。 筹划工人之家不难,买下几间民房,改建或重建都可以。李建昆扫向隔壁,“亚军,这事由你全程协助小桑。” “保证完成任务!” 亲哥,这是亲哥! 陈亚军笑歪嘴。 桑冬琴被华力士电子厂扫地出门,现在没有地方住,恰好他们在东门老街不是有个出租屋么?吃完晚饭,雨已经停了,陈亚军替桑冬琴拎上于她而言过于沉重的行李,把她送到住处。 李建昆没有上去,让他俩暗戳戳捣鼓吧,独自坐在皇冠车上等。 楼底下面包房里,苏安莉眺望半天,想上前打招呼,又因天色原因,不确定里头坐着的是不是认识的人,未能行动。 陈亚军下楼时,被她捕捉到,赶忙喊住,“小陈!” “苏小姐。”陈亚军笑着晃晃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直走向皇冠。 苏安莉诧异问:“你…今天不吃面包?” 陈亚军顿住脚,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吃了,以后也不吃了,说实话,你的面包也不咋样。” 苏安莉:“……” —— “什么?亚军搞对象了?谁?!” 这消息对于金彪来说,无疑是个惊天噩耗。 说好的一起干着,你突然有得润……不能忍! 李建昆的办公室里,大胡子把陈亚军放倒在沙发上,一顿严刑逼供外加发泄。 陈亚军心头美滋滋,尤其是看见他一副“被生活逼入死角”的模样,就很想笑。 “说!” “没门。好让你去搞破坏?这个狗东西,老子喜欢的你总喜欢。” “说不说!” “宁死不屈。” 金彪拿他没辙,抬头望向办公桌后面,“建昆!” “八字还没一撇呢,刚认识的。” 金彪蓦地又笑了,“呵~敢情跟老子装逼呢。” 李建昆话没说完,“不过呢,看得出来,那姑娘对亚军有点意思。” 金彪:“!!!” 这次竟然还不是单恋,人家姑娘也对陈狗有意思。 “肯定不咋样!”金彪信誓旦旦。 李建昆呵呵一笑,“那你可错了,我都差一点心动。” 毕竟萝莉谁不爱? 金彪呆滞半分钟,彻底红了眼,“干死陈狗,妞就是我的!” “昆哥你今天尿黄不?给他滋滋。” 李建昆乐呵呵观战,电话铃突然响起,沙发上翻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收声,但动作没停。 林新甲从首都挂来的电话。 “老板,搞定了,多亏小王,一切顺利……” 央视广告成功拿下,合同期为三个月,从11月1日-元月31日,时间段没得挑,每天不定档播放三次,广告内容不超过90秒。 费用是35万港币。 李建昆砸吧砸吧,还算可以。小王在电话那头嚷嚷,“赶紧地,把电热毯发十套过来,你在南方穿短袖,老子在北方冻成狗!” “十套?” “咋的,我跟你一样啊,你个单身狗,我可是有媳妇儿有老丈人有丈母娘的人。” 李建昆:“……” 挂掉电话后,沙发上打闹声重新响起。 “昆哥,救我!”陈亚军式微,伸出爪子求援。 “阿彪,用力干!” 陈亚军:“……” 金彪舔舔唇角,咧嘴道:“得嘞!” “为什么呀?!”陈亚军哀嚎。 第538章 厂里来了大明星 第538章厂里来了大明星 半上午,李建昆待在办公室里,隐约听见一些嚷嚷声,不禁伸个懒腰,一句“叼你老母”隔空送过去。 果不其然,不多会,保卫科科长贾永柱过来汇报,门口又有其他工厂的人来闹事。 见怪不怪了,隔三差五总有一拨。 桑冬琴发动的罢工潮,叠加特区相关部门的态度转变,使得上埠工业区的电子厂服软,将十二小时工作制改成八小时。都是爹生娘养的打工人,特区其他工厂的工人知道后,谁还乐意白白多干几个钟? 因此这件事远没有完,在特区各家工厂内持续发酵。 某些不爽的工厂主,便找上华电这个罪魁祸首,利用各种招数恶心和发泄。 前两天有伙人试图从墙外泼大粪进来,被华电厂强悍的保卫科队伍逮住,一顿胖揍。 兴许还有些阴手吧,但李建昆不会给他们机会,要知道,皇冠后备箱里金彪淘来的两杆家伙可还在。 贾永柱戳在办公室前,憨厚老实的脸上,透着几分自责,“李总,是我没能很好胜任这份工作,亏对您的……” 李建昆摆手打断他,含笑说:“小贾啊,忘了我跟你们讲的:格局要打开,能怪别人的事情,尽量不要怪自己,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 简而言之,干就完了。 保卫科二十人的队伍,人均退伍青壮,不服的狗贼可以来试试。 这话可不是李建昆的词儿,毛姆说的。 贾永柱弱弱道:“这回来的是一帮老板,我不敢……” 合资厂的老板都是些啥人? 外宾! 还是有钱有势的外宾! 李建昆左右瞅瞅,本想让金彪或陈亚军去处理下,才想起来,两人被他派去罗湖口岸接人了。 “干啥坏事没有?” “骂人。” “那甭理,让他们狗叫,叫累了自然知道滚。” 厂门关着,这帮家伙也只能对着空气放嘴炮。 “可是……”贾永柱迟疑一下道,“有人骂你娘,还骂您祖宗十八代。” 嗯? 李建昆眉头一挑,虽然他心里门清,肯定有不少工厂主在背后问候他祖宗,但冲上门来当面骂娘,这还是头一遭。 欠削! 他带着贾永柱,大步流星赶往厂院门口。 只见铁栅门里外两帮人马对峙着,里头自然是他的人,外头戳着七八号,背后停着几辆车,皇冠,蓝鸟……还有辆天蓝色的上海牌小汽车。 瞅着牌照有几分眼熟。 来到铁栅门跟前,保卫科的小伙让开道,李建昆搭眼扫向外面,还真发现一个熟人。大饼脸,猪哥相,当初林新甲买吉普212时,左右瞧不起的那个赵路路,后面狭路相逢,又乖得像孙子样让道。 看模样又支棱起来了。 “你就是李建昆?” 李建昆从梗着脖子的赵路路身上挪开视线,望向站在C位问话的人,穿一件花衬衫,戴条大金链子,蛤蟆镜别在领口,梳大背头,整得像个大哥大。 不过呢,凡是这种打扮的,在特区的老板里,都属于小喽啰。 大老板们即使心里再不爽,也不会为这事跳出来唱反调,污自己的名。 看到李建昆默认,此人直接开喷,“我叼你老母!” 艹! 李建昆从旁边小伙手里薅过一根木根,铛地一棍敲过去,吓了对方一跳。当然了,隔着铁栅门,没打到。 “呦嗬!臭小子,脾气还不小。” 花衬衫啐一口道:“你算根鸟毛啊,别说你,你们华人电子我都查过,小屁点公司,跑内地来充什么大尾巴狼?八小时工作制,加班费1块起,这破工厂迟早被你玩完。甘妮娘!” “开门。” 李建昆要是真上火,能动手的事,绝不哔哔。 贾永柱得令,亲自打开铁栅门。保卫科的小伙们一窝蜂冲出去,有李总在,他们也不惧。 “干什么干什么!”刚还挺嚣张的花衬衫一伙,突然有点怂。 赵路路呛声道:“李建昆我警告你别乱来,知道这位是谁吗?” 他指着花衬衫。对于李建昆的大名,自然也不陌生,这不前一阵报纸上见天报么。 然后自问自答,“余昌德余总,在港城黑白通吃……算了,跟你个内地佬说你也不知道。这么跟你讲吧,余总厂里的产品,请的是你们乒乓球国手孙康威代言的,个中关系人脉,自己好好掂量下。” 孙康威,乒乓球国手? 李建昆怀疑自己孤陋寡闻了。 余昌德挺起胸板,正准备继续开喷,身后黄土路上传来喇叭声,一辆黑色六代皇冠,和一辆米黄色考斯拉,一前一后驶到华电工厂门外。 门前两帮人马齐齐望去。 皇冠车四扇门几乎同时打开,金彪开车,陈亚军坐副驾驶,黄茵竹从后排左侧下车,右侧下来的是一名穿工装马甲的中年男人。 本以为人下完了,不承想,跟着“工装马甲”又钻出来一个。 正是这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小伙,瞬间吸引了保卫科所有人和余昌德、赵路路他们一帮人的视线。 《少林寺》实在太出名,在内地和港城双爆,如今都火到东南亚和欧美去了。 剧中主角小和尚的风采,更是无人可及。君不见内地和港城都有青年模仿他,刮成大光头,招摇过市,视为风潮。 “诶?他!” “觉远!” “《少林寺》的主演!” “他怎么…来这了?” “喔!”保卫科中更是有小伙,因见到偶像太过激动,忘乎所以,蹦到飞起。 李莲杰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视线略过其他人,定格在李建昆身上。然后在余昌德和赵路路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李建昆跟前,用学武之人的方式,拱手行礼。 “李先生!” “辛苦你跑一趟了。” “别这么说,拍支广告而已,虽然我还没拍过,但只要是您开口,小杰绝不推辞。”这也是当年在西湖花港观鱼,他的承诺。 赵路路:“???” 余昌德:“???” 讲道理,这种红得发紫的当红小生,给钱都请不到啊! 竟然愿意给华电拍广告,还亲自跑上门? 李建昆把手中木棍抛给贾永柱,如果不是有客人到,非得削赵路路这帮家伙一顿。 他扭头扫视几人,喝道:“滚!” 赵路路浑身一哆嗦,撒丫子便跑。余昌德自持是这帮人的“带头大哥”,高低想硬气两秒,但见其他人全跑了,缩缩脖子后,赶忙跟上。 “余总,你对华电的调查是不是有误啊?” “不可能!” “我听说港城有人出三百万请李莲杰,都没请动。” “你个扑街,还没听出来吗,不是华电的问题,是这个姓李的大有来头,甭管是不是内地人,背景肯定很硬,李莲杰是奔他来的。” “卧槽啊,我上次得罪过他一回,这回又……” 几辆车嗖嗖驶离。 保卫科的人退至一旁,列队整齐,不过眼神全在李莲杰身上,兴奋! 这还是他们人生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电影明星,大明星! 李建昆在黄茵竹的介绍下,与港城过来的杜导,以及他的团队,互相认识后,邀请众人进厂参观。 没过多久,大明星李莲杰到来的消息,便在华电工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 男人激动,姑娘脸红! 并且消息在自然传播和赵路路、余昌德等人的“宣传”下,极速在特区内扩散。 第539章 板上钉钉的资本大鳄 第539章板上钉钉的资本大鳄 夜幕降临,晚上六点半。 华电食堂里,职工们已经吃过饭,全部退出食堂,却没有走远,几扇窗台和门口处挤满人头,有些人视线受阻还叠起罗汉。 空旷的食堂内,靠近厨房的开阔地带,搭起一张大圆桌。 黄茵竹、李莲杰,杜导及其团队成员入席。华电这边由李建昆、金彪、陈亚军和厂长季美仙作陪。 “杜导,各位,还有小杰,对不住了。” 李建昆先提起酒杯致了个歉,“特区正处于大开发阶段,条件艰苦,没什么好住处,只能委屈你们在厂里住几天。” 杜导连连摆手,一边举杯遥敬,一边指指桌面,“这还有什么好挑的?” 他索性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都已谈妥,价钱不错,人家即使不安排食宿也不能说什么。瞧瞧桌面上的菜品,虽说卖相糙了点,可全是实打实的生猛海鲜,且量大管饱。 团队其他人跟着附和。 李莲杰今年不过十九岁,满是少年心性,咧嘴笑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安排?” 说罢,也不讲究个啥,薅起一只大海蟹,大快朵颐。 真要给他安排在某家宾馆,怕是不得消停。他从未想过《少林寺》会火成这样。 黄茵竹没被点到,非但不生气,反而心头雀跃。就喜欢李建昆不拿她当人……呸!不拿她当外人。 饭局是金彪这个最近因陈亚军有很大概率处上对象,成日遭受暴击的可怜虫安排的,或许产生了某种报复性心理,把季美仙给安排在了黄茵竹旁边。 二女细微之间,麦芒对针尖,颇有看头。 “感谢黄小姐的帮助,我敬你一杯。” “季厂长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外号。” “噢?” “千杯不醉。” “呵呵~黄小姐有所不知,我也有个外号。” “愿闻其详。” “叫…一直喝。” 瞅着二女一口一盅茅台,李建昆头皮发麻,权当没看见,生怕被拉进场。 女人一般不喝酒,会喝酒的女人不是人! 陈亚军同样赶紧避开,很好履行作陪职责,照应起李莲杰,“我们厂的职工对你很喜欢呀。” 李莲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扫扫门口和窗外,“他们晚上不干活吗?” “不干,咱厂正常情况下不加班,谁要敢强行加班,非但没奖,还得罚!” 李莲杰大为惊讶,瞅一眼李建昆,更添几分敬意。他笑笑道:“这样吧,反正我也不喝酒,吃得快,他们要是需要的话,我待会给他们签个名。” 陈亚军大腿一拍,“那敢情好啊,非得乐坏他们不可!” 随着他出门一宣布,果不其然,食堂外面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职工们欣喜若狂,纷纷冲回宿舍找本本。 李莲杰随后也为自己的少不更事,付出了代价,签名签到手抽筋。 夜已深。 A幢宿舍,五楼。 这里特意腾出几间房,李建昆刚安顿好李莲杰和杜导一行,回到自己的宿舍进行谈判。 “我开车送你回东湖丽苑?” “才不要。”黄茵竹趴在他的席梦思床上,满身酒气,翻翻滚滚的,“你咋这么抠呢,这黑灯瞎火的,让我在这里睡一晚怎么了?反正今晚这张床是我的。” 高低改变不少,没那么涩涩。 要换以往,想要霸占的可就不止是床。 李建昆颇为无奈,看她喝这么多,也于心不忍,准备去和陈亚军挤一宿,至于大胡子还是算了,最近状态不正常,有风险。 “那你早点休息。” “别走嘛,聊聊,我又没喝醉,她还想放倒我?呵~嫩了。” 房门没关,隔壁传来声音,“黄小姐,不服?要不要继续?” “怕你?” 另一侧隔壁,姜静纯怂成一团。 李建昆也怂,跨出房门,“嘿!嘿!都睡觉都睡觉,几点了,明天还上班呢。” 边说着,边给季美仙和姜静纯把房门带上,心里还埋怨起陆连长他们,咱是缺砖块还是咋的?不能把墙砌厚点吗,隔音效果忒差! “你挺会享福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黄姑娘不知何时蹬掉小高跟,鸭子坐在床上。 “我说别人安排的你信不?” 黄姑娘红艳的小嘴里吐出一个字,“信。” 李建昆仔细瞅瞅她,也真是牛掰,灌了没二斤,大差也不差,小脸都没怎么红。遂往木艺沙发上一坐,跷起二郎腿,“聊啥?聊吧。” “黄家快被你搞残了。” “这么夸张?”李建昆心说这才哪到哪儿,顶多算是金融风暴的外圈刚刮过来。 “筹了一亿多港币救市,黄家拢共才多少家底?现钱几乎掏空,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原本以为挺过做空自然会好转,谁知道撒妾尔访华,还跌一跤……” 黄茵竹说到这里,大眼睛盯着李建昆,异常明亮,饱含着无尽崇拜。 “你是不是早用气功算出来了?” 李建昆:“……” 行吧,没想当骗子的他,倒真成了骗子。这梗算是过不去了,尤其内地的气功潮愈演愈烈。只能神秘一笑。 “跟你说一声哈。”黄姑娘又道,“昆竹公司账户上的钱,我取了500万港币,400万上交黄孝年,不然我回不来。100万偷偷塞给我妈,我不想看到她遭罪。” “这事不用跟我说,本来就是你的钱。” 李建昆上次从港城回来时,昆竹公司账户上还有一千来万港币。既然谈到这里,他随口问道:“港城现在局势怎么样?” 虽然他隔三差五会和艾菲联系,艾菲又会反馈一些比如柳婧妍提供的信息,大概情况他清楚,但黄姑娘的身份和圈层毕竟不同。 “四个字,风雨欲来!” 黄茵竹把此行获知的消息,娓娓道来,“内地收回港城的决心已定,有消息称,当时会谈期间有这么一句话‘只要我们想,今年下午就能收回港城’,估计撒妾尔那一跤就是这么来的。 “鹰国早已不是曾经的大鹰帝国,大陆也不是当初的大清。 “港城现在全在讨论这个话题,比较靠谱的说法是:50年代大陆已经能打赢联合大军,强逼米国低头,如今三十年过去,大陆可是核武大国,雄兵百万。鹰国以为打赢一个阿根廷,能在大陆头上叫嚣,简直痴人说梦。所以只要大陆下定决心,港城回归便成定局,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黄姑娘顿了顿,带着抹唏嘘继续说道: “不谈其他,这件事对经济的冲击真不小,毕竟当前的经济秩序是鹰国人定的。港币持续走跌,股指一路下挫,资产全在缩水,市场前景不被看好,投资信心不足,据说一些财团正在策划撤离港城。” 李建昆冷笑,想跑? 人滚可以,钱袋子给老子留下几捆! 被他做空的三十七只英资公司,全是港城的捞钱高手,吃他一轮百亿做空后,再撞上撒妾尔访华受挫这件事,相对的市值至少蒸发百亿,更重要的是打击了股民的投资信心。 一家大公司盘根接错,想要资产逃逸没那么容易,此役高低要断它们四肢,让它们圆不楞登地滚蛋。 “你笑得这么渗人干嘛?” 黄茵竹盯着他说:“我想起一件事,一直没问你,你不是卖理财产品融资了好多钱吗?钱呢?” “拿去做空了港股的英资公司。” “英资?”黄茵竹既意外又不觉稀奇,追问,“有多少啊?” “十亿,十倍杠杆。” 黄茵竹:“!!!” 姑娘双目圆睁,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一百亿!做空港股,以现在的经济形式…… 好半晌后,黄茵竹惊呼道:“天呐!李建昆,你马上要富可敌国啊!” “嘘!低调,低调。” 第540章 广告和魔术的跨界合作 第540章广告和魔术的跨界合作 金秋十月,风和日丽。 晌午时分,华电工厂门口围满人,有些人恨不能把脑瓜从铁栅门里塞过去,够头向厂区内打量。 与前一阵隔三差五过来捣乱的人不同,这些人十分友善,可劲向铁栅门内的保卫科小伙们说好话,知道进门无望,一只只手穿过铁栅,攒着本子或经济烟,只求保卫科的小伙们能替帮忙弄个李莲杰的签名。 “乡亲们,工友们,真没办法,我们厂纪律严明,你们不能害我们犯错误啊!” “只是搞个签名,犯啥错误?” “我听说你们厂人人都有李莲杰的签名,要不你把伱的均给我,拿什么换你说!” “对对对,两包醒宝牌香烟成不?” 戳在铁栅门前的人,忙着试图和保卫科的小伙们做买卖。 杵在后面的人挤也挤不进,没这机会,踮着脚、叠罗汉,有的甚至不惜扒墙,不过被贾永柱带人用长笤帚扫下去,只为一睹“觉远和尚”的真人风采。 “咱们要是华电的职工可就好了。” “他们厂是真不错,大气,舍得给员工发钱。还有实力,连这种大明星都能请来,关键李莲杰能给他们每个职工签名,这啥待遇?” “可不是,进去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薪水高,活不累,住楼房,假期多,下班了谁敢偷摸干活还得挨批,你敢信?” “奶奶个熊,你们华电敢不敢再招点人,老子要进厂啊!” “木匠、电工,泥瓦活全会,收了我吧!” 耳畔嚷嚷声不止。 特区的老板们是不喜欢华电这根搅屎棍,然而广大的人民群众,却是愈发视华电为香饽饽。走出去说在华电上班,嚯!周围满是艳羡。 此时,厂区内,仓库厂房里。 特意拾掇出来一块空地。 杜导的人马忙着摆弄设备,旁边有张茶桌,李建昆、杜导,李莲杰三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广告拍摄细节。未必会在这边拍,只是个临时工作场地。 黄茵竹又恢复内地文艺女青年的打扮,斜挎着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解放包,这边溜溜,那边荡荡,裙摆飘飘。 主打一个闲来无事凑热闹。 “产品名叫什么?” “好梦牌电热毯。” “有广告词吗?” “好梦电热毯,温暖到永远。” “哟!可以啊,李总都想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莲杰,瞅瞅李建昆,挠挠脑壳,欲言又止。后者捕捉到,笑笑道:“小杰你有什么话直说。” “电热毯是个啥玩意?我能先看看吗?” 虽说李莲杰认为他是个好大哥,不可能坑自己,但拍摄之前,他仍然想对产品把把关。他有点明白自己现在的影响力,如果人家冲着对他的信任,购买了产品,结果使用效果并不好,多少会让他心头难安。 “应该的。” 李建昆吩咐仓库经理巩志先,去拎来一件电热毯。 无需吩咐,巩志先一并抱来一块油布,铺在水泥地上,遂拆开纸盒和尼龙袋包装,把印有大红牡丹花的毯子,平铺在上面,又唤手下拉来插头,通上电。 “这……印花。”黄茵竹有口槽,不知该吐不该吐。 “咋了?”李建昆斜睨过去,“内地百姓就喜欢这样的,咱们做产品,一切要以客户的需求出发。” “我是想说,太漂亮了吧!”黄姑娘小手拍拍。 李建昆没好气白她一眼,这话狗都不信!因为他也觉得好土。 当然了,大红牡丹只是印花中的一种,略微时尚点的也有。满足不同年龄层、不同的客户需求嘛。 李莲杰踱步到油布上,绕着圈圈观摩,从外观看,与一般的毛毯无异,唯一不同的是一只角抻出来一根白色电线,顶头还带只同色的、小孩巴掌大的旋钮式开关。 李建昆抬手示意,“过几分钟,躺上去试试。” 李莲杰手腕上有只上海牌手表,耐心等待五分钟后,走到电热毯旁,一屁股坐下…… “啊!”却立马揉着屁股蛋弹起。 烫屁股。 李建昆起身走过去,一边侧头问:“老巩你调的几档啊?” 巩志先倒也不老,只是一身老学究气质。 “我寻思体验效果好点,扭到头了,五档啊。”巩志先挠挠头说。 李建昆一脸无语,“这是鹏城!” 好梦牌电热毯有五档温控设计,温度从25-48摄氏度,五档即为48摄氏度。 李建昆走上前想降两档,却被李莲杰拦住,“别别,刚才主要是被吓到,没事,我皮厚,感受下。” 说罢,伸手摸摸毯面,眸子里精光四溢,再次坐上去。这回果然没蹦起来,扭扭屁股体验一会后,整个人平躺上去。 嘴角慢慢咧开。 脑子里想起了首都马上要来临的冬天,他打小在首都长大,对于北方冬天的严寒,感触太深了。 尤其是夜晚,那大风炮刮的,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寒气,都冻得人直哆嗦。 他想着,晚上睡觉时要是有个这玩意,等于睡在东北那边的炕上,比那还暖和。 美滋滋啊! 爱了爱了,真是个好玩意,临时说不得要厚着脸皮,问李大哥讨要几床,送给北方家里的长辈老人,谁知道往后好不好买?即使没有他代言,一准也畅销啊! “李哥,我这边没事了,好东西!” 黄茵竹见李莲杰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好奇心萌动,凑过来蹲身,伸出葱白般的小手点点,“有这好?不就是发点热吗?” 李莲杰正色道:“黄小姐,你是南方人,把你送去东北漠河零下50度的天气里待几天,你就明白了。” 黄茵竹:“……” 她都不知道内地还有这种极寒之地。那她不用试,肯定得翘辫。 李建昆三人重新坐回茶桌旁,继续磋商。关于广告创意他早有构想,绝对具备冲击力,让人过目难忘。问题是缺乏特效技术的年代,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来。 “妙啊!天才创意,好好好!” 李莲杰听完他的构想,人已经代入进去,只觉得贼过瘾,忒霸气,“李哥你肯定请金牌编剧写过剧本对吧,居然还带意境!” “啊…对。” 李莲杰这边无疑怎么拍带感,他越乐意怎么拍。反正他是演员,做好自己那茬事就行。 压力现在全落到导演老杜身上,想要骂娘,又不敢。可怜他拍过的几部票房稀烂的电影,也没这么难呀。 知道对方想拍什么吗? 结合李莲杰功夫演员的身份,把他打造成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孤苦求败那种人物,拍出神功大成、睥睨天下的气势,再结合上他的好梦牌电热毯…… 这活,丫怎么不请个好莱坞导演过来拍? 大伤脑筋! “杜导,你需要什么道具,我们尽量满足,只要能大差不差地拍出我想要的效果,酬劳方面,我再给你加20%。” 嚯! 一股鸡血,从老杜脚底板渗入,直冲天灵盖,这还能容他拒绝的? 他现在正拼命凑钱,想拍一部自觉能把观众虐得死去活来的文艺片,因为没人愿意给他投资。 “李总,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请讲。” “我要马上联系我港城的朋友,一位魔术师,过来助拳!” 李建昆:“……” 特效不够,魔术来凑? 成吧,似乎也是个招。 第541章 投奔 第541章投奔 福田中心区域,笔架山。 这片占地上百公顷,由十余座山峰组成的丘陵起伏地,因三座主峰东西鼎立,形同笔架而得名,搁后世属于山地公园,这年头为荒山野岭。 此间地形复杂,山高林密,既不乏鸟语花香的景色,也不缺蛇虫鸟兽,平时人迹罕至。 不过从十月中旬开始,有一伙人却时常闯入,占据了一个小山谷。 此时,秋风萧瑟下,山谷中陡然爆发出一阵仰天长啸,响彻天地。 “哈哈哈哈,成了,我的绝世神功终于成了!” “卡!” 李建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观望,牙邦子发酸,尴尬症差点没犯,太TM中二了。 杜导跟他表情差不多,拎一只扩音喇叭奔过来,“李总,我觉得最后单是大笑就行,那段台词别要了,观众聪明的很,没必要这么刻意。” 英雄所见略同。 这台词是李莲杰的临时起意,小伙子完全拍嗨了,又正处于中二的年纪。 李建昆唤来一身破布头、披头散发的李莲杰,跟个九代长老似的。 “小杰,不成啊,忘了你自己想追求的那种意境?真成了天下第一,你还会如此张狂吗?不,我认为仰天长啸都不用,最后你会达到一种超脱之境,只需切个近景,来个目空一切的眼神。” 李莲杰眼神明亮,猛一挥拳,“有道理啊!” 感觉装逼的境界又上一个档次。 杜导说:“那再来一遍?” “来来,给我五分钟,酝酿一下目空一切!” “……别加戏,千万别加戏。”杜导狂抹额头,这小子于他而言咖位有点大,又跟老板交情匪浅,不太好指挥。 两人离开后,黄茵竹捻着一朵野花凑上来,“怎么感觉你连拍戏都挺内行,要不咱们以后也拍电影?” 李建昆完全提不起劲,“没搞头啊。” “《少林寺》以亿计的票房,还叫没搞头?”黄姑娘没好气道,“我看你才是目空一切。” 她又想起对方即将富可敌国。不过讲实在话,跟那种资本运作相比,拍电影来钱确实忒慢。 五分钟后,李莲杰上演目空一切。 李建昆静坐观望,拍拍大腿,诶,这味才对嘛! 杜导总算露出笑容,维持了三秒。因为以上都是次要镜头,如何把电热毯融入这个故事,既要显得不违和,又要凸显其功能,才是最大难点。 “来,都打起精神,咱们拍主镜头。阿廖!阿廖呢,看你的了。” 阿廖正是杜导从港城摇来的魔术师朋友。 李建昆现在才知道,玩魔术真是个费钱事,为了几个神奇镜头,已经砸进去上万人民币添购道具和布置。 —— 10月22日,夜。 一支90秒的广告,历时小半月,今天终于杀青。刚在食堂办完杀青宴,大伙各自回房休息后,李建昆拎着一只黑布兜,敲开了505的房门。 “李哥呀,喝这么多酒还没睡?” “其实只喝一杯。” 李莲杰疑惑,他明明亲眼看到至少喝了七八两。杜导都不省人事了。 李建昆揭开谜底,“后面的酒全被黄茵竹,擅作主张给我换成白开水了。” 李莲杰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那魔术师竟然没发现!” 小伙子还是太嫩,未必。人家即使发现,又哪好意思点破? 给钱的是爹啊。 李建昆确实脑子挺清醒,广告拍完,不确定他啥时候回港,凑着时间跟他聊聊。遂坐到木艺沙发上,把手中黑布兜递过去。 李莲杰下意识接过,扯开一看后,大吃一惊,整整十沓大团结。 “李哥,这我不能要,我是来兑现承诺的!”当年在西湖花港观鱼时,他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成名,会替对方免费宣传生意。 李建昆岔开话题问:“你现在在港城拍戏,拿的应该是港城待遇吧?” “那肯定的,在内地按咱们的标准,去港城当然要按他们的标准。” 李建昆笑笑道:“总算待遇平等了。” “也…不平等。”谈及这个,李莲杰颇为苦恼说,“李哥,你知道吗,之前有人出三百万港币请我,没干成。” “不准?” 李莲杰咬着牙,点点头。 “你在内地没单位吧,去港城签了公司?” “都没。”李莲杰微微红眼道,“好像内地人不配赚这么多钱样!” 得,问题聊大了,李建昆沉默。个中缘由太复杂,他能看出这孩子心中的不忿,却不知该如何做工作。 “想过…移民?” “说真话,想过。我依然热爱这片土地,但是……”李莲杰垂下头,两只手紧揪住头发。 但是你见过外面的大钱,诱惑太大,李建昆心想。只是这孩子不知道,移出去后再也移不回来。后面不也回来搞慈善了么,应该生出过回来的想法。 他思忖少许后,做出一个决定,“我帮你移到港城吧。” “李哥……” 李莲杰眼眶湿润,壁垒政策已经取消,港城门户大封,这并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凭他自己现在不可能办到。 “学武之人,撒什么猫尿?”李建昆打趣。 李莲杰狠狠抹把眼睛,咧嘴笑起,心头也做出一个决定。前两天,黄小姐找他聊过。 十万块钱李莲杰打死没收。 李建昆见他态度强硬,也没强迫,来日方长。印象中,即使没有自己掺和,他也会在港城混迹许多年,到九十年代。 隔日。 杜导一行好容易来趟内地,说是要玩一天,四处逛逛,李建昆让金彪同行。李莲杰不便外出,猫在宿舍补觉。 上午十点多,李建昆在办公室忙活。小龙小虎月底要回首都,打算让他们提前几天,正好把广告带捎回去给山河。 电话挂断不久,门口蹦蹦跳跳闪进一人,斜挎着解放包,越瞅越搞笑,她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很对内地的味儿。 “我们厂现在成了你家后花园呗。” “怪我喽?你们保安又不拦我。” 没事蹭老总床的女人,谁敢拦啊。李建昆懒得跟她拌嘴,“陈亚军结识了一个姑娘,在组建工人之家,我们厂赞助的,需要老师,你如果闲得无聊,可以去那边玩。” 这不靠谱的妞,可是个工商管理硕士。 这方面有多少含金量不提,但有一点,她的能力应该是冠绝特区的——英语。 “好哒!”黄茵竹美美应下,完了又道,“跟你说个正事。” “说。” “我签了李莲杰。” “……” 李建昆怔了怔,诧异道,“靠!你签他干嘛?你不要误人子弟啊!” “啥话嘛。” 黄茵竹递给他一个大白眼,“咱们可是专业的影视投资公司,战果累累,闻名业内,还是金主老爷!我妈的人脉圈子比我可广多了,能少他的资源?跟着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懂不?再说了,可是他找我签的。” 最后一句怼得李建昆无喷可喷,联想到是怎么回事。 李莲杰初到港城,势必要签家公司,刚好他和黄姑娘有家影视投资公司,经过昨晚的事后,一为报恩;二,估计在李莲杰看来,也是最好的选择。 “保证他一直有戏拍吧,别外行管内行,干预他选片,他是个机灵人。” “安啦,指定比他跟着别人瞎混好。”黄茵竹嘻嘻一笑,“这么说,你同意咱们公司多元化发展?” “你如果回去掌舵,我更同意。” “小瞧我妈了吧,我们每天通电话呢,才知道她事业心爆棚,外加我遥控参谋,妥妥的!就是…你看啥时候再注点资,账户上区区几百万港币,限制了咱妈的发挥。” 嗯? 李建昆瞪大眼睛,“你把最后那俩字再说一遍!” “的…发挥?”黄茵竹歪歪脑壳,装疯卖傻。 第542章 打压 排挤 第542章打压排挤 早上九点多,金彪开着皇冠,特地去邮电局接来几名师傅。 再不来,李建昆可要冲过去跳脚骂娘。 当初华电工厂报装电话时,销售部申报了两部,钱都交上去,结果只装一部,后面一直催一直拖,简直信了他们的邪。 要知道,这年头装电话真心不便宜,报装费一部上万呢。 收钱不办事可还行? 行政楼一楼,销售部办公室。 李建昆瞅着师傅们忙活一阵后,扫视向销售部的娘子军,各自坐在办公室后面,抱着笔记本猛啃,上面记载的是每周一次的培训上,教给她们的各种话术。 养兵千日,快到了动用的时候,她们也有种紧迫感。 李建昆一直有种偏见,认为女生做销售,尤其是电话销售,比男生更有优势。所以华电销售部除了经理陈小毛是个男的,其他全是姑娘。 这待遇,活如果还干不好,李建昆可得削他。 “杨头是吧。”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递一根给领头的师傅,“你看我们能不能再装一部?” “老总啊,不带这样的,资源这么紧张,你们一家厂子装了多少部电话?” 得,有钱他们还不赚。 李建昆知道难为他也没用,拍拍屁股闪人,从商业发展的角度来讲,这事明显不对。不多进账,拿什么发展?不大力发展,资源当然紧张。 恶性循环。 说来说去,还是僵化了。 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耳边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喂?” “昆子,接到邀请没有?” 李建昆一头雾水,“啥邀请?” “广交会不是结束不久么,各省市供销系统的有批大佬还没走,在几个特区里考察参观,说白了看有没有什么好货,能进回去卖。商机啊!你那电热毯不是马上要上市吗?” 李建昆微微蹙眉,“没有。” “娘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竖立华电当典型,还是没拿伱当人啊。” 李建昆:“……” “不过哥猜到了,放心,世人全不待见你,哥依然爱你!麻溜地,到蛇口招待所等我,昨天下午逛到咱们这儿,今儿中午在那边有个聚会,哥带你进去!” 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笑笑道:“不用了。” 他根本不着急电热毯卖不出去,我国北方地区有广泛需求,市面上又人无我有,只要做好宣传,让老百姓知道,订单保管滚滚而来。 不然他为什么火急火燎催着装电话? “你赶紧地吧!我从龙岗过来,在路上呢。” 李建昆吐了口气,成吧,难得义子一片孝心。 揣上一沓名片塞兜里,低头瞅瞅这身造型,也过得去——在厂里他一般穿的稍微成熟点,藏蓝色港版休闲西装外套,配黑色直筒裤,脚上是双棕色大头皮鞋。下楼后,跳上皇冠,直奔蛇口。 蛇口招待所,听起来不大,事实上规模还凑合。 眼下蛇口工业区内,唯二的宾馆之一。 平时主要接待全国各地的单位来宾,这年头学习之风盛行,那地方要是搞出点成绩或特色,山头能被鞋底磨平。另一家正儿八经的宾馆,优先招待外宾。 李建昆停车熄火在招待所大院外面,耐心等着,没有闷头往进冲的想法,正如强哥所说,有些家伙没拿他当人啊。 在特区内有种鄙视链,大抵上是这个式的: 外资老板→行政人员→港城打工人→内地管理人员→本地人→外乡普工。 他明面上的身份,处于鄙视链的倒数第三。 大约一刻钟后,一辆吉普212缓缓驶近,强哥这家伙可牛逼了,专车配司机,处于鄙视链的顺数第二位。 而且由于段位够高,寻常的外资老板,还真不敢把鄙视表现在脸上。 强哥带着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招待所的食堂。 偌大的食堂里,搭起十几张圆桌面,各省市供销系统的大佬,和外资老板们,混杂而坐,吃吃喝喝,谈笑风生。 “哟!这不是胡经理吗,快请快请。” “您真是贵人多事啊,早就想会您一面。” “胡经理,福田商贸大厦项目现在怎么说?我们公司很有兴趣啊……” 强哥刚露面,便被人认出,一伙人簇拥上来。 反观李建昆,被撂在一旁,压根没人搭理。倒也不是没人认出他,有些老板盯着他,目光颇为不善。正是这王八蛋,弄得他们每天平白无故少掉四个小时人工。 强哥虽说平时贼乐意看李建昆出糗,但到了外面的场合,爱意泛滥,很照顾他的感受,没跟这些人多寒暄,带着他四平八稳坐到一桌还不错的位置。 这场午宴是招商局组织的,无非是让“采购商”和“供应商”碰个面,交流一番,看能不能擦出点火花,达成一些买卖。 气氛很活泛,大家都不死坐着,端着酒杯这桌窜到那桌。 弄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后,强哥用手肘碰碰李建昆,小声道:“行动啊。” 他俩的同学关系,目前还是个秘密。 “咋了,你也有怂的一天?” “吃你的饭吧。”李建昆放下筷子,扫扫他们这桌的人,多半也是供销系统的大佬,遂提起酒杯,笑着搭话,“不知在座的有没有北方过来的领导?” “我们三个是,怎么了?” 有人应茬,三个中年爷们,坐在一起,开口的位于中间,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高大,透着一股北方人的豪迈。 “哪里?” “哈市。” 嚯!还真遇上大对口的了。 李建昆起身呈上名片。余延虎接过后,瞅了瞅,只知道是家电子厂,没看出个所以然。 “是这样的三位,我们厂呢,有款产品,御寒的,非常适用于贵地的天气,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随时来我们厂参观。” “御寒用的?” 果然,余延虎生出点兴趣,与左右两人相视一望,追问了解,得知是一款可以自发热的毯子,愈发兴致浓厚。 “要不,我们下午去看看?” “热烈欢迎啊。” 强哥朝李建昆挤眉弄眼,咬着耳根子道:“怎么样,有效果吧,走走,再去别的桌子发发。” 待强哥拽着李建昆离开后,饭桌旁立马有个老板望向余延虎三人,“三位,我可能要提醒你们一句,这人人品有问题。” “噢?” “不信你们问问他们几位。” 旁边的其他老板齐齐点头。 余延虎眉头皱皱,把手中名片捏成一团,扔进了碗筷旁的残渣堆里。 这些李建昆自然不知,强哥领着他一桌一桌转悠过去,名片发出不少,但几乎等他们离开后,在不爽他的老板们的联手搅局下,质量顶好的名片,遭遇都差不多。 一番忙活后,强哥心头畅快,自觉帮了昆子大忙。 “你赶紧回去筹备吧,下午可有好几拨要去你们厂,做好接待工作。”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一茬能成交多少,然后再去找昆子装逼。 “成吧。”李建昆倒也没多想,的确有好几拨人明言下午要过去,遂将手中空酒杯交给他。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还没有查酒驾的。 于是轰着皇冠,一溜烟回到厂里,吩咐行政经理余露去采买点水果点心、布置出一间大会客室,又招来销售经理陈小毛,嘱咐他下午给客户做产品介绍。 时间匆匆流逝。 一点,两点,三点……连保卫科都接到消息,做好了迎接工作。然而,厂门口除了秋风卷落叶,人毛也没见到一根。 第543章 很莽的广告 第543章很莽的广告 “你在哪儿,这么吵?” “火车托运站呀,借他们电话打的,费我一包华子。”电话那头传来小王骂骂咧咧的声音,“到底到没到啊,找半天没有。” 李建昆脖子夹着话筒,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话筒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 “喂,打电话那同志,是不是搞错了,你是小件货?” 李建昆哈哈大笑,“对对对!” “……” 小王咆哮,“我是大大大件货!” 李建昆笑出猪声。 好在不多时找到了。 李建昆又跟他沟通起央视广告的事,林新甲签完合同付完钱便走了,现在全靠他和央视对接。 小王听完他的交代后,确认道:“广告播完前留10秒,底下打字,把厂址和电话显示出来对吧?” “对头!” “O了。” “哟,洋气了呀。” “那可不,跟你个土鳖比啊。” 玛德,好想抽他怎么办。 “电热毯知道咋分配吧?” “懂,其他先不谈,我姐一件,我沈媳妇儿一件。” “你TM的……” “谁让你老是猫在外面不回。” 耳边听着小王的埋怨,李建昆心头暖烘烘的,那种无论你身处何地,总有人挂念的感觉,挺好! 挂掉电话不久,楼底下传来普吉212独特的轰鸣声。 李建昆端着玻璃茶杯,走到廊道上一瞅,果然是消失一阵的林新甲出现了,跟他一起的还有陈亚军和金彪,特意赶去罗湖口岸接货。 让他从港城捎了件好玩意回来。 遂踱步到楼底下,不承想陈亚军和金彪这俩家伙,不搭手搬货,怼在车门旁,耍起无赖。 “新甲,明明说好给我的。” “我钱都塞他兜里了!” 林新甲一翻夹克衫口袋,日!还真不知道啥时候多出一沓大团结。 “抢啥呀?”李建昆没好气问。 林新甲解释道:“这不反正要买么,按规矩可以捎两大件六小件,我多买了一台,打算送给我婶儿,让她听个响儿……” 金彪打断他,“建昆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所以我说白贴他一台三洋,让他把彩电匀给我。” 林新甲口中的婶儿,无疑是林云和林海的老妈,是个瞎眼女人。 “你知道个屁,我婶儿也不是一点看不见,模模糊糊能瞧见点影子,彩色的不是更显眼?你丫根本不明白一点光彩,对于一个盲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建昆走过去,对着金彪和陈亚军的屁股蛋,一人给一脚。 “你俩过年回首都,出境手续肯定弄下来了,以后过港不是随时?差这一会?” 陈亚军瞄瞄他,弱弱道:“差……” 李建昆作势前冲,吓得这小子哧溜遁走。 彩电,在80年代初,对于国人的诱惑力,后世的人们很难想象。当下全国拥有彩电的家庭,有没有破百都难说。 一是货源稀缺,国内无法生产,全依赖进口,只有友谊和华侨这类商店有售。 二是价格昂贵。比如林新甲这次买的两台日立牌21寸彩电,港城的售价是2800港币,折合人民币900多。而在友谊和华侨商店里,至少卖到2800人民币。 这种商店没外汇券还进不去。 多半老百姓对彩电,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李建昆对金彪说:“去把姜洪找来,让他带俩师傅把电视装上去。” “装哪?” “食堂呀。” “啊?!” 李建昆对彩电又没什么兴趣,四十年后正经人谁看电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焊个铁架子,挂在食堂顶上,厂里谁都可以蹭蹭。 由于要打洞,放掉钩,焊铁架,后面调试发现雪花太多,又去买了副鱼骨天线抻房顶上,这台彩电捯饬三天才挂好。 11月1日,晚。 七时许,华电能同时容纳数百号人就餐的食堂里,人满为患,因厂里要求“坐得有个坐相,站得有个站相”,除了桌面上没人外,包括过道和墙边全部戳满。 普通职工和管理层们,全都在。 一张张淳朴的脸上,大眼睛皆瞪得圆圆的,生怕错过电视屏幕里任何一个细节。 太得劲了! 居然真的是彩色的人在动,跟对面有真人似的。 大伙全看入迷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电视喇叭传出的声音。 李建昆无疑坐在C位,平时这个热闹他不会凑,他在这里,员工们高低有点不自在,今晚不同,据山河传来的可靠消息,今晚黄金时段会播放一次他们的广告。 可见即使是央视,也挺在乎客户满意度的。 “真差劲。”陈亚军一边看,一边小声吐槽,嘲讽别家的广告跟他们一比,简直是个渣渣。 金彪笑嘿嘿道:“他们的广告人儿都没有,花几个钱?咱们的广告花多少钱?” 粉碎式碾压! 李建昆估计好梦牌电热毯这条广告出来,将震荡整个国内广告界,从而推动内地电视广告产业的发展。 这条广告完全是按电影的标准拍的,创意饶是放在后世都相当炸裂。当然,也有可能播不了,因为逻辑方面不严谨,带点他个人的趣味。 这年头反正大家都挺莽的。 我国第一条广告“参桂养荣酒”,是用连环画的形式播的。当时许多观众瞅着雪花屏一脸懵逼,怎么电视上还放小人书? 看完后明白了,讲的是个送礼的故事,送啥?参桂养荣酒酒呗,看看画里的老爷子笑得多开心。于是魔都人纷纷效仿,两倍于茅台,十五元一瓶的参桂养荣酒,最后都被谁喝了? “呜~” 电视屏幕上画面忽地一暗,耳畔传来清脆悠扬的笛音。 一股武侠味扑面而来。 李建昆眼神一亮。 “我们厂的广告,我们的!”陈亚军生怕员工们不知道,蹭地站起,大喊两嗓子。 满食堂的人皆是虎躯一震,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眼皮都不带眨的。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充斥所有人心间。 同一时间,蛇口招待所。 一个三人间客房里,哈市来的余延虎三人,各自瘫在床上,盯着对面。靠墙的红漆桌台上,有部14寸金星牌黑白电视。 “哎呀妈呀,这怕不是电视剧直接开始了吧?” “啥时候播了武侠片?” “也没个预告呀。” 雪花屏上陡然闪现出的画面,与前面几条广告格格不入,引起三人的好奇。 只见画面中,一个头戴草帽的侠客,身受重伤,遁入一片冰雪皑皑的山谷,呢喃说“如今我武功尽失,此等极寒之地,虽说躲避了追杀,我该如何生存”? 绝境之中,侠客似乎想起什么,取下背后的包袱。同时摘掉草帽,露出真容。 “诶?!” “这不是……《少林寺》里面的觉远?” “对对对,真名叫李莲杰,我老稀罕他了!” 余延虎三人瞪大眼珠,对于这一发现大为惊讶。 雪花屏中画面继续,在这里采用了五秒钟蒙太奇的表现手法:一个姑娘曾赠予年轻侠客一件毛毯。 顿时有了爱情的味道,这姑娘是黄茵竹客串的。 画面一闪而逝,回到山谷的冰天雪地中。 只见侠客把毛毯铺在雪面上,神奇的一幕发生,地上的冰雪极速融化,以毛毯为圆心,四周冰雪的边缘疯狂退避,渐渐地,地上泛起绿芽,旁边枯树上生出绿叶…… 冰雪世界演变成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 侠客伸手抚摸毛毯,表情追忆,仿佛想起心爱的姑娘。他在毛毯上躺下,睡去,安逸得如同一个baby。醒来后,他开始重修武功。 时间扭转,某一日,他不仅修回武功,且神功大成,一声长啸,天地震荡,露出目空一切的眼神。 转瞬间,他又展现出柔情的一面,好生收起地上的毛毯。 那一刹那,冰雪席卷而回,山谷以眼见的速度,再次变成冰天雪地。 此时电视屏幕左侧出现字:好梦电热毯。 右侧出现字:温暖到永远。 底下出现生产单位的厂址。最底下是两个电话号码。 一身破破烂烂的侠客,背上包袱,纵身一跃,踏空而去。去报当年之仇,去寻当年的姑娘。 完。 第544章 广告效果 第544章广告效果 “卧槽,这是个广告?” “他奶奶的,给我看哭了。” “我都懵了!” 余延虎三人各自躺在床头,互相搭眼,面面相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牛逼的广告! “它甚至全须全尾地讲了个武侠故事。” “什么武侠,明明是个爱情故事。” “爱情才多点,后面的神功大成你没看到吗?” “少才弥足珍贵,这是它的内核,没有姑娘送的毯子,侠客早冻死了……” 左右俩哥们争论不休时,谈及那件毛毯,余延虎思绪发散,发觉广告结束后,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它! 这件毛毯贯穿整个故事,无论是爱情还是武侠,全以它为根基。 它具备消融冰雪的神奇能力,那种冰天雪地和花涧山谷来回变换的视觉冲击力,属实令人震撼,难以想象是怎么拍出来的。 余延虎想着,他们那旮旯该死的寒冬已经来了,目前整个东北只有10个城市通暖气,还时有时没有的。像他们住单位宿舍连坑都没,只能烧炉子取暖,每年被冻得死去活来不说,一氧化碳还没少吸,如果有件这种毯子,即使效果没那么夸张…… 也是个舒坦事呀! “对啦,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招商局搞午宴,来了好多企业负责人,跟咱们坐一桌的有个挺英俊的小伙,给咱们递过名片,说他们生产一种自发热的毯子……” “没错没错,有这么回事。” “呀!广告里的毯子,该不会是他们生产的吧?” “就是!”余延虎十分笃定。 华人电子这公司名,朗朗上口,还整得挺有意义,不难记。刚才广告下面的字他有留意,厂址正是在鹏城特区,厂名正叫华人电子。 “那他们是家大厂啊,能请来李莲杰宣传,广告拍得跟电影似的!” “我瞅着广告敢这样拍,那毯子的保暖功能应该不能差!” “可是特区其他企业负责人,都说他们经理人品有问题。” “你要跟他处对象还是咋的?咱们过来是物色好商品的,伱管他什么人,东西好就行。” “他的名片你俩还留着吗?” “不是学你,揉一坨扔菜渣子里了么。” 余延虎:“……” 三人议论纷纷,华电工厂还是决定走一遭,自身会发热的毯子,闻所未闻,错过可惜。退一万步说,即使买卖不做,去见识一下也好。 据此百多公里的省会。 越秀区,某间民宅中。 刮着大光头的麦强荣,从小客厅的板凳上窜起,神情振奋,心潮澎湃。他只是想和家人一起追个《血疑》而已,谁料到,电视里一下蹦出他的偶像李莲杰! 猝不及防。 而且李莲杰在这支广告里,从落魄武侠到独孤求败的演绎,比在《少林寺》中的表演更炸裂。尤其是那一抹目空一切的眼神,以及最后的踏空而去。 帅到没朋友! 麦强荣的脑子里,甚至延展出了一整部电影: 后面李莲杰找到仇家,以摧枯拉朽之势干毙,震惊江湖,引来更多人欲除之而后快,但全部被他碾压,成就天下无敌之名。随后他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剪去长发,拾掇干净,回到当年的小山村,找到赠予他好梦牌电热毯的姑娘。 话说那姑娘可真带劲! 结果,姑娘生了俩娃…… “哇哈哈哈哈!” 在他身后,麦家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相视而望,暗拍脑门。得,又发神经了。 “爸,妈,买!”麦强荣猛回头说。 “买什么?” “好梦牌电热毯呀。” “你有毛病啊,我们这是羊城!” “要是给我买,我就把头发留起来。” “当真?” “君子一言!” “那买。”麦爸当场拍板,顶个大光头,“不良少年”四字只差没写脑门上。 麦强荣咧嘴一笑,他已经不稀罕光头了,他要留广告里李莲杰那种五年不洗的披肩发,帅惨了! 东北,某市。 某个单位大院。 南方沿海还在穿短袖的时节,东北已经飘下第一场雪。也不知道搁哪传来的习俗,说每年的第一场雪要吃鹅,铁锅炖大鹅的香气从门外阵阵飘来,院长家的傻儿子张大顺窝在绷棕床上,却一点不想爬起。 寒冷冰封了他的一切欲望。 他现在只想回农村,想念屯里的炕。 院长媳妇儿,即他老妈,过来喊了三次没喊动,寻思只能给他端过来。正戳屋外廊道上的简易厨台前盛菜时,儿子的房间陡然传出一阵惊喜狂叫。 “妈!妈!快来,咱们东北的城里人儿有救了!” 院长媳妇儿闻讯,嗖嗖奔过去;在小客厅看报纸的院长,听见这话头大得离谱,带着疑惑,也起身走进去。 只见张大顺竟然从床上下来了,仅穿一件两根筋和秋裤,戳在电视柜旁的雪花屏前。 “这孩子,干哈呢?别冻坏了。” “快,看看看!”张大顺指着电视,满脸激动。 院长两口子侧头,只瞅见一个乞丐凌空踏步……进新广告了。 “哎呀哎呀!”张大顺连拍大腿,哧溜退回床上,裹着被子,把刚看到的惊人情报,跟父母娓娓道来。 院长差点没听懵逼,“自己会发热的毯子,能把冬天变成春天?” “李莲杰做的广告,还能有假?” 院长媳妇儿将信将疑问:“搁哪地儿有得卖?” “特区。” 院长媳妇儿:“……” 张大顺嚷嚷道:“一准是高科技,爸,发动你的关系,赶紧整几床,我都快冻成球了!” 院长瞅瞅雪花屏,寻思这频道应该保真呐,抹把脑门道:“好,好,我想想办法。” 关键是这突如其来的降温,他这把老骨头也快冻成狗了。 真有如此神奇的玩意,高低得整两床。 首都,八一制片厂大院。 这年头有电视的人家不多,生活在大院里,谁家如果有台电视机,每逢晚上门外肯定是最热闹的地方。 十一月份的京城夜晚也挺冷的,但寒风仍然抵不过电视节目带来的热情。 住大院东头一楼,宣发部的胡主任家门外,今晚同样人头扎堆,好几排的小板凳。 门口一部12寸飞跃牌黑白电视机,架在一张五屉桌和一把靠背椅上面,两侧用麻绳绑住,靠背椅的四只椅腿也用砖头卡牢,怕被北风吹倒,那可亏大发了。 以往看电视时,大伙总是沉浸其中,一言不发,了不起有点嗑瓜子的声音。 这会不同,现场炸开锅,一片噪杂,只因刚看了一支匪夷所思的广告。 “广告…还能这样拍?” “完全是大片的水准啊!” “我脸烫呀,我们甚至拍不出这样的镜头。” “那些雪,那些春意盎然,极速间的变化,是怎么实现的?我留心过,不单单是剪辑,特效技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这广告到底是谁的手笔?” 一群老电影人,全给整抑郁了。 讲道理,相对于他们厂来说,拍广告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他们过去是从来不屑的。 如今蓦地发现,有支广告的水准,无论是运镜、剪辑、特效……竟多方面碾压他们时,那种内心的苦楚……谁懂啊。 大伙没有一张笑脸,进入迷茫状态和深刻的反省,除了几个依偎在大人怀里的小不点。 “妈妈,妈妈,我想要那毯子。” “爸,爸,我也要。” 第545章 搞不清状况(为齐云山河盟主加 第545章搞不清状况(为齐云山河盟主加更) 清晨,天空如同一块蓝底上、晕染着火红的锦绣缎面;远处山岚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恰似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朝阳的剪影遍布华电工厂每个角落,员工们吃饱喝足,离开食堂,欢声笑语结伴前往车间,不乏有人追逐嬉闹,脑子里的画面还停留在昨晚的炸裂广告上。 “呔!贼子休走!我已神功大成,吃我一掌。” “哇哇哇~吐血了我,阁下这是什么功法?” “专打王八功。” “我去你奶奶的!” 中二青年们打闹时,周遭总会伴随着大笑。 当然了,有些人并非中二,只是刻意想在女工面前表现。 整个上埠工业区,唯有他们厂有这种福利,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躁动的、青春的荷尔蒙交织一起,暗地里一颗颗爱情的花骨朵,也在萌发。 行政楼二楼,李建昆戳在廊道上眺望着,每天早上上工时,最能体现员工的精神气。好似眼下这种情况,他都无需去关注今天的生产,一准是超额完成任务。 八点之后,他在销售部待了快一个钟,直到哼哈二将过来喊人。 “怎么了?” 李建昆踱出屋门,点上根醒宝牌香烟,销售部女同志多,一直忍着没抽。 金彪表情古怪道:“好像上次放咱们鸽子的那些人来了。” 陈亚军不忿说:“要我说让他们滚犊子,谁稀罕一样!” 两人说的正是前两天,强哥带李建昆逛完蛇口招待所回来的那个下午,彼时听闻下午有大批客户到,全厂管理层皆是精神为之一振,以最好的面貌做好迎接姿态,谁承想,最后人毛都没等来一根。 李建昆从屋檐下走出两步,踮脚望向厂门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一些人头。 “你俩怎么像个小屁孩样,这事你们要换个角度想,越是看不上咱们的人,咱们越是要赚他的钱,横着赚,躺着赚!耍小脾气有啥意思?” 金彪挠挠脑壳,说的也是。 陈亚军嘿嘿一笑,“那放进来,关门杀猪?” 李建昆笑骂,“这话你收着点,可都是大佬。” “嘁~又管不到咱。” 哼哈二将颠覆好状态,喜气洋洋前往厂门口放猪……呸!迎客。 李建昆来到行政部,让行政经理余露带着阿香俩姑娘,去把三楼大会议室拾掇一下,摆点茶水进去。 这回水果点心就没有了。 不是抠,提前没声招呼,再去买也不赶趟啊。 来的各省市供销系统的大佬,不止一拨,不知是提前约好的,还是在路上撞见的,拢共十二三人,哼哈二将把他们带到行政楼楼底下后,李建昆上前招呼,场面话扯过几句,遂领着他们到生产车间参观。 车间里宽敞明亮,绿色地坪漆,白腻子墙面,身着统一深蓝色工装的工人们,各自站好岗位,没有生产线的情况下,主要靠人力相互配合,一排排人头戳在那里,蔚为壮观。 忙而不乱。 “我说吧,原来毯子里还有这么复杂的构造。” “是啊,乍一看,只是条毛毯,里头却别有洞天。” “完全看不懂,还真是高科技。” 在成品工台处,进行着最后一道工序“缝纫”,一众大佬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李建昆含笑道:“诸位看也看得差不多,要不移步到行政楼喝点茶?” 一张国字脸率先说:“产品的御寒效果怎么样,给我们展示下吧。” 李建昆还记得他的名字,叫余延虎,略带霸气,“没问题,安排。” 一行人来到行政楼三楼的大会议室,陈亚军拎来一件电热毯,也不讲究个啥,直接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上铺开,金彪搭手通上电,温度调到五档,最高。 大佬们纷纷上手触摸,随着时间推移,一张张脸上的表情越发惊喜。 真的会自己发热! 虽说和广告里有点区别,要电,但这才符合实际。人家商品名倒也打出来了,叫电热毯嘛。 温度相当可以,在特区这种天气下,摸着都烫手! 他们却不知道,烫手不是重点,不烫伤人才是。如果只为追求温度,李建昆可以做到一百摄氏度以上,棉花的燃点是150摄氏度,不超过就行。 余延虎喜不自禁,效果好过他的预期,这种电热毯简直是他们北方人的福音,大有销路!当即和左右二人小声沟通起来,遂达成一致:采! “李经理,不知好梦牌电热毯出厂价多少?” “108元。” “这么贵?!” 别说余延虎吓一跳,在座大佬们有一个算一个。出厂价108元,那零售价不得二百开外?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建议零售价168元,我们包装盒上有印。” “那我们才60块的毛利润,刨去各项成本,最终有没有30块的赚头都不好说。”有人皱眉道。 “不然呢?” 李建昆心说老子的赚头也就这些,前世国内出现电热毯是在80年代中期,但好梦牌电热毯在质量和技术上,已经超越那种初代货,成本自然更高。 什么时候一件商品有30块的赚头,还敢瞧不上了? “这价格不行,你们厂家得让利!” “李经理,你要明白我们的体量,我们这几拨人,可代表着几个省市的供销系统!” “按我说,既然你们定了建议零售价168元,那么出厂价不能超过80元。” “没错,一半一半才合理。” 一群大佬结成同盟,齐齐向李建昆施压。 后者微微一笑,想屁吃呢,“不好意思,价钱就是这样的,一分不让。” “你!” “李经理,买卖不是这样做的!” 李建昆不想跟他们墨迹,一句话怼死他们,“价钱是总公司和特区物价局定的,已经备案,改不了。” 这是真事。 当然了,想改也不是没办法,备案撕掉重签。 问题是他会么? 大佬们你看我我看你,合资企业和特区的模式都不同,如果是这样,倒有点棘手。 最终还是余延虎先开口,“那价格先放放,咱们谈谈合作模式。” 他旁边一人发话说:“我们哈市对这种电热毯的需求量会很大,你们必须保证货源优先供应,尤其冬天来了,货不能断。” 其他大佬各抒己见。 “我们西部也是一样,不比他们那边暖和,路程还比他们远,发货、运输这块全由你们负责,我们在本地接收。” “我们这边先订一万件,你们多久能到货?时间太长可不行!” “付款方面,等电热毯的销售季节过了,夏天的时候再结,没问题吧?” 哼哈二将戳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这帮家伙,哪来的颐指气使的底气!奶奶个熊,是不是没搞清状况啊? 李建昆呵呵一笑,望向刚才开口说话的几人,逐一回过去。 “货源,不能保证优先供应,更不能保证不断货。” 余延虎三人:“???” “西部路程确实远,你们自己想办法,我们不负责运输,发货只从厂仓库发出去。” 西部几人:“???” “关中要订一万件货?什么时候能到,同上,运输你们自己解决,我们只能说尽快满足订单,时间不确定。” 关中几人:“???” 李建昆略作停顿后,扫视全场,一字一顿道:“另外,订货概不赊账,给多少钱,出多少货,先付款,后出货。” Understand? 瞅瞅他们一脸呆滞中夹杂着愤怒的表情,显然仍没整明白。 “你们…这样做买卖?!” “侮辱人是吧!” “岂有此理!” “有个鬼的人找你们进货啊!” 不乏有人拍桌而起,火气还真不小。 李建昆也不和他们吵吵,拍拍屁股起身,招招手。带丫的开开眼的意思。 第546章 贼喊捉贼 第546章贼喊捉贼 叮铃铃~ “喂您好,华人电子……是哒!……是这样的先生,如果贵方有兴趣,可以来我们厂面谈,电话里我们不方便报价,毕竟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您说呢……” 叮铃铃~ “喂您好,华人电子……好哒女士,如果您有意过来,请留下个人和单位信息,以及具体达到时间,我们会提前给您办理临时边防证,去关卡接您……” 叮玲玲~ “喂您好,华人电子……先生您的意思是说,你们单位想拿下东三省好梦牌电热毯的总代理,对吗…… 销售部办公室里。 余延虎一众大佬瞅着眼前火热朝天,电话一通一通涌进来,完全不断空的场景,皆是双目圆睁,总算有点搞清楚状况了。 有几人身子在抖,比如余延虎。 只见他猛地跨出两步,上前薅过一名销售部姑娘手里的黑色话筒,怒喷道:“你谁啊你,好大的野心呀,拿下东三省的总代理,美得伱!” 啪! 电话挂断。 销售姑娘:“???” 李建昆没好气道:“余干部,你这是坏我生意啊。” 余延虎屁颠屁颠凑上来,觍着脸说:“我不是在这儿么,真要拿下东三省的总代理,轮得到他?” 李建昆似笑非笑道:“你们不是很多要求吗?我们无法满足啊。” “哪有!”余延虎瞪大眼睛,“我们只是随口说说,这不是商量来着吗?现在没了,一点要求没有。” 他顿了顿,扭头望向其他大佬,“你们有吗?” 一半大佬懵在那里,一半大佬唔唔唔地摇头。 人家的销售情况火爆成这样,还敢提要求? 汤都轮不到他们喝! 有些人暗自叹息,其实他们并非没点猜想,如此炸裂的广告,还请来当红小生李莲杰宣传。可是即便这样,也没料到广告效果这么好——这种宣传方式,他们也不熟啊。 现在弄的…就,挺尴尬的。 金彪和陈亚军猫在门外,掩着嘴笑出猪声,嘚瑟啊,怎么不继续嘚瑟了? 李建昆倒也不埋汰他们,一帮供销系统的大佬,想想这年头供销社是什么地位?平时养尊处优,遭人巴结奉承惯了,脑回路一时转不过弯很正常。 或者说,他们初步遭受了市场操作和市场经济的洗礼。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拥有合法的生产和销售权,商品为王! 李建昆一点不怕得罪这些人,即使没有他们几个省市的订单,以市场对于电热毯的广泛需求来看,厂里的产量估计连百分之一都无法满足。 但是呢,这些个冰疙瘩省市,如果市面上见不到电热毯,老百姓可不乐意,保管会骂供销系统的负责人不作为。 所以说,谁该巴结谁? 余延虎无疑是最先回过神的。 “走走,李经理,咱们回会议室,再好好聊聊。”这家伙吊着李建昆的胳膊,生怕他不搭理自己样。 接下来的磋商就非常愉快了。 哪有这么多逼逼叨叨?李建昆秉承着一句话宗旨——先钱后货。 钱到位,货给你。 一众大佬脑瓜点得像小鸡啄米。平心而论,做买卖本应该钱货两讫。只因他们平时在体制内操作惯了,反正都是自己人,你欠我点,我欠你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却不知,此举后患无穷。 眼下的经济倒春寒根本不算什么,过几年的三角债危机才叫凶猛。 不过一单没谈成。 根本没人带钱。 余延虎赔着笑脸说:“李经理,我只有一个小小要求,看你们销售情况这么火爆,库存恐怕马上要清空,能不能留点货,我们好去筹钱?” “不好意思,恐怕没办法,作为厂家,生意还没开始做呢,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往后如果合作得好,成为老朋友,倒是可以商量。” “走!”余延虎蹭地站起,望向左右。 不是发脾气,得赶紧回去筹钱啊。他可是想吃块大蛋糕的,能创造多少利润先不提,即便只为生活在苦寒之中的父老乡亲着想,这块蛋糕也必须得抢! 李建昆一把拉住他,跟他聊得较多,算是最熟稔。 “问个问题,前两好要来,为什么最后集体放鸽子?” “这个……”余延虎迟疑一下,终究没隐瞒,反正不赖他。 “我人品有问题?”李建昆笑了,示意他稍等后,起身返回办公室,取来一份报纸,“知道为什么我人品有问题吗?” 说罢,把手中10月12日的人报递过去。折叠好的当面上,正是那篇社论《这样的合资企业值得学习》。 余延虎等人凑在一起打量过后,有人猛一拍大腿,“哎呀,这篇报道我看过呀,只是公司名没记住。” 身在当地的话,特区离他们终究太过遥远。 余延虎后知后觉,“所以事实是这样的:你们华电不合群,率先提高了职工待遇,让他们不得不跟进,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李建昆摊了摊手。 在场大佬们纷纷恍然,敢情这李经理人品硬朗得很,真正人品有问题的,反而是那帮企业老板。 贼喊捉贼! 一众大佬没有久待,全火急火燎地想着回招待所挂长途,与“家里”商议怎么尽快把钱弄过来。 把他们送出厂门后,李建昆三人往回走,陈亚军破口大骂,“狗几把篮子,暗戳戳地阴咱们!” “都说资本家蔫坏,果然没错!”金彪猛啐一口。 李建昆的表情还算淡定,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都不足以使他生气,反而让他动力满满。 他这人大抵上天生有点反骨,别人越见不得他好,诶~他越要混得风生水起! “你们接下来有得忙了,公司只有你俩司机。” 他的皇冠,加上林新甲扔在厂里的普吉212,错开跑的话,大概够用。不行再去租两台,只是未必能租到好车。 金彪和陈亚军也憋着股气,只想啪啪打那些老板的脸。 金彪咬牙道:“放心,我TM接下来死在罗湖口岸了!” 陈亚军撸起袖子说:“老子对象也不处了!” 金彪既诧异又狂喜,脸上的大胡子仿佛在根根跳跃,搭手勾住他的肩膀,一副果然是好兄弟的模样。 “你这么高兴干啥?哥们反正拿捏了,又跑不掉。” “艹!” 大胡子遭受成吨的攻击,一脚踹开他。 李建昆昂头望着碧波如洗的天空,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谁会第一个跑过来跪舔呢?” 某些老板早前威胁他的话,没说错。好梦牌电热毯,确实有许多零部件,特区的工厂能够生产。目前华电开工只有一个来月,相关老板只怕还没什么感觉,往后订单纷沓而至,您猜他们会不会心动? 资本不仅没有良心,还有个特性,叫死不要脸。 第547章 财神妹妹 第547章财神妹妹 十一月的鹏城气温仍然宜人。 暖阳下,华电工厂的铁栅门不时开合,以便解放车或拖拉机通行,每辆车的后斗中都满载着包装精美的电热毯。 等这一批纸盒用完,新的一批会更精美,上面印有李莲杰在广告中的剧照。 他现在是昆竹公司旗下的艺人,肖像权什么的用起来很方便。他的港城身份证,李建昆给董大挂去一通电话后,不到一个礼拜搞定。 什么规定?规定只能限制普通人。 华电主门旁的小侧门,更是不带关的,人流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倒是苦了保卫科一帮小伙,毕竟是不是过来进货的,得把把关。 其实也不止是保卫科,厂里所有部门都进入了全负荷运转状态,不过仍然没加班。李建昆希望尽量不加班,劳逸结合,休息好,明日再战! 效率未必差多少。 比如他,现在属于厂里最悠闲的人,当然了,既悠闲也重要。他得把控大局。 行政楼三楼,李建昆拎着玻璃茶杯,踱步在廊道上,路过房间时,会微微驻足打量几眼,瞧瞧里头的战况。 厂长季美仙,销售经理陈小毛,还有销售部的几名姑娘,每人镇守一间办公室谈客户。一楼销售部那边,留俩接电话的就行。 如果客户来头实在太大,他们搞不定的,李建昆才会出面。 逛了一圈,一切正常,他拾阶而下,来到一楼。 嚯! 李建昆戳在楼梯口,望着财务室门外排起的长龙,吓一跳。 虽然连日来排队交钱的都不少,姜静纯晚上找他哭鼻子,说数钱数到手抽筋,他忙让林新甲从港城搬来两台点钞机,但今儿格外多,绕起来能把行政楼给捆了。 瞅着有些人的气质和衣着打扮,李建昆不禁微微皱眉,不太对劲啊。 —— 首都。 燕园东侧,五道口居民区,沈家。 是夜。 北厢房的堂屋里,沈家今晚的伙食异常丰盛,有红烧鱼、粉蒸肉、土豆烧鸡……人头也多两个。 除了沈家四口,还有一个和沈母陈秋慧年纪相仿、样貌也有几分相似的妇女,另有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后生。 “姨,你不是爱吃甜食吗,尝尝这个糖藕,我妈特地去买的,她不会做。” “这丫头,净揭你妈的短。” “红衣是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漂亮了。” 陈秋兰望着满桌喷香的饭菜,心头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她这个亲妹妹家,那叫一个穷啊,逢年过节都搜不出一点肉腥。 如今的变化真可谓翻天覆地。 过来看一眼,她也放心了。 “姨夫,我敬你。”沈红衣的表哥龚军,提起酒杯。 “诶,好好。”沈学山开怀大笑,嘬完一盅酒后,抬手示意,“来,军儿,多吃点,知道伱饭量大,你小姨特意忙活一下午。” 这娘俩是下午到的,沈红衣去首都火车站接的车。 沈红衣知道父亲嘴上不说,但非常重视这次老家来客,他们家搬到首都来后,还是头一遭。这跟表哥近两年在汉正街做个体户,赚了些钱脱不开关系,否则两个人来回上百块的车资,一般家庭不容易负担。 父亲其实也是个爱面子人,既希望招待好客人,也希望他们回到老家后,能说道说道,他沈家人在首都生活得挺好。 这不,还特意买了瓶过年都舍不得喝的五粮液。 酒足饭饱,龚家娘俩舟车劳顿,沈学山安排他们先去休息,执意让大姨子和老婆一块睡他那屋。 陈秋兰起先不同意,沈学山坐在轮椅上,领着她来到床边,拍拍垫面上的一条姹紫嫣红的毛毯,神秘兮兮道:“我这床可不一般,北方冷,我们是习惯了,你就别推辞了。” 陈秋兰仔细瞅两眼,倒没发现什么稀奇,反而奇怪他们垫这么薄,夜晚不冻吗? 北方是真冷啊!她两条腿从下火车哆嗦到现在。 “壮壮,给你姨见识下。”沈学山吆喝。 “得嘞!”沈壮屁颠屁颠上前捯饬,尾音拖得老长。 这时龚军从门外走进,见此一幕,戳在原地呆滞半晌后,不敢置信道:“好梦牌电热毯?!” “哟,要不说军儿见过世面呢,一眼就瞧出来?”沈学山十分诧异,他都不晓得这玩意有这么出名。 沈家并没有电视,如今倒也不是买不起,主要两口子考虑到儿女都在念书。他们看不看不重要。 “姨夫,你们家哪来的?!” 龚军大跨步到床边,伸手在电热毯上抚摸,逐渐在加热,指尖的温度愈发明显。 头一回感受,还真的如此神奇。 沈学山一脸迷糊,“红衣拿回的,说朋友送的。他们大学生嘛,朋友多。” 这跟大学生有个毛线关系! 龚军这口槽硬是不好吐出来。 沈学山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怎么,这毯子很难搞?” 龚军左右瞅瞅,发现他家没有电视,“姨夫啊,广告都把电视轰炸了,无数人想买买不到!这家工厂在特区,一般人进都进不去。”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这么跟你说吧,据说这玩意包装上写着零售价168元,如果给我,在汉正街随便吆喝一嗓子,轻轻松松卖到二百。” “嘶!”沈学山眼珠瞪圆。 陈秋兰这会摸着毛毯笑出声,“会自己发热呢,还真好!来,来,我试试。” 说罢,凑到床沿边坐上去,霎时间屁股便被一股暖烘烘包裹,热气很快蔓延上来,使得她吹了半下午寒风的身体,说不出的舒坦。 “哎呀!军儿,这毯子好,好呀!咱们家也买吧。” 陈秋兰欣喜,半副身子趴上去,舍不得挪窝。 话说武汉的冬天也挺冷的。 “买不到。” 陈秋兰:“……” “有钱也买不到。”龚军补充道,“全WH市面上我没见到过,汉正街的渠道遍布全国,据我所知首都现在都没货。” 沈学山:“???” 那么问题显然来了。 如此紧俏的物件,沈红衣竟然随随便便拿回一条,还没花钱…… 她这个朋友何许人也? 沈学山和龚军想到一块了,爷俩齐声喊道:“红衣!” “啊?!” 正在厨房洗碗的沈红衣,被隔空摇过来,小袖子还扎着,面对这爷俩审问似的目光,满脑门雾水。 “这毯子你哪搞的?” “不是说了朋友给的吗。” “哪个朋友?” 说小王你们也不认识呀,沈姑娘干脆往远的扯,“一个特区的朋友啊。” 龚军两眼放光,“你可别跟我说,你在特区这家电热毯的厂家里,有朋友!” 沈姑娘被他泛绿芒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可…可以有吗?” “红衣!”龚军突然上前,握住她两条手臂,沈红衣吓一大跳。 “咋?” “你是我的财神呐!难怪算命的说我今年要发大财,我一直盼着盼着,咋没来呢,敢情财运在你这儿啊!”龚军神情振奋,嘴咧得特别夸张。 沈红衣:“……” 第548章 财富盛宴下的荒诞 第548章财富盛宴下的荒诞 特区,华电工厂。 午后,李建昆哼着小曲从办公室出来,锁门,闪人,心情蛮不错。 前天下午接到沈姑娘的电话,一副被逼上梁山的模样,支支吾吾问他个体户能不能批发电热毯,明显有事嘛,一番打听才知道,她有个表哥在汉正街捞营生。 这不是重点。 有什么能不能的,咱的厂咱说了算。 重点是,李建昆跟沈姑娘深入交流了一下,得知她这个大姨蛮不错,79年沈姑娘高考,大姨家那会也不富裕,背着丈夫暗戳戳塞了十块钱,作用深远呀!类似例子还有不少,当年沈家穷困,大姨多有接济。 因此呢,沈家两口子对她格外敬重。 个中意义还需道明吗? 李建昆来到行政楼楼底下,正是午休点,难得的静谧时光,两台车都在家,他先到销售部,询问了一声下午的客商到访情况。又来到财务室,不用想,大胡子绝壁在这儿。 进门一瞅,大胡子坐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脸上一根胡子也没,脸皮刮得泛青,牙齿白皙不少,约莫拿漂白粉洗过。 “小纯,你休息会,别累坏了。” “呕!” 陈亚军坐在旁边笑得人仰马翻。 “李总!”瞅见李建昆从门口走进,姜静纯大眼睛布林一闪,立马当面告状,“能把他俩弄走么,打扰我算账。哼~” “阿彪你能换个人勾搭吗?财务大事,岂容儿戏?”李建昆斜睨过去。 “你帮我相一个?” 深感,无力。 本来还有个人选,李建昆想撮合一下,寡妇厨娘的女儿阿香,结果人小姑娘说看到他怕怕。 能怎么整? 销售部姑娘多呀,声音一个比一个甜,模样他又看不中。 李建昆岔开话题,“钥匙呢,下午我要用车,有三拨客户到,人数不多,不同时段,一辆车够用了。” 陈亚军火急火燎把车钥匙递过来。 金彪瞅着他一脸鄙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偷懒数伱最积极。” “我能跟你比么,我是有对象的男人,要去谈恋爱呀。” 金彪:“……” 淦! 两人扭打在沙发上,李建昆递给小纯纯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俩也待不久,等到点人流放进来,财务室连站的空都没。 轰~ 李建昆开着皇冠,一路坐摇摇车似的,晃悠到罗湖口岸这边的二线关关卡,出关后,他把车停在路旁,徒步走向罗湖枢纽。 这两天打听到一些消息,他想微服私巡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现在的罗湖枢纽这块,那是真热闹,放眼望去随处可见人头,根据特区的官方信息显示,今年最后一季度,平均每日出入罗湖的人数,已达到12000。而改开之后开始有记录的1978年,这个数据是400。 由此可见,短短四年间,鹏城发生了何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来到火车站、客运站和通关口岸交汇的黄土场子上,李建昆四处打量,嘀咕道:“也没有啊。” 不多时,一个黑黑瘦瘦跟个猴似的小青年,从侧边凑上来,“靓仔,找货?”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你有?” “必须的。” “货呢?” “先谈价,谈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李建昆上下审视他一番,“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吗?” 瘦猴伸手指向全场,“你看看,做这买卖的不是我一个,有谁拿货出来?这叫什么?默契!咱们现在靠这个吃饭,万一被厂家知道,有什么不满,把门路给封了,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李建昆似笑非笑,“你们这么怕厂家?” “不是怕,是家好厂,咱得敬畏!” 李建昆:“……” 有点心软怎么办? “你卖多少?” “良心价,二百。” 艹! 打听到的消息还真不诓人啊,出个二线关平地涨32块! 李建昆皱眉道:“人家建议零售价才168块!” “我不接受他建议啊。” “……你刚还说要敬重人家。” “两码事两码事。” 李建昆忿忿撂下一声“不要”,拔腿走人。 他之所以特地在包装盒上印个建议零售价,正是考虑到电热毯在内地还是一种全新玩意,担心有不良商贩仗着货源稀缺,坐地起价,本想着高低能止住一点疯狂。 现在看来,仍然低估了物资匮乏的年代,紧俏商品对于老百姓的诱惑力。 没有需求,自然没有买卖。 这还没出鹏城,捣腾到据说已经大雪皑皑的东北呢? 脚步挪动没多远,又有人凑上来,一副老板打扮,梳着大背头,胳肢窝里夹着皮包,手上戴一枚财叔同款金扳指。 “靓仔,特区里的人?”他上下打量着李建昆。 “咋了?” “想赚钱不?” “这话说的,谁不想?” “就喜欢靓仔你这种爽快人。”老板嘿嘿一笑,“给你指条财路。” “嗯?” “知道好梦牌电热毯不?” “听说过。” “你往出捣腾,不管多少,我收。每件货多给你五块,怎么样?” 李建昆强忍住没给他一记砂锅大的拳头,刚才那瘦猴还是自己捣腾自己卖,他倒好,搁这开收购站呢! “行呀,问题是那玩意好贵啊,我没本钱怎么搞?” “你没本钱?”老板再次打量他一番。 “嗨,就这一身场面行头。” 老板哦了一声,“不打紧,我给你本钱,看你打算玩大的还是玩小的。” “什么意思?”李建昆一脸迷糊。 老板解释道: “玩小的呢,一次带一件货嘛,简单。拿你家的户口簿押我这儿。” “玩大的呢,怎么捣腾那是你的本事,我不管。我这边现在最多接受预支五件的本钱,拿你家孩子或者媳妇儿来抵押。” “!!!” 李建昆勃然大怒,“我叼你老母。” “嘿,你看你这人,只是人押在我这儿,供吃供喝的,急个什么眼?”老板一脸鄙夷道,“你这种死脑筋啊,一辈子别想发财。” 说罢,拍拍屁股闪人了。 显然根本不在乎他这么一个带货的。或者换句话讲,有的是人乐意帮他带货。 李建昆戳在原地呆住了。他奶奶个熊,还真的折腾出了一个倒货市场! 改! 回去他立马改规矩,拿营业执照来进货! 本想着电视广告是面向全国的,合资企业和特区这地方,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他自个做小买卖起家,也乐意照顾一下小商贩,谁来进货都给,一件两件也给。 现在才明白其中危害。 黄土场子上,暗地里的买卖仍然火热,李建昆找到个角落静静观望好久,留意到一些人背着有四方轮廓的蛇皮袋,或麻布袋,过来交易。 到此为止了! “真他娘的荒诞啊。”李建昆忍不住吐槽,没本钱拿妻儿作抵押你敢信? 污—— 一列火车缓缓进站,李建昆抬起手腕瞅一眼,是这个点没错。 大表哥该到了。 第549章 我妹怕是修了八辈子福 第549章我妹怕是修了八辈子福 “龚军?” “李建昆?” “正是。” “你好你好。” 二人接头成功,右手热络握在一起。 按照沈姑娘的描述,她这位大表哥并不难辨认,一米七冒尖的个头,方块脸,额头上有块猫爪似的疤痕,小时候调皮栽沟里被石头磕的,因为这个当年想当兵没去成。 龚军仅带了一只旧旧的、边缘磨出毛刺的黑色手提包,瞅着隐隐护在怀里的模样,李建昆也没要求帮手,领着他离开罗湖枢纽,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建昆你是在特区做什么工作的,听说华人电子是家合资企业,在里头当官还是…做事?” 龚军一路走,一边搭话。这信息于他而言非常重要,将直接决定这条财路的宽广程度。 李建昆侧过头,含笑反问:“红衣没跟伱说?” “她说她不知道啊,这山高水远的。” 具体情况沈姑娘确实不了解,但以她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怕是不想把大表哥的胃口撑大,以至于给自己带来困扰。 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啊。 不过没有必要。 “做事。”李建昆微微一笑,对方所描述的“官”,无疑是指在特区工作的行政人员。 龚军哦了一声,心头颇为失望。 窄了。 “红衣还说什么了?”李建昆顺着话头问。 “我那表妹从小话不多,倒也没说什么。”龚军咧咧嘴道,“只说你值得信赖,你俩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身份……李建昆可不太认同。 不过也明白,姑娘家家的,一来有些害羞;二来,怕也是有所顾忌,毕竟沈父并不待见自己。 “但我看吧,你俩不是一般的好朋友。”龚军突然笑眯眯说。 “噢?”李建昆饶有兴致问,“何以见得?” “168块的电热毯啊,听说特区待遇好,但至少也能顶你一月工资吧,只是朋友的话,不能够这么大方呀。” 龚军说到这里眨眨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你想跟表妹处对象,对吧?” 李建昆竖起大拇指,“大表哥慧眼如炬。” “哈哈!不奇怪,不奇怪。我那表妹天生丽质,打小人见人爱,暗恋她的小伙多了去,建昆你可得加油啊。” “一定。” 忽然想起什么,龚军忙不迭问:“对啦,听说进特区要办证儿,上次红衣给你打电话,我也在场,陪她去的邮局,信息都给你了,办到了么?” 李建昆从夹克衫里,摸出一个硬黄纸对折起来的简易“小本”,递给他。 “哟!建昆你有点门路嘛,这么快搞定了。”龚军接过来瞅瞅,喜不自禁。 虽然只是一张临时边防证,但这玩意据说贼难办,普通人根本不必指望,得要关系,硬关系! 他又哪里知道,华电行政部那边,一个月要办一箩筐。 龚军本想顺着话茬进一步打探,看他到底有多大能量,一次性能帮忙搞多少货,能不能长久啥的。李建昆忽然放缓脚步,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精致的车钥匙,走向路旁。 在那里,停着一辆乌黑铮亮的豪华皇冠小轿车,挂着龚军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黑色特权牌照。 然后便看到李建昆,走到皇冠车驾驶室旁,解开锁,先打开后排车门,接着拉开驾驶座车门。 龚军:“!!!” “大表哥,上车吧。”李建昆邀请。 “不是…你开这车?!” “嗯。” 龚军:“……” 这哥们直到坐上车,感受着真皮座椅包裹的舒适性,目睹着车仓内的奢侈豪华,表情仍然处于呆滞状态。 “噢!建昆我明白了,你在华电当司机,给外资老板开车对吧?” 龚军自以为勘破真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边说着,边伸手四处摸摸,啧啧道:“是个好差事啊!” 李建昆高低有点无语,问道:“大表哥,你表妹可是北大高材生,你觉得司机有资格追求她?” “如果是你这样的司机,没问题呀!放心吧建昆,我表妹不会瞧不起你的,她单纯善良,不会计较这些。再说了,司机有前途啊,你看过去给大人物开车的那些司机,现在哪一个不是厂长不是总经理?” 李建昆透过后视镜,诧异看一眼大表哥,知道的还不少呢。 皇冠车一路摇摆,龚军咦呀咦呀不止,说这豪车还真不同,再坑坑洼洼的路,屁股不遭罪,腿还不麻,晃悠晃悠地蛮舒坦。 回到华电工厂,无需招呼,这辆车出现,立马发行。 皇冠行驶到行政楼楼底才停下,财务室门外照旧长龙摆尾,有点看不到头。 “大表哥,你等我一下。” “噢。” 李建昆甩门下车,直奔财务室。 龚军透过车窗玻璃,凝视着外面排队交钱的景象,心头擂鼓,不知道走建昆这个司机的后门,到底能批多少货,从特区往武汉捣腾,花销可不便宜,太少了没赚头。 李建昆冲进财务室后没多久,小纯纯便停止了收钱和批提货单,门外瞬间闹腾起来,炸开锅。 有些人看见他刚从皇冠车上下来,没敢放肆。 有些人财路被挡,管他三七二十一,整急了眼。 “凭啥不给批,我们排了多久的队!” “放我们进来,钱也带来了,不给批货,没这样的道理!” “你谁啊你,你说不批就不批?” 一帮人咋咋呼呼,动静闹得不小,保卫科的贾永柱带着七八人,手持木棒十万火急驰援,这位要是挨揍,他除了引咎辞职外再无其他出路。 行政楼里各间办公室中,华电的管理层也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皇冠车上,龚军扒开车门下意识走下去,便看见这一幕: 七八名保安团团围在李建昆四周,将他贴身保护好;旁边的楼房里,人头从四面八方奔过来,聚在李建昆身后。 有个穿港式职业套裙、身材火爆的女人,气势汹汹,逼近吵闹的人堆。那些想交钱提货的人似乎都认识她,不敢直面锋芒,齐齐后退。 “吵吵什么?!” 季美仙叉腰怒喝,“这是我们李总,华电的总经理,他说不批就不批,他说不卖就不卖,谁有屁放?!” 提货众人:“……” 怪不得这么牛叉,敢情是大佬的大佬。 蔫巴了。 龚军:“???” 李总? 华电的…总经理? 这哥们戳在原地呆若木鸡,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守护圈中的那年轻小哥。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壁不能信啊! 李建昆看起来比他还小,而华电是家牛逼轰轰的合资企业!转瞬间,嘴角又不自觉地咧开,笑得像个二傻子。 我的财神妹妹哟! 不!我的好命妹妹呀,你这是修了八辈子福气! 第550章 次级修罗场 第550章次级修罗场 月影婆娑,秋风送爽。 傍晚,华电工厂。 A幢宿舍,五楼,李建昆的寝室。 原本他宾馆已经定好,准备晚上先出去搓一顿,再带大表哥上宾馆,谁料大表哥再三推辞。这还不至于让李建昆就范,主要是因为一句话: “建昆呐,自家人,不要搞得这么见外。” 再让大表哥住外面,肯定不合适。 于是李建昆便在宿舍给他安排了一间房,又让食堂烧了一桌小锅菜,送上来。 木艺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没有外人,这个局金彪也不好凑,陈亚军去了电子大厦附近正在捯饬的工人之家,约莫和他的桑冬琴共进晚餐去了,还没回来。 两个人,一瓶茅台,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你得罚一杯建昆,我问你是不是官,你还说不是。” 李建昆利落干完一盅后,才解释道:“还真不是,我没有行政职务,不归特区管,属于合资方。” “港城公司的总经理?乖乖!那更不得了呀,伱咋当上的?”龚军瞪大眼睛。 “说来话长。”李建昆笑笑问,“红衣真的啥都没跟你说,比如我俩怎么认识的?” “哟,这我倒忘了问。” “我俩是同学,我比她高…算是两届吧。” “嚯!怪不得,原来你也是北大高材生啊。”龚军嘿嘿一笑,遂眨眨眼,“那你俩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说完,不忘补充一句,“反正我这边过了,过了哈!” “来,大表哥。”冲这话高低得走一个。 酒盅放下,李建昆拾起只梭子蟹,一边剥,一边叹息,“我和红衣呀,不太好办。她爸,你姨夫,对我有成见。” “啥?”龚军惊讶,“我姨夫还敢对你成见?” 他怀疑他姨夫脑门进水了,这样宝贝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你姨夫是老军人,一腔报国热忱,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应该进体制。我现在走的路,在他眼里跟个体户没啥区别。” “可我也是个体户啊,我姨夫对我……”龚军的话头没说下去,耸了耸肩,“成吧,明白了,我不是大学生。” 蓦地想想,他姨夫沈学山,确实是老古董思想,还特倔!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这股子倔,红衣和壮壮能不能健康长大都不好说。 “建昆你放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龚军遂将自己的计策,娓娓道来,“等回去,我跟我妈吹吹风,好好夸夸你,我妈在我姨夫和我小姨那边,还是很有份量的……” 李建昆提起酒杯,还有啥好说的。 干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沈姑娘的事,他不算特别着急,因为知道学业没完成前,沈家不会同意沈姑娘处对象。这是思想正确,他心里也认同。 但现在,他不得不多上份心思。 明年夏季,沈姑娘该毕业了。 按这年头的习俗,姑娘到了二十二岁,家里该急得团团转,谈婚论嫁的事摊在台面上说。况且他也想尽早迎娶沈姑娘。 这个话题聊通透后,李建昆主动切换到电热毯的事情上,龚军放下筷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这关乎他的钱途和未来。 “大表哥你在汉正街有铺子?” “嗯,有间小铺面。” “我给你好梦牌电热毯武汉总代理,除你一家,武汉地区再不走货。” 龚军猛地握住他的手,茅台没灌红的脸,霎时红得像关公。 忒够意思! 李建昆笑着拍拍他手背,“说实话,货源挺紧张的,这次我先给你五百件吧,拿回去卖卖看,武汉毕竟不算特别冷,价格又贵,不知道行情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 不冷只是相对于北方而言,冬天照样冻得直哆嗦。价格是不便宜,但哪地方还没拨有钱人? 五百件! 美了美了。 龚军心花怒放,但转瞬,又有点怂,电热毯的出厂价,之前建昆跟他讲过,心里默算起一笔账:108x500=54000元…… 能看看他这百二十斤值多少么? 干了两年个体户,攒是攒了些钱,却也没这么多,相差甚远。 李建昆留意到他的微表情,摆摆手说:“你先拿去卖吧,卖完下回进货再结。” 龚军倏地双眼一红,膝盖有点软,“建昆我……” 感激无以言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龚军咧开嘴角,“对!” 卧槽啊,姨夫要是不同意这门婚事,他非得冲上沈家大闹不可! 这么好的小伙,打着太阳也找不到第二个呀。 两人这边勾肩搭背,推杯换盏,几乎已成生死之交时,华电厂外的黄土大道上,踏着星光月色,一男一女各推一辆自行车,并排而行。 “黄小姐,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待会昆哥该抽我了。” “出息!都是爷们,你这么怕他干嘛?” 心里是怎么想的,陈亚军不表,嘴上说道:“这不叫怕,这是敬重!” “我以后还是你嫂子呢,你不敬重敬重我?”黄茵竹没好气道。 陈亚军瞅她两眼,欲言又止。 “说!”她的温柔可不是谁都给的。 “恕我直言,你希望渺茫。” 黄茵竹:“……” 好气呀,好想嫩死他怎么办? 陈亚军很警觉地闪开点距离,过去权以为她是个文艺女神,这一阵捯饬工人之家,她对此兴致浓厚,见天过去帮忙,混熟之后陈亚军才知道,原来文艺女神的外表下,裹着的是只悍匪。 给他做媳妇儿,他还真吃不消。 夜风中,幽幽飘过来一句,“你认识她对吧?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黄茵竹额头鼓包,“呦嗬,你还挺有才的。说人话!” 陈亚军眼神在她身前扫一眼,“胸比你小点。” 黄茵竹脸色稍霁,又有点无语,“没让你夸我,让你说她怎么个好。” “我说了呀。” “……” 黄茵竹恍然后,恨恨道:“那我也比她多一个优点,李建昆喜欢胸大的,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她屁股比你翘。” 黄茵竹:“……” “她从不吼吼别人。” “她乖的很,笑起来甜甜的,不瘆得慌。” “她见我总喊亚军哥。” “我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 黄茵竹刚开始还听得特认真,越听,越发觉不对劲。 “好啊你个陈亚军,你想奴役我对吧!” “没有。” “你给我站住!” 二人蹬上自行车,你追我赶,前后脚到达华电工厂。陈亚军未料到悍匪凶猛如斯,追杀不止,嗖嗖冲向宿舍楼,只想赶紧寻到那个唯一能制服她的人。 一口气奔到李建昆的宿舍。 进门愣了愣,好嘛,小酒喝喝。 对面那货是谁? 李建昆侧头瞅瞅他,“你干嘛呢,奔着投胎呀?” “有人追杀我。” 李建昆还以为是金彪,反正和大表哥事情聊得差不多,招招手道:“来吧,一起走几盅。” 门口窜进一个小脑瓜,“好呀好呀。” 李建昆:“!!!” 他扫一眼大表哥,再瞄瞄黄姑娘,赶紧起身去拦,“你出去,出去,男人的宿舍你瞎闯什么!” 黄茵竹揉着他的狗爪,用颇为温柔的语气,撒娇道:“干嘛呀~我今晚不回,我要睡你的床嘛。” 李建昆:“……” 龚军:“???” 说好的跟我表妹天作之合、情比金坚呢?敢情框着我远在京城的表妹,还在外面养一只! 第551章 舔货一号 第551章舔货一号 “大表哥,你听我讲……” “建昆,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能学陈世美呢!” 尼玛,这手对标名人,还真够狠的。 505寝室,李莲杰当初住过的那间房,李建昆拉着龚军好一阵解释,告诉他黄茵竹只是个朋友,港城的千金大小姐,有点任性刁蛮,对方偶尔会霸占他的床睡,但他可从没在旁边躺过。 “噢!我懂了。” 龚军恍然大悟,“华电是她家的对吧?伱正是仗着这不三不四的关系,才坐上现在的位置。” 李建昆:“……” 你懂个几把! “行吧大表哥,事情到这一步,我跟你摊牌吧,华电其实是我的,我就是华电的老板。” “你以为我会信?” 李建昆麻了。 左右解释不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呗。 “算鸟,你想跟红衣说就说吧,我清者自清!”李建昆一脸坦荡。 “放心,我会的!”龚军鼻孔喷火。 “嗯?” 李建昆盯着他仔细瞅两眼,我TM说句气话你还当真?再善解人意的姑娘,这种事也不能让知道啊,老祖宗都说了“女人人均醋坛子”,想那吕雉,从前尚可,后面醋坛子打翻,狠毒如斯。 “代理权,没了。” 龚军:“!!!” 这哥们全身火气骤然一敛,大佬坐姿不复存在,忙从沙发上站起,蹲身在李建昆旁边,握住他的手,晃了又晃,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李建昆低头问:“你想说啥?” “别这样逼我啊,我不能对不起我表妹!” “大表哥呀,本身没有的事,你这一传绝对带偏。”李建昆顿顿道,“要不你先跟我讲讲,你打算跟她说什么?” “真说?” “恕你无罪。” 龚军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红漆衣柜,把它当作沈红衣,痛心疾首道: “红衣啊,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不然我良心难安:李建昆在南方傍上一个港城富婆,借女上位,偌大一个上千人的工厂,那女的公然住进他宿舍,还毫不避讳地嚷嚷要跟他睡……” 唔~ 话头戛然而止,龚军的脖子被一双大手钳住,“你嗦射我五嘴的。” 李建昆双目圆睁,此人能放他离开的? “我们厂有块花园,我带你去逛逛。” “你丧干吗……” 五分钟后,食堂后面的一块小菜圃里。 枯叶席卷,秋风瑟瑟。 饶是特区,深秋的夜风吹在身上,也有股微凉。 昏暗的光线中,两点火星忽明忽灭。 “大表哥,咱们都冷静一下行吗,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如你所见,这姑娘喜欢我,从港城追到特区,放着千金小姐不做,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能怎么办?打她一顿?你能下去手?” “下…不去。”龚军幽幽叹息一声。 凭良心讲,这女人贼漂亮。以他表哥的身份来看,比红衣还漂亮。毕竟妹妹姐姐什么的,向来不能算作女人。 “我心里有数的,她来,我躲。不信厂里你随便打听,看看我有没有和她共处一室过。” 龚军抬头瞅他一眼,“你对天发个毒誓,你俩没乱搞。” 李建昆不带犹豫的,照做不误。 龚军长吁口气。 场面总算稳住,两人吹吹风后,绕出菜圃,结伴返回宿舍,路过仓库厂房时,李建昆微微顿脚。 只见库房外面,不知何时来了辆解放车,仓库经理巩志先正带着几人卸货,卸的是一件件崭新的电热毯。 “老巩,怎么回事啊?” 从来只有库房往外出货,截至目前还真没见过往回退的。 巩志先这才发现他,喊过人后,解释道:“有个羊城的家伙,跑来进一车货,结果进过去卖不掉,问我们能不能退,正好货源紧张,季厂长同意了。” 龚军小声吐槽了一句神经病。 搁羊城卖电热毯,那不跟这季节去东北推销电冰箱一样? 李建昆心说这是个傻叉吗?有钱都不知道赚,还破老子的退货雏儿。扫几眼,见他们刚开始卸,问道:“有多少件?” “六百。” “行啦,别卸了,大晚上的。留五百件,明早拉货运站。” 龚军心头一个激灵,眉飞色舞,这就给安排到位了,“谢谢昆!” “嗨,一家人嘛。” 龚军早前有聊到过,他们汉正街发展迅猛,地方对长途托运管得不严。总之他有办法顺利接到货。 一夜无话。 隔日一早,李建昆陪同大表哥一起,押车到罗湖货运站,办好托运手续。 龚军也顺道买了回首都的火车票,他老母亲还在首都沈家。 四十八小时打底,也是够折腾的,李建昆完全没有尝试的打算,宁愿跑一脚到羊城坐特快。当然了,二者价钱上有悬殊。 发车是下午,趁着有时间,李建昆驱车载着大表哥,跑去东门老街晃荡一圈,买了些本地土特产。中午请他在港城人开的酒楼,朵颐了一顿精致粤菜。 污—— 罗湖火车站,月台上,李建昆买了站台票,把大表哥送上车。这次虽然待的时间很短,但买卖做上往后有的是机会。 龚军趴在车窗上招手,让他回去。 “大表哥,别瞎说呀!” “晓得的。” 一晃几日过去。 这天,李建昆正坐在办公室,核算财务小纯纯送来的报表。 黑色转轮座机叮铃铃响起。 他抬手接起后,里头传来的却是忙音,那边挂断了。 李建昆盯着电话,发呆片刻,心头有点猜想。 想问自己,又觉得不应该怀疑? 所幸能拨电话,应该没生大气。回京城再解释吧,不像有手机的年代,想联系也难。 李建昆低头继续忙活,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季美仙带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来到办公室。 “李总,华力士的康总说有事找您。” 李建昆抬头瞅去,老熟人了,华力士电子厂,正是桑冬琴的老东家。 “不好意思啊李总,康某这次登门,首先得向你道个歉。” 康启鹏脸上堆满笑容,姿态摆得很低。来干嘛的,昭然若揭。 季美仙见老大没轰人,倒来一杯茶后,退出房间。 李建昆合上账目,身体后仰,似笑非笑,“有话直说吧康总,我记得你之前还骂过我。” “是是,所以才要向你道歉嘛。咱们这些老古董,终究不如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你推行的八小时工作制,不用不知道,一用才知道好啊!职工精神状态饱满,工作效率提高不少。” “呵呵~” 康启鹏这人口才那是真溜,彩虹屁张口便是一串,感觉火候差不多时,才切入正题。 “你们的生意是真火爆啊,听说零配件全是从港城采购的,那多浪费钱呀!其实好梦牌电热毯的好些部件,我们厂都可以生产,保质保量!你看…咱们能不能开展下合作?” “可以。” 嗯? 康启鹏硬是怔了怔,继而心头狂喜,完全没料到此行竟然如此轻松,他甚至做好了被挖苦和嘲讽的准备。 赚钱嘛,不丢人。 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他戳戳桌面道:“整理份产品参数和报价清单吧,朱总黄总他们也有兴趣,我总要比比哪家更物美价廉。” 康启鹏:“!!!” 好啊狗日的老朱老黄,问他们吧,一个个叫嚣得厉害,说死都不和华电合作,结果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两人暂时没来,李建昆随口唠的,不过既然康启鹏出现,应该也快了。 压榨员工有啥意思?榨这些工厂主才有劲。 第552章 突发状况 第552章突发状况 有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资本随钱走。 哪里有钱薅,资本便涌向哪里。 在财富的驱动力下,面子,乃至于尊严,皆是可拿可放的东西。这道理在资本的代言人、绝对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犹人身上最能体现。 世界历史上盛大王朝的脚下,无一例外,全有他们匍匐表忠心的影子;而在这些王朝遭遇灾难或覆灭之际,也总能看到他们卖力背刺与搜刮狂欢的身影。 HI—TUI! 亦如李建昆所料,华力士的康启鹏只是上门来舔的第一个,随后忠明电子厂的黄林中,康发电子厂的朱炳云等等,特区内的各大电子厂,竟来了个七七八八。 李建昆是来者不拒啊。 想跟老子做生意? 成。 自个躺进压榨机里,看谁更狠,榨出的毛血旺更多。 晌午时分,总经理办公室。 生产经理姜洪戳在办公桌前,用哀求的语气说:“李总,晚上加会班吧,库存告急,季厂长天天生逼我又有什么用?员工们也是热情高涨,强烈要求加班啊!” 李建昆旋开玻璃茶杯,抿口茶后,搭眼瞅瞅他,“那…加会?” 姜洪:“!!!” 这哥们浑身一激灵,千年的铁树终于开花,可算想通了,俩眼笑得只剩一条缝,连连点头,“诶好好!加多久?” “一个钟。” 虽然忒少,但是个进步,姜洪也不敢得寸进尺,担心这好容易讨来的一个钟,都给整没掉。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生怕他反悔似的。 望着他消失的残影,李建昆嘴角微扬。也不知能不能形成新一轮罢工潮,希望特区工厂里多几个桑冬琴吧。 自己的利益终归要自己去争取。 华电虽然制定了加班每小时1块的额外补助——计件工资不算,不过从没有实施过,隐隐听见外面说他们在画大饼,行吧,那就兑兑现。 周边其他电子厂,现在最高的加班工资,不超过五角每小时。 过了今天,康启鹏那些人八成又要难受,是跳脚大骂呢,还是继续舔呢? 李建昆放下茶杯,接着伏案工作,心情愉悦,干劲满满。 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乐呵呵奔进一人,大胡子咧着嘴道:“建昆,上面来人慰问了。” 谁说福无双至? 事实上快乐总是双倍的。 李建昆整整衣服起身,特区来人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次绝对还是真诚慰问,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华电现在日均发货上万件,净利润摊算到35元每件,即使对半开,特区的钱袋子也是每日进账十七万,说是摇钱树不为过吧? 来到楼下,李建昆还没从楼道里出来,发展委的钟主任抢脚迎上来,紧紧握住的手,用力摇晃,“李经理,工作做的相当不错啊!” “都是领导指导的好。” “哈哈,要不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同志,能力卓越呢。” 呕! 李建昆抹抹嘴,怕是受了小纯纯的传染。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 汉正街。 这条商业街由来已久,历史超过五百年,在本世纪初叶,随着汉口开埠、租界设立与铁路的开通,汉口商业中心逐渐下移至长江岸边,汉正街则演变成小商品市场。 1979年,汉正街恢复小商品批发市场,首批摆摊经营的待业青年和社会无业人员,约一百余名。 一扇石料砌造的坊门进去,二面是楼层不高的水泥或红砖房,不算宽阔的街道牙子上,如同其他地方差不多,电线杆参差不齐的竖立着,头顶凌乱的电线犹如一张饱经摧残的大网。 现在的汉正街比几年前规模更大,许多原本沿街叫卖的摊位,进行了规整,生意好的移进了铺子,生意做得大的,则多采用前铺后厂的格局经营。 街道末梢,有个不太显眼的小门头,封铺有几天,里外拾掇,呯呯邦邦的怪扰民的。 今天无疑筹备好了。 铺门左侧多出一块长条牌匾,不过这会用红缎布罩着。 “妈,卸得动么?” “行!你去放鞭炮吧。” 龚家娘俩喜气洋洋,一个忙着卸铺板,大开铺门;一个从铺子里提溜出一挂长长的鞭炮。 啪啪啪啪啪! 鞭炮炸响,腾起一片弥漫着二氧化硫气味的白雾,也吸引来附近过路行人的视线。 龚军瞅准时机,手摸到铺门侧边,用力一掀。 竖立悬挂的白底牌匾,露出真容,只见其上书写着一行楷书黑字:好梦牌电热毯武汉总经销。 “诶?!”立马有行人眼前一亮。 “好梦牌电热毯,李莲杰打广告的那个?” “我们这里终于有卖了?” “乖乖!我去商场都没找到,这还总经销咧?” “走,看看去!” 龚家娘们站在门口,热情迎客。以往这铺子只有龚军一个人捯饬,乱七八糟的物件,只要能换钱啥都卖,如今全部脱手掉,收拾清爽,只卖好梦牌电热毯一款产品,料想开业初客源绝对爆炸,龚军才喊来老母亲帮手。 不消片刻,铺子里已挤满人头。 “还真是!” “我做梦都想买一条。” “这个冬天不难熬喽!” 客户们望着货架上陈列的包装盒,喜笑颜开。有些人迫不及待取下来打量。 “同志同志,我要买!” “是168吧?” 说起这个,龚军还有抹忧伤,按他看来,卖二百都不成问题。可谁让挂个总经销的牌匾呢,再坐地涨价,不合适。 两利相权取其重。 肯定是总经销的地位正宗,和细水长流的买卖,才是王道。 “没错,我们总经销明码销售,童叟无欺,大家可以放心购买!” 省去议价环节,买卖倒也简单了。看中交钱便是。 一些客户嗖嗖奔出门,倒不是没兴趣。谁没事能揣168元巨款逛街?回去取钱,钱不够的,还想找人凑点。 这绝对是个大时髦! 买一床回家,能艳羡周边十里地。 “嘿,伱说巧吧,我今过来提前批点年货,还真带着钱。”一位老大爷翻开里三层外三层,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卷子钱。 龚军哈哈大笑,兴奋道:“妈,收钱。” “好嘞!” 自从第一件好梦牌电热毯,被老大爷一路提溜着,招摇过市拎回家,汉正街有货源的消息,便火速在这个临江城市传播开。 当天汉正街的客流,硬生生增加一倍不止。 到晚上,龚军的五百件货,几乎见底。 “军儿,咋搞到的这个渠道,带带兄弟呀!” “军儿,我平时待你不薄吧?” “苟富贵勿相忘啊!” “现在是真没货,等往后货多,我给你们批点,成吗?”龚军唾沫说干,好容易送走同街交情不错的几个商户。 应付他们,可比招待客户累多了。 他今天忙活得午饭都没吃,饿是饿,却架不住心头爽。铺门板一块块给塞上,完事后,龚军哧溜冲进里间,“妈,多少?” 陈秋兰数钱数到手抖,腿上放着一只木匣子,竖起三根手指,“快…快这个数。” 啪! 龚军双掌猛地拍在一起,欣喜若狂。 “军儿啊,我这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赚钱比抢钱还快啊。”陈秋兰捂着胸口说。 龚军大笑,替她揉捏着肩头,“咱这可是干净钱,快是快,谁让咱有渠道呢。我那建昆大兄弟,人是真不错。妈,他跟红衣的事,你可得好好帮忙撮合。” “不是看他帮你赚钱了吧,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陈秋兰昂起头。 “天地良心,人高马大,相貌英俊,北大高材生,混得也好。红衣嫁给他,不是明摆着享福?唯一吧,你也明白,像这种男人,哪个姑娘不爱?身边可能有点花花草草。” 龚军顿了顿,蹲身在老母亲旁边,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正因为这样,所以要快,要按我说,红衣明年毕业,立马完婚。这样其他姑娘也该死心了。” 陈秋兰想想是这个理儿,“成吧,改明写信,我好好说道说道。” 隔日。 早八点,龚军蹬着二八大杠,载着老娘,左歪右扭来到汉正街开铺子。 还未接近铺面,便瞧见门前围着一拨人。 “妈你瞧,这买卖,躺着赚钱,根本不费劲。” 陈秋兰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儿子看中的是钱,她畅想的则是未来的好日子。 叮铃铃~ 龚军故意摁个铃,吸引来铺子门前一拨人的视线。 “是他不?” “对!” “给我打!” 龚军:“???” 陈秋兰:“……” 第553章 十万火急 第553章十万火急 午后,李建昆陪领导吃完饭回来,几两猫尿灌下去,脑子晕乎乎的,躺在沙发上打盹。 叮铃铃~ 好梦被打断,李建昆睁开惺忪的眼睛,瞅一眼狂躁不止的电话,“你TM最好有点要紧事。” 遂拍拍脑壳,从木艺沙发上爬起。 “喂?” “李建昆,你跟不共戴天!!!” 电话那头传来一字一顿的咆哮,其中饱含的无尽愤怒,硬是把李建昆的酒给惊醒。咱也没给人带绿帽啊。 他仔细辨了辨口音,“大表哥?” “谁是你大表哥?我跟伱没有半点瓜葛,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艹! 那边破口大骂整整一分钟,李建昆耳锅子嗡嗡响,不得不拉开点话筒,深吸一口气道:“就算你是大表哥,你也不能这样骂人呀。” “骂你咋了?你要在我面前,我非扇死你!” 李建昆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们的垃圾电热毯,漏电!我这边好些人被电到,有个老人家现在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什么?!” 李建昆大惊失色,“这不可能!” 电热毯确实存在漏电风险,所以他在研发之初,一再交代老纪,找的研发员必须靠谱,产品安全摆在第一位。科院物理所的宋研究员,也就是宋向阳他大姐,很好贯彻这一宗旨,在发热丝的绝缘胶管上,还特意设计添加了一层耐热树脂。 另外,每件电热毯的包装里,附带一本图文式使用指南,文盲都能看懂。 诸如“尽量不要折叠”、“禁止整体水洗”、“不长时间使用最高档”等等规避危险的事项,条条注明。 只要正确使用,漏电的风险微乎其微。 退一万步说,如果是个例,他还能接受。可大表哥明言的是“好些人被电到”。 “不信你死过来看看呀!我被人打得半死,连我妈也被人打了,你还想娶我表妹?门都没有!” 李建昆神色凝重,温声道:“你先别激动,出了问题咱们想办法解决。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屁快放!” “具体有多少人被电到?” “我TM现在根本不敢回铺子,昨天才开始卖的,卖出有二百件,上午几十拨客户冲过来,后面有没有不知道。” 这概率? 李建昆面如寒霜,继续问:“现在受伤最严重的人,情况怎么样?” “我知道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老人家,有基础病,能不能抢救过来不晓得,他儿子提刀上门,扬言要剁了我!” 李建昆心头擂鼓,深吸几口后,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这样,大…龚军,你听我说,你不能躲着,你必须出面……” “我出面被人砍?!”龚军嘶吼打断他。 “你不出面,事情会更严重,闹出几条人命也不是不可能。”李建昆沉声道。 龚军:“!!!” “电热毯漏电,一般来说电不死人,更麻烦的是有概率引发火灾。” 龚军:“%@#¥*&!” 李建昆不理会他的咒骂,继续说道:“你马上报警,协助警方把卖出去的电热毯全部找到,确认不少一条。如果有客户闹事,你先拿钱出来补偿,尽量平复他们的情绪,我会尽快赶过去。” “你要我报警?”龚军的声音里透着股诧异。 “对!立马!不开玩笑!” “好!我反正是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与龚军结束通话后,李建昆戳在办公桌旁,呆滞了好半晌。 在医院抢救的那位老人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昨天卖出去的二百条电热毯,到底有没有引发火灾?这些龚军完全不知,他也无法揣测。 心情非常沉重,忐忑不安。 他旋即又意识到,没有时间容他调解,转身,拔腿冲向门外,“季美仙!” 刚才在和龚军通电话时,李建昆脑子里已经有所猜想,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截至目前,好梦牌电热毯卖出几十万件,遍布大江南北,除了龚军这边,还没有经销商反应电到人。 而龚军卖出的二百件电热毯,居然发生了几十起漏电事故。 只有一种解释:龚军的这批货,不对劲! 这批货是退货,厂里的第一单退货。那晚他和龚军在小菜圃谈心,出来时刚好遇到巩志先他们在库房卸货,他寻思装装卸卸也辛苦,刚好龚军又要货,便干脆把这批货发给了龚军。 季美仙闻声从办公室奔出,瞅一眼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从没见过向来沉稳的老大,如此急躁和愤怒。 “李总,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单从羊城退回来的货,六百件?” “对,有这么回事。” “给我查,货主是谁!我要马上知道信息!” “好的!” 吩咐完这件事,李建昆抢脚下楼,狂奔向仓库厂房。 这时,行政楼几乎所有手头没事的人,全来到门外,望着在厂区内跑出一道残影的老大,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金彪和陈亚军也在,两人相视而望后,一人去找季美仙了解情况,另一人跟着奔向库房。 “巩志先!” “在,在,在。” 仓库里,李建昆来不及喘气,怼到起身迎过来的仓库经理巩志先跟前。 “我问你,有天晚上,不是从羊城退了批货吗,六百件!五百件发到武汉,还有一百件发给谁了?” “……” 巩志先被问懵了,这谁知道啊? 每件货乍一看包装,一模一样,卸下来放回仓库,既没做记号,出货时他们也辨不出啊。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全发出去了。 现在货源紧张,这么多天的货,库房里不可能还存着。 见他一脸懵逼,李建昆知道坏事了! 这一百件货一旦搞乱,发往全国各地,简直犹如泥沙入海,你甚至不知道谁进走的。 “给我看第二天的出货记录!” 巩志先不敢耽搁,赶忙返回办公桌,翻找出资料,一阵哗啦哗啦后,捧着账本送过来。 李建昆搭眼望去,仅一眼,头皮发麻。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经销商名录。 这天同样出了上万件货! 理论上讲,隔夜退回来的货,应该是放在货架前列。因此那一百件疑似有问题的货,当日出是肯定出了,且按照出货先后顺序,排在越前面的经销商,概率越大。 “唉!”李建昆猛拍一下大腿,他忘了问龚军一个重要信息—— 他那里的货,生产日期是几号。 这里流失的一百件货,跟他提走的那五百件,很可能是同批次生产,即使不是,也是相邻日期。如果能得知这个信息,利用日期进行筛选,会大大降低找回难度。 可他现在联系不上龚军。 “还得马上去武汉啊。”李建昆沉吟。 金彪气喘吁吁走进来,关切道:“出什么事了?” 李建昆看看他,又扫一眼巩志先和几名仓库职工,没有隐瞒,将事情全盘托出。 “什么?!” “卖二百件货,几十人触电?!”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大变。 金彪怒骂道:“我艹TM,这明显是有人想害咱们呀!” 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不用怀疑,这批退货绝对有猫腻! 巩志先似乎想起什么,再次奔回办公桌旁翻找,不多时,捧着另一个账本跑回来,“退货的人我这里也有记录,叫米春波,羊城的个体户。” 李建昆双眸寒光掠过,侧头道:“打电话小龙小虎和新甲,还有万勇和财叔,发动我们在羊城的一切力量,尽快找出他!” 金彪用力点头,“明白!” “老巩,去通知所有管理层,手头事全放一下,开会!” “是!” 李建昆决定马上启程去武汉,米春波交给在羊城的人搜找,留在厂里的人也有一个重要任务:找回现在还不知所踪的一百颗“炸弹”。 再麻烦、再累也必须找回! 性命忧天! 第554章 围攻 第554章围攻 夜幕降临。 羊城已初现不夜城的气象,如同繁星点点的城市里,几面颇为显眼的霓虹招牌,闪烁着魅惑的色彩。 白云宾馆二十四楼,李建昆伫立在窗台边,良久没有动作。华电工厂的技术骨干宋向阳,坐在侧方一张沙发椅上,不时偷瞄一眼他的背影,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客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异常沉闷。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宋向阳好似盼来救星,立马冲过去开门。 “老板。”林新甲率先踱步走进。 “昆哥。” “昆哥!” 小龙小虎紧随其后。 李建昆转过身来。宋向阳搭眼望去,倒没有他想象的面若寒霜,表情很平静,不禁暗松口气。接下来至少几天时间,他们会一直待在一起,与上司独处本就有压力,再要冷着脸,谁能遭得住? “怎么样?” “高第街和十三行都打听过,没人听说过米春波这个人。”林新甲顿了顿,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化名?” “有。”李建昆点点头。 甚至有很大概率。但凡有漏洞,谁会使用真名字做坏事? 好梦牌电热毯开卖之初,对于客户管理并不严格,不是华电独一份,这年头甭管合资工厂,还是社队企业都一样,客户带钱上门,难道还要调查他的户口吗? 小龙和小虎相视一望,这样事情就棘手了,他们甚至连对象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即使对方戳在面前又如何? 不知真名,不知长相,怎么断定他是贼? “从拉货的司机着手。” 李建昆刚才不是发呆,脑子里一直在思索问题。 那晚拉退货的解放车,不知隶属于哪家单位,车门上有没有字,黑灯瞎火的他也没留意,但是那名司机,在华电工厂落脚了一晚,厂里许多人都见过,兴许还聊过,他挤的是员工宿舍。 这是“米春波”的一个疏漏。 他绝对没料到,那车退货当天没有卸,华电白天太过繁忙,给司机耗到晚上,而华电又是一个颇具人情味的工厂,高低有些过意不去,收留司机休息了一晚。 只要找到司机,他去哪里拉的货?谁给他的货? 总该有点线索。 李建昆详细解释一番后,林新甲和小龙小虎皆是眼神明亮。 “那不难查,从羊城拖的货,应该是羊城这边的运输公司,没几家!” “不一定。你能想到的事,‘米春波’也能想到。” 李建昆摇摇头,吩咐道:“新甲,你明早回一趟工厂,我出来匆忙,很多事来不及调查,也是刚捋清楚。你去找巩志先和仓库的人,找司机那晚住的宿舍的职工,好好打听下,兴许有线索。” “好!”林新甲忙道。 “听我说完。如果他们也不知道司机是哪家单位的,伱带几个见过司机的人出来,从羊城的几家运输公司开始查,要是还查不到,但凡有解放车的工厂,给我挨个问!” 这年头许多工厂也配备有解放车。 林新甲看看小龙小虎,三人面面相觑,这工作量…… “确实是大海捞针,但没有办法。” 李建昆沉声说:“耿军那边有没有闹出人命,还不知道,另外一百件货会不会闹出大祸,也不知道。这件事必须有人负责,不是‘米春波’,就是我们。” 房间里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明白了。” “昆哥你放心,掘地三尺我们也要把‘米春波’挖出来!” —— 隔日上午。 一架从羊城飞往武汉的苏制图-154飞机,伴随着轰鸣声,斜斜刺入碧波如洗的天际,留下一道雪沟式的轨迹。 在交通工具上,李建昆的运气不错,这趟飞机几天才有一班,且机票往往会提前售罄。他也是昨天下午过来羊城,途径白云机场,想着进去问问看。 对于宋向阳来说,这还是人生头一回坐飞机,如果不是摊上这档子破事,他应该会蛮愉快的。 一路无话。 抵达武汉时,已是半下午。 两人轻装简行,出航站楼后,在广场外的马路牙子旁,发现几辆出租车。武汉的出租车又有所不同,竟然拿吉普212当出租车用,还有红色的菲亚特轿车。 “师傅,去汉正街。” 李建昆瞄中离得最近的一辆菲亚特,正准备打开车门坐上去,戳在驾驶室车门旁抽烟的司机挥手阻止,“等下等下,我们只服务外宾啊,你们是外宾吗?” 李建昆从夹克衫内衬,掏出一把富兰克林,在车身上用力拍拍,啪啪响! “你说呢?” 司机瞪大眼睛,继而做手势道:“您请。” 一溜烟来到汉正街。 进入牌坊后,李建昆和宋向阳一个顾左,一个顾右,挨个铺面寻找——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能注意到什么,但料想总该有点蛛丝马迹。 前行好一程后,宋向阳突然顿脚,“李总,这家!” 李建昆猛回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间简陋门头出现在眼帘,门口左侧悬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 没错了! 龚军的铺子现在模样格外凄惨,铺门被砸烂,地上木渣撒落一堆。李建昆抢脚凑上去,铺门上的大洞使得里面一览无遗。 同样一片狼藉,被捶砸得稀巴烂,碎物堆中隐隐能看见好梦牌电热毯的包装盒。 “又是来找算账的吧?” 耳畔传来的声音,对门戳着一位大妈,用武汉话说,“去所里呀,都在那边,耿军那小子被带走了。” 得益于几十年的阅历,李建昆听是能听懂,但不会说。赶紧凑上去,用普通话询问怎么走。 大妈这才知道他是外地人,表情略显古怪,不过还是给指了路,倒是不远。 李建昆和宋向阳又奔向所里,来到这边,规模不大的一个所,小院里三五成群,戳着不少人头,各自围着圈子搭话。 “耽误一整天,到底什么时候能退钱啊!” “那家伙现在没钱,昨天都赔光了。” “我管他,一百大几十啊,几年才存下的,反正今天不把钱退我,我不走了!” “光退钱?我可不答应!看看我这手,电得黢黑,现在还哆嗦!” 李建昆放缓脚步听了听,谈论的全是电热毯的事。两人进入办事厅后,一名大檐帽搭眼望来,询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你好,我们是好梦牌电热毯的厂家人员。” 嚯! 听闻这话,大檐帽叔叔只差没有飞身起扑,立马冲过来拽住他胳膊。厅里的其他大檐帽也纷纷起身,两眼泛光围拢过来。 他们正愁这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这么大动静,也引来院里的人注意。 “同志们,电热毯厂家的人来了!” “当真?!” “堵门,堵住门,别放跑了!” “可算找到正主!” “TM的,谁是厂家的人,老子嫩死他!” 前有大檐帽,后有愤怒的百姓,李建昆和宋向阳陷入层层包围,犹如瓮中之鳖。 第555章 解决(上) 第555章解决(上) “大家都冷静一下,我们是来处理问题的,既然主动过来,还会跑吗?” 李建昆面朝堵住门口的老百姓们,朗声说道:“我们刚落地,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了解下情况,该承担的责任我们肯定会承担,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交代。” 同仇敌忾的老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倒是句人话。 “天黑之前,必须有个答复。” “对!我们在这等!” “别想耍滑头!” 李建昆弯腰说了声谢谢,遂向大檐帽叔叔打听起龚军的下落。 宋向阳怂成一团,猜到这趟旅程不会愉快,但也没料到会存在人生危险啊!再瞅瞅旁边的李总,临危不乱,神色坦然,心中愈发多出几分敬意,要不人家能干大事呢。 一名大檐帽叔叔带路,领着二人见到所长。 所长姓万,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得知李建昆两人的身份后,同样坐不住,从红漆五屉桌后踱出来,上下审视着他们,表情严肃。 “你们厂家还算有点担当。坐吧。” 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坐下后,李建昆迫不及待问:“销出去的电热毯都找到了吗?” 万所点点头,“龚军反映,说这东西如果漏电,有概率引发火灾,吓得我们当即联系了报社和电台,两头宣传,截止今天中午,数量总算全对上。万幸没有起火,不然……哼!” 李建昆长吁口气。 谢天谢地,最糟糕的事没发生。 “伱先别高兴。” 万所是老檐帽,一眼看破他的想法,沉声说:“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被电伤的人可不在少数,老人小孩全有,门外的百姓想必你们也见识过,群情激愤!你们最好马上拿出一套解决方案,否则我们有义务行使执法权。” 这话宋向阳听懂了,搞不定这件事,他们走都没法走,心中戚戚,欲哭无泪。 “放心,我们过来就是处理问题的。”李建昆微微颔首后,追问道,“听说有位老人被电后,引发了基础病,昨天还在抢救,现在?”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还在医院治疗,这一下算是吃了大亏,他家子女情绪最激动,要是在这边,你俩别想好生生进来。” 能理解……李建昆心头默念一句多谢菩萨保佑。 “龚军呢?” “当然是关着,闹出这么大事,总要有人负责吧?再说了,现在放他出去,不得被人打死?”万所没好气道,“跟我来。” 所里有几间临时羁押房,里头有简易床铺,万勇被安置在其中一间。这会双手枕着头,躺在硬板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眼神下移,当看见李建昆后,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如同看见杀父仇人。 随行的大檐帽叔叔打开铁栅门。 如果不是有他和万所在场,大表哥的这套王八拳,李建昆只能硬受下。大表哥现在状态非常不好,鼻青脸肿,一套蓝色棉衣裤脏污不堪,被撕扯开好几道大口子,棉絮沾染一身。 “龚军你给收敛点,这是哪里啊?容你胡来?坐回去!” 在万所的呵斥下,龚军无奈坐回床铺,但双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李建昆。 他吃了一顿打,倒不重要。有三点他无法接受: 其一,他亲眼看见老娘被别人打。 其二,他现在臭名远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营生。 其三,怕是等他再出去时,顶着劳动再教育的头衔,狗都瞧不上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 李建昆望着大表哥,正色道:“我跟你说个情况,你应该就能明白。好梦牌电热毯销售到现在,已经卖出几十万件,没有任何地区任何经销商,反映过漏电事故,除了你。” 龚军唾沫狂喷,“这么说还赖我喽?” “你先别激动,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这件事有问题。”李建昆岔开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这批货哪来的?那天晚上,咱俩路过厂里的仓库,正好看见在卸货……” 龚军的思绪被带回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忽地一个激灵,“退货?” “对。”李建昆进一步解惑道,“我怀疑有人想害华电,这批货提走之后,动过手脚,然后又退回来。当然了,我们也有负责,忽视了检查。” 龚军眉头紧锁,一时没有言语,不过眸子里的血丝,逐渐在消散。 李建昆扭头看向万所,“货呢?应该被你们查封了吧?” “肯定的,还敢散落在外面害人啊?” “我们得检查一下。” 刚才的话万所全听在耳朵里,没有拒绝,带着他俩离开羁押房,绕到所后院,来到一间杂物室。 只见里头有半间屋子,堆着未拆封,或者使用过、毯面有焦黑的电热毯。 李建昆看一眼宋向阳。不用吩咐,宋向阳拎着黑色手提包,赶紧上前检查,这正是他同行的主要目的。 手提包里有工具,宋向阳蹲身在地,取出工具先拆解了一条使用过的电热毯,拿着内部的发热装置组件仔细端详。不多时,又拎来一盒新电热毯。 在此过程中,李建昆和王所他们,都没打扰他,只是安静旁观着。 宋向阳连拆三件新电热毯,好一阵后,站起身来,扭头望向身后,“确实被人做过手脚!李总,你看来。” 李建昆踱步上前。 宋向阳再次蹲身,逐一取来三片发热组件给他看,其上皆有被利器削割的情况。耐热树脂被削掉,阻燃管被割破,人如果躺上去,等于说和电热丝间只隔着一层棉绒,触电的概率自然几何倍增。 “还真有人害你们啊?”万所也走上前。 李建昆让开位置,正好让他做个见证。同时面沉如水,对方为了害他们,可谓煞费苦心,每件电热毯都拆开过,然后又缝制好,使得单从表面看不出个所以然。 “米春波”这狗日的到底是谁? 论仇家的话,李建昆还真的不少,特区的老板有一个算一个。 可这些人,真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吗? 他心头打了个问号。 真相是什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乱猜也没有用,“米春波”还是得找到。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万所问。 李建昆思忖少许后,说:“还想请您帮个忙。” “说说看。” “我需要受害人的详细名单,包括他们各自遭受到的具体伤害,然后把受害人全召集过来,以及你们本地的媒体,集中到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出钱租个会场,当面澄清和解决好这件事。” 万所沉吟道:“事我可以办。你确定你能一下搞定?” “那是我的事。” 万所:“……” 瞧这牛逼哄哄的口气。不过,我喜欢。 第556章 解决(下) 第556章解决(下) 黄昏时分。 在万所的帮忙协调下,李建昆花费二百块,租下了附近“硚口冲压件厂”的职工礼堂。 此时,老式的苏式礼堂里,屋梁上垂下的电灯泡全亮,可容纳上千人的会场,靠近舞台的下方,戳满密密麻麻的人头。 当先一排是本地的各路媒体记者。 好梦牌电热毯的广告打得有多响,这次发生集体漏电事故,在这个临江城市造成的影响就有多大。 几乎本地所有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仅仅两天时间,已闹得人尽皆知,连带着电台的收听率和报纸销量,都有明显攀升。 现在接到消息厂家来人,又有大瓜,媒体当然不会错过,一窝蜂冲过来二三十人,在底下架起长枪短炮。 记者们后面“几层”,便是在龚军手上买了电热毯的受害者或家属,乌泱泱好几百号。 最后方还有不少人,硚口冲压件厂下班后没回家,赶来吃瓜的工人们。 舞台上,摆着一排桌椅,万所、街道的几名干部、宋向阳和龚军,坐在一起,还有个空位,是李建昆的。 他这会戳在台前的另一张长条桌旁。 其上码放着几件未卖出的新电热毯。 “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你过得太好,总会遭人眼红。这次在本地的电热毯漏电事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有人蓄意对我们的产品做手脚,然后假意退货,来陷害我们。” 李建昆说着,将个中细节娓娓道来。 随后龚军和万所,相继发言佐证。 李建昆又让宋向阳当场拆解了两条电热毯,将内部遭削割的发热部件,呈到台下,请众人观摩。 “还真是!人为破坏的痕迹很明显。” “应该做不了假吧,刚才亲眼看见新毯子拆开的。” “人家所长都作证了,东西被查封在所里,厂家这俩人没作假的机会。” “谁TM干的,简直丧尽天良,完全不顾消费者的死活!” 台下议论纷纷,通过这一茬,那些望向李建昆和宋向阳的眼神中的敌意,明显有所消减,有些人甚至露出几分同情。 “但你们也有责任!噢,人家退货你们不检查的?” 有人仍然愤怒,说话这墩实青年,正是老爹昨天抢救的那户人家。 “是。”李建昆看向他道,“所以我们弄了一个补偿方案,因为时间紧,可能有些不妥之处,我先宣布,伱们有意见待会可以提。” 墩实青年哼了一声,如同其他人样,竖起耳朵。 李建昆取出几页信纸,在手上摊开,“承蒙领导们的关心和帮助,这次受害者的名单,包括具体受伤情况,已经整理到我手上。” 他顿了顿,扫视过台下,继续说道: “补偿方案如下。一,购买了好梦牌电热毯,但尚未使用,或未发生触电事故的消费者,我们进行假一赔三的补偿,也就是说,全额退还你们168元后,再额外补偿产品售价的三倍,504元。” 嚯! 此话一出,底下哗然。 “要的要的!”有人立马出声,喜不自禁。 买了件电热毯,还没开始用,也没遭罪,本想着能退回本钱已是谢天谢地,谁承想,竟然能额外得到504元。 一台14寸电视机到位了呀! “二,购买了好梦牌电热毯,使用后遭触电,但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除了退还本金外,我们再予以五倍补偿,840元。” 哗! 这部分客户最多,台下好似煮沸的水。 有些人兴奋得差点没蹦起。 被电麻一下,居然能赔到两年工资! 礼堂里浮现起一张张兴奋和狂喜的脸庞。 “三,购买了好梦牌电热毯,使用后遭触电,并造成一定伤害,但无需住院治疗的,除了退还本金外,我们再予以十倍赔偿,1680元。” 好家伙! “我我我!你看我这手,都电黢黑。” “我也是啊,手指皮绽肉裂,要上药呢!” 有些人忙不迭把电伤的部位,呈给台上的李建昆看,生怕他把自己搞漏似的。 一朝暴富啊这是! “诸位放心,我这里都有记录,你们之前报给所里的。”李建昆扬扬手中信纸。 这使得不乏有人,很想给自己俩大逼兜,早知这样,高低要弄点伤出来啊。 1680块,十年都未必能存下! “最后是需要住院治疗的。”李建昆收起信纸,只有三人,两个老人一个小孩,“我们除了退还本金外,再予以二十倍赔偿,3360元。” 嚯嚯! 三家的家属神情激动,差点没喜极而泣。 饶是火气最大的那户,老人遭抢救过的人家,此时三五子女凑在一块,也是齐齐咧开嘴巴,傻笑不止。心头暗戳戳想着,老爹遭电一下,不亏啊。 这年头干什么,能一下赚到三千多? 发财了! 李建昆宣布完,看向台下,“大家看我们的补偿方案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改动?” “没!” “一点问题没有!” “别改!” “千万不能改啊!” 要不说这年头的人还是实诚呢。 底下所有受害者和家属,皆是兴奋难以言表,满足了,超额满足! 而让他们更欢呼雀跃的,还是李建昆下面一句话。 “那好,下面我们进行补偿。” 众人:“???” 现场!现在!直接发补偿?! 大伙双目圆睁,满脸不敢置信,满以为即使会补,也要折腾好一阵。说不准拖拖拖的,给拖没了都有可能。 宋向阳拎来李建昆的黑色手提包,坐到台前那张长条桌后面,摆起出纳的阵势。 是的,当场发。这种破事越快搞定越好。 李建昆这回过来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袋子钱。 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 “请大家配合下,接下来我们挨个喊名字,被喊到名字的同志或家属,上台领取补偿,并麻烦大家签个字。” “好好好!”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开始吧。” 旋即,李建昆念名字和金额,宋向阳飞快点钱发放。 望着那一沓沓崭新大团结拿出来,真金白银,台上的万所和几名街道干部,台下的记者和硚口冲压件厂的职工们,眼睛都绿了。 为什么不把他们也电一下? 要早知道有这待遇,神也挡不住他们去买一条好梦电热毯,跟毯面来次亲密接触啊! 尤其是硚口冲压件厂的职工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炸开了锅。 “老子羡慕嫉妒恨呀!” “这帮家伙走什么运,一个个成大富翁了。” “好想成为受害者啊!” “我TM都快馋哭了!” 耗时接近一个钟,所有补偿发放完毕,礼堂里还哪有一丝怒火和半句咒骂? 爽朗的大笑,狂喜的激情,几欲掀翻屋顶。 李建昆做最后发言道:“再次诚挚地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受害者们连连摆手,这样的厂家,他们愿意信赖一辈子。 “另外,我们厂的武汉地区总经销,龚军同志,他是完全无辜的,属于这次事件的纯受害者,希望大家不要再找他麻烦,谢谢!” 受害者们连道不会,有几人还挺不好意思。 “龚同志,见个谅,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这情况,一时火头上。” “对对对,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当时推了你母亲一把,害她栽个跟头。” “兄弟,要不你下来捶我一顿吧,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龚军起身摆摆手,示意不必,心情峰回路转。回来的还不仅仅是心情,更有名声、营生,大概率也不用吃牢房了。 脸上总算露出笑容。 龚军暗戳戳瞧一眼李建昆,心头发虚,比台下的人更不好意思,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第557章 十三件 第557章十三件 傍晚时分,李建昆约好三户家属,分别去医院探望了两位老人家和一个小姑娘,这回倒是没邀请记者,不过仍然有几名记者尾随而至,咔嚓咔嚓拍走不少照片。 晚上七点半,江城日报大院。 资深记者裴子鸣正在办公室伏案赶稿,总编要求九点前要交上去,特地预留了晨报副刊头版的位置。 叮铃铃~ “真会挑时间。”裴子鸣嘟囔一句,英雄牌钢笔顿住,用左手薅起黑色话筒,“喂?” “子鸣,十万火急!问你呀,好梦牌电热毯的漏电事件有反转?” 裴子鸣蓦地笑起来,“潘亮啊潘亮,你也有今天,准备好稿子想蹭热度,现在不好发了对吧?” 两人是多年好友,潘亮在隔壁长沙日报供职。 “挖苦吧,哥受着。”潘亮苦笑,“赶紧来点情报,到底怎么回事?” 裴子鸣眼下也没功夫打趣他,语言组织能力超强,三两句话道明原委。 潘亮惊讶道:“这公关能力也忒强了吧,远在特区,一天时间连带赶路,完美平息。不得不说,真TM牛!” “不牛能在央视广告打得轰轰响,请到李莲杰搞宣传?就这啦,忙着呢。” “等下等下,那什么,电热毯帮我买一条,还是你们大武汉牛逼,我们这毯子毛都没见到一根。” “咋的,欠电?” “老子倒是想啊,一辈子没领悟到什么叫天降横财。” 再说李建昆这边,从最后一家医院出来,他们跟随陪同的大檐帽,回到汉正街旁边的所里,这事所里立了案,还有些手续要办。 “大表哥伱先回吧,阿姨一个人在家,昨天还吃了苦头,回去看看,报个平安。” 李建昆望向龚军说。 龚军点点头后,问道:“你俩晚上住哪儿?” 他想邀请二人去家里住,找机会道个歉,之前的许多行为确实冲动了,完全没过脑子。好梦牌电热毯真要有问题,厂里怎么可能有那多人排队交钱?建昆更没有任何理由害他。 “我们好说,我有合资企业的证明信呢,上哪儿都能住。”李建昆笑笑后,试探性地说,“要不你留个地址,明天上午我去拜访下,看看阿姨。” “噢,好。” 龚军问大檐帽讨要来笔纸,留下住址后,先行离开。李建昆看出他的意思,之所以今晚没打算过去,除了有手续要办外,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次的漏电事件,受害者们如今全表示谅解,也没造成重大危害,加之背后另有隐情,所里不打算追究,即刻销案。 完事后,李建昆再次向万所借了电话——下午打过一次。 这边事情虽然处理好,但他心头仍然忐忑,忧心着另外一百件货。 电话打到华电厂长办公室,季美仙接的电话,聊几句后,她把电话交给全力追查货源、更清楚情况的金彪和陈亚军二人。 “昆哥,根据生产日期,我们已经锁定目标,九成九发去了东北哈市,余延虎他们的货。” 金彪补充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还没闹出乱子,路程远,货在路上走的时间长。” 陈亚军接过话茬,“不过坏消息是,货昨天到的,今天开售,场面火爆,卖出去不少。我下午跟余延虎通过电话,原委都告诉他,让他登报纸,发电台,上电视,动用一切手段召回11月7号生产的货,他知道轻重,正在办。” 李建昆看一眼窗外的夜色,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愁绪。不过能做的他们全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辛苦了。跟余延虎密切保持联系,确保11月7号的货全部召回返厂。” “明白!” 一应事务处理完,已是晚上十点多,一名大檐帽姑娘拿来俩苹果,李建昆给钱她没要,这个点的武汉没有地方吃饭,李建昆和宋向阳咬着苹果,权当晚餐,就近找了家小旅社。 条件非常简陋,房间里除了床铺,几乎什么都没,厕所和水房在廊道尽头。 熄灯后,李建昆和衣躺在床上,潮气很重的被褥稍稍搭着肚子,“向阳,这趟跟着我遭罪了。” “李总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我还在首都当无业游民呢。” “之前你姐很愁你说媳妇的事,今年过年回去能说成吗?” “我看行。”宋向阳嘿嘿一笑,他现在不仅是合资企业的技术骨干,月薪更是高达五百。本身长得也不算磕碜,这样还没姑娘愿意嫁? 那真是没天理了。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起床,简单洗把冷水脸后,李建昆带着宋向阳奔上街头觅食,论起早餐花样,武汉说第二,没地方敢说第一,饶是岭南地区都不行。粤式早茶虽说菜单贼长,但归根结底主要还是一类——蒸食。 武汉这边则不同,早餐铺子随处可见,许多铺子往往只卖一种品类。 比如热干面。 李建昆何止昨晚没吃,昨天颗米未进,饿得眼冒金星,倒是什么都想尝尝。遂在附近找到一家最大的国营早餐店。 门口有个收银台,想吃什么先想好,在这里交钱交粮票,换来手撕的小票据。 里头的格局像个食堂,中间摆满木头餐桌和长条板凳,周围三圈设有不同的打菜窗口。 宋向阳占好位置,守着包裹,李建昆来回折返,不停搬运。 热干面、牛肉面、三鲜豆皮、面窝、鸡冠饺、糯米鸡、蛋酒、糊汤粉……桌面几乎摆满,看呆周遭同志,馋哭隔壁小孩。 吃饱喝足后,去所里的路上,在路旁瞧见一位老大爷推板车卖橘子,黄橙橙的橘子,看起来很诱人,老大爷大气,让李建昆随便尝一个,说不甜不用买。 倒真的汁多味美。 “大爷,我全要了,你推车跟着我吧。” 老大爷狂喜,甚至有点不敢置信,自家精心料理的十几颗橘子树,好果子全在这里,一板车可有二百来斤,“去哪?” “前面不远,所里。” “啊?!” “别怕呀,又不是工商,他们不管这个。” 老大爷终究想做成这单大买卖,硬着头皮推车跟上。到所里,橘子车推进小院,李建昆进去招呼一声,说请大家吃橘子,大檐帽们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忒客气。 入冬的橘子可不便宜,好几块一斤呢。 “那啥,我再借电话用一下。” 一名忙着找布兜的大檐帽,头也不回道:“没事,打打打。” 反正不花他家钱。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陈亚军的声音,约莫守在电话旁。 “坤哥,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先说好的。” “余延虎他们从昨天下午开始忙活,晚上干通宵,11月7号的货基本追查到,发生了几起触电事件,所幸不严重。” “基本?”李建昆并不满意,“不是有具体数量嘛,对过后还差多少?” “十三件。”陈亚军顿了顿,道:“我要说的坏消息跟这有关。” “说。” “余延虎他们省这是第一批货,货刚到哈市,有些关系户得到消息,不等开售,提前拎走了一些,这十三件货很有可能在其中。这些关系户呢,他们拿走货后,很多不是自己用,送了人。他们送的人吧,觉得金贵稀奇,好些又送给别人了……” 李建昆听得额头鼓包,该死的关系户!该死的攀援户! “亚军,我知道难,可无论如何我也不想酿成大祸,你再打电话余延虎,催逼吓!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他从床上给我弄起来,一层一层地查!十三件货全部找到为止。” “行吧,我知道了。”陈亚军的声音里透着股疲惫。 第558章 最后的一件货 第558章最后的一件货 随着火红的朝阳洒满这个临江城市,好梦牌电热毯集体触电事件,发生反转的新闻,也在城市中飞快传播。 位于硚口区的一个城中村。 李建昆带着宋向阳,提溜着大包小包,一路走进,路过村委会旁边的小空场时,这里热闹非凡。 老人们扎堆凑在一起晒太阳,周围小萝卜头们追逐打闹,不少人手里捧着报纸,四下角落还摆着几部收音机,声音嘈杂,大伙聊天打趣,议论纷纷。 “我说什么来着,这事肯定有蹊跷,用屁股想都知道啊,好梦牌电热毯要真有问题,央视还能给它打广告?昨晚还在打呢。” “葛老六,论马后炮的水平数你天下第一,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跳脚大骂。” “这家华人电子还是值得信赖的,遇事不躲着,立马给解决,心里头是装着咱老百姓的,不像有些单位,有点破事你找上门去,他们还各种推诿。” “唉,跟你们这帮老家伙聊天,聊不到正点子上。这电热毯可是咱们村的龚家在卖的,竟然没见一户人家买,泼天富贵全便宜了外人,老子恨呐!” “说的也是,那帮买了电热毯的人,这回是真发了财,最高赔三千多呀,我的天!” “伱说咱们再去找龚家,还能买到有问题的电热毯吗?” “大爷,甭想了。”侧方入村的黄土路上,传来声音,“这次是华电工厂在处理退货的环节,有所忽视,现在已经整改了,往后再发生触电事件,会首先怀疑是不是人为故意造成的,查出来非但不赔偿,还得追究恶意抹黑和蓄意敲诈的法律责任。” “诶?这人!” 不少老大爷瞅瞅他后,忙低头去对比报纸上的照片。 发现见到事主后,小空场上霎时间沸腾一片。 “是华电工厂的人!” 报纸上的人走进现实,无疑是大热闹。 只是李建昆并不给他们凑上来的机会,带着宋向阳快步离开。这些老大爷的聊天倒是提醒了他,待会得跟大表哥聊聊,再次开卖前,先要登报警示一下,以免财帛乱人心。 他自己没时间去弄,定好下午返程,另外十三件货加上“米春波”,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龚家门户不大,一联三间红砖平房。 不过住娘俩二人,还是十分宽敞的,龚家老爸前两年因病撒手人寰。也正是那年,龚军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迫于生计干起个体户。 大表哥殷勤招呼他们进屋,李建昆也初次见到沈姑娘的大姨。 看见大姨微微有些跛脚,想必是被人推攘跌倒后落下的,李建昆赶忙上前道歉,关切询问,让去医院检查一下。 陈秋兰笑着摆摆手,表示只是崴了下,不打紧,昨夜儿子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讲清楚,心里的那点气早消了。这会瞅着李建昆,完全是一副替外甥女把关的模样—— 倒真跟她家军儿说的一样,人高马大,仪表堂堂,气度非凡。 龚军搬来椅子,倒来茶水,四人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谈笑风生,陈秋兰拉着李建昆的手,是越瞧越喜欢。 “建昆你是哪里人?” “浙江。” “家里几口啊?” “六口,一个哥一个姐一个妹妹。” “父母是干什么的?” “……” 主题有点跑偏,突然演变成见家长。 李建昆规规矩矩答话,不时献上几记彩虹屁,反正大姨身上能看出的优点使劲夸,把大姨乐得合不拢嘴,催促大表哥去买菜,非要留着中午在家吃饭。 地道的楚菜,手艺硬是要得。 吃罢午饭,李建昆准备告辞,陈秋兰亲昵地拍着他手背道:“建昆呐,你跟红衣的亲事,我看行!” 搞得李建昆心头一阵激动,这无疑是最近听到的最悦耳的话。 以大姨的份量,有她全力支持,沈姑娘等于红头盖盖上大半。 龚军送他二人出村。路上李建昆和大表哥好好聊了聊,除了之前塞给他一万块,作为补偿外。又让他把铺子拾掇好后,再去趟特区,重新给他好货、大批量的货,具体的到时再谈。 离开城中村后,李建昆两人再次来到汉正街旁边的所里。 让万所帮忙,找来一辆解放车,把问题货一股脑儿装上去。他们准备押车一起去火车站,飞机票买不到了,只能坐火车回去。 临时,李建昆又借电话挂回华电工厂。 这次是金彪接的电话,哈欠连连,“建昆,货追踪到十二件,余延虎那边火急火燎在联系召回,还有一件现在下落不明。” “只剩一件?” 李建昆长吁口气,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缓缓落下去,“很好!不过还是要努把力,把它找到,不能掉以轻心。” “行吧,我再逼他,余延虎开始跳脚骂娘了,后面咱们怕是要补偿下。” “这都不是事。” 对万所表示感谢,道过别后,李建昆和宋向阳坐上解放车,前往火车站。到地方先把问题货办理了托运,遂赶去搭乘火车,票是上午在市区代售点买好的。 即便是发往羊城的特快列车,仍然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需要一天一夜。 夜。 黑省,DQ市勘探测绘院。 职工宿舍楼里,院长家的傻儿子张大顺正戳在绷棕床边,捯饬他爹托关系搞来的一条好梦牌电热毯。 说他傻并不埋汰他,电热毯只有一条,他问他妈用不用,院长媳妇儿说你要冷你拿去用,张大顺说那我冷。 今晚他爹还不在,出远门搞勘探工作去了,老母亲一个人睡。 “大顺,能整明白不?”房间外传来声音。 “这话说的,妈你真当我傻呀。” 自己生的,院长媳妇儿也不好打击,她丈夫有多聪明且不提,饶是她也是测绘员出身,他俩的聪明才智儿子是一点没继承,技术活根本搞不来,只能在院里捞个不费脑子的后勤差事。 张大顺拆开电热毯,说明书随手扔老远,不稀罕听它的说明。 拎起电热毯用力抖巴抖巴,心理感觉抖掉碎绒和线头后,又摁在床上使劲揉巴一番,使它变得更柔软,这才美滋滋在床上铺开。 把插头通上电。 拿起旋钮式开关瞅了几眼,按箭头所示拧到最高档。 “嘿!这不就成了?”手摸在毯面上,感受着温度逐渐升高,张大顺咧嘴一笑,“妈,搞定了,简单的很!” “说明书看过吧?得注意点,毕竟是电器。” “看了看了,没什么,三两句话。” “那你早点睡吧。” “待会,它是慢慢发热的,让它先暖和起来。”张大顺说着,把盖被也摊开,覆在电热毯上。想着等里头彻底暖透,再钻进去,岂不爽歪歪? 出门玩了一阵,待老母亲也顶不住东北夜间的严寒,用罐头瓶灌上一瓶开水回房后,张大顺这才拉熄小客厅的灯,奔回房间睡觉觉。衣服脱得只剩条裤衩,猛地往被窝里一钻…… “我去!” 里头简直比塞了个暖床丫鬟还舒坦。 温暖如夏。 张大顺爽得全身毛孔都张开,莫名的还生起点欲望,趴在电热毯上拱啊拱的,拱到兴致头上时,忽地全身一个激灵。 身体止不住地开始抽搐,口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啪滋!啪滋!” 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第559章 向难同行 第559章向难同行 羊城火车站。 人流如潮水般涌动,巨大的广场上,不时传来一阵骚乱。随着南方的大踏步发展,各地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边淘金,羊城火车站这片人流密集地,也被不法之徒瞄中。 出站口好似开闸泄洪,李建昆和宋向阳踩着前人的脚后跟,检票出站。 林新甲已在这里等候多时,戳在护栏后招手示意。三人碰头后,望着林新甲阴云密布的脸,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 “老板,出事了!” “最后一件货?” “对,在大庆,发生了火灾。” 李建昆脑子里响起嗡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忙不迭追问:“什么程度的灾况?人员受伤情况怎么样?” “烧掉几间房,幸亏是单位宿舍的砖楼,职工一起搭手很快把火扑灭。出事的那户人家母亲最先发现的,起火的是她儿子的房间,她和几名职工冲进去救人,受了些不同程度的轻伤。严重的是她儿子……” 林新甲顿了顿。 “说!”李建昆怒喝一声,引来周遭人齐齐探来。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上次陈亚军打电话回来,说在做手术,可见不是小伤。这一天一夜联系不上你,他和金彪先赶过去了。” “该死的!” 李建昆一拳砸在铁护栏上,有名安保人员搭眼望来,瞅瞅林新甲一身金贵的模样,到嘴的呵斥又咽回去。 “另外,拉货司机找到了。” 林新甲继续说道:“是佛山运输公司的司机,我们赶过去核实过,米春波是真名,运输公司在办理业务时,需要出示相关手续,他是当地人,现在跑得没影了,我们已经报警。” 到这个节骨眼上,李建昆是真没料到,米春波竟然是真名。 TM的,他什么时候得罪过姓米的人? “三件事。第一,你立马找记者、登报,详细披露这件事,阐述清楚不是好梦牌电热毯本身存在质量问题,而是这个米春波假意退货,刻意损毁产品,蓄意谋害!” 李建昆沉声说道: “第二,发《告客户函》,说明有问题的电热毯已经全部找回,避免引发恐慌,以及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故意碰瓷。” 碰瓷? 林新甲微微一怔,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还蛮贴切。 “第三,动用你的港商背景,以华电在内地现在和将来的投资做筹码,向相关部门施压,发通缉令,扩大搜索范围,只是一个当地没用。” 李建昆的声音冷若寒冰,“现在搞出大祸,米春波不伏法,不承认罪行,我们不可能洗干净。跑?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给我揪出来!” 林新甲颔首道:“好的,我明白了。” 说罢,从灰西装的内衬里,取出一张单据,交给李建昆。 “飞首都的航班,今天下午一点半登机,晚上七点前肯定能到,八点一刻有列发往大庆的火车,我联系小王买了票,他会在机场等伱。” 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时,宋向阳都听懵了。 这就是能力吗? 想上级所想,提前安排好一切?很明显,李总确实迫不及待想这么做。 李建昆接过机票,没说什么,拍了拍林新甲的肩膀。 —— 傍晚。 六时许。 首都机场。 风尘仆仆的李建昆在航站楼,与王山河碰上面。 小王通过林新甲,对情况基本有所了解,替他拎过手提包,有意活跃气氛道:“兄弟,憔悴了呀。” “去你丫的,票呢?” “还早着呀,请你搓一顿。” 这年头的首都机场内,也有餐饮店铺,只是没有后世那些耳熟能详的品牌,咖啡厅、中餐厅和西餐厅,样样不缺,都是国营的。 两人找到一家中餐厅,要了四个小炒菜:麻婆豆腐、溜肉段、辣椒炒小河虾和烧卤拼盘。 外加两碗米饭和一瓶红星二锅头。喝酒纯粹是为驱寒,临近十二月份的首都,夜晚气温能到零下。 李建昆闷头扒完一碗饭后,倒上一盅酒,一口闷掉,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哝涌入,好似一股火烧到心窝子,不过身上的寒气也驱散大半。 “新甲跟你说了吗?”小王突然问。 李建昆抬头道:“啥?” 小王叹息一声,“出事的这户人家,来头不小,在石油体系内很有份量,央视这边已经得到消息,暂停了广告播放,我今天特地去解释过,没鸟用。话头是除非我们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这次的祸事不是电热毯的质量问题造成的,而且还得彻底搞定舆论。” 李建昆点点头,林新甲跟他汇报过。 什么是确凿证据?怎么彻底搞定舆论? 除了抓住米春波,让他公开认罪,没有别的正经办法。 “有安排,在抓了。” 李建昆高低也有些心力交瘁,这年头受限于许多方面的落后,如果米春波的智商足够高,想抓他并不那么容易。 需要时间。 而时间却是现在的他,最耽误不起的东西。 小王端起酒杯,自顾自抿着,“这趟去东北,怕是不好过呀,落到人家地盘上,听说还是个独生子。” 李建昆苦笑,“我不过去,陈亚军和金彪在那边更不好过。” 小王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李建昆定眼瞅瞅他,忽地怒骂,“别TM瞎掺和!跟你有个屁关系啊。” 小王从兜里摸出火车票,两张,拍在桌面上,耸耸肩道:“我管你,买都买了。” “你是不是欠啊,没事非要冲过去挨骂,说不定还得挨揍。” 小王眨眨眼说:“我挨一个大逼兜,你不就少挨一个?” 李建昆嘴唇翕合,到嘴的话终究没再骂出来。 算啦,两世兄弟,不说了。 这辈子山河想怎么活,咱就让他怎么活,只要他开心。 “你一个大空手,衣服也不带一件?” “老子有小弟啊,火车站候着呢。” 李建昆咧咧嘴,竖起一根大拇指。早有预谋啊。 两人旋即结账闪人,打了辆拉达出租车,直奔首都火车站。 这边确实有个小青年候着,拎两只鼓囊囊的手提包,里头棉猴、棉帽、棉手套和棉鞋,一应俱全。连带李建昆的那套。 “小兄弟,辛苦了。”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把钱,也没看多少,递过去。 “谢昆哥!”小青年两眼放光,瞅着厚厚一沓,至少二三百。 “你认识我?” “在小酒馆见过两回。” 李建昆微微一笑,“这事可别让小酒馆的人知道,懂吗?” “您放心。” 污—— 踏着冬夜的寒霜,李建昆和小王登上了开往大庆的绿皮火车。 窗外似有雪花飘落,灰蒙的世界仿佛布满冰凌,冷空气透过车窗玻璃渗进来,寒彻入骨。 不过有小王坐在身边,李建昆心中却犹如燃起一只火炉。 第560章 好事? 第560章好事? 大庆。 傍晚时分,天空雪花飘飘,地面的积雪能没过脚踝。 市人民医院。 一身御寒全套的李建昆和王山河二人,舟车劳顿,历经整整一天,终于在这里和金彪、陈亚军会上面。 后者两人也是同样的造型。 东北的天实在太冷了。 倒是没看见据说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余延虎。 两人为什么守在医院不言而喻,当前最严峻的问题,正是市勘探测绘院院长的独生子,张大顺的伤势。 三楼廊道中,李建昆瞄了一眼旁边房门紧闭的病房,把金陈二人拉远少许,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张大顺的伤势怎么样?” “现在命是保住了,不过全身好几处烧伤还挺严重,做了消毒和清创手术,后面还要做植皮手术。” 金彪略作停顿道:“老爷们身上留疤倒还好说,主要是脸也被烧伤了半边。” 陈亚军接茬说:“零部件都还在,等于说毁了容。昆哥,这小子以前可有点俊,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跟山河差不多,但比他长得好。” 小王:“你TM的……” 千里奔袭过来,先被埋汰一把呗。他格外不喜欢人家用“细皮嫩肉”来形容他,像个娘们似的。 小王上下扫扫二人,话锋一转问:“你俩居然没被打?” 提起大庆这座城市,恐怕全国人民都会率先想到“油田”二字,尤其是在这年头,工业学大庆的口号仍然嘹亮。而众所周知,勘探测绘是石油工业的首重一环。由此可见,张大顺的老爹在本地是相当有能量的。 李建昆也从陈亚军的话中,听出点别样意味。再瞅瞅他二人的表情……反正没有他那么紧张。 哪里有点不对劲。 好在陈亚军是个藏不住话的家伙,立马道明原委,“这张大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无术,仗着老爹位高权重,干了不少狗屁倒灶的事,跟地面儿上的街溜子走得很近。他出了事,你们猜猜民间什么反应?” 小王歪歪头道:“敲锣打鼓?” “差也差不多。” 陈亚军用八卦的口吻说:“伱们绝对想不到,前天有个姑娘‘全副武装’,在医院门口拉起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人在做天在看,张大顺罪有应得! “院长媳妇得知情况后,气晕过去。院长冲去门口看,那姑娘撒丫子跑掉,回来院长杵在这边……” 陈亚军伸手指向廊道尽头的一扇窗户,“一言不发站了俩小时,抽了整整一包烟。后面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对我们态度有所好转。” 金彪补充道:“余延虎觉得蹊跷,暗戳戳打听过,这张大顺被人告过很多次,由于各种原因,最后都不了了之,基本跟女人有关,睡了别人家媳妇啊,把别人肚子搞大什么的。” 小王嘴角一扬,“卧槽,那烧得好啊!” 他这话还是透着股兴奋说的,一点没压着声音。李建昆赶忙给他捂住嘴。大哥啊,心里是这样想的,你别说出来呀,人家还掐着咱脖子呢! 该说不说,李建昆心里也挺舒坦。 那真烧得不冤!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似乎好办不少。他一路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下来。看模样院长有点想通了——给儿子生张英俊的脸,四处沾花惹草,毁了容总没资本了吧? 发生这档子事,还能对陈亚军和金彪态度好转,说明院长意识到未必是件坏事。 冲这份理性和智慧,高低还是得敬一个的。 “院长两口子呢?”李建昆眼神扫向旁边的病房,“在里面?” 金彪点点头。 李建昆摘下棉帽,蹲身让小王帮他整理下头发,自个整了整衣服后,示意他三人在木头排椅上坐下,踱步走向病房。 “咚咚咚。” —— 医院三楼,一间主任医师的办公室。 院长要来的。 此时房门反锁,里面只有李建昆和院长两口子,三人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落座,李建昆坐在单人位,院长两口子坐在长条位上。 “两位,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厂同样属于受害者。当然了,我们对退货疏于检查,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建昆望着二人,用悲痛的语气说:“我们对令郎的遭遇深表同情和自责,事情已经发生,无力挽回,我们不敢奢求二位的谅解。我此次过来,正是想处理好这件事,二位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院长媳妇儿红着眼睛,脸色铁青。 “不管怎么样,像你说的,你们也有责任!我儿子现在脸都被烧伤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别人少不了在背后指指点点,心里得承受多大压力?你们必须要赔偿!” 李建昆勤等着这句话。 进门前最担心院长媳妇儿搞不定,想不到比想象中顺利得多。料想院长把他的“顿悟”,给媳妇儿也灌输了一通—— 再不改改好,以后怕是要吃花生米。 “夫人认为怎么赔偿比较合理?” “我儿子的性格我知道,搞成这样,他以后是不会抛头露面上班的,等于说失去了工作保障。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他往后总要结婚,没有工作一家人拿什么养活?还有精神上遭受的痛苦,这些你们都得赔!” 你可别再铺垫了,赶紧地吧。 李建昆认真点点头,“夫人不如说个我们能承受的具体数目。” 说真话,太多他也不想给。 毕竟是个渣渣呀。 院长媳妇儿看看丈夫,后者漠无表情,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只能自个合计,一再突破想象力的极限,心一横道:“五万!” 李建昆瞪眼。 院长媳妇儿心头一虚,忙改口,“至少…至少不能低于四万!” 李建昆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咱说真的,全身多处烧伤,需要大面积植皮,先前在病房,看见那货身上缠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半张脸那也是真的惨不忍睹。 帅哥变鬼了属于是…… “三万!再少绝对不行!”院长媳妇儿愤怒起身,大有谈不拢拔腿便走的架势。 “好。” 院长媳妇儿:“……” 为什么口气如此平静? 李建昆起身示意她坐下,自己准备抬脚,“实不相瞒,我们两拨人过来有所准备,都带了些钱,二位请稍等,我去凑凑,马上回来。” 宜早不宜迟,立马解决掉! “等下。”始终没开口的院长突然出声。 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你不是想通了吗? 千万别整其他幺蛾子啊,不行咱加钱。 院长望向他,不咸不淡开口,“你说的全是你一面之词,到底是真的有人陷害你们,还是你们的产品存在质量问题,这件事必须弄清楚,我儿子身上的悲剧,我不希望再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李建昆忙道: “可以证明,我们这次发往哈市五千件电热毯,已经卖出不少,除了那次退货打乱在其中的一百件、11月7号生产的货,其他的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哈市来的余延虎同志可以作证,他是贵省供销系统的干部。” “我跟他聊过。” 院长摇摇头道:“即使是这样,你所谓的恶意退货事件是真是假,也无法证实,他都是听你们讲的。我不去揣测什么,想要我相信这件事,想要处理好我儿子这件事,好,拿出执法单位的调查结果,我要知道真凶是谁。不然,免谈。” 李建昆:“……” 想不到最后难搞的还是院长这个聪明人。 院长瞥他一眼后,幽幽道:“实话跟你讲吧,现在不少媒体在联系我,我目前谁都没见。如果你无法证实你所说的,为了我儿子身上的悲剧不再发生,我不介意接受采访,呼吁大家慎重购买你们的产品。” 李建昆眉头紧锁。 他虽然没用威胁的语气,却构成了实质性的威胁。 还不小! 大庆这个地方的勘探测绘院院长,且不提名声和地位,搁这年头具备很高的权威性。倘若他现身说法,抵制好梦牌电热毯,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第561章 真相大白 第561章真相大白 李建昆没有在大庆久待,休整一晚后,隔日便和王山河返程回首都。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要彻底平息,挽回局面,只有抓住米春波,再无他法。 金彪和陈亚军仍然留在大庆,倒不用一直待在医院,每天过去探望一下,好叫张家人知道,他们一直有人在,始终在关切,主要是为了稳住张院长。 元旦之前——这是张院长口头上给出的最后期限。 留给李建昆的时间,除去返回南方路上的消耗,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了。 看起来似乎并不短,但以这年头的科技水平,想在茫茫人海中,搜捕出一个有意躲藏的家伙,真没那么简单。 首都。 受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也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 这样的天气,能不能坐上飞机这个选项,无疑可以直接排除。 首都火车站站楼内,某个角落,拎着行李的李建昆和王山河戳在一起,旁边人流熙熙攘攘地涌过。 “真不回去看一下?” “警方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查到米春波的出境记录,人早跑了,不在内地,去了港城。所以……” 李建昆按捺住立马起床去挂国际长途的冲动,精神头明显有所好转,问道:“好消息呢?” 门锁从外面被拧开,林新甲提溜着保温饭盒踱进来,“好点没有?” 林新甲搭眼看他一眼,“米春波如果滞留港城当黑户,不回来,内地这边也拿他没办法。” 蓦地一想,还是件好事呢,徐孙子如果不整幺蛾子,他高低有点找不到机会下手——徐孙子想弄他,他又何尝不想弄徐孙子? 李建昆眼前一亮,嘴角弯起,“溜去了港城?” “不了,莫名奇妙跑回来,我姐她们追问怎么解释?”李建昆摇摇头,没必要让她们跟着担心。 “老话说无风不起浪,肯定有点事发生,红衣,别犯小性子,让你妈收起来,安全起见,谁都别睡了。” 两人却不知道,受多重因素的影响,比如好梦牌电热毯的广告突然停播、京城降雪民众对于电热毯的需求直线攀升、石油系统内传出的小道消息等等,导致一股舆论开始在四九城内蔓延。 林新甲点头道:“米春波的哥哥叫米秋福,跟我差不多,前几年游过去的,现在在港城有一家房地产公司,上面还有家离岸公司控股,常年活跃在特区,警方查到的线索称,他跟一个姓徐的人来往密切,我回特区走了一遭,一打听,正是徐庆有。” 林新甲拎起保温盒示意,“先吃点?” 沈红衣不想听,拔腿往外跑。 “嘿,这丫头,翅膀硬了是吧!” —— 羊城。 怎么办? 李建昆再次揩一把鼻涕,这回非要让徐孙子吃不了兜着走! 搞死搞残! 徐庆有这狗犊子,又把他招学去了。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 他心说你在特区得罪的人,一箩筐都装不下,一猜即中? 事实上,李建昆心里早有怀疑,只是没有丝毫证据前,他懒得去乱猜,从而影响理性判断。 “老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米春波有个哥哥,常年混迹在特区,你肯定猜不到他在给谁做事。” 李建昆心里亮堂,这孙子巴不得他去死,也一直在找机会收拾他,岂会心甘情愿看着他变得有钱有势?变得越来越难以收拾? “没错。” “啊?!”林新甲一脸懵逼。 他不打算出站,买最快的火车票返回南方。 连日奔波,从南到北,忽冷忽热的,睡眠也不足,免疫力下降,给他撂倒了。脑瓜仁像晃散的蛋黄,浑浑噩噩,精神难以集中,鼻涕还不受控制往出冒。 那么还有谁,见不得华电好,不想坐视华电壮大? 嫌疑最大的,莫过于绝对一直暗戳戳关注华电发展的徐庆有。 “咚咚咚!” 李建昆哑着嗓子喊道:“进来!” 李建昆躺在客房的席梦思床上,裹着两层被褥,拿条白手帕狂揩鼻涕。 可是,上埠工业区的老板,最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反转,现在一个个正在跪舔他,想寻求合作。看中的正是华电的大订单,或者说好梦牌电热毯火爆的销量。 林新甲:“……” 港城不同,一个弹丸之地。 料想米春波在港城,还不会那么警惕。 “啊雀!” 白云宾馆。 “人家传什么你都信?” 有人从产品入手坑害华电,那么首先应该去想,华电出事对谁的好处最大。 “要去你去!” 知道他在这里的只有林新甲一个,也晓得他生病了,身上有带钥匙。 从这一点上讲,特区的老板都有嫌疑。其中上埠工业区内的电子厂老板,嫌疑又更大。 “这丫头,哪是不愿,是个好物件没错,可现在外面在传电死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基于这一前提,他们有理由去损害华电的销量吗? “没胃口,先说事吧。” 林新甲把饭盒放在茶几上,走到床沿边坐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沈学山滚着轮椅出现,瞅瞅女儿,话有所指道:“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明明能在体制内谋个好差事,非得瞎折腾,这要真闹出人命,伤天害理!害人害己!” 天大的好消息啊! 想想看,内地多大?米春波真要猫在哪个角落不露面,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可不是坏消息。 五道口,沈家。 李建昆呵呵一笑,“徐庆有对吧。” 逮起来简单多了。 “没事,感冒能排毒,睡两觉就好了。” 贼吉尔难受。 小王主要是心痛他,顶好的一个小伙,搞得一身埋汰。 沈母陈秋慧望着床铺上的电热毯,幽幽叹息一声,俯身,打算把它收起来。 而且在港城,他的能量与在内地,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可以使用。 陈秋慧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门处传来声音。 结案了。 留着就是个祸害! “行啦,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你马上回趟厂里,推掉往后的大头订单,把每天出货量降到十分之一。” “你们不睡,我睡!”沈红衣戳在旁边说。 林新甲挠挠脑壳,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对于李建昆在港城的人脉关系,林新甲的了解,连一点皮毛都算不上。 “伱等会。”沈学山侧头喊住她,“你去趟邮局,联系下你表哥,让他赶紧把货退了,别再捣腾,免得惹出麻烦。”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现在很不想听到坏消息,“先说坏的。” 搜捕范围瞬间不知缩小多少倍。 虽说遭遇这次的破事,媒体上连发澄清报道和《告客户函》,但好梦牌电热毯的销量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仍然火爆。他想不通,徐庆有想害没害到他们,怎么他们还要主动降低销量? 显钱烫手吗? “别啊了,按我说的办,把货存着。特区那边要是过来问,让季美仙跟他们哭,就说遭人陷害这么一手,卖不动了。” 林新甲:“……” 季大美妞能哭出来不? 李建昆揉揉发痒的鼻尖,哟呵!通气了。 他瞅一眼窗外的艳阳天,真正的冬天还没来呢,厂里的货左右是不够卖的,并不急于一时。在把徐孙子搞死搞残之前,他这一阵遭的罪,不得先百倍补偿一下? 第562章 互相算计 第562章互相算计 港城。 傍晚。 九龙寨城附近,袁记旅馆。 艾菲独自坐在一楼餐厅角落,袁叔给她下了碗餐蛋面,铺上满满一层叉烧。说来也奇怪,味道一点没变,过去一碗吃完总觉得意犹未尽,现在吃几口便腻得慌。 “阿菲!”袁叔从收银台后站起,递给她一个眼色。 艾菲搭眼望向门口,只见几名穿花衬衫、身上有纹身的男人,鱼贯而入,气势彪悍。 所幸餐厅里没有其他食客。袁叔主要经营的还是旅馆生意。 其他人戳在门旁没动,为首一个留中分长发的男人,踱步到艾菲跟前,“艾小姐。” “雄哥,请坐。”艾菲抬手示意,并没有起身,她这次是代表老板而来。 阿雄在对面落座后,问道:“李先生的事?” 艾菲点点头,直入正题,“老板想请你们帮忙,找个人,名字叫米春波,小半月前从大陆过来的……” 她说着,从自己做工蛮好,却不是名牌的包包里,取出一份裁剪过的报纸,上面有张黑白照。 这是内地发布的通缉令。 阿雄接过打量时,艾菲又从包包里,双手抓出一个报纸包裹着的物体,推到雄哥手边,“一点茶水费,不成敬意,如果能找到人,老板会有重谢。” 阿雄搭眼瞅去,应该是十万,说是茶水费倒真不假,显然无论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钱都不用退。 李先生做事一如既往敞亮。虽然他只见过两面,却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请艾小姐转告李先生,让他放心,只要这扑街还在港城,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同一时间,港岛,铜锣湾福鼎大酒楼。 一间豪华大包里。 偌大的圆形餐桌旁,十二把软包靠背椅,全部坐满。 董大居于首位,含笑提杯,“这次百忙之中请各位阿sir过来,是有件事想劳烦大家。” 无需吩咐,待命在一旁的女助理,将利用科技手段弄出来的照片,分发给列席的华人或老外阿sir。 大家低头打量时,董大继续说道:“信息在照片背面,我想尽快找到他,哪位阿sir如果能帮上忙,我董家自然会承这份人情。” 在座的阿sir皆是眼神明亮,董家的人情,岂是儿戏? 有机会靠上董家这座大山,港城没有几人可以拒绝。 这十二位阿sir的职位,都算不上特别高,董大倒也想过找他们上面的人,但思虑间想起内地的那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觉得未必有他们靠谱。 他们合起来管理的范围,正好覆盖港城全境。 这夜,一股黑白交织的飓风,在暗地里酝酿成型,即将肆虐向港城每一个角落。 —— 鹏城,特区。 华电工厂。 行政楼三楼会议室里。 “领导,您以为我们想吗?遭人暗算防不胜算,没有订单进来,我们又能怎么办?” 季美仙唉声叹气,哭她是哭不出来,卖卖惨不在话下。反正扯犊子嘛,东北人谁不会? 发展委的钟主任两条眉毛凑到一块,“也不至于销量一下跌去九成吧?” 本来华电工厂这边,特区能每日入账十七万多,现在陡然变成一万七不到,落差之大,实在让人坐不住。 季美仙脸不红心不跳道:“可现实就是这样啊,我们有账目的,我待会可以带各位去仓库看看,货物都积压如山了。” 钟主任揉揉酸胀的额头,“你们好歹想想办法呀,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季美仙正准备继续扯犊子时,门口传来脚步声,遂搭眼望去,等看清来人后,赶忙起身,“李总。” 在羊城修养两日的李建昆,满血复活归来。 “哟!钟主任,诸位,都在呀。” “李经理,你回来的正好,出大事了伱知道不?” 钟主任犹如看见救星,忙不迭凑上去,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叽叽呱呱一堆。 李建昆听罢长叹口气,“料到了,我刚从北方回来,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在南方还不明显,北方闹得沸沸扬扬,连央视广告都停播了,我们的货又主要销往北方。” 钟主任关切道:“不能想个辙,挽回一些销量?” 李建昆苦着脸说:“为今之计,只能抓住罪魁祸首,让他认罪,还我们清白,除此没有其他办法。” “警方那边有线索吗?” “没有。” 钟主任:“……” 旁边几位领导皆是愁眉苦脸,议论纷纷,说这么好的个厂子,就这样被毁了。 钟主任哀嚎,“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李建昆跟着嚎,“我们也亏大发了呀!” 钟主任攥紧双拳,“该死的贼人!” 李建昆咬牙切齿道:“等抓住他,这沉重的损失,一定要算在他头上!” “对!” 两人利益相连,同仇敌忾,右手用力握在一起。 —— 罗湖,某条街道。 一栋骑楼二层。 “真的假的?” 徐庆有跷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眉飞色舞。好梦牌电热毯的销量竟然一下跌去九成? 他一度还以为计划失败了呢。 据说武汉发生集体触电事件,结果老贼哧溜跑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摆平的,屁动静没闹出来。 米秋福坐在单人位上,含笑说:“千真万确,特区的人坐不住,火急火燎赶过去开会。听说东北爆了大雷,闹出一起火灾,起火的人家来头还不小。没看他们的央视广告都停播了么。” 徐庆有畅怀大笑几声后,忽地想起什么,问道:“没闹出人命吧?” “这倒没有,你一再嘱咐,我弟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搞了点小破坏。” “那就好。” 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徐庆有薅过玻璃茶几上的一瓶法国干红,给自己倒上一大杯。 当浮一大白啊! 平心而论,他原本很看不起老贼搞电子厂,捣腾那些个电子玩意,哪有搞房地产来菜?特区的电子厂,平均什么营收,他是做过了解的。说白了,挣的全是压榨工人的血汗钱。 他都不屑去挣。 直到前一阵,他才终于意识到:即使同样是电子厂,也要看谁去做。老贼那厮不压榨工人,竟然赚得更多,每天十几万,日进斗金! 这谁遭得住? 蛮想着一年半载后,能用钱砸死老贼,可不能让他搁特区开印钞机。 “对啦,现在四处在通缉你弟,你让他给我藏好点!” 米秋福咧咧嘴说:“内地的通缉,跟港城有什么关系?” “还是小心为上,李建昆那狗几把,在港城有公司,多少有点人脉关系。” 米秋福浑不在意,“让他在港城大马路上撞见我弟又怎么样?报警吗?我弟可是正规过境的,90天逗留期还早着呢。等三个月过去,已经开春,华电一顿血亏,那衰仔还有空惦记我弟?” 徐庆有晃晃脑子捋了捋,嘴角弯起,“也是!” 遂美滋滋咕噜一口红酒。 安逸了。 接下来,且坐看老贼辛辛苦苦一整年,如何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第563章 关于徐庆有的资产摸底 第563章关于徐庆有的资产摸底 华电工厂进入储货模式后,在上埠工业区某些工厂主身上,奸佞小人的形象,突然又鲜活起来,他们对华电将加班薪水提高到每小时1块的事,大肆抨击,讥讽华电迟早玩完。 聪明人倒也不是没有。 有些工厂主发现,华电的销量虽然下降九成,然而工厂仍在满负荷运转,甚至晚上还加班一小时。 华电的产品卖不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华电照例在大批量采购电子元器件。只要现款结账就行。 一副大好的众生相。李建昆权当个乐子看。 这天下午,他在办公室接到东北挂来的电话。 金彪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简单来说,张大顺小半年内别想出院,他们每天过去报道一下,张院长两口子情绪还算稳定。 没啥大事。 陈亚军接过话茬道:“昆哥,我和彪子发现了一个大生意!” 李建昆没好气道:“你丫低调点行吗,让你们在那边搞情绪关怀,还有心情捣腾生意?让张院长知道,别搞得前功尽弃!” “我又没跟他说,他能知道个鸟啊。”陈亚军笑嘿嘿道,“每天去病房探望前,我和彪子都会提前滴眼药水,那可是肉眼可见的真情实意!” “……” 李建昆随口问:“什么呀?” “玉米!” 陈亚军咋咋呼呼道:“昆哥你不知道,东北的玉米泛滥了,比白菜还便宜,弄到南方当饲料卖也能大赚一笔啊!” 尼玛,这不是石头王的发家买卖么? 陈亚军接着说道:“我跟彪子不是有俩钱吗,藏着还怕发霉,我俩的意思是拿出来干一把,连下家我们都想好了,捣腾过去直接卖给正大饲料。伱看成不?” 李建昆啧一声道:“成是成,但风险……” “有个毛的风险。”陈亚军打断他说,“我们先去找正大谈,让他们扯两张工作证出来,谁能奈我何?” 哎呦喂! 李建昆直接震惊了,“可以呀亚军同志,成长了。” “嘿嘿。”陈亚军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也不看看咱跟的谁。”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噗嗤噗嗤地笑了好一会,蓦地想想,身边这些人的能力,真的进步都挺明显。 好事儿! 叮铃铃~ 又有电话进来。 “喂?” “老板,我,阿菲。”电话那头传来艾菲清甜的声音,“米春波逮到了。” 李建昆怔了怔,瞪眼问:“这快?” 仅仅过去三天,不!还没到,过完晚上才算。 “快还不好?”电话那头传来疑问的语气。 “不太好。” 艾菲:“……” 李建昆笑笑问:“哪边人马逮到的?” “几乎同时。” “???” 李建昆诧异,“啥叫几乎…同时?他们两方还能联手不成?” 艾菲解释道:“米春波一点不知道低调,连钵兰街的酒吧都敢来逛,这边晚上你知道的,巡逻的阿sir很多。每家酒吧后面又都有人罩着,寨城在这里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米春波刚一露面,两方人马全给盯上,最后……打一架。” “啥?!” 卧槽啊,李建昆整出一头汗,忙问:“没人报销吧?” “钵兰街晚上人太多,阿sir没敢开枪,寨城的人也没动家伙,据说没见血。” 李建昆长吁口气,不然属实有点罪过,毕竟都是帮他做事,“所以米春波现在在哪儿,谁赢了?” “寨城。” 乖乖! 咱也没啥文采,只能一个大写的“服”字送上。 艾菲又说道:“寨城那边问接下来怎么处理,我告诉他们这人你有用,他们说如果你等得急,今晚可以用货船送过来。” “不急!” 李建昆赶忙道:“我一点不急。这样,你让寨城那边先替我看一阵,等需要时再联系他们,顺便的话,让他们替我好好教育一番。” “教育?”艾菲不得不确认好这个词语的含义,对于寨城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教育的方式花样繁多。 “让他变得乖巧听话,问他什么说什么。” “噢。明白了。” “还有,你联系下柳婧妍,跟她说明情况,省得白道上还蒙在鼓里,再跟寨城起什么冲突。” “好的。” 撂下话筒后,李建昆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右手成掌,微微旋转,手指依次收紧。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在内地他只是个小李同志,但在港城,某种程度上讲,他已经可以实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像是太古银行,通过柳婧妍也不知道央求过多少次,想请他过去谈谈。 他自然没理。 想要找机会给他强行平仓吧,还真没有。一来现在的港股,实在景气不起来;二来,柳婧妍携艾菲掌管的一亿港币储备资金,全天候盯梢,确保保证金充足,旁边还有董大的人马盯着。 小查理怕是都快急哭了。 李建昆躺靠在老板椅上,托腮沉思:徐孙子到底有多少家底呢? 这将直接决定米春波何时回归祖国怀抱。 “看来…还得提前做点功课,这孙子的钱未必放在身边,可不能让他搁哪藏一坨子没找到,那吃亏的可是咱和国家。” 徐孙子这家伙别的不说,学习能力还是蛮强的,过来特区后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学的正是他的手法。现在的生意模式更是照搬他。 李建昆不禁站在自身角度想想,他的现金放在哪里了? 第一,特区南洋银行。 第二,港城瑞士银行。 徐庆有如果想存钱,这两家同样是最好的选择。 瑞银先放放,罗湖的南洋银行支行,李建昆还挺熟的。 念头至此,他翻出电话簿,一通电话挂过去…… 傍晚。 罗湖,距离东门老街不远的一条骑楼街。 港城人开的桃源居酒楼,二楼,一间包厢里。 偌大的圆形餐桌旁,只有李建昆和罗湖南洋银行支行的行长伍锦瑞俩人,挨一起坐着。 “李总您贵人多事,早就想请您吃顿饭,今晚还望一定给个机会。”伍锦瑞由衷道。 这位所在的华人电子公司,是他们支行人民币储蓄第一大户。 自然得联络好感情。 要知道,他每年可都有人民币储蓄的考核,事关荷包和前途。 李建昆提起酒杯道:“不是我不给啊伍行长,实在不能给。实不相瞒,今晚请你过来,是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 “不敢不敢。”伍锦瑞连连摆手,“有什么事您但说无妨,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那肯定的,你都不必费劲。”李建昆跟他碰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含笑道,“你们行应该有个客户叫徐庆有,我想了解一下他有多少储蓄。” “啊?” 伍锦瑞额头见汗,“李总,关乎客户隐私的问题,我们银行有严格规定,这我万万不敢透露呀!” 李建昆抬起手,指指左右,弄得伍锦瑞不明所以。 “这间包厢里,除了你和我,伍行长还能看见只鬼么?” 伍锦瑞:“……”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只是想了解下,又没有坏心思。” 伍锦瑞两道眉毛连成“一”字,拱拱手道:“其他事都好说,这件事,还请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噢。” 李建昆收起笑脸,自顾自斟上一盅茅台,小抿一口后,道:“这样的话,那麻烦伍行长准备好足够的现金,明天我会安排车过去拖。” 伍锦瑞:“!!!” 第564章 米春波:我要回归祖国母亲的怀 第564章米春波:我要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 特区,后海。 海岸边,成片的红树扎根沙石,倔强生长,那些在古时当作天然染布材料的树叶,随风摇曳,好似一朵朵跳跃的火花。 黑色皇冠沿着海边坑坑洼洼的黄土路,缓慢地颠簸行驶着,半开的车窗处海风涌进,李建昆的鼻尖萦绕着一股腥咸。 当年的逃港胜地,随着抵垒政策的取消,鲜有人光顾。时间推移,人们似乎也忘记了此地海面下隐藏的可怖,将这片后海红树林视作美丽的自然景观,周边拔地而起一些现代化的建筑。 李建昆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其中一处—— 海湾别苑。 大约五分钟后,皇冠车在路旁停下,李建昆侧头看去,黄土路对面有一个在建工地,成片的小区房完工率达到七成。 这个房产项目的开发商,来自港城,叫作“宏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法人名为米秋福。 这家公司年初刚成立,海湾别苑也是他们目前仅有的项目。 兵哥哥仔细瞅他两眼,双眉挑起,呵斥道:“你是在逗我玩是吧!” 通过这笔存款,结合徐孙子来到特区后一路的发展,李建昆反推得出这个结论。 李建昆解释道:“这小子害的正是我们厂,这不我们在对面有点关系么,托朋友给他弄回来了。” 米春波吓得一哆嗦,赶忙抓起饭碗,麻利扒饭。 伍行长无疑就范了,徐庆有在罗湖南洋银行支行,同样是人民币储蓄大户,存款具体金额为294.72万人民币。 另一手立马薅起一只鸡腿,囫囵个往嘴里塞。 瞅着也不像。那他就奇怪了,正色问:“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都没有接到通知,港城警方协助抓获的?” “这孙子还是不争气啊,楼花房地产抢钱的活计,折腾这么久才攒下三百万。” 所以这样算下来,罗湖南洋支行里的约三百万存款,等于是徐孙子的全部家底了。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高喊,“我是通缉犯!我是通缉犯!……” 李建昆似笑非笑道:“米春波,你好啊。” 被他热情感谢的兵哥哥们,人均懵逼。 念头至此,李建昆有点想笑。您猜怎么着?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一件夹克衫出门刚刚好。 “不敢不敢。” —— 12月16日。 这个项目仍然是卖楼花的模式,特区出地,徐孙子请设计师画图纸,完事通过米秋福负责的宏图房地产公司,拿到港城兜售。收来的钱上缴特区,留下后续建房的工程款后,再按8.5:1.5进行分配。 骇人听闻! “我姓李。” “什么?!” “吃!”对面的阴影里传来声音。 远远低估! 这些钱全挂在徐孙子私人名下。 “一个礼拜。” “我平头百姓。” “站住!干什么的?”后者立马警戒起来。 “很好,吃饭完给你哥打通电话报平安,像以前一样,伱要是敢哆嗦一嘴,嘿嘿……” 他平时还要花销不是? 兵哥哥诧异,上下打量着他,“同志你是哪方面的?” 徐庆有刚到特区时,凭借贡献出将土地出租给资本家的理论依据,站稳脚跟,其后游走于特区和港商之间,说白了只是一名掮客。 李建昆旁边的中年兵哥哥,眺目凝视,一脸呆滞。 一年多一点时间,算他赚到一百万——李建昆认为还有些高估。 今年徐孙子照搬他的套路,撇开港城老板自己玩,这笔账更好算。 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 晌午时分,一辆黑色皇冠在罗湖交通枢纽的黄土场子上停下。 啪!啪! 两扇车门甩开,休闲装打扮的李建昆,和西装笔挺的林新甲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罗湖口岸。 某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 李建昆微举双手,示意自己人畜无害。 忒会替爷爷着想,省去不少麻烦。 中年兵哥哥带着李建昆二人,来到米春波跟前。 已经溜出境了,还有自己往回送的? 米春波瑟瑟发抖蹲在角落,身前水泥地上摆着碗筷和餐盘,香喷喷的大米饭,甚至还有半只白斩鸡。 这小子在境外到底遭遇了啥? 李建昆撇撇嘴道:“罢了罢了,本想拖一个月,到时把他卖了他也赔不起。半月吧,华电工厂现在日均损失三十多万,零头不计,半月即四百五十万,足够他倾家荡产了。” “吃肉!” “不…最近不回来,在内地有项目。” 轰~ 皇冠车重新启动,扬起一片黄土,驶离海湾别苑工地。 —— 港城,九龙寨城。 米春波骨碌着眼珠在他脸上打量,“你是?” 惹上你们算他倒八辈子血霉,这都能弄回来,还弄得如此光明正大,简直有违人性。 “不是,我朋友帮忙逮住的。不过我朋友不过关,通缉犯自己过来,你们瞧准了给他拿下。” 徐孙子拿1.5,显然是用人民币结算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百万。 “你哥多久回一趟港城?” 两人没有去排通关检查的队伍,李建昆瞄中一位全副武装、不像其他同僚样站立如松,四处游走的中年兵哥哥,踱步走上前。 到底是怎样的手段,才能从茫茫人海中,短短半月内逮住一个人。更恐怖的是,让他心甘情愿过关自首。看他的表情,明显充斥着无尽喜悦。 好家伙! 兵哥哥心头直呼好家伙。 瞅着也不埋汰,过得挺滋润啊。 其实本来按寨城的意思,是给米春波扔上哪条倒货的船,夜晚暗戳戳弄回来,这活计他们贼熟。不过李建昆寻思这么干,后面不好解释,别把他带坑里了,所以只能让寨城那边麻烦一手。 关于海湾别苑的资料,李建昆让强哥帮忙搞到一份。 除去房地产开发,徐孙子还有个来钱渠道,跟人合作搞装修,不过赚头不大,目前特区的商品房,绝大部分仍处于毛坯状态。港城人购买主要是用以投资。 确定不是一场闹剧? 毫无疑问,米春波被拿下了,即使身上没背事,这一闹也够他喝一壶的。他身上揣有证件,兵哥哥们查询过后,乖乖!还真是个通缉犯。 “你俩到底是什么人?”中年兵哥哥走回来问。 兵哥哥:“……” “你俩平时多久联系一次?” 当然了,他和米秋福认识的时间尚短,没有达到完全信任的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百万。要按这样算,徐孙子在港城瑞银即使有存款,也没几个。”李建昆自顾自嘀咕。 只见口岸另一侧,一个衣衫整洁、白白胖胖的小青年,高举双手,带着难掩的激动,眼含热泪,撒丫子奔向通关口。 “同志,是这样的,待会有个通缉犯会从港城过关,以免引发骚乱,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 李建昆对寨城的手段,同样叹为观止,那真是一点不见皮外伤,谁要说咱虐待米春波了,群众雪亮的眼睛都不能答应。 “谢谢,谢谢!”米春波双臂被反锁,扭送到这边,当踏上内地土地的那一刻,高兴得像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林新甲上下审视着他,正是米春波无疑,心头悸动不已。眼神落在旁边,更添一抹敬畏,他发现他仍然低估了老板的能量。 唰! 米春波忽地膝盖一软,如果不是兵哥哥搭手在他身上,肯定趴地上了。只见他不停隔空磕头,“李先生,我错了,我错了……” 嗯,不错,寨城的教育果然立竿见影。 李建昆满意一笑。 第565章 对簿 第565章对簿 海湾别苑工地。 哐哐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许多不久前还是农户或渔民的工人,汗流浃背忙碌着;那些散落在各处,提溜着水泥桶的瘦小身影,格外显眼。 繁华背后总埋没着一些不被提及的腌臜。 当然了,人和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在徐庆有看来,是他给了这些孩子赚钱的机会,让他们能提前改善家庭状况,否则其他地方谁会要他们? 这些孩子也确实对他感恩戴德。至少现在是。 工程部办公室里。 如外面的脏污杂乱不同,这里由女工拾掇得干干净净,木艺茶几上摆着功夫茶具,徐庆有和米秋福围坐在旁边,一边喝着茶,一边畅想着明年的计划。 “咱们明年,至少要两个项目同时搞。” “何必框这么死?画个五六张图纸,先卖,卖出多少咱们干多少。” “对对对,有道理!今年刚上手,咱们还过于谨慎了。” “是啊,先收钱后办事的买卖,根本没有亏本的可能。” 两人正谈论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米秋福起身,走到门口搭眼望去,不由怔了怔,是辆吉普212,车顶装着小喇叭和红壳灯。一辆警车。 车上下来三名大檐帽,带着股气势走过来。 “徐庆有?米秋福?” “怎么了?” “有件案子,需要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米秋福心头一惊。 徐庆有更沉得住气些,皱眉问:“什么案子?” “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徐庆有眯眼望向米秋福,后者不留痕迹摇摇头,不可能是他弟那件事,他弟在港城待着好好的,昨天还通过电话。抓不到他弟,即使再怎么怀疑,也没道理以这种姿态带他们去所里—— 之前也有大檐帽找他,不过是请他去协助办案。 他自然一问三不知。 至于老板,这还是头一遭。 徐庆有心头安定几分,跷着二郎腿的姿势不变,“同志,我们现在很忙啊,这可是特区的涉外项目,耽误工期谁负责?要我们跟你们走,总得有个说法吧?” “华电工厂的恶意退货案,通缉犯米春波已经归案。”为首的大檐帽顿了顿,问:“够不够?” 徐庆有:“!!!” 他猛扭头再次看向米秋福。 “这不可能!” 米秋福陡然一喝,发现大檐帽们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立马解释一句,“我跟他是不亲,很久没联系,但不是你们查出来的吗,他跑港城去了,怎么归案?” “他自己回来自首的。” 米秋福:“???” 搁这跟老子讲故事呢! “赶紧地!”随着大檐帽的一声呵斥,徐庆有不得不起身,路过米秋福身旁时,递给他一个大大的疑问眼神。 奈何米秋福也是满头雾水。 出门后,徐庆有瞅着工地一角,突然问:“工人挂在墙外作业,安全带牢不牢的,会不会掉下来?” 米秋福答道:“放心吧,牢的很!” 在策划坑害华电之前,他二人设想过最坏的打算,米秋福早已按照他的意思,跟弟弟讲清楚—— 如果米春波真的不幸被抓,那么他会一个人担下所有责任。 他一社会闲杂人等,要啥没啥,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根本没什么好失去的。 当然了,不让他白担。 老板会给他丰厚的补偿,足够他出来生活乐无边。 大约半小时后。 特区总衙。 一间办公室里,徐庆有和米秋福被带进来,两人没有看到米春波,却是先发现李建昆和林新甲。 前两者四目相对,似有电花激射碰撞,滋滋作响。 “孙贼,信不信这事一发生,我已经想到是伱干的。” “同志,我要告他诽谤!什么我干的,别TM的信口开河!” 李建昆呵呵一笑,也不怕他死鸭子嘴硬。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米春波被两名大檐帽带进来。徐庆有和米秋福搭眼望去,四只瞳孔剧烈收缩。 “你怎么……” “闭嘴!”米秋福刚开口,被一个中年大檐帽打断。 姓周,是个头,这案子归他负责。他踱步到米春波跟前,指着徐庆有和米秋福问:“华电退货的事,是不是这两人指使你干的?” 徐庆有眯起眼睛。 米秋福狂给弟弟递眼色,发现他脸上毫无畏惧,不由心神大定。虽然想不通弟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很显然,他已经做好准备。 米春波瞅瞅对面,用力点头,“是的。” 米秋福:“!!!” 徐庆有:“???” 两人脸色巨变。 “该死的,你TM的想好了再说!”米秋福不管不顾,放声怒骂。 “哥啊,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得罪了什么人。”米春波哀嚎,眼神畏畏缩缩瞄一眼李建昆,立马收回来,“斗不过的,咱们会死得很惨的,认了吧!” 米秋福:“……” 满屋子人的视线,全落在李建昆身上。 米春波主动回来自首,确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这人到底有什么恐怖之处,让他怕成这样? “干嘛呀各位。”李建昆温和一笑,人畜无害,“我脸上长了花儿?” 瞅着也不恐怖啊。 费解! “诬陷,这是诬陷!”徐庆有怒不可遏,指着米春波道,“我见都没见过他,何来指使一说?” 他确实没跟米春波碰过面,认识这张脸,纯粹是从报纸上看的。 周头指着徐庆有,再次询问米春波,“你之前见过他吗?” “见,倒是没见过……” “看看看!”徐庆有瞪大眼睛,示意周遭的大檐帽,听个仔细。 这时,耳畔飘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看你妹啊看,激动个屁呢,人家话还没说完。” 李建昆说罢,瞟一眼米春波,“接着说。” “是!” 徐庆有:“???” 为何如此听话? 米春波继续说道:“我一直知道,我哥有个老板,我哥让我办这件事时说过,出了事老板会负责……” 林新甲笑了。 李建昆也笑了,“孙贼,不关你的事你负个什么责?” 徐庆有猛抓住旁边米秋福的肩膀,不过很快被大檐帽拍开狗爪。 “米秋福,我说过这话?!” 米秋福一颗心拔凉拔凉,他不知道弟弟遭遇了什么可怖的事,他只晓得,他麻烦了,“没有,这事跟他没关系!” 他脑子里一瞬间有了决断:自己注定是栽了,那就更不能把老板牵扯进来,否则谁来补偿他? 现在这么干,等于说他抓住了老板的把柄。大不了蹲几年,捞他一笔! 大檐帽们相视而望,好嘛,俩亲兄弟口径不一,撕起来了。 徐庆有心情大起大落,见米秋福护他的口气如此坚决,脸上不由浮现一抹喜色,挑衅般望向李建昆。 奈我何?! “同志,看到没有,人家都说了,跟我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吧。” 发现没人搭话,徐庆有怒道:“工地上今天有大安排,发生什么工程事故,死一堆人你们负责吗?!” 周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李建昆率先道:“他不能走。” 周头:“???” 你来指挥呗! “李经理,林老板,鉴于米春波在这之前从没有和他见过面,所知道的事全来源于米秋福之口,现在米秋福又明确表示这件事与他无关,那么我们也没有理由扣人。” 言下之意,人家要走,老子拦不住。 李建昆抬起手腕瞅了眼,“不急,等两分钟。” 你留不住,自然有人留得住。 “我等你奶奶!”徐庆有当然不会配合,拔腿便走。 第566章 你牛逼你上 第566章你牛逼你上 一辆吉普212驶进衙门大院,后排上胡自强和发展委的钟主任,坐在一起。 两人谈论了一路。 “自强,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华电退货案背后的指使,真这么有钱?” “有的,百来万对他来说洒洒水。那家伙平时爱喝个酒,喝大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钟主任眼神明亮,“这么说华电的经济损失,能找回?” “也是咱们的损失呀。” 胡自强笑呵呵道:“老钟,按华电之前的销售情况,区里每天进账可有十几万,你算算销量崩掉都多少天了?拢共超百万巨款!一旦追回,天大的功劳一件!” “那是。”钟主任眸子里有股希冀。 以特区如今的经济体量,进账一百万还不足以引发稀奇。但如果是已经丢掉的一百万,再找回来,意义将截然不同。 “我很羡慕你啊老钟,我们发展公司对内,这事好像不归我们管,伱们发展委对外……” “对对对!他不是在特区搞企业的吗,这些家伙归我们管!”钟主任连拍胸口。 强哥砸吧一下嘴,“不过据说这家伙巧舌如簧,怕是不会轻易认罪,万一暂时给他溜出来,他立马来个资产转移……” “我能给他这机会?”钟主任瞪眼。 再说徐庆有这边,快步从办公室冲出来,向着厅屋大门走去,迎面抢着脚奔来一行三人,两前一后,后面的人拎着包。 “就是他!”强哥伸手指去。 钟主任搭眼一瞅,颇有些眼熟,但不管了,行走的“百万巨款”功劳,岂能被他溜掉? “人呢?人呢!嫌疑人跑了都不知道吗?” “……” 徐庆有扫向二人,眸子里的寒芒刺向强哥,又拿根手指猛戳自己,胸口差点没戳出一个坑,对着他旁边狂喊,“钟主任,我呀,我呀。” 大檐帽们听到动静,发现有大领导过来,不敢怠慢,麻利把徐庆友又给拎回办公室。 特区发展委自然不是小户门,另外发展委管理合资企业,钟主任插手这件事,能有一百个理由。 “咦?他?…搞房地产的小徐!”钟主任后知后觉,诧异道,“是他干的?” “他跟华电的李经理结怨已久,你才知道?” 钟主任心说我怎么一点不奇怪呢,华电的李经理,那可真不是个省心货。 强哥诚挚提醒道:“老钟,想想看华电退货案干的是什么勾当,谋财害命!千万莫要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啊。” “对哟。” 钟主任神情凝重,想想后,说:“那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去找趟秦局,反正该怎么办怎么办,一查到底,绝不能给任何嫌疑人转移资产的机会,那等于国有资产流失。” 强哥竖起大拇指,“高见!” —— “到底什么意思?都说了跟我没关系,我又没犯罪,凭什么扣押我?” 徐庆有嚷嚷不止,被带进一个小房间。 周头凭的是上面挂来的电话。 他本来是按规章办事。倒也没说徐庆有一定没罪,事实上以他老檐帽的嗅觉,也察觉到几分蹊跷,只是当前线索,还不足以证明徐庆有有嫌疑,人家一定要走,没法强拦。后面通过审讯,假如有新的证据,自然还会传唤。 当然了,这跟对方的身份背景也有点关系。 不过,现在上面告诉他,谁也不准放走,背后牵扯到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 他不敢马虎。决定立即进行审讯,尽快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老板,你怎么知道米秋福会替姓徐的背锅?”廊道中,林新甲带着抹钦佩问。 李建昆吧啦一口香烟,混合着白雾吐出四个字,“换位思考。” 林新甲细细品味,将自己代入到米秋福的角色,发现还真是。与其大家一锅端,反正自己已经被弟弟卖了,不如揽下责任,保住老板,至少还能落一头好处。 “那这样的话,米秋福一旦咬死是自己干的,徐庆有岂不是屁事没有?” 林新甲说完,又补充一句,“换我,我就会。” 李建昆笑笑道:“这又不同,你是你,米秋福是米秋福。林海也是你弟弟,还不是亲弟弟,你会让他去杀人放火吗?” “不会!”林新甲不带犹豫,坚定摇头。 李建昆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米秋福、米春波和徐庆有,现在分别安排进三个房间,各有大檐帽在审讯。 米春波那边无疑最轻松,问什么答什么,等于在做笔录;徐庆有则像个二大爷死的,甭管怎么问,一字不吭。 战况最激烈的,还要数米秋福所在的房间。周头正在里面,不时传出呵斥和拍桌子的声响。 周头显然也明白,这案子但凡有隐情,突破口全在米秋福身上。 足足一个钟后…… 吱呀~ 米秋福所在的房间,房门打开,周头口干舌燥走出来。看见李建昆和林新甲还在廊道里,倒也没说什么,人家毕竟是苦主。 “怎么样?”林新甲凑上前问。 “还是一个样,说全是他干的,至于动机……”周头说到这里,扫扫他二人,“好像特区的老板都不缺动机吧?” 林新甲尬笑着摸摸鼻尖,可不关老子的事。 李建昆背靠墙壁,右腿曲起,鞋底也抵在墙壁上,侧头道:“提个建议,可以让他们兄弟俩单独待会。” 周头想起之前的某些画面,比如米春波哀嚎着做过工作,让他哥认罪。再一想,米春波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也不存在窜供的问题。 “行吧,试试看。” 周头说着,还深深看了眼李建昆。 不多时,米秋福所在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名大檐帽戳在门旁看守,米春波被带进去。 兄弟二人坐在审讯桌旁,脑壳凑在一起,低声搭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昨天还在电话里说一切都好?” “哥,我半个月前就被人抓了,那是一帮……可不是一般的混混,正宗悍匪!你知道我是怎么落他们手里的不?他们硬生生从警察手里把我抢去的。” 米秋福:“!!!” “听明白了吗哥?港城黑白两道,全在抓我!门外那姓李的,你别看他一脸人畜无害,在港城手眼通天!那帮悍匪非常敬重他,他一句话,让那些悍匪去杀人保管都不带眨眼的。这样的人物,咱们跟他斗?” 米春波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起这半个月他的非人经历,以及悍匪们的凶残如鬼。 米秋福人都麻了,心头七上八下。 一刻钟时间很快到,米春波被大檐帽带出去,“哥,听我的,认了!不然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头从门口走进,嘴角微扬,似乎有点作用。 “别问我,什么都别问我,我现在不想说话!”米秋福趴在桌子上,双手抱头,他需要冷静,好好想想。 啪! “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赶紧地,从实招来!” 又半个钟过去,李建昆在廊道上脚都站酸了,真吉尔墨迹。他喊过一名大檐帽,“同志,能不能跟周头打声招呼,让我进去见见米秋福。” “你?你进去有什么用?” “那可不一定。” 大檐帽把周头唤出来,后者骂骂咧咧,“这臭小子嘴还真硬!”说罢,看向李建昆,“怎么,你还有什么良策?” “让我进去聊几句,五分钟。” “五分钟?” 周头不由腾起一股火气,心说老子审一半个钟,没个所以然。你竟然想五分钟搞定? 来来来,你牛逼,你上! 他还真不信了。 第567章 徐家来人 第567章徐家来人 “你居然还在幻想,把罪扛下来,徐庆有会补偿你一笔。可笑。” 审判桌对面,米秋福额头见汗,不敢直视李建昆的眼睛。这人一句话便洞悉了他的心思。 “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问题,你是港商,宏图地产公司的负责人,而实际行为上徐庆友却是伱老板。他一个内地人,在特区大肆敛财,存款高达294.72万人民币……” 米秋福猛地抬头,双目圆睁,满脸不可思议。老板具体有多少钱,他都不晓得,只是有个猜测。 这家伙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零有整…… 旁边,周头怔了怔后,不禁拍拍脑门,暗道是啊,这大有问题! “你…你不是吗?” 米秋福舌头打卷,他之所以在弟弟说了那堆骇人听闻的话后,仍然没有就范,正是因为徐庆有和他说过不少事,关于李建昆的背景,言之凿凿。 他分不清虚实。 “可别往我身上扯,华电工厂的营收,全存在南洋银行的公司户头上,谁不要信大可以去查。”李建昆顿了顿,似笑非笑,“宏图地产公司的钱也在,在…徐庆有的私人户头上。” 米秋福:“!!!” 头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溢出。 李建昆幽幽道:“姓徐的已经脱离人民群众了,这件事一旦公开,你觉得他的钱还能保得住吗?还能在特区混吗?我告诉你,左右是要进去的。” 米秋福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李建昆趁热打铁,“反倒是你,你毕竟不是主犯,对上只是听命行事,往下也没有亲自动手,说白了只是个传话的。外加你是名港商,原本应该不至于遭太大罪,可你现在却大有一股把牢底坐穿的架势,真不知道你图啥。” “我招!我招!不是我干的,李先生说的对,我只是听命行事,上下传个话而已……” 米秋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周头:“……” 三句半话,五分钟还差1分32秒。 成吧,算你牛逼! 房间里的另两名大檐帽,直接看呆了,这一没动手,二没骂人,完全是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咋这么见效呢? 想学,似乎又学不到。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收摊喽。 二十分钟后。 徐庆有所在的房间。 吱呀~ 周头带着李建昆和林新甲走进来,望向负责审讯的大檐帽,“还是一个字不吭?” 后者无奈摊摊手。 徐庆有跷着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眼神扫向三人,定格在李建昆脸上,嗤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子无可奉告,休想给我按什么罪名。” 李建昆呵呵一笑,“不重要。” 徐庆有:“?” 啪! 周头把手中的几页信纸,拍在审讯桌上,“冥顽不顾!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不要,你招不招无所谓了,米秋福全招了。” 噗通! 徐庆有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地上,遂仓皇爬起,腿还未站直,双手飞快薅向桌面上的信纸,一双牛眼迅速扫视。 脑门冒汗! 手指发抖! 浑身乏力! “该死的!”用无尽愤怒的语气咆哮一声后,徐庆有双眼血红。 “孙贼,破防了?怎么不继续装?” “啊!我弄死你!” 徐庆有发狂般扑过来,怒火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完全忘记了这是哪里,可不等他碰到李建昆的衣角,已经大檐帽反手擒住,周头一脚给他踹回到座位上。 徐庆有动弹不得,目眦欲裂。 “真TM搞笑,害人的还这么大火。” 李建昆拍拍夹克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俯身,双肘撑在审判桌上,望向对面道: “孙贼,进去好好改造吧,另外跟你讲一下,你攒的那些个家当,房子啊,钱啊,都不用惦记了,华电这半月来损失近五百万,全拿来填窟窿还不够。” “呀!呀!” 徐庆有凶猛探头,钢牙咬得咔咔响,想在李建昆脸上来几口,可惜注定是徒劳。 李建昆手撑桌面,直起身,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林新甲不忘补一刀,“别搞得自己像个受害人样,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怒视着二人离开房间,徐庆有脸上的愤怒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愈发浓郁的恐惧。 他倾家荡产了? 在特区两年多的打拼,几百万身家,全部化为乌有? 他要坐牢了? 失去自由,被关进石壁铁墙中,与那些腌臜人为伍,不见天日? “不!不!不啊——” 皇冠车缓缓行驶在水泥路上,窗外是成片成片的工地。 李建昆放倒座椅,双手枕在脑后,瞌起眼睛,任由黄昏的霞光透过车窗,洒落在脸上。 开车的林新甲忽地想起什么,侧过头,知道他没有睡着,问道:“老板,姓徐的要吃多久牢房?” “我又不是法官。” 法律不健全的年代,推算不出来。李建昆不睁眼道:“这属于妥妥的谋财害命了,正常来讲,轻不了。” 徐庆有听出个关键字眼,“正常?” “这家伙有些背景。”李建昆缓缓撑开眼睛,霞光使得眼帘微眯,“希望他家大人懂点事,折腾的太厉害,我可不答应。” 徐庆有的他老爹徐方国,已经进了省。不过这位有口皆碑,风评不错。当初徐庆有被燕园轰出时,他也没有露面。 倒是徐庆有的老妈刘薇,这女人护犊子护得太厉害。 刘薇是他们望海县教委的,李建昆对其行为处事有所耳闻。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 他猜测,徐庆有之所以养成这种争强好胜,乃至于偏激的性格,跟刘薇脱不开关系。而徐方国既然政绩卓越,平时只怕鲜有时间陪儿子,更缺乏教导。 司法办案有个流程,大致为立案→搜证→举证→宣判。 目前算是基本完成了前两个环节,接下来在开庭之前,肯定会通知被告人家属。所以无需揣测,徐庆有的家人很快会来到特区。 亦如李建昆所料,刘薇比他想象中来得还快。 因为仅仅两天后,他在办公桌里见到这个女人。在这之前,她显然已经见过徐庆有。 李建昆没摆什么架子,请她落座,亲自倒了杯茶。 “你不能这么对他,他走到今天你也有责任,他都跟我讲了,当年被北大除名的事,是你做的局!” 风尘仆仆的刘薇坐在木艺沙发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女式仿中山装,很常见的教育工作者打扮,毛绒编织的挎包放在身侧。 李建昆并不接茬,深知这女人不是善类,“他走到今天,跟我半点关系没有,你应该好好问问他,一路走来他是怎么处处针对我的。” 他说着,眺目望向窗外,看不出喜怒道:“曾经我也念在大家是同学,还是同乡的份上,不想和他计较,可是后面我发现错了,以他的性格,宽容并不能换来感激,反而越发得寸进尺。” “你知道你这样告他,他要判多少年吗?”刘薇红着眼道,“最好的青春全会耗在里面!” “刘老师,一个人犯了错,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李建昆回过头,目光深沉,凝视着她。 刘薇嘴唇翕合,半晌没有言语,忽然间一下抓狂,“不要跟我讲大道理!” 李建昆收回视线,“那就不讲。” “你什么意思?铁了心是吧!” 李建昆摸过玻璃茶杯,旋开铁皮杯盖,自顾自喝着茶。 刘薇见强硬没用,语气又软下来,“算我求你行不行,在地方上我多少能照应下你们家,你小妹不是还在念初中?” “不需要,她读不进的,而且我也并不想她进体制。” “……” 刘薇咬咬牙说:“如果我家老徐来求你,你能网开一面吗?” 徐方国来了? 李建昆眉梢挑挑。 第568章 人民公仆 第568章人民公仆 特区总衙。 临时羁押房的会谈室里。 仅仅几日时间,徐庆有好似变了个人,头发乱蓬蓬的,胡须拉渣,衣衫不整。再不复特区红人、地产公司大佬的精神气。 长条桌对面,徐方国静静打量着两年多未见的儿子,目光落在那副银白色手铐上时,微微刺痛。 刘薇坐在旁边,狂抹眼泪。 “记得吗,很早之前我跟你讲过,大丈夫应心怀天下,岂能容不下一个人?承认别人优秀真的没有那么难。争强斗胜使人失去理智,你放着大好年华不去做自己,这些年都在为他而活,现在还不醒悟?” 徐庆有耷拉着脑袋,不敢与父亲对视,身体微微抖动。 他在心里怒吼:可是,可是妈她不是这样教我的! 她说,只有战胜身边的所有同龄人,才能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她还说,她相信我是最优秀的! “别说了,事已至此,回不去了。” “浪子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 徐庆有扪心自问,他现在完全明白父亲是对的,母亲是错的,但等到出来的那天,他真能释然一切,承认李建昆比自己优秀,不再去计较吗? 不! 他办不到! 刘薇刚想踱步,被徐方国拦下,“你在下面等会。” 李建昆一腔话到嘴边,又统统咽回去,最终只化为四个字,“我送送您。” 李建昆用力点头,“一定。” 李建昆先是一怔,继而恍然。 李建昆领着徐方国来到办公室,倒来一杯雨前龙井放在他身前。徐方国嗅嗅茶香后,赞道:“好茶。” 徐方国嘴唇翕合,脸上蒙上一层悲伤。 刘薇目视着丈夫被自己咬出血的手臂,又心疼起来,轻轻揉搓着,泣不成声,“那这样好不好,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用你托关系,咱们去找李建昆,上次他听说你后,表情明显不同,你去见见他,卖张脸总成吧。算我求你行吗!” “我没说我不去。” 可是,徐方国还真来了。 刘薇哭成泪人,“他爸,看到没,儿子懂事了!知道改了!” “姓徐的,你什么意思?你真的见死不救,那是你亲儿子!”刘薇低头怒吼,犹如一头发狂的母狮。 “我…没有办法。” “子不教父之过,你当我是个混蛋吧。” “是…变了。” “你!” 徐庆有心头咯噔一下。 两年多没见,亦如往常吗? “您老谬赞。”李建昆边说时,暗松口气。 他顿了顿,无力叹息一声,“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如果连本职工作再做不好,活这一世,有何意义?” 李建昆听出点弦外之音,诧异问:“您要走?” 他遭受的这些,谁来弥补?! 丈夫能这么爽快地答应走这一遭,属实出乎刘薇的意料,所以也变得好说话了些。再一个,她思虑着丈夫有些求人的话,怕是不想让她听见。也罢,男人都这德行。 徐方国应该看出来,自己已经成为徐庆有的心魔,即使遭这一次监,也不可能有所好转。那么怎样才能让徐庆有放下仇恨呢? 自己更大踏步地发展,彻底在二人之间拉开一条鸿沟。 说着,抬起冰凉的右手,在李建昆肩头拍了拍,“帮我一个忙,加油干。” “你是死人呀!” 徐方国凝视着似乎在低头忏悔的儿子,好半晌后,沉沉地叹息一声。 行政楼楼底下,李建昆闻讯下楼迎接,并非对方是个大官,只因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实事,造福了不少地方,也包括李建昆的故乡望海县。 “是!你高尚,你最崇高!连儿子都保护不了的父亲,算什么男人!” 砰砰砰! 结结实实三记响头。 徐方国摇摇头道:“人民群众不会答应的,那些被问题电热毯电伤烧伤的人也不会答应,我的D性和人格更没法答应。” 何况她的男人确实位高权重。 刘薇气极,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徐方国一动不动,那钻心的痛楚,冲击着心头的痛,反而变得好受了些。 探监结束,来到外面的廊道后,眼泪婆娑的刘薇,把丈夫拉到无人一角。 “那什么,两位…时间到了。”周头硬着头皮开口。 “他这次是不小心走了岔路,不能一棒子打死啊,你得想想办法。” “我……行吧。” “爸!”他忽地踢开椅子,跪倒在地,“是儿子不孝,你养我小,我却不能养你老。” 不过,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换做以前的他会在父母面前袒露,但这些年的打拼,使他学会了心中想法不被别人看出。 徐方国放下搪瓷缸,站起身来,视线投向窗外,瞧过几眼后,由衷道:“井井有条,很不错的厂子。” “不用紧张,我这次过来只有一个目的:看看被徐庆有视作追赶目标,却屡战屡败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子。果然是一表人才。” 徐方国主动拉起他的手握了握,含笑道:“这样很好,我也没什么牵挂了,那么有机会在家乡再会吧。” 说罢,边吹着尚未沉下去的翠绿茶叶,大口大口咕噜起来,好似根本感受不到温度。 “真不晚吗?你年过半百,身体又不好,我要多少年才能出来,到时还能见到伱吗?” 他不止一次暗道侥幸,得亏在对方过来之前,案子已经查实,否则天知道他现在要面临多大压力。 不算一个好天气。 “别!” “他斗不过你是正常的,即使身为我儿子,他在面对我时,也无法做到像你这样不卑不亢。”徐方国感慨一句后,端起搪瓷缸,闭着眼睛深嗅一口,“这好茶倒是不能浪费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老徐同志,请楼上坐吧。”李建昆做出邀请手势。 “呜呜呜~”刘薇感动得稀里哗啦。 对于徐方国的到访,李建昆确实有些措手不及。按他想来,对方即使过来特区,也不大可能来找他。 野狗是没有勇气与老虎相搏的。 “方国,你发现没有,儿子变了好多!” 李建昆陪着笑笑,没有说话。 徐方国伸出手,在儿子手背上拍了拍,“好好反省,认真表现。” 徐方国赶忙拦下,用眼神向楼下示意,“婆娘待会要找我麻烦的,你不露面还好,你在的话,我这人脸皮薄,怕是扯不出谎。” “叫我老徐吧。”徐方国摆手打断。李建昆不留痕迹打量他时,他同样在上下审视着这个年轻人,并不遮遮掩掩。 “徐省……” 刘薇红着眼瞥过来,周头两眼朝天看,心说可不赖我啊,是你丈夫刚才说的,时间到了提醒一下。 要知道徐庆有还没有宣判,即使徐方国不打算动用自己的权柄,作为父亲,难道要错过这种事? “没时间呀。”徐方国脸上浮现一抹愁绪,“上月那场台风,造成不小的灾难,临近年关,许多人连个家都没呢。” 嗯? 刘薇着实怔了怔,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无论如何,她的心情峰回路转,猛抹两把眼泪,“好好好,我马上安排!” 声音仍然吸引来一些张望。 不过无须谁吩咐,包括周头在内的大檐帽们,避之不及,一点偷听的想法也没有,哧溜远遁。 “怎么救?因为我有点权利,所以我儿子犯事,就该从轻发落?” 他也是才知道,徐庆有的来头这么大。眼前这位头发斑白的男人出现时,别说他们秦老大,特区嗖嗖冲过来好几位大佬。 一杯茶眨眼见底。 半下午,天空白茫茫一片,太阳花洒落在地面上,昂头却望不见太阳。 生怕丈夫反悔似的。 —— 华电工厂。 李建昆莞尔一笑,不再强求,目送他离开办公室。视线中,头发斑白的男人背脊佝偻,有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弥散而出,但他的步伐异常沉稳而坚定,不带丝毫迟疑。 李建昆站在原地,鞠躬行了一礼。 今晚无更,卡文。 第569章 总有人治得了泼妇 第569章总有人治得了泼妇 山林间的草木枯败,呈现出一副凋敝之相;海风吹拂时,渐有呜咽声,裹挟着一股冰凉。 南方的冬日也来了。 晌午,阳光正好。 华电工厂行政楼二楼,总经理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摆着两张背靠椅,中间搁只板凳,上面放着茶水和香烟。 水泥护栏将大部分风阻挡住,橙黄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舒适。 “发展委的老钟,与其说是个财迷,倒不如说是贪功冒进的性格,算是被你把住七寸,心心念念着徐庆有的那些家当。你倒是省事了。” 李建昆瞥向强哥,“你这么说人家老钟可不好,不应该吗?” 胡自强撇撇嘴,不置可否,用力感慨一声,“他娘的,我现在才有点明白,在外面捞,钱是真好挣,两年多,攒下三百万!我TM的工作也有两年,三千块都没挣到。” “钱这东西好是好,也挺能坏事,伱丫可别黑化了。” 强哥剐他一眼,“路是我选的,跪着我也会堂堂正正走下去。只是想想自个的清贫日子,再看看你和徐庆有,心里头多少不是个滋味。” “李建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臭小子属实难对付! “你管我巧不巧,证据呢?告我,得拿证据说话。” “不用。” 李建昆抬头望天,无声大笑。 “你!”刘薇怒斥,“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李建昆向厂门口投去视线,脑子里回响着刘薇刚才的那些话,沉思少许后,开口道:“美仙。” “本厂厂长。” 啪! 清脆而响亮。 “不比你大?你算个什么,这是我们厂,还轮不到你撒泼!”季美仙懒得跟她碎嘴,直接上手撵人。 “在。” 强哥嘴角一弯,忽想起什么,又道:“还有个事儿,刘薇那女人可没走,打着她丈夫的名头各种托人找关系,恨不能将她儿子无罪释放。” 不是林新甲又是谁? “哟,哟,好大个官。” 他们是无计可施,但张院长则未必。 “李建昆,别以为你不松口,我就没有办法!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要我……” 他愈发熟稔其中门道。 要知道,石油工业是另一个体系,且是个重磅体系。特区这边还有海油业务。 瞅着二位总直勾勾盯着自己,季美仙不禁低头打量一眼,衬衫也没崩开啊,“嗨,我毕竟是厂长,这种小事,往后我来管。” “姓李的,你行!天不怕地不怕,谁的面子都不给。”这话颇具威胁之意。 “怎么了李总?”季美仙听闻动静,从办公室走出来查看。 所谓明哲保身。 行政楼二楼,目视着季美仙一溜烟把刘薇扔出大门,林新甲瞠目结舌,“此女日后必成大器!” 季美仙反手一个大逼兜,别说扇懵了刘薇,李建昆和林新甲也有点发懵。 他俩不陌生,当年徐庆有被燕园除名时,曾在京城见过。 刘薇气极,一时又语塞,似乎是这个理儿。 林新甲忽地活过来,不自觉挺挺胸板,抚平被刘薇抓皱的西装。还得是老板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刚才他是真慌了神。 “噫?!” “岂有此理!你放开我!” “挂电话去东北,让金彪和陈亚军带张院长过来。” 李建昆瞟他一眼,这话是不是不太对劲? 不多时,季美仙折返而回,没事人样地拍拍手,“我跟保卫科交代过,以后不放她进来,什么玩意儿,有能耐的又不是她。” 徐方国位高权重,刘薇仗着他的背景,在特区里,最有能量的人也能接触到,而那些人又能决定他的前途,该避还得避一下。 季美仙充耳不闻。刘薇用另一只手猛拍她的手背。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嘈杂声,两人下意识起身,踱步到水泥护栏旁向下望去。 林新甲帮腔道:“维惹古德!” 刘薇还想炮轰时,默默旁观的季美仙实在看不下去,踱步来走,“嘿!臭婆娘,逼逼叨叨什么呢,赶紧滚犊子!” “说什么?” 刘薇卖力经营,势必会起到一些作用。 林新甲也怔了怔,转瞬猛地一拍手,“妙啊!”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查过,他是华电的法人,你是华电的总经理,你俩关系莫逆,当年合伙坑害我儿子的事坐实了!我可以告你知道不?” 刘薇南方女人,将将一米六的个头,小骨架,外加又一把年纪,哪是她的对手?被拽着胳膊身体不由自主跟着走。 刘薇话说到这里时,语气反而有所舒缓,脸上写着好商好量,静候着李建昆表态。 “你谁啊你?” “但你胡处长在外面人五人六的,逢人见面得喊领导,各种巴结奉承,我也挺羡慕呀。” 好嘛,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薇:“……” 刘薇诧异回头,“你…敢骂我?” 她说完,眼神落在李建昆身上,小麦色的脸颊上,隐约有抹红艳,“我…是不是太粗鲁了?” 李建昆淡然一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我俩不能是后来认识的?” 刘薇仗着丈夫的背景,在这边可劲蹦跶,特区再怎么特殊,说白了只是一个区,二线关内连市都算不上,这里的大佬,与徐方国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骂你怎么了,再不走,我让人抬你走行不?” 真敢呐! 刘薇的身份,季美仙一清二楚。那天徐方国来时,她在办公室,后面过来串门,李建昆没有隐瞒,告知过徐方国的来路。 季美仙小嘴弯弯,竟有些腼腆。 “挺好的。”李建昆目露赞许。 “臭婆娘,我发现你很欠呐,再给我嚷嚷!” “我先溜。”强哥说罢,薅走凳子上的一包华子,嗖嗖奔三楼而去。 李建昆摇摇头,“没事,撒泼罢了。” 刘薇脸上带着抹病态的狞笑,仿佛占据了道德高地,气势汹汹怼到李建昆跟前。 李建昆的视线仍然盯在楼下,双眉高挑。只见刘薇拽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人,带着股兴师问罪的气势,冲向行政楼。 李建昆却权当没听见,也不去拆穿徐方国压根没有求情的事,“闹够没有?请回吧。” 刘薇眼里布满血丝,“你怎么这么坏呢!害我儿子一次不算,还想害第二次,我为望海教育体系下,培养出你这种人,感到羞耻!” 刘薇捂着脸,呆若木鸡。季美仙乘势给她提溜到楼下。 “知道。”李建昆嘴角的笑容,逐渐消散。 伴随着脚步声,刘薇拉扯着高低有点灰头土脸的林新甲,出现在楼梯口。被这女人逮个正着,溜得了和尚溜不了庙,林新甲也很无奈。 “那倒是。” 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既给刘薇寻来一个强劲对手,也能让她疲于应付,分身乏术,没空给华电找麻烦。 “好哒!”都不是笨人,季美仙同样捋得清,蹦跳着返回办公室,麻利挂电话。 第570章 第570章 污—— 罗湖枢纽。 一列从首都发来的绿皮火车,刚刚进站。 黑色皇冠停在黄土场子上,林新甲候在车门旁。李建昆来到出站口接人。 随着拎网兜、扛着尿素袋和编织袋的人流,不断从身旁涌过,一行四个轻装简行的男人,出现在眼帘。 李建昆踱步上前,“张院长。”打过招呼后,视线落向旁边,“这位是?” 陈亚军介绍道:“院长的侄子,张大顺的堂哥。” “噢,你好。” 张院长带着抹唏嘘说:“看来确实错怪了你们,正如你所言,伱们也是受害者。” 李建昆笑笑道:“好在罪魁祸首已经抓住。” 谈及这个,张院长面色一沉,“现在是法治社会,即便他是天王老子,犯罪也得伏法!我儿子躺在医院人不人鬼不鬼,这事还想洗干净,真是好大的官威!” 院长大人很愤怒。 李建昆澄清一点道:“其实他父亲没有出面,只是两年多未见,过来看一眼,早走了。” “噢?是吗。”张院长脸色稍霁。 “主要是他母亲不听劝,在这边各种活动。” “哼!血淋淋的账,凭她活动能消除,那还要王法做什么?” “您老所言极是。” 六人挤坐上皇冠,李建昆本有意请张院长在厂里下榻,也给他讲明特区目前条件不算好,不过人家了解的并不浅。 “劳烦你们送一趟,去海油基地。” 由此可见,院长大人是有备而来,直奔组织。 所谓海油基地,是个简称。全名叫作“南海石油后勤服务基地”,主要负责海上石油开采的后勤保障工作。 这地方不对外开放,一般情况下,李建昆根本进不来。 皇冠车驶进基地区域,李建昆看见一整排大炮……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位商界大佬,目前正龙潜于渊在此地。 按照张院长的示意,汽车行驶到技术研究所楼底停下,与此同时,大门内迎出来一拨人。李建昆搭眼瞅去,视线落在最后面,定格住。 说巧,也不巧。 后来的许多人不知道,任总是正儿八经的技术大拿出身,早在70年代中旬,已经干到技术所的副所长,出席过1978年的全国科学大会,彼时全国只有几千人与会。 任总目前临近四十岁,还算风华正茂,瞅着有点小帅。他算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了。 李建昆直勾勾盯着他时,任总颇有几分诧异,心说这小哥我也不认识啊。 可惜李建昆只是来送人的,这地界又比较严格,不然高低要唠几句。 遥遥一见,后会有期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院长和刘薇火星撞地球,彻底互撕上,外部可能感受还不明显,在特区内部,闹出不小的动静。 李建昆有强哥这个“卧底”在,对事态发展也算了如指掌。 张院长强在占着理。 刘薇厉害在……不要脸。 双方各种摇人,战况激烈。 到这一步,李建昆也懒得管,再说很难插上手。刘薇左右是没空过来恶心他,他乐得清闲,忙活起恢复销量的事。 林新甲已带着执法部门出具的调查结果,前往首都。广告可不能浪费,再耽搁,等开春后复播的话,效果不会那么好。 各地经销商接到销售部的致电通知,得知有大批货源后,纷沓而至,华电工厂再一次门槛踏破。 无心插柳,竟造成了一拨饥饿营销的效果。 近段时间厂里的每日出货量,更胜以往,直逼两万大关。屯了大半月的货,这时无疑派上用场。 解放车和拖拉机一车车往出拉;有点钞机在,财务小纯纯倒不至于数钱数到手抽筋,是捆钱捆到小手发裂。 日进斗金都有点不足以形容,华电工厂现在的造富速度。 羡煞特区的工厂主们。 在忙忙碌碌之中,1983年悄然而至。 这一年也是格外有历史意义的一年,在农村联产责任承包制的推动下,我国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十亿人的吃饭问题。 改革的主战场,从农村转移到城市。 而此时的城镇企业,正亟待改革,犹如死水一滩。在国营企业里流行着这么一句顺口溜—— “党是妈,厂是家,没钱找妈要,缺啥从家拿”。 元旦这天,清晨。 李建昆在床上还没爬起来,门外咚咚咚个不止。 “猪!起床了!” 熟知李建昆的人都知道,他有点起床气,敢虎口摸须的,整个特区找不出第二人。 听到这声音,李建昆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什么,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嗖嗖冲到门口,打开房门,把门外那憨货扯进房间。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嘴边,“嘘!嘘!” 黄茵竹瞪大眼睛,吐出小舌尖,舔巴舔巴。 李建昆赶忙撒手,“你属狗啊你?” “谁让你涩诱我。”黄姑娘上下瞟瞟他。 李建昆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只穿了一件裤头。血气方刚的男人,早上起床,懂的都懂。 黄姑娘一脸性福,叹为观止。 李建昆哧溜蹦回床上,盖上被窝,“出去出去,知道了,马上起。” 如此良机,从内心出发,黄茵竹很想干点啥。比如剥个干净,也跳进被窝。但她又苦恼着,从长远来看,似乎不是良策。 万一没得手,她修炼这么久的内地文艺女青年,等于破功了。 忍得一时难受,方得永世欢愉。 退! 李建昆暗吐口气,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大表哥刚好在。这不把铺子重新拾掇好,顺带装修过,又来进货么。 临近八点,掐着时间,皇冠车来到后世的华强北,现在的电子大厦附近。 这里有一排临街房舍,华电出资买下了其中最大的一栋。里头还有个插曲,本来桑冬琴和陈亚军合计的是租,房东知道他们是华电的人后,临时改主意,只卖不租。 狮子大开口,要价八千块——当然了,这是陈亚军的话头。 他都不打算要,虽然这房子最合适。晚饭时跟李建昆随口一唠,后者不由笑了,那房东竟然想宰他…… 成吧,拿下。 也不知道往后房东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这栋房子是南岭一带村镇里很常见的祠堂式风格,高门大院,合围而成,占地面积超过一千平方。 以这个地段,李建昆的畅想是,将来等政策活泛后,直接起一栋大厦。 房舍重新修葺了一番,外墙刷着红木色的油漆,看起来倒也焕然一新。 高耸的门头上,悬挂着一块木质牌匾,此时裹着红绸布。 门口已是人头扎堆,有附近的居民,也有今天过节休息的工人。 一件蓝色直筒牛仔裤,配白色羊毛衫,斜挎着绿色解放包的黄茵竹,刚出现便受到热情招呼。 “小黄老师。” “黄老师早。” “小黄老师好漂亮啊!” 李建昆跟在后面,没一个人理,华电虽说今天也放假,但由于生意太好,工人们都不休,攒着过年。 “啧啧啧,小黄老师还挺受欢迎嘛。” “那可不。”黄茵竹扭头瞅他一眼,傲娇地挺挺胸脯。 这里早有工人慕名而来,黄姑娘试上过几堂课,主教英语,辅的话,只要工人有问题,她都会解答。在工人们眼中,她无疑学富五车,博古通今。 一身肥大西装的陈亚军,和一身军装绿的桑冬琴,戳在门口台阶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偏偏又郎情妾意。 “好啦,大家安静一下。” 桑冬琴抬起小手压压,“下面有请我们的赞助方,华电工厂总经理,李建昆先生,为我们揭匾!” 嚯! 大伙这才知晓李建昆的身份,多半人眼里泛起小星星,好似看见偶像或英雄。 啪啪啪啪啪!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李建昆微笑致意,遂接过陈亚军递来的绳索,用力一拉。门头上的红绸布落下,只见木匾上刻有四个大字—— 工人之家。 现场的外地工人们,昂头打量,神色激动。 他们在特区,也终于有个家了! 第571章 庭审 第571章庭审 1983年,1月,18日。 腊月初五,宜除服、安葬、入殓。 经过大半月的撕逼,暗地里刘薇和张院长的较量,或许有了结果,也或许陷入僵局。 而无论是哪种情况,毫无疑问,案件处理人乃至于特区更上面的大佬,都巴不得赶紧把这破事处理掉。 华电退货案,今日开庭。 作为此案的第一受害方,华电工厂自然不能缺席。不仅如此,如同仓库经理巩志先等人,还得出庭配合,退货那晚的解放车司机,据说也被传召。 旭日东升,朝阳洒落,将水泥地面映照得红彤彤的。 A幢宿舍楼楼底下。 李建昆吃完早餐从食堂晃悠过来,左右瞅瞅,尼玛,人呢?说好的八点钟集合,只看见洗得铮亮发光的皇冠车。 没有手机的年代,属实不方便,不然可以呼一通。 李建昆叼上一根醒宝牌香烟,一边嗦,一边等。 不多时,楼梯口传来凌碎的脚步声。他搭眼望去后,不由怔了怔。 只见前后脚冲下来四人,陈亚军和金彪全换上托林新甲从港城捎回来的西装,比较修身的款式,内地能买到的通常过于肥大,裤管像水桶似的。 李建昆还以为他们结婚时才会穿。 “几个意思?” 陈亚军嘿嘿一笑,“盛装出席!” 金彪附和道:“值此喜庆之日,理应拾掇一下。不是我说建昆,你这身忒随意了。” “……” 李建昆又瞄向后面两人,“老巩呢,你又是什么意思?” 穿一身肥大西装的巩志先,笑着挠挠脑壳,“我还是头一回进法庭,不要穿体面点?” 他旁边,207宿舍的一名男职工,解放车司机那晚正是挤的他的床,赶忙道:“我没西装。” 言下之意,要有他也穿。 李建昆:“……” 奶奶的,怎么人均比他还兴奋? 原因只有一个,退货案背后的贼人,已然成为华电公敌。这也反映出大家的集体荣誉感。 八点五十分,一行人驾车来到法院。 九点钟开庭,此时法院主楼内,更小的二号法庭里,观庭席上,上座率有三成。后面大概率也不会有人。 出于各种因素考虑,这场庭审不对外公开。 李建昆从门口走进时,一边扫视:张院长领着一群人坐在观庭席左侧,刘薇领着一群人坐在观庭席右侧。 泾渭分明。 倒是中间除了几名警官外,没什么人,还空着前排位置。遂带着自己的人马,大剌剌坐到观庭席的C位区。 张院长扭头探来,点头致意。刘薇侧头望来,目中喷火。 八点五十五分,庭警入场,关闭大门。 随后,法官领着工作人员从后台入场。 倒不像电视剧里的景象,这年头也没那条件,皆是平常的工作装打扮。辩护律师打擂台的情节,大抵不会上演。 似乎没有…… 什么个流程,李建昆也没经历过,貌似是“一套走”,法官主持,有歧义,各行为人自己辩护。 九点钟,法官敲响惊堂锤。 “现在开庭。” “全体起立!”庭警朗声喊。 很快,那首庄严的歌曲,通过一台国产录音机,播放出来。 “请坐。” 接下来的环节非常繁琐,从案件伊始开始捋。相关人员逐一上场陈述,随后警方代表出面,呈上案件相关资料,包括嫌疑人的口供。 米家兄弟也被传唤。 程序走完,案件捋得清晰明了。 本案的幕后黑手,直指徐庆有。 “带徐庆有。” 大门开启,穿一身“蓝色工服”的徐庆有,被庭警押送,沿着通道,由后方缓缓步入庭台。手上戴一副银白色手铐。 “儿砸!”刘薇当即起身,泪珠滚滚。 徐庆有侧过头,嘴唇翕合,终究没有开口。 “记住!态度要好!” 证据确凿,早在她赶来之前,任凭刘薇再想翻案,也是无力回天。所以只剩另一条路——争取宽大处理。 徐庆有微微颔首,此时表情还算平静,但下一秒,当他看见四平八稳坐在观庭席正中间的李建昆后,面目突然狰狞! 所有的好言相劝,全化作耳旁风,或者说被无尽怒火给吞没。 “啊!啊!啊——” 他陡然发力,想冲扑向李建昆。 可哪里依得了他,拿庭警当摆设不成? 陈亚军撇撇嘴,“搞得好像他冲过来有个用一样。” 金彪嗤笑道:“整一条疯狗,哪还有理智。” 李建昆目不斜视,没有回头,漠无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脸上也并无笑意。 “被告人注意自己的行为!” 在法官的呵斥声中,徐庆有被带上庭台,关进被告席。 到了认罪这一步,徐庆有的脑子才恢复清明,想起母亲给支的招,霎时间涕泪俱下,忏悔不止。 “我抗议!他这是装的!” 张院长是个好助攻,更是聪明人。起身怒斥,“大家刚才都看到,他还想出手伤人,哪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你别乱说!” 刘薇蹭地站起,“我儿子对电热毯这件事,百分之百悔过了,我每回去看他,总会泣不成声跟我倾诉,说对不起那些受灾的人,恨不得以死谢罪,是我做母亲的只有他一个儿子,一再相劝,他才没有做出傻事。” “哼!” 张院长一副我信伱个臭婆娘半句,算我脑残的模样。 刘薇继续说道:“他只是恨这个姓李的。大家有所不知,他坑害我儿子不止一回两回。我儿子本来可是北大高材生,被他害的给学校除名。试问在座各位,面对这种对你满怀恶意,屡屡加害于你的人,现在还像个大爷样跑来看戏,你能淡定住吗?” “你放屁!” 陈亚军起身怒骂,“我们是本案的第一受害方,你不来,都不能缺我们。” 金彪跟着站起,沉声道:“妖言惑众,全凭一张嘴,有一丁点证据吗?有证据你倒是去告啊!” 刘薇挤出几滴眼泪,抹了又抹,用悲怆的语气说:“这正是姓李的的厉害之处,害人于无形。” 李建昆呵呵一声。 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吗?在想曾经的过往,徐庆有还没有变得这么可恶时的画面。 替徐庆有感到惋惜。 那么好的家世,有那么好的一个父亲……李贵飞跟徐方国相比,简直不堪提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这边突然开始炮轰他…… 李建昆缓缓起身,瞥向刘薇,“嘿!你搁这瞎咧咧的,不就是想把情绪往我身上引,替你儿子博同情吗?真不算新奇招数。” 刘薇脸色一变。 “我告诉你,谋财害命,说破了天理也不值得同情!” 话题被李建昆拉回本案。 刘薇额头见汗,表情焦急,想反驳,一时又组织不好语言。 “好啦,安静,安静。”法官手中的惊堂锤敲响。 徐庆有和米家兄弟均已当庭认罪,审判进入最后一道程序——裁决。 台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合议,所谈内容外人不得而知。 好一阵后…… 啪! 惊堂锤再次敲响。 “本庭现在宣判。” 全场安静。 张院长攥紧拳头。 刘薇双手死死扣住腿侧的椅面。 被告席中的徐庆有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 李建昆后背往座椅上靠,微微昂头,侧耳倾听。 “被告人徐庆有,米春波,米秋富,蓄谋陷害华电工厂,损坏六百件好梦牌电热毯,导致多名消费者遭受伤害,其中更有一人重度烧伤,罪名成立。” 现场落针可闻,罪名成立不算稀奇,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不成立才叫奇怪。 重点在于,怎么判。 第572章 判决 第572章判决 “被告人米秋福,在本案中属于中间人,接受徐庆有的犯罪委托,并教唆其弟弟米春波实施犯罪,但本身不是计划制定者,也未参入制作作案工具,又因其属于境外人士,本庭宣判: “判处被告人米秋福,拘留90天,随后无期限驱逐出境,列为对华不友好人士……” 随着法官的宣判,庭台下方被庭警看守的米秋福,一边长松口气,一边心生悲凉。 改开之后,回国变得简单,他持有港城身份,自由往返两地,羡煞曾经的故人。地位和视野变得不同后,他发现内地隐藏着无限商机,原本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可是现在,内地的大门对他合拢了。 像他这样的人,在港城又能有什么作为呢?除了进血汗工厂,成为最廉价的劳动力,他想不到还有任何出路。 前途一片迷茫。 他又想起老家的祖宅,想起祖宅后山上,那片竹林里父母的坟头,今生…还有机会祭拜吗? “姓徐的,都是你!我们兄弟全被你害了!” 米秋福怒视着徐庆有的后背,咬牙切齿。 徐庆有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听见。 “判的真轻呀。”陈亚军小声说。 李建昆摇摇头,轻吗?境外人士刑期上不太好搞而已,没见用的是“拘留”二字么,无期限驱逐出境,可真的不算轻。 米秋福这辈子倘若在港城混不到个大富大贵,变得有所价值,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回内地。所谓的有家不能归。 家,好似一个锚,人生在世的根。失去故土的人,活在这世上犹如无根之萍。 “被告人米春波,因其哥哥米秋福教唆,一手参入犯罪工具的制作,但念其主动回国自首,认罪态度良好,本庭宣判: “判处被告人米春波,有期徒刑四年零八个月……” 庭台下方,米春波如释重负,瞌上眼睛,两滴浊泪从眼角滑落。 五百块,换来四年零八个月的牢饭,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亏本的买卖。 不过想想在港城的遭遇,想想那人的滔天势力。 行吧,为保住小命,他认了。 刘薇的脸色此时相当不好看,徐庆有一动不动的身形,终于晃了晃。这对娘俩都是聪明人,米秋福属于境外人士且不提,通过米春波的判罚,他们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 “昆哥,米春波都被判了快五年,徐庆有高低不得来个十年?”陈亚军心花怒放。 李建昆向庭台上示意,“看吧。” “被告人徐庆有,整体策划了华电退货案,为本案的主要负责人,念其认罪态度相对良好,本庭宣判: “判处被告人徐庆有,有期徒刑七年,并罚没名下财产:人民币296.15万,港币3.2万,罗湖住宅楼一套,东湖丽苑2期商品房一套。用以赔偿伤患,及补偿华电工厂所遭受的经济损失。” “什么?!” 刘薇陡然尖叫,两眼发黑,险些没有晕厥。 七年!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刑期。 张院长微微蹙眉,算不上十分满意,但或许是刘薇的过激反应,使得他心头又好想一些。 他侄子咂舌道:“叔,这家伙还真有钱啊,只赔咱们家三万?” 张院长瞥他一眼,没搭理。 被告席中,徐庆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 七年!!! 他现在正好二十三岁,等出来时不是已经三十了? 他的青春岁月,人生中最好的七年,被这样剥夺了? 还有他的钱,当年他如丧家之犬来到特区,两年多没日没夜地打拼,赚的所有钱! 没了…… 不!他不能接受! 徐庆有猛扭头,双眼血红,冲老母亲放声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久,你不是这样说的!” 刘薇摇摇欲坠:“我……” “李建昆,我日伱大爷!!!”徐庆有目眦欲裂,如果不是庭警上前制止,已然疯狗出笼了。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获知结果后,片刻不愿多待,他怎么想的不重要,既然张院长没提出异议,他多说也是无益。 带着自己的人马,率先退场。 “啧,七年。彪子,单按刑期看,有点短,不过鉴于这家伙赔这么多钱,似乎也行哈?” “以徐庆有的身份,这么多钱被查出来,他不犯罪也留不住啊。要我看,米春波被判四千零八月,他高低得翻倍。呵,这娘俩还不知足呢,没见台上那拨人一脸委屈么。” 陈亚军和金彪边走,边合计着。 “老贼!这笔账我一定要百倍奉还!”身后传来无比怨毒的嘶吼,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 李建昆理都没理,径直跨出大门。 倒是陈亚军和金彪停下来,转过身,两张冷笑的脸怼过去。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阶下之囚,也配威胁人?” “你们两个死狗腿子!!” “别狗叫了,七年,等你出来,我俩玩你都一盘菜,你连做昆哥对手的资格都没。”陈亚军笑嘿嘿道。 金彪再插一刀,“错了,事实上昆哥从来没有拿他当对手,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噗!” 庭台上,徐庆有脑壳一昂,猛喷一口鲜血。 人生最可悲的事,大抵如是:你绞尽心思想对付的人,压根没拿你当根葱。 “儿砸!” “刘薇,你害我不浅呐!回去跟徐方国说,我没有他这样的父亲!”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而望。 “乖乖!六亲不认了。” “感觉变猛了点。” 两人嗖嗖遁走,别给气挂了,找他们的麻烦。 —— 往后多日,李建昆的生活没因这件事,产生半点涟漪。 徐庆有拿他当命中宿敌,他却不会为徐庆有活半分。开玩笑,重活一世,他的时间多么宝贵,怎能花在这种宵小身上? 这大抵上正是他与徐庆有,最大的不同。 听闻徐庆有被押送到羊城,收监在那里。也罢,好好待着吧。 徐方国的思路是对的。 想远离这种宵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敬而远之。 李建昆硬是反思了一下,行吧,还会被徐庆有惦记,是他的不对,只能说明他不够强。 继续努力! 1月23日,林新甲回到华电工厂,带回一条不幸的消息—— 艾菲被车撞了。 行政楼总经理办公室里,李建昆从老板椅上站起,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双手环胸,右手成拳抵着下巴。 林新甲坐在木艺沙发上,眉头紧锁,“艾菲跟我说,其实之前发生过一件不太好的事,有人往她的公寓里塞了张带“血”的请帖,她不确定是不是恶作剧,所以没对人讲。” 李建昆停下脚步,吩咐道:“这样,你马上回去一趟,带她来内地养伤,在这边先待一阵。” 带血的请帖,他已经揣测出其中的象征含义。 有人迫不及待想请他去港城。 真是狗急跳墙啊,所幸只是骨折。 柳婧妍那边他倒是不担心,提醒一下即可,身边一直有董家的人。 林新甲应下后,李建昆又道:“华电工厂这边,能采购的原材料,我尽量在内地采购,减轻你的工作压力。不过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林新甲咧嘴一笑,“我来无影去无踪的,想找我的麻烦,可没那么容易。” 李建昆摸出一根醒宝牌香烟,划拉火柴点上,吐出一口浓郁白雾,望向窗外的冬日景象。 临近年关了,既要轧账,又要回家,腾不出时间。 艾菲是个好姑娘,嘴上没说,心里却把他当成哥哥。这笔账暂且记下,当前也不是去港城的最佳时机,等开年,他迟早要讨回来。 谁这么狗急,还用想么? 第573章 轧账:达成小目标 第573章轧账:达成小目标 距离过年没有多久,2月13号是除夕,回到京城肯定还要耽误几天,这边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凑着这两天稍微清闲点,李建昆赶紧轧账。 办公室的房门关起,红漆桌台上,账本码放老高。 不仅是华电工厂的账,还有茶花大队的翻版磁带厂、中英街的农副食品铺子、高第街的至尊音乐铺子,账本全送过来。 至于TTK家电,他索性不去管,权当一笔投资,坐享未来的回报。有个叫李冬生的小伙,已经入厂。 首都那边倒是简单,龙牌刀具厂1982年的账目,林敬民早捋清楚。李建昆要不要复核无所谓,因为龙牌刀具厂只做出口,美刀一向打到他的瑞银户头上。 暂安小院仅剩的一间铺子,没几个收益,权当照顾兄弟老婆,不提也罢。 李建昆闷头趴在桌台上,搁这年头还挺时髦的电子计算器,摁出残影。摊子太大,账目也多,整整花费两天时间,总算核算清楚。 中英街由阿昌负责的农副食品铺子,去年入账32万港币,零头不计。鉴于港币现在跌成狗,汇率波动频繁,懒得细算,小赚了不到十万RMB。 茶花大队的翻版磁带厂,与高第街的至尊音乐铺子,算作一体。销量下跌明显。无他,如今做磁带生意的商贩太多,母带刻录也不算人无我有的技术。 去年月均营收七万左右,全年总利润83万RMB,零头不计。 龙牌刀具厂,由于去年租下原和平刀具厂,扩建为二厂,产量大幅提升,新增两家经销商——也是当年广交会时招徕的客户,一直念念不忘,再次找上门。 五大国外经销商,除去上缴给街道的,全年正好贡献出500万美金的收益。其中漂亮国的杰克,独占三分之一。 当下的RMB对美刀汇率为1.9757:1,折算成RMB的话,即987万,零头不计。当然了,李建昆也掏了约100万RMB,作为购买原材料和发放工资等支出。 所以龙牌刀具厂,1982年的纯收益,为887万RMB。 华电工厂,好梦牌电热毯从11月开始销售,去掉特区的占股分红,截至主动降低销量之前,日均营收为17万RMB左右。12月份有半月营收惨淡,但随后放开销量后,迎来报复式增长,日均营收超过30万。 到元旦时,好梦牌电热毯创造的营收已超过千万,具体数目为1031.12万。 再加上146万——徐庆有的罚款分赃……呸!赔偿。 不过这是毛利润,减去工厂建设成本和职工薪资等支出后,纯利润为842万,零头不计。几乎与龙刀厂持平。 那么1982年,李建昆已经入兜的小钱钱,就很好计算。 共计1800万RMB,零头不计。 之前攒的钱,倒也没几个剩余,基本投入进去,约莫还剩100万。因此他口袋里的总资产,即为1900万RMB。 之所以一直提“入兜”和“口袋”等字眼,那是因为他还有些资产,尚未交割,全在港城,目前不好统计。 当年和山河定的小目标——成为内地首富,大抵上是实现了。 这年头在国内,有人能拿出1900万现金吗? 李建昆想不到这样一号人。 不过他心里亮堂,这点钱放眼世界……算鸟,别说世界,放在港城也不算个啥。 他的下一个小目标,也就呼之欲出——华人首富。 赚钱不是纯目的,怎么把钱赚到,再做些有意义的事,才是他奋斗理想。 轧完账后,又连开三天会,安排好华电工厂春节放假、节后开工,以及年终福利等事宜。火急火燎的,李建昆也是累得够呛。 仍然没时间休息。 上午,皇冠车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龟速行驶,来到茶花大队。 据说马上要撤大队改村,人民公社这个特殊年代诞生的产物,快要推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机构叫作“管理区”和“乡”。 车子驶入大队后,一帮小萝卜头嗅着尾气撒丫子追赶;留意到的社员们,也纷纷放下手头活计,凑近来观望。 饶是这辆豪车来过大队许多次,他们依然乐意瞧个稀奇。屋檐下,有拄拐的老人和抽旱烟的老伙计搭着话,直夸好宝贝。 在他们年轻那会,流行的还是马车。科技带来的变化日新月异。 皇冠车一路开到翻版磁带厂外面停下。 林海几个小青年听到动静,抢脚跑出来迎接。 “大佬!” “老板!” 李建昆含笑点头,视线投向有些畏畏缩缩的林海,没好气道:“你躲什么躲。” 蓄起长头发、一身港式打扮的林海,尬笑道:“怕你骂。” 今年磁带产业的收益,与去年相比,几乎对半砍,临近年关也没见好转。 李建昆哭笑不得,丫一个干生产的,瞎背什么销售的锅?他大概率以为自己忙于华电的事,对磁带市场缺乏了解,只会看账本说话。 “再干个一年半载吧,翻版磁带这事,寿命差不多到了。” 林海见没有挨骂,恢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笑嘿嘿凑过来,“那以后干啥?” “到时再说。”李建昆心头倒有个想法,84年以后,中英街会向黄金业转型,在这边弄家黄金首饰加工厂不错。但他暂时不表,省得这帮小年轻好高骛远,“阿菲呢?” “在我家。人在这里您还不放心吗?保管养得白白胖胖。” “咦?你脸红什么?” “没…没有吧!” 如同林海这种内地闷骚青年,对港城的时髦姑娘有点想法,实属正常。 艾菲长得也不赖,及格线以上,长期在甲级写字楼里熏陶出的气质,更是内地姑娘所不具备的。更别提她还掌管过亿万财富。 这笔钱仍然在港城华电的户头上,暂时不动用了。柳婧妍如果要用钱,先从董大那边拿。 来到林家。 小院里,艾菲坐在一张轮椅上,与林海的瞎子老娘和一名妇人聊天,粤语对客家话,连猜带蒙的,似乎也能懂。 “老板!”看见李建昆出现,艾菲的小脸上有股惊喜和雀跃。 李建昆笑着应一声后,视线落在她打着石膏的左小腿上,“伤势怎么样?” 艾菲表示没有大碍,休息俩月,拆完石膏就能好。 李建昆伸手在她脑瓜上揉了揉,温声道:“安心养伤,不着急回去,到时我会安排。” 艾菲很享受地歪歪脑壳,甜甜嗯一声。 “阿海,人可交给伱了,有半点没照顾好,唯你是问!” 林海稍息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艾菲被逗得噗嗤一笑。 林海搭眼瞅去,憨笑着狂挠头。 帮工阿姨在瞎眼老娘耳边悄咪咪说着啥,后者乐得合不拢嘴。 李建昆左右瞅瞅,心说还真能有点戏? 他却不知道,艾菲在林海身上,发现了一抹熟悉的东西,林海有那么一点像一个人——他。 在林家蹭了顿饭,看过艾菲后,年前特区的事算是处理得差不多,几日前,黄姑娘已经被李建昆赶回港城过年。 这两日他也准备启程返京。 临时,瞎子老娘说过什么后,林海凑到李建昆跟前,“老板,我哥应该回了,怎么还没动静。你回首都帮忙瞅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瞎子老娘的担心跃然于脸上。 李建昆想着也是,林云可是个大孝子,“放心吧,让你妈别担心,有什么事早传我这里来了,说不定在路上,我回京再看看。” 晚上无更,身体出了问题,以后晚上不写,早睡早起,白天码多少更多少。 第574章 各有千秋,都是人才 第574章各有千秋,都是人才 一架波音737-200客机,翱翔在蓝天上,舷窗外云层厚重,碧波如洗。 这是当下民航最豪华的飞机,也是屈指可数的大飞机,有104个客座。机舱内设施很新,据空姐介绍,服役还不足半年。 金彪和陈亚军的头一次飞的之旅,起点还真不低。 两人前几天再次嚷嚷着,要把皇冠车开回首都装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头,李建昆生怕路上遇到剪径的,死活不同意。两人退而求次,又撒泼放赖要坐灰机,也便应了他们。 所幸自家有合资企业。 证明信可以自己开,工作证可以自己写。否则这年头一般人想做灰机,真心不容易,除去单位证明信外,还得是团县级以上的公务员。 “乖乖!居然有这么长的尼龙袜。” “为啥我心头怦怦直跳呢?” 两个80年代的土鳖,头一回见识到黑丝的魅力。 越是贫穷落后的年代,脸面越发显得重要。作为民航的旗舰机型,配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款灰机上,配备了四名空乘小姐姐,均是双十年华,万里挑一的美人,深蓝色的齐膝制服裙下,还穿着格外时髦炸裂的黑丝。 别说金陈二人,李建昆都忍不住吸溜几抹口水。 金彪左手端一杯茅台,右手拿一块面包,眼神在小姐姐身上游走着,一脸腻歪,忽地小声问:“建昆,你说这种妞,最后都便宜谁了?” 什么面包房的港式苏小姐、身材火爆健康能干的季大美妞、温润如玉甜美可人的小纯纯,跟这四位空乘小姐姐一比,皆显得黯然失色。 李建昆还未开口,把玩着一枚纪念品领带夹的陈亚军,呵呵一声,“山里的胡子也敢惦记海里的美人鱼?” “去你丫的,我说我惦记了吗?” “你就是这么想的。” “滚!” 李建昆笑笑道:“想追也能追,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真?!” “看看看,暴露了吧。” 瞅着二人插科打诨,顺着这个话题胡乱琢磨,李建昆一时颇为感慨。历史上竟真存在富豪眼馋漂亮姑娘,不敢下手的年代。 大胡子如果能耐得住寂寞,再等几年,大概率能明悟——绝大多数的好白菜,都是留给猪拱的。 后世全国有3800万剩女,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以为她们全是“矮丑穷矬”,实则不然,她们多半身居一线城市,个顶个都是高颜值高学历的大美女。 有人曾采访过大量剩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女人最需要的是物质保障和精神需求。 简而言之,她们对另一半的期望:要不然能让她们锦衣玉食;要不然会甜言蜜语,逗她们开心。 此二者对应哪两种人? 富豪和渣男。 实际上在这年头照样有迹可循,许多二流子的媳妇儿,质量都不赖。 所以说男人,想如季羡林日记中所写的那般,要不然想法设想变得更有钱,要不然使出浑身解数练好口条。季老显然是没能如愿的。 这年头的飞的很爽,奈何太快。 一月末的京城,美丽冻人。 时值下午,与金陈二人分道扬镳后,李建昆拎着大包小包直奔小酒馆,和自己的剩女姐姐照面后,李云裳兴奋冲过来扑进他怀里。 李建昆差点没被弹飞。 这样的极品大姐姐,以后又会便宜谁呢? 李建昆下意识往吧台内扫去。 “哼!不知道惦记伱姐,就知道惦记你媳妇儿。”李云裳没好气道,“今天有事不来了。” “姐,天地良心,我想你想到肝儿颤。” 如此新鲜的形容,李云裳还是头回听,笑骂道:“我信你个鬼!”瞅瞅他满手的东西,又道:“啥呀,拎这么多?” “给咱妈带的补品。” “算你有良心。” 全是董浩芸送的。 左右没什么事,李建昆也不累,向姐姐询问起林云,得知他果然还在京城。 “啥日子了,还不回家过年?他老娘想念得很。” “暂时走不开吧。” 李建昆眨眨眼问:“他俩混得怎么样,姐你更钟意谁啊?” “我…不知道。”李云裳俏脸微红,见弟弟还盯着她,害臊遁走,“我又没怎么去过,你要想知道你自己去看。” 成吧,李建昆真打算去瞜瞜。 灌下一盅牛栏山,蹬上姐姐的女式自行车,一溜烟来到暂安小院。 他这整年不露面,陡然现身,少不了被商户们嘘寒问暖,不过临近年关,又正值下午黄金时段,小院里客流不少,商户们忙忙碌碌,倒没太多功夫。 时代音乐铺子里,也挺忙,与鲁娜打个照面后,李建昆逛悠到80和90百货这边。 “师虎!” 许桃从自家铺子奔出,如同大姐大样,跟李建昆撞个满怀。李建昆揉揉她的小脑瓜,“生意怎么样?” “我家还挺好的。” “是么?” 好是有原因的,李建昆很快发现,距离她家铺子更近的80百货,被改造成一家照相馆。 “唐哥弄的。”许桃笑嘻嘻道,“给我带来不少生意呢。” “有个手工着色师傅坐镇旁边,他的生意也能好不少呀。” “嗯!” 照相馆这买卖,确实要得。李建昆本想进铺子瞧瞧,被许桃告知唐国耀不在,铺子请人打理,不常来。 “噢?那他自己做什么?” “唐哥厉害着呢。”许桃满口夸赞,“师傅你坐火车回来,运气好点还能撞上他。” “我坐飞机回的。” “哇!” 唐国耀如今居然在首都火车站混迹,干的活计,许桃讲出来后,李建昆高低有点震惊。 他看到过。 彼时他还在想,也不知道谁瞄中这行道,积水成渊的买卖,当真有点想法。 有过车站接人经历的,肯定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一些接客的人,捧着各种自制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要接的人的信息,举得老高。 小牌子五花八门,既不美观,多半是临时弄的,还不好使。 不知从何时起,首都火车站的接站牌统一了,简洁大气的小白板,用木炭或毛笔在上面写字,清晰明了。 这玩意竟然是唐国耀弄的。 他和车站管理部门谈妥,包圆了这笔买卖,以影响美观和首都形象为由,禁止旅客再自制接站牌。 这其中隐含着不少信息,比如不俗的人脉关系和自身势力。否则玩不转。 许桃扬起小嘴道:“唐哥说了,以后在火车站一片遇到麻烦,尽管找他。” 李建昆微微咂舌,唐国耀这是要走大佬路线吗? 搞清唐国耀的发展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原来的90百货门头上,现在叫“知味书屋”,这不禁让人想起周树人同学曾求学的三味书屋。 “林哥晚上才回,铺子也请人打理。” 李建昆:“……” 好嘛,短短一年时间,上好的铺子还框不住二人的发展。 知味书屋从外表看不出是做什么营生的,李建昆踱步走过去,许桃蹦蹦跶跶,如一只宠物小白兔跟在旁边。 里头有个年轻后生店员,本想招呼李建昆,看见许桃后,便笑笑没开口。 只见墙壁上挂满用各种字体书写的、或苍遒有力,或铁画银钩的大红对联,临近年关,这买卖倒真做得。 玻璃柜橱里,则摆放着一把把折扇。有几面作为展示品摊开,其上或提着诗词,或绘着水墨山水画。 许桃颇有兴致地解释,“扇骨是我爷做的,扇面是林哥做的,卖得可好了,物美价廉,顽主老爷子们最爱。” 李建昆莞尔,“你和你爷业务发展得不错嘛。” “嘿嘿,那还不是托师父的福。” 小丫头片子都学会拍马屁了。 “林云人呢?” “在干更大的买卖!”许桃拉起他的手臂,要带他去看看。 “你不忙啊?” “再忙也不如陪师父重要。候着!” 作为五道口有口皆碑的手工着色大师,小桃师傅也是有几分底气和排面的。 第575章 大四学姐的主动 第575章大四学姐的主动 这是一栋早年间砌成的青砖瓦宅。 位于中关村大街一侧。 占地尚可,门前有个石块垒出的院子。院门左侧,悬挂一块牌匾,上书一行楷书大字—— 青苗教育(兴趣)培训中心。 看见这块牌匾和这个摊子,李建昆心头暗道:单从赚钱的层面讲,唐国耀败了。 火车站接站牌的活计,固然有些巧思在,却无大的发展。而林云弄的这个项目,前途无量,日后在我国拥有上千亿的市场。 这不正是教培行业的雏形吗? 走进宅子,透过青砖房的木窗棂,可以看见不少小脑瓜,有的房间里小脑瓜们捧着画板,认真素描;有的房间里传来郎朗的讲课声;耳边有悠扬的手风琴音传来。 “怎么样师父,厉害吧?现在放寒假,生意好到爆!” 许桃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回来,领着李建昆进屋四处观摩,倒也发现林云,在后屋的一间房里,讲《出师表》。 讲台下坐着二十几名学生,聚精会神听课,林云口若悬河,晦涩的文言文通过他以讲故事的形式阐述出来,既通俗易懂,又非常具有记忆点。 许桃戳在距离门口两米远,听得津津有味。 林云早留意他们,只是对李建昆点头示意一下,注意力立马回到课堂上。 李建昆从他神采飞扬的状态中,看出一抹“自我实现”的欢愉。此刻再提钱,倒有些玷污,他做这件事绝不仅仅为钱。 没打扰他讲课,李建昆自顾自晃悠,这里还有一名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现在在同时授课。 被作为门厅的堂屋里,张贴着一些信息,打量完它们,李建昆也搞清楚春苗培训中心的业务范围和运作模式。 目前开设有五门培训课,分别为:语文、数学、美术、音乐和书法。 上学季时,白天没有课,从晚上六点半开始,培训到八点。 休假季时,改为白天授课,时间更长。 林云一人带三门:语文、数学和书法。 一三五语文,二四六数学,礼拜天书法。再想起铺子里的那些折扇,李建昆心想:这是将时间利用到极致啊。 不过林云的精神面貌,显然比在茶花大队时更好。 大约一刻钟后,课间休息,林云小跑出来找到李建昆,“不好意思啊建昆,久等了。” 李建昆含笑摇头,“这个事业不错。” 林云由衷道:“还要多谢你的提点。” 许桃转着圈圈凑过来,心说怪不得。如果是她师父给支的招,那就不奇怪了。不过……这样对唐哥,是不是不太公平? 以她和大姐大的关系,个中隐情自然知道一些。 李建昆隐约记得确实提过一嘴,说你既然擅长教书,五道口周边有的是学生资源,仅此而已。 “快过年了,你母亲和弟弟很惦记伱,还不打算回去?” “有买好车票的,腊月二十七号。” 李建昆:“……” 行,算你狠。 腊月二十七,路上耽误两天,回家正好吃团圆饭。 林云还要上课,李建昆聊几句准备告辞,前者忽然喊住他,遂冲去屋后的一间办公室,很快取来一个“报纸块”,早准备好的,勤等着他出现。 年初李建昆借资的五千块钱。 “已经回本?” 林云憨笑着点点头。 李建昆也便接过。返回暂安小院的路上,许桃呱唧呱唧,像只小麻雀似的。 “师父,你说谁最后能抱得美人归?” “去问你大姐呀,问我有啥用。” “可是,可是大姐她没主意啊。” 别说她没,李建昆现在也有点蒙圈。 林云按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铁定成富豪;唐国耀呢,按照他那个路线发展下去,要成社会人。 都招女人喜欢。 这事整的…… 李建昆晃晃脑子,索性懒得去想,再看吧。他想到一个问题,当身份和地位达到一定程度后,人家会不会再那么稀罕他姐,可不太好说。 这事还得遵循那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姐倒是不急,只是苦于过年回家,又没法跟老母亲交差。 “你别老是说你大姐,你呢,也是二十多的大姑娘了。” 嗖! 刚还围着李建昆打转转的许桃,哧溜窜逃。 —— 小酒馆正式关门歇业。 如果不是要等李建昆,老早关了。李云裳拉着鲁娜和许桃,奔二环里采买年货,钱都不稀罕挣了,咱中国人大多如此,天大地大也比不上过年。 李建昆被撂在四合院里,接受家法…… 沈红衣是早饭后过来的,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高冷,不怎么搭理人。 李建昆把她拉进卧房,门窗关死,索性自个交代。 “其实鲁娜也见过她,当年在特区认识的,哦对了,那会还没建特区。后面我去港城,她帮的忙,欠了点人情,哪知给黏上……” 李建昆娓娓道来,把他和黄姑娘从相识到现在,大致讲过一遍。 沈姑娘坐在床沿边,安安静静听着。 她闹情绪归闹情绪,今儿明显刻意打扮过,不是烂大街的棉猴装,穿一件米黄色呢子大衣,里面是白色中领羊毛衫,配一条黑色灯芯绒裤,脚上蹬一双高筒皮靴。 搁这年头算是非常时髦的打扮。 她开始蓄长头发,以前齐脸的发梢,已经落到肩头。 大四的学姐,变得端庄不少,身上多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不过白皙粉嫩的小脸上,仍然透着俏皮可爱。 这种集可爱和性感于一身的冲击,挠得李建昆心头直痒痒。 “是不是有点热啊,把大衣脱了好不好?” 沈红衣:“……”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热?虽说床上开着电热毯。 不过某人伸手来“帮忙”时,她也没抗拒,任由他把呢子大衣拿走,微微垂下头,小脸红艳。 乖乖! 紧身羊毛衫! 沈姑娘玲珑的线条一览无遗,那小蛮腰不是腰,简直是夺命的刀!更让李建昆挪不开眼的,还要数那抹小伟岸! 变化忒明显了吧! 李建昆直勾勾盯着,沈姑娘刻意冷着声音说:“你别这么嚣张,我还没原谅你。” “那抱抱。” 您以为他关起门窗,只为坦白从宽吗? 话音落下时,李建昆已将沈姑娘揽进怀里,姑娘象征性地推攘两下,也便算了,任由他搂着,小手在她腰间还有点不老实,脸蛋红得发烫。 “我表哥说…她漂亮极了,我是不是比不上?”姑娘耷拉着脑袋,声如蚊蝇。 “瞎说!那是你表哥认为的,在我心中,你最漂亮,无人可及!” “花言巧语。”沈姑娘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忽想起什么,问道,“护身符呢?” 李建昆当即摸出钱扎子,把保存完好的护身符取出来。 “咦?这是啥?”沈姑娘在他钱扎子里,发现猫腻。 “一张女人照片。” “你!” 李建昆将钱扎子摊开给她看,透明薄膜后面的照片,不是她又是谁? 沈姑娘好似吃了一口蜜,心头别提有多甜,搭眼瞅瞅他,见他一脸委屈。迟疑一下说:“你把眼睛闭上。” 李建昆照做。 片刻后,一股柔软、莹润,带着温热的物体,触碰到他的嘴唇,用尽它最大的勇气,极为生涩而笨拙地贴上去,试图探索。 李建昆没有睁开眼睛,怕惊羞到她,抬起双手,再次将她揽进怀抱。 这一刻,他仿佛拥有整个天堂。 第576章 沈姑娘的职业梦想 第576章沈姑娘的职业梦想 “去吧,走一趟。” “不去,不去。” “今儿日头正好。我真没时间了。” 二姐只给三天时间磨蹭,李建昆在京城还有些重要事没处理,比如中关村科技大楼那边。 沈姑娘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被褥,哼唧哼唧道:“都怪你个大坏蛋,我嘴肯定肿了,怎么见人?” 李建昆搭眼瞅着她,在某颗桃子上,硬是挪不开。心说你可别这个姿势了,不然哥们万一蚌埠住…… 肿的怕不光是嘴。 “你起来,我看看。” 沈姑娘一脸绯红,微微侧过头。 “哪有啊,正常的很。” “那为什么这么麻?” 怪伱薄皮,怪哥输出太高。 李建昆取来镜子,沈姑娘自己瞧过,没什么大碍后,这才仔细梳整一番,恢复成进屋前的原貌,两人遂一起离开房间。 李建昆把捎回的补品,弄出一些好吃进嘴里的,装进一只布兜;又去姐姐的房间,将她提前备好的,带回家的什么高钙奶粉、什锦罐头、蜂蜜面包等等,七七八八的装满一只网兜。 左右手提溜着,与沈姑娘一路“碰碰撞撞”,来到燕园。 离开燕园的那年,扛把子曾让李建昆把对象带给他看看,李建昆当时也应下,一晃两年,再不兑现说不过去。 冬日的燕园十分宁静,学生们各自回家过年,路上不见几个人头,只有未名湖那边,传来滑冰嬉闹的动静。 北风呼啸中,地上枯叶席卷,树木多半光秃,偶见几朵腊梅傲寒而开。 前往朗润园的路上,沈姑娘似乎受周围萧瑟环境的影响,不再报仇,安分下来,“你说…陈教授不会孤独吗?” “老师的精神世界何其丰富?” 话虽这样说,但李建昆心想: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比如除夕夜的万家灯火时,应该也会吧。 真不知道扛把子心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见扛把子为她独身一辈子,又会作何感想呢? 进入朗润园后,耳畔传来几声猫叫,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栋楼一楼的屋檐下,暖阳洒落的地方,有一名白发苍苍、面容和善的老者,坐在藤条编织的抱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书籍。 巧了。 李建昆心说我前两天还想到过您。 沈姑娘忽地很不客气,从李建昆手里薅走一筒友谊商店才有售的高钙奶粉,抱在怀中,小跑过去,呢子大衣的两侧衣角翻飞,如同一对小翅膀。 “季老,新年快乐!” “噢,红衣啊。”季老打趣道,“我猜…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 他说罢,眼神向李建昆投来。后者赶紧行礼。 这一下,给沈红衣整不会了。说去看陈岱荪教授吧,她文学系的学生,似乎与经济学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李建昆并不疑惑他俩这么熟稔,季老可是文学大拿,遂替她解围道:“不瞒季老,这妞我的,带她去见我导师。” 沈红衣:“……” 季老哈哈大笑,颇对胃口的意思,“臭小子艳福不浅啊!你那可恶的老师是谁?” “慎言慎言,你要喊哥的。” 听闻这话,季老也便心中有数,他1911年生人,住在这园子比他大的不多,又是个男的。 “陈兄好福气呀。”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艳羡。 告别季老后,沈姑娘走回来狠狠掐李建昆一把,“瞎说什么,那是北大校长!” 副的。 李建昆知道,那又咋的?他还知道季老是个性情中人。那些日记往后公诸于世,沈姑娘非得惊掉下巴。 不多时,两人来到扛把子的宿舍。 陈岱荪一改往常,热情招呼。窗边太阳正好,邀请沈红衣过去铺着软被的木艺沙发上落座。 李建昆照样没地位,自顾自倒茶,自己一杯,沈姑娘一杯,又给扛把子的大茶缸子添满。 “红衣,好名字,总觉得有些眼熟啊。”陈岱荪望着沈姑娘一脸慈爱。 沈姑娘吐吐舌尖,“您老慧眼,我…偷偷去听过您几堂课。” 没什么缘由,爱屋及乌。 “我说吧。” 李建昆插一嘴道:“不是…只听区区几堂课,您都能记住?” 扛把子的公开课,哪回不是人头爆满,乌泱泱一片?与哲学系的冯兰有教授,号称燕园双绝。 陈岱荪剐他一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然好记。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得得得,一个个的老不正经。 李建昆蓦地变成摆设,根本没他什么事。 陈岱荪犹如看见自家孙媳妇儿,嘘寒问暖。沈姑娘则一脸羞涩,知无不言。她之所以并不抵触走这一遭,也是想为弟弟上学的事,当面表示感谢。 两人相聊甚欢,李建昆晒着太阳差点没睡着时,扛把子给他一脚。 “胡自强调去了特区?” “嗯。年后准备把他父母也接过去,往后在那边安家了。” 陈岱荪笑笑道:“挺好。他我倒是不担心,看着不太着调的性子,实际上适合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吃不了亏。再加上你又常在那边,有个照应。” 李建昆的思绪飘到黄土高原,“您放心不下老高。” 陈岱荪点点头,“高进喜这孩子,为人太正,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这种性格在体制内混,会很累。” 他顿了顿,问:“再怎么说也是你们几个的大哥,没想过去看看?” 李建昆点点头,“会找个时间。” 陈岱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再次落在沈姑娘身上,和蔼询问:“红衣也快毕业了吧,打算从事什么工作?” “我…没得挑吧。”沈红衣讪讪一笑。 “如果有呢?” 沈红衣已经大四,明年暑期即将毕业,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带着抹希冀说:“文学专业,对口的话,无非是那些处理文字的工作,假如真有得选,我想进家报社或者杂志社,做名编辑。” 扛把子的问话,也让李建昆终于搞明白,沈姑娘的职业梦想。 这一点,是他上辈子所不知道的。事实上,沈姑娘的人生早发生巨大改变,前世这会她在国外留学。 倘若按照李建昆心中所想,工作个毛线球啊,做少奶奶它不香吗?然而他又很清楚沈姑娘的性格,不会心甘情愿让他养着,是个有理想抱负的姑娘。 成吧,既然是我改变了你的人生,一定满足你的梦想。李建昆心想。 编辑? 真要没得选……报社不行,咱造它个杂志社! 扛把子和沈姑娘搭话时,李建昆沿着这个思路,脑子里还真的迸发出灵感。 84年之后,全民经济放开,十亿人民九亿倒,大家都在寻找商机。当所有人全去淘金时,咱摆渡怎么样? 在信息极度匮乏的年代,顺应时代脉搏,弄一个专业的商业信息平台。 这里头大有可为! 第577章 有些事不谈钱,只管砸! 第577章有些事不谈钱,只管砸! 离开燕园的时候,李建昆和沈姑娘特地路过未名湖,欣赏了一番冬日滑冰的盛景。 寒假里燕园的热闹,尽在这一角了。 沈姑娘说她现在滑冰可溜,谁让家里有个顽皮弟弟呢,恨不能每天拉着她过来滑,她算是这里的常客。 李建昆果然留意到,犹如一块雪白镜面的未名湖上,不少小青年眼神刺过来,有些还站不稳的样子,想必耳畔正在奏响“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BGM。 蔫坏的李建昆不忘伤口撒盐,故意凑近沈姑娘,抄手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啪! 沈姑娘拍掉他的狗爪。然而,不待湖面上有哥们咧嘴大笑时,沈姑娘主动挽起李建昆的胳膊,小脑瓜往他肩膀上靠着。两人犹如老夫老妻般,依偎前行。 噗通! 噗通! 未名湖上,接连传来几记人仰马翻的声响。 沈姑娘略有不好意思,不敢搭眼去瞧,把小脸藏在李建昆宽阔的臂膀后。 “利用我?”李建昆低头瞅去,看破她的小心思。 沈姑娘白他一眼,“要不我去利用别人?” 哎呦喂! 不得了啊你。 路过一颗歪脖子柳树时,湖面投来的视线刚好能挡住,李建昆伸出大巴掌,给了沈姑娘一记屁屁赏。 乖乖! 弹手你敢信? 忒圆。 不敢想象洞房花烛夜时,该有多么得劲。 沈姑娘俏脸红艳,嗷嗷着作势要咬他,不过没真下嘴。 有过早前的一记法式深吻,两人的亲近程度,蹭蹭上了好几个台阶。 李建昆遂跟她提起就业的问题,即关于“财富信息平台”的创想。沈姑娘大抵上是没得选的,通过闭眼睛分配的模式,当上报社或杂志社编辑的概率,真不大。 当然了,他没说84年之后经济会彻底放开,只说早晚的事,是个大趋势。 他对经济形势的预判,沈红衣并不怀疑。 从陈岱荪教授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看出,老教授对这位爱徒的才华极为欣赏,甚至于有些……钦佩? 俩人刚才聊特区经济,聊港式房地产和内地房改的进程、期许及疑难,沈红衣如听天书。 “就算我想干,我爸也不能答应啊。” 好容易读出一个大学生,以她老爹的脾性,能依着她放弃铁碗饭和干部身份吗? “等你嫁给我,他的意见只能排第二。” 谈及这个话题,沈姑娘越发羞得不敢抬头,声如蚊蝇,“伱不搞定我爸,我怎么…嫁给你?” 似乎形成一个悖论。 李建昆也有点无奈,倔强的沈老头,纯纯的一根筋,属实难搞。他对女儿未来的期许,已昭然若揭:满想着她能嫁给一个德才兼备的青年干部。到时一门双干部,想想就过瘾。 “要不咱俩……” “私奔吗?” “不,你这么乖的女儿,不能同意。我是想说,先悄咪咪造个娃,奉子成……哎呀!谋杀亲夫啊!” 噗通! 李建昆栽到沟里。 —— 隔日,中关村大街。 中关村科技大楼。 这幢五层高,占地约六亩的现代化楼宇,当得起中关村大街之最,即使与对面科研片区的那些国字号机构的建筑相比,亦是有过而无不及。 是有些高调不错。 架不住陈春仙被上面点名支持。 某些老学究即便有意见,也只能憋在心里。 作为陈春仙而言,他倒不是有意高调,只是想实现心中华夏硅谷的梦想,他需要一个这样的起点。 是的,仅仅是起点。 晌午时分,李建昆蹬着自己有些锈住、咯吱咯吱响的“缝合怪”,迎着刀子风,慢悠悠颠到这里。门厅内人来人往,他这个老总真是一点排面也无,竟没有一人上前招呼。 不过以他的性格,倒是乐得清闲。 这也是棉帽未摘的原因,倘若摘掉,应该还是有人能认出的。但这里进进出出的,九成九确实都是生面孔。 毫无疑问,气派的大楼、规格和设施,使得“招蜂引蝶”的计划凑效。 “同志,问下,陈春仙教授的办公室怎么走?” “你找陈教授?小同志,别怪我没提醒你,陈教授很忙的,一般人他没时间见。如果想进什么项目,先去找项目办公室进行初审。” 我TM这么像一般人? 好歹问出来在三楼,李建昆沿着宽阔的水泥楼梯,拾阶而上,他留意到大楼内有电梯,不过旁边有个警示牌——非乘用。 是那种很大的货梯。 沿着三楼廊道一阵踅摸,当发现有两间对门的办公室,标牌上全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后,李建昆咧嘴一笑,老陈这家伙老实得讨人疼。 一间房门紧锁,里头怕是落满灰;一间房门半掩。 “咚咚咚。” “进。” 好家伙! 这不是办公室啊,整一个杂物间。 各种图纸、书籍和资料,散落得到处都是,需要使出风骚的蝴蝶步,才能找出一条通行路径。 陈春仙坐在硕大的红木桌台后面,伏案写写画画,头也不抬,其上摊开的资料图纸不计其数。 “嘿!” 陈春仙吓一跳,双眉挑起,刚想大骂,等看清来人后,忽地两眼放光,赶忙起身迎接。 李建昆有种不好的预感…… “哎呀建昆,你可算回了,正等你呢!” “等我…干嘛?”李建昆神情戒备。 科学家大抵是不懂兜弯子的,陈春仙眼珠一瞪,“咋的,不认账了?拿钱啊!公司本来的那点钱,用得一干二净,没钱后面没法干了。” 那点钱……真敢叨叨,那可是280万! 李建昆把他推回软包靠背椅上坐下,又扯来一张椅子坐在对面,两人好好唠了唠,得知公司管理方面的事宜,主要由老纪在负责,不禁暗松口气。 这也是早前李建昆的意思。 老陈这个人,真的不适合管理公司,如果是他的话,280万铁定还撑不到现在。 “搞了多少项目啊?” “几十个。” “几十个?!” “怎么了,都是好项目,不搞可惜。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家伙一起审核的。” 难怪花钱如流水。 李建昆又问:“小半年就没有能变现的成果?” “哪有小半年?十月份才搬进来,项目也是陆陆续续进的。”陈春仙顿了顿,道,“有也有,这不碰上过年么,准备年后再开启招商。” 成吧,能看到回头钱,还算有搞头。 “你还别有想法。”陈春仙剐他一眼说,“数你非要弄的光刻机项目最费钱!” 谈及这茬,李建昆来了兴致,忙追问搞得怎么样。 陈春仙抬起手,沿着房间从左划到右,“不会看吗?” 李建昆薅过几份图纸,这才意识到,满屋子的资料,全和光刻机相关。 老陈嘴上虽然不待见这个项目,但干起来后,还真的闷头扎进去。 整得李建昆有点小感动。 “二代光刻机从9003所采购到,这一年我拼命摸索、招揽人才、培训人才,共同学习。通过成品光刻机,基本掌握这一领域的现有技术和发展趋势,接下来,我们将开启和9003所同一个目标——研发三代光刻机。” 陈春仙说到这里,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贴到一起,捻了捻,“钱啊!这是你要搞的东西,现在真到了砸钱的时候,没钱搞什么?螺丝钉都造不出一颗。” 李建昆眼神明亮,准备搞三代光刻机! 这意味着,他手头已经掌握这个国家,最领先的光刻机技术。亦是世界领先!仅比西方落后五年左右。 为这,为将来……钱是个屁! 第578章 烧钱 第578章烧钱 中关村科技大楼,五楼顶层。 这里不对外开放,作为由陈春仙主持的、华夏硅谷公司的自主研发项目——光刻机的设计研发基地。 活了两辈子,时至今日,在此地,李建昆终于在现实中接触到光刻机。 对于光刻机的了解,不再停留在键盘侠的层次。 位于廊道尽头的一间实验室,有一扇硕大的对开式铁皮门,实验室里没有任何窗户,铁皮门关起来的话,处于全封闭状态。 在房间右侧靠墙的位置,静静“躺”着一台机械、电子和光学等,多种科学凝聚而成的智慧结晶。 它的体积比李建昆想象中要小一些,精密程度也不如记忆中的某些图片上复杂,大概率是由于功能还不够强大的缘故。 这是一台由清华9003所自主研发的,第二代接近式光刻机。 整体像只柜子,矩形规格,大小等于两只对开门的衣柜拼凑在一起。 李建昆绕着圈圈,饶有兴致打量时,陈春仙像是给他做介绍,又像是在做某种铺垫,朗声道: “二代光刻机和一代,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代使用的是436nm的g-line光源,二代使用则是365nm的i-line光源。” 他居然以为李建昆能听懂…… 可见早前凭借键盘侠技术,李建昆在他心中竖立起何等专业的形象。 “不过一代和二代本质上其实差不多,都属于接触接近式光刻机,各自缺点明显,一代光刻机由于掩膜和光刻胶直接接触,易受污染;二代改良过后,却又出现新的问题,受气垫影响,成像精度还是不如人意。” 李建昆装模作样问:“所以呢?” “要颠覆。” 陈春仙指了指清华圆的方向,“我跟那边详细讨论过,也通过国外行业能搜集到的皮毛资料,做过深入研究。下一代光刻机,需要摒弃掉‘接触接近’的方式,技术出路一定在光学投影这一块。” 对喽! 李建昆眼神大亮,作为资深键盘侠,你跟他说具体怎么造一台光刻机,其中涉及哪些细微技术,他是真不懂。但大的技术特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第三代光刻机的称谓,正是叫作“扫描投影式光刻机”。 “有研发思路吗?” 没有我给你提供点……李建昆心想。打算先听听老陈怎么说。 陈春仙进入科研状态,像是在与一个同层次的科学家,进行深刻探讨,很认真地说道:“抛弃接触接近的方式,那么只能采取隔空曝光的形式,首先要利用光学透镜聚集衍生光,提高成像质量,其次使用扫描技术实现曝光。” 好家伙! 思路完全正确! 怕不是从9003所偷师的吧? 否则仅仅研究一年,能有这么精准的思路? 倒真应了那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舒坦。 李建昆竖起一根食指,“还有一点,光刻机的衍生迭代,其最终的目的,是为获得更精细的制造工艺,你上面的所说的,即使全部实现,只能提升良品率。在光源上还需要有所改变,我建议使用激光。” 陈春仙诧异瞪眼,“这伱都懂?” 他并非不说,是怕说出来这小子一脸懵逼。 激光,那是绝对的尖端科技。 李建昆尬笑挠挠头,“略懂略懂。” “要不你来研发吧,我去干别的,你这不是啥玩意都清楚?”陈春仙由衷道。 对于光刻机的研发,他高低欠缺一点兴奋度。 为啥呢? 即使今天把三代光刻机研发出来,国内的工厂,哪家用得上? 生产那些个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甚至是电话机,二代光刻机够够的,一代都够用。现实的情况则是,多半工厂根本不用光刻机,仍然采用最原始的蚀刻电路法,进行IC(集成电路)的生产。 诚然,光刻机更好。 奈何他们似乎并不想改进。 “别别别!”李建昆连连摆手。老陈的想法,他心知肚明,光刻机目前在国内的应用范围,相当狭窄,真让人浑身提不上劲。 他不得不做一番工作,给打打鸡血。 “老陈啊,你要明白,芯之于电子科技,犹如心脏之于人,你想效仿美利坚,将中关村打造成华夏硅谷,推动科技产业的发展,少了电子科技这颗芯,是不行的。纯机械时代终究成为过去式,未来没有任何科技产业,能脱离电子。” 所幸老陈也是多次出国,见过世面的人,无法反驳这番话。 话题回到“激光”上,陈春仙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确实如此,国际上的三代光刻机,使用的正是激光光源,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将最小工艺推进到180-130nm,我和9003所的人探讨过,使用的是248nm的krf激光无疑。” 老陈说完,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李建昆。 李建昆明白,问题来了。 即使搞明白原理,想要把如此复杂的科技结晶,捯饬出来,仍然艰难无比。 果不其然,陈春仙竖起两根手指,“目前我们算是沾9003所的光,能共用他们的制造工厂,包括下游合作单位,许多零配件给钱、再加上我张老脸,都能买到。现在有两个问题。” 他顿了顿,道:“三代光刻机要颠覆性使用光学透镜和激光,这两样‘材料’,9003所那边也无法提供,事实上他们正犯愁,上面似乎不太想拨钱和给资源了。” 为什么不想,答案显而易见。 中美蜜月期…… 李建昆大手一挥,“说吧,要多少?” 陈春仙搭眼瞅瞅他,“大概…五百万。” 哒!哒! 大头皮靴的鞋底,磕碰在刷有地坪漆的水泥地面上。 李建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虽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数目吓一跳。 陈春仙没好气道:“我是不是早跟你讲过,研发这玩意,等于喂一头吞金兽。要是一点小钱,上面也不会舍不得投入。这数目是合计过的,要造一间光学仪器实验室,一间激光实验室,还要购买相关技术、采购设备和聘请技术人员。另外其他的零配件做开模和制造,也需要大笔资金。” 这么一算,好像也确实要。 毕竟玩的全是高科技。 李建昆咂摸着。 陈春仙双手叉腰,“给句痛快话,还干不干?” “当然干!” 陈春仙抬起右手,呈巴掌伸过来,“钱呢?啥时候能到位?” 李建昆想想道:“分批吧,一次性哪里搞得过来?你也不是一下要啊,我会让人安排,三个月内,一分不少给你。” 陈春仙虽然被点名,属于可以先富起来的科技人员,但是五百万,真要一次性走储蓄账户,只怕照样会整出不小的风波。 还是悠着点好,隔三差五弄个几十万。 “仨月?!” 哎呦喂! 陈春仙原本想着三年能筹出这么多钱,就算不错。 “这么短的时间,你哪去搞五百万?!”老陈双目圆睁。 李建昆平静的脸上,隐约透着点高深莫测,拍拍他的肩头道:“加油干吧,等你好消息。” 陈春仙却从这句话中,读出潜台词:老陈同志,即使是今天,你依然对我一无所知。 天知道,他真没看轻这小子,一再拔高对方的能力上限,已然要突破天际——反正不属于正常人。 可天又知道,他终究给看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资源全部到位,三代光刻机,似乎干出来也不用太久啊…… 老陈的思绪,不禁再次飘到9003所,他们没有资源,但他们的二代光刻机干出来有些时日,关于三代光刻机,累积到不少理论经验,眼巴巴瞅着,也浪费不是? 不薅白不薅。 薅了省脑细胞。 第579章 捕捉到小大佬一枚 第579章捕捉到小大佬一枚 参观完光刻机基地,与十来名陈春仙招揽来的青年才俊,简单照过面后,李建昆二人回到陈春仙的办公室。 从小青年们懵懂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仍然对李建昆的身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李建昆刻意为之,84年之前,他不打算公开他是这里半个老板的身份,有害无益。 既然是老板,实际上又是金主爸爸,好容易来一趟,有些东西陈春仙高低要给他掌掌眼。 李建昆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木质靠背椅上,接过一沓厚厚的资料,上面记录着中关村科技大楼里,目前引进的所有项目,或者说,华夏硅谷公司所投资的项目。 他认真翻阅时,陈春仙作说明道: “我和老纪他们商量的审核宗旨有三点。一,项目有切实落地的可能;二,具备商业属性,能运用到社会上,惠及老百姓;三,具备稀缺性。当然了,还有从实际出发的一点:不能像个无底洞样投入。咱也投不起。” 李建昆搭眼瞟向他。 这是在内涵光刻机项目吗? “规矩定得不错,那么老陈同志,请你讲讲,这个‘太阳能点烟器’,它怎么通过审核的?” 李建昆扬起手上的一份资料,用右手食指在上面用力戳戳。 利用放大镜在太阳底下生火,相信不少熊孩子都玩过。此项目正是利用这种原理,只是在凸镜上有些巧思,构成更为复杂的光学结构,使得生火速度更快。 陈春仙探过头,看清后,不解说: “它不符合吗?研发花费少,市面上没有,咱们国家这么多烟民,市场广泛。一次购买,终生收益,不比火柴好?” 你不懂火柴的逼格……李建昆裤兜里正有一盒,“那下雨天呢?” “……再用火柴呗,晴天用它。” “根据阳光强烈程度不同,点根烟平均大约十秒?” “速度不算慢,还成吧。” 李建昆翻个大白眼,右手摸进黑色翻毛领的皮夹克内衬,摸出一枚玩意,只听叮的一声,盖帽翻开,大拇指摩擦砂轮,一缕泛着幽兰的火苗窜起。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打火机?” 陈春仙:“……” 蓦地一想,在国外确实见过,但这么时髦的打火机,他还真是头回见。 李建昆从他的笔筒里,抽出一只英雄牌钢笔,给这个项目划上一个大大的X。 神马玩意? 一分钱他都不会投! 类似的奇葩事物,还有几个,他逐一划去。 怎么说呢,视野的局限和信息差造成的。 所幸大部分项目还算有点搞头,比如手头上这份资料显示的:一种还未正式命名的化学纤维人造革,李建昆仔细研读完它的特性,归结为:较硬、防水、耐磨和抗腐蚀。 他立马联想到一个绝佳用途——制造旅行箱的表层。 这里面有个大商机,眼下这年头,国内出行最时髦的不过是手提包,更多使用的是自制布兜、网兜,还有麻布袋、蛇皮袋,稍微讲究点的老人,则用早年间的木头箱和藤条箱。 弄个人造革的皮箱出来,保管抢手。要是在底部按上滚轮,顶部装上伸缩拉杆……嚯嚯! 百亿市值的产业诞生了。 可惜不够高科技,人贵在精于一道,李建昆并不想五花八门的行业都涉足。 嗯? 翻到下一页,李建昆瞳孔微微收缩,捕捉到几个令他感兴趣的字眼—— “无线寻呼系统……” 李建昆抬头望向老陈,“写个‘免’字啥意思?” 资料抬头的标题后面,用红色墨水,画了个圆圈,里头写个“免”字。 陈春仙瞥过后,解释道:“噢,这是个特殊项目。投资很大,一来我们资金捉襟见肘,有点玩不动,二来对方也不打算弄出成品。在我们的资助下,他弄了一个小型模拟系统,已验证可行。现在只等开年后招商,看邮电系统里,有没有哪地方的人能看中。” 李建昆继续往下浏览。 这是一套系统工程。 由发射基站和用户接收器两部分构成,作用是实现点对点寻呼……有没有一点耳熟的感觉? 详细看完后,李建昆不禁一个激灵。 看看它关于接收器的介绍:其构成主要包含超外差接收机、解码器、控制和警示器等部件…… 这TM不就是BB机吗? 正确称谓叫“BP机”,国人喊着喊着,给喊岔了。 虽说不是什么先进技术,1949年被漂亮国的人发明,60年代被大名鼎鼎的贝尔公司商业化,但这年头还没有进入我国。 对于BB机,80和90年代走过来的人,相信都不会陌生。 李建昆这个年龄段的人,更是亲历了它在我国从出现到兴盛,再到淘汰的全过程。上辈子他用过好几部,不是喜欢手工,比较手欠么,用到要换新时,全被他肢解过,有段时间很痴迷其原理,做过一番研究。 BB机第一次出现在我国,正是今年。 因为一场盛会,所以令人印象深刻——1983年9月,第五届全运会在魔都举行,魔都邮电创建了国内第一家寻呼台,用户是全运会的30余位工作人员。 彼时的BB机属于第一代,十分落后。 没有显示屏,只能靠模拟信号传输,用户接收到呼叫信号后,需要致电寻呼台,才能查询到回电号码。 再瞧瞧资料上介绍的接收器构成,带警示器……不正是这款吗? 乖乖!这谁弄出来的?有两把刷子啊! BB机不算稀奇,内部构造其实蛮简单,大哥大也是一样的道理,难的是寻呼基站的搭建技术!大哥大则是蜂窝网络的基站搭建,即老百姓所熟知的1G网络。 李建昆的注意力落在资料上,关于基站搭建的简介,认真一遍看下来,每个字或字符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犹如看天书…… 要知道,九月份魔都弄出的寻呼台,技术是国外输入的。前世李建昆翻过相关资料,当时媒体上广为宣传,动静闹得不小。 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这个国家其实一直不缺技术大佬,只是往往他们的技术和研究成果,得不到足够重视。从而导致许多人才流向海外。 比如80年代的清华微电子所,实际上培养了全球较早的一批,用计算机软件设计芯片的人员,其中有些佼佼者,如魏少军、王国裕等人。1988年,王国裕在东南大学出版了《SPICE-ll通用电路分析程序使用方法及其应用》一书,在国内没引发太大反响。 1990年,王国裕在爱丁堡大学,与同事们一起,缔造出全球首颗CMOS图像传感器芯片。这是中国人的非凡贡献。 后世人人皆享受过它带来的便利。伱的手机、摄像机和电脑,能将信号通过图像显示出来,必须依赖这类芯片。 李建昆并不否认对这拨人流口水,可惜一来,现阶段他们还没有学有所成;二来,这种国家定向培养的人才,墙角可不好乱撬。 注意力回到资料上,“项目开发人:丁伦?老陈,这是哪位大佬?” 陈春仙哈哈一笑,“清华的一个小娃娃,在读研吧好像,见过几次,才华横溢。弄这个项目,是想筹点钱自费留学,公费的机会没争取到。” 李建昆先是怔了怔,继而眼神一亮。 啪! 他把资料拍在桌面上,“老陈,这个项目不用招商,我买了。” 陈春仙一脸无语,“你又对无线电技术感兴趣了?” “不,我是对丁伦感兴趣。” 能一手搭建通讯基站的,那绝对是技术大佬,更何况这么年轻,前途无量。这种人才流出去,歪果仁会用糖衣大炮把他轰麻。 不如……为我所用! 即使从短期的实际情况出发,能得到这个丁伦,华电的下一款产品,这不就来了? 当然了,对只能嘟嘟嘟的BB机,李建昆毫无兴趣。 陈春仙瞪眼说:“你可别误人子弟,人家要去求学,你想干嘛?” “我还能耽误他?这样的人培养都来不及。”李建昆岔开话题问,“他人呢?” 迫不及待想见见。 “废话,放寒假,当然回家过年了。” 成吧,只能开年来再会。 李建昆靠向椅背,按捺下躁动的心思。 第580章 偶遇助攻 第580章偶遇助攻 李建昆和二姐、山河三人的归期,已经定下,车票买好。 这两天,四合院里一直有人来串门,哼哈二将这俩骚包献言献策,小龙小虎如今也是老板级的人物,在外打拼一整年,新年好容易回家,同样有种不显摆一番不得劲的感脚。 大伙一致提议,趁着老大回家之前,李家军找个有面儿的地方,热闹一下。 啥叫有面儿? 那必须得有洋味儿。 李建昆想着凑一块吃个团圆饭,倒有必要,欣然应下。 1983年的四九城,其实不似影视剧里拍的那么寒酸,高档洋气的聚会场所并不老少。 比如走大气国际范儿的新桥饭店,底楼的西餐厅曾多次接待各国元首和社会名流。在首都机场那旮旯,新桥也有块地儿,负责保障专机出行的大佬们的用餐。 1979年,新桥西餐厅正式对外开放,开业请来了天津起士林的整套厨师班底。 崇文门附近的马克西姆餐厅,刚开业不久的京城首家中外合作的西餐厅,室内的装潢设计完全仿照巴黎总店,每一块玻璃都是由法国空运过来的,油彩也全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人置身其中,有种恍如身处梵蒂冈教堂的空灵之感。 再有陶然亭公园里的北纬饭店西餐厅、展览馆路十字口的哈尔滨饭店、公主坟的基辅餐厅等等。 但若说起洋味儿最足的地方,京城人最乐意去开“洋荤”的地方,名气最大的洋餐厅。 还要当属“老莫”。 四九城里一直有“大小老莫”的说法,小老莫比较年轻,真名叫作“大西地餐厅”,特点是朴实无华、好吃不贵,其菜色备受老饕们推崇。 老莫来头可就大了,位于西直门外大街135号,首都展览馆里头,1954年开业,教员题词,胡公剪彩,最初只招待外宾及援华苏联专家。那段乌烟瘴气、将老莫餐桌上的刀叉撤下,俄式大菜换成蛋炒饭和盖浇饭等中餐的日子不提,近两年老莫才恢复特色,正式对外开放。 不过逢年过节仍然不好进。 无他,生意太火爆。 四九城里有这么个说法:没去过老莫,甭提自个是大院子弟。 当下首都青年装逼的最高段位,莫过于去老莫搓上一顿,灌杯特供啤酒。 李建昆一行的团圆饭场地,正定在老莫,由家住西城的陈亚军主持操办。 值得一提的,陈家早搬出以往的大杂院,在北海公园附近置了套四合院,八千八百块,占地三百平。 陈亚军这家伙无疑可以躺平了。 天公作美,暖阳高悬,一伙人从四面八方赶来,上午十点半,在首都展览馆大门口碰上头。一梭子还真不少: 李家兄妹,王山河和鲁娜,小龙小虎,金彪和陈亚军,林敬民,许桃。 三女七男,正好十人。 今儿大家明显特意打扮过,仨姑娘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大姐大李云裳,脚蹬黑色皮靴,上面是黑色灯芯绒裤,配一件白色羊毛衫,外面披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蛤蟆镜一戴,气场十米,狂拽酷飒—— 沈红衣的某套着装,正是模仿自她,请她一并买的,仅大衣颜色不同。 鲁娜下身是蓝色牛仔喇叭裤,上身是棕色女式皮夹克,这年头最潮流的青年装扮。 许桃走的是可爱路线,牛仔背带裤配厚厚的白色毛线衣,衣服上有碎花织纹。 男人们的穿着也不赖,最土鳖的反而是李建昆,披一件翻毛领的军大衣,跟他姐站在一块,活脱脱东北红花袄子与巴黎时装周最新款,撞在一起的既视感。 王山河拼命埋汰,让他把军大衣脱了,李建昆懒得搭理。他早过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心理年龄,再者说,他认为无需靠服装来衬托自己。 陈亚军望向小王说:“看好你媳妇儿,被人牵走了,我可不负责。” 这话高低带点醋意和不爽。鲁娜毕竟是他和金彪眼馋多年的妞,如今倒是愈发漂亮。 小王递给他一根中指,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嘁”。 他知道老莫里头顽主混子多,那又如何?他就是好欺负的?如果连自己的妞都保护不好,他王山河立马爬出京城。 林敬民和这帮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左右有点多余的感觉…… 集结完毕,一行人悠哉荡步,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前往目的地。 首都展览馆占地极大,整体造型像座宫殿似的,众所周知,四九城里的高门大宅不胜枚数,而这里在50年代时,仍然被评为十大建筑。 大门进去是一块巨大圆形广场,中间拱卫出一只“花朵”,那是一方平坦草地,只是冬日里失去绿油油,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上面玩耍嬉闹,熊孩子们踩着枯黄的草地追逐嬉闹,天空中几盏风筝迎着呼呼北风,翱翔正劲。 广场四下里,亦有不少人头,三五成群,不乏小青年们在这里搞对象。 即使不为光顾老莫,此地照样值得游玩一番。 时间尚早,一行人也不急,悠哉闲逛。 “诶~昆哥,我好像看到个熟人。”陈亚军突然说。 李建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待开口,金彪醋溜溜道:“狗日的小宋,艳福不浅呀。” 广场一角,确实有个熟悉身影,只有他们仨认识。 宋向阳此时并非一人,身边还有三名姑娘,一个小伙。五人戳在一块,似乎遇上点麻烦。 “你不是合资企业的管理吗,一顿老莫都吃不起?” “瞎咧咧的吧,反正特区老远,又不好查实。” “你这样还想追我家香琴?伱知不知道有的是公子哥想请香琴去老莫吃饭,香琴老实,不愿和他们打交道。” 这事来龙去脉不复杂,宋向阳老大不小,上头几个姐姐,老宋家勤等着他传宗接代,虽说家世尚可,大姐是科院的研究员,但以前下乡回来,既没正式工作,考大学又没考上,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仍然难度不小。 现在算是混出头,成为特区合资企业的技术骨干。 这不新年刚回来,家里便开始张罗,条件说出去后,倒不乏人家动心思。宋向阳也相上一个,正是旁边的杨香琴。 杨香琴平心而论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模样也不差,只是性格偏内向,话不多。今天相约出来玩,杨家跟来两个同龄姐妹,外加杨香琴的亲弟弟。 “钱我有啊,可现在不是说老莫不给随便进吗?”宋向阳梗着脖子,第一次约会,可不想让人看扁。 “有外汇随便进!你在合资工厂当官,还没挣到外汇?” 宋向阳一阵语塞,身上揣一兜钱,外汇他是真没有。 侧方,李建昆瞅出点猫腻,对陈亚军交代,“去看看,向阳是自己人,好像在搞对象。” “明白。” 陈亚军叼着根华子,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去,还未靠近,烟盒摸出来,身段忽地一矮,“哎呀,这不是宋总工么。” “陈总!” “嗨嗨,喊小陈就行。” 宋向阳:“……” 头扭过来,他也看到侧方的一行人,瞄见李总在,冲他微笑。瞬间领悟,这是陈总得李总吩咐,在给他助攻。 一股背靠喜马拉雅的底气,油然而生。 陈亚军了解清楚情况后,笑笑道:“这也算个事?宋总工一句话。” 说罢,从兜里薅出一把老莫的专用券,塞进宋向阳手里。 “卧槽!”杨香琴的弟弟双目圆睁。 她的俩表姐妹亦然。 这一把券怕是能在老莫吃俩月。 “这,陈总……” “小陈。” “……小,小陈,太多了。” “没事,留着花。”陈亚军左右瞅瞅,笑嘿嘿问,“哪位是嫂子?” 杨香琴见宋向阳看向自己,唰地红了脸。 陈亚军从又从兜里摸出一枚观音玉佩,“初次见面,完全没准备,一件小玉,嫂子留着把玩。” 一股温热滑入手心,杨香琴赶忙抓好,生怕掉地上。白如凝脂,温润莹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一直到陈亚军告辞离开,这姑娘,包括她仨姐妹弟弟,嘴巴还处于O形状态。 宋向阳望着李建昆,感动得差点没哭出来。李总如此待我,岂能不誓死追随?! “宋哥,你真的这么大来头啊!” “姐夫厉害!” 杨香琴瞄一眼身旁男人,含羞答答。 宋向阳不自觉挺起胸板。 李建昆这边,见陈亚军走回来,投去询问目光。 “这么说吧,过完这个春节,小宋该从小伙变男人了。” 第581章 老莫 第581章老莫 老莫餐厅位于首都展览馆内部西侧,主打一个高端奢华。 建筑风格未必是纯苏式,因为李建昆前世去过俄国,见识过最地道的莫斯科风情,更像一种中苏交融的产物—— 在四四方方的房框上,添加了一些浮夸的苏式设计。 入口处有一个硕大的圆拱形门厅,左右立有两根巨大的、带菱形纹饰的,象牙色立柱。一行十人拾阶而上,从旋转门进入,眼前的色彩突然缤纷起来。像是从黑白胶带过渡到1080P的世界。 老莫内部的景象,恍若宫庭。 屋顶离地至少七米高,墙壁上贴有金黄色纹饰的壁纸,几盏璀璨的镀金大吊灯悬于半空,四根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般,耸立在中间区域。整个餐厅,既华丽贵气,又不失古朴庄重。 时间未至十一点,已是人头躜动。 这里的餐桌全是长条款式,铺有雪白的桌布,只是有大有小,小的仅供四人使用,最大一张足够坐下二十人;椅子是清一色的红木浮雕靠背椅,包裹有黄橙橙的印花软皮面。 “乖乖!还真是不同凡响。” “气派!难怪都热衷往这里跑。” “涨见识了!” 一行人除去李建昆,有一个算一个,皆被眼前金碧辉煌的景象震撼到。如同许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老莫的服务员反而还不如长征食堂,不指服务态度,而是年纪,全是已为人妇的阿姨。 原因或许与食客有关。 全场最多的食客类型,与李建昆一个风格,套着军大衣,或是穿着军绿色棉袄。 他们一行的出现,使得不少人目光探来,当瞥见李云裳、鲁娜和许桃后,小青年们的眼神里,不免产生些许异样,更有甚者,露出玩味笑容。 服务员给安排了一张正好十人席的餐桌。 菜单拿上来,女士优先。许桃打量之后,微微咂舌,真贵! 这跟她是不是小富婆无关,主要其他地方没见过这么贵的餐食。 菜单很详细,分冷菜、热菜、汤菜和点心饮料。带荤腥的菜,均价在两元左右,最贵的大虾沙拉,竟高达3.4元! 要知道,俄式菜和中餐不同,它是分餐制。 这意味着一个人想在这里吃饱,少说要五块钱,男的可能要十块。一家四五口吃一顿,顶梁柱一月工资没了。 “小桃你瞅清楚没有?今儿你师父请客,别给他丢人,使劲点。”金彪打趣道。 许桃莞尔,想想也是,师父自然不差这点钱。事实上,只是对比起来给人的感觉非常贵,这样一顿午饭,她也请得起,不带眨眼睛的。 但今儿这顿的意义不同,不能和师父抢。 “劳驾,那我要…奶油蘑菇汤、大虾沙拉、奶油烤杂拌、闷罐牛肉和樱桃冰激凌。” 服务员阿姨瞅瞅她,满脸诧异。 许桃小脸一红,“我还在长身体。” 她心里想的是,这地方即使她有钱,也不会自己来,趁着机会,不得朵颐一番? 李建昆笑了笑,心说大宝贝徒弟还挺会吃。点的几道菜,全是俄式菜中的经典,尤其闷罐牛肉。来俄式餐厅,不吃闷罐系列,等于白来。 不过他发现,大伙抱着吃大户(不给他丢人)的心思,都错过了一道相对廉价的菜。 “红菜汤你们可以点一份,蘸面包吃蛮不错。” 甭看红菜汤售价仅0.8元,它在克里姆林宫的国宴菜单上,有着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据说可以补虚抗衰。 服务员阿姨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这位是懂行的。” 于是,大伙纷纷补上一道红菜汤。 李建昆帮忙把大列巴一起给点了,每人配两片,五角钱。 等到服务员排队过来上菜,人均手中的托盘满满当当,还净是高价菜品。周遭不少食客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 “奶奶个熊,啥来路啊,这么壕?” “这一顿怕是要好几百!” “玛德,突然觉得饭不香了。” 在李建昆他们九点钟方向,有一张六人餐桌,旁边坐着五根没有女伴的光棍。桌面上人均一碗红菜汤,盛放大列巴的小竹篮,倒是每人身前有一只,另有一份奶油烤鱼、一份煎小泥肠配菜,搁一块吃。外加几瓶啤酒。 “面生得紧啊。” “三个妞倒是真不错。” “尤其穿黑呢子大衣的那个,大洋马不过如此,极品!” “我敢肯定不是大院的,不然十个,没道理一个也没见过。兄弟们,要不要…切一刀?” 四人贱兮兮聊着,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余下那人。 “浩哥?” 吕永浩没参入他们的聊天,身体侧坐着,一边咬着一块大列巴,眼神一边在李云裳和鲁娜身上游走着。 不同风味的俩妞,都不赖。 小孩子才做选择…… 吱呀~ 靠背椅被踢开,咬到一半的大列巴从头顶落回餐桌,吕永浩双手插在军大衣的兜里,歪着膀子走过去。 “我浩哥就是我浩哥!” “咱还在商量,人都开始行动了。” “走走走,跟上。” 李建昆坐在十人位的首位,最先注意到五名不速之客,手中铝汤匙没停,从闷罐里舀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肉,塞进嘴里。 据说老莫最早配的银制餐具,后面不断被食客顺走,属实顶不住,才更换掉。 “嘿,认识一下,浩子。”吕永浩先来到就近的鲁娜身旁,笑着把右手伸到她眼前。 鲁娜扭头探去,暗道晦气,她家住东城,她可太清楚这些大院子弟什么德性了,正寻思在给足对方面子的前提下,婉拒掉。耳畔传来冰冷的语气: “狗爪子拿开。” 吕永浩白眼一翻,收回右手,顺势搭在王山河右肩上。 陈亚军、金彪和小龙小虎,顿时脸色一变,撂下餐具。 吕永浩身后四人,嬉皮笑脸,同时上前一步。 “兄弟伱很跳啊。”吕永浩一边揉捏着王山河肩头,一边不咸不淡道,“一帮赚了几个臭钱的个体户,跑这来嘚瑟?是不是没看清门头?” 他的四个兄弟哄堂大笑,“原来是个体户啊!” 使得周遭不少吃瓜群众,露出恍然表情。 王山河扣住他的手,用力呼开,“滚!” “呦嗬!不得了啊。”吕永浩咧嘴大笑,遂低头,目光骤然一冷,“门外等你,不见不散。” 王山河扭头探去,不屑一笑,“就你们五个?” “咋的,想茬架?” 王山河的眼神在金彪和陈亚军身上掠过后,再次侧头,“下午两点,外面广场,谁不在谁孙子。” 他要让金陈二人明白,凭本事泡的妞,他就有本事照顾好。 啪啪啪! 吕永浩鼓起巴掌,“老子有点喜欢你了。按你说的。” 说罢,也不纠缠,带着自己的人马原路返回。场面闹得越大,越符合他的心意。等干趴这帮男的,三个漂亮妞自然知道,跟着谁更威风、更有安全感。 “建昆?”李云裳一脸担忧望向弟弟。 后者表情不变,笑着摆摆手,“别打扰了雅兴,先吃饭。” 王山河咧嘴道:“对,吃饭,小问题。” 时间早的很,晚点挂几通电话摇人便是。 其他人见他俩像没事人样,倒真没怎么受影响,继续享受美食。唯有陈亚军和鲁娜相视而望,皆能从对方眸子里看出一抹忧虑。 敢在老莫挑事的,绝对还不是一般的大院子弟。 鲁娜是比较清楚王山河在海淀的背景的,可那些人,未必敢招惹大院子弟。 酒足饭饱,小王用雪白餐巾抹抹嘴后,推开椅子站起,“你们先坐会,我去打几通电话。” “犯不上。”李建昆示意他坐下。 嗯? 王山河投去不解的目光,其他方面他都佩服建昆,但在摇人这方面,建昆在京城可不及他。 李建昆放下铝制刀叉,同样抹抹嘴后,含笑道:“那小子有点眼光,一眼看出我们的底细,挺瞧不起的意思。行啊,今儿我要让他知道:有钱的还真是爹!” 他下面要做的事,绝不是对这种二逼青年的游戏感兴趣,一来,山河……好吧,他也处于二逼的年纪,替他找回场子—— 今天可是李建昆做东。 二来,也是要让在座的、手底下的人明白:赚钱,不埋汰。 不要被人鄙视了去,产生低人一等的想法。 钱多到一定份上,什么大院子弟? 狗屁! 第582章 茬架 第582章茬架 李建昆扫视全场,那个自称“耗子”的家伙,带着四名跟班,早不见踪影。时间接近下午一点,之前有几桌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也已经吃饱喝足离开。 还赖在这里舍不得走的,清一色的穿军装绿的青年男女。 多半餐桌上,盘子比舔过还干净,只剩下一点酒水没喝完,时不时小抿一口,配着从兜里掏出的花生、瓜子。 一群大院子弟,或许人均背景深厚,奈何囊中羞涩,老莫这里的餐食绝不是他们能随意消费的,点上几道便宜菜和几瓶啤酒,甚至自带下酒菜,尽可能延长享受和装逼时间。 李建昆招招手,把陈亚军唤到跟前,交代几句后,后者瞪大眼睛,一股逼格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 “真要干?” 李建昆靠向椅背,撇撇嘴说:“多大点事。” 陈亚军嘴角咧开,“成!” 这种装逼事,他贼乐意干。 旋即,来到餐桌旁边的过道上,环视全场,脑壳微昂。 啪啪啪啪! 陈亚军用力拍巴掌,吸引来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静一下,说件事。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普天同庆,今天这顿,全场的消费,由我大哥买单!” 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有人懵在那里。 有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有人兴奋不已,犹如被天上掉下的馅儿饼砸中,蹭地站起,确认道:“啥意思?就是说我们这顿饭不用花钱,你大哥替我们付账?” “对!” “吃多少都付?” “只管尽兴!大家开心,我们也开心,图一乐罢了。” 好家伙! 这么局气吗? 这种大佬包场的事,搁四九城里,倒不算新鲜,早年间时有发生,能这么干的,习俗所致,京城人乐意尊声“爷”。但那是早年间,如今新社会,财富重新分配过,大家收入都差不多,还真是头回见识。 或者说,像这样的爷,四九城里有些年月没出现。 “牛气!” “场面!” “地道!” 现场的这些大院子弟们,皆是二十郎当的年纪,只在街头巷尾听过类似传说,对于这种顽主行为,那是极其钦佩和向往的,谁不想成为这样的爷?可惜实力不允许。 “服务员呢,加菜!” “没听见有爷包场吗?” “麻溜地!” 一时间,餐厅里嚷嚷着加菜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可把老莫的管理人员给整懵了,他们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 当真有人这么有钱? 以他们这里的消费,请十几桌海喝胡吃一顿,那可不是小数目! 餐厅经理示意食客们稍安勿躁,嗖嗖来到李建昆他们这桌,他得确认一下……好吧,他就是怀疑对方到底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 这群大院子弟要是吃饱喝足,拍拍屁股闪人,这桌人又拿不出这么多钱,他能找谁哭去?把这帮家伙抓起来,也没鸟用啊。 李建昆一言不发,从军大衣的口袋里,像掏废报纸样,扯出一物,扔在桌面上。 餐厅经理定眼瞅去,倒吸一口凉气。 “够吗?” “够够够够!” 餐厅经理喜笑颜开,再无顾忌,挥手张罗服务员尽管满足食客的要求。太够了! 今儿这顿餐厅得赚发! 对于他而言,则是从未有过的高质量业绩! 这一幕,自然也被有心观察的大院子弟们留意到。 “卧槽!” “那是一沓富兰克林吗?” “对头!” “这是真有实力啊!” “神TM个体户。就算真是个体户,干到这份上,能是一般人?” 餐厅里哗然一片,有些大院子弟难免心思活泛起来。 李建昆他们餐桌十二点方向,有张四人餐桌,此时四颗脑瓜凑在一块,交谈热烈。 “是位爷啊!” “有必要结交一下。” “而且正好是个机会。他们不是跟炮兵大院的浩子,结了梁子?” “咱们一帮兄弟,要背景有背景,要人有人,唯独…缺点钱。” “可不吗?这日子过的,忒不爽利。” “他们面生得紧,有钱,未必有势。” 话头谈到这里,四人达成一致,各自提起酒杯,来到李建昆跟前敬酒。 李建昆来者不拒,与他们逐一碰过杯,非但如此,还唤来服务员,要来红纸,当场每人封了一只新年红包,每只里头是一百富兰克林。 从特区回来前,开了张支票,让林新甲去港城取的,想着带回首都换些外汇券,没得辙,这年头许多俏皮玩意,比如小平安常喝的奶粉,只有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有售。那特地取一趟,肯定不会只取个万八千。 这年头国内人人稀罕外汇,连国家都缺,他则是个异端。 富兰克林在他眼里,如今和RMB没多大差。 这一套操作下来,可把来敬酒的哥四个,乐得不行,只差没叫金主爸爸。其他餐桌旁的大院子弟见此,哪里还坐得住? 纷纷过来敬酒。 很快,李建昆身边便成为整个餐厅里最热闹的地方,大院子弟人挤人把他簇拥在中间。 “李哥,浩子那狗犊子,竟敢找您麻烦,您一句话,看我带人荡平他!” “嘁,赵三儿,吹什么牛逼?在场真能稳压他们炮兵大院一筹的,只有我们特勤大院。” “这话我不同意,茬架又不是拼背景。比人多,谁能比得过我们陆军大院?” 得,都想揽下这事,还杠上了。 李建昆抬手压压,平息风波,望向四周,含笑道:“搁我这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争来争去的,来,咱们先集体走一个。” “听李哥的!” 餐桌旁,除去小王挤进包围圈,跟李建昆戳在一块。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金彪攒紧拳头道:“老子要努力赚钱了!” 陈亚军用力点头,“玉米买卖,咱开年过去赶紧搞起来!” 小龙小虎也议论着,要想个渠道,或者让昆哥帮忙支个招,把他们的存款拿去投资。 现在街头巷尾全看不起个体户。 谁说有钱的不是个东西? 瞧瞧这帮大院子弟的巴结相。 那只能说明钱还不够多! 像昆哥这种,随手甩出上万富兰克林的,那就是爹! 老莫的收银台前,忽地变得热闹起来,一溜大院子弟排队挂电话。 “喂,东子吗?听我说,立马带上我们的人,展览馆!” “华哥,我六儿啊,十万火急,摇人抄家伙,展览馆碰头!” “德贵,茬架!赶紧集合人马,展览馆广场,要快!” “大饼,我就不回去了,伱带人来,莫要堕了我们大院的威名!” … 餐厅经理压力山大,寻思要不要报警啊? 可仔细一想,这一个个的都是小爷,似乎又没什么卵用。 所幸是在展览馆广场上茬架,离他们餐厅还有段距离。 炮兵大院的吕永浩,他也知道,算是老莫的常客,这回还不得被踩死? 第583章 爷 第583章爷 在首都,架不是“打”出来的,而是“茬”出来的。 也甭去追究这个“岔”字的具体含义,若按实际行为做理解,即“约”的意思,但谁如果真的说“约架”,会被人笑掉大牙。 这背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更有许多讲究和规矩,真要追根溯源,茬架诞生于哗啦哗啦时,可以定义为学校停课造就的产物。 而首都又有一种大院文化。 孩子们打小一块长大,喜欢扎堆活动,多以“宿舍”、“院”为单位。大院所孕育出的子弟,和传统意义上的京城人,区别极大。 父辈的特殊身份,让他们形成了不可逆转的精英优越意识,又被时代激发出理想主义情绪,茬架在经历一段江湖洗礼后,算是被他们继承衣钵。 下午两点,日头正好。 展览馆的圆形广场上,三十几号穿军装绿的小青年,集结在一起;人群最前排,十几辆二八大杠一字排开,这可不仅仅是为摆阔,也是一种战术策略。 自行车均是“大凤凰”、“永久”牌的,锰钢所造。 吕永浩只身一人站在最前面,叼着一根市面上没有特供香烟,歪着脑壳,斜眼望着日头。 时间到了,对方的人马还未出现,这可坏了茬架的规矩。 很不讲究! 不过那十人并没有离开,仍然在老莫餐厅。 他倒不会去老莫闹事,现在只等对方露面,这事愈发过不去了,必须有个交代。 正在此时,展览馆门口传来动静,一辆辆自行车鱼贯而入,后座上都带着人。 来了? 炮兵大院的人纷纷侧头。 “不对呀浩哥,这不是轻工大院的人吗?” 吕永浩定眼瞅去,不等开口,那伙人已经在他们对面集结完毕,为首的家伙往地上啐一口,“听说你们炮兵大院最近很跳啊!” 吕永浩本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听闻这话,算逑。 人马拉过来,不能白走一遭,轻工大院,他也想干! 叮铃铃~ 展览馆门口再次传来动静,一拨自行车队火急火燎赶到。炮兵大院和轻工大院的人马全愣住,怎么还有人来? 计委大院的人来干嘛? “我们是来干炮兵大院的!” 咦? 轻工大院的人顿时笑了,原来是友军。 吕永浩:“???” 炮兵大院的人则一脸懵逼,同时倍感压力。 计委大院的人马刚集结完,门口又有一批人冲进来。 “三部(总参三部)的人?” “我们是来干炮兵大院的!” 吕永浩:“!!!” 他身后炮兵大院的人,人均额头见汗。 这还不算完,踩着下午两点这个时间,一批一批大院子弟赶过来。 特勤大院! 陆军大院! 七机部大院! 军科大院! … 来了快接近十个大院的人马,他们进入老百姓早就火速撤离、生怕殃及池鱼的广场后,避免分不清敌我,都会率先喊上一嗓子—— “我们是来干炮兵大院的!” 吕永浩人有点麻,一根烟快嗦到烟头,忘记弹灰。 到底神马情况?! 这些个大院,单甩,他不怯任何一个,有些不是没茬过,照面看见他得低着头。问题是他再能打,炮兵大院的战斗力再强,也干不过十院联军啊。 他身后不少人,腿有点哆嗦。 这干个毛啊!直接躺地装死,还能少遭点罪。 这时,从老莫餐厅的方向,谈笑风生,走来一拨人。吕永浩眼皮猛一跳,走在最前面的人中,有一个不正是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吗? 他被一个穿军大衣的高大青年,揽着肩膀。旁边的那些个大院子弟,则全以此人为中心。 吕永浩瞳孔收缩,他想起来,这高大青年先前坐在十人席的首位。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把老莫里头的大院子弟们,整合在一起!还隐隐有些巴结他的意味。 完。 今儿是真栽了。 李建昆扫一眼广场上的局势:耗子一帮人马,被包饺子似的围在中间,瑟瑟发抖着。差点没笑出声。 您还别说,这些大院子弟干别的可能不行,茬架这种事,效率真他娘的高! “大水冲了龙王庙,算我今儿瞎了只眼,没认清狠角儿。”吕永浩故作镇定,伸手指向全场,“但你们这么多家,围攻我们一家,可不地道。敢不敢玩个素的?” “嘁~” 广场上嘘声一片,吕永浩说这话,等于主动示弱。用京城话讲,叫“跌份儿”。 炮兵大院的人,皆被羞红脸。 事是他们挑的,现在硬怼不过,提出请求,属实是老脸没地儿搁。 不过茬架有规矩,不由纷说开打,那叫胡搅蛮缠。 现在对方主动示弱,划出斗法。强势一方,理应接茬。 所谓玩素的,是指单挑的一种形式,只靠赤手空拳。 “建昆,我来。”金彪请缨。 吕永浩身形敦实,与他相当,他不站出来,还能指望小王吗? 李建昆摇摇头,老话说瓷器不与瓦片碰,爷又何须跟二逼青年斗?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富兰克林,当着全场人的面,点出十张。 “我日!美刀!” “真吉尔有钱,一掏一把!” “不知道他腿上还缺不缺挂件。” 赶来茬架的各方人马,总算有些明悟,为什么他们的兄弟跟此人一起出现,为什么他们各大院能凑到一块。 这是遇到位爷了! 李建昆环视全场,十张富兰克林在手上拍打着,朗声笑道:“哪位兄弟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一点小钱,拿去乐呵。” 嚯! 此话一出,全场躁动。 这可不是一点小钱,够TM去友谊商店抱台彩电了。 “我来!” “陈四儿,跳个吉尔,你还打不过我。” “他奶奶的,谁都别跟我抢!” 十院联军,岂会缺猛人? 但凡觉得够揉捏吕永浩的,争先恐后跳出来。吕永浩脑门见汗,很想破口大骂这帮家伙没骨气,丢大院子弟的脸!可转念一想,一千美刀,换他,他也上啊…… 人生头一回见识到钞能力。 他看出那十人是个体户,却也万万没料到,有钱到这种程度。 最终还是由李建昆定夺,从报名参战的二三十人中,挑了个身板最结实的。 对方狞笑着走向吕永浩,后者头皮发麻。军科大院的熊魁,人送外号“坦克”,除去脑子不太灵光,在茬架上没有弱点。 “小浩子,今年要播春节联欢晚会,我想给我妈买台彩电,伱要不然拔几颗牙丢地上吧。” “我…去你丫的。” “看,给机会不要。” 规矩已讲好,玩素的,可不兴撒丫子跑路,必须正面交锋。一米七五、百四十斤的吕永浩,对上一米九、百八十斤的熊魁,结果可想而知。 好似成年人揉捏小学生。 这熊魁还特一根筋,爷说要打得吕永浩满地找牙,他脑子里想着“母亲牌彩电”,心头死记着这个标准,砂锅头的拳头,照着吕永浩的腮帮子捶。 吕永浩噗噗噗的,真吐出好几颗血水混合着的牙齿。 最后被虐的,躺地上如条死狗,只剩四肢不时抽搐一下,证明还没断气。 他身后的三十几号兄弟,啥也干不了,眼巴巴瞅着熊魁离场,去讨赏钱后,才冲过来扶起吕永浩,拾起他的几颗碎牙。 完了还得派代表,来到李建昆和小王跟前,承认他们技不如人,承诺以后照面毕恭毕敬。 这就是茬架。 炮兵大院的人灰溜溜跑路后,李建昆又散了拨钱,让各大院的人,晚上自个找地方潇洒。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那叫一豪横。 各方领头的人,忙取来笔纸,留下联系方式,硬往他手里塞,让他往后有事一定要想着自己。脸上皆缀满笑容,嘴里客气话不断。 李建昆十人走出展览馆大门时,身后数百号人相送,排面和仪式感拉满。 “哈哈哈哈!” 十人荡步在街头,几个爷们大笑不止。三个姑娘也笑出猪声。 太爽了! 什么京城一霸,大院子弟? 在有钞能力的爷面前,人均舔狗! 他们没法选择出身,生来没有殷实背景,但他们可以通过努力赚钱,改天换命! 第584章 原来这才是我最赚钱的买卖 第584章原来这才是我最赚钱的买卖 绿皮火车飞驰在旷野上,11号车厢内,热烈嘈杂,冬日的寒气透过车窗玻璃渗进来,很快便被冲淡。 今年这趟列车上的旅客,明显增多,已经出现通道内都坐着人的情况。 李建昆眼神扫视,能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谈吐上,看出他们的身份。 有走南闯北的倒爷。 有替挂靠工厂跑销售的业务员。 有机关单位的干部。 也有在外招摇撞骗的骗子。 改开四年来,大力发展乡村经济,我国第一批觉醒金钱意识的人,反而是乡下人,这个乡下人的概念很宽泛,既指农民,也指小镇居民。 像是大城市的下乡知青,虽然不少人回城后成为个体户,但他们绝大多数是因生活所迫,潜意识里未必看出,经济形势不可避免的在从计划向市场过渡,也未明白金钱在日后不可估量的重要性。 “我跟你们讲,温市的鞋子在外面那是真好卖,尤其是北方。” “可不吗?北方净是些造铁疙瘩的工厂,日用品这方面缺得紧,我中半年弄了批袜子过去,直接造成哄抢,还主动抬价呢。” “两位大哥看来今年没少赚。东北是吧?明年我也去试试。” “不过要小心,最好先过去踩踩点,蹚点关系出来,结交一些本地人。这年头世道不太平啊。” … “大哥你卖的膏药真好使吗?我这老腰以前抬重物压伤了,现在稍微动作幅度大点就痛。” “兄弟,咱自家人不骗自家人,没卵用。” “啊?你刚还说神医的配方,气功加持过。” “这伱也信?骗外面那些傻子的。实话告诉你吧,配方是从我们大队土郎中那里搞的,要说作用有那么一丢丢,我起先拿出去卖,一天都卖不了两副,后面我看这么多人信气功,我就想出这个噱头,你猜怎么着?每天一百副都不够卖的。” “大哥牛逼!” … “小兄弟柳市的?有个叫胡金才的认识不?” “认识呀,搞电器的,有钱的很呐!实不相瞒,我正是听说他的事迹,才壮着胆子走出来。” “交代了。十月份在赣省。” “什么?!” “确切消息,一车货被人吃了,人也没跑掉。” “这……” 耳畔各种聊天的话语传过来,一桩桩财富故事的背后,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幸运、腌臜,或者惊险。 江浙人身上有个特性,相对团结,比如后世一些不太正规的旅行社,就很不乐意接待江浙团体,因为他们总容易抱团闹事。在这趟开往老家的列车上,大伙都对同乡敞开心扉。 饶是那些干部听闻这些话,也没去教训这帮家伙胆大包天,竟公然谈论倒买倒卖。自顾自翻看报纸,或闭目养神,保持着沉默。 李建昆和二姐坐在一起,山河和一个面相憨厚的男青年坐在一块,受车厢内的气氛影响,他们也在谈论这个话题。 小王感慨,“这年头走南闯北挣点钱,也是真心不容易。” 李建昆长长地吐口气,“何止是不容易?” 那等于将人格与尊严,丢在地上任人摩擦,同时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首先,没人看得起捞偏门的商贩,还得躲避工商稽查,被逮住货物没收只是轻的。其次长期在外,各地辗转,以眼下的治安情况,没被耍黑的人盯上都叫侥幸。 以李建昆这个后世人的眼光看,那些招摇撞骗的他不待见。 而实打实的贩货卖的人,也真没什么好黑的。他们能率先富起来,只有一个字评价——该! 小王望向身侧,“大哥是哪里人?” 年龄约莫与李云裳相当、面相憨厚的男青年,客气回话,“义乌。” “你们那边现在也干小买卖?” 这大哥有只红蓝相间的编织袋,塞在座位底下,晃动时里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约莫是某种金属制品的小物件。 小王这话问出来,李建昆差点没先笑起来,他毕竟带着后世思维。后世你逮着一个义乌人问:你们那边也干小买卖? 岂不好笑? 男青年点点头,“现在还蛮多的,这几年冒出不少小五金厂,又不能指望计划销售,我们那边不少没事干的人,就贩些货,拿到外地去卖,混个营生。” 李建昆回想了片刻,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兴起,好像确实是1983年。 “来,来,瓜子汽水,面包饼干,白酒啤酒,蚕豆花生嘞!有同志需要吗?” 贩卖副食品的乘务员,挎着元宝篮子来到车厢,脸上美滋滋的,一脸轻松。 大抵上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她再也没为业绩发过愁,领导更没有由头骂她。 不出所料,刚刚上好的满满一篮子货,顷刻间见底。她不得不原路返回,再去上货,然后去往下一节车厢。 李建昆他们要了两瓶小支装的二锅头,外加瓜子、兰花豆和花生各一包。李云裳如今也算有点酒量,但不打算喝,磕着瓜子。 义乌男青年坐在她对面,婉拒了一起喝点的邀请,没被问到话,绝不敢抬头。 旅途漫漫,李建昆和王江河喝着小酒,谈论起他们的事。 对于古玩行道,小王现在生出点别样想法。 在首都,人们的古玩意识在逐渐苏醒。早在1981年,全国便开展了文物普查工作,随后发布了多项关于文物工作的报告,比如筹划成立“国际友谊博物馆”。 友谊商店里眼下不乏古玩出售,以老百姓的工资去衡量,通常价格不菲。 这样带来了一个好处,和一个不好之处。 不好之处在于,再想像前几年那样以白菜价捡漏,这种事不说不会发生吧,概率是越来越低。 好处在于,古玩市场日渐火爆,古玩的行情也在节节攀升。 小王抿口酒后,压低声音道:“马卫都有个朋友,手头有幅八大山人的《石松图》,一个南方商人,不确定是羊城那块的,还是港商,三次登门,上个月出手了,这个数。” 李建昆瞅瞅他竖起的两根手指,“那也不是什么好行情啊。” 他再孤陋寡闻,八大山人的名号还是听过的。 “美刀。”小王补充。 李建昆怔了怔,那就完全不同了。别看1983的美刀兑RMB的汇率,还没到2:1,真在黑市上兑换,5:1都不见得能兑到。 “你有什么想法呢?” 小王剥一颗花生扔嘴里,嘎嘣脆,“真正的好玩意,我是舍不得卖的,不过有些玩意我把玩透了,也算不上很有价值,我打算能出就出掉,换回钱,去淘更好的物件。” 李建昆摇摇头说:“现在出手不合适,再等几年。你要淘好物件,没钱我给你。” 小王没好气道:“放不下了呀大哥!你今年还没去我那逛过吧。” 艹! 六尺巷占地大几百平的宅子,还放不下了? 李建昆瞪大眼睛问:“按…你估计,咱们手头的古玩,现在总价值有多少?” 小王想想道:“这么跟你说吧,像上面说的《石松图》那种档次的物件,价值只高不低的,我能拿出一百件。” 我滴个乖乖! 李建昆情不自禁咧开嘴角,那岂不是说,即使按现在的行情,也能卖出一个小目标? 敢情他忙活这么多年,在国内最大的赚头,原来在这里。 小王又道:“出货还是其一,另外我想弄间铺子,搞个固定场地,只要招牌打响,人家有货想出手,会送上门来。现在淘古玩的人太多,这样一来可比去外面踅摸,轻松有效率得多。” 李建昆灌下一口酒,砸吧砸吧嘴。 想法是不错,可惜时间点还差些。 现在利用个体户的手续,搞间铺子,不好搞太大。大了容易出问题。 他倒也没有一口否定,问道:“搞铺子的话,有相中的地方吗?” 小王微微颔首,“有几个。要不开年过来,带你去瞅瞅?” “也行。” 李建昆寻思他对古玩行道,终究是个外行,古玩市场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个摊子具体该怎么布局?先查考一番,确实有必要。 第585章 巨变 第585章巨变 当经历两天两夜车程,踏上永远在心头占据重要地位的故土时,李家兄妹在视觉层面,首先受到一波冲击。 蔚蓝的天空下,大队砖瓦厂的红砖烟囱高高耸立,喷薄着白雾。这是与去年一样的景象。 视线随着入大队的山野地势增高,而变得逐渐开阔。 在烟囱底下,清溪甸内各处不同角落,仿佛猛然出现的七八栋红砖房,显得格外扎眼。 要知道一年前,清溪甸的砖房只有两栋,分别是李建昆家和李大壮家。 短短一年时间,一个村集体中,多出这么多可以统称为楼房的事物,别说放在这年头,饶是再过十年,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李建昆甚至留意到,清溪甸北边以往的荒山脚下,冒出一排厂房。 李云裳也发现一些变化之处: 大队东头临近渠道的位置,挖出几口大水塘。 十二担(稻田名)旁边那块荒芜的三角地,被竹篱笆环绕起来。 以前满是杂木的坛山上,呈现出一块块梯地,不再杂乱无序,规整地栽种着一些树木。 距离他们不远的小溪里,传来成群的鸭子的呱呱叫声。 … 她终究比李建昆这个“前世归客”,更了解清溪甸,发现太多太多不同。而这些变化全在一年之中发生,引得她惊喜雀跃。 “建昆,你的发展基金凑效了!” 只有这一种解释。 李建昆同样内心欢喜,被姐姐凑过来夸赞,也难免生出一股自豪感。一种奇妙的感觉,比在外面赚到五百万还开心。 “哎呀!这不是建昆和云裳吗?” 被发现了。 随后的场面自不用提,这年头无论谁去一趟首都,都是能震惊十里八乡的大事,何况是常年生活在首都的这对姐弟回来? 清溪甸兴奋躁动起来。 今年与往年还不同——以往每年过年回家,总是李建昆给乡亲们散烟发糖,给些首都带回的俏皮吃食,乡亲们即使想回馈,也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今年听说他回来,大队里忽地有些鸡飞狗跳的动静。 李建昆和李云裳被一拨乡亲们簇拥着,刚回到家,不等和家人寒暄完,已经有人拎着礼物上门。 “建昆呐,喏,这玩意拿给你吃。” 来人扬起两只手,左右各有一只毛皮雪白、眼睛红红的肥胖兔子,提溜着它们的长耳朵。李云裳被这么可爱的兔子戳中心尖,差点没来上一句后世某偶像剧里的经典台词。 李云梦不改淘气性子,乐呵呵跑上前,想要抱过一只,哪知大白兔猛一蹬腿,被踹得不轻,要换一般小姑娘,该洒猫尿了。她不同,一巴掌呼在大白兔脑门上,瞅着兔子红眼一翻,估计是有点懵,然后又轻柔摸摸,“乖啦哈。” 大白兔再落到她手中后,变得比哈巴狗还乖,放脚边都不带跑的,瑟瑟发抖。 李建昆笑着搭话,“德林叔,哪来的兔子啊?这是肉兔?” “嗯,肉兔,自个养的。地里拔根大萝卜一烩,放锅里咕噜俩小时,也是香的很,不比野兔子差,重点是肉多。” 李建昆也不矫情,让老母亲收下。农村人实诚,送你东西那就是诚心诚意的送,伱的社会地位如果比他高出很多,拒绝不收,他会想不开,认为你嫌弃。 收下兔子,递过去一包小熊猫,德林叔笑歪嘴,直呼又占了便宜。这种香烟他们这旮旯,哪里买得到? “噶——噶——” 山岗下走来一个衣着寒酸的汉子,怀里抱着一只大白鹅,咧着一口大黄牙。 胡秀英在小儿子耳畔,小声嘀咕一句,示意他不要收,王继明家算是清溪甸最穷的人家之一,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恓惶。今年靠着发展基金,养起十只鹅,日子才将将好过一点,自己家别说吃鹅,平时连只鹅蛋都舍不得吃。 “妈,放心吧,不会让他吃亏。” 收了别人家的兔子,不收他的鹅,更说不过去。这种穷透了骨子的人,往往自尊心很强,也很自卑。 有儿子这句话,胡秀英也就不再说什么。聪明如儿子,总有办法补给他们家。 “继明叔,这大鹅养得不错呀。”李建昆主动搭话,上前递过香烟。 王继明憨憨笑着,“托你的福。这鹅…你得收!” “收收收,叔你养的鹅,肯定得尝尝。” 王继明长松口气,笑容变得自然起来,支招说:“弄酸菜炖,炖烂糊,老香了。” 搞得他自己好像吃过似的。事实上,只是从收鹅的贩子那里听来的北方吃法。 “听说我建昆大侄子和云裳大侄女回了?” 人还未至,爽朗的大笑已经传到耳朵。一个汉子穿着下水衣,还湿漉漉的,右手上提着一只木水桶,来到李家门口。 李建昆的目光掠过水桶,被他手指上的一枚大金扳指吸引注意。 “成贵叔,你这是发了呀。” “嗨,发个啥,挣点小钱。” 别说李建昆明显从他身上,体会到一股以往所没有的财大气粗,周遭乡亲们艳羡中透着敬畏的眼神,也说明很多问题。 那李建昆就非常好奇,这个前两年春节期间,因家里揭不开锅,来他家借钱的汉子,到底是如何发的?水桶里装的啥? 走到跟前,李建昆低头朝水桶里瞅去,眼神大亮。 这可是个新奇玩意,以往在他们这边没有。反正他小时候的记忆里,不存在这个物种。 后世的宵夜摊主打——小龙虾。 “过冬瘦了点,秋天的时候才肥咧,搞锅卤水煮一下,喷香!下酒相当舒坦。”成贵叔笑呵呵道。 李云裳也凑过来打量,一脸好奇,“这是虾?没见过呀。” 李建昆含笑说:“这玩意我知道,俗名叫小龙虾,肉质鲜美,还比较好养。成贵叔你从哪引进的这个?” “要不说还得是大学生呢,瞧瞧这见识。”成贵叔说是一个战友提供的信息,他特地去当地走了一遭,当时便相中,因为本地人可谓无虾不欢,折腾一番,还真在本地搞起来。 当然了,仍然有人觉得是虫子,不敢吃。 架不住它比海虾便宜得多,味道并不逊色。 清溪甸这一年搞养殖的人家还真不少,陆续有人拎着东西上门,都迫不及待想送给李建昆尝尝。农村人不善言辞,感激话不好说出口,但意思已然到了。 说白了,他们能把这摊子事做起来,全仗着清溪甸发展基金。 而清溪甸发展基金则是建昆提出的,还是他拿的启动资金。 广播里总是教育“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份恩情大伙不会忘记。 至于没干养殖的人——这一年通过其他方式,挣到钱的同样不少。他们排起队来与李建昆协商日子,邀请去家里喝酒。 盛情难却,不答应又不合适,李建昆感觉这个年要在迷糊中度过了。 现场气氛热络,所以某个看起来不得劲的人,显得格外特殊。李建昆应酬一圈,踱步到院门处,望向半死不活倚着墙壁的李贵飞问:“你又怎么了?” “哼!人人都发财致富,不让我干事,老子不舒服!” 这件事,已经十四岁的小猴子当居首功。否则仅凭老母亲,根本拿捏不住他。 “二哥二哥,他就是嫉妒。”李云裳咬着大白兔奶糖,怀里抱着温顺如猫咪的大白兔,笑嘻嘻凑上来。 “噢?嫉妒谁啊?” 甭看大队许多人家的日子,上了一个台阶不止,也不可能有人比他家日子更好过。 李云裳招招手,让他凑过耳朵,神秘兮兮道:“咱们大队办了家工厂,你知道谁办的不?” “挂靠厂?” “这我不懂。” “谁啊?” “李大壮!” 李贵飞的不爽揭秘了。 他本来就有一颗想搞事的心,现在李大壮干起工厂,他却在家无所事事,去年还被李大壮揍得鼻青脸肿,能舒坦才怪。 第586章 华侨商店和润人 第586章华侨商店和润人 李贵飞的不爽,一直延伸到饭桌上,这小老头是故意的,很清楚这个家真正的话事人是谁,希望二小子能开个口,帮他压制住婆娘和小闺女。 尤其是小闺女,没事敢拔他胡须,有时也会抱他大腿,软硬兼施,死死拿捏着他,实在无计可施。 “李大壮那黑心货,人家都用头层牛皮,再不济用二层,他倒好,薄薄一张牛皮还能剥出三层,造出的鞋穿不了俩礼拜,纯粹糊弄人!” 李建昆大快朵颐着老母亲的手艺,“这种人有什么好羡慕的,市场迟早会教他做人。” 清溪甸现在唯一的一家工厂——强壮制鞋厂的底细,他已经打听清楚。 厂名从儿子和老子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制鞋设备和师傅是从温市找来的,工人就近招聘,除去十里八乡的社员外,清溪甸也有不少人在里头工作。 这种以次充好的行为,不禁让李建昆想起,几年后那起“全国抵制温市鞋”事件。 原本已做到遥遥领先,素有鞋都的美誉,最后硬生生搞成臭狗屎。 被钱污了良心,倒也怨不得谁。 李贵飞闷掉一盅请镇上老中医配的药酒,“可是他给大队好多人发工资啊,人家当然要巴结他,显得自己很能一样,都敢斜眼看我。” 这药酒他也给小儿子倒了一盅,李建昆端起酒盅砸吧一口,甜甜的,还挺好喝,“咱们家在大队的名望,还能弱了他?他斜眼看你,你不会瞪回去?” “那是你的名望!”李贵飞气鼓鼓又闷一盅。 胡秀英劝说道:“伱总归是一家之主,别想那么多。” 李贵飞没搭理她,扫视向三个子女道:“你们摸着良心讲一句,我搞事业会比李大壮差吗?我干的哪桩买卖,是因为能力不行搞砸的?” 这话听听似乎没毛病,想当初砖瓦厂在他手上,眼见快要进财,现在捐给大队集体,仍然运转良好;后面的袜子作坊更是做得风生水起。 必须要承认的是,他有那么一丁点生意头脑。 可问题是,他能干点事不假,却更擅长招惹更大的事! 有一回算一回。第一回遭人绑了,差点没挂;第二回进去了,差点没出来。 见子女们默认了他的才干,李贵飞放下筷子,清清嗓子道:“我有个计划,开年也干家工厂……” “不行。”李建昆打断他。 李云裳柳眉蹙起,“不行!” 李云梦张牙舞爪,“不行!!!” 李贵飞:“……” 这懒汉望向小闺女,眼泪水差点没淌下来,不行就不行吧,你咬我干嘛? 唉,这人生啊,真是无趣,空有一身才华却无法施展。 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李建昆的新年比其他人来得要快,从回到家的隔天起,酒席不断,请客的东家全拿出最好的年货招待,有时一天搓两顿。 喝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趁着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按照本地习俗不好宴客,各人得在自家过年,李建昆总算腾出一天时间,一大早从床上爬起,要去办两件事。 他在内院的屋檐下,喔喔喔地刷牙时,老母亲凑过来,碰碰他说:“带上你妹,昨晚就一直嚷嚷要跟你去,待会起来不见你,要哭鼻子的。” 李建昆满口白沫,含糊不清道:“这磨大还古鼻子?” “哭一整天给你瞧瞧!” 李建昆哑然失笑,这是掌握了撒娇技能啊,且技能点满。 “小猴子,市里你去不去啊?” 噗通! 哐当! 鬼知道房间里发生什么,不到两分钟,一头倔强呆毛的李云梦穿戴好,犹如旋风般刮进院里。 小半个钟后,吃过老妈牌大肉包,李建昆蹬着李贵飞的大凤凰,载着小妹,慢悠悠颠向石头矶。 李云梦戴针织手套的两只小手,搂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后背上,两条麻花辫被狂躁的北风撩拨,不时扬起。 “二锅。” “嗯?” “我还是头一回进市咧。” 李建昆怔了怔,蓦地想想,小妹长这么大确实从未出过县城。他侧过头,笑笑说:“你还小,等长大些,想去哪都行。” 李云梦渐渐张开、轮廓愈发鲜明的五官上,充斥着一股希冀道:“你以前说过,等我上高中时,带我去首都念书。” “我说过这话?” “哼!”李建昆的后背上,遭了两记小粉拳。 “好好好,那你先要把成绩提上来。我告诉你,首都的孩子读书可认真了,按你现在的成绩,过去只能垫底,到时不仅你会被同学瞧不起,我还要跟着丢脸。知道不?” “嗯!我会加油的!”李云梦小脑瓜用力点点,有了阶段性目标。 来到镇上王家,去年坐过两次的那辆黄河大卡,已经停在门外。 王山河拾掇整齐,勤等着他出现,倒没料到李云梦也跟着。 “哎呀呀呀,这么俊的姑娘,哪家的?我不可能见过!” 饶是知道夸张成份居多,李云梦仍然被逗得咯咯笑,与小王属实不陌生,配合道:“错!你见过,你猜猜。” “王桃?” “不对。” “李玉洁?” “不对。” 这俩二货……李建昆进屋和王家两口子打过招呼,跟王秉权唠完一根烟后,司机发动大卡,三人跳上车,直奔市里。 此行目标明确——市华侨商店。 他们这边没有友谊商店,不过华侨商店很早就有。受隔壁温市影响,很有一些人润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定位上是有所不同的——前者可简单理解为外宾商店,从而导致所售商品差别还蛮大。 在友谊商店里,大宗商品并不多,因为绝大多数外宾只是过客,不会在这个国家久待。 而华侨商店里……正如一个半小时后,李建昆三人眼前所见: 刚刚来到占据市区黄金地段的华侨商店,还未走近大门,便被里面成排的电视机、电冰箱和洗衣机等大宗商品,吸引住视线。 事实上,路过的老百姓有一个算一个,都会不自觉放缓脚步,向小商超型的店铺内,投去艳羡的目光。 这里并非谁都可以进。 李建昆三人被门口保安拦下,例行检查。神马华侨证件他们自然没有,不过他们有更直接的玩意,李建昆伸手摸兜,不等掏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让让”,保安也十分配合,抬手将三人向旁边推去。 只怪说话这人,一看便知是正二八百的华侨。 甚至无需通过他板正的着装、抹着头油的大背头、手上的腕表和金戒指去判断,因为他带着一名洋妞。 李云梦昂着小脑瓜,好奇打量,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歪果仁,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可真漂亮! 歪果女人留意到她的目光,冲她和善一笑,李云梦自小胆大,伸出小手,想趁机和歪果友人握个手。 啪! 就在这时,她的小手被西装男一把拍开。 淦! 李建昆将小妹护向身后,一记正蹲踹过去,西装男遭受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王山河本想冲上去抡他俩耳光,被保安麻利拦下。 “你敢打我?!”穿西装大衣的男人怒目圆睁,望向李建昆,满脸匪夷所思。 他可是华侨,他可是外宾! 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时代的原因,国家极度缺乏外汇,把有些润人惯出大爷脾气。 其实刚才那声冷冰冰的“让让”,和保安的推攘,已经让他非常不爽。只是看带着妹妹一起,才没有发作。 这小比崽子倒好,还敢打他妹妹,岂能再忍? “把他抓起来!” 西装男恼羞成怒,整整衣服,示意身旁的洋妞自己无碍后,对店内奔过来的所有保安,颐气指使。 右手食指隔空指着李建昆鼻尖,面红耳赤地咆哮,“你TM摊上大事了!” 刚才对方拿不出华侨证件,他全看在眼里。一个大陆人,竟敢打他? 翻了天! 李建昆将有点吓到的小妹交给山河照顾,扭动脖子,甩甩手,活动一下筋骨。 今天他要让这小比崽子明白,这里是谁的国家!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第587章 豪横三大件 第587章豪横三大件 “同志,你想干嘛?殴打外宾可要招大祸!” 店内保安并不多,只有三人,皆是一米七左右的大叔。面对二十郎当、穿鞋幺八三的李建昆,高低有点犯怵。 这种小青年真要无法无天起来,他们未必挡得住。 然而这话说出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唬不住对方,不是已经打过吗? 李建昆从棕色皮夹克内衬,摸出三张证件,拍在开口的保安怀里。后者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耍横,有些身份,赶忙翻开查看,另两名保安也凑过头打量。 一张证件是盖有港府公章的《特殊人才聘请证明》。 另一张证件是华电工厂的工作证,其上显示的李建昆的身份为: 港城公司高管! 合资企业总经理! 还有一张是荣誉证,鹏城特区1982年度颁发的,特区优秀外资管理人! “这……”三名保安给看懵了,来头简直大得吓死人。 “老外了不起吗?谁对这个国家的贡献大?他打我妹妹,我要抽他,你们有意见?” 三名保安:“……” 有没有意见先不提,反正他们是决计不敢动了。 李建昆不再理会他们,双手扣在一起,指关节咔咔作响,一步一步走向西装男。 “喂喂!你们快拦住他呀,他谁啊他?”西装男焦急大喊。 门口轮班的那名保安,两眼朝天看。另两名保安嗖嗖奔回店内,这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还是让经理来处理吧。 西装男眼见求援无果,自知不是对手,可不会傻站着挨打,撇下洋妞女伴,撒丫子跑路。 李建昆岂能被他跑掉? 两个箭步追上去,飞起一脚踹在西装男后腰上,后者跪得很干脆,哎呦一声,在人行道上摔了个狗吃屎。 过路的行人和车辆——多是自行车,纷纷停下来观望,这年头倒也不存在堵车。 西装男摔倒的地方,有根水泥电线杆,李建昆双手抓着电线杆,穿头层牛皮制成的硬实皮鞋的右脚,一顿猛踹。 西装男缩在地上弓身如虾,哭爹喊娘,两侧嘴角苦水不断溢出。 一身笔挺西装瞬间脏乱不堪,头油固定的发丝散乱开,原本强行梳成的三七分,变成更加自然的中分头,活脱脱像个二鬼子。 华侨商店的经理得知情况后赶到门口,突然又止住脚,看得头皮发麻,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也没在咱们店里干仗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住手!伱住手!” 金发洋妞倒是勇,跑过来制止,望向李建昆,尽量放缓语速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噢,天呐!你太暴力了,他只是拍一下那女孩,你至于这样虐待他吗?” “这位小姐,你有孩子吗?” 在金发洋妞惊诧的目光中,李建昆用流利的英语说:“如果你的孩子对人表达善意,换来的却是打骂,相信你的愤怒不会比我轻。” 金发洋妞怔了怔,由衷道:“我为他的行为,向你和那个女孩道歉。这件事他做得太差劲了。我会重新审视他这个人,他在我的国家一直表现得很绅士很谦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李建昆扫一眼地面,嗤笑一声。 “答案很简单,在你的国家他很清楚没有高傲的资本,而在这个国家,他觉得自己是人上人,高人一等,普通的老百姓在他眼里不过是穷酸的贱民,不配与他包括他的同伴打交道。” 李建昆顿了顿,道:“但他似乎忘了,这里是他的故土,他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言尽于此。 金发洋妞有所体悟,陷入思考和沉默。看见李建昆抬脚走开,才回过神来,“谢谢!” 李建昆摆摆手,走回华侨商店门口。 保安恭敬还回证件;经理做邀请手势,请他们入店。 街道上,西装男从地上爬起,愤怒嘶吼,扬言要告死李建昆。不过他暂时似乎没空处理,眼前有更棘手的事发生: 金发洋妞训斥他是一个数典忘祖的人,不值得她托付终生,要与他分道扬镳。 这可急坏了西装男。 虽说他出国有些年头,但始终不曾真正融入那个国家,或者说被当地人所接纳,而想要达成这一目的的最简单办法,莫过于娶一位外国媳妇儿。而且,这个洋妞的背景,对他的生意大有裨益。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回大陆,在国外受够了被人当成下等居民,回来后本想扬眉吐气一番,让她明白自己在大陆是多么高贵的存在,谁承想遭遇这种破事。 有些刁民,真是狗胆包天! “噢,我亲爱的艾琳娜,你等等我,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你在我眼里像极了新晋的奴隶主!” 进入华侨商店后,李云梦瞬间被眼前五花八门、从未见过的商品,吸引全部注意力,已经忘记刚才那不开心的一茬。潜意识里,二哥在身边,也带给小姑娘无限的安全感,让她不必顾忌再有坏人出现,可以尽情欣赏眼前的俏皮事物。 王山河带着抹感慨道:“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太穷,把这些歪果仁给惯的,等将来咱们发展起来,看他们还敢嚣张!” 他不说这话还好,李建昆也快将这事抛诸脑后,此时却不免幽幽叹息一声。 可是啊,即使四十年后,这种事仍然时有发生。 问题出在哪里呢? 有一半,还是出自我们自身。 我们传承千年的主流思想,首重一个“礼”字,这使得我们往往太过在乎别人的感受。诚然,从道德层面上讲,这没有错。但在现实情况中,太过讲礼,却会显现出卑微,而卑微是换不来尊重的。 其实解决之道,老祖宗也传授给我们,或许是因为它出自一部小说吧,所以无法撼动主流。 这个法子叫——先礼后兵。 李建昆晃晃脑子,甩出这些乌烟瘴气,望向蹦蹦跳跳、昂着小脑瓜四处打量的妹妹,“小猴子,喜欢哪一个?” “这个这个,这个大!”李云梦伸出小指头,隔空戳着一台21英寸日立牌彩电。 “好,就买这个。” “喔~” 小姑娘欢呼雀跃,跳起“踢踏舞”。 “你再选台洗衣机,让阿姨给你介绍一下,咱妈洗衣服累。我去看看冰箱。”李建昆满脸怜爱,给她这个小大人当家做主的机会。 半大孩子往往非常在意这个。 李云梦稍息立正,小手呈掌,戳向细长的眉梢,“遵命!” 小王哈哈大笑,“谁说小梦调皮,这不是很乖?” 李建昆笑了笑,但愿这辈子能变乖点吧。事实上这一世,身边所有人都因他这只蝴蝶的扇动,或多或少发生些改变。 向好的改变。 这是令他目前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李贵飞不再那么懒,心心念念想创业,还是自己不准;老母亲头上的华发止住,皱纹也不如前世同时期那么深刻;大哥不再是千年老二,自己做一把手,管理养猪场,成为全县先进;姐姐没再嫁给小泼皮,俨然是放眼京城都数一数二的高质量单身女青年;小猴子没听说在学校瞎混。 就,挺好的。 不过他希望能更好,让二老尽享天伦之乐,在事业上成就大哥,在爱情上成就二姐,至于小猴子,惟愿她永远都是小猴子,开心开心没有烦恼。 不多时,计划中的三大件选好: 21英寸日立牌彩电,三峡牌单缸半自动洗衣机,雪花牌两层单开门冰箱。 总价4928元。不过只收外汇。 小王最舒坦,闲庭阔步,等老李家选好,冲服务员知会一声,“一样的给我来一套。” 服务员:“……” 你当这是搁市场买菜呢?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沓“万里长城”——百元面额的外汇券,以黑色为主色调,正面以长城作主题,万里长城,延绵万里,景色瑰丽,代表着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教会了服务员乖巧听话。 两套,六大件,经理特地安排人给搬上黄河大卡,十分殷勤。 这是今年做过的最大一单买卖。 敢出手痛扁假洋鬼子的人,果然不一般。 第588章 有盼头的春节 第588章有盼头的春节 “轰~轰~” 黄河大卡轰鸣行驶在下乡的黄土路上,冬日的寒风在后斗中肆掠,车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六大件的纸箱分开放置其上,避免磕碰到。 还有两人全程护卫,头发被吹得根根竖起,不过仍然坐在稻草上满脸乐呵。 放眼整个望海县,家里置起如此豪横大三件的人家,此前应该是从未有过的。 “小王,干嘛心血来潮要把这三样置齐,是不是太高调了?” 李建勋伸手摸向衣兜,想掏根烟出来抽,扫一眼身下干燥的稻草后,手又收回。 王山河解释道:“本来只是想买台彩电。建勋哥你没听说吗,今年要播春节联欢晚会。” “这事知道!”李建勋眼神明亮。 机关单位上班的人,还有谁没听说?报纸上早在宣传,人人都在期盼。据说县百货大楼里的电视机快卖脱销了,一张电视机票炒到天价。 不过华侨商店里的彩电自然不一样,属实金贵,而且要券不要钱,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能惦记的。 小王继续说:“建昆前几天看婶儿洗衣裳,手冻得直哆嗦,这不洗衣机肯定没跑,后面一想两大件都置了,还差一台电冰箱么,索性一步到位。” 他顿了顿,道:“建勋哥,你甭担心了,建昆路子野的很,就算查到头上,巨额财产也能说得清。” 李建勋瞅他一眼问:“你家呢,‘破罐子破摔’了?” 小王咧嘴大笑,“这词用得好。去年为了给我接媳妇儿,老王已经露了财,现在谁还不知道他手上有一坨子?老王说不花点还怕贼惦记。 “管他呢,反正我家又没干部,厂里的账肯定也是不怕查的,他挂着个农民企业家的头衔,还不能有点钱吗?” 李建勋听罢一脸悻悻,忽然有点慕了。 想着还是老王自在。同样是管理摊子,他就不能无所顾忌。家里其实很有些钱,建昆给的,云裳给的,一个二伯,一个大姑,都没话说,想给小平安创造最好的生活环境。 奈何他这个爹,有钱却不敢用。 比如说这三大件,他家如果也置一套,只怕过不了几天就有人上门查水表。 两人这边吵架般搭话时,黄河大卡偌大的车头里,又是一番别样氛围。 副驾驶座空着,李建昆、符巧娥和李云梦全坐在后排,小平安被他二伯抱在怀里逗弄,小家伙已经能蹒跚学步,会说些简单的话语。 不过“二伯”这个词,实在太难。 偏偏某二伯不做人,用从未见过、看起来非常美味可口的奶油夹心面包诱惑。小平安小嘴不断翕合,却总发不对音,急得嚎啕大哭。 “停停停,别哭别哭,给伱。”做不人的二伯立马怂得一批。 小平安得到奶油夹心面包,用两只小手捧着,坐在二伯怀里,饿狼似的啃起来,吃得一脸腻歪。 “建昆你就宠他吧,从首都回来大老远还带这个。”符巧娥笑骂。 这种奶油夹心面包不带包装,可不是供销社那种地方能买到的,见都没见过。 为这一口,李建昆确实费了些功夫,特地去新桥西餐厅隔壁的“三宝乐面包店”买的,迎着京城的刀子风,排了近半小时队。 作为首都首批“开放式自选面包店”的开拓者之一,也是首都第一家前店后厂的面包房,生意太火爆。 不过瞅着小平安的满足表情,以及回想起早尝过鲜的妹妹和老妈的笑脸,一切都值得。 “小平安,来,叫小姑,我给你这个。”李云梦见样学样,从夹克袄里扯出姐姐给她带的新年礼物之一,一块挂在脖子的电子表。 圆鼓鼓的卡通样式,乍一看,像只熊猫头。 小平安小嘴巴不停空,乌黑的大眼睛跟着她扬起的小手移动,才注意到这么个新奇玩意。 “扫…小姑!” 异常清晰。 李云梦:“……” 李建昆笑得人仰马翻,让你嘚瑟,嘚瑟没了吧。李云梦手捧着电子表,明显舍不得摘下来。小平安则一脸期待。 符巧娥适时打起圆场,“好啦好啦,小姑逗你玩呢。” 小平安:“呜呜呜~” 车头厢内欢声笑语,小平安的两场“雷雨”,来也快去也快。回到石头矶后,车斗里的硕大瓦楞箱,想藏也藏不住。 半个小镇都被惊动。 无论是彩电、洗衣机,还是电冰箱,这年头搁大城市都是无比稀罕的玩意,遑论在他们这种大山旮旯里的小镇? 许多人只是听闻世间有这么种东西,见那是真没见过,这种热闹岂能不凑? 李建昆可不管老王家怎么搞,待他家那一套卸下去后,立马吩咐司机轰油门开溜。镇上的人是真吉尔多。 进清溪甸的山野土路原本走不了大车,得益于砖瓦厂的日渐兴旺,去年贵义老汉发动社员一起拓宽过。 黄河大卡一路开到砖瓦厂外面的土坪上,仅仅一刻钟后,整个清溪甸便沸腾了。 社员们自发帮手,推来板车,将三大件稳稳当当送到老李家。 李大壮披着一件意大利捎回的黑色皮大衣,叼着根西湖牌香烟,走到路埂上看热闹。 “我当什么呢,不就是彩电、洗衣机和电冰箱么,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这些在国外都烂大街了。” 旁边人头不少,有人连连应是,巴结这位清溪甸实际性质上的首位私人厂长。 也有人并不指望他什么,阴阳怪气道:“烂大街的玩意,也没看你家有啊。” “望富,你什么意思?我还买不起这几个家伙什儿?” “行了吧大壮,真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啊,你是挣了些钱,但华侨商店可不收。” 李大壮怒道:“我家不缺外汇,我儿子在国外呢!我只是不像某些人爱显摆。” “呵呵~” “你呵什么,把话说清楚!” 这边的纷争李建昆自然不知,他现在想出门都难,老李家被凑热闹的社员们,挤得水泄不通。 这种人无我有,终于让李贵飞觉得自己又是个人物了。他这号爱面子的人,谁要给他脸,他还真不小气,将大闺女和小儿子从首都带回的好烟好副食,成包往出拎。 小平安无疑成为团宠,这个阿姨抢着抱抱,那个婶婶揽过去贴贴,小家伙似乎有些心累,神奇地叹息一声。 “哈哈哈哈哈!” 逗得大伙哄堂大笑。 李建昆和大哥忙着拆瓦楞箱,社员们特地跑过来看稀罕,总要让他们掌掌眼。 “乖乖!这就是那冰疙瘩?” “没文化,这叫电冰箱!” “听说夏天也能制冰,东西放里头不会坏!” “这要是夏天冰块西瓜,冰两瓶啤酒……爽死个人呐!” 一台天蓝色雪花电冰箱先“剥”出来,社员们凑近小心翼翼地上手抚摸,啧啧不止。 “这东西能自己洗衣裳?” “可不?听说脏衣服扔进去,等它转完就变干净。” “咿呀!那也太省事了。” “特别是冬天,还不遭罪。” 随后“剥”出来的三峡牌洗衣机,将在场的大婶子小媳妇儿们,人均馋出哈喇子。 “好家伙!这大的屏幕!” “瞧瞧这做工,红木壳子的。” “真能放出彩色的人儿?” “建昆,能放放不?” 要说最引大伙感兴趣的,还要数21英寸的日立牌彩电。知道这玩意太金贵,甚至没几人敢上手摸。 “现在估计放不出台,配了根鱼骨天线,等架起来才好使。” 李建昆环顾四周,含笑发出邀请,“今年年三十有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要是想看,到时可以来我家一起看。” “哎呀,那太好了!” “有这好事,必须到啊!” “我听人说过,一直惦记着呢,又犯愁没电视,这下可好了!” 社员们皆是激动不已。 这也是李建昆赶在春节前,买来彩电的另一个驱动因素。 大队虽然今年不少人挣到钱,但依然没添几部电视机。首届春节晚会,无论是从历史意义上讲,还是从这年头娱乐匮乏的现实层面讲,生在当下,错过太可惜了。 屋里屋外,欢声一片。 1983年清溪甸的春节的喜庆,在老李家添置回豪横三大件后,正式推向高潮。 第589章 首届春节联欢晚会 第589章首届春节联欢晚会 大年三十,傍晚。 空气中弥漫着炮仗营造出的年味,夜幕下,清溪甸家家户户的灯泡全部亮起,这日子,再节省的人家,也不会去在乎那点电费。 这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山村,竟也有了一种灯火璀璨的繁华气象。 得感谢逐步在落实的“村村通”工程,早在一年多前,社员们使用的还是煤油灯,那时电和广播这种俏皮玩意,只有大队部有。 除夕有守岁的习俗,本地一直遵循老传统,这一晚凌点之前,家里的灯都得亮着。 今年的团圆饭,各家各户不约而同纷纷提前,腊月的寒风中掺杂着斑驳的菜香。 老李家的年夜饭此时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事实上为此已经忙碌一整天。家里的人员却分成两班,这是女人的活计——玉英婆娘掌勺,大女儿和大儿媳打下手,小猴子负责带娃。 男人们这会在大队部忙活。 一个老子,带俩小子。赶在年夜饭前,想将鱼骨天线和电视搭起来,可不能耽误全大队社员的期待。 是的,全大队。 早前李建昆把这件事想小了,邀请社员们去他家观看,寻思大队里总归有几部电视机,人员分流一下,他家门外的空场子上也能应付得来。 结果越靠近大年三十,大队里有句话越流行—— “有彩电谁还看黑白电视?” 社员们全指着看他家的彩电。这样一来,门前的空场子肯定不够用,只能临时将播放地改到大队部。 “哥,再转转,慢点转。” 大队部的青瓦屋顶上,李建勋半蹲着,旁边竖起一根高耸的竹竿,顶端固定着鱼骨天线。得到弟弟的指挥后,彪子握着竹竿旋转的双手,放缓速度。 屋檐底下,摆起一张四方桌,彩电放置其上。 李建昆趴在桌面上调试。 李贵飞叼根烟戳在一旁,身上自有一股神气。就是那种…今晚全大队的幸福是我家给的! 他亲哥李贵义杵在另一侧,懒得看他一眼,见不得他这个鸟样。 “好,停停!”李建昆突然大叫一声。 屋顶上的彪子立马止住动作。 21英寸的屏幕上,显现出蛮清晰的画面,只有不成片的零星雪花,稍微离远点,可以忽略不计。 电视节目正在播放新闻——这年头,央视一天多半时段都是新闻。里头人影晃动,身上的衣服、脸上的气色,外加背景环境,色彩明艳。在从未看过彩电的人眼里,简直犹如真人当面。 贵义老汉两眼放光,大赞道:“真是个好玩意啊!” 李贵飞瞥他一眼,拿捏着腔调说:“那就这了。我们回去吃年夜饭,电视放在这儿,要是丢了……” “你丢它都不会丢!” 李贵飞轻哼一声,拔腿离开。 李建昆看他走远后,从鼓囊囊的皮夹克里,抽出一瓶茅台,塞到大伯手上,眨眨眼说:“晚上走两盅。” 按照本地习俗,今晚倒是没法一起喝酒,各人要在自家过年。 贵义老汉美滋滋接过,慈爱看一眼侄子,打趣道:“这么好的酒,他知道还不得急眼?” 李建昆咧咧嘴,“我能怕他?” 只是怕他在外头瞎咧咧,丢人! 贵义老汉哈哈一笑,催促俩侄子赶快回去。望着二人结伴走远的背影,这位把持着清溪甸说一不二的权柄,将近二十年的老汉,对着夜空幽幽叹息一声。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生到儿子。 多好的俩娃啊! 他嘴上不说,对于弟弟这方面的福气,是真心羡慕。 等李家哥俩回到家时,饭厅里的四方桌上,地道的农家菜摆得满满当当。以如今老李家的生活条件,显然不缺大鱼大肉的吃食,年夜饭主要还是吃个气氛。 饭桌旁有老有小,小平安又正值最可爱的年纪,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玉英婆娘眉眼笑弯,在这个没读过书,也没有野心的农村妇女心中,所谓的天伦之乐大抵如是。 李贵飞也难得全程笑脸,没一句牢骚,美美怼下小半斤,酒足饭饱后还给每人封了只大红包。 李建昆捻捻红包的厚度,拆开瞅一眼,好家伙!能有二百。 李贵飞哼一声道:“咋了?老子钱多,再不花发霉了!” 好好好,你牛逼。 李建昆不愿和他拌嘴,知道这小老头办厂的心思没能如愿,依然耿耿于怀。 李云梦见大家都放下筷子,红包揣兜,匆忙离席,跑得飞快,“我先去大队部了。” 李云裳有意逗弄她,“小梦,你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干嘛,让妈给伱存着吧。” 嗖嗖! 神行太保来了也要饮恨。 夜色里飘来碎碎念,“坏银!年年骗我压岁钱,存进去根本拿不出来!” 觉醒了。 厨房里,三个女人麻利拾掇好碗筷,随后一家人提着马扎,给小平安包成粽子,散步消食般走向大队部。 此时大队部外面的空场子上,早已人满为患。小萝卜头们也不闹腾了,依偎在大人怀里,所有乡亲们的眼神,一眨不眨盯着那块21英寸的彩色屏幕。 简直神奇! 跟有真人在框框里表演似的。 老李家一行过来,引发短暂骚动,玉英婆娘原本说随便坐哪里,被乡亲们给架到最前排。李贵飞倒是毫不客气,大马金刀坐在了全场C位。 李建昆他们挨在边上坐,他家坐最好的位置,乡亲们无人有意见,真要撂在后排,大家反而不好意思。 夜空下,几百号人,人均小马扎,挤坐在一起,既热闹,也抱团取暖抵御了寒风,呈扇形排开十几米,“拱卫”着一台电视机。 这样的画面后世再难见到,有种别样的氛围和激情。 “开始了开始了!” 只见电视屏幕上,画面陡然一切,猝不及防出现几盏大红花灯,出现“恭贺新春”四个大字。 大伙屏气凝神,却没等来盛大的舞台,倒等出穿灰色中山装的赵忠祥老师。他先做了番说明介绍,简而言之,本次春节晚会没有节目单,晚会后台设有四部热线电话,首都的观众可以通过拨打电话来点节目。 “哎呀,怎么只准首都观众打?” “咱也想点节目啊!” “条件不允许吧。” 现场议论纷纷。 大队部倒是有部电话,至于说打到首都,那可老费劲了。如果全国各地一起打电话到首都,话务系统恐怕要瘫痪。 李建昆上辈子其实看过回放,现在仍然看得十分投入。什么叫互动和参与感? 出道即巅峰。 老百姓想看什么,演员表演什么,这种活泛的形式,后世没有一台晚会可以比拟。即使出点故障又何妨呢? 后世的晚会倒是顺溜,却也一年不如一年,越发难看。 文艺活动应该提供的是情绪价值,而非一场么得感情的表演。 画面再切,喇叭里传出喜庆的音乐,出现颇具年味的连环画式开场片段,等放完后,便切到一方堪称简陋的小型会场。 舞台上站着四名主持人:姜昆、马季、刘晓庆和话剧演员王景愚。 底下有十几张单薄的桌面,旁边围坐着的几乎全是表演艺术家。简单的开场白后,主持人分别介绍他们,好让观众知道都有谁在场,完了便可以点拨他们的节目。 这可见真章,没有真功夫根本接不下。 这届晚会在互动上做到极致,都说80年代不开放,屏幕上一股民主的气息却扑面而来,晚会共设五千份大奖,观众可以通过寄信的方式猜字谜。 只是当马季和姜昆,将一张铺有红缎布的长条桌搬上舞台时,李建昆险些没有落泪。 所谓的大奖,不过是:签字笔、自动铅笔、笔记本、纪念册……这些个东西。 他扭头望向在场的乡亲们,发现大家参与兴趣浓厚,没有人去嫌弃奖品不够份量,只恨无法打电话。 当刘晓庆宣布第一个字谜:从上至下,广为团结。 李建昆留意到周围识字的乡亲们,每一个都投入其中,转动脑筋猜测起来。 “小梦,啥字啊?”李云裳拍拍坐她大腿上的妹妹。 “这个……我二哥肯定知道,对吧二哥?” 小机灵鬼。 “对啦,我说你们猜个屁啊,没见建昆坐这吗?” “建昆,啥字呀?” 李建昆指指屁股下的小马扎,给出提示,没直接公布答案。 李云梦忽地开窍,“噢,我知道,座!” 李贵飞也在开动脑力猜,听闻这话,右手猛一拍大腿,“对喽!”说罢,还把他的大宝贝拉过去,想香一下以示表扬。 奈何姑娘大了,不领情,给他噘起的满是胡渣的黄牙嘴推开。 弄得李贵飞一脸悻悻。 第590章 纯真年代 第590章纯真年代 1983年春节联欢会的第一个正式节目,是李谷一演唱的《拜年歌》,晚会在欢快的乐曲中拉开序幕。 这年头小品的表演形式尚未流行,加之是由首都观众点节目,偏地方喜好,使得相声节目一家独大,几乎占到所有节目的五分之三。 不过登台表演的相声演员们,那是真专业。 他们通过幽默诙谐的语言,灵活精巧的四肢动作,天衣无缝的配合,在一逗一捧,一抛一接间,给观众带来了一场欢乐盛宴。所有的梗都从民间生活出发,说着平常的稀松小事,却也别样有趣。 “好!” “太逗了!” “哈哈哈!” 清溪甸大队部外的空场子上,欢笑声此起彼伏,喝彩声不断,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即使表演者们根本无法接收到。 年轻的斯琴高娃是真漂亮,此时她正因饰演《驼骆祥子》中的虎妞一角,一举成名,穿一袭民族特色服饰登台,美艳不可方物,不仅演唱了一首《草原民歌》,还献上了堪称专业的民族舞。 业务能力相当强大。 主持人之一的王景愚,在观众的在线热情点拨下,解开心结,拿出早年的哑剧经典《吃鸡》。这部作品在60年代时因某些原因,遭到抨击,尘封二十年后重回舞台。 没有任何配乐,也无道具。 这位老艺术家仍然吃得津津有味,受他的表演感染,李建昆竟发现大队不少小萝卜头馋得流口水,比如小平安—— 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很想看清电视里的爷爷在吃什么,无疑是白费力气,但见他笃定的表情,显然十分确信爷爷手中有某种他所不能理解的绝世美味。 老艺术家的表演功力,可见一斑。 李建昆透过这个节目,却是看到小品的本质:对某些社会现象进行讽刺。 其作品的立意和深度,不知甩后世那些四处凑梗的小品作品几条大马路。 郑绪岚的一首《牧羊曲》,将晚会气氛又推向另一个高潮。这首歌曲因电影《少林寺》的爆火,广为流传。郑绪岚清新婉转的声线,也永久刻在了国人脑海里。 她一连演唱三首歌曲,搁后世再顶流的歌星,恐怕也没有这待遇。 不过,在这场晚会上,她还算不上歌星中的一姐。甚至可以说与另一人相差甚远。 作为主持人,也是表演嘉宾的姜昆,手里攥着一沓纸,这些都是从后台刚送上来的,李谷一演唱完一首歌,正准备下台,他赶忙给拉住。递给她一个眼神,你自行体会—— 一时半会下不去喽。 名单上全是她。 就这样,李谷一唱完一首,下一首还是她,下下一首还是她……全场“麦霸”非她莫属,一口气连唱六首。 还没完。 此时节目发生一些状况,实际上前面也有过,只是这年头的老百姓根本不在乎,他们很容易满足,对这台晚会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觉得直播形式,出现故障才理所当然,显得格外真实。 等! 即使是突发状况,也能当成乐子看。 清溪甸的乡亲们并不明白怎么回事,全场只有李建昆清楚: 有观众在线点了禁歌。 不是一个两个观众,而是海量! 事实上有个切确的数据,因为这件事动静闹得很大,春节过后许多纸媒仍在评论——点播率超过百分之六十。 无数人不惜电话费,一通通电话打进来,强烈要求李谷一现场演唱这首歌。 它就是电影《三峡传说》中的插曲:《乡恋》。 这首歌的歌词不能说露骨,只是很直接地表达了一些情感。又因李谷一采用的是“气声唱法”。清新温情的旋律,在她柔美的演唱下,犹如一缕春风拂过心尖。 但这样的柔情缠绵,与此时流行的“高、快、响、硬”曲风完全不符,所以在早前被一些老学究批评为“靡靡之音”。 压力全给到节目组。 当然了,李建昆是知道结果的。唱不唱这首歌,绝不仅仅是一首歌的问题,那是…民心所向。 唱! 后台传来结果后,这位当红表演女艺术家眼中,明显有晶莹闪烁,她曾一度受这首歌带来的负面影响,被人定义为黄涩歌女。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熟悉的旋律响起,清溪甸的乡亲们十分震惊,这首好听的歌曲不给唱了,甚至连他们都知道。霎那间,欢呼声直冲云霄,似要撕裂穹顶的黑幕。 李建昆瞌上眼睛,手指落在大腿上,跟随节奏打着节拍。 沁人心脾! 某种程度上讲,这意味着一场思想解放。这也是1983年春晚的意义。作为第一次出现的全国联欢会,它的每一个节目都饱含着特殊含义。 随后国宝大熊猫的登台,彻底点燃了清溪甸孩子们的兴奋,想必此刻守在电视机前的全国儿童们,都一样。 大熊猫直立行走,推着载有花束和玩具小熊猫的推车出场,接着在驯兽师的指挥下,腆着圆滚滚的肚皮,上演了坐摇摇马、乘滑滑梯和蹬皮球等多项有趣的表演,憨态可掬。 其中最有趣的一个表演,还要数大熊猫坐在餐桌旁,用特制的大号餐叉,享受美味的糕点,和痛饮茅台酒。 虽然茅台酒只是视觉效果,后面被驯兽师替换掉。仍然使得大伙直呼稀奇,这种中国式的喜感,逗得电视里的观众和电视外的观众们,皆是大笑不止。 李建昆也跟着笑出猪声。 这种画面后世不可能再有了。 后世的国宝待遇那叫一个好,少吃一根竹笋,粉丝都会嗷嗷叫。让国宝上台卖艺?想屁吃呢! 算是一种“绝唱”了。 整场晚会持续直播四个多小时,若要严格评价,算不上完美,发生不少状况。比如零点时,姜昆和马季有一段无题相声还没讲完,被新年钟声给打断,后面开始新年致辞。 但是瑕不掩瑜。 最后的一个不是节目的节目,是主持人慰问直播现场的后台工作人员。通过这个“节目”,也让全国观众知晓了这场春节晚会是怎么来的: 1982年的11月份,导演组临时接到任务:办一场跨年联欢会。 开播前十天才定下节目名称:春节联欢晚会。 没有预算,从经济方面考虑,决定采用直播形式——录播更贵。 没有时间,那么不彩排,演员全请到现场,观众电话点播,点到谁,谁临时上台即兴发挥表演节目。 联欢会的气氛应当活泼,倒是不缺主持人,然而央视的播音员主要从事新闻工作,一贯的形象严肃而庄重,会不会冷场? 行吧,那就不用专业主持人。 场地布置是简陋的,服装全是演员自备的,灯光舞美几乎是没有的…… 堪称“疯狂”! 而正是这样的疯狂和各种不完美,却造就了春节联欢晚会历史上,观众满意度最高的一台演出。 联欢会结束后,清溪甸的乡亲们没有一个急着离场,眼神仍然全盯在电视屏幕上,意犹未尽。 大伙交口称赞,直呼“太好看了”! 回顾完这场晚会后,李建昆总算明悟了1983年的首届春节联欢会,为何如此经典,为何如此让人惦念。 因为这时候,演员和观众的心是紧贴在一起的,所有节目、活动形式,乃至于整场晚会,皆从观众的角度去考量,不再是一场秀。 晚会只有一个宗旨:博君一笑。 为使老百姓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心情愉悦。 不掺杂任何功利因素。 反观后世,演员们只想着怎么炫自己,后台人员们把心思全花在了怎样力求不失误,忘记了表演的本心和创办节目的初心。 李建昆缓缓起身,扭头扫视过全场,后来的我们再也回不到这个质朴的年代,此时他能做的,唯有记下这一张张纯真的笑脸。 他很庆幸,能重活一世,见证与记录这些……曾遗失的美好。 第591章 招揽 第591章招揽 李建昆度过了自进京求学后,回老家的最长一段日子。 东南沿海的冬天彻底过去,家门后李贵飞移栽的一颗歪脖子桃树,缀满粉红色的小花。 阳光明媚的上午,李建勋执拗地将三人送到市火车站。 距离列车进站还有半个钟,王山河和李云裳就近去晃荡,寻几样普通人家做不出的家乡点心,说带在路上吃。 李建昆和彪子坐在狭小的候车室的木头排椅上,守着行李,临别前搭着话。 “海盐可以去逛逛,权当开阔眼界,学那位属实没必要,我给你留的那两本书多翻几遍,比什么都管用。” “可人家确实干出了成绩啊,书上的东西毕竟是死的。” “他的事迹我看过,说穿了,他管理工厂的那套,叫作‘激励奖惩制度’,也就是说干得好的员工予以奖励,干得差的进行处罚,这样必然能提高职工积极性,提升生产效率,没什么玄乎的。” 李建昆望向彪子,顿了顿,道:“但想管理好一个企业,单靠奖惩制度行不通,会显得太市侩,对职工的引导也不健康,更重要的是如何塑造企业文化,使职工产生归属感、使命感和集体荣誉感。那两本书上都有。” 兄弟二人谈论的话题,放眼整个80年代,也算一件大事。 嘉兴海盐,距离不太远的一个地方。出现了一号人物,属于最早进行国企改革,并干出成绩的人——步星生。 现在各方在大力号召,向此人学习,望海县毕竟距离近,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全县先进的李建勋,得以获得年后公费去海盐衬衫总厂学习的机会。 后来有人做过统计,自建国以来,内部报纸上报道最多的人物,第一是雷同志,第二是焦同志,第三则是步星生。 可见影响力之大。 他出差不坐火车坐飞机——他只是最小的股级干部,按规矩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开订货会用出租车将客商从魔都直接接到海盐,开工送衬衫给他们;跑到魔都打了全市的第三块广告牌。 前两者是泥轰三洋和中华牙膏。 许多人将步星生比作苏联电影《夏伯阳》中的主角,一位作战勇猛,但经常打骂下属的将领。 步星生身上固然有些闪光点,可他的行为处事像极了一个暴发户,没有把心思放在夯实内部基础和做长远规划上,倒是极为热衷宣扬自己刚刚取得的小成绩。 当然了,这事也不能全赖他,外部的高捧也是一方面。 可谓捧杀。 一个穷困潦倒半辈子的人,陡然暴富,在一片恭维和巴结之中,很难做到不迷失。正如那些中了彩票大奖的人,往往不得善终。 庞大的“财富”,还需要平坦的“心地”,来托起它,让它落地生根。 “其实你和他也有相似之处,我不是早奉劝过你吗?” 李建昆拍拍彪子的膝盖,语重心长道:“这么说吧,首先要定位好自己的目标,是踏踏实实干企业,还是往上爬?当一个企业家被政治的光环笼罩的时候,悲剧的影子也就蹑足而至了。” 彪子细细咂摸着这番话,陷入深沉的思索。 —— 入京之后,仿佛时间倒流,又要遭遇一次寒冬。 梁叔向李建昆汇报说,春节期间有个口罩男登门拜访,拎来不少礼品,没会到他人后,留下电话。 李建昆第一反应是林新甲,之前有安排他给陈春仙“送”钱,后面又想起另一个人——这年头的口罩贼拉丑,等于一块纱布罩在脸上,没有特殊情况,白送都没人戴。 接过梁叔递过来的纸条,上面留的是一个首都号码。 86 四个数字,很好辨认。 在四合院龟缩一天,适应了一下京城尚未散去的寒潮,隔日李建昆披上军大衣,戴上抱耳棉帽,晃悠到燕园,本想把自己的姑娘拉出来,找个地方搂搂抱抱,借点温暖。 不巧,新学期开学,作为大四学姐的沈红衣顶着不少头衔,忙里忙外,腾不出空。 悻悻然离开燕园时,路过报亭,李建昆掏出梁叔给的纸条,用公用电话挂过去。 留电话的人正是李莲杰。上次在华电工厂时,因为知道李莲杰家住首都,李建昆告知过他自己在首都也有个住处,逢年过节前后一段时间,偶尔会在。 李莲杰倒也没有要紧事,只是过年回家,想起来,登门拜个年。 李建昆这边却有点事情,想让他帮个忙。 “找俩练家子?”电话那头传来李莲杰确认的语气。 “嗯。我的情况伱大概知道,只要愿意跟我,待遇从优。”李建昆笑笑说,“怎么,不太好找?” “不不不,太好找了,简直不要太多!”李莲杰莫名有些小激动,“我懂,找保镖嘛。我只是想问两个够不够,要不要多整几个?” 李建昆莞尔,“暂时不用,段位没到。” “那你等我,我现在过来。” “……” 李建昆诧异,“真的这么好找?” 要知道,他的要求可不低。人品和身手都要硬朗。刚才用开玩笑的口吻同李莲杰说“至少能干趴你”。实则不开玩笑,相信李莲杰也能听出。 李莲杰叹息一声道:“你知道的,我自小习武,师兄弟一大堆,能干过我的大有人在。我只是比较幸运罢了,可不幸的人更多。如今这社会,抛开强身健体不谈,习武能有什么出路呢?好多都闲在家里。” “行吧,我回四合院等你。” “等下等下,你对身材相貌没要求吧?我看港城那边不少富人的保镖,长得跟个模特似的。” 李建昆笑骂,“那有个卵用!” 挂掉电话后,交给报亭大叔四角五分钱,他一溜小跑,大头皮靴跺着京城好似冰封的路面,嗖嗖钻进娘娘庙胡同。一天的适应还是不够,如果不是妞带来的动力,傻狍子才会出门。 找俩保镖这事,实乃未雨绸缪。 港城那边风雨飘摇,有人狗急跳墙不惜开车撞人,而他今年又必须要过去,不提其他,去年发行的“东方快车”理财产品,融资十个亿,八月一号到期,肯定要交割兑现。 他很清楚对方想逼他过去做什么,但他显然不会就范,所以不得不防。 回到四合院,好家伙!忒热闹。 得知他们三人回京后,今天陈亚军、金彪、许桃和鲁娜,全过来了。一伙人张罗着中午涮火锅,陈亚军甚至拎来一台切卷机,金彪扛来十斤鲜羊肉,拿张尼龙纸裹成一坨,放在屋檐下的阴凉处,利用天然大冰箱冻成棒棒,方便待会好切成羊肉卷。 许桃和鲁娜搬出小马扎,坐在厨房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摘蔬菜。 “菜多弄点,中午添三双筷子。”李建昆吆喝道。 小王裹着一件军大衣,戴顶狗皮帽,坐在太阳底下仍然瑟瑟发抖,问道:“谁要来啊?” 还是二姐抗冻,已经生龙活虎,看来肉多还是有好处的。 李建昆神秘一笑,望向宝贝大徒弟,“小桃,《少林寺》你看了几遍来着?” “五六遍吧。好看呀。”许桃抱着一颗冬藏的大白菜,搭眼望来。 金彪和陈亚军倏然反应过来,像是俩坏蜀黍,挑逗起小姑娘。 “小桃你最喜欢里面的谁啊?” 许桃一脸懵,不明白话题怎么就到这了,歪歪脑壳道:“牧羊女。” “我不信!” “……” 许桃俏脸一红,做个鬼脸说:“喜欢觉远,怎么了?略略略~” 小姑娘想着反正是电影里的人儿,很多姑娘都嚷嚷着喜欢觉远,又不是她一个。 “那你有福了,他待会就到。” “哈?!” 许桃呆若木鸡,蓦地想起好梦牌电热毯的广告,猛地向师父投去询问目光。只见后者扬起嘴角,微微颔首。 “呀——” 一阵娇声嘶喊,饱含着惊喜、慌乱和羞涩,直叫人耳膜发裂,怕是能传出二里地。 第592章 富贵兄弟 第592章富贵兄弟 炭烧铜炉蒸腾着热气,环形的汤锅中,羊骨煨出的汤水咕噜咕噜翻腾着,红白相间的羊肉卷盛满两大托盘,另有蔬菜和豆制品各几盘。 小龙妈见有客上门,还端出几样下酒小菜,有油炸花生米、猪皮冻、卤煮拼盘等。 桌面上摆得满满当当。 客座方向,两个长得一毛一样的男青年,虽然极尽克制,但生理反应使得他们仍不由自主猛咽口水。 这样的盛宴在他们家,是大年三十都拿不出来的。 许桃突然变得羞答答起来,小脸绯红,不时偷瞄一眼俩兄弟旁边那位,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将红花袄子的衣角快要搓出线头。 即便是李云裳,也忍不住多瞅几眼,那种电影里的人物忽然走进现实的感觉,让人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激动。 “来吧,都别看着了,动筷。” 李建昆拎来一瓶茅台,让陈亚军给大伙斟上,轮到张家俩兄弟时,被他制止,他笑笑道:“他俩先不喝,待会试试身手。吃肉!吃饱才有力气施展。” 张家兄弟巴不得。 虽然茅台酒也是稀罕玩意,但他们本身不太会喝酒,哪有肉香? 李莲杰见他们想吃不敢吃,给他们打了个样,夹起一大坨肉,搁铜锅里涮过后,蘸着麻酱大快朵颐。俩兄弟这才逐渐放开,意识到吃太多后,不忘缓缓,冲着其他人憨憨傻笑。 李建昆提起酒盅,与李莲杰碰过后,笑问:“叫什么来着?” “富贵兄弟,张富,张贵。” 倒是好记。 据李莲杰介绍,富贵兄弟是他什刹海体校的师哥,三人经历差不多,都是在读书时因身体素质出众,被教练相中,提到什刹海体校学武术,富贵兄弟要早他两年。 “他俩小时候长得挺俊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就长残了。” 这不是李莲杰第一次提到长相问题。 富贵兄弟听着这半打趣,半带着唏嘘的话,讪讪而笑,到嘴的肉似乎也少了几分滋味。 桌边其他人不明白李莲杰怎么讲着讲着,看似不着边际地说起相貌——富贵兄弟一个面相,确实不太好看,骨骼粗大,凸显得头大、脸大。大鼻头,厚嘴唇,小眼睛。 有点满脸横肉的既视感。 李建昆现在却有些明悟。教练相中,体校习武,目的是为何? 表演、比赛。 熟悉武术比赛套路的人都知道,事实上那也是表演,无非是上台耍一套,评委打分。 既然都是表演,那么脸、体态,就显得尤为重要。 特别是那些国际层面的比赛,长成富贵兄弟这样,哪里拿得出手? 瞧瞧,无论是哪个年代,这个社会其实始终是看脸的。 李莲杰能够从这么多习武的年轻人中,脱颖而出,他的长相占据很大因素——这是他当下言行举止中,自己所表露出的潜台词。 “他俩我一个打不过。两个加起来,以双胞胎兄弟之间的默契,绝不止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这也是李莲杰带富贵兄弟过来的主要原因,李建昆对他有恩,既然只要两人,他便想着带两个放在一起战力最强的人。 “小杰,这话夸张了。” “咱们最多五五开。” 富贵兄弟连连摆手。 李建昆望向二人问:“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谈及这个,富贵兄弟吃肉的心思都没有。 “没…没干什么。” “之前有个机会当体育老师,后面…家里没关系,没竞争过别人。” 李莲杰自顾自抿上一口酒,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里子、面子、人情、关系……呵~” 李建昆只是随口一问,想对富贵兄弟多些了解,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谈论这些,只顾吃肉喝酒。 任何社会都不是完美的,诚然,有些社会更讲究实力,但那种过于现实的形态,又往往缺乏人情味。 酒足饭饱后,李建昆提议去燕园走一遭,切确地说是去五四体育场。 干什么不言而喻。 光说不练假把式,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 富贵兄弟自无不允,李莲杰戴上棉布口罩,其他人各自添上衣帽,准备跟过去看热闹。 —— 大学生这个群体中,从不缺运动爱好者,况且多半大学还有体育专业。 五四体育场是北大体育健将们的根据地,几乎无论何时来到这里,总能看见肆意挥洒汗水和青春的朝气青年。 现在也是一样。 偌大的体育场上,器械区、跑道,各个杂项区域内,像蚂蚁般的人影比比皆是。 李建昆一行的出现,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主要还是这群人打扮太金贵——五四体育场上总不乏外面来锻炼的人,北大学风开放,对于有强身健体意识的人,更是从不排斥。 但是一溜呢子大衣和皮夹克,也是不多见的。 “相信小杰也同你们讲过,找你们的目的。我是个外行,只是私以为,想要胜任保镖这份工作,怕是有三点要求。” 李建昆望向富贵兄弟说:“第一要行动机警,第二要敢打敢拼,第三就是身手要好。咱们搞个综合测试怎么样?” 富贵兄弟打起十二分精神,同时点头应下。 过来时小杰和他们讲过不少话,使得他们非常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用小杰的话说:“只要被这位看中,不说飞黄腾达,起码不会缺钱花”。 拮据的日子,窘迫的家境,已然将他们逼入生活的死角。 钱,是他们眼下最欠缺的东西。 无论搞什么测试,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李建昆扭头看向金彪和陈亚军,“伱俩当老板,待会沿着跑道走一圈,他俩保护你们。” 陈亚军嘿嘿一笑,美差!谁不乐意当老板? 金彪挠挠头问:“保护我们什么?” 这也没个危险呀。 李建昆也不搭话,双手捧向嘴边,呈喇叭状,放声喊道:“有没有不怕摔不怕跌的同学,我们做个社会实验,需要一些同学帮忙,有奖金!” 嚯! 听说搞社会实验,这么好玩的事,自然有人不愿错过。再一听还有奖金拿…… 嗖嗖嗖! 体育场各处,人流迅速集中过来,很快汇成乌泱泱一片。 李建昆已从兜里数出十张大团结,拿在手上,在学生党眼巴巴的目光中,介绍起规则。 简单来说: “老板”在前面走,绕跑道一圈,其他人在后面追,目的是抓住“老板”。富贵兄弟则要确保“老板”不被抓住,让他们顺利走完这一圈。 学生党们可以自己行动,也可以“团伙作业”,率先抓住“老板”并带回来的团队,赢得奖金。 “女同学就不要参加了,身板不行的也不要参加,他俩是练家子,动起手来万一没个轻重,搞受伤了可就不好。” 李建昆得不得挨个挑人,挑中的去到一边集合,皆是搞体育的身强力壮的小伙,挑出三十人。 看得李云裳和许桃这俩姑娘头皮发麻。 2对30。 这能守得住? “富儿,贵儿,注意点分寸。”李莲杰小声交代。 这无疑又给富贵兄弟增加了难度,全是北大学子,国之栋梁,让他们下死手也不敢呐。 三十名燕园健将,却是人均咧开嘴角,这事有啥难度吗?麻利“拉帮结派”,自组团队。 测试开始。 陈亚军和金彪先走出十米,富贵兄弟殿后,随着李建昆一声令下,三十名健将像潮水般一涌而上。 “哥,你左路我右路,一个小崽子别放过去!” “好!” “哈哈!敢叫我们小崽子,同学们,扑!咱们这么多人,扑也给他俩撂倒。” “对!压住他们,让他们动弹不得,后面各凭本事!” 好家伙,那场面,跟拍电影似的。 五四体育场上的人流全汇聚过来,吃瓜群众们看得津津有味。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富贵兄弟辗转腾挪,绝不让他们沾身,张富一记扫堂腿,放倒一排;张贵一条势大力沉的鞭腿凌空劈下,逼迫得对面的学生党齐齐后撤,不敢硬接。 陈亚军和金彪各叼着根香烟,慢悠悠向前走去。 尼玛,居然挺清闲…… 第593章 人情冷暖 第593章人情冷暖 和平门西侧,井水胡同。 老张家的日子实在不好过,老话讲“穷文富武”,早年为供一对双胞胎儿子习武,家里借了不少债,彼时亲朋好友见这对“富贵”,确实有富贵的苗头,倒也乐意借,借了还不催。 一切破灭于富贵兄弟退出武术队。 别说富贵,连份铁碗饭工作都端不上。 自打这以后,隔三差五有亲朋好友上门讨债。多年积累下的债务,自然不是短时间能还清的,想要慢慢还,有些人却并不接受。 年前已经来过一拨,万幸怕被人戳脊梁骨,春节期间消停过一阵儿。这不,现在年过月尽,又有债主登门。 “他姑爷,您看这才刚开年,家里哪有钱呀,能不能缓些日子再说?” 大杂院西厢的一间屋子里,大门紧闭,既是主家也是客人的意思,传出去双方脸上都无光。 “这话说了多少次?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这年月谁家日子又好过?” 讨债的是对夫妇,与张家是表亲,叫姑爷省去“表”字,纯粹是套个近乎。如果说男人的态度尚可,那么女人的话就有点夹枪带棒了。 “现在知道不好还?当初咋敢借这么多?我家喜儿和你们家富贵差不多大,当年你们家富贵见天买新衣裳新鞋,肥膘子肉当饭吃,我家喜儿呢?穿哥哥姐姐的破衣裳,瘦得像竹竿似的。” 张家两口子脸上不太好看,讨债就讨债,怎么还要这样对比? 好像是因为我们向你家借了钱,才导致伱儿子捡哥姐的衣裳穿,吃不饱饭一样。就算我们不借,你确定舍得把这些钱花在给儿子买新衣裳、买肉吃上? 再说,也没几个钱呀。 奈何欠债矮一头,这些话不敢说出来,张母赔着笑脸说:“姐啊,都是学武闹的,费衣服鞋子,光吃素的也没力气练。” “练出个啥了?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捞着,看看我家喜儿,现在可在粮食上班!” 张父有些绷不住,沉声说:“莲姐,你到底是来要债的,还是来挖苦我们家?” “嘿!你这人,欠钱你还有理了?你说几句怎么了?” 张父咬着牙说:“三天,给我三天,我就算卖血都把钱还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 “不用三天!” 吱呀~ 屋门被推开,张富和张贵结伴跨过门槛。 老母亲一看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以为他们又在外惹是生非了,抢着脚跑上来,用枯槁的双手在他们身上捶打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们两个是要气死我呀!” 她知道俩儿子的本事,很容易把人打出好歹,之前不是没发生过。这个家庭再也背不起一丁点负担,家里仅剩的买米钱,不过一块四角。 “妈,您别哭啊,我们没打架,不是您想的那样。”张贵赶忙安慰母亲。 哥哥张富大步走到两个他不愿再叫的人面前——大年二十九那天,这两口子也来过。 “爸,咱家欠他们多少钱?” “五十。上次说好给五块钱利息,五十五。”张父不解望着儿子,发现他有点不一样,有股子气势。 当然要说他儿子会动手打人,他是不信的。自己的种,他了解。 债主两口子同样笃定张富不敢动手,仍然四平八稳坐在四方桌旁。 啪! 张富从洗白的跑絮的蓝袄子内衬,裤腰带的位置,掏出一把东西,带着无尽憋屈释放出来的情绪,重重甩在桌面上。 厚厚一沓钞票被震起,在桌面上撒开一层。 “嘶!”张父率先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问,“富儿,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张母搭眼望来,心头没有惊喜,全是惊吓,急忙抓住小儿子,让他说个清楚。 讨债的两口子同样双目圆睁,吓一大跳,这至少有五百块! “欠你们的钱,拿去吧,以后…别来了。”张富漠无表情说。 张贵在和老母亲解释,讨债的两口子也听在耳里,女的陡然变换上一张笑脸,起身扯着张富的胳膊说:“哎呀富儿,我老早说过你们哥俩会有出息吧!你千万别怪,实在是家里出了点事,急等着用钱。” 这对兄弟竟被一家合资企业的老总看中! 以后飞黄腾达喽! 张富没有任何表示,家里搞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也好,让他看清许多伪善的嘴脸,他从桌上点起六张大团结,因为没有零的,一股脑儿塞进女人手里,只希望他们马上离开。 讨债的男人瞅瞅富贵哥俩,又望向张父说:“德清啊,这是怎么说,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张父暗叹口气,挤出一丝笑脸回话:“他姑爷别误会,没这意思,要不你俩先回?家里出这事,我和他妈还完全不知情呢,等赶明再过去串门。” “嗯,德清这话中听。” 讨债的两口子告辞离开,女人不忘提个醒,“这大的好事,你们家得办个酒啊,放心,亲戚们我会通知。” 忽然变得极为热心,任张父婉拒都没用。 等张父送完二人回来后,张富皱眉说:“爸,你干嘛还要……” “唉,孩子,你现在还不懂。”张父打断他,长叹口气,“有些人看清就行,真要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倒头来还是咱们的错。我和你妈都老了,只是那么些关系,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这种老辈人之间的拉扯,张富确实不懂。 在他看来,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谁不待见我,咱也不理他。 一桩糟心事很快在俩儿子找到工作,并带回一大笔钱的兴奋上,被抛诸脑后,富贵兄弟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与父母讲了一遍。 “爸,妈,小杰说了,这人是真人不露相,全国都找不出几个。” “嘿嘿,您二位可不知道这人有多大方,挥手拿出六百块,说是给我和哥的见面礼。” “是干正经事的?” “正经!小杰能害我们吗?人家在特区搞工厂,港城有公司,用南方话讲,叫大老板!” “唯一有一点不好,以后我和哥要一直跟着他走南闯北,没多少时间在家了。” “这不好?这是大好事!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出去吧,俩大老爷们成天待在家里,我和你妈都没脸见人了。” “哈哈……” 这是近几年,老张家最开心的一天。 隔日,父子三人便拿着李建昆给的见面礼,挨个债主家还债。却又闹出点新问题,好多债主不收,还埋怨他们一点小钱也要亲自上门还,简直不拿亲戚当亲戚。 带出去五百多,带回来四百多。 又一天后,家里陆续有亲戚登门拜访,数那些因债务问题搞出矛盾的亲戚,跑得最快,半点不提债的事,还皆不空手。 老张家的年似乎现在才到。 里头的人情世故,将学武多年涉世不深的富贵兄弟,彻底整蒙圈了。 这天上午,大杂院里,老张家门前的太阳底下坐着一片人,院门口又迎来一位客人。 “陈哥,您请。” 富贵兄弟一起相迎,来人一身金贵,一件翻毛领的真皮皮夹克,估计小几百都拿不下。张家亲戚以为是传言中的合资企业老总,纷纷起身见礼。 陈亚军也给整懵了。这么热情吗? 他只是奉老大的命,过来带富贵兄弟去办双程证。 与此同时,他老大和小王二人,正戳在潘家园的一座立交桥下,商讨着古玩大业。 第594章 古玩业现状 第594章古玩业现状 京城的古玩市场自来有个传统,古玩生意混合在日用旧货买卖之中。 饶是以后闻名遐迩的潘家园,全名也称作“潘家园旧货市场。” 是的,以后。 这年头,潘家园市场还不存在。 李建昆此刻站在东三环的一处立交桥底下,往左是潘家园,现在还是一片荒地,寥无人烟;往右叫沙板庄,同样杂草丛生,不过艳阳高照下,里面人头躜动,气氛喧嚣。 小王杵在旁边,作为专业人士,向他科普起京城古玩的发展和市场变迁史。 70年代前,京城还没有古玩这个概念。 到70年代末,位于天坛隔壁的龙潭公园,率先形成规模不小的鸟市,其间除了卖鸟之外,也开始卖老鸟笼、老笼抓和老鸟杠等。 一些清代和民国的精品鸟食罐,备受追捧。小王说一位老爷子告诉他,当时一只乾隆青花鸟食罐曾卖出过五十元的高价,买主是港城人。京城老百姓自此有了古玩的概念,并很含糊地认识到其具备一定价值。 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古玩生意从农村兴起。 其中有一幕,李建昆和小王曾在地安门附近见识过:京郊等地的农民,用自行车驮上两只大筐,装着十里八乡收来的老瓷器,十辆八辆结队,半夜出发,往地安门、虎坊桥等文物商店送货。 车队来得早,文物商店还没开门,门口排起长队。在队伍旁边,常能看见几个城里人,与农民搭讪、闲聊。这是京城玩古玩的先行者。 当时文物商店收货,出价很低,一对“三百件”瓷瓶在几元至十几元不等,收购条件也十分苛刻,稍有伤残,就会拒收。门外的先行者则伺机过来谈价,将农民卖不出去的货截留下来。 所谓的“追大筐”时代。 属于京城古玩市场的“史前期”。 其后越来越多人嗅到古玩的价值——多半人未必明白古玩的升值空间,只是清楚现在有价值,市场上不缺买主。于是,随着古玩的交易量攀升,京城逐渐形成几个古玩市场,它们掺杂在虫鸟旧货之中,有些与小食菜摊为邻。 条件所迫是一个因素,同时也有种打掩护的意思。 事实上多年以来,古玩的买与卖,始终处在一种非法与合法纠结不清的境况之中。 所以常能看见摆摊卖古玩的人,在地上铺一块布,上面摆几样东西,一有风吹草动,将布的四角一抓,提起来便跑。 这属于京城古玩的“开拓期”。 而眼下,则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发展期。 近年由于古玩市场愈发火爆,管理介入明显,京城的古玩商突然来了一次“十字军东征”,几乎是集体向东,迁移到朝阳的沙板庄。 正是当下李建昆眺望的地方。 这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即以后京城古玩城的原址。 这前后,距离沙板庄西北一箭之地的一片土坡上,也出现了一个市场,它就是以后潘家园市场的前身。 据小王介绍,过来的不仅有本地古玩商,还有不少外地人。他们提着筐,背着麻袋,多半逢周日前来摆摊。这么多人参与,市场规模很快发展起来。 两大市场遥相呼应,标志着京城古玩市场发展到一个全新阶段。同时,监管部门也从一味查抄,变成因势利导,基本承认了市场的合法性。 “简而言之,古玩的黄金时代要来了!” 王山河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沙板庄的方向,意气风发。 “要来不是还没来么?相信我,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只要天下太平,越往后古玩的价值会越高,正儿八经的精品你可别给卖了。” 平心而论,李建昆现在一点也不想卖古玩,只想当收货郎。 奈何山河说的开间铺子,方便淘货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放心吧,你舍得我也舍不得呀。” “关键咱俩的标准只怕不一样。” “你啥标准?” “清朝以前的都不卖。” 小王:“……” 那干个粑粑! 他就没有收过清朝以后的玩意。甚至清朝的都不多,除非是大家出品,或者宫里的物件。 这个标准真需要好好唠唠,两人一边谈论,一边向沙板庄里面走去。 这里是真的荒,李建昆都没有想到,距离朝阳中心街区才几步路,竟然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肆意生长的杂草中间,有条黄土路,纯粹是人为踩踏出来的。通过这段路后,有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势,上面人流如织。 此地正是沙板庄古玩市场,西北方向还有一片平坦地势,其上同样人来人往,那是后起的市场。 之所以没有集中在一处,权因为这边的地皮不够。 两片市场中间,有一些低矮的民宅。 有实力的古董商已经搬进去,改摊为店,不过真有实力的人并不多。 王山河的目标正是这些民宅,他自然不是第一次来,属于这边的常客。 李建昆四下打量,入目所及,随处可见席地摆置的摊位,讲究点的,多为卖字画的,摆一张简易桌台。 眼帘里到底有多少古玩,根本难以计数。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望向小王问:“现在有赝品吗?” “有。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小王解释说,“不过更多的还是以次充好,以新充旧。想要在这个行当里混好,首先伱要比商贩懂得多。那些老商贩可不简单,一般的历史老师对上他们,恐怕要怀疑人生。” “你呢?打眼过吗?” “呦嗬!你还知道打眼?”小王惊奇。 李建昆:“……” 去你丫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两人边搭话,边向民房区走去,一个不经意间,李建昆被人撞了一下,倒没当回事,小王却突然定住脚,侧头望去,微微眯眼。 “咋了?” “摸摸你钱包还在不在。” 李建昆陡然一惊,伸手去摸,尼玛,真没了! 钱不钱的还不重要,钱包里有绝对不能丢的东西——沈姑娘在庙里替他求的护身符! 他倒是想去追,问题是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只瞥见一件蓝袄子。环顾四周,天呐!几乎人均蓝袄子。 “艹!山河你看清人没有?” “别急,跟我来。” 小王领着他,不去找贼,来到一间民宅。这里改造成了古玩铺,堂屋里摆设着柜台和博古架,其中各类古玩琳琅满目。 里头有三人,一老两少。 “隆叔,你手下的佛爷可没规矩,手都敢往我身上伸!” 穿黑色对襟袄的小老头,左手握着一只紫砂茶壶,看清来人后,笑笑说:“有这回事?我手下的人,不至于这么没眼力见啊。” 小王走到他旁边,往垫着软被的太师椅上一躺,“我不管,赶紧给我拿回来,不然我不走了。” “你这……不是耍无赖么?”叫隆叔的小老头苦笑不得,“这以前是片荒地,我也是刚过来混的。” 小王手扶椅托,直起腰,笑眯眯说:“您老要是搞不定,换我来?” 隆叔不接茬,扭头吩咐,“马上找出来。” “是!” 不到二十分钟,李建昆的钱包原封不动送回来,那个三只手,行话叫佛爷,也被两名大汉扭送到隆叔面前。 小王拱拱手,说了句“您老宝刀未老”,后面的事不乐意看,拉着李建昆离开。李建昆留意到隆叔明显长松口气。 啧啧,我家山河不简单了呀。 竟能让这种老顽主忌惮。 通过这一茬后,李建昆对山河想在这里开店,便再无顾忌,原本总瞅着这地方太荒凉,不安全。 “也别租房子了,这些个破房子,好玩意放在里面,墙角被人挖了都不知道。你先弄间小铺子玩玩,再买块宅基地,盖栋好房子,咱直接搞家小古玩城。” 不是说打响招牌,才好招徕更多好物件吗? 那就往大了整! 李建昆做策划说:“现在天气不行,等初夏动工,建好点,年底竣工,明年开业。” 小王咧咧嘴,贱兮兮说:“要得!店大还好欺客呢。” 古玩这玩意,有些价值很难说清楚,而人的野心是无限的。眼下的局面,老百姓手上的好物件已经不多,多半在贩子手中。 特殊行当,特殊对待。 二更晚点,今天从老家返程。 第595章 原来是个团伙 第595章原来是个团伙 李建昆不是第一次过来清华,毕竟这么近,与北大俩隔壁。 单从环境上来讲,80年代的清华与北大相比,实在乏善可陈,标志性的能体现出“中西文化,荟萃一堂”特点的建筑,仅有寥寥几处。 二者在历史底蕴上,终究相去甚远。 北大的前身是京师大学堂,上承太学正统,下立大学祖庭,既是中华文脉和教育传统的传承者,也标志着我国现代高等教育的开端。选址以皇家园林为根基,颇为讲究。 而清华的建立,可以说是无奈之举。 许多人或许并不知道,清华的前身为清政府的游美学务处,也就是说,是一个专业派遣学生赴美留学的机构。 这个机构的由来,要从庚子赔款之后说起,彼时清政府赔偿了骇人听闻的4.5亿两白银,漂亮国突然表示赔偿的太多,可以退一点,用于办学。 您要是以为他们良心发现,那可大错特错了。 首先,是他们自己将“应赔金额”虚高了两倍多,被驻美公使梁诚发现。 梁诚深知被列强吃进去的利益,再想要回来根本不可能。于是提出一个“退款办学”的折中之计。他算准漂亮国当时亟需竖立自己的正义形象的软肋,同时也会让漂亮国政府认为:可以趁机潜移默化地改善我国知识分子对漂亮国的印象。 事实证明,梁诚的计策凑效了。 1906年伊利诺伊大学校长詹姆士,给漂亮国总统的《备忘录》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现在一定能够使用最圆满和巧妙的方式,控制这个国家的发展——这就是说,使用那从知识上与精神上支配这个国家领导层的方式。” 是的,漂亮国同意把虚高的“应赔金额”退回,用于办学。 随后各种插手,弄出了一个游美学务处,附设游美肄业馆。1911年4月,游美肄业馆改名清华学堂,同年清华学堂在清华园开学。 说来好笑,后世有一种“清华是漂亮国捐建”的说法,甚嚣尘上,也不知是哪些人在散播。 时值晌午,阳光明媚。 近春园的水岸畔,李建昆和一个戴铁框眼镜的青年人,并肩而行。京城的早春或许还有一阵儿,这里的草木仍然呈一副凋败之相,与朱先生《荷兰月色》中的记载大相径庭。 不过也好,游人稀疏。 有些话说起来不必遮遮掩掩。 这个二十七八岁的瘦削青年,正是中关村科技大楼那边BP机项目的研发人,丁伦。年前李建昆就想会会他,当时不赶趟,正值寒假,老家中原的他回家过年了。 “陈教授说,你搞那个项目,是为了攒钱自费留学。你们清华的留学名额这么难搞吗?信息通讯是重点科学,这领域的研究生还捞不到一个?”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 他想了解的并非表面答案,而是对方更深层次的出国欲望。 丁伦苦笑一声,“太正常了。重点什么呀,国外那边更喜欢基础科学的学生。” 那倒是。 近年来,类似CUSPEA项目和CUSBEA项目搞得十分火热,前者叫“中美物理学联合招生”项目,后者叫“中美生物化学联合招生”项目。 究其原因,是1979年哥伦比亚大学物理系教授李政道,应邀来华授课,在中科大讲学期间,招考了4名研究生去哥大攻读博士学位,同年期末考试中,全班32人,4人在“电动力学”考试中考得第一、二、四、五名;在“量子力学”中都得到最高的A 成绩;在“统计力学”中都得到A或A 。震动了全美大学。 此后我国基础科学的高材生,格外受漂亮国的大学青睐。 这些学生过去,漂亮国会主动提供奖学金。 而我们的公派留学,虽然说每年都有几千人,但平摊到全国的大学,包括一些机关单位,说实话名额还是太少。 无他,国家太穷,外汇奇缺。 1978年首批飞往漂亮国的52名留学生,这么多人拢共居然只带了50美元,被领队揣在兜里。 更多人想出国留学,只能像李建昆曾在燕园的一名系友海闻一样,他由于没拿到公费留学的名额,只能考虑自费。单是能筹到钱还不行,他去图书馆翻找了许多资料,挨个摘抄下漂亮国大学的地址,一封封信寄过去,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他被加州州立大学接收录取,成为改开后北大自费出国第一人。 多年后,海闻会归国,与他的下铺兄弟易纲,还有个传奇人物林毅夫,共同创办“国家发展研究院”。 李建昆循序渐进说:“在我看来,你已经是无线电通讯领域的顶级专家,能搞成这个项目的人,全球应该都不多,一定要去留学?” 丁伦连连摆手,“别这么说,没那么夸张,能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再说这项目不是我一个人弄的,其实…本来是导师布置的一道课题,给我们普及了BP机这项国外的发明,让我们分析一下它的工作原理。 “我当时立马意识到,这项发明意义重大,可能改变人们的交互方式,我国又还没有。于是和小组的另三位同学一起讨论,决定把这个课题放大。大家都极有兴趣,我们从工作原理,延展到运行原理。 “后面得知陈教授那边在引进科技项目,刚好我们也没资源搞研究,我就报名参加了,在陈教授的资助下,才和三位同学一起搞出小型系统进行了验证。” 原来有个团队。 李建昆早前还在想,要是一个人把BP机的整套系统工程捯饬出来,未免也太变态了。 要知道,BP机的第一个商业寻呼系统,可是大名鼎鼎的贝尔公司推出的。而丁伦他们拿出的项目方案,已经可以实现商业化。 “那假如我给伱一彼忱Фタ蓁债……” “我们四个平分。”丁伦接茬说,“他们和我情况一样,一直听说国外如何发达,通讯技术领先我们多少年,都想走出去看看。” “全是通讯领域的研究生?”李建昆追问。 丁伦点点头,“我们一个导师。” 好家伙! 该说不说,李建昆心眼变大了些,招揽一个,哪抵得上招一个团队? 想走出去看看? 如果只是这种诉求,那还不简单。 “丁伦,我不打算给你钱了。” 丁伦:“???” 这哥们如果不是修养极好,估计当场就发飙了,逗老子玩呢! 他顿住脚,瞪大眼珠盯着李建昆。 “我给你走出去的机会,你想去看看的发达社会,想去便去,想回便回。另外,我再给你一份待遇不菲的弹性制工作,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你有丰富的时间自由支配,包括去实现你的留学梦。” 望着李建昆和颜悦色的脸,丁伦目瞪口呆。 你在讲故事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再说,这几样事怎么同时实现? “你先别怀疑,首先我肯定不是骗子,你不信我,总该信陈春仙。另外的话,我会和你解释清楚。” 李建昆顿了顿,含笑说:“把你团队的另外三名同学约一起,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如何?” 丁伦重新审视他一番,表情阴晴不定,“你到底是谁啊?” “看。”李建昆笑着摊摊手,“所以我们很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 第596章 改变历史进程的合作 第596章改变历史进程的合作 隔日正午,中关村南大街,丰泽园饭庄。 这里是海淀少有的带包厢的国营饭店。 “高山流水”间,其内陈设古色古香,一排博古架和一扇“梅菊竹兰”屏风,呈L形,半围着一张雕工精湛的红木色圆形餐桌。 丁伦和三名同学颇为拘谨地坐在旁边,主位空出来,桌面上只有一壶不要钱的高碎茶,并且没有动。 盘正条顺的服务员姑娘,第三次敲门走进,询问是否可以点菜。 丁伦不敢有任何不满,略显慌张说:“不好意思同志,再等会儿,今天是别人请客,约好的12点,是我们来早了些。” 他们真要点了菜,对方放鸽子没来,要闹出大洋相。 以丰泽园的消费水平,将他们四个穷学生的口袋掏光,都未必吃得起一顿。 “所以你们吃不吃还一定喽?” 丁伦一阵尴尬,不知怎么回话,确实如此。约好时间,提前一刻钟到,是给予对方尊重;对方如果到时间还没来,他也不打算等,他向来守时,同时也讨厌不守时的人。 况且,对方开出的那些条件,属实让人难以置信。 服务员姑娘明显有些不快,重手重脚离开,只差没说出那句“占着茅坑不拉屎”。 丁伦四人仍然生不出脾气,甚至觉得的确是他们理亏,正值午餐黄金时段,丰泽园的生意蛮不错,他们占着一间好包厢,自然有其他食客进不来。 可是,地点是对方定的。 “咱们搞的那项目,真有这么金贵?毕竟国外60年代就开始商业化了。” 说话的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一个叫车文琳的延边姑娘,有张圆圆的脸蛋,皮肤水嫩,是这支小团队的团宠。 “要按伦哥说的,真跟讲故事似的,又安排咱们出国,又提供好工作,什么想回就回,我如果每月回一次,那要多少差旅费?还不管着咱……” 川渝人程劲夫对此行最不抱希望。 西部来的涂日辉说:“他开出的条件先不谈,咱们的项目怎么不金贵?管他国外什么情况,国内不是还没有吗?你们想想如果这项目在全国推广开的价值。” “推广不开的。”半掩的房门外传来声音。 伴随话语,皮夹克配灯芯绒裤的李建昆,推门走进来,戴黑色皮手套的右手上,拿着一只黄色档案袋。 丁伦率先起身打招呼。 另三人一见所谓的来历神秘的大人物,竟然如此年轻,嘴上无毛……心凉半截。 “不必客气,坐吧。” 服务员姑娘几乎与李建昆前后脚进门,眼神带着审视,在他身上游走着。 李建昆向来对女性很友善,除非对方给到人的感觉不舒坦,他斜睨过去,“看什么?把你们的特色菜赶紧上一桌!” 姑娘不乐意了,“嘿!伱什么口气啊你?” 搁这年头属实正常,别看只是一名服务员,那也是公务员,铁饭碗。 但李建昆自然有法子治她,从兜里摸出一张“黑色长城”。像是一盆冰水浇在服务员姑娘头上,那股火气连丝火星子都不剩,赶忙浮现一抹笑脸,“诶!好的,您稍等。” 这年头一切服务性质的国营单位,有一个共同的最高使命——赚外汇。 这一幕使得丁伦四人相视而望:对方似乎有些来头啊。 百元大钞的外汇券,随手甩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丰泽园这里并没有强行规定要使用外汇券。 李建昆也不推让,坐到他们特意空出来的主座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们弄出的BP机工程,只能算一个基础,商业价值其实很低。” 他顿了顿,眼神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视而过,到车文琳时,多停留了两秒——有脑壳有颜值的姑娘,就很稀罕了不是? “你们自己想想看,接收器挂在身上,有人呼你,警示灯闪几下,压根不知道谁找,一定要找部电话打到寻呼台,才能知道呼叫你的电话号码,还需再打一通实现信息交流。麻烦吗?一次交流的费用为多少?以我国现在电话的普及率,不是身在市中心,找部电话容易吗?” 丁伦四人被他的三连问,给问呆住。 好像真的不实用。 车文琳先回过神儿说:“那你为什么还对这项目感兴趣?又给我们提出如此优渥的条件?” 李建昆微微一笑,“我刚说过,它虽然商业价值不高,却是个基础。喏,你们看看这个,在你们的基础之上,设想的一个升级方案。” 他说着,绕开档案袋上的线圈,从里面取出几张16开的白纸。 丁伦抬手接过,另三人起身围到他身旁,脑瓜凑在一起认真打量。渐渐地,四人眼神越来越亮。 白纸上不仅有详尽的升级方案说明,还有堪称专业的素描图,画的是一款造型圆润别致的BP机接收器,重点在于,它的警示灯被替换成一块长条形的屏幕。 丁伦的理解能力最强,猛抬头,眸子里透露着兴奋说:“您的意思是,将我们弄出的系统数字化处理,使用一块像电子计算器上面的液晶屏,作为显示区,实时显示必要信息!” 李建昆补充说:“我想要的是汉显信息,比如我找你,你的BP机接收器上,会收到这样一行文字‘明日中午,丰泽园见,某某’。这样一次信息交互就已经完成,凸显出‘便捷高效’四个字。一件产品唯有真正让消费者感受到它的实用性,它的价值,它的不可替代性,才会被市场广泛接受,从而畅销。” 丁伦神色激动,“太妙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创想!” 车文琳苦着脸,泼下一盆冷水说:“可是很难。” 程劲夫附和,“是啊,系统数字化谈何容易。” 涂日辉思忖说:“这需要专业的硬件做支撑,先不提寻呼台和基站的搭建,您想使接收器实现汉显功能,首先需要内置一块专业汉显芯片,据我所知,市面上还没有。” “那就造。” 李建昆看向四人说:“我可以找到国外专业芯片设计公司,基于数字BP机工程,开发出一套芯片,满足硬件上的需求。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有没有兴趣和信心?作为条件,我昨天向丁伦承诺的那些,都会兑现。”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 找国际芯片设计公司,开发一整套专用芯片……好像在听一个传说。 四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半晌后,车文琳眨巴眨巴眼问:“你怎么兑现承诺?”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几张名片,每人递上一张,解释说:“我们在特区有一家工厂,可以提供给你们食宿和科研环境,并给到你们满意的薪水。 “另外,我可以帮你们拿到港城大学的录取书。你们应该知道,特区和港城一步之遥,办理好证件后,随时来回,你们完全能实现上午在特区,下午在港城,不用长久离国,又能随时去到资本发达社会,一边搞科研,一边读博,两不耽误。” 合资企业总经理! 四人捧着名片,总算搞清对方的来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所承诺的这些事,似乎真的能够同时实现! 丁伦问:“港城任何大学的录取书?” 李建昆点点头,“是的,任何大学。” 能有什么难度?四个清华研究生,再加上点关系疏通,还会有学校不收? 程劲夫问:“什么叫满意的薪水?” 李建昆回话:“足够保障你们衣食无忧,没有任何压力往返两地,安心科研,安心求学。具体的,我们后面可以详谈。” 唯一的女生车文琳,倒是最为果决,“我没意见!” 涂日辉沉思少许后,说道:“有份合同来履行契约的话,我同意。” 李建昆望向丁伦和程劲夫。 程劲夫笑笑说:“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丁伦沉吟问:“如果硬件不成问题,我倒是有把握弄出数字化BP机系统。您有时间限制吗?” “我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不过有些事急不来,弄芯片也需要时间。这样吧,咱们确实应该定个期限。在我将所需硬件提供给你们后,一年之内。如何?” 丁伦看向左右,四人眼神交流后,达成一致。 “好!” 第597章 南方来客 第597章南方来客 李建昆今年没着急去特区,华电工厂运行稳定,好梦牌电热毯目前仍然供不应求,不过接下来随着气温逐渐升高,销量肯定会大幅衰减,这是产品特性决定的,没有办法。 他对好梦牌电热毯的期望:春夏秋三个季节,能保本就行。冬季再狠赚一笔。 暂时先干着吧,到今年冬季有没有那么好赚,也不一定。届时必然会有竞品出现,用屁股想都知道。 电热毯的技术含量终究太低,早前的想法也是练手,养工人用。等汉显BB机弄出来,就可以淘汰了。 话说前世的汉显BB机在80年代末才出现,如果他近两年能把这玩意弄出来,可以说是改变时代的一件事。人们的交互方式发生改变后,许多事都会随之变化。 富贵兄弟和丁伦团队,即使在各种走关系,一套手续办下来仍需要不少时间。李建昆打算到时带他们一起过去。 留在京城,倒也有不少事可忙活,中关村科技大楼那边,陈春仙在捯饬的三代光刻机项目,他隔三差五去视察。 视察是假,催促是真。 汉显BB机一旦上市,他对光刻机就真的有需求了。虽说二代的未必不能用,但三代的无疑更好。 龙牌刀具厂李建昆也常过去,正如他当初搞这个项目时所料,妥妥的一头现金奶牛,去年给他贡献的财富,不比好梦牌电热毯少,且全是美刀。还需妥善经营。与来华进货的杰克碰到过,待了一整天,相聊甚欢。 不过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和沈姑娘腻歪一起。 事业要搞,妞也是要泡的。 沈姑娘今年暑期即将毕业,忙完开学一阵儿后,后面倒是清闲了,课程也不多。 黄昏时分,天色微暗,海淀小镇上的街心公园。 早春的凉风吹拂,遮挡物不多的公园里人影稀疏。这年头老百姓缺衣少食,仍有寒意的天气,快要天黑了没多少人来这里找罪受。 穿皮夹克的李建昆和穿呢子大衣的沈姑娘,倒是不觉冷,甚至有些燥热。 两人在镇上玩了一下午,压过马路,看过电影,刚在“老卤坊”吃完热乎乎的卤煮出来,晃悠到这边。 李建昆席地坐在花坛埂子上,沈红衣搭眼瞅过后,不愿坐,怕弄脏呢子大衣。 “来,坐这儿。”李建昆拍拍自己的大腿,逛了一下午,要说脚不累那是假的。 沈姑娘自然不依,架不住某人直接动手,拉起她的小手拽向身边,伴随一声惊呼,某人如愿以偿。 那酥爽简直难以形容。 沈姑娘顿时霞飞双颊,被某人抱住不放,想起身又办不到,遂像个小贼样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 “其实吧,你越扭我越兴奋。”李建昆下巴枕在她左肩上,嗅着洗发精的清香,在她耳边小声说。 沈红衣:“……” 姑娘蓦地想起某次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当时她以为李建昆兜里揣了东西,现在她算是明白其中缘故。 这样一想着,脸蛋愈发红得似要滴出水。 大坏蛋! “那个……”她一动不敢动,赶紧岔开话题,生怕自己也变得不正常,“后面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为啥?” “想去报社、杂志社多走走,混个脸熟,说不定哪家愿意要我。” 何苦来哉! 李建昆有些心疼说:“咱没必要搞得这么辛酸,我帮你弄家杂志社,既可以经营自己的事业,又能远离职场上的勾心斗角,对社会的贡献只高不低。难道不更快乐?” 沈姑娘撇撇嘴说:“伱先搞定我爸呀。” 说话完全不考虑前提。 “要不咱俩演个戏,让你爸抓住我们躺一张床上,到时岂不等于生米煮成熟饭?” 沈姑娘听得面红耳赤,“还要点脸不?” “为你,我可以不要。” “我说我!” 馊主意。 老丈人啊老丈人,摊上这么头倔牛,李建昆也颇为苦恼。行吧,索性晃晃脑子,不去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还真不信谁能把沈姑娘从他怀里抢去! 李建昆双手揽着沈姑娘盈盈一握的小腰,感受着腿上的极致Q弹和柔软。他能在这里坐一宿。 可惜这是首都。 九点钟方向,悄无声息出现一个戴红袖章的大妈,天暗了眼神估计不好使,盯着两人瞅了好一会儿,确认属于伤风败俗的情况后,忽地伸手指来,大喝道:“喂!你俩在干什么呢!” 唰! 沈姑娘硬是吓得一哆嗦,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一股大力,猛地窜起,夺命般奔向公园出口。 李建昆起身瞅瞅大妈,好吧,还是有人能把沈姑娘从他怀里抢走的。 对面首都大妈,就挺无奈的。 “诶你个小青年,干坏事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走走走,跟我去趟街道办。” 得—— 惹不起。 颠了! 李建昆嗖嗖跑路,追上沿着马路牙子,跑成一股旋风的沈姑娘。 “好啦好啦,没追来。” “都怪你都怪你!”沈姑娘一半脸色羞红,一半惨白,小粉拳啪啪啪地捶在他胸口。 徒步返回五道口的路上,沈姑娘气未消,行军般往前冲。李建昆跟在身后,饶有兴致欣赏着,咱媳妇儿的身材真是愈发好了,呢子大衣都罩不住那抹圆润。 真想早点娶回家啊! 同一时间,首都火车站。 污—— 一辆由羊城开来的特快列车刚刚进站,车上的旅客是真多,好似打仗样从窗口、车门处不断涌下。 良久,随着下车的人流终于断线,一个穿崭新蓝色棉袄、配千层底棉鞋,扎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缓缓走下5号车厢,人生头一回踏上这片土地。 好冷啊! 饶是准备的这么妥当,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这姑娘乍一看,如内地姑娘无异,斜挎着一只解放包,拎着一只藤条编织的行李箱。 不过即使素面朝天的脸上,仍然有股自信和高贵。这是多半内地姑娘极为欠缺的气质,外加她的脸蛋实在漂亮,所过之处,引来无数老少爷们的目光探视。 应了那句老话: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的安全意识很高,出站后也不独行,跟随一股人流穿过广场,来到马路牙子旁,直奔一辆皇冠出租车。 “师傅你好,去这个地址。”她将早准备好的一张纸条取出来。 她曾给某人寄过一封信,地址一直保留着。 司机师傅搭眼瞅瞅她说:“姑娘,我们理论上只服务外宾,除非你有……” “是这个吧。”她同样早有准备,取出一张面值不大的二十元美钞,小手扬扬。 “您请。” 漂亮姑娘总招人喜欢,司机大叔帮手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笑笑说:“暂安小院这地方我熟,搁海淀还挺出名,您坐好,天快黑了我开慢点,一个钟准到。” “这是个卖东西的地方对吧?晚上还营业吗?” “好像是到八点吧。” 她心情不错,抬起左手腕,扫一眼上面与某人同款的飞鸽表,时间还很充裕。 在家过完元宵后,她便回到特区,等啊等,某人始终不出现。她担心他一消失又是一整年,加之无法抑制心头的思念,于是想着:既然你不来,那我来找你。 正好她也一直有计划过来一趟。 见见那个她。 看看她到底好在哪儿。 第598章 火星撞地球 第598章火星撞地球 “姑娘你找昆哥?他不在这边,我带你去找鲁娜吧,她能带你找到昆哥。” “鲁娜?好哒。” 记忆里浮现出一张已不太清晰的小圆脸,犹记得当年两人还有过“肌肤之亲”,她穿自己的泳衣下海游泳,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抱抱。 时代音乐铺子里,鲁娜正戳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算账,当烧麦铺的张华带着一名姑娘出现在眼前时,前者着实怔了怔。 “诶?伱!” 她没费多大劲认出来,却有些不敢认。这位小姐给她的印象极为深刻,随身带着两名保镖的阵仗,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如何这副打扮? 好像从港城的富家小姐,一下变成内地的……高干子弟。 是的,她高贵的气质,从容的仪态,仍显得不平凡。 “是我,黄茵竹。多年不见,你好呀。” 鲁娜合上账本,小跑出来打招呼,经过短暂的惊喜后,莫名的又有些头皮发麻。对方来京城,不可能是为了看她。 昆哥经常往港城跑,近年又一直待在南方特区,两人的关系……怎么样了? 可是昆哥有对象呀! 就在京城! 事实上沈红衣的学校,她的家,距此都不超过两公里! 这要是碰上,岂不等于火星撞地球? “你刚到吗?”鲁娜看看她放在脚边的藤条行李箱,帮忙提起,说,“我带你去找昆哥吧,让他给你安排。” “别。” 黄茵竹拒绝说:“我暂时不想找他。” 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没有碰上李建昆,而是遇见鲁娜,那么她想改一下后面的流程:先见“她”,再找李建昆。 李建昆如果在身边,想见到“她”,未必会成功。 “啊?!你不见昆哥,那你过来?” “我想见见那个姓沈的姑娘。”这是黄茵竹手段尽出,才从陈亚军嘴里撬出的唯一线索,一个姓氏。 鲁娜:“!!!” 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为什么要先被她遇到,该不会要她带路吧? “小娜,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 鲁娜差点没哭出来,“这这……现在不合适吧?” 她开始找借口,鬼才愿意摊上这档子破事。感谢夜黑。 黄茵竹瞄一眼门外的夜色,笑笑说:“明天。你有住的地方吧,晚上我和你住行吗?” “我,我……” “怎么,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该死的小王,为什么今晚不在海淀!鲁娜心头狂呼。 小王如果在海淀,下班时间会过来接她,两人去六尺巷的宅子住。但他们毕竟没结婚,不好真的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在五道口租的民房一直在,小王不在时,她晚上会回民房住。 “那就这样,我等你下班。” 你是等我吗?我怀疑你在监视我,怕我去给昆哥报信。 鲁娜欲哭无泪,头顶阴云密布。每日打烊前一定会算清的账目,现在也没有心情算。 黄茵竹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开她,她甚至没办法找个人去给昆哥报信。 天呐,谁来救救我呀! 稍晚,五道口居民区的一个大杂院里,鲁娜租住的西厢民房中。 两个姑娘洗漱好,换上睡衣,躺在床上。黄茵竹舟车劳顿,大抵上是有些累了,很快沉沉睡去,让鲁娜无计可施的是,她就算睡着,还像只八爪鱼样缠绕着自己。 话说身材是真的好,皮肤也是真的润,昆哥把持不住不算太意外,可是……我该怎么办呀? 如果带她去见沈红衣,昆哥真的不会嫩死我吗?小王都要骂惨我吧。 一夜无眠。 翌日晨光大亮,换作平常鲁娜早起床去开工了,今天却爬不起。这位小姐睡得格外香,仍然扒拉着她。 快到九点,太阳晒到屁股,大小姐终于“嗯~”一声,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扑扇几下,微微一笑,先送上一记香吻,“早安,宝贝。” 鲁娜不懂这是个什么仪式,高低看过几部外国电影,权以为是国外的习惯,顶着一对黑眼圈说:“能放过你的宝贝吗?” “你昨天答应过我的。” “我没有。” “你也没拒绝。” 我那是找借口没顶用,后面不好意思说。还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当对方的身份地位远超你时,你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鲁娜的小五官愁到一块,“茵竹,我真不能带你去见她,顶多……顶多,我告诉你她在哪儿,你自己去找。” 黄茵竹倒也没太过为难她,“也好。” 起床拾掇好后,鲁娜领着她来到五道口商业区,走进最大的一家国营早餐店,想先请她吃个早餐,再怎么说来者也是客。 “我要吃最地道的京城早点!” 望着眼前颇具烟火气的画面,黄茵竹表现出极大热情。她知道某人在京城生活很多年。 “你怕是吃不来。” “小瞧我。本……姑娘,最大的特质就是适应性强。” “同志,要一笼烧麦,两个驴肉火烧,两碗豆汁。” 两个姑娘端了餐食,坐到角落一张桌子旁。烧麦和驴肉火烧黄茵竹轻松拿下,吃得有滋有味,到豆汁时,只见她拿起瓷汤匙,往小嘴里舀一勺后,差点没喷出来。 这玩意儿确定能喝?! 鲁娜抿嘴一笑,“豆汁作为早食,在京城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黄茵竹听闻这话,强忍住呕吐感,生生咽下去,鼓起勇气再舀起一勺,“呕!” 仍忍不住发出作呕的声音,但还是喝了下去,再舀…… “其实外地人习惯不了很正常,昆哥也不喜欢喝。” 叮咚! 黄茵竹将瓷汤匙撂下,磕碰在小白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你不早说?” 鲁娜微微一怔,这时才明白。她并非想尝试最地道的京城早食,只是想习惯昆哥的习惯。 从这一点细节上,鲁娜感受到一股深沉的爱。同时也意识到事情愈发棘手。 她伸手指向门外某个方位,燕园飞檐翘角的建筑从树木间抻出一角,告知黄茵竹,沈姑娘在里面求学,79级,中文系。 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重新要来一份小馄饨,干掉半碗,补充好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亏空的精神气后,黄茵竹起身、俯身,在鲁娜小脸上贴贴,遂大步流星前往燕园。 鲁娜片刻不敢多待,急忙结账闪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向娘娘庙胡同。 “昆哥!昆哥!” 四合院外,人未至,声音先到。任谁都能听出一种大事不妙。 院子里的活物全被惊动,梁叔两口子和李云裳,还有小黄。 梁叔打开院门后,鲁娜急吼吼冲进去,左右扫视,“昆哥呢?” 李云裳解释说去了中关村。 “哎呀!”鲁娜狂拍大腿,担心时间来不及。 李云裳凑上来拉起她冰凉的小手,望着她满头大汗的模样,关切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大姐大,鲁娜没有隐瞒,将昨晚到现在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李云裳听罢心头猛一惊。 弟弟和沈姑娘感情极好,连她都已认定沈姑娘是他们老李家未过门的媳妇儿,哪里突然冒出的一个港城大小姐? 还大剌剌冲去燕园找沈姑娘。 要坏事啊! “姐你自行车呢,借我用下,我去中关村大楼找,昆哥肯定在那儿。”鲁娜火急火燎想挽回自己的过失。 李云裳一把拉着她,“别去了,跟我去燕园,咱们熟,找的快,先找到红衣,不能让她俩见面!” 这是当务之急。 关于港城小姐的情况,后面她再问弟弟。怎么能在外面沾花惹草呢?红衣这么好,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答应! 俩姑娘遂急匆匆离开四合院,直奔燕园。 第599章 宿舍之战:不见硝烟的战争 第599章宿舍之战:不见硝烟的战争 燕园里,草地上泛起新绿,树木上抽出新芽,冬去的鸟儿陆续归巢,在林间欢快跳跃,叽叽喳喳。 暖阳下,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学子,他们或步履匆匆,或结伴而行,或寻一块地方,独自读书,也有扎堆在一起研讨的。 这样的热闹场景,对于社牛而言,打听消息可谓信手拈来。 “同学你好,问下,你知道79级中文系的沈红衣吗?” “必须知道呀,不然岂不显得我太孤陋寡闻。” “她很出名吗?” “那是。早晨社的扛鼎人物,中文系唯一一位女生部长,校办活动的御用女主持人,哪个身份不出名?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从这个信息中,黄茵竹了解到:对方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女孩。 她斜挎着解放包,迈着轻快步伐,有目标的询人打听。比如眼下这个,手捧一本诗集的小兄弟。 “嘿!” 小兄弟着实呆滞几秒,头一回遇见这样打招呼的陌生姑娘。瞅两眼后,微微脸红,真漂亮。 “跟伱打听个事儿。”黄茵竹自诩适应能力强,倒并非空口无凭,来京城不足一天,已能模仿出少许儿化音的语调。 “沈学姐?我们系的干部,我当然认识。” “那你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表面看起来清冷,实际上挺热心的,有事找她,能帮的她绝不会推辞。做事认真、负责,我们系许多人视她为榜样。” 通过这个信息,黄茵竹了解到:对方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从人格心理学分析,这种人超我意识很强,能完全压过本我,遇事冷静,有分寸,有目标和追求。 她继续寻找信息源。 这次好一阵儿观察,特意选择了一个另类——悠闲躺在黄绿掺杂的草地上晒太阳,嘴里哼着靡靡之音的哥们。 她踱步走过去,在旁边以同样的姿势躺下,吓了这哥们一跳。转瞬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忽地心花怒放。 我这是走桃花运了吗? 无论对方聊什么,他知无不言。 “沈红衣?知道呀,大四学姐,有个外号叫‘白衣仙子’。” “哦?为什么?” “她家境好像蛮不错的,天气暖和的时候,偶尔会穿裙子,总是一袭很时髦的白裙,仙气儿腾腾的,条子好,人也很漂亮……呃,与姑娘你不分上下。” “那你分个上下,我和她谁漂亮?” “这这这……”哪来的如此生猛的姑娘,给我都整害羞了,“你!” “先讨好眼前的对吧?”黄茵竹坐起来,拍拍他肩膀,“大兄弟有前途。” 直到姑娘走远,这哥们仍瞪着眼珠子没回过神儿,仿佛已经陷进去。 太与众不同了! 通过他,黄茵竹了解到:对方有颜值有身材,与她应在伯仲之间。 一番打听,说来长,其实速度极快,效率奇高。等来到沈红衣所在的中文系34号女生宿舍楼时,黄茵竹对她的爱情大敌,已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 四楼,408室。 宿舍里此时有三人,沈红衣坐在窗边的一张长条桌旁,伏案写信。写给心仪报社的自荐信,她希望在暑假期间,能获得实习实践的机会,不需要薪资,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报社的认可。 倘若没有获得,至少她努力过。 “红衣在不在?你有朋友找。”半掩的房门外传来声音。 沈红衣手中的永生牌钢笔顿住,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眼——朋友,而非同学。略感诧异。 房门被推开。沈红衣搭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名穿没有一丝褶皱的蓝色棉袄、斜挎着军绿色解放包的姑娘,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于饱满的胸脯前,皮肤白皙透亮,有张小巧的瓜子脸,五官十分精致。 朋友? 沈红衣敢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哇,大美女呀!” “红衣你啥时候认识的朋友?都没介绍给我们认识。” 两名室友先咋呼起来,凑上去很热情地将黄茵竹拉进宿舍。 沈红衣在打量自己时,黄茵竹同样在打量她: 穿一件圆领带麻花竖纹的白色毛线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灯芯绒裤,脚蹬同色高帮皮靴,发梢及肩,戴银色耳钉。放内地来说,很是时髦,散发着一种知性美。 有张白皙粉嫩的小圆脸,特点是饱满,看起来会有一丢丢带婴儿肥的既视感。大眼睛,小琼鼻微微翘起,樱桃小嘴泛着莹润的色泽。 由于她是背对着坐在一张板凳上,此时只是扭过上身,黄茵竹很容易在椅面上看出一只桃子的轮廓。 这一点她输了。她的臀形没有这么饱满,也没有这么大。 不过对方整体身材不如她。约莫只有一米六出头。顶多C,她有36D。 “朋友?”沈红衣对她看得格外仔细的目光,感到不适。好像被人看个精光。 “姐妹们能不能给点空间?我们好容易见一面,有些悄悄话要说。”黄茵竹一边说着,一边从解放包里摸出两版巴掌大的巧克力,塞给左右。 “呀!进口货!” “没事没事,你俩慢慢聊,我们颠儿了。” 沈红衣的两名室友得到巧克力,美滋滋离场。黄茵竹顺手带上房门,含笑说:“我叫黄茵竹,不知你……” 啪嗒! 钢笔落在桌面上,戳破快要写满的信纸。 “好吧,你知道。” 沈红衣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对方,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推开板凳起身,脸上展现出和对方如出一辙的笑容,“欢迎你。” 黄茵竹微微一怔,笑笑说:“你这不是真心话。” 沈红衣没有接茬,找来自己的搪瓷缸,拎起铁丝罩暖水瓶,冲洗一番后,从桌面上的一只空饼干铁盒里,取出半包印有“囍”字的蔗糖,挤出少许到搪瓷缸中,冲上热水。 “请坐吧。”她说着,将红糖水送过去。 黄茵竹留意到她疑惑的目光,接过搪瓷缸后,瞅一眼自己,“我哪里不对吗?” “他说你……” “我家很有钱对吧。”黄茵竹接过话茬,“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本以为他喜欢内地姑娘的……打扮,现在看到你,才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你大可不必如此,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总认为我打扮老土。” “看,这人太坏了,他也不和我说,我来内地甚至没带一件洋气的衣服。” “我们……不一样。”沈红衣暗吸一口气说。 “有什么不一样?”黄茵竹坐在床沿边,昂头望向她,“内地情况我了解,你俩又没结婚,你是他朋友,我也是。没有人能剥夺我追求爱情的权利。” 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 二女相视而望,对视良久,终究是沈红衣率先挪开眼睛。 这话她没办法反驳。另外,这女孩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场,是她所不及的。学长曾讲过,这女孩帮过他,对方拥有殷实的家世和背景。蓦地一想,她又帮过学长什么呢? 似乎……从未有过。 总是学长在帮她,从这个角度讲,她之于学长一直是个负担,或许将来也是。这让沈红衣心里产生一股自卑的情绪。 “我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只是想见见你,看看你有什么与众不同。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他现在爱的是你。” 黄茵竹的话使得沈红衣找回些许自信。 “我不会吵架。如果你想谈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不怕我对你了解更多,更清楚他的喜好后,他最终会爱上我吗?” “我……不怕。” “这可是你说的,过来坐吧,那好好谈谈。” 沈红衣感觉非常不自在,以至于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明明是她的宿舍,现在好像对方变成主人,她才是客人。 这不对! 她极力调整状态,即使意识到无法说服对方放弃纠缠,但该属于她的爱情,她必须去守护、扞卫! 这个从不与人脸红的姑娘,人生头一回,滋生出斗争之心。 第600章 破事全凑一块了 第600章破事全凑一块了 “快快快!” “累死我了,这燕园也太大了!” 两个娉婷婀娜的身影,举止略显狼狈,如一股旋风刮进34号楼。李云裳当先,鲁娜在后,沿着楼梯拾阶而上。 三楼楼梯口处,一个刚从水房出来的姑娘,双手捧着搪瓷脸盆,挺着小有规模的胸脯,晃悠而行,蓦地发现眼前什么在跳舞后,双目圆睁,遂不动声色将敞开的褂子给扣上。 自惭形秽。 不多时,408寝室门口,李云裳和鲁娜蹑手蹑脚走到关上的房门前,两张漂亮的脸蛋快要愁出苦水。 晚了! 隔壁宿舍的姑娘刚告知她们,沈红衣有朋友来访,十分钟前的事情。 “姐,肿么办?” 鲁娜真快急哭了,谁能没料到黄茵竹行动这么快?以为偌大的燕园,她第一次来,不迷路就算好的。 “隔离计划”失败,李云裳也无计可施。她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一边喘粗气,一边侧头贴向房门,没有听到一点动静。遂用右手轻轻去推房门。 门没有反锁,锈迹斑斑的合页质量蛮不错,几乎没有发出声响,缓缓开启一条缝隙。透过缝隙,李云裳和鲁娜看见这样一幕: 靠窗的一张木架双人床下铺,沈红衣和黄茵竹挨坐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皆有笑意。 “他是喜欢我的,有两次我穿泳装,他眼珠子都看直了,难道不是想涩涩我?” “可是有吗?生理反应和喜欢是两码事。” “呵~好像你很懂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雏儿。” “你不是说了解内地习俗吗?他想,我暂时不能给。” “我和伱不同,他要,我就给。所以迟早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呵呵~” 两人轻声细语交谈,绵里藏针,两米之外很难听清。从门口窥视,犹如一对好姐妹在拉家常。 李云裳:“???” 鲁娜:“???” 神马个情况。 似乎打一架更合理吧。 鲁娜扒在李云裳背上,够头打量。刚才跑这么路,李云裳两腿发软,一个没撑住,只听“嘭咚”一声,房门被撞开,两人齐齐倒进宿舍,险些没有栽倒。 黄茵竹和沈红衣同时一惊,齐齐搭眼望去。 “小娜,你怎么又来了?” 还带个身姿丰腴的大美妞。黄茵竹佯装一脸幽怨。 沈红衣满脸迷糊,忙起身过去搀扶,诧异问:“姐,娜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姐? 黄茵竹跟着站起,仔细打量李云裳。她在特区不止一次听金彪和陈亚军讲过,李家有个姐姐在京城,关系格外亲昵。 “是建昆的姐姐吧?您好您好,我是阿竹。” 黄茵竹走上前,扶着李云裳另一只胳膊,见她满头香汗,从解放包里掏出一条粉色丝绸手帕,递过去。 李云裳:“……” 她刚刚已经做好准备,把这家伙给骂走。现在到嘴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她瞅瞅黄茵竹,又看看沈红衣,“你俩?” “姐,我只是过来认识一下,不用担心。”黄茵竹笑嘻嘻说。 沈红衣微微一笑,“没事的姐,建昆跟我说过她。” 还……说过?! 李云裳诧异瞪大眼睛,哎呀我这弟弟,能耐大了!竟然能相安无事?这是想弄啥哟?学古时两个全要? 法律它也不允许啊! “姐你来的正好,她远来是客,你带她去找建昆吧。” “啊?你、你确定吗?” 沈红衣含笑点头。 李云裳属实有点懵,沈红衣在她的酒馆工作已久,她自认还比较了解,在她看来,这姑娘不可能这么开放。 鲁娜的表情同她一样一样的。 倒是黄茵竹,脸色大变。 李云裳仔细审视着沈红衣,确认她不是开玩笑或使性子后,拍拍她的小手说:“那……我先去找建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回头再联系,你,好好的?” “好着呢姐。” 沈红衣将三人送出房门。黄茵竹扭头望去,神色凝重,终于发觉这个女孩真不简单。 这步棋相当妙,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发火、生气时,她丝毫不表露,反而很大度地将自己推向那个男人。她会是优秀的代名词,而自己这个肇事者仍然是肇事者。 谁的行为更能讨他的欢心,不言而喻。 这一局,她输了。 但是,你就这么自信?不怕玩火自焚?黄茵竹跟上李云裳的脚步,攥紧粉拳。 其实并没有。直到现在,面对黄茵竹,沈红衣心里还是自卑的,自卑于从传统的门当户对这方面讲,似乎她与学长更般配;自卑于她的家世背景能给学长带来帮助,而自己只会造成负担。 通过刚才的交谈,她确信,她没办法说服对方放弃纠缠。 多说无益。 目送三人消失在廊道尽头,沈红衣缓缓走进宿舍,背靠房门,呢喃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谈何爱情?学长,你说呢?” “阿秋!” 中关村大街上,刚从科技大楼出来的李建昆,颠着锈迹斑斑吱呀吱呀的“缝合怪”,揉了揉鼻头。 “建昆呐,你这辆自行车该换了,没票吗?要不要我给你淘换一张。”身后大楼门口传来声音,今天再次入账三十万的陈春仙心情很不错。 搞科研最怕什么? 没钱。 资金有保障的科研项目搞起来,上瘾!那种日日小进展,月月有突破的快乐,难以用言语来表述。 “免了。”李建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他发现确实不必再催,赶紧把承诺的五百万研发经费落实,比什么都管用。 老陈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打鸡血的状态,等资金全部到位后,保管比打狼血还猛。 这一世,我国第一台三代光刻机,或许会比想象中问世更早。 “骑着我心爱的缝合怪,它永远不会堵车~” 缝合怪它不是一辆普通的自行车,还起到记忆锚点的作用,每每蹬上它,总会勾起李建昆一些美好的回忆。他是不会扔的。 一路颠回四合院。 提着自行车刚进门…… “啊!啊——” 如同白日遭鬼的叫声,响彻周边二里地。 小院一角,坐在马扎上的黄茵竹等他叫完后,才将捂住双耳的小手放下,冲他扬起笑脸,“嘻嘻~” “你怎么会在这儿?!” 黄茵竹左边,李云裳带着抹复杂情绪说:“建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黄茵竹右边,鲁娜瑟瑟发抖说:“昆哥,我错了。” “哎呀姐,小娜,你们别吓他,又没什么。不就是我和沈红衣见过一面么。” 李建昆双目圆睁,“你说什么?!” 他看看姐姐,又瞅瞅鲁娜。见二人都点头后,一时头皮发麻。 “黄茵竹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见一面呀,我们相处和睦,全程笑脸……” 我信你个鬼! “不信你问姐和小娜。” 李云裳和鲁娜再次点点头。 李建昆:“……” 他忙不迭凑上去,将事情问了个仔细。二姐小声告诉他,沈姑娘没有生气,李建昆属实被感动到,这是何等信任? 黄茵竹突然开口说:“我没地方住,昨晚跟小娜挤了一宿,我待会搬过来?”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眼神,想都别想的意思,“我给你开宾馆。” “我不~”黄茵竹贴向李云裳,“姐你看他,哪有这样对待朋友的,你们家这么多房间,我大老远的过来,让我住宾馆。” 李云裳颇为犯难,理儿是这个理儿,否则显得他们老李家不懂待客之道样,可是她必须顾忌沈姑娘的感受。正想着如何回绝时,门外传来“叮铃铃”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声吆喝。 “李大掌柜在不在?有挂号信嘞!” 是这一片的邮递员大叔老郑。 李建昆起身去开院门,李云裳回房取来私章,还有点疑惑,谁会给她寄挂号信。她的私章除了小酒馆的进货外,其他地方还真没用过。 戳个印,信到手,是份电报。 李云裳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卡,上面只有一行字: “云裳,父来京,为你的事,5号上午到。哥。” 李云裳抬头看看弟弟,苦笑说:“还真来了。” 她的婚姻问题,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已经上升成老李家的头等大事,春节期间架不住二老的询问,弟弟作了汇报。父亲曾表示,开年如果有时间要来看看,母亲也表示赞同。 现在好了,李贵飞干工厂的计划泡汤,倒真有大把时间。 李建昆暗叹口气,余光瞟一眼黄茵竹,真是破事全凑一块了! 第601章 李贵飞来京 第601章李贵飞来京 黄茵竹想住进四合院的心思,自然没能如愿。 李建昆给她安排在中关村南大街的友谊宾馆,不过这个黏人的妞,实际上只是夜晚在宾馆睡一觉,每天早上八点前必到四合院,比上班还积极。 这天傍晚,李建昆在小酒馆见到沈姑娘。 舞台上正在表演节目,吸引了酒客们的注意力,吧台这边暂时清闲下来。沈姑娘戳在水池边洗洗刷刷,李建昆乘其不备在她粉嫩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干嘛呀。”沈红衣慌忙打量周围,还好没人发现,霞飞双颊。 “怕你生气,补偿你。” “才不要。”沈红衣白他一眼,绝口不提黄茵竹,忽地想起什么,侧头问,“听说你爸要来首都?” 李建昆点点头,“为我姐的事,伱也知道,年龄实在有点大。” “那我……” “可以不见,他没什么做父亲的样子,也左右不了我的婚姻。” 关于李父的情况,沈红衣已从大姐大那里有所了解,可是无论怎样,他终究是父亲。姑娘用轻声的语气,说出很坚定的话,“要见的。” 李建昆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见见。” 李贵飞还能不满意?让他捎个信回去给老母亲乐呵一下,也不赖。 3月5日,上午。 首都火车站。 李建昆独自一人过来接车,二姐倒是要来,被他劝退,理由很简单,趁这个机会,他还想会会唐国耀。李贵飞此行为二姐的事,后面肯定会找唐国耀,不如先打个照面。 站楼内熙熙攘攘,春节过罢,进京捞营生的人开始活动,许多会议也排上日程,密密麻麻的人流不输年前他回家的时候。 李建昆眼神扫视,发现目标:一个小青年抱着一摞小白板,四处询人推销要不要接站牌。 他又留意到,类似的小青年不止一人。 他踱步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 “你找唐哥?认识的?” “朋友。” 小青年的态度立马殷勤起来,屁颠屁颠领着李建昆,曲里八拐,来到站楼内部东侧的一条廊道,在保卫科隔壁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唐国耀。 唐国耀坐在一张五屉桌后面,穿黑色皮夹克配蓝色牛仔裤,相较于以前洋气不少,手上夹着一根香烟。 李建昆记得他过去不抽烟。不过自己是个烟民,也没资格数落人家。 对于李建昆的到来,唐国耀十分惊喜,赶忙起身迎接,端茶倒水。 “怎么想起做这个?”李建昆坐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含笑问。 唐国耀坐到旁边的单人位上,递过来一根阿诗玛,“什么?” “接站牌。” “其实我主要做的不是它。”唐国耀身体前倾,凑近几分,“我做的是关系。比如说暂安小院那边,谁从外地批些货回来,出不了站,我都能帮他们搞定。” 他顿了顿,带着抹唏嘘继续说:“刚开始创业时,我碰了不少壁,也见识过许多个体户因为没有关系,吃了大亏。我意识到,这个社会没有关系寸步难行,我想,为什么不去打通这些关系呢? “沿着这个方向,我慢慢摸索,现在算是摸出点门道。事实证明关系打通了,还真的财富自来,你别看老林那边摊子不小,保证没我赚的多。” 他说罢,起身回到五屉桌后面,取出五沓大团结,用张报纸裹好,送过来。 李建昆心说倒是小觑了他,原来是这种情况。 从商业的角度讲,经营人脉,不能说错,甚至可以说是高端玩法。不过这种玩法也存在更大风险,容易误入歧途。 李建昆给他敲了几记警钟,唐国耀认真聆听,记在心上。末了,李建昆才告知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同时把李贵飞简单形容了一下。 唐国耀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可不在乎李贵飞是个什么人,再不做人也是未来的岳父大人。遂取来一块小白板,写好接站信息,亲自充当接车小弟,与李建昆一起前往出站口。 这年头列车班次不多,上午从浙省开来的仅有一趟。 污—— 绿皮火车进站后,唐国耀将接站牌高高举起,神色紧张。哪料到头一回见岳父大人会如此仓促? 随着人流涌出闸口,一个穿崭新黑色防中山装的瘦削小老头,出现在视线中,轻装简行,与周围扛着大包小包编织袋、蛇皮袋的旅客不同,手里提溜着一只印有“BJ”字样的黑色手提包,悠闲荡步,四处打量。 李贵飞是识字的,自诩清溪甸老一辈中最有文化的人,这时接站牌的作用凸显出来,让他很容易留意到。 倒是愣了愣,没想到小儿子还在京城。以为会是大女儿来接自己。举牌的又是谁? 三人碰上头,唐国耀脑门见汗,感觉岳父大人还蛮有气场,反正比他爹强。殷勤帮忙接过手提包,弓着腰说:“您受累了。” “姐的朋友,唐国耀。”李建昆介绍说。 李贵飞这才反应过来,对这名字不陌生,还有个姓林。心想原来是你小子,瞬间受之无愧了。 “您舟车劳顿,眼看也到饭点,不如我在旁边首都饭店安排一桌,替您接风洗尘?” 李贵飞双手背在身后,拿腔作势说:“也好。” “好个屁啊好,回家,姐还等着呢。”李建昆没好气道。 李贵飞:“……” 忒不给老子面子。 唐国耀暗自咂舌,小舅子还真是生猛。 “耀哥你要不忙一起吧。” “不忙的不忙的。” 三人出站后,唐国耀寻到一辆皇冠,给李贵飞伺候上车。遂直奔海淀。 一路上,李贵飞明显对这辆豪车、对窗外的首都景色极为感兴趣,却并不表现得像乡巴佬进城样,逼格拿捏得死死的。 这让唐国耀愈发觉得老丈人不简单,必定见过大世面。 来到四合院后,老爷登门,梁叔两口子自然扫榻相迎。李贵飞这才晓得,他们老李家居然有佣人。 “来,来,虽说年过月尽,初次见面,意思一下。”李贵飞从兜里摸出两张大团结,每人发一张。 李云裳挠挠头,她这个爹,怎么到外面,好像很拿得出手的样子。 “哇!叔叔,你也太绅……太讲究了!”旁边传来欢呼,小手拍拍。 李建昆脑门疼。 李贵飞搭眼望去,心说好俊的姑娘,“这位是?” “我朋友,普通朋友。”李建昆不咸不淡说。 李贵飞暗道可惜,这要是儿媳妇,娶回清溪甸该多长脸啊。 某社牛凑上前,挽住李贵飞的胳膊,扶着他走上台阶,进院。一边小声说:“叔叔,其实我想做你家儿媳妇……” 李贵飞精神为之一振。 姑娘如此有情,连这种话都敢说,臭小子你还不普通朋友?脑子有坑吧! 瞧瞧这姑娘,花容月貌,身上喷香,性格也好,讨人疼……全身上下净是优点。 李建昆见他挤眉弄眼望来,懒得搭理。 李贵飞轻拍黄茵竹挽着胳膊的手,慈爱说:“嗯,乖,我给你做主。” 黄茵竹歪着小脑瓜往他肩膀上靠靠,撒娇说:“叔叔你真好。” 哎哟喂! 老夫的一颗心啊,快要化了。 这么好的姑娘,还不娶回家?! 饭菜已备好,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唯有一点让李贵飞不太满意:怎么佣人和他们一起吃饭? “叔叔你多吃点,火车上肯定没吃好。” 好在旁边有个暖心窝的小棉袄,不停帮忙夹菜,让李贵飞很快忘记这一茬。 唐国耀也是斟酒敬酒,忙活个不停。二人将李贵飞伺候成大爷。 这小老头一口候选女婿敬的茅台,一口想嫁到他老李家的闺女给夹的菜,笑声不断,快活似神仙。 第602章 拎得清的李贵飞 第602章拎得清的李贵飞 龙牌刀具厂。 总经理办公室。 李建昆裹挟着一股风尘奔进来,望向办公桌后面,当头一问:“那些人的证件还要多久能办下来?” “快了。” “再快点!” 这件事虽然金彪和陈亚军在跑,不过关系主要还是老林的,作为海淀挣外汇的金饽饽企业,老林这个总经理在行政层面,如今颇有几分能量。 林敬民从办公桌后起身,挠挠脑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事没有,问题是李贵飞和黄茵竹这俩家伙,打的太火热。 一个喜欢被人捧,一个正好是社牛。 那感情,简直日进千里。 昨晚林云在丰泽园请客吃饭,李建昆想着二姐和李贵飞过去就行。他都没去,李贵飞把黄茵竹给带去了。 离开龙牌刀具厂后,李建昆颠着缝合怪,哧溜冲回四合院,准备赶人。 走进院里,李建昆狂翻一个白眼。只见水井旁的太阳底下,李贵飞悠哉躺在放平的竹制折叠椅上,满头泡沫;黄姑娘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撸着袖子,两只白皙小爪在他头上挠啊挠的。 “叔叔,舒服不?” “一辈子没想到洗头还能这么舒服。” 李建昆大步流星走过去,拽起黄姑娘。 “哎呀,没洗完呢。” 李建昆望向院墙边逗弄小黄的二姐,说:“姐?给他冲一下。” 李云裳看一眼黄茵竹,神色复杂,这两旁人,她都有种错觉:对方才是老李家的闺女。 “臭小子,你干嘛呢!把阿竹给我还回来!”李贵飞躺在竹椅上,一头湿漉,起不来,干嚎嚎。 李建昆将黄姑娘送到院门,直截了当说:“今天你要回避一下。” “为啥?” “红衣要过来。” “我又不耽误她什么。” “大姐,你在这边玩这么多天,她有过来碍伱眼吗?” 黄茵竹歪着脑壳一想,看看他的脸色说:“哦。” 倒没再强留,回去与李贵飞打声招呼,洗洗小手后,自行离开了。 李云裳接过黄茵竹的工作,一边给李贵飞洗头,一边搭话说:“爸,中午要来的才是建昆的对象。你别乱指鸳鸯,他俩感情好的很。” 李贵飞撇撇嘴说:“我看不可能有阿竹好。” “你看有什么用?建昆喜欢才最重要。” “那你到底喜欢谁啊?” 李云裳:“……” 她大脑完全是浑的。这辈子从没有谈过恋爱的姑娘,面对两个都不错的男人,感觉选择谁都可以,同时感觉选择谁都对不起另一个。 有时候她真想对弟弟说:“你给我挑一个吧。” 必须是弟弟。她会坦然接受的。 可是弟弟又不想替她做选择…… 李建昆等李贵飞洗好头后,搬来张马扎坐到他旁边,正色说:“你不要试图干预我的婚姻,干预也没用,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除了中午要来的那姑娘,我这辈子谁都不会娶。” “你这……话别说死,阿竹多好啊。” 言尽如此,李建昆不想多谈,“她也不差。只是性格偏内向,你待会自己看吧,回去跟我妈要凭良心说话。” 李贵飞搓搓牙花子说:“那先看看吧。” 临近中午,沈红衣如约而至。 这个人生头十八年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姑娘,从未花这么多心思打扮自己,也没有因为要见谁,而那么认真筹备过。 一切只为让李父对她有个好印象。 或者说,扞卫爱情。 听到动静去开院门的李建昆,直接看迷糊了,呆滞好几秒后才从她手中接过几提礼品;李云裳站在后面眼前一亮,略微紧绷的心弦,逐渐松弛开。 是了,以沈姑娘聪慧,又怎会让人失望呢? 李贵飞背着手戳在院墙一角,佯装在欣赏盆栽花卉。无须谁提醒,沈红衣踱步上前,落落大方行一礼,“叔叔好。” 李贵飞这才回过头,眼神猛一定,心头直呼:哎呀天! 沈红衣今天穿的是一件改良款旗袍裙,暂安小院半边天刺绣铺出品,高贵的紫色,薄袄款式,格外修身。 及肩长发向后盘起,光洁的额头两侧,又各自垂下一缕。整张圆润的小脸凸显出来,又带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 两只粉嫩的耳垂上,缀着一对珍珠耳饰。 恰如画里走出的民国大家闺秀。 要知道,李贵飞是30年代生人,正值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可以说眼前的姑娘,从头到脚、细到一根头发丝,全在他的审美点上。 倾城绝代! 这小老头差点没出洋相,流下哈喇子。 “人家喊你呢。”李建昆提着礼品跟上来。 “呃……你好你好。”李贵飞脑子晕乎乎的,暗道我儿好福气,这是年轻时为父只敢在梦里想想的姑娘。 最让他乐呵的是,这姑娘旺夫!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农村的老一辈文化人,谁还不会几分看相的本领? 正如他大女儿,同样旺夫。 气氛变得颇为古怪,沈红衣落落大方,李贵飞倒看似紧张,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指指小院里太阳最好的地方说:“那、那坐吧。” 沈红衣含笑说“好”,率先抬脚,去搬椅子。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李贵飞眼珠猛地一凸。 我滴个乖乖! 如此圆润吗? 用农村话说,叫极好生养的类型! 比起他大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女儿整体上都胖乎乎的,欠点意思。 沈红衣摆好椅子,过来搀他,葱白般的小手扶着他一只胳膊,虽不如阿竹那么黏性,仍然让李贵飞十分受用,乐得合不拢嘴。 李建昆提着礼品走上去,搁在他脚边说:“红衣送你的。” “有心了有心了。”李贵飞拍拍沈红衣的小手,然后逐样取出来打量。 两瓶由人参、鹿茸,灵芝等中草药泡制的药酒。 这可比茅台稀罕多了。 李建昆怔了怔,想不出沈红衣搁哪儿弄的。 “这是啥?”李贵飞拿起一只黑色高档皮盒。 沈红衣露出一口小白牙解释说:“烟斗。知道叔叔您抽烟,不过要少抽些,这烟斗能取到一定的过滤作用。” 皮盒打开,一只乌黑锃亮的进口烟头,静静躺在黄缎面中,李贵飞小心拿起,把玩几下,爱不释手。 李云裳抿嘴轻笑,心说红衣还真会送礼。以她父亲爱显摆的性格,这只烟斗简直送进他心坎里。 还有几样礼物,都很有逼格,既能显摆,又不失作用。 李贵飞一口老黄牙差点没笑掉。 小龙妈准备烧饭时,沈红衣起身说:“我也烧两个菜家乡菜,让叔叔尝尝。” “要得要得。” 敢毛遂自荐露厨艺,无疑相当不错。李贵飞乐得一个劲傻笑,这是正儿八经的上得厅房,下得厨房。老一辈人的观念里,贤妻当如是。 李建昆见他盯着沈姑娘的背影,眼睛都看直了,小声问:“怎么样?” “好!” 李云裳也问:“比起你的阿竹?” “没她好!” 李贵飞这话说的斩钉截铁,阿竹固然活泼,相处起来很愉快,好玩,但家里添口人的事,当不得玩笑。 作为一家之主,他要考虑方方面面,比如能不能生带把的……现在又搞计划生育。这姑娘准行!阿竹悬乎。 李建昆和李云裳相视而望,敢情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老汉还是拎得清的。 第603章 回特区 亲祖宗 第603章回特区亲祖宗 李贵飞来京后,日子过的可谓相当滋润,唐国耀和林云两人,权当他是老丈人供着且不提。王山河、陈亚军、金彪、林敬民、鲁娜、许桃这些人,都拎着礼物上门探望过。 一时半会他根本没有回老家的意思,美其名曰两个女婿候选人还没看出个所以然。 天知道打算住到什么时候,李建昆可没功夫陪他耗。 三月中旬,富贵兄弟和丁伦团队的手续总算办下来。这天上午,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京,踏上开往羊城的特快列车。 8号车厢,一个四人间的卧铺包厢里,此时只有两人,金彪和陈亚军去隔壁打牌了。 右侧下铺的狭窄小床上,黄姑娘脱了鞋,将膝盖抱在怀里,双眼空洞无神,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荒野,表情木讷。 李建昆暗叹一声,多少有些心疼。 诚然,黄姑娘确实很鲁莽,一声招呼没有冲到京城,还直接找上沈姑娘。后面刻意巴结二姐和李贵飞,甚至有些谄媚。可是归根结底,一切都源于对他的喜欢。 其他人可以责怪,可以看不起她。但他不能。 他坐在对面的下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更不敢坐过去。 时间流逝,耳畔突然传来细如蚊蝇的声音。 李建昆没有听清,侧头问:“什么?” 黄茵竹仍然望着窗外,重复说:“她真的很厉害。” 除了沈红衣,她从没有面对任何女孩子,输得这么彻底。 一败涂地。 李建昆默然少许,回话说:“茵竹,就此打住行吗?我和她的感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没办法改变的。” 黄茵竹机械式地扭过头,小脸惨白。她问:“那我呢?” “你也会有你的归宿。” 李建昆叹了口气说:“过段时间跟我一起回港城吧,那里才是你的家。我会把鸿康集团交到伱手上。你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 黄茵竹嘴角泛起苦涩,“这算什么?补偿吗?” 李建昆没有接茬,心里确实存在一点这样的想法。后面过港,他会率先对鸿康动手,让其易主,并确保它在金融风暴中屹立不倒,妥善交给黄姑娘。 许她一世荣华。 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 关于爱情,没有对和错,只有有缘或无缘。 包厢里重新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气氛哀沉,犹如地上有片盛放的玫瑰园,正在枯萎、凋零;窗外传来风的呜咽声。 “咚咚咚!” 李建昆以为金陈二人打完牌回来,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却是丁伦。 “李总,我们这段时间整体了一份文件,刚才又梳理了一遍,关于IC功能性的要求。” 李建昆接过他递来的一沓信纸。这位小哥还是蛮敬业的,没有开工,已自发完成一项重要工作。 李建昆回到床铺后,认真翻看起来。 很详细很完善。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完成数字化BP机系统工程,基站的搭建和接收器内部,所搭载的核心部件——芯片,需要具备怎样的功能。 拿着这份资料,便可以去找IC设计公司洽谈。 由此可见,丁伦四人最近一点没闲着。 不过有几个点,李建昆实在看不懂,想去请教一番。 “你睡会?”他望向对面说。 黄茵竹微微摇头。 李建昆没再多说什么,缓步离开,轻轻带上房门。她心里的杂乱,需要时间去调和,像咖啡加糖肯定是斑驳的,只有冲进水,不断搅拌,才能丝滑。 他也一样。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再难的坎儿,我们终究要想办法跨过去。 —— 京城。 燕园东侧,五道口居民区。 “都看不起老子,以为老子办不了正事,红衣和阿竹的事办得怎么样?老子还是拎得清的!” 一个穿黑色仿中山装的小老头,提溜着两瓶茅台酒、一网兜国光苹果,一边瞅着路牌踅摸,一边碎碎念。 “臭小子平时很能,这事上怎么不能了?红衣都二十有三,也快毕业了,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婚事怎么就定不下?” “说到底儿女还是儿女,婚姻大事上,你们能离开老子?” “哼,终究要老子出马。” 要说这京城的胡同巷子,还真是错综复杂,李贵飞自忖如果不是脑瓜子好使,没准会走丢掉。前面又出现一条胡同,他看看墙角的牌子,眼前一亮,就是这里。 “老同志,打听下,胡同里有家姓沈的吧,前两年刚搬来的?” “哦,你说修鞋的老沈是吧。这不在那头胡同口出摊么。” 修鞋的? 李贵飞诧异瞪眼,这是他万万没料到的,瞅着红衣姑娘像个大家闺秀,以为家世蛮不错。他每次想问问吧,大闺女总在边上打岔,后面才告诉他,沈父好像对建昆有点意见。 嘿!他一个修鞋的,还敢对我的好大儿有意见? 李贵飞心头不快,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向对头的胡同口走去。到地方,果然看见一个修鞋匠。 他刻意放缓脚步,细细打量,当看清对方坐的不是凳子,而是一张轮椅后,大吃一惊。 竟然还是个残废! 就这,哪来的资格编排我的好大儿? 你女儿是大学生,我儿子还是研究生。 你是个破修鞋的,老子可当过袜子大王。 你家在京城有房子,我家不仅有院子,还有佣人。 你家拿什么跟我们家比? 李贵飞越想越不平衡,扫一眼手里,差点没骂出声:我还拿茅台给你喝,猫尿送你一壶! 得,谁让他是老子呢。 今天这口气,他高低给儿子出了。 念头至此,李贵飞脚步迈开,双手背向身后,带着股气势,走到沈学山跟前,见旁边有个马扎,扯过来往地上一扽,大马金刀坐下。 沈学山:“???” —— 李建昆一行到羊城后,休整了一晚,隔日才来到特区。 约好的二线关入口处,皇冠车和普及212全在,司机太难找,林新甲一辆一辆开过来的,停在关卡里面的路牙子旁,并带来提前办好的边防证。 丁伦四人背着大包小包,隐隐有些激动,仿佛跨过这关卡,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富贵兄弟左顾右盼,眼前的一切对他们都是那么新鲜。 “新甲,你那吉普还是你开吧,实在搞不动。”陈亚军跳上皇冠车的驾驶室。 林新甲将吉普212安排坐满后,临行前,想起什么,走到李建昆跟前说:“京城来了电话,你姐的,好像出了什么事,口气挺急。” 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他前脚离开,后脚出事? 隐约猜到,八成和李贵飞有关。 这个不省心的货。 带着抹急切,李建昆催促陈亚军开快些,一溜烟来到华电工厂。 丁伦四人的单间宿舍早备好,特殊人才特殊对待,每间里头还配台电视,嘱咐人带丁伦他们先去宿舍,又让凑上来的行政经理余露,照顾一下情绪不稳定的黄茵竹后,李建昆示意其他人晚点再寒暄,快步走上行政楼二楼。 办公室仍然整洁,桌面一尘不染,李建昆一通电话挂到龙牌刀具厂。 让林敬民去趟娘娘庙四合院,喊声二姐。 等了大约半小时,抽掉三支香烟。“叮铃铃~” 李建昆提起话筒,“喂?姐?” “建昆,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李云裳带着哭腔的声音,“爸去沈家了,跟红衣他爸大吵一架……” “什么?!” 李建昆打断她问:“他怎么摸去的?不是跟你们说过,别告诉他吗?” “我……我说的。他死缠乱打问我,我只告诉他一个胡同名,京城的胡同千万条,哪想到他能找到啊。” 李建昆:“……” 完了,雪上加霜。 本来武汉的龚家娘俩从中帮衬,这事眼看有点转机,现在打回原形不说,还结下梁子。 “好啦姐,别哭了。你赶紧买票,给他送回去!” “嗯!建昆,要不我买点东西,过去赔个不是?” 李建昆想想说:“算啦,这事不是你能解决的。我自己处理吧。这之后你见过红衣吗?” “还没。” “你去找找她吧,她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有气无力躺向老板椅靠背,重重拍拍脑门,呢喃自语:“李贵飞啊李贵飞,你是我亲祖宗呀!” 第604章 命中贵人 第604章命中贵人 李建昆有个想法,以前只是开玩笑说说,现在真有股冲动,先跟沈姑娘把扑克打了。 否则这烂摊子还怎么收拾? 然而,年代摆在这里,传统思想根深蒂固,想落实这想法也不容易,总不能用强吧…… 忽然很怀念后世的开放风气,哪有这么多顾忌?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互相看对眼,说干就干,酣畅淋漓。 不至于像现在这么伤脑筋。 在电话里告诉二姐他来处理,只是不想让二姐担心、自责,其实他并没有好主意,只能故技重施,等龚军下回来进货,同他好好唠唠,让咱说话顶用的大姨从中斡旋。 慢慢来吧。 李建昆下楼时,黄姑娘已经走了,陈亚军开车送回的东湖丽苑。 —— 清晨。 漫天红云,天边似有一炉沸腾的钢水,红日沐浴其中,缓缓升起,喷薄着朝气,金光璀璨。 “呼!呼!呼!” “嘭啪!嘭啪!” A幢宿舍楼楼顶的露台上,两个健硕身影正在打拳,动作整齐划一,像拷贝出来的。打的是一套刚猛有力的拳法,气势万钧,虎虎生风。 其他几幢宿舍楼的阳台上,不少男女职工昂头打量着,看得津津有味,目露崇拜。 对于富贵兄弟而言,他们很明白现在仗着什么吃饭,荒废有一阵儿的练功再次捡起来,且比以往更加刻苦努力。 以前练武,是为奔个好前程。实则虚无缥缈。 现在练武,能看到实打实的好处,改善家庭现状。 动力上不可同日而语。 兄弟二人合住在五楼的一间宿舍,虽然条件不如同样从首都过来的丁伦四人,但已非常满意了,比他们在家里的小蜗居好不少。 楼下,丁伦四人也已经起床,不过人均一对熊猫眼,以前他们哪里享受过房间里有电视机的待遇?而且这电视忒好看,贼多台!不少港城那边的电视节目,甚至有全英文频道,内容丰富多彩,让人大开眼界。 昨夜属实是放纵了。 现在四人都有种负罪感。 四人的房间安排在一起,三个爷们互相串门,拾掇好后,来到唯一的女生车文琳门外喊一声,遂结伴一起,下楼吃饭。 他们在这里有种特殊待遇,仿佛在自己家,连吃饭都不花钱,随便吃。 食堂的大肉包子是真香,格外舍得放肉,肉里找葱花,车文琳如此娇小的姑娘,也是连干三个。 吃饱喝足,看见同样过来吃早餐的李总,四人怀着感恩之情,想要起身打招呼。被后者抬手压下。 “随意随意,自然点。” 李建昆打来两只包子,一碗米粥,一碟咸菜,来到他们这桌坐下,边吃,边同他们唠嗑。 丁伦斟酌着言语说:“李总,我觉得我们,有点太特殊化了,这不好。” “想多了。”李建昆笑笑后,扭头望向旁边一桌用餐的职工,说:“来,告诉他们,厂规第十条。” 职工们异口同声回话:“特殊人才,特殊对待!贡献多大,待遇多大!” 这齐声高呼的精神气,硬是将丁伦四人给镇住。其中居然没有丝毫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仿佛在这里失效了。 这里的氛围,与提倡人人平等的主流思想,完全不同。 李建昆似乎看出丁伦所想,含笑说:“有社会,就会有阶级,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们在厂规中明确这种差异化,使得我们的职工都明白一个道理。” 丁伦接话:“什么?” “厂子里的所有人有个共同目标,为了厂子越办越好。我们设立有一个‘年终奖池’,与每年厂子的收益成正比。也就是说,不管谁做出了贡献,最终都会惠及所有人。” 李建昆顿了顿,反问:“你有能耐,你会帮助其他人涨更多薪水,你的待遇好点,谁会不服?” 丁伦暗自咂舌,他虽然不是学工商管理的,但也明白这是一种很新的管理理念。非同凡响!造成的效果,已在眼前。 四人相视而望,对这位李总,平添几分敬畏。 同时也深刻体会到,特区的与众不同。说白了,在这里,有真才实学的人更容易出人头地。 吃罢早饭,李建昆带着四人来到1号厂房,这里有一间提前筹备好的实验室,专门提供给丁伦团队。 生产经理姜洪屁颠屁颠送来钥匙,李建昆让他去喊林新甲。 “哇!计算机!” 刚走进实验室,车文琳便惊呼一声,被摆在崭新办公桌上的四台电脑,吸引注意力。 在1983年,电脑绝对是顶级奢侈品,动辄数万RMB一台,在内地除了一些有刚需的科研单位,和高等学府里,伱甚至找都找不到。 而这里一下出现四台,他们只有四人,岂不是说人手一台? 不仅是车文琳,三个爷们同样激动不已,赶紧上前打量、抚摸,像对待最高贵不可亵渎的爱人。 李建昆也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这年头的电脑,一言难尽。 很小,屏幕大概率是12英寸的,无疑是大屁股头,漆黑的屏幕凸起明显;机箱也不大,横置垫在显示器底下;键盘又超级大,像台打印机;没有鼠标。 他自认是个资深键盘侠,这种电脑给到他,他不都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新甲赶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白色档案袋。李建昆示意他带上房门后,接过档案袋。 “这是你们的录取书。” 李建昆说着,从档案袋里取出四只白色小信封,按名字分别递过去。 丁伦四人迫不及待拆开,各取出一张质量不错的A4纸,摊开打量过后,兴奋难以自抑。他们的留学梦终于实现了! 这是四张港大的录取书,他们选择不分开,在同一所学校读博。 “谢谢!” “李总您也太厉害了,竟然这么快!” 林新甲笑而不语,柳婧妍交给他快有一个礼拜。 李建昆打趣说:“对你们的承诺当然要兑现。不然怎么留得下你们。” 丁伦听出弦外之音,正色说:“您放心,我们的承诺同样会兑现,求学和工作两不误,我们有商量过,每周至少一半时间会待在这边。” 有这番话,这话题李建昆也就不再多谈。他笑笑问:“薪资方面真的我来定?” 车文琳吐吐小舌尖说:“您定吧您定吧,咱也不懂啊。” 他们接下来的大头开销,会在港城,用港币,压根没概念。 李建昆看向林新甲,后者会意,向四人介绍说:“按照港城的留学生标准,你们每月大概需要700港币的花销,不过你们不会待整月,另外通勤费用会比较多一些,总体来讲,1000港币够用。” 李建昆接过话茬:“我给你们每人每月10000港币,外加500RMB……” 嚯! 丁伦四人吓得一哆嗦。听完林新甲的介绍,他们已经有概念。 再说五百RMB是什么概念,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人家留学通常要去洗盘子,他们每月领着十倍花销,完全可以过大爷生活!另外五百RMB完全可以寄回家,给家庭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文琳再次吐吐舌尖,小脸红艳,纯属激动的。“这还有啥好说的。” 丁伦微微躬身,“李总,大恩不言谢。” 程劲夫弯起嘴角说:“小时候我妈给我算命,说我命中会遇到贵人。以前不信,现在科学价值观有点崩了。” 涂日辉咧咧嘴,“咱要能学到大本事,您日后还看得上,我还跟着您干!” 其实李建昆的话没说完,这些淳朴学生太容易满足了,特区这边从港城过来的管理人员,月薪上万的不少见,他含笑点头,继续说:“等项目成功,我会再给到你们一笔奖金,保障可观。” 嚯嚯! 丁伦和车文琳眼珠瞪圆,万万没料到啊,竟然还有。 程劲夫大笑说:“我怀疑您在用钱砸我。” 涂日辉张开双臂,“来吧,砸死我吧,真他娘的穷够了。” 正如程劲夫所言,四人当下都有种感觉,他们是真遇到人生的贵人了。现在想想,从邂逅对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已经发生改变。 第605章 一把刀 第605章一把刀 随着春暖花开,亦如李建昆所料,好梦牌电热毯的销量开始逐渐下滑。 再怎样紧俏的商品,不应季,多半消费者还是不会买单的。百多块的消费毕竟不是小数目,这年头人们习惯于将钱花在刀刃上。 而且,确实出现其他工厂,在打电热毯主意的情况。 意料之中的事,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在华电工厂待了一阵儿,开过几场会议,安排好各项工作后,李建昆决定动身前往港城。 此行有三个目的: 第一,弄出数字化BP机系统工程,所需要的核心部件——芯片。 第二,收拾掉鸿康集团,妥善交到黄茵竹手上。 第三,去年发行的“东方快车”理财产品,今年8月1号到期,他需要筹备好约十亿港币做交割。 3月24日,晴。 特区的天气,身体健壮的人已可以穿上短袖,比如富贵兄弟,每人一件黑色T恤,配副同色蛤蟆镜。小范儿立马起来了。 这是金彪和陈亚军的手笔。 对于即将到来的港城之行,两人格外重视,这一阵儿除了往正大饲料跑,计划捞外快,心思全在这上面。 甚至捞外快的事现在都扔到一旁。没少出门采购,每人置办了好几身行头,没忘记给要同行的富贵兄弟也安排上。 行政楼楼底下,大伙戳在一起,行李放在屋檐下,只等搬上车。 季美仙等一众管理,围绕着金陈二人包括富贵兄弟,满脸艳羡,同时拜托他们帮忙,从港城采买些俏皮物件。 有机会不用浪费不是? 政策规定,出境一次可以免税购买两大件六小件,港城付款,特区可以提货。 这年头出国对于一般人而言,仍是件不敢想象的事,比如说过港,首先在港城没有关系,双程证几乎办不下;其次即使能办下来,还需要攒到够用的港币。 能同时满足条件的人有多少? “轰~轰~” 厂门口传来动静,一辆黑色一脚踹咆哮驶入,骑车是个叼毛男青年,及耳的头发烫成毛毛卷;后面坐着一个“乖乖女”,穿白色休闲小西装,气质温婉恬静。 陈亚军打趣说:“美女与野兽。” 来人是林海和艾菲。等到一脚踹停稳,艾菲从后座爬下,李建昆率先向她的脚看去。 艾菲蹦跶几下,表示早好了。 李建昆走近后,又盯着艾菲好好打量一番,小脸倒是圆润了些。遂瞥向旁边说:“算你小子办事靠谱。” 林海嘿嘿一笑,“那不能有差。”完了,眼神有些闪躲问:“马上就走吗?” “不然呢?” 李建昆看看他,又瞅瞅艾菲,当发现后者的小脸在他狐疑的眼神下,跃起两抹红霞后,立马明白,还真凑成一对了。 他俩国门倒也隔不住,艾菲随时能回,有林新甲在,林海办下双程证不难。 “给你们半小时。” 我去!林海差点没献上膝盖,竟然如此照顾我? 当然不是。李建昆自顾自打开皇冠驾驶室车门,坐上去,打个盘子驾车驶离。 约莫一刻钟后,东湖丽苑1期。 黄茵竹已经收拾好,房子里有她不少东西,但都没带,只是换上了一身浅绿色流苏长裙,配一件藕粉色小褂子,肩头挂着夏奈尔皮包。 “衣服也不带一件吗?” “你都说不适合我,还带做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黄茵竹似乎恢复往日的活泼,但是否真的痊愈,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将挂着一只Kitty猫的钥匙串,拍在李建昆手上。 “送伱了。” 李建昆忽地发觉这串钥匙沉甸甸的。 它既是一套房,也是一个女孩的一段过往,关于追寻爱情的过往。 他终究接下来。 似乎,这段过往也只有他才能接收。收下它,给她一个新的开始吧。 李建昆迟疑了一下,抬起右手,抛开心头的所有顾及,像曾经的某些时候样,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黄茵竹身体微微一颤,蓦地想起:他多久没对自己做这种亲昵的举动了? 他似乎有揉女孩小脑瓜的习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 放下,等于获得吗? “哎呀呀,你还我发型,都被你揉乱了。” 李建昆替她捋顺发丝后,咧嘴一笑。黄茵竹噘着嘴,昂起小脑瓜瞅他一眼,噗嗤一下笑出声。 暖阳倏然伸长几分,透过楼道里的窗户,洒满二人全身。 —— 港城,九龙。 两辆红白相间的皇冠出租车,一前一后,行驶在穿插于城市半空的立交桥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亚军,虽然一身西装笔挺,但老司机仍然一眼瞧出,是个第一回过港的内地山炮。 但老司机并不敢轻视,阅人无数的他能看出来,后排的一对男女都不简单。 李建昆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咬着黄姑娘耳根子问:“鸿康集团有没有没曝光的丑闻?” “干啥?” “有用。” 黄茵竹白他一眼说:“我大哥跟秘书有染算不算?” “你大哥啊……”李建昆手拍大腿,思忖少许,欠点火候,又问,“你爹没跟谁有染?” 黄茵竹上身向后仰去,拉开点距离,更加全面地打量他几眼后,没好气说:“故意的吧?李建昆你别嘚瑟,你要是七十岁还能行,我给你找漂亮小姑娘。” “嗨,不懂了吧。” 李建昆讪讪一笑说:“你难道不知道太监也会找女人?” “有这回事?!” 得—— 一股浓厚的求知欲扑面而来,李建昆赶紧岔开话题。“业务上就没点见不得光的勾当?” 百分之百干净的企业,根本不存在。 他需要一把刀,去给垂死挣扎的鸿康集团,致命一击,水果刀都行。 别看他人不在港城,该了解的信息,通过柳婧妍、林新甲和艾菲三人,没有漏掉的。 鸿康集团经他一亿港币做空后,元气大伤,不等缓过神儿,撒妾尔访华摔跤,港城经济被阴雾笼罩,直至现在天空都在电闪雷鸣,且一点没有消融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整体经济骤然下行,鸿康集团砸钱救市也没用——据说砸了一个亿,几乎等于打水漂,更不可能逆转历史的宏大叙事。 他做空之前,鸿康集团的市值约为6亿港币,现在跌幅过半,不足3亿。 如果再计算上港币大跌的贬值率,亏损那叫一个惨!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的不利因素都是致命的。 当然了,他既然敢下手,就不怕把它整“死”,“死”了也给它盘活。 黄茵竹挠挠小脑瓜,八卦她还有所耳闻,家族集团的业务,她是真没参入过。大房二房像防贼似的,外加她又是个女孩。 “真不晓得。我和鸿康集团唯一有接触的事,就是穿衣服不要钱。” 鸿康集团的主营业务为服装,占比达到八成。以黄康年的年纪,当年创业时也没有太多生意可做,50年代之前,港城最发达的便是制衣业,被视为当时的经济命脉。 “哦对啦。” 忽地想起什么,黄茵竹说:“我妈曾多次跟我说,让我不要穿牛仔裤,而且鸿康有家牛仔裤工厂,开在很偏僻的元朗马山那边,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牛仔裤工厂? 李建昆眼神明亮,心头霎时间稳得一批。 “你妈是对的,尽量别穿牛仔裤。” “为啥?” “有毒。女孩子穿多了,容易造成不孕不育。” 黄茵竹:“……” 倒不是说所有牛仔裤都有毒,后世也有一些品牌能做到环保,但不多。 可那是后世,现在是80年代,技术落后,管理不完善,消费者健康意识淡薄。鉴于茵竹妈又这样提醒女儿,李建昆有理由相信,鸿康集团的牛仔裤不太行。 刀有了。 是水果刀还是大砍刀,尚需验证。 第606章 富贵兄弟的初战 第606章富贵兄弟的初战 港岛,跑马地。 这次过港不同,李建昆已经有自己的住处,不必再下榻酒店,去太平山正好顺路这里,便将黄茵竹送过来。 两辆皇冠出租车在高墙大院的黄宅门外停下,黄茵竹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询问李建昆接下来有什么动作,以便她和母亲有个准备。 正在这时,黄宅厚重的金属闸门开启,黄康年和小儿子黄天伦,带着两名保镖走出来。 爷俩刚才在院儿里散步,谈论工作,听保安汇报说门口来了两辆出租车,停下老半天没动静,有蹊跷——像这种豪宅区内,正常情况下哪会有出租车出没?遂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黄茵竹瞥一眼窗外说:“我走了。” 李建昆点点头,用粤语说了声“再会”。 车门打开,看清下来的人后,黄天伦吐槽说:“是小妹。真是的,回来提前通知一声呀,搞的我们黄家好像连车都用不起一样。” 人在低谷期时,往往自尊心更加敏感。 黄家近年江河日下,在周边不算秘密,门口停着两辆出租车,如此显眼,走下的还是黄家子女,被人看见又是一件落面子的事。 “哼,她还知道有这个家!” 黄康年的脸色很不好,事实上这一年都没怎么好过。 鸿康集团被人做空“洗劫”,又遇到港城经济整体下行,损失惨重。家族的人全在奔波,试图扭转局势,哪怕大多都是无用功,甚至是做做样子,但起码有个样子吧。 只有这个小女儿,完全与她无关一样,根本看不到她人。 如果不是名下有家投资公司,一直在赚钱,这两年她母亲打理,也拿了些钱出来,黄康年早想将她的军。 “天伦你去看看,她都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块儿。” 黄天伦踱步上前,却被迎面走来的黄茵竹拦下。她担心父亲看到李建昆,会爆发冲突,父亲有没有调查李建昆她不知道,但是曾扬言过,如果李建昆与港城董家李家没有深交,会要他好看。 黄天伦漠然说:“你听见了。” 黄茵竹拦在他身前,不为所动。黄孝年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待会再跟你算账!” 遂命令身后的两名保镖过去查看。 黄天伦趁机抓住黄茵竹的手腕,控制住她。 重新启动的皇冠,被黄家的保镖截停,李建昆正好也想喊停,这黄老头果然说话不算话,他记得这老头当着他面保证过,以后再也不打骂黄茵竹,包括茵竹妈。 司机师傅有点慌,李建昆示意他不必担心,推开车门想走下去时,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后面那辆皇冠车上,富贵兄弟迅速冲下,脸上皆带着股……兴奋。 是的,兴奋。 过去的小半月时间,他们在特区吃香的喝辣的,还白得一堆高档的新衣新鞋,屁都没干! 关键是什么?还有工资拿!伱说这事……他们可不是吃干饭的。 终于来活了! 敢拦他们东家的车,已经算是冲撞、不敬、有恶意吧? 那他们予以还击,没毛病吧? 兄弟二人还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弟,头单活,干漂亮点!】 【哥,放心吧!】 分别沿着车头走向皇冠车两侧、准备去拉车门的两名黄家保镖,留意到情况后,立马抽回手,戒备起来。 等看清来人后,同时怔了怔。 “双胞胎?” “坐在后车的喽啰,就别TM找死,一边待着去!” 相较于黄家两名身高一八五以上的保镖,一米七八的富贵兄弟,在体型上确实不占优势。 然而富贵兄弟压根听不懂粤语,也没任何开口的意思,正所谓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呃……好像哪里不对。 反正吧,甭看这两人人高马大,他俩一眼就能看清虚实: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全身漏洞。 干!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近身后,张福身形一矮,一记扫堂腿直攻下路,噗通!对面的保镖应声倒地,不待他狼狈爬起,脑壳微抬时,张富跳上去一记斜下拳补上,咚! 后脑勺与柏油路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保镖白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再观对面,战斗同样结束。张贵对上的保镖更惨,脸着地,手和脚还在抽抽。 富贵兄弟隔着皇冠车相视而望,果然除了块头一无是处。这种货色在他们武术队,连饭都吃不上。 黄天伦:“……” 黄茵竹:“……” 黄孝年:“???” 他月薪数万的保镖,就这样给秒了? 李莲杰说他这俩谁都打不过的话,李建昆现在是真信了。上回在燕园那一出,终归有些儿戏,这才是见真章。 当赏! 说来惭愧,每月五百块,太不拿英雄好汉当人了。 见他要下车,戳在车门旁的张贵赶忙拉开车门,仿佛自带BGM,李建昆出现在面露惊恐的黄家父子眼前。 陈亚军和后车中的金彪,也跟着走下来。本来这座奢华府邸,带给他们极大压迫感,心头无法抑制地生出自卑。该说不说,还是练家子比较莽,富贵兄弟轻易放倒两名黑衣保镖,也给他们加了层底气BUFF。 “是你——”黄孝年微微眯眼,认出对方。 毕竟他这把年纪,对人点头哈腰的事已经很少干。那晚在滕公馆发生的事,距今并不远,记忆犹新。 “我好像跟你讲过吧,不要再被我知道,你打骂她。”李建昆不咸不淡说。 “你不要装,就算你在内地有几分能耐,这里是港城!我打听过,浅水湾李家根本没人认识你,董家也一样,你跟董家大儿子有点什么露水情缘,扯虎皮装大旗罢了。” 不怨他。 打听个毛啊,以他的段位,能打听到董家什么层次? 李建昆心里亮堂,董家父子不可能向别人提及他,八成还嘱咐过手下人。即使不谈敬意,只从私心的角度讲。 人之常情。 “行吧,被你看穿了。”李建昆淡然一笑,眼神瞥向黄天伦,陡然一喝,“放开!” 0.5秒内,黄天伦抽回了钳住黄茵竹手腕的爪子。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黄茵竹冲李建昆弯弯嘴角,有些苦涩,遂一言不发走进院子。与黄孝年错身而过时,后者重重冷哼一声。 “不服气你可以试试,我保证连“全尸”都不会留给你。” 李建昆口中这个“全尸”,落在黄孝年耳中,倒成了不带引号的全尸。 “你在威胁我?” “嗯。” 黄孝年:“……” 李建昆不再废话,张贵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拉开车门,他坐回车内。很快两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躺在柏油路上的两名黄家保镖,仍然没爬起来。 黄孝年扫一眼后,气不打一处出,“把这两个没用的废物给我开了!” 黄天伦点点头后,啐了口唾沫,是真他娘的没用。还特地给他们弄个健身房呢,健到狗身上去了! 黄孝年眺望向车尾的方向,表情阴晴不定,低沉咒骂:“冚家铲!穷鬼大陆仔,坐辆出租车跑港城装什么大佬。” 第607章 资本主义超乎想象的腐朽 第607章资本主义超乎想象的腐朽 四季青翠的太平山,在这个季节多了一层山花烂漫的景色,裹挟着海咸味儿的山风吹拂,又送来淡淡的花香,嗅一口,沁人心脾。 “昆哥,这是你的宅子?” “我勒个去!不开玩笑吧?” 半山上,波佬道一侧,望着眼前犹如宫殿的庄园,哼哈二将瞠目结舌。本以为黄家的豪宅已是富人享受的极致,现在才发现,大错特错!资本主义的腐朽超乎想象! 还有,为毛突然有种对老大一无所知的感觉? 啥时候在港城盘下这样一座“宫殿”的? 富贵兄弟因为初识东家时,后者丢出的身份已是合资企业总经理,所以震撼之余,反而比他二人好接受一些。 艾菲抿嘴窃笑,当这些人知道老板在半山上拥有十四处物业,又会作何感想呢?只怕会惊掉下巴吧。 当然,她也是心头怦怦直跳,在寨城长大的她,做梦都未想到有一天能踏入这样的豪宅庄园。 这里代表着港城的财富之巅。 而老板先前同她说:“阿菲,一起过去认个门吧,把九龙的公寓退了,搬到那边住,我又不常在,帮我看着家。呵呵,总不能千万豪宅全便宜了佣人不是?” 包括林新甲也是一样,往后在港城的话,就搁这边住。 便宜也要便宜自己人。 至于柳婧妍,李建昆在半山上有四套高层大平房,给了一套她住,已经搬进去。 李建昆虽然用“家”来称呼眼前这座庄园,实则并没有归属感,说句话挺欠的话,他宁愿住在娘娘庙的四合院或者老家。 家,有亲人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这里于他而言,只能算是一个“度假山庄”。 “咔咔~” 比黄宅宽出快一倍的院门,缓缓开启。提前接到通知,等候在这里的柳婧妍,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地领着三男三女,拢共六名佣人,出门迎接。 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四个老爷儿们同时眼前一亮,又是一号大美女! 眼前的女人穿一套格外修身的白色套裙,恐怖的是不仅露出膝盖,连大腿都露出半截,白腻泛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乌黑的大波浪卷发随意披散着,白皙小脸上烈焰红唇;带硕大的金色圆形耳环,纤细颈脖上挂着同色项链,一直坠入某条若隐若现的深渊…… 吸溜! 性感绝伦,极品尤物。 又透露出一股不可亵渎的高雅贵气。 四个老爷儿们想看不敢看,眼神闪躲。这时柳婧妍来到李建昆跟前,气势一敛,微微躬身,“主人。” 富贵兄弟:“???” 哼哈二将:“!!!” 这是什么逆天称呼? 民国之后地球上还存在这种关系吗? 只是老大的一名奴仆? 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随便玩? 柳婧妍教导佣人们见礼时,陈亚军凑到艾菲身边,小声问:“阿菲阿菲,啥情况?她竟然喊昆哥……那昆哥要有非份之想呢?” 艾菲笑着眨眨眼,同样轻声回话:“还存在什么非份之想的说法?” 都行的意思。 “嘶——” 哼哈二将麻了,差点没想湿掉。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庄园里干净整洁,买来时空空如也的花圃中,栽种进去各种植被,这个季节缀满姹紫嫣红的花朵,六名佣人中,有一人正是园丁。 卷帘门未关的车库中,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丰田商务车。佣人中有一名是司机。住在半山上,没有一辆代步车是行不通的。 主楼内,清一色的欧式配套家具,浮夸、奢华,却也符合这年头的审美。 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墙壁上覆有统一的金色带刺绣纹路的墙纸,挑空式的一楼大厅内,做工精美的吊顶上,垂下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随着灯光开启,整片空间显得金碧辉煌。 别说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饶是艾菲,都有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柳婧妍领着李建昆四处参观了一遍,除了佣人楼没去。后者自无不满,原本只是想以后过港后有个落脚的窝,结果柳婧妍真以安家落户的标准去打造了。 当然,用的还是他的钱。 之前有一个亿流动资金交给艾菲掌管,将这里打造成这般模样,花了近五百万港币。 佣人在筹备午餐,陈亚军他们各自挑选房间去了,庄园内拢共有十三间套房,十八个卫生间,随他们高兴,有本事一人睡两间房都行。 李建昆和柳婧妍回到一楼客厅,在欧式真皮沙发上坐下,一名女佣恭敬送过来茶水。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女佣全是手脚麻利的中年妇女。 “太古银行那边怎么样?” “很急!迫不及待想和谈,查理找我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 “有威胁你吗?” “那他不敢。我按您的意思,与董家人走的很近,董大少经常带我出席酒会。”柳婧妍说到这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的她,已经正儿八经步入港城上流社会,实现了曾经的目标。而眼前的男人,也兑现了他的承诺。 所以柳婧妍是彻底想通了,认人为主又怎样?只要这个人足够强。男女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女人依附于男人,不丢人。 如今在港城,寻常的豪门子弟见到她,也要以礼相待。 “太古那边如果知道您出现在港城,肯定会找上门。” 李建昆端起红茶抿一口,淡然一笑,“无妨,正好我也想找他们。” 柳婧妍问:“要交割吗?” 以前她对证券市场一知半解,甚至可以说一无所知,只有真正成为专业人士后,她才深刻领悟到,主人当初百亿做空英资财团的行为,有多么疯狂!哦对啦,还有唯一一家华资,鸿康集团。 主人为什么做空这家公司,她现在有些猜想——姓黄的那丫头,只是三房老幺,不受待见。 她甚至怀疑主人在做空之前,已经掌握了内幕。但想想又觉得匪夷所思,那是国家层面的矛盾,谈都未谈,怎么掌握? “不。” 李建昆摇头说:“你继续盯着,计划不变。我办我的事,伱不用管。” 柳婧妍听出一个信息:时机未到!港城的这轮经济风暴,远没有到消散的时候。 说实话,她也一肚子苦水。港币大幅下挫,兑美刀比例已跌破7,可怜她的那点存款贬成翔。 想到这里,她又不得不感慨主人的高瞻远瞩,去年发行“东方快车”吸纳约十亿资金,今年倘若用美刀交割支付,且不提这笔钱被他拿去资本操作生出了更多钱,单是本身,也能净赚几个亿。 “哦,有件事要你去办一下。” 忽地想起什么,李建昆问:“港城还能找到大义凛然、嫉恶如仇的记者吗?” 柳婧妍莞尔,用刁侃的语气说:“这种人能活到现在吗?” “那找一个要钱不要命的。” 柳婧妍也不问为什么,含笑点点头,“这个有。” “昆哥,昆哥,你快来看看,搞错了吧,房间里为什么有个食堂装饭的大盆?”二楼传来陈亚军咋咋呼呼的声音。 柳婧妍眼珠一瞪,什么装饭的大盆?怎么可能?请不要栽赃陷害行吗? 李建昆靠向沙发软背,昂头瞥一眼楼上,狂翻白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他想到陈亚军说的是什么——浴缸。 北大和清华都有食堂,拿这玩意盛米饭。 第608章 狂飙 第608章狂飙 太平山固然美,庄园属实气派,但哼哈二将总觉得缺点什么,在这里享受了两天富豪生活后,后面他们想到了……有点寂寞。 所谓饱暖思……索性都腐朽了,能不能来点刺激的呢? 山上没有,柳美妞不住这边,有事才过来,再说老大的妞,也不能惦记;艾菲虽然住这里,但那是妹子,林海那叼毛的,兄弟妻不可骑。再就只剩下佣人阿姨…… 得去山下踅摸。 今天终于盼来下山的机会。 庄园车库外,黑色丰田车开出来,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姓刘,正在做出行前的检查。替豪门做事,待遇虽高,却也容不得半点马虎,万一车抛锚在路上,耽误重要事,被开掉都是轻的。 旁边两个老板的大陆朋友,却不停打岔……咱也不敢无礼呀。 “老刘,港城真的给钱,漂亮女人就能往身边凑?” “那是。有些人不给钱都行,比如咱老板,偌大一座庄园在这里,带几个漂亮妞过来,还能不就范?” “不说他不说他。一般多少钱能找到漂亮女人?” “那要看二位的眼光,这个漂亮不好定义呀,便宜的一百块都有。” “什么?!” 金彪和陈亚军相视而望。过来前,他们找中英街阿昌换的,每人兜里有一万港币。 陈亚军追问:“给钱什么都能干?” 金彪一手成拳,箍成一个圈,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捅捅问:“这也行?” “肯定的,钱到位都好说。” “嘶!” 哼哈二将再次对视一眼,两个二十好几还是雏儿的家伙,浑身打激灵,兽血沸腾。 金彪戳戳陈亚军,咬着耳根子问:“干不干?” “可是,我在处对象啊。” “不是还没敲定吗?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陈亚军两眼发光,好像是这个理儿。 “问题是还要先搞定昆哥吧,他不点头,咱俩能干成?” “也是哈……” 再说庄园主楼里面,一楼大厅中,李建昆独自坐在宽阔的欧式沙发上正位上,一身黑衣戴同色蛤蟆镜的富贵兄弟,分立于沙发两侧,犹如两杆标枪,绝对的高素质,强压迫感! 这与李建昆没关系,纯粹是金彪和陈亚军教的,电影里看来的。 侧方单人位沙发上,坐着一个留八字胡的瘦削青年,三十出头,屁股只挨三分之一的沙发面。人生头一回接触这种等级的富豪,在半山上拥有这样一座庄园,身家难以揣测。 “李老板您看,这些都是专业的摄像设备,轻巧便携,尤其是这只。” 姓蒋的男记者,从欧式红木茶几上,拿起一只不足巴掌大的佳能相机,介绍说:“我这样拿在手上,谁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再凭借我的专业手法,偷拍起来无往不利。” 李建昆总觉得他的笑容很猥琐。 天知道拿这只堪称80年代的袖珍相机,干过什么坏事。他大概以为自己也要干坏事,还真不是。 曝光有问题的工厂,能叫坏事吗? 行吧,虽说有点贱兮兮的,但保不齐还真好用。 随后两人谈及具体事务和价码,对于这位富豪竟然打算亲自去,蒋记者着实感到震惊,李建昆的理由是:没功夫等。 也是事实。 一切谈妥后,四人结伴出门。 “老刘,你刚说的什么楼什么凤,啥意思啊?” “对对对,展开说说。” 哼哈二将仍在缠着司机老刘打听,二十多年属实憋坏了。蓦地来到堕落的资本社会,不破了童子功白走一遭似的。 “聊什么呢?”李建昆一边走来,一边问。 哼哈二将一阵慌张。倒是老刘实诚,也没觉得对富豪来说这算个事,笑着回话:“二位老板想找女人。” 哼哈二将:“!!!” 两人同时一惊,偷偷观察着老大的表情变化。 “晚点再说,先办事。东西呢?” 咦?! 哼哈二将虎躯一震,竟然是这种口气,有戏啊! “在在在,在后备箱。” “昆哥,真要出事,老子TM今天豁出去了!” 此行有些风险,连司机老刘也被提前告知。不过风险与利益往往成正比,干好这单活有赏。 李建昆瞅一眼乐到不行的哼哈二将,略显无语,老子很不开放吗? 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懂那点事? 他上辈子已身经百战,这辈子想追寻纯爱,但他不会把他的思想强加给别人。而且吧,人都是有反骨的,你越不让他们做某件事,他们越想干。 激情过,空虚过,反思过,也就成长了。 一行正好七人,坐上黑色商务车,直奔元朗。 元朗是港城最西北的一个区,三面环山,在80年代来说,算是港城的乡下,除了中心区域逐渐发展起来的诸如“天水围”这样的卫星城市外,这里平坦的山地间,更多的还是散落着的数不清的围村。 港城人对这里的评价,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凶猛! 因其居住特点,当地形成了以乡事为主的势力形态,乡绅会和社团打交道,借助江湖猛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社团也通过乡事关系来大捞油水。 后世多半关于古惑仔的港片,其中或多或少的都包含一些当地素材。 马山,位于元朗西南,靠屯门方向。 商务车离开元朗公路,驶入这里后,望着窗外寥无人烟的荒山野岭,李建昆愈发觉得此行不会落空,很有可能不是水果刀,而是大砍刀。 除了要隐藏什么,有其他任何理由将工厂设在这种地方吗? 车轮下只有一条可供汽车通行的黄土路,沿着这条路,商务车不断前行,渐渐地,七人几乎同时嗅到一股刺鼻的异味,路旁右侧,出现一条水渠。 “老刘,停一下。” 李建昆带着几人走到路埂子旁,低头望去,触目惊心! 水渠的水呈墨绿色,散发着刺激性的恶臭,气味难以形容,仿佛将农药、油漆、漂白剂、胶水……各种最难闻的工业品,混合在一起才能产生的气味。 蒋记者拿出相机不停咔嚓咔嚓。 李建昆顺着水流飘来的方向,眺目望去,在视线尽头看见一家工厂的轮廓。有一点他刚才没分析到,鸿康集团将牛仔裤工厂建在这里,还有一重因素,此地水资源异常丰富。 水渠的上游,有一条内河。 而那整河的水,同样呈墨绿色。 工厂正坐落在河畔。 “艹!这真的是在做裤子?化工厂都没这么毒吧?” “我以后再穿牛仔裤,我就是条狗!” 哼哈二将吓得不轻,他们都穿过牛仔裤。 蒋记者收起相机,提议说:“再靠近点吧,我把工厂一并拍进去,也就OK了。” 事情比想象中要好办,污染太明显,任谁过来都能发现,藏也藏不住。 李建昆接受提议,几人上车后,黑色商务车再次启动,向前行驶,一路来到河畔,“亿美佳”牛仔裤工厂就在对面,绕过一条弧形河堤便到。 蒋记者示意不必下车,对偷拍这事儿确实在行,车窗玻璃降下,相机镜头已悄默默抻出去,对准工厂的排水渠连拍几张。那里流出的水近乎黑色,不经过任何净化后,直接排放进河里。 河面上一片死寂,连颗气泡都不会泛起,里面不可能有一条鱼。 天知道河水最终会流向哪里,这是一场生化灾难,李建昆留意到四周的河堤内侧,光秃秃一片,没有一根杂草。 司机老刘轻踩油门,给足搜集素材的时间,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向工厂门口。道路狭窄,只有那里有一块空场子能完成调头。 “好了!” 蒋记者大功告成,收回相机,升起车窗。 “老板,调头回去吗?”司机老刘询问。 李建昆盯着工厂门口瞅几眼,思虑少许后,点头说:“行吧,走!快点!”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是准备扮成上门找货源的客人,潜进内部取材,以防暴露,还带着家伙事。谁能想到污染如此严重? 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就不留下来喝茶了。 黑色商务车调头驶离,走在半道上时,后方突然传来轰鸣声,一辆白色七座面包车极速接近,车后尘烟滚滚。 “靠,追来了!”陈亚军大叫。 显然他们的古怪行为,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哪有来工厂什么都不干,直接调头走的? 或者说,做贼心虚。 “老刘,看伱的了。” “放心吧老板!V6,3.6升引擎,我让他们只有吃灰的份儿。” 轰—— 第609章 三温暖 狡辩 第609章三温暖狡辩 傍晚。 港岛,铜锣湾。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喷香,和海鲜独特的咸香味儿;耳畔随风飘来迪斯科的音乐;眼帘里霓虹闪烁,黑夜被渲染成缤纷的色彩。 这里是铜锣湾最着名的不夜街。 街道两侧的店铺主营美食和娱乐,像酒楼、排挡、歌厅、酒吧、录像厅,台球室等场所,应有尽有。 陈福记海鲜烧烤大排档,不算高档,人气却很旺,店内早已座无缺席,就连门外马路牙子旁一字排开的几张桌台,同样全有主。 其中一张圆桌旁,围坐着七人,共同提起盛啤酒的玻璃扎杯碰在一起,脸上皆带着股激情、兴奋,仿佛刚经历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 “老刘有你的,任他们横冲直撞,也没碰到咱们车屁股。” “狗几把追的也是真凶,车头冒烟了还不放弃。” “我说停下来干一架吧,你们不愿意,他们顶多也是七个人,咱们有富贵在,还怕他们?” “不提了,总之有惊无险,来,再干一个。” 咚! 扎啤杯再次碰在一起。 头先他们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电影里才有的公路狂飙追逐的戏码。都是老少爷们儿,肾上腺激素全被激发起来。现在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显得格外痛快。 酒过三巡,李建昆望向旁边说:“接下来交给你了。” 蒋记者嘿嘿一笑,觉得这位富豪挺能处,没什么架子,“您放心,三天后一准见报。” 二人的协议不仅限于拍摄取材,还包括撰稿和发表。 烧烤海鲜吃饱,酒喝到微醺后,李建昆吩咐只喝一杯的司机老刘,先送蒋记者回去。自己则带着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横穿马路,走向斜侧方。 不是想女人么? 满足伱们。 这里正好有家三温暖。 甫一进入铺设红毯的明亮大厅,耳边便传来迎宾小哥唱歌般的吆喝:“贵宾五位~” 一楼是澡堂,领了拖鞋和花衬衫、大裤衩,好好搓了一顿,倒没引起大波澜。澡堂子首都也有,这里无非高档些。陈亚军和金彪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不敢问。 富贵兄弟则对随处可见的纹身男,产生兴趣,议论着他们身上的纹身,感觉贼霸气。若非两人一身腱子肉,大大咧咧浑不怕事的模样,只怕早摊上事了。 李建昆也不制止,率性而为,挺好。 来这种场所玩,畏畏缩缩更容易招是非,十个古惑仔,九个欺软怕硬,还有一个是浑的,通常威风一时,死得也快。 见大家裤衩子都穿好,他招招手,带着四人奔二楼去。 来到这里后,陈亚军和金彪顿时精神抖擞,左瞄瞄右瞅瞅,只觉得眼珠子不够用。富贵兄弟狠人一对,现在却发怵了,双脸臊红,耷拉着脑袋,不敢乱瞟。 周围随处可见衣着清凉的小姐姐、小妹妹。 李建昆喊来服务生,要了间最大的包厢,里面有六张推拿床,示意他们随意后,不多会,服务生去而复返,领来一群盘正条顺、环肥燕瘦的姑娘。 进房后站成一排,好像有听不见的声音喊完三二一后,姑娘们同时弯腰,齐声喊道:“贵宾晚上好~” 吸溜! 哼哈二将眼睛都看直了。 以他们看惯了素面朝天的审美,这些姑娘的质量不是一般的高,还洋气、性感。有种格外不同的诱惑力。 “随便挑。”李建昆自己先随便点了一个,遂往推拿床上一趴,后面的画面不得而知,只听见耳边不时传来“嗬嗬”、“咝咝”、“哎呀”的声音。 一个钟按完,确实浑身舒爽。 李建昆吆喝走人时,哼哈二将望着退出去的小姐姐,念念不舍。 “不是……完了?” “昆哥,没下文吗?老刘不是说……” “陈亚军你是有对象的人好伐。”李建昆打断他,没好气道,“老子带你按个摩算是不错了,想啥呢?” 他理解这俩货想女人的心情,也不拦着他们去找慰藉,但他是不会带的。 两码事。 陈亚军和金彪一脸幽怨,裤子都脱了,就这? 富贵兄弟则是一百个满足,活一辈子也没这样享受过。跟着东家实在爽歪歪。 结账出门时,老刘已经等在外面,本想问问哼哈二将可还尽兴,瞅瞅二人脸色又作罢了,没玩成。转念一想也是,以老板的身份,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找女人?这俩哥们倒是不挑。 回到太平山波佬道的庄园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院子里停着一辆红色保时捷,一辆黑色大奔。 “柳姑娘来了,这辆大车是谁的?有点霸气啊。” “你们上楼早点睡吧,我处理点事。”李建昆并不意外,柳婧妍之前问他要不要保密他现身的消息,他说不用。只是没料到施怀雅家猴急成这样,天知道啥时候来的,硬是等到黑灯瞎火。 陈亚军瘪瘪嘴,心说这他娘的怎么睡得着。 金彪脑海中已想起房间里的纸巾,那玩意好用…… 富贵兄弟仍然跟着李建昆,三人还没靠近主楼门口,里面已有人迎出来。 “李兄啊李兄,你可算来了!” 比柳婧妍迎出更远的,不是查理·施怀雅又是谁? “哼!” 面对李建昆的一声冷哼,查理心头一凛,“怎么了?” 李建昆与他错身而过,一边向屋里走去,不咸不淡地撂出一句:“干了什么破事还要我跟你挑明?” 查理眼神闪烁,看一眼他的背影后跟进去,打死不承认。 “李兄啊,我大概知道什么事,听柳小姐讲过,你不能冤枉我呀。咱们说真的,你做空这么多家公司,怨恨在心的不是一个两个,不能出了事就往我家头上推啊。” 李建昆在欧式沙发上坐下,佣人阿姨适时送上茶水。 查理屁颠屁颠凑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位上;柳婧妍坐到对面;富贵兄弟戳在主沙发两侧。 李建昆从藏蓝色休闲西装内衬,摸出一包华子;柳婧妍赶忙拿起欧式茶几上的一只金属打火机,过来点火。前者却突然将整包香烟砸向查理,吓了柳婧妍一大跳。 查理的脑瓜正中一记,公子哥脾气差点没上来,但想起此行目的,强忍住没发作,脸色相当不好看。 “你还有脸说。” 李建昆怒斥道:“仅凭这一件事我能告你们!‘昆兰’不是你们泄露出去的?” 昆兰正是艾菲挂名法人的那家投资公司的名字,也是取自艾菲,她一来效仿李建昆和黄茵竹的昆竹投资公司;二来没用自己的名,用了已故阿婆的名。 这家找不到地方的公司——资料存在瑞银,营业执照在华电公司。现在在港城证券圈里,威名赫赫,同时又透着无尽神秘,英资财团们都恐于提及。 妥妥的煞星! 百亿做空,这在港城证券史上还是头一回。恐怖的是,竟被它尽数做空成功——遭遇国际局势风云突变,根本不是凭一己之力能够回天的。 英资企业的掌舵者闻之色变,生怕“昆兰”什么时候给他们家也来一刀。 为了身上的任务,查理努力调整心态,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你这只是猜测,凡事要讲证据。知情的不止有我们,还有你的人,董家的人……对吧。” “对你老母。” “你!” “别扯这些没用的。”李建昆右手食指戳在茶几面上,咚咚作响,一边说,“我的人断了腿,这事必须有个交代,肇事的人,下令的人,一个不能跑。否则我没什么跟你好谈的。” 柳婧妍眨巴眨巴眼,心说您不是有事要找太古银行谈吗?找记者偷拍黄家的制衣厂,显然是要对黄家动手。 行吧,又学到了。 永远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查理还想狡辩的时候,李建昆已挥挥手,送客的意思。 距离查理更近的张富踱步上前。查理见他莽得一批,准备上手一样,以免变得更加狼狈,到嘴的话生生咽回去,深深看李建昆一眼后,起身大步离开。 不多时,门外传来大奔泄愤式的咆哮。 “他会就范吗?”柳婧妍问。 “容得了他?他不过是个话筒。”李建昆说着,靠向沙发背,正好看到二楼栏杆一角,穿身浅绿色睡衣的艾菲冲他微微笑。 第610章 恬不知耻 第610章恬不知耻 当管家老朱来敲门,说有客到时,李建昆正躺在庄园主卧的2x2米的大床上,做着旖旎美梦。血气方刚的小青年,白天干了什么舒爽的事,睡梦中总容易升华。 起床洗漱好,穿一身银色丝绸睡衣的李建昆,来到挑空的二楼栏杆处,俯瞰下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昨晚还忿忿不平的查理,现在像个犯错的瓜娃子样,耷拉着脑袋,稍息立正站好,杵在沙发一侧。 地上还躺着一个,冷汗涔涔,左裤管撩起,小腿上简单地缠着绷带,肉眼可见肿胀了一圈。 希伯来·施怀雅坐在客座沙发上,表情平静。身后站着两名黑衣保镖。富贵兄弟则守在通往二楼的大理石楼梯两侧。 “啪嗒,啪嗒~” 李建昆趿拉着棉拖鞋,沿着楼梯走下。听到动静,希伯来·施怀雅侧头探去,旋即起身,扬起笑脸。 “李先生,好久不见。” “是啊。不过我想见你,自然会出现,我不想见,你不能逼。” “此事我确实有责任,是我管教无方,竟让犬子擅作主张干出这种事,今天过来特地赔礼道歉。” 希伯来顿了顿,指向地上躺着青年人说:“这是肇事司机,肇事车辆也在外面,相信艾小姐会有印象。他撞伤艾小姐造成骨折,我让人打断了他一条狗腿。下令的是犬子,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念在相识多年的情份上,原谅他这一回。查理?” “李先生,是我一时脑子糊涂,望伱海涵。” 查理面朝李建昆的方向,来了记九十度鞠躬,垂下的脸上有股极度憋屈,一口钢牙险些没咬碎。 李建昆呵呵一笑,还真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啊。 查理满以为自己是内地勋贵之后,在港城背后又有华资的顶级豪门董家,他吃了几颗熊心豹子胆,敢擅作主张撞自己的人? 不过这老狐狸显然打死不会承认了。 李建昆瞥了眼查理,看你小子多能忍,遂向身后吩咐说:“去请艾小姐下来。” 张贵得令,箭步上楼。不多时,一身居家装的艾菲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到李建昆身后站定。 “受害人是艾小姐,向我道歉没用,原不原谅他,艾小姐说的算。” 查理猛地抬头,眸子里的怒火似乎要喷薄而出。欺人太甚! 他施怀雅家族是站在港城顶端的存在,要他给一个寨城出身的贱婢道歉?乞求原谅? 绝无可能! “查理?” “父亲!” “嗯?” “我不!”长久以来身居高位,二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使得查理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这贱婢,低头高贵的头颅。 那已经不是憋屈。 而是将他的人格、尊严,摁在地上,让一个乞丐来狠狠践踏。 撂下两个字后,查理转身便走,夺门而出。 李建昆撇撇嘴说:“毫无诚意。” “请稍等。”希伯来·施怀雅对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冲到门外,拦下想要驾车离开的查理,同时他自己也目露阴沉,大步走出去。 父子二人在庭院一角,争执老半天,随后看见希伯来·施怀雅一个大逼兜甩过去,查理飘逸的发型瞬间凌乱,消停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客厅,查理满身颓然,表情呆滞,仿佛三魂七魄已离体,一言不发对着艾菲深鞠一躬,也不起身,等待回应。 希伯来·施怀雅眸子里掠过一丝愤恼。 这一刻随着查理高贵的头颅垂下不起,掉在地上的不仅仅是他们父子的尊严,还有整个施怀雅家族的脸面。 真该让家族上面,那几个对他施压的家伙来看看! 李建昆望向艾菲。后者轻声说:“我原谅你了。” 善良的姑娘。或多或少也存在一些害怕的成份。李建昆能理解,遂看向希伯来·施怀雅说:“下午我会去银行商议交割。” 嚯! 希伯来·施怀雅的心情峰回路转,实在没料到竟然如此轻松,对方还主动提出来。蓦地一想,值了! 一点尊严和脸面,哪抵得上数以亿计的真金白银? 大盘直线下挫,股票一跌再跌,远不如他们早前买进的价值,在这笔百亿做空的业务上,每耗下去一天,太古的损失都是千万级量的,天知道对方再不做交割,“买回股票还给他们”,最终会亏损到什么量级。 “感谢感谢。” 希伯来·施怀雅喜笑颜开,“下午我会在办公室泡好茶水,扫榻相迎。” 遂让保镖抬起地上那家伙,自己走过去扶着儿子,一行人告辞离开。 “吃早餐吧。” 李建昆鼓鼓巴掌,揉揉艾菲的小脑瓜,结伴去往餐厅。富贵兄弟生人勿近的气势一收,蹭蹭上楼,去拉他们的好基友哼哈二将起床。 两人也不知道昨晚做什么了,好像特别困的样子,一场好戏竟然没过来看,属实有些反常。 庄园里的伙食,与半山上所有豪宅单位应该都不同,早餐是番薯粥、包子和油条,外加几样精致小咸菜。 李建昆和艾菲快吃完时,哼哈二将才出现,各自顶着一对黑眼圈,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这他娘的才按个摩啊…… 李建昆原本计划,他们好容易出来一趟,高低要照顾一下,找时间开个泳池派对,请些小姐姐过来跳骚舞。 看这情况,还是算了吧。 “王姨,油条还有吗?” 富贵兄弟是真能吃。早餐虽然简单,但管家老朱交代,油条必须是现炸的,厨娘王姨硬是炸不赢。 吃完早餐,李建昆挂了通电话给董大,完事后便瘫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艾菲暂时没开工,陪在旁边,不时剥颗葡萄或荔枝塞进他嘴里。 这不比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舒坦? 上午十点,东方海外的周律师到访,请他吃了顿粤式家常菜后,司机老刘驱车,载着二人和富贵兄弟下山。至于哼哈二将,让他们多睡睡补补元气吧。 来到太古银行,查理不见踪影,他爹希伯来·施怀雅亲自接待,将四人领到三楼自己的办公室。 这父子二人口味差不多,希伯来·施怀雅也有个身材火爆的女秘书,不过是名华裔。 “李先生,相关资料我已经准备好,按照上午的收盘价,三十八只股票全交割完……” “等下。” 坐在窗边古典英式沙发主位上的李建昆,抬手打断他,诧异问:“什么三十八只股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全部交割?” 真TM敢想。 老子放着大水冲来的钱不捡,替你家节约? 希伯来·施怀雅怔了怔,蓦地想想,对方确实没说。一时间心情颇为忐忑,小意询问:“那你现在准备交割多少只?” 李建昆拿起红木茶几上的一份资料,手指戳向一处说:“鸿康制衣,这一只。” “啊?才交割一只?”希伯来·施怀雅傻眼。 并且这三十八只股票中,数鸿康制衣跌幅最惨,妥妥的腰斩,六亿多市值,变成不足三亿,以鸿康集团的净资产值看来,几乎到头了,再想出现大的跌幅还真不容易。 这只股票交不交割,有什么无关紧要? 一股怒火,自希伯来·施怀雅心头腾升而起,感觉被对方给耍了。 他怎么想的李建昆毫不在意,自己才是投资人,太古银行只是证券商、中间商,自己要交割,如何交割,在符合规则的情况下,他们无权拒绝。 “李先生,你真的要和我们家族为敌吗?”希伯来·施怀雅双眼布满血丝,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李建昆给整乐了,盯着他一张明显纵欲过度、皮肤松弛的老脸,说:“你不觉得你的火气莫名其妙吗?你们是证券商,我来投资,是赏你们饭吃。 “你们自己胃口大,不做转融通,赚毫无风险的手续费,要跟我玩对赌。我有逼你们吗?现在赌输了,怪我喽?” 希伯来·施怀雅脸红耳赤,理儿是这个理儿。 问题是,这笔对赌造成的损失,即使截至到现在,也已经惨痛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了。往后还会造成多少损失,按照当前的经济形势,难以揣测,也难以承受。 “李先生,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杀人不过点头地”,做人做事,应该留一些余地,赚钱不能这么贪得无厌。” 李建昆拍着大腿,差点没笑岔气。这大抵上是他重生回来后,听到的最搞笑的话—— 一个百年前就来到我国捞金,并干过类似贩卖“猪猡”这种腌臜事的家族,竟然劝他赚钱不要贪得无厌。 给老子圆不楞登地滚回你们的“日不过帝国”! 第611章 出刀 第611章出刀 李建昆向太古银行递交了“鸿康制衣”的交割通知书,交割日期并非今天,而是十天之后。 这一点作为投资人的他说了算。之所以提前过来,是根据这年头港城的证券规则行事,说白了,类似这种大额做空成功的订单,投资人在交割之前,要先让证券商知晓,以便他们好筹钱赔付。 如果提前告知了,交割后对方仍不能及时赔付,那就是他们的问题。投资人有权申请强制执行。 当然,另外还有一点,人家敲断手下的腿,还给了儿子一个大逼兜。咱是讲究人,总要有点表示。 不过希伯来·施怀雅的脸上,写满“被他遛了”的神情,胸有怒火,不喷不快。 “何必再等十天?我太古银行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不定它这几天还会大跌呢。” “你想的倒挺美!” “对喽,我这人就是喜欢做白日梦。” 李建昆哈哈一笑,没有多待的意思,拍拍屁股起身,领着富贵兄弟和周律师自行离开。 “鸿康制衣再会大跌,我跟你姓,一次走运,真当自己是股神吗!” 身后传来希伯来·施怀雅的咆哮。上午从太平山回来后,他立马向董事会报告了对方承诺交割的好消息,现在不知该如何收场。 李建昆微微顿脚,余光瞥过去……算鸟,这么老的好大儿,还是不要了。 隔日,有一天悠闲的时光,李建昆猫在庄园没出门,看看电视,有艾菲妹妹敲个背捶个腿,不时投喂水果和点子,小日子过的很滋润。 庄园庭院开阔,富贵兄弟勤练武艺,在院儿里好似两匹脱缰的野马。那精力真是旺盛。 反观哼哈二将,精神气一天比一天萎靡。真肉不容易吃到。老刘不敢带他们去,只能退而求次,替他们搞来一大堆有色杂志和录像带。阿姨每天打扫房间,都要拎出两篓子湿漉漉的纸巾。 李建昆不是没告诫他们要懂得节制,强撸伤身。听不进啊。 在内地连《隔帘花影》这类书都很难搞到的他们,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撸出个好歹,怕是很难收手了。 翌日清晨,山下距离不算老远的跑马地豪宅区,黄宅里,大早上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霎时间鸡飞狗跳,嘈杂一片。 “完了完了,完了!” 主楼一层,客厅中,三房的女人们全聚在一起。男人们刚已十万火急赶去公司。 黄家大房手握一份新鲜出炉的《大公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来回踱步,冷汗狂冒,以至于为了遮掩日渐苍老的面容,所涂抹的过于厚重的脂粉,都有些化开的迹象。 “我说大姐,你可别再走了,我眼睛都花了!” 黄家二房坐在红木底座的真皮沙发上,穿身绛红色旗袍,却全无优雅气质,整个人窝进靠背中,浑身乏力。 她女儿黄紫兰靠在她肩头,嘤嘤嘤地,委屈到不行。 这一年来,她每月的零花钱逐渐减少,从十万到八万,又到五万、三万、两万。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跟不上朋友们的消费,还哪像个富家千金? 本以为熬过这一阵儿会好转,结果好消息没盼来,突然爆出集团旗下的牛仔裤工厂,肆意破坏环境、可能含有毒物质!证明确凿,照片清晰。 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很怀疑下个月还有没有零花钱拿。 茵竹妈丁兆玲,坐在沙发一角,暗戳戳揪一把大腿肉,好让自己看起来伤心一些。以免又被另两房联合攻击。 在豪门中,最没地位的莫过于膝下无子,还人老珠黄的姨太太。 她倒是没有人老珠黄,问题是某人早已力不从心,不恋美色了,只爱钱和权利,所以是一样的道理。 黄茵竹倚在她旁边的沙发一侧,背对众人,漠无表情望着窗外的庭院,漂亮的大眼睛里没有焦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公司只怕是扛不住了。”大房突然停下脚步说,“股市有涨有跌,还有回旋的余地,但这一下可触及了根本,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二房听出弦外之音,瞅瞅她闪烁的眼神,问:“伱、你什么意思?” “二妹,三妹,今天大家都在,也没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丁兆玲好容易挤出两滴眼泪水,人生如戏,想在豪门斗争中“活”下来,真需要几分演技,她也被逼出来的,抬手示意:“你说。” “老爷有些魔怔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垮掉……” 二房插话说:“肯定的呀,他一辈子的心血。” “但你们觉得公司还能救回来吗?” 大房发出拷问后,接着说:“他完全不考虑现实,但咱们要为以后着想啊。这一年来,我多年的积蓄掏个七七八八了。” 二房接话:“谁又不是呢。” “如果这回他再让我们拿钱呢?”大房升级发出灵魂拷问。“总不能我嫁给他一辈子,替他生了儿子,到头来连个养老费也捞不着吧?” 二房附和,“大姐说的是。” 丁兆玲摊摊手说:“你们知道的,我早没钱了,都是在花茵竹的,只剩一点首饰。” “那也是钱啊!三妹,先藏起来,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来了。” 听着三人全所未有地团结起来,背对他们的黄茵竹,无声大笑,笑到嘴角泛起苦涩。瞧瞧,这就是我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真·树倒猢狲散。 倘若有来生,将她投胎成一只小猫咪吧,她再不愿生在富商之家了。 凉薄是它的代名词;爱,在这里是最稀缺的事物。 位于湾仔轩尼诗道上的鸿康集团,现在楼底下围满提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大楼内鸿康集团的保安人员全体出动,架起一道人墙,才没让他们将大门攻陷。 同楼内的其他公司也遭受影响,许多职员踩着点过来上班,还要检查身份才给进入,争吵和叫骂声不断。 这座十七层的大厦,虽被鸿康集团冠名,但并非全部归属他们。 火红的朝阳下,似乎有片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大厦上空。 鸿康集团总部所在的顶楼中,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职员们慌乱奔波,电话不断涌进,有人撞在一起,资料纷飞;有座椅被撞翻,绊倒旁人;有水杯被打翻,洒湿整张桌台……乱成一锅粥。 董事长办公室里,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但这并不阻止火烧眉头的大事。作为一家上市公司,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市场信息,而现在负面消息满天飞。 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卫生署的人已出发前往元朗。作为鸿康集团的大股东兼法人黄康年,则被告知需要待在公司,执法部门会随时上门问话。 上午十点,港股开盘。 1214鸿康制衣,直线拉胯,市场上出现大量卖单。包括不少最近认为鸿康制衣跌到底,想要趁机抄底的卖家,疯狂抛售手中股票。 与此同时,港交所的一间大客户室里。 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走进来,将手中一张瑞士银行的储蓄卡,交给起身相迎的柳婧妍。她师傅龚克宁从一台微机旁站起,见过礼后,问:“照单全收还是有策略的低价买进?” “当然是低价买进。” 李建昆笑笑说:“我又不是凯子。再说这笔钱不是我的,一个小姑娘的钱,省着点花吧。” 去年他用黄茵竹从《少林寺》上赚到的一千万美金,加上自己的一千万——曾承诺借给她,兑算成一亿港币,做空了鸿康集团。具体能有多少收益,九天之后与太古银行交割才知道,不过大抵上有个推测。 他只打算动用这笔金额来收拾鸿康集团,另外,《少林寺》这一年的分红也不少,黄茵竹手头攥了些,没让黄康年全部搜刮走。二者相加,应该够了。 还是那句话,他不想让黄姑娘觉得欠他太多。 第612章 大魔王 第612章大魔王 奢华的英伦风格办公室里,希伯来·施怀雅坐在红木桌台后,手里捧着一份《财经时报》,耳边听着戳在对面的证券经理汇报说“鸿康制衣”大跌的消息,神情愕然、呆滞。 真跌了! 虽然从市场分析,鸿康制衣的股价已到谷底,但架不住这家公司从内部出了问题! 他想起那个年轻大陆仔的可恶嘴脸。 “该死!该死!” 希伯来·施怀雅将手中报纸揉成一团。证券经理噤若寒蝉。他们银行又要因此亏损一笔。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等办公室的主人发出邀请进门或拒绝的回应,房门应声而开。 三名英伦范儿的白人结伴闯入。 “希伯来,你干的好事!” “这笔交易上,你到底还要让公司亏多少钱!” “你们父子要为这巨大的亏损负主要责任!” 希伯来·施怀雅被痛骂到无言以对,这单百亿做空的业务,是由他儿子招徕的,然后由他向董事会提交了进行对赌的建议。 本想替家族赚取十亿港币,收获不小的贡献。谁料到最后一个子没赚到,还造成令人战栗的巨额亏损。 倘若要找人背锅的话,他们父子避无可避。 而显然,这帮家伙冲进他办公室怒骂,已不打算再留情面,这意味清算将开始。 后果? 希伯来·施怀雅不敢想象,他们这一支只怕会彻底失去话语权,从此在家族内再无地位和翻身之日。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面对!更无法承受的!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有办法扭转局面,将损失降到最低。” “哼!不是没给过伱机会。” “我恳求!再、再给我一个月。”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到时候你没能兑现承诺,准备接受家族集体的怒火吧!” 三人甩门而出。 希伯来·施怀雅瘫软在宽阔的软包皮椅上,像是刚从浴缸里出来,浑浊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后怕与惊悚。 早已站到侧边的证券经理,生怕发出任何一丝声响会引爆这口躁动的火山,默然行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 叮铃铃~ 太平山波佬道的李宅里,主楼中响起电话的铃声。 盘膝坐在欧式沙发上,怀里抱着纸巾盒重温《上海滩》的艾菲,爬向沙发一头,抓下电话架上的话筒,带着哭腔开口:“喂雷猴。” “艾菲?” “柳姐吗,是我。” “你在哭?” “我、在追剧。” “哈哈,真是服了你,那种演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人哭呢。对啦,主人呢?” “去见朋友了。但感觉不是朋友。” “他如果在股市休市之前回来,让他马上过来港交所一趟,我这边出了点问题。” … 下午三点多,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再次来到港交所,他们租赁的大客户室里。 柳婧妍凑上来后,小鼻尖下意识耸耸,微微怔了怔。 “你是狗鼻子呀。”李建昆打趣道。“刚见了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身上的香水重到不行,拉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柳婧妍莞尔,“还挺好闻。” 李建昆想起来便一阵恶寒,是,香水蛮不错,但抹在男人身上,属实只有恶心。本来回到庄园,迫不及待想洗个澡,听闻这边出事,才马不停蹄赶过来。 两人在靠墙的黑色仿皮沙发上落座后,龚克宁同样走过来坐下,面对李建昆询问的目光,他解释道: “市场上出现了抢单的,买入策略与我们一样,抄低价。专业的微操手法,我试探过几手,操盘的是同一人。” 柳婧妍撇撇嘴说:“还真有不怕死的。”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怀疑她在内涵自己。 龚克宁接茬说:“市场上从不缺胆大包天之徒,鸿康集团的资产值还是有些体量的,相较于目前的股价而言,确实是抄底的好时机。目前唯一面临的问题是背上的官司和不利舆论,如果抄底者有把握解决这两件事,也就不缺抄底的动机了。” 他说着,看看李建昆。 专业的果然是专业的。一番话直接道明李建昆的企图,他这一手玩的正是破而后立。 “咱们现在的买入情况,与对方的比例是多少?” “1:1。对方在微操上输我一筹,不过在吃相上更激进一些。”说白了,更舍得花钱那么一丢丢。 啧!那就不美了。 作为一个家族企业,黄家对鸿康集团的占股比例很高,如果不能拿下尽可能多的市场流通股,难以对黄家形成威胁。 李建昆皱起眉头,是个棘手的问题。他倒是想见见这头拦路虎,看看到底什么来头,能不能谈判一波。可是对方不冒头的话,根本不可能。 搁后世可以说“顺着网线摸过去”,这年头的港城连根网线也没有,用的全是局域网络,而港交所对客户信息又是绝对保密的。 柳婧妍说:“我们现在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吧,提高买入价,看对方敢不敢打。” 打个吉尔价格战。别说李建昆不想打,黄茵竹也没这么多钱呀。 他托着腮帮子,思忖良久后,说:“你们这边维持现状,我从其他方面入手。” 柳婧妍疑惑,“其他方面?” 龚克宁说:“鸿康集团的现有股东。” 要不说师傅还是师傅呢。李建昆示意他们继续忙,带着富贵兄弟离开,这个澡一时半会是洗不成了。他能想到的办法,“拦路虎”未必想不到,还需要抢占先机,争分夺秒。 司机老刘候在门外,不多会,黑色商务车轰鸣驶离人满为患的港交所,直奔中环。 一天后,傍晚,湾仔。 福临门饭店。 这家饭店被誉为全港最好吃的粤菜出品地,港城的许多富豪、明星和政客都是这里的常客。 当然福临门的消费也令普通人望而生畏。 一间私密性极好的小包厢里,餐桌上摆满各式精致菜肴,不大的圆桌旁,围坐着五个人,除了李建昆和董大外,另三人全是鸿康集团的董事会成员,黄家以下的最大三名股东。 商场上人脉和关系的好处,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借董家的势,李建昆即使想组成这个局,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董家出面,势必会让接下来的谈判轻松不少。 董大提杯说:“知道三位都是大忙人,有话我就直说了。” 杨照东,郭永高和蔡庆志三人,不敢怠慢,纷纷提杯,嘴角满是苦涩。他们不是忙,他们是焦头乱额。 “我们想收购三位手上的“鸿康制衣”的股份。” 以占股更多的杨照东为首的三人,算不上太意外,不然召集他们过来干嘛?平时也没交情,想攀攀不上。鸿康集团眼下面临的窘境,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是个死局,但董家可不一般。 杨照东小意问:“董少想以什么价收购?” “市价。” 果然,这些大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那我们亏得连裤衩都没有了啊。”郭永高哀嚎。 蔡庆志哭丧着脸说:“我在鸿康上投了六千万,如果按今天的收盘价,我手上的股份连一千万都不值,这么大的亏损……董少,恕我实在难以接受。” 董大将场面拉开,也就不再多言,抬手向旁边介绍说:“这位是李先生,他为人低调,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不过他旗下有家公司,你们应该有所耳闻。” 三人看向李建昆,杨照东接茬问:“什么公司?” “昆兰。” 杨照东:“!!!” 郭永高:“!!!” 蔡庆志:“!!!”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搅动港股的大魔王,令英资财团闻风丧胆的幕后黑手,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三人皆忍不住缩缩脖子,有股寒意自脚底板直冲天灵感,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满是惧意。饶是昆兰曾给过他们一刀,让他们损失惨重,可人家一出手便是百亿做空的大手笔,面对这种资本大鳄,他们连一丝怨恨也不敢表露出来。 第613章 交割 第613章交割 4月8日,晴。 李建昆上次发出的通知函中,与太古银行的交割日。 黑色商务车平稳行驶在佐敦道上,对于刚刚在路口接到上车的黄茵竹,富贵兄弟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变不同了。 仿佛脱茧成蝶,在一层层蜕变一样。 初见这姑娘时,扎两条马尾辫,穿身蓝色棉袄,斜挎着解放包,以为是个天生丽质的内地丫头;在特区分别后再见时,她换上了时尚的裙摆,凭空多出一抹高贵,犹如童话中的公主。 这次再见,她穿一身黑色修身小西装,及腰的长发剪成披肩样式,脸上化着精致妆容,多出一股成熟风韵,也多出一抹冷峻。就像……这边的电视剧里明星演的女老板。 可真会变啊。 “谢谢。”黄茵竹望向座位旁边说。虽然这个男人背地里做过什么,她几乎一无所知,但她明白想要颠覆一家集团公司的所有权,绝对不是一件轻松事。 “犯得着这么见外吗?” “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两人相视而望,眸子里都有些复杂情绪,转瞬又同时笑起来。 “给。”黄茵竹从夏奈尔包包里,掏出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递过去,“我所有的钱了。” 李建昆打趣说:“不怕我拿着跑了?” “那我可不得赖上你?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要多条小尾巴。”黄茵竹露出两颗小尖牙。 李建昆作势投降,接过支票,比想象中要少,铁定又被黄康年给搜刮走了,但够用。 今天约黄姑娘一起,主要是让她当个面,好让她明白自己赚了多少钱。至于说会不会被太古的人看出身份,惊诧于做空鸿康集团的事情中,竟然还有黄家小姐的参入,不重要了。 他从蓝色休闲西装的内衬,取出一张折叠好的A4纸,递到黄姑娘手边。 “待会交割完后,这份告知函会马上发给鸿康的所有大股东,并见报公示。” 黄茵竹的眼神微微明亮,摊开纸张后,一字不漏地看过去。这是一份关于“全面收购鸿康集团”的股东告知函,这意味着李建昆手中所持有的鸿康制衣的股份,已超过百分之三十。 速度可真够快的! 黄姑娘暗自咂舌,看完后,抬头问:“明天?” 李建昆点点头说:“当然是越快越好,这东西见报后,鸿康的股价会迎来小幅上涨,再想买进不就越来越贵?花的可都是伱的小钱钱。” 黄茵竹先是翘起嘴角笑了笑,遂又用复杂的口吻说:“你要买他的股份吗?我觉得他不会买。” “我会给他选择空间吗?”李建昆反问。 黄茵竹本想说“你可真够狠的”,话出口后又变成自嘲:“我可真够狠的。” “别想这么多,我们不出手,还真有其他人盯上,鸿康集团易主已成定局。你心里犯别扭,无非是因为你是他女儿。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假如你和他的位置调换,他会手下留情吗?” 黄茵竹摇摇头,“不会。他心里除了掌控欲和财富外,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李建昆摊摊手说:“搞倒他,也是为了让你和你妈脱离他的掌控。再说,鸿康集团由你掌舵,总好过落入外人手中。” 此事如果从传统的道德层面讲,确实会遭受诟病——女儿竟然对父亲的公司下手。 偏偏某些人又擅于利用道德来绑架子女,信手闲谈间便决定了他们的婚姻、未来。 这样就对吗? 怨不得谁,爱是相互的。黄康年但凡对三房娘俩多一些爱,也不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 李建昆心头颇为感慨,古往今来皇家多造反,豪门多纷争啊。没有能力爱这么多人,你丫娶这么多,生这么多,作甚呢? 咎由自取! 来到太古银行,仍然是希伯来·施怀雅负责与他们对接,查理似乎消失不见了。 本来见他一把年纪,只要乖乖把事办了,李建昆说不定临时还会说声谢谢。问题是这白人老头顶着一对黑眼睛,全程黑脸,办点事磨磨唧唧的。 “喂那谁,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上次是说谁如果鸿康制衣再大跌,就跟我……” “住嘴!” “哟,怕丢人?那TM赶紧地!”给脸不要。 银行一楼的一间大客户室里,希伯来·施怀雅怨毒看李建昆一眼后,走出房门,并将磨砂玻璃门带死,吩咐手下加快速度。他快六十的人,遭不起这份羞辱。 今天这笔账并不难算。 鸿康集团的股价,相较于李建昆去年做空时,已跌去七成。 他做空的资本为整整一个亿——三十八只股票中,唯一没使用杠杆的一只。毕竟是人家姑娘的钱,为确保万无一失。 咱自己的钱怎么胆大包天都行,拿别人的钱豪赌,不太好。 也就是说,他当初委托太古银行的证券部,先买入了一亿港币的鸿康制衣的股份卖掉,现在他需要再买入相同的股票份额还回去——按今天收盘股价,给太古银行结款就行。 原本市值一亿港币的鸿康制衣股票份额,现在只需花约三千万购回。一进一出后,净赚约七千万。 当然,交割后本金也要退还。同时李建昆需结算清给太古银行的手续费用。 希伯来·施怀雅将交割清楚的现金本票交给李建昆时,满脸肉疼,龇牙咧嘴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们银行两亿多贷款加利息!” 李建昆薅过现金本票,瞥他一眼问:“到期了吗?” 这笔贷款为他当年捣腾半山别墅时所用,现在十四套半山豪宅市值直逼四亿港币,当初签订的贷款期限为三年,还有约一年时间。 希伯来·施怀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喏,都是你的。”李建昆反手将现金本票交给黄茵竹,后者接过后,两只白嫩小手止不住颤抖。 这辈子从未拿到过这么多钱! 恐怖的九位数,扫一眼便感觉脑门晕乎乎的。 “不,有一半是你的。”黄茵竹翘起嘴角,又递回去。她明白收购鸿康集团的股份,李建昆肯定替她垫付了不少钱,再说明天摊牌也需要用钱。 “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说有你一半就有你一半。” “讨打?” “来呀,让你蹂躏你敢么?” 李建昆:“……” 硬是怼不过。 富贵兄弟两眼朝天空,咱是聋哑人。 见他吃瘪,黄茵竹叉着小蛮腰放声大笑。脑子里蓦地又想起“爱”这个字眼…… 她想:李建昆,你真不爱我吗? 可是明明我爹都舍不得给我这十分之一……不!这百分之一的财富啊。 或许钱财不足以衡量爱,但给予难道不是一种爱的表现吗? “别多想,咱俩是铁哥们。”李建昆见她眼神有些不对劲,揽过她肩膀,右手勾搭着,大摇大摆走出太古银行。 现在只等明天,将这件事彻底了结。 不过他心头也有一抹忧虑:那头拦路虎吸纳了不少市面流通股,很可能他手中的股份,将成为明天摊牌的关键。 而这个人到底是谁,目前仍然一无所知。 明天股东大会上势必会见到,能不能说服他站在自己这边,不确定…… 第614章 哀莫大于心死 第614章哀莫大于心死 傍晚。 跑马地黄宅,主楼一层。 餐厅内管家和佣人低头望着脚尖,饭菜早已备好,家主却迟迟没有吩咐开饭,似乎也没吃饭的心情了。不止是他,黄家所有人都一样。 黄家三房齐聚在旁边的客厅里。 气氛凝重、沉闷、诡异。 “说话呀!” 黄康年逐一在媳妇儿们,好大儿们,好闺女们脸上扫视而过,痛心疾首说:“家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让你们掏点钱出来这么难吗,你们的钱还不是我给的!” 大房知道自己必须先开口,哭丧着脸说:“老爷,关键是真没有啊,这一年来公司搞了好几轮救市,家里每回我都是先掏钱的,一点私房钱早掏干了。” 二房弱弱道:“老爷,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即使还能拿出个三瓜两枣,又顶什么用呢?” “大家齐心协力,各自想办法凑一些,积少成多!问题是你们尽力了吗?这家是我一个人的吗?”黄康年呵斥。 三房丁兆玲一改往常,神情麻木,讷讷说:“我只剩一些首饰,想要变卖去拿吧。” 该死的老三!大房和二房相视而望,心头愤懑,明明说好的…… 黄康年瞥她一眼,知道她是真没钱,眼神落向旁边,殷切问:“阿竹?” “对对对,阿竹有钱!咱们家数她现在最有钱。”黄紫兰嚷嚷说。 除了丁兆玲以外,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去。 这是事实。 不提其他,单是去年遭人做空时,鸿康集团便紧急筹集了一亿多资金救市,作为大股东,黄家自然负担的更多。好几千万现金掏出去,以黄家的家底,兜里还能剩下多少? 后面小规模的救市又搞过几次。 老底都被刮干了。 而黄茵竹是家族内唯一没在鸿康集团做事,且有自己的公司,还经营的有声有色的人。一部《少林寺》的分成收入,只怕够她吃一辈子。 面对他们的目光,黄茵竹淡淡吐出三个字:“我没钱。” 黄康年努力压制火气,问:“伱钱呢?” 黄茵竹反问:“你好意思问我?” “是,家族有危机,我拿了一点,不应该吗?你别以为藏着投资公司的账,我不知道,你肯定还有!” 岂有此理,作为父亲,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黄茵竹并不想解释,仍用平淡的语气说:“没了,各大银行,不信你去查。” “你!” “爸,是真不够。”始终没开口的黄家长子黄智林,咬着牙说,“那个叫艾菲的人手上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咱们需要六千万才能回购,阿竹能藏多少钱?现在去哪儿凑出六千万呀。” 该死的艾菲,到底是谁?他们查一整天都没查出来。 港城根本没这么一号厉害人物。 “你闭嘴!” 黄康年怒骂:“你个没用的东西,难道眼睁睁看着老夫一辈子的心血被人夺走?!” 黄智林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咱俩都成老赖了,想贷款也贷不到,除了这栋宅子……算上里头的所有值钱东西,大概还能抵出两千万。剩下的四千万缺口怎么办?现在的形势,其他股东还会拿出一分钱吗?” 谈及贷款,黄康年眼前一亮,再次扫视在场众人。 黄家次子黄天伦赶忙说:“爹地,我贷也贷不出几个钱的。” 黄紫兰干脆嘤嘤两声,亲哥不行她更无用,名下一点资产也没有。 值得一提的是,黄家原本还有一子,为三房丁兆玲所生,在黄茵竹后面,她该喊弟弟,但不足一岁时便蹊跷夭折——被一颗花生呛住气管。 大房和二房同时求饶,她们名下倒有些不动产,问题是再怎么凑也不可能凑出四千万。 黄康年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咧嘴笑道:“瞧瞧,这不是凑出大半了么?顶多还差两千万。” 大房和二房闻言鬼哭狼嚎,钱她们能藏一些,不动产是真藏不了,而她们其实也没藏住多少钱,小金库里的大头正是这些个不动产。 “老爷呀,全抵押出去也不够啊。” “你个狠心的人呐,我跟你这么多年,几家小店铺也要拿走?” “头发长见识短!市场不可能一直低迷,等渡过这次难关,以后公司情况好转,我十倍补给你们便是!” 黄康年撂完这句,不再理会她们,视线定格在小女儿身上,两眼放光说:“阿竹,你那家投资公司,两千万绝对能贷出来!” 丁兆玲终于爆发了,蹭地站起,“姓黄的,你不要太过分,那家公司跟你没关……” 啪! 声音戛然而止,黄康年走上前,反手便是一耳光。“你放屁!她是我女儿,她整个人都是我的!” 黄茵竹搀扶住老妈,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眸子里有股心疼,但脸上漠无表情,只有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阿竹,是爹地冲动了,我向你母亲赔个不是,你也知道爹地实在被逼急了。”黄康年左右还知道现在是有求于人。 黄茵竹转身望向他,问:“想让我帮你贷款?” “嗨,一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等扛过明天,爹地会尽快补给你。”黄康年含笑说,满脸慈爱。 “你知道,那家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很难办。” “是是,阿竹乖,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搞定。”黄康年越发喜笑颜开,没有一口拒绝,就说明有戏。当然了,她也没资格拒绝。 这一点,黄茵竹也想到了,被他盯上,倘若不答应,今天肯定落不到好果子吃。有些计划,李建昆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我可以去找合伙人商量,拜托他帮忙,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黄康年挑了挑眉,他无法接受子女同他谈条件,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冷冷道:“说来听听。” “你和我妈,离婚。” 黄康年:“???” 别说他,在场的黄家人全愣住。而黄茵竹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离婚,我们什么也不要,你如果同意,我马上带我妈走。我会再拿两千万贷款过来,换你的离婚协议。怎么样?” 净身出户! 丁兆玲自然不甘心,可看看女儿后,终究选择了沉默。同时内心中有股欣慰,当年的小不点,竟已长成苍天大树,能替她遮风挡雨,让她依靠。 “好!” 丁兆玲:“……” 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这个虽然看似只有三十出头,但年近四十的女人,惨然而笑,两行浊泪滑落光洁的脸颊。她到底嫁给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黄茵竹也没料到他答应的比想象中还干脆。 她再不愿多说一句话,迫不及待想逃离这个如坟墓般冰冷的地方,遂搀扶起母亲,娘俩结伴走向门外,连房间也不打算回了。 “阿竹啊你快点!如果晚上找不到银行的人,我来联系!” 身后传来黄康年的声音。 “呵~” —— 太平山,波佬道31号庄园。 管家老朱汇报说,外面来了辆出租车,正在卧室套房里泡澡的李建昆,高低有些诧异,谁会大晚上登门,还坐出租车过来? 老朱又说,是两名姑娘,其中一个说她姓黄。 李建昆哗啦哗啦从浴缸中爬起,扯条浴巾系在腰间,光着脚走到门外,望向老朱问:“两个姑娘,不是吧?是不是一对母女?” “这……都挺年轻的,更像姐妹吧。”老朱挠挠头,真没看出来是母女。 吩咐老朱去开院门后,李建昆裹上浴袍,趿拉着拖鞋,忙不迭准备赶过去,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妥,回来脱掉浴袍,换上一身整齐利索的行头。等来到一楼时,客厅里依偎站立着两个女人。 不是黄茵竹和她老妈又是谁? 李建昆仔细瞅了瞅,怎么有点被人扫地出门的意思。冲突提前爆发了? 第615章 “上门踢馆” 第615章“上门踢馆” “阿姨好。”李建昆客气喊人。 “你好。”丁兆玲挤出一丝笑容回应,心情颇为复杂,谁能想到初次见面时被她训斥,看不起的内地小青年,竟然在半山上拥有一座如此奢华的庄园。 黄康年说他没有大背景,与董家只是露水情缘。当真是这样吗? “我妈今晚可能要住在这里。”黄茵竹歉意一笑。 “欢迎啊,热烈欢迎!”李建昆含笑挥挥手,候在一旁的女佣赶紧上前搀扶身子似乎有些不适的丁兆玲,另有女佣上楼布置房间。 黄茵竹帮衬着一起,将老妈扶到欧式沙发旁坐下,又问女佣要了杯热茶后,这才来到李建昆身前,小声把刚才黄宅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末了有些忐忑问: “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明天他突然有钱回购你手上的股票……” 李建昆摇头打断她,笑着说:“无妨,更好。咱们又不是搞狙击战想从中牟利,他想回购,我就卖?放心吧,这样一来和他再无瓜葛,倒是省事了。” 他说完后,拍拍黄茵竹的手臂,领着她上楼来到一间布置素雅的书房,从欧式红木大桌台的主屉里,翻找出一本支票薄,里面港城主流银行的空白支票都有。 “我来吧。”黄茵竹伸手从黑色镂空铁艺笔筒中,抽出一支仿古式鹅毛钢笔。 “伱现在在银行有钱吗?” 黄茵竹:“……” 好吧,虽说身家亿万,但她现在在银行确实一个子也没了。 李建昆笑笑说:“他借你的钱,未必会还,你告他还污自己的名。我不一样。你待会让他按借款人打借条回来,这个节骨眼上,想必他脑子也转不开。” 黄茵竹点点头后,接过李建昆刷刷几笔签好的两千万港币瑞银支票,准备告辞时,又被李建昆示意稍等。 后者走出书房,喊来富贵兄弟。 “你俩陪黄小姐走一趟,怎么去的,怎么给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富贵兄弟齐声回道:“明白!” 黄茵竹心头暖流涌过,翘起小嘴说:“我可没说晚上也过来住。” 李建昆嘿嘿一笑,“容得了你?” 黄茵竹白他一眼,遂带着富贵兄弟走了。走出庄园主楼后,姑娘抬头望一眼似乎距离格外近的灿烂星空,她心想: 其实,我又能去哪儿呢? 马上我就是一个无家之人了…… —— 隔日上午,湾仔轩尼诗道上的鸿康集团。 十七层,顶楼。集团大会议室里。 时值上午九点四十五分,距离股东告知函中的邀请与会时间,还剩一刻钟。 占地上百尺的会议室内,鸿康的现有大股东,即董事会成员,悉数到场,包括杨照东,郭永高和蔡庆志三人。他们倒是不想来,问题是接到邀请函了,面子必须要给,即使现在颇有几分尴尬。 “老杨,老高,老蔡,放一百个心,她成不了。你们看这是什么。” 黄康年带着两个好大儿,在会议室里各种交际,甚至有些谄媚巴结,危机之时不同往常,股东们的支持异常重要。但他的主要重心还是放在这三人身上,因为他们是黄家之外,最大的三名股东。 杨高蔡三人向他献宝似的呈来的东西看去,是几张银行支票,总金额加起来约六千万港币。 三人高低有些诧异,姜还是老的辣,黄康年年近七十,比他们大出一轮,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四十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逼入绝境时竟还能凑出六千万。 三人尬笑着奉承了几句,毕竟是老相识,虽然明白今天肯定会当面撕破脸皮,但能晚一分钟是一分钟吧。 会议室里的房门被推开,黄康年的助理耿茂春冲进来,一溜烟来到他身侧,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黄康年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黄家二子包括在场的股东们,见他这副表情变化,便知道今天的“肇事者”出现了。 果然,黄康年扫视全场,沉声说:“诸位同仁,艾菲来了。” 大家齐刷刷望向门口。 艾菲到底是谁,到现在都是个谜。 主要时间太仓促,截至对方昨天提出“全面收购鸿康集团”的信息见报,距现在还不足一天。此人太过寂寂无名,她以个人身份发起全面收购,只能说明她是一家公司的所有人,仅此而已。 而商业注册信息是海量的,这年头港城的计算机应用又不广泛,在场不是没人查过,只是截至目前仍没有结果。 对开的大红木门被推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令在场股东诧异的是,为首的却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小伙。 而黄康年和黄天伦看清此人后,眼珠同时瞪圆。 “是你!你来做什么?”黄康年喝问,心头怦怦直跳,他嗅到一丝阴谋的意味。 黄智林忙向弟弟打听对方身份,得知情况后,同样瞪大眼睛。有问题! 昨晚父亲向小妹借了两千万,是此人签的支票,他父亲打回了借条。 李建昆扫一眼全场后,也不开口,微微侧头。旁边的艾菲会意,朗声说道:“我是艾菲。” 嚯! 满堂皆惊。 谁能想到艾菲竟是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看起来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有些柔弱,感觉一拳就能揍哭的样子。 今天陈亚军和金彪也被李建昆拉过来,一是带他们见见世面;二来真不能让二人再沉迷于录像带了,肉眼可见的都瘪了一圈。 李建昆带着几人在硕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一侧入座,其他股东见此,也各自找座位入席,人家手上握有至少百分之三十股份,现在是鸿康的第二大股东。 “哼!”黄康年坐到主席位。 黄智林和黄天伦在他下手、李建昆和艾菲的对面坐下。 黄康年刚想说什么,李建昆率先开口道:“初次见面,大家都自报家门认识一下吧。” 说罢,眼神落在对面的黄智林身上。黄智林看一眼父亲,见他没反对,遂打了个样,后面从他下首的黄天伦开始,依次进行。 一圈绕回自己这边后,李建昆微微皱眉。人没齐! 这里全是鸿康的董事会成员,那头与他竞争吸收市面流通股的拦路虎,没有出现。 这不应该。对方一门心思打鸿康的主意,有人提出全面收购,召开股东大会,他手上的股票份额能在这里排进前三。 不过距离十点还有几分钟。 “等什么?别人都介绍了,你们不介绍?”黄康年呵斥。 金彪和陈亚军两眼朝天看,脑子里仍是管鲍之交的画面不断浮现。是真的有毒!他俩也意识到,问题是把持不住啊…… 艾菲发言道:“我叫艾菲,昆兰投资公司负责人。” “什么?!” “昆兰!” “我的天!” 在场除了杨照东,郭永高和蔡庆志三人,饶是连黄家三父子都吓得一哆嗦。会议室里霎时间眼球掉一地。 寂寂无名的艾菲,如此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她自报家门,谁会将她和凶名赫赫的“昆兰”联系在一起? 对于在场的这些港商而言,“昆兰”简直犹如一头洪荒巨兽。 只闻其名,便感到窒息。 “我就算了。”李建昆道。 “为什么?你说呀!”黄康年眼皮狂跳,他错了,他没调查清楚这家伙的来路,很可能是他……段位不够。 然而现在对方打上门,胆战心惊也没有用,必须面对。 好在,他才是鸿康的创始人和第一大股东,这里他说了算!——他在心头对自己说。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不是知道。” “你和我女儿的那家公司叫昆竹……昆兰……你跟昆兰到底什么关系?” “你是白痴吗,债主当面,我的名字你也敢忘?” 李建昆,昆! 黄康年和黄家二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家伙是“昆兰”背后的大BOSS! 百亿资本做空英资财团包括他们鸿康,以一己之力搅动港股风云,是他的手笔! 招惹上这种存在……黄家二子心头拔凉拔凉,他们黄家只怕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黄康年心头的感受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他暗吸几大口气,深知此时绝不能胆怯,否则一辈子的心血就要化为乌有。 “你们提出的全面收购,我不同意。” 啪! 黄康年将兜里的几张压箱底的支票,甩在桌面上,咬着牙说:“我要回购你们手上百分之三十的股票。” 他做这番动作时,眼皮仍狂跳不止。 果然,他的余光瞥到那该死的大陆仔轻蔑一笑,很快耳畔传来淡淡的声音。 “谁说我手上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票?” 黄康年:“!!!” 黄家二子想哭,心灰意冷,毫无战意,一点都不想再玩了。 爹啊,醒醒吧!人家既然敢借你钱,还能让你回购了去? 第616章 拦路虎现身 第616章拦路虎现身 有些道理黄康年并非不懂,只是不愿承认,不想懂。 想想看,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打拼一辈子挣出的公司,有人想让其易主。换成是你,你能答应吗? 无论面对的什么,不战至弹尽粮绝,再无还手之力,他绝不会乖乖就范。 “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这么多股份,除非伱把市面流通股全部吸收完。但那样必然会引发股价直线飙涨。可是并没有!” 黄康年吐沫横飞,疯狂咆哮。 他或许被怒火些许冲昏了头脑,但如此简单的账,还是捋得清的,他黄家持股率为40%,董事会其他成员持股总计约25%,市场流通股只有约35%。 李建昆扫向旁边……行吧,周律师暂时没现身。他有另一手计划,以应对那头拦路虎。遂微微一笑,看向会议桌某处坐在一起的三人。 在黄康年怀疑人生的目光中,蔡庆志缓缓起身,先是苦笑一声,但很快收敛,不带感情色彩地说:“我的股份,尽数出手给‘昆兰’了,今天过来也是宣布一下。” “老蔡你!咱们二十多年的交情啊!你女儿还喊我干爹。”黄康年身体发抖,唇角抽搐,恨不能相信自己的狗眼。 蔡庆志叹息一声,没有回话,坐下去了。 转瞬,黄康年面露惊悚!因为蔡旁边的郭永高接着站起,将蔡庆志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你你!” 这还没完,黄康年忽地捂住胸口,险些没有心脏病突发。 “老杨,连你也……你我相识整整三十个年头,你忘了当年你只是个卖鱼的小子,是我带你进入服装行的!” 杨照东表情复杂,深深看他一眼后,幽幽说:“可是,我也不能陪着你去死啊。大家都是商人,在商言商,我必须考虑自己的利益,站在你这边,鸿康很可能倒闭,手头的股票将一文不值;而‘昆兰’开出的条件,我实在无法拒绝。” 简而言之,不是我不讲情谊,只怪别人给的太多。 李建昆拿下他们三人,没费太大劲,并且是以市价收购的他们手中的股份。只是给了他们一份协议,允许他们在鸿康易主,完成重组后再上市时,拥有同样比例的原始股认购权。 那时公司股票的发行价也不会太高,但有“昆兰”操盘和董船王家族入股的公司,岂是黄家执掌的鸿康集团能够比拟的? 虽说没给他们更多现钱,但认购到这些原始股,理论上讲便是大赚。 李建昆倒也不是送钱给他们赚,这三人皆是陪伴鸿康集团十五年以上的老股东,对公司事务一清二楚,黄姑娘接手后,需要这些老人的辅佐。 随着杨、郭、蔡三人,相继表示清空了股份给“昆兰”后,在场董事会成员心头,皆算出一笔账。 16.5%了。 作为原本鸿康集团的第二、第三、第四大股东,这三人的共同持股比例,占到除黄家以外,其他所有大股东份额的三分之二。 拿下这16.5%,“昆兰”声称手中持股超过30%,现场已没人再怀疑。 黄康年脸色铁青,被打击得半天回不过神儿,好半晌后,他望向李建昆目眦欲裂说:“那又怎样,你顶多有百分之三十几,我黄家依然是第一大股东,你还骑不到我头上!拿出你的持股证明,我砸锅卖铁也给你收了!” 李建昆淡然一笑,“问题是我不打算卖呀。” 说罢,扫视过现场其他股东,又道:“今天股市开盘,应该会上扬一些,各位不如现在都抛过来吧,我给到你们和杨先生他们一样的待遇。” 这些董事会成员手中,还共同持有8.3%的股份,接手过来,“昆兰”便会成为鸿康集团最大的股东。 “啥待遇?” “老杨?” 大伙忙不迭打听起来。而在他们两眼泛光之际,主席位上的黄康年险些没气晕过去。他伸手指向这些叛徒,嘴角乌青: “你们……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把股份卖给我?!” 奈何没人鸟他。 卖你,按现在的股价,换回仨瓜俩枣有个卵用。 连杨、郭、蔡三人同你这么深的交情都叛了,我们为手中不值钱的股票择份好出路,有错吗? 黄康年此时无比懊悔,没在有机会时完成对集团的绝对控股。一直以来,他总认为杨、郭、蔡三人,是与他利益相通的铁杆盟友。而他们四家相加,股份远超50%,足以在董事会决定任何事。 李建昆站起身来,环顾全场问:“大家都同意?” 股东们齐齐点头。 李建昆遂走到主席位,踢踢软包的靠背椅的椅腿,不咸不淡说:“起开。” 黄康年:“……” “咚咚咚!” 正在此时,房门处传来敲门声,黄康年正下意识想开口,李建昆嘴里一个“进”字已吐出来。 应该由他来吩咐不是? 现在这里,他最大。 黄康年:“……” 狼子野心!竖子得势! 黄康年的助理耿茂春带着股激动走进来,这次没再私自汇报,因为是大好消息,面向全场,朗声说:“股市刚开盘了,公司股价一路飙升,我进来时快过九块了!” “嘶!” 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气,这飙升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有问题。”李建昆皱皱眉说。 耿茂春挠挠脑壳,股价大幅上涨,难道还不好? “是有问题。”黄家长子黄智林接过话茬,“咱们的会议还没开完,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如果说‘昆兰’要收购鸿康,造成这样的涨幅,还能说的过去。但股民们现在并不知道提出全面收购的艾菲小姐,是何许人也。” 李建昆看他一眼,两人几乎同时说:“有人在大肆收购流通股。” 并且是那种不计价格的收购。才能引发这样的不正常的股价大幅上涨。 王八犊子!李建昆握了握拳,是谁不言而喻。那头拦路虎竟然还没放弃,这是分析出了当前现状,想敲他或者敲黄家一笔。 他猛扭头望向艾菲,沉声说:“打电话柳婧妍,抢!” 艾菲火速冲出会议室。 黄康年大抵是老了,跟不上时代,李建昆和那头拦路虎悄默默吸收鸿康制衣的流通股,小半月了,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呢喃自语:“背地里还有一个?” 黄家次子黄天伦看他一眼,弱弱说:“爹地,让开吧。” 黄康年怒极,真想起身过去给他两个大逼兜,又担心起身后位置被抢走。他不让!坚决不让!即使是这样,股份还没完成交易,至少现在他仍然是鸿康第一大股东。 李建昆想给他一脚吧,又怕踹死这老头儿。 “咚咚咚!” 耿茂春去而复返,这次不用谁吩咐,竟自己冲进来,火速来到黄康年身前,弯腰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黄康年诧异,“是他?在哪儿?” 耿茂春回道:“您办公室。” “他真这样说?” “对!” 黄康年瞥一眼李建昆后,原本死不起身的他,忽地站起,大步走向门口。 “爸,谁来了?”黄智林问。 黄康年并不停步,头也不回说:“你们先等等,有个重要人物过来,我去接下。” 他说这话时,声音在抖动,有抹隐藏起来的兴奋,没想到“背后还有的一个”居然是此人,而且明言要和他联手。 可谓天赐良机啊,助他绝地翻盘的机会! “昆兰”来到的压力太大,别说股东们,连他的亲崽儿明显都怂了。但如果是此人掺和进来,想要和“昆兰”掰手腕,局面有九成概率发生反转。 李建昆凝视着门口,猜测应该是拦路虎出现了。 对方手上的股份绝对超过10%,如果降服不了他,让他和黄康年沆瀣一气,两家股份相加,达成相对控股权,事情就棘手了。 第617章 “昆兰”很牛吗? 第617章“昆兰”很牛吗? “欢迎欢迎,不知李少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助理耿茂春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红漆木门后,黄康年扫一眼房间内的情况,快步迈进,连连拱手。 此时,在墙壁一侧的红木单人位沙发上,坐着一名二十郎当的年轻男人,他左右还各站着一人,身材壮实的黑衣人显然是保镖;另一个戴金边眼镜、拎着棕色公文包的人,应该是律师。 年轻男人无论怎样装作沉稳,这个年纪身上仍不免带有几分轻佻,勾勾手指,示意黄康年过来落座。后者也不介意,来到他身侧的长条沙发上坐下,身体向年轻男人侧倾。 “艾菲背后的公司是‘昆兰’?” 黄康年瞥一眼助理耿茂春后,点头回应,“正是。” 年轻男人饶有兴致问:“你们鸿康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昆兰”如今在港城资本市场上有着“英资杀手”的称谓,一次性做空37只英资股票,重仓百亿资金,实在是大手笔。但“昆兰”偏偏捎上了一只华资的“鸿康制衣”,岂不耐人寻味? 黄康年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夫同‘昆兰’有些过节。” “哦?” 年轻男人恍然大悟,这样就说得通。他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但这些糟心事,黄康年属实不愿提及,他看看年轻男人,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三分忐忑问:“不知李少与李建昆此人关系如何?” 年轻男人怔了怔,反问:“李—建—昆?谁啊?” 听闻此言,黄康年大喜,他早前的打探也不是完全在做无用功。旋即笑着摆摆手,“不重要不重要,既然不相熟,那就不重要。” 这死老头儿! 年轻男人略有不爽,最TM讨厌话说一半。 黄康年心情峰回路转,直奔主题问:“刚刚李少让助理传话说想和我合作,不知是否属实?” 年轻男人瘪瘪嘴反问:“以‘鸿康制衣’现在的股价,总市值才几个钱?” 低买高卖手头的那点股份,完全无法满足他的胃口。就好像港城当红明星出场一趟,仨瓜俩枣怎么打发? 如果不是看出有足够的利益空间,他是不会抄底鸿康的。鸿康集团的资产值与眼下的市值,是不相匹配的,说白了,经历被“昆兰”做空,又遭遇国际局势变化带来的整体经济下行,以及前不久摊上的环境污染官司和产品有毒的负面影响后,鸿康集团的价值被市场低估了。 再一个,这家公司股权还不稳。 父亲说过,当前国际形势突变,港城有许多资产在大幅贬值,还有不少英资企业想携资逃逸,危机与机遇并存,接下来只要手上有钱,将是一场抄底的饕餮盛宴。他现在书还没读完,太过稚嫩,又不想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想着先抄个小的练练手。 鸿康集团便是他瞄中的最合适的目标。 谁料本已视作囊中之物的猎物,竟被其他猎人给盯上,更可气的是,他输了——被对方先拿下更多股份,提出了全面收购。 当然,只是暂时输了。 “昆兰”又如何?别人怕,他家不惧。 年轻男人心里甚至在想,倘若能让证券界现在闻风丧胆的“昆兰”吃瘪,踩着这颗虎头正式入场商业圈,那是多么彪悍的起点和战绩? 他已经能幻想出报纸上铺垫盖地的报道,朋友们蹦彩带开香槟为他庆祝,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爽啊! 黄康年的表情阴晴不定,同样是个狼子野心的家伙,险些着道,现在想想“昆兰”砸场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把这厮给炸出来了,他既然不甘心,那么现在也别无选择,只能和自己合作。而他手上的股份,又不至于对自己产生威胁。 局面开始好转…… 黄康年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弛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趁这次机会,可以回购股份,实现相当控股——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再有旁边的这位入股鸿康,公司逆转颓势并不难,未来更进一步、几步……不是梦。 终究,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么李少,就这样说定了?刚刚大肆收购市面流通股,想必也是您的手笔,您手中股份肯定超过10%,你我二者相加,股份超过50%,只要共同进退,任那些宵小再怎么蹦跶,终究只是跳梁小丑。” 年轻男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后,说:“别急,我有个条件。” 黄康年心头咯噔一下。“请讲。” “‘昆兰’的这块肉,我要吃一口。” “不能多!” “你怕什么?即使我把市面流通股全吸收完,股份也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年轻男人目光一凛,语气陡然加重,“我要‘昆兰’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不行,太多了!我黄家大股东的地位会受到威胁,顶多……百分之十。” “十八。” “十五!不能再多。” 两人在这边讨价还价,瓜分着李建昆手中所持有的“鸿康制衣”的股份,完全没去考虑他会不会卖。 当然了,他两方联手达成相对控股,所能行使的权柄,也确实容不得李建昆不卖。有的是法子逼他就范。 —— 大会议室里噪杂一片。 黄康年离开的时间太久,到底是谁来了? 眼下黄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什么人值得黄康年撂下如此重要的会议不开,亲自跑去接待这么长时间? 咔嚓! 门把手转动的声响传来,会议室的对开红漆木门,两扇同时被推开。 一行人鱼贯而进,走在最前面的却不是黄康年,而是一位穿白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当看清他后,会议室里顿时躁动起来,股东们皆是猛一惊。 “他怎么来了?” “刚才大肆收购流通股的不会是他吧?” “他想干嘛?要和‘昆兰’死磕?” “不愧是他们家啊,‘昆兰’这次遇上对手了。” “万幸万幸,咱们的股份还没转……” 会议室里窃窃私语一片。以这些股东的段位,甚至不好贸然上前打招呼,只是不敢再坐着,纷纷起身相迎。 唯有李建昆一行没动。 陈亚军和金彪是不认识,老大不动他们动个屁? 艾菲则暗自咂舌,拦路虎竟然是他?姑娘有些担忧地向老板望去…… 李建昆从门口收回视线,表情古怪,他猜测过不少人,比如在后世素有“股市狙击手”之称的刘銮熊。鸿康集团当下的境况还真的挺适合狙击。但也属实没料到是这小子—— 对方比他还要小,好像大学都没念完。 跟在“这小子”身后的黄康年,龙行虎步,一改先前快被打击趴下的精神面貌,睁大一双昏黄老眼,扫视、怒视现场所有股东,一副要清算叛徒的架势。 被他目光刺到的股东,纷纷不寒而栗,耷拉下脑袋,包括杨、郭、蔡三人。 黄康年的气势中透露出一个信息:他抱上了一条大腿。 足以与“昆兰”角力,乃至于将“昆兰”摁在地上摩擦! 黄智林和黄天伦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喜出望外,是现场唯二起身去相迎的人。 “李少,这边请。”黄智林让开位于主席位右侧下首第一的位置,殷勤将对方请到软包皮的靠背椅上落座。 黄家有救了! 黄天伦则将他的坐席,让给对方同行的律师,眉飞色舞,笑成一个二傻子。 啪! 黄康年来到主席位旁边,一巴掌拍在会议桌面上,呵斥道:“滚!‘昆兰’很牛吗?李建昆,这里还轮不到伱撒泼,滚回你的位置!” 刚刚落定的“李少”,略感诧异,“昆兰”的负责人不是叫艾菲吗?怎么又扯出这个李建昆?到底何许人也?他刚从后面绕过来,倒是留意到主席位上坐着个人,不过只看清后脑勺和半边侧脸,此时搭眼望去…… 吱呀~ 椅腿飘动。 李少一个没坐稳,险些摔倒在地。 第618章 由不得你 第618章由不得你 “先……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李建昆望着对方,似笑非笑说:“这话我也想问你。” 这位给黄康年带来绝地反杀的信心,让在场股东们或心有戚戚,或准备好随时见风使舵的李少,正是长江集团的大公子,李泽巨。 听着二人的对话,股东们面面相觑;黄智林和黄天伦又一次傻眼,认识的?两人蓦地想起些什么,似乎家里的女人确实提及过,去年的滕公馆聚会上…… 唯有黄康年脸色平静,仔细留意着李泽巨的表情变化。 在商场上,有过一次照面,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今天称兄道弟的人,明天还有可能给你一刀。喏,杨、郭、蔡三人活生生的例子,不是摆在眼前么?那还是他干女儿的父亲,与他拜过关二爷的人呀!纵然是港城董家和李家,也是多有摩擦和纷争。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泽巨表情有些阴晴不定,刚才那一问只是属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他自然不是笨人,已经有些猜想。 李建昆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同他打哑谜,淡笑着说:“艾菲是我的人。” 艾菲听闻这略带霸气的话,心尖暖暖的,自从阿婆走后,她曾一度失去生活的目标,不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那种举目无亲,伱或富或贫,无人会在意;你或生或死,也无人会关心的感觉,令人绝望。 后来她收获到了一份关心,有个人是真拿她当妹妹看待,会在意她的感受,照顾她的情绪,他说:“乖,别太难过了,生老命死咱们无力改变,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们呢。” 她重新找到生活的锚点。 那种感觉棒极了! 李泽巨怔怔发呆,“昆兰”是他的,他是“昆兰”的幕后老板!某个困扰他有些时日的谜团,似乎慢慢浮出了水面。 这个人,大有蹊跷! 念头至此,李泽巨忽地笑起来,连连摆手说:“哎呀,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怪我提前没搞清楚状况,要早知道‘昆兰’是先生的,我肯定不会掺和进来。” 黄孝年:“!!!” 这老头大跌眼镜,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飞出,急忙道:“不是……李少,您不是和他不相熟吗?” 李泽巨淡淡瞥他一眼。是,是不熟。岂止不熟?切确地说,只是去年在滕公馆有过一面之缘,他连对方名字都不晓得。 可你个糟老头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以我李家的能量,打听一个人很难么? 是董家从中作梗! 他和董大算是私交不错,但无论他如何追问——以董大的身份为什么要喊一个比他小得多的人“先生”?董大各种推诿,打死不说。 不仅如此,董大显然知道他对这位的身份产生兴趣,暗地里多有布置,让他各方打探全部无果。 这难道正常吗? 而董家这几年的发展,也不正常啊! 他父亲与包船王交好,早几年曾对港城航运业下过定论,其中有一点是:急功近利,看不清大局势,一心想成为世界第一船王的董浩芸,要完蛋。 嘿!你猜怎么着? 后面性格执拗的董船王不知怎么想通了,以壮士断腕之姿,大肆甩卖许多到手还没捂热的航运产业,随后更是精准无误地扎进了钱途最光明的地产业。 这不算完。 从去年开始,董系又进行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操作,生生避开了去年九月份之后爆发的、到现在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机,资产不仅没有受损,且通过几手类似抄底的行为,更进一步。 在港城除了董家外,玩出这手好活的势力,仅有两个:他家和包船王家族。 他父亲明言过,董浩芸没有这种头脑,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再联想一下董大的那声“先生”……答案是不是呼之欲出了? 虽然对面这人实在是太年轻了,可是百亿重仓做空38只股票,且尽数成功,是寻常人能干成的事吗? 这种人岂能为敌?他还姓李…… 黄孝年脚下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手扒住桌面,该栽倒在地了。黄家二子面如死灰,神情呆滞,不过还是及时反应过来,双双起身,上前搀扶住他。 “你不能……” 一个“言而无信”,被两个好大儿扶到原本李建昆的椅子上坐下的黄孝年,忍死了血,硬是不敢说出来。 招惹上“昆兰”,倘若再得罪李家……神仙也救不活他——惧怕是动物的本能,令人绝望的惧怕,至少能唤醒他一丝理智。 他带着最后一抹希冀,垂着头,用毫不遮掩的恳求语气说:“您既然不想掺和,您手中的股份,能不能匀给我?” 黄家二子悲怆而笑,父亲是真魔怔了,事到如今,竟然还敢奢望这般。 果然,李泽巨理都没理他,而是望向主席位,笑呵呵说:“嗨,百分之十几的股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先生若喜欢,拿去便是。” 李建昆也不推辞,点头笑纳后,回道:“等估算清楚,我会让人把支票送过去。” “别!”李泽巨抬手制止,刻意板起脸说,“先生如果这样,实在是看不起我了。”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哪怕鸿康集团眼下的股价再低,百分之十几的股份,也至少值两千多万!竟然白送?给钱都不要? 主席位上的这位“昆兰”幕后大BOSS,到底什么来头?值得长江集团的大公子如此巴结? 人家帮了大忙,话说到这份上,李建昆也不好抹他面子,遂笑笑说:“暂且不谈吧,过几日找个时间和李公子聚一下。” “好好好。” 李泽巨眼神明亮,心说:董大啊董大,你防呀,这波看你怎么防。 两千多万算个甚?别提对方替董家谋的局,单是百亿做空这一手所表现出的能耐,随便透露一只股票的行情,也不止两千万。 这笔消费,他相信父亲会夸奖他。 黄康年好似一个怨妇般瞅着自己,外加确实失信于人,李泽巨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不愿再待下去,吩咐手下律师留在这里配合李建昆后,带着保镖扬长而去。 李建昆对艾菲说:“去把周律师找来。” 安排的对付拦路虎的后手,倒是用不上了。 此时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李建昆说话的声音,以及黄康年仿佛将死之人般沉闷的粗气声。 “给你一个机会。” 李建昆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点过去,“我按现在的市价,收购你手上的股份。” “做梦!我死也不会卖给你!”黄康年发出刺耳的嘶吼,像是坚硬的指甲挠在生锈的铁皮上。 站在他旁边的黄智林双眼发红,抬头望向天花板,喃喃说:“爸,没用了。” 对方收购完了所有股东的股份,刚才与李泽巨对抢市面流通股,恐怕连市场股现在也已吸收完,手中的股份无限接近百分之六十,早已达成相对控股权,可以进行许多资本操作。 黄家次子黄天伦,悄默默离开父亲身边,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后,忽地举手说:“我卖!” 满堂皆惊。 黄孝年差点没气升天,想要起身去打死这个孽障,老半天没挣扎起来。“孽子,孽子啊!” 股东们想笑,但毕竟和黄孝年相识已久,又有点笑不出来。儿子公然拆父亲的台可还行。 黄天伦哭丧着脸道:“爹地,你老糊涂了,再不把握住机会没有了!” 黄智林接过话茬说:“爸,真的无力回天了,错,留一线青山在吧。”他说着望向李建昆,神色复杂道:“我也卖。” “啊!啊——” 黄孝年如发疯般,操起一双布满老人斑的拳头,拼命捶在黄智林身上。后者一动不动,任由他打。 李建昆扫扫黄家二子问:“你俩共同持有多少股份?” 黄智林答话:“9.6%。” 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时,会议室门口,一起与艾菲走进来的东方海外的首席律师老周,朗声说:“那么我方已实现绝对控股,黄康年你手上的股份真的不卖?” 显然刚才这里发生的事,过来的路上艾菲简明扼要地告知过。 “老子说了,不卖!”黄康年双眼血红,喷出的四个字中缀满涎夜。 周律师表情不变说:“好。我方有权不通过董事会决意,从即日起开始增发‘鸿康制衣’的股票,直至将你手中的股份稀释到忽略不计。” 黄康年:“!!!” 股东们亦是暗自心惊,资本大鳄的手段啊……问题是,人家还真有实力玩。 黄智林和黄天伦相视而望,皆是苦笑不止。 李建昆瞄一眼老周,“忽略不计”这个词儿……行吧,狠还是你狠。 第619章 友情与爱 第619章友情与爱 一份周律师刚起草好的《股权转让协议》,摆在黄孝年身前的桌面上。 这老头满身颓然,握着万宝龙钢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猩红的眸子里浊泪纵横,干燥起皮的唇角两侧涎液溢出。 乍一看,确实挺可怜的。 不过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提其他,单是位于元朗的那家牛仔裤工厂,造成如此严重的生态污染,天知道暗戳戳带给多少人疾病,便不值得同情。 李建昆心如冷铁。 黄孝年内心狂呼:签,还是不签? 签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化为乌有。 不签,手中股票沦为废纸,年近七十的他,很可能连养老钱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我不就是冲撞过你一次,说了几句不敬的话吗?你权势滔天,掌管百亿资产帝国,何必如此小心眼?” 面对黄孝年直击灵魂的三连问,李建昆手戳戳桌面,看不出喜怒说:“签掉,我告诉伱主要原因。” 主要? 黄康年默然,他大抵是老了,面对这头巨鳄,走到这般田地,再也生不起抵抗之心,潜意识里竟然有个声音在催促:赶紧签!这样你就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咱死也做个明白鬼。 唰——唰! 大名签下,摁上红戳。 周律师走上前,一脸嫌弃地抽回沾染不少鼻涕和眼泪的文件,仔细打量两眼后,对李建昆点点头。 后者抬起左手腕,撸起袖子瞥了眼,对艾菲说:“到了,你去带过来。” 趁着时间,周律师将起草好的《股权转让协议》打印多份,分发给其余股东,完成了对所有股权的回购。 至此,这家公司将百分之百归“昆兰”所有——即使市场面上仍有一些流通股,已足以形成任何权利。 而“昆兰”的母公司,则是李建昆全资控股的离岸公司。 所以鸿康集团在这一刻,正式姓“李”了。 会议室的对开式红漆大门被艾菲推开,她退向一侧,没有先进来,做个请的手势。 里面的人皆下意识望去,不清楚又有什么人出现。 一对看起来像姐妹花的女人,相互依偎着,缓缓走近。当看清二人后,黄家次子黄天伦先惊诧起来。 “小妹!三娘!你俩怎么过来了?” 黄家长子黄智林嘴角泛起苦涩,自言自语嘀咕:“从头到尾,根本是一场有策划有布局的阴谋……” 黄孝年双目圆睁,目视着这陡然出现的母女,颤抖着发出声音:“兆玲?” 前者积威多年,使得丁兆玲一时不敢与其对视,神色慌张。正在此时,艾菲从背后走来,搀扶住她另一条手臂,递给她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是了,今时不比以往。 有人替她们娘俩做主了! 他没办法再随意对自己拳脚相加,拿皮鞭抽自己,甚至是命他的手下,拿皮鞭抽寸缕不挂的自己…… 这是个卑劣的、没有感情的、龌龊的,肮脏至极的老男人。 念头至此,丁兆玲的目光逐渐坚定,缓缓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目光。“是的,一切都是我指使的。” 黄茵竹鼻尖一酸,险些没泪奔,将小脸埋向母亲的肩头。后者曲手轻拍她的后背,亦如当年她还在襁褓中一样。 “你个贱人!” 黄孝年勃然大怒,眼神左右扫视,似乎在找他的皮鞭,无果后,倒是忽然来了气力,带着股煞气冲过去,人还未至,布满老人斑的右手已举起。 他当然无法如愿。 富贵兄弟实诚归实诚,绝对不傻。一直戳在墙边好似两具装点空间的欧洲中世纪铠甲的两人,骤然启动,犹如一堵钢铁城墙挡在黄家母女和艾菲身前。 “黄孝年,搞清楚状况,她不是你妻子了,由不得你任意打骂。” 身后飘来么得感情的声音。 不仅是黄孝年怔了怔,连黄天伦也一般,两人这才回过神儿:昨晚,甲方黄孝年已休书一封,将乙方丁兆玲,他的第三位妻子,休了。 黄智林不愿再多说一句话,躺靠在背椅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在场原先的董事会成员们,虽一言不发,却暗戳戳观赏着这出家庭伦理剧。恶意收购鸿康集团的幕后黑手,竟然是黄家的三房姨太太,这也……太精彩了吧。 李建昆从主席位上起身,缓缓走进“伦理剧的屏幕”中。 他先冲丁兆玲微微一笑说:“阿姨不必如此,他再也伤害不到你和茵竹了。” 面对黄孝年目眦欲裂的表情,他又说:“不是问我为什么吗?不如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单我知道的,你经常对阿姨打骂,丝毫不制止大方和二房欺凌他们母女,你想让茵竹成为你利益联姻的筹码。” 李建昆顿了顿,同样发出灵魂三连问: “你考虑过她们的感受吗?” “你还爱她们吗?” “你配做一个丈夫和父亲吗?” 黄孝年气得青筋暴怒,浑身发抖,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这……以前是我们的家务事!犯得着你来管?你不会和她们母女都有一腿吧!” 卧槽~ 这老头……什么样的禽兽才能说出这种话? 关键李建昆的余光留意到,不少原股东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建昆再一看保养得甚好、皮肤光洁如少女,风韵犹存的丁兆玲,她似乎很清楚这头老禽兽有多么不要脸,所以算不上太生气,莫名其妙的居然有些脸红…… 日了! 经这样一弄,“昆兰BOSS和母女花”的故事,还不得传出去? “混账!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如果不是担心一个大逼兜扇死这透着死气的老头,李建昆的胳膊早抡过去。 “黄孝年,能说出这话,我那三个问题你算是回答了。你就是头没有感情的禽兽,你根本不爱她们,我甚至怀疑你有没有爱过她们!你又哪里会在乎他们的感受?” 李建昆火气蹭蹭冒,手指快点到对方鼻头。 “像你这种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暴君’,对一个公司而言怕也是个独裁者,对于社会同样是种灾害……” 这段形容,简直说到现场两方人马的心眼里,灾不灾害先不提,可不就是“暴君”和独裁者? 饶是黄智林和黄天伦这对好大儿都无法反驳,而且由于占了两头身份——儿子和属下,他们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公司,都要仰其鼻息,容不得半分忤逆。 李建昆大手一挥,沿着会议室从左划到右,喝问道:“这些人苦你久矣!还没看出来吗?” 黄孝年的视线跟随他手指移动的轨迹望去,当发现没有一人试图反驳,包括他的好大儿们……这老头嘴角抽搐,身形微晃。 “虽说你一把年纪,但我今句大不敬的话: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种人众叛亲离,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不如死掉算逑!” 黄孝年脚下一个趔趄,但没倒。 李建昆料想他也倒不了,还有句俗语叫:祸害遗千年。 老祖宗传下来的俚语俗句,向来话糙理不糙。 “问我为什么多管闲事?于私,我和茵竹是朋友,你不知善待她,想拿她作为利益联姻的工具,毁她一生幸福,这是起因;至于其他的,三个字回你:老子看不惯!” 看得精神抖擞的陈亚军,忽然举手说:“昆哥,这是五个字。” 李建昆:“……” 玛德,还不如给他撂在家里看涩片。 所幸被他这么一打岔,李建昆胸口的一股浊气也消了。遂一边踱回会议桌旁,一边向周律师招招手。 后者莫名的脸上有股肉疼,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准备好的文件,呈送到他手边,并递过万宝龙钢笔。 李建昆没入座,俯身趴在桌面上,唰唰几笔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大名。 黄孝年好奇是什么,凑过来扫视一眼后,爆发出比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尖锐的声音。 “你要把公司无条件转让给阿竹?!” 李建昆撂下笔,直起身,侧头瞥他一眼。“有何不可?” “你你你……”黄孝年伸手指着他,双目圆睁,如同活见了鬼,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不能理解! 饶是在场的其他原股东和黄家二子,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泡妞,也不必付出这么大代价吧?再说,看看阿竹望向他的眼神,明显很好泡的样子…… 周律师收走文件,又呈送到黄茵竹手边,略带恭敬说:“黄小姐,你也需要署个名,签完后,‘昆兰’公司将以0元费用,把鸿康集团转售给你。” 黄茵竹微微一笑,摇头说:“不,我不签。麻烦更改下文件,我一半,他一半。” 黄康年:“???” 黄家二子:“???” 原股东:“???” 他们不能理解! 第620章 多元化利剑之威 第620章多元化利剑之威 在黄茵竹的强烈坚持下,周律师修改了合同。 当然了,周律师本身也是想改的,无论是从结交更深的情感因素,还是从崇拜强者的心理层面上讲,他都偏向于李建昆。 于是乎鸿康集团被一分为二,黄茵竹个人和“昆兰”各持有百分之五十股权,平起平坐,谁也不比谁多半点。 李建昆当场从黄孝年手中拿回了那张他签署的两千万港币的瑞银支票,事已至此,后者用不上,他也不想以后追要,切确地说,他根本不想再见到这头老禽兽。 污眼! 别看这老禽兽手中还有几张支票,外加约30%的原始股也能变出个三千多万,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一来他以个人名义在外还有不少欠债,二来黄家大房和二房与他分道扬镳大概率板上钉钉,有得扯,说不定还会对簿公堂。 最终能落下个几百万港币的养老费,都算好的。 但几百万对于普通老大爷来说够用,对于他这种……老话不是说了么?由奢入俭难。 这老禽兽众叛亲离后,晚年注定会异常凄凉。 自己造的孽,怨不得谁。 当天会议结束,资金清算完成后,黄康年和他的俩好大儿便被轰出鸿康集团,黄茵竹以新任董事局主席的身份,正式接手执掌鸿康。 次日,鸿康集团对外发布三条申明: 第一,由于集团股权大幅变更,暂时申请退市,开启重组进程。 第二,鸿康集团即日起,更名为昆竹集团。 第三,由于牛仔裤的生产不可避免会带来污染(近段时间已被各路记者扒出,港城的牛仔裤工厂有一家算一家,都存在污染问题),新组建的昆竹集团将无期限暂停牛仔裤生产,直至能拿出有效方案解决环境污染、和产品本身可能存在的化学残留问题。 第四,官宣昆兰投资公司和东方海外集团,将入股昆竹集团。 翌日的港城各大财经报纸,几乎被这几条消息屠版。股民们对于新组建的昆竹集团会何时重新上市,充满期待。 高盛(港城)公司旗下的金融研究中心发布预测: “鉴于新组建的昆竹集团认错态度良好,以断臂割腕的姿态打消市场顾忌,赢回消费者的信心;又因昆兰和东方海外两大百亿巨头强势入股,给予股民极大信心,昆竹集团重新上市后,有望成为熊市下逆市上扬第一股,市值将在短时间内回归五亿港元左右的正常水准。” 该说不说,权威还是权威,这预测与李建昆推断的差不多。 股市说白了,一靠炒,二靠信心。 原鸿康集团的净资产值也不低于两亿港币,底蕴摆在这里,现在既不缺曝光率,也不缺信心,重新上市后,股价回归基准线是必然。 当然,能不能挺住愈演愈烈的金融风暴,还要看后面的经营状况。 黄姑娘借他的一千万美金,不打算还了,还了他几个小目标……你说这事儿。 黄姑娘现在是闷头扎进了公司里,忙起来连新家也没空安——所谓礼尚往来,李建昆赠了一套半山别墅给她,反正咱不差。暂时没动静,母女二人还是住在波佬道31号的庄园中。 李建昆也不得空闲,振业大厦那边的华电公司,艾菲去年回内地后,请了个小姑娘接电话,这一阵儿差点没被人催哭,起先只是打电话催,后面直接过来堵门。 这丫的不是旁人,正是宝通电子公司的二公子,威尔·罗宾逊。 李建昆收购“鸿康制衣”流通股的时候,曾见过一面,惨得一批! 他不是从去年开始搞大码服装么? 准备工作,或者说硬件基础,打得那叫一个扎实: 维多利亚港附近的设计公司,创办了,买下一整层甲级写字楼。 位于九龙的服装厂和配套的发电厂,买了。 港城各大高端商场里的黄金旺铺,盘下了。 接送客户专用的劳斯莱斯,给配了。 这笔开支您算,您细算…… 结果他亲自操刀的大码服装推向市场……狗都不理。 归根到底,点子是李建昆给出的,现在开局不利,日亏斗金,李建昆又露面了,威尔·罗宾逊不找他哭鼻子还能找谁? 今天上午,李建昆和艾菲一起来到振兴大厦。 刚走进公司,办公厅里猛地窜起俩人,一个是如释重负的接电话的小姑娘,二是喜极而泣的威尔·罗宾逊。 “李哥~” 这丫后踢着腿,摇着双手冲过来,打扮得像颗圣诞树,说话还带颤腔。倘若不是见过一面,富贵兄弟铁定上前拦下来。事实上初次见时,他俩是真的一脸懵逼——什么个鬼?! “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李建昆不留痕迹避开,唯恐被他摸到,这家伙也不知道抹的什么香水,被他摸两把后整个人能香一天。 “哥,我要完了!你上次说会拉我一把的,这么多天又不见人。”威尔眼泪婆娑,一脸幽怨。 “这个……不是办了些要紧事嘛,你应该晓得的。”李建昆伸手指指天花板。这家伙已经知道楼上的昆竹投资公司他也有份。 “真是伱的手笔?你拿下了鸿康集团?” 李建昆点点头。 威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后,忙道:“要不然你把我的‘波伲’也收了吧,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做生意。” 波伲服业。他的公司。 这名字李建昆实在无力吐槽。 “威尔呀,你的公司开业才多久?哪有多少开门红的生意?做买卖贵在坚持。”李建昆领着他来到小会议室。 示意他落座后,自己坐到距他最远的位置,“好”言相劝说:“你上次提到的经营困难,我回去想了想,说到底还是销售出了问题,你的服装哪里贵了?哪里不好了?他们也不找找自身的原因。当然了,我们不能跟客户较真。你的销售团队需要改革,大刀阔斧的改革,重新组建一家专业的销售公司,重金聘请行业精英。” 听听,蛮有道理。 自己是设计师,重心放在设计上,对销售又不懂行,没有做到十全十美……可威尔却苦着脸说:“关键是我没钱了。” 李建昆略显惊讶,“你钱呢?” 威尔:“……” 我钱花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这家伙抓起来打一顿,但想想那幅“董家和李家大少分列左右,站在他身后”的画面,又不敢。 李建昆又问:“你爹分遗产,宝通公司不是有一半归你吗?” 威尔五官愁到一块儿,唉声叹气道:“话是这么说,但宝通是重资产型企业,资本大头压在设备、仪器和人才上,现金流并不多。我弄大码服装,已经把宝通的现金吸空了。你也知道的,现在经济又不景气。‘波伲’这边要是再亏下去,宝通都得被拖垮!” 他顿了顿,说:“哥,我不搞了算了,有宝通在我起码吃喝不愁。宝通如果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你拿下鸿康集团,不是想进军服装业吗?收了我的‘波伲’吧。” 想啥呢? 给你这把“多元化利剑”,就是要让你砍翻宝通。 大好的形势,岂能不继续? 李建昆表示相当为难,他虽然入股原鸿康集团,但现在新昆竹集团主事的人并不是他——这个不怕威尔去查。一阵含糊后,他岔开话题说:“这事晚点再谈。走走,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你们宝通的IC设计中心。” 威尔一脑门雾水问:“做什么?” “送钱给你们赚,造俩芯片。” 诶?! 威尔眼前一亮,那晚点再谈也行,到嘴的肥肉先吃了。他现在都不敢回家,他大哥亨利见他一次喷一次;也不好意思去公司总部,那些跟他爹一起打江山的老人们,恨不能用白眼瞟死他。 是时候为公司赚点钱,扭转一下糟糕的局面了。 第621章 大意了 第621章大意了 宝通公司的产业基地,位于港岛最西侧,皇后大道以西,靠近货运码头,距离港大不远。 产业园占地约五十亩,内设传统的集成电路工厂和更高端的晶圆厂,以及IC设计研发中心。 这年头专业捣腾半导体的企业,几乎全是这种格局。一来由于传统的体积较大的集成电路,仍然占据市场主流,不能剥离。 二来想要不被淘汰,必须与时俱进,更高科技的晶圆厂也要弄。再说从赚钱的角度讲,必然是体积越小越精密的芯片,越赚钱。 还有一点,当下行业内形成了一种共识:搞芯片的企业一定要既能生产制造,又能自己完成设计、测试与封装。 全能且无可匹敌。 确切地说,在1987年台积电出现之前,全世界的半导体企业都是“芯片厂 设计部”的模式,无一例外。 当然了,这是个特殊行业,很吃技术,寥寥的几个头部企业往往遥遥领先,与后面的小公司呈现出断层状态。 宝通公司就整体规模而言,在港城不算最大的半导体企业。它能让李建昆相中的原因在于:这家公司很重视IC设计的研发投入。他们的IC设计能力,是港城的NO.1。 要知道,港城已是全球名列全茅的电子市场。 因此饶是放眼世界,宝通的IC设计能力,也能排进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自然是德州仪器、英特尔、AMD和三星这些公司了。 “咔咔!” 黑色商务车在产业园内一幢最别致的建筑楼底下,挂挡停稳。 它看起来像几个矩形的盒子拼凑在一起,搭积木的既视感,通体雪白,黑色的窗框,同色的防探视玻璃。 超越年代的设计风格。 李建昆一眼便爱上了…… 威尔领着他们一行进入大厅时,里面有几人围成一个圈,在商讨着什么,当看清居中一人后,这家伙眼神闪躲,差点没调头跑路。所幸想起此行目的,遂觍着脸凑上去。 “马特叔叔~” 留着精心修剪过的斑白络腮胡的白人小老头,立马后撤一步,避开他搭上来的爪子,皱了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此人名为马特·埃文斯,宝通IC设计中心的负责人,也是威尔的死鬼老爹的挚友。 威尔赶忙道明来意,并介绍道:“马特叔叔,这位是李先生,就是他要……” “你好你好。”不待他说完,马特放下手头工作,热情迎上去,抓起李建昆的手晃了又晃。 李建昆有点纳闷,是不是热情过头了? 马特脸上堆满笑容,问:“伱要设计芯片,两款?” “是……” “来来来,请到会客室洽谈。” 这家伙和威尔一样,粤语说的如果不看脸,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个歪果仁。显然在港城待了很多年。威尔则是港城长大的。 在一楼的一间简洁明亮的会客室落座后,马特让人送来三杯特调咖啡,富贵兄弟这对保镖自然不在招待范围。李建昆看出他是个办事利落的人,也不废话,伸手到旁边;艾菲从一只相当小巧、边角为圆弧形设计的米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资料。 “二位请品尝咖啡,我看看。” 李建昆望向旁边说:“你要不然出去逛逛。” 威尔:“……” 用完就扔呗? 不待他开口,马特锐利的眼神瞥过来。“Goout!” 威尔悻悻然一笑,端起咖啡杯扭着屁股离开了房间。好在那股浓郁的胭脂味儿,淡去一些。 李建昆留意到,马特看文件的眼神闪烁着、泛着绿芒。 这年头造芯片是不是一件格外稀奇的事?即使连宝通IC设计中心,也鲜有业务? 分析一下市场上需要用到芯片的产品,以及每年会诞生的新电子产品,只怕还真是。相比起后世,当下的电子产品的上新和迭代,自然要慢得多。 良久,李建昆和艾菲的咖啡早见底,马特总算合上资料,抬起头来。 李建昆投去询问目光。 “李先生,艾小姐,很荣幸地告诉你们,我们宝通IC设计中心完全有能力承接这笔业务。” 李建昆笑笑问:“需要多久?” 马特眼神闪烁一下,反问:“我需要与二位确认下,你们是想通过我们宝通IC设计中心,完成这两款芯片从设计到流片的全过程,对吗?” 李建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对方的话又挑不出毛病,他补充说:“或许后续还会放在你们宝通生产。” 至少先弄一批样品出来。 “那太棒了!” 李建昆静待下文,对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马特合计着说:“我现在还无法给到二位一个切确时间,后面需要进行详细的核算,只有一个含糊的范围:大概需要3-4年时间完成。” “吱——” 幸好坐的是长条沙发,艾菲还压在一旁,否则李建昆猛一哆嗦,指不定要人仰椅翻。 “要这么久?!” 马特认真地点点头说:“当然。一款芯片的设计是一个系统工程,而且你们对芯片的功能性要求还蛮高的。” 李建昆暗自咂舌,吃了不专业的亏。或者说,被上一世的某次经历给误导了。 上辈子他有个做小家电的朋友,某一年为备战双11,要推出一款全新吸尘器,需要设计一款芯片,与他谈及过,依稀记得朋友当时说的是:耗时一个半月,费用五十万。 相隔几十年,似乎不能相提并论啊…… “那费用呢?”李建昆眼皮狂跳。 马特回道:“同样的,需要核算,现在无法给到精确答复。两款芯片全部弄好,总费用大概超过一亿港币。” 咕咚! 吞咽唾沫的声音,来自艾菲。 马特看看戳在沙发两侧如标枪的富贵兄弟,又瞅瞅表情呆滞的李建昆,含笑说: “李先生显然不是差钱的人。只怕是对行业缺乏一点了解,我可以给你详细介绍下一款芯片从设计到流片的全过程,再针对你要开发的两款芯片,融合进流程,讲讲它们各项功能开发需要耗费的时间,你就会明白我们的收费物超所值,完全符合标准。” 开发区区数字BB机的芯片,搁这年头竟如此耗时,如此费钱!是李建昆万万没想到的。 外行了,用后世思维代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得不重新审视BB机项目了。 “李先生,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可以适当给予优惠。” 看得出来,马特很想做成这笔生意,见李建昆起身告辞,急忙追上来询问。 其实钱还好说,即使用一亿港币开发出来,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关键是时间,三四年时间,对方现在拉业务,肯定还是保守估计,到1987年还干什么BB机?干大哥大它不香吗? 李建昆摇摇头没搭话,既然对整个项目都起了疑虑,也不愿再多谈论。 出门没见到威尔,正好。四人快步走上商务车,司机老刘一脚油门,轰轰驶离。 车上,李建昆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憋个小小的BB机,硬是没憋出来…… 汽车路过港大时,忽地想起自己高薪诚聘的四名清华通讯技术的研究生,嘴角更是泛起苦涩。 当然,这四人肯定亏不了。 “老刘,去港大。” 不过BB机项目搞不成,还需要和丁伦他们知会一声。成吧,让他们安心求学,等读出博士,再研究新的项目。 但丁伦四人眼下在不在港大,他也不确定。所幸录取书是经他手办的,想找四人倒是有目标。 港大固然是美的,空气中弥漫着任何一所大学都不缺的书香气,问题是属实是个小不点,瞅几眼也便也无甚惊喜了,面积不足800亩,这么一说许多人可能没有概念,觉得还不小。 李建昆想说的是,他的母校燕园,占地约7000亩…… 地方小,踅摸起来也快,费了番周折,倒是真的找到丁伦四人,临近午餐的时候,四人仍猫在实验室,连帮忙找人的女学生眼里都透着一股敬畏。 见面后,李建昆说带他们出去吃个饭,走在路上,便将刚去宝通IC设计中心的事娓娓道来。 丁伦忽地止住脚,面容莫名的有些扭曲,硬是爆出一句粗口: “他放屁!” 第622章 换个思路嗯,真香! 第622章换个思路……嗯,真香! 所谓入乡俗随,丁伦四人现在也不是差钱的主,甚至比绝大多数的港城学生都要有钱,已是一副纯港式打扮,唯一的来自延边的姑娘车文琳,还烫了个“羊毛卷”。 见餐桌对面,李建昆饶有兴致投来视线,车文琳小脸微红,吐吐舌尖说:“我们不会说粤语,英语口语也不正宗,我怕他们瞧不起我。” 所以打扮得时尚靓丽一些,告诉那些爱拿有色眼镜看人的家伙:老娘是有钱的! 程劲夫叹息一声说:“出来之前是万万没想到,咱们大陆人在这边这么受歧视,我们四个如果不是兜里能掏出钱,交朋友?呵,心里不知道要承受多大压力和影响,这个书能不能读下去都不一定。” 涂日辉由衷道:“还是咱们大陆好,如此地大物博,但甭管哪个地方都不会歧视外地人。” 李建昆笑了笑,有些牵强,他很想告诉这些年轻人:其实,后来也一样…… 服务员送来餐食,这是一家港大附近的粤菜馆,无甚特色,但有包厢,所以选在这里吃饭。 示意大家随意后,李建昆望向好像被什么激怒、憋红了脸,丝毫没有抬筷意思的丁伦。 “他们就是欺负人!欺负我们不懂!” 这哥们在学校也遭了不少罪啊……李建昆拍拍他肩膀,问:“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宰我?” 丁伦咬着牙回话:“比宰还可恶,他是骗!” “哦?展开讲讲。”李建昆皱起眉头。 “我也是过来这边才知道,BP机在港城早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确实不稀罕,BB机进入港城好些年头了,1976年许冠文主演的《半斤八两》里就有使用BB机的镜头。不过不流行。 港城地域狭小,座机电话的普及率极高,人们对于功能太简单甚至可以说不好用的BB机,没有太大诉求和兴趣。 要说李建昆在港城也认识不少大老板,没见谁腰间别着BB机。 “这说明BP机芯片的基础,港城并不缺!”丁伦看李建昆一眼后,继续说,“因为要研究这个项目,我们四人合伙掏钱买了一部BP机,现在在实验室,被我们拆开了,您猜里面的芯片是哪家公司生产的?” 李建昆怔了怔,“宝通?” 车文琳,程劲夫和涂日辉三人用力点头。 毕竟不是搞技术的,李建昆还是有点没捋明白,他想要设计的芯片,与港城现在市面上的BB机所搭载的芯片显然不同,功能更强大,遂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丁伦沉声回话:“意味着他们不必重头进行设计,只需要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良。好比吃煲仔饭,炉台上十几只砂锅里的饭其实是一样的,都已煮熟,无非看厨师往里面添什么菜,可能我们这份更豪华些,要多添两次,但也不至于另找只砂锅淘米重做吧?” 李建昆恍然大悟,思忖少许后,又问:“没有版权限制?” 丁伦解释说BP机的底层技术早开放了——一个问世后不被市场接受的产品,实在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再说也藏不住。 他们过港后确实学到不少新东西,因为要研究BP机项目,更是对这个行业做过深入了解。 BP机1968年来到亚洲,当时在泥轰,除了无线电爱好者根本没人玩,这些无线电爱好者在杂志报刊上刊登自己的号码和简介,以此来寻找志同道合的机友,可谓最初的网友形态。传到其他地方譬如港城也是一样,无线电爱好者们倒是对BP机兴致浓厚,各种钻研,某种程度上讲是他们推动了BP机一步一步走向实用。 但显然没有资本的助力,作用是有限的。 眼下倒正值一个风口,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兴起,寻呼机搭配计算机,实现数字化传输后,BP机的实用性将大幅提升。 一言以蔽之,BP机所需要的芯片的基础,经历这么多年的发展,各大芯片设计公司应该都掌握了,往后只看谁能“加好菜”,玩出花样。 李建昆现在成了要“加菜”的雇主,宝通相当于厨师,厨师歪着脑壳一想:卧槽!这客人如此豪横,要加这么多菜,可不能分分钟搞定,不然普通煲仔饭卖15港元,咱问他收1500港元,也不好意思呀,得悠着来…… 马特的心理,大抵如是了。 李建昆蓦地回想起之前见面时的许多细节,这老小子果然在骗他不懂。这也说明目前想往BB机里“加菜”的雇主很稀少,兴许他是宝通遇到的第一个。 “你预计芯片开发出来要多久?”李建昆望向丁伦问,吃一堑长一智,不懂咱还是问吧。 丁伦回话:“这要看芯片开发单位的实力,我猜测其他的应该都不算特别难,难点在于没人搞过的东西。” “汉显功能。”李建昆接茬。 丁伦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沉吟说:“找这些外国公司或者港城人,开发汉显功能,只怕真有些难度,弄出繁体字比简体字恐怕又简单些,您不是说我们研发的BP机主打国内市场吗?我倒是知道,陈教授他们科院那边有专家致力于计算机汉显的研发,似乎有些成果,如果能请来帮忙,应该会事半功倍。” 李建昆瞬间想到汉卡,又想到科院的一个有些悲情式的大佬——倪光蓝。 联想正是靠汉卡发迹的,1984年……也就是明年。 丁伦这消息不算空穴来风,倪光蓝的汉卡应该快落地了。 “行吧,吃饭吃饭,我有思路了。” 吃罢午饭,李建昆犹豫之后,终究没请丁伦他们去半山的庄园里做客,倒不是担心他们从此骄奢淫逸了,而是怕他们对自己产生不好的想法,影响往后的合作——拥有那样一套庄园的人,说是大资本家不为过了。 内地的某些传统思想,还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进步进步”。等明年,84之后,会有一个跨越式的转变。 而李建昆一行,也没有回庄园,直奔九龙半岛东侧,港城科技大学附近的另一家半导体公司。 这回与设计部的负责人接洽,李建昆始终占据主导地位,一番交谈后,让对方明白了一点:他很懂! 同样是一名白人老外,叫史蒂夫。 史蒂夫看过丁伦团队整理成文件的、对于芯片的功能性要求后,正如丁伦所言,犯难在汉显功能上。 “李先生,我们需要充足的时间。” “我可以请来一位在计算机汉显领域有资深造诣的专家,协助你们开发,这样需要多久?” 之所以有点把握,是因为李建昆对倪光蓝此人通过一些报道和书籍,自认有些了解。改变人们的交互方式,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如无意外,他应该不会拒绝。 史蒂夫眼前一亮,思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一年内可以完成。” 诶~这才像样嘛。 一年时间,李建昆倒是可以接受,不过对方的口气明显不如马特硬实。他和马特交谈的时候,压根没提到汉显专家,但马特很笃定地告诉他,宝通能够搞定。 “费用呢?” “具体的现在不好说,大概需要五千万港币。” 得,时间缩短至四分之一。价钱却只削减了一半。 李建昆此刻也是深刻明悟到,有点技术含量的芯片,真不是普通小公司能够惦记的。这叫真·砸钱。 “史蒂夫先生,我冒昧地问个问题。”李建昆指指门口,手指从左到右一划拉,“贵公司的这个IC设计部值多少钱?” 宝通的IC设计中心又值几个钱? 别看建的蛮不错,这年头的钱还是挺值钱的,港币再怎么跌,五千万或一亿的购买力,仍是相当吓人的。1983年港城的平均薪资也不过两千块。 史蒂夫显然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摆摆手,笑着说:“不能这样算,伱应该明白,李小龙可以轻松拿到千万片酬,梵高一幅画价值亿万,他们依仗了什么外物?一支画笔?我们设计行业的价值,主要来自于人才,来自于……”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瓜。 道理李建昆明白,只不过当他发现,五千万港币足以买下这个设计部门,一亿港币也足以买下宝通IC设计中心,包括支付里面的人才的薪资后,忽然就小气了,不想花这个钱。 宝通的IC设计中心,他从去年便开始惦记了。 为何不想个法子,让它先变成自己的?然后……老板还需要支付设计费用吗? 李建昆的大脑开始活泛起来。 第623章 两手安排 第623章两手安排 三天后。 晌午时分,振业大厦,华电公司。 李建昆坐在林新甲仍有八成新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杯蛙岛过来的“东方美人”喝到一半——白毫乌龙茶中的极品,被英女王维多利亚赐名“美人”,柳婧妍带着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敲门走进来。 有外人在时,柳婧妍喊李建昆“老板”。 也是受李建昆的吩咐,不然旁边的外人绝对会色眯眯看他和柳婧妍一眼,同时脑子里大概率浮现出一些调教的画面。 “宝通的财务状况确实挺糟糕,公司的流动资金不足两千万港币,而且五月中旬有一笔汇丰的三千万美金的债务即将到期,据说他们正在申请延期。” 三千万美金? 啧啧,这也不仅仅是威尔给拖累的啊。经营问题和经济大形势应该都占了因素。 话说回来,上辈子还真没听说有“宝通半导体”这个名号,由此可见,宝通大抵是倒台了,按这样的经济状况,死在明年的可能性很大——1984年,随着《中英联合申明》出台,港城眼下的这场金融风暴的威能将爆发至顶点。 这让李建昆更坚定了,趁现在要把手伸进宝通的想法。 如此一来,宝通倒台时,他才更有希望将宝通IC设计中心整个收入囊中。 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双手呈上来一份文件。这是名私家侦探。 李建昆接过文件仔细翻阅,里面详细记录了宝通IC设计中心的人员情况。团队人员共有五十多名,其中“专家”十二人,“特级专家”三人,后三人正是目前全世界不足100名会使用计算机设计芯片的顶尖人才之三。 名单后面附带着他们的大约薪资。 虽说还蛮不错,不过打工人的薪资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相较于他们能替公司创造的利益,不值一提。 而宝通牵制他们的手段也很简单——长期合同。 这致使他们在合同期内无法跳槽,反过来讲,谁想挖他们,大抵上也不会成功,因为要支付的违约金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份文件上记载的,便是宝通最有价值的东西。 事实上“21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这种说法,是完全过时的,通过这件事便能看出:放眼世界,在一些高新科技里,人才早已成为最核心的资产。 示意柳婧妍带私家侦探出去结账,李建昆又喊来艾菲。 “打电话给威尔。” “那个,我打完电话后能先走吗?” 李建昆哑然失笑,“我以为你们女人不会反感这种……姐妹?” 艾菲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说:“问题是他不是纯‘姐妹’呀,看起来像,又喜欢女人,怪恶心的。” 行吧行吧,李建昆批了假,让他独自来承受这份恶心吧。 威尔都快想死他了,突然接到喜讯,您猜跑的有多快? 不到半小时,人未至,嗲嗲的声音已传入耳朵。 “李哥~” “yue——” 李建昆死守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不动,让他坐在靠墙的沙发上。 犹如圣诞树样的威尔,楚楚可怜道:“你收了我的‘波伲’吧,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 他不刻意强调还好,弄得李建昆又想yue,赶紧咕噜一口“东方美人”压压惊。 “收了你的波……咳!伲,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讲老实话,这破公司李建昆是真心不想要,单是个名字就够恶心人的,虽说收过来可以弄没掉。 不过收来吧,正如威尔一直嚷嚷的那句理由,他现在有昆竹集团,“波伲”基本上是些硬件资产,都能利用上,亏是不可能亏的。资产值增加,股市上还能涨一波。 “好好好,伱说。”威尔大喜,坐在沙发上扭动几下屁股。 听完李建昆的条件后,这家伙大惊,满脸戒备道:“这不可能,你要入股宝通,亨利不会答应的。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讲过,他最讨厌华人!” 很显然,他自己都不答应。 他再不会做买卖,也明白这叫引狼入室……不!虎,引虎入室! 这也是为什么威尔手中有宝通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李建昆没太惦记的原因,这恶心货是个生意小白不假,却秉承了英伦佬守财奴的风格,知道自家的那一亩三分田绝不能卖。 而且宝通没有上市。 所以想插手进去并不容易。 “我说了要入股宝通吗?我说的是入股宝通IC设计中心。” 威尔怔了怔,有啥区别? 李建昆解释道:“知道宝通是你家的宝贝疙瘩,放心吧,我不惦记,我喜欢的是宝通IC设计中心。我有个方案,你回去和你哥商量,把宝通IC设计中心从宝通公司分离出来,成立一家新公司,我要占一半的股份。如果你们满足我这个条件,我就收了你的服装产业。” 威尔暗松口气,这样似乎不至于将老虎彻底引进宝通,弄了个小房间将他关了起来。 他歪着脑壳想了想后,又哭丧着脸说:“我感觉亨利还是不会答应。” 李建昆指指房门道:“那咱俩还有什么好谈的?” “哥~” “走吧走吧,机会给到你,自己把握不住怪谁?” 威尔悻悻然离开,高低会回去与他哥亨利商量一番。但李建昆不会将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望着他扭着屁股离开的背影,李建昆眼不对焦,托腮沉思起来。 宝通欠汇丰三千万美金,不足半月到期,正在申请延期…… 包船王似乎是汇丰的股东。 而李家与包船王交好…… 是时候会会李大少了,送给自己两千多万的鸿康制衣的股票,给钱又不要,要不要告诉他过些年会遭人绑?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等见面看情况再说吧。 他脑子里的超越时代的记忆,说予普通人听或许没什么鸟用,但对于这些顶级豪门,即使透露一丝,也是一场泼天富贵。 具体案例看董家。 前世的现在,董浩芸已过世一年,董大和董二背负着两百亿债务。 —— “哥,你再考虑一下嘛,我那一摊子……你别骂,我知道错了。每天都在巨亏啊!” 威尔这两天,一直吊在他哥亨利·罗宾逊屁股后面,想说服他哥答应李建昆的提议,好给自己解套。 他现在可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纯英式风情的办公室里——小到一只茶杯,都不带任何华语标识。亨利坐在欧式雕工的红木桌台后,怒斥道:“做梦!黄皮猴子也想入股我的产业。你个没用的废柴,你不会卖给别人吗,一定要卖给他?” 威尔带着哭腔说:“现在全在甩资产,有几人会在这时候收别人的产业?能卖我不是早卖了。” “垃圾!废物!” 亨利到找不出新鲜词来喷他,所有能表达愤怒的话全骂过。只怪死鬼老爹一直嚷嚷着一视同仁,给了他和威尔一样的股权,因此威尔犟起来要从财务拿钱,他也没权利制止。 当然了,还有一点,但现在不能说。 当初他同样觉得大码服装这个创意蛮不错,外加威尔又是服装设计科班出身,让他有个自己的事干也挺好,省得在公司碍眼。 却是万万没想到啊,这家伙这么废。 开业即关门。 威尔被骂得蔫头耷脑,仍硬着头皮劝道:“设计中心也不赚钱,投入还多,让他入股等于替我们减轻压力。” “想都不要想!” 亨利脸上布满厌恶之色,“我的东西不可能让下等的黄皮猴子染指,还想和我共持设计中心?我隔着一千米也能嗅到他们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所以他几乎不进产业园的工厂。 “咚咚咚咚!” 威尔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对开的红木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亨利皱皱眉道:“进来。” 戴黑框眼镜、穿同色职业套裙的秘书,仓皇走进,神色凝重说:“老板,我们向汇丰申请的贷款延期被拒了!” 亨利唰一下变了脸色,蹭地站起,诧异问:“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得好好的可以延期吗?” 女秘书回话:“说是经济形式不好,他们要回笼贷款了。” 亨利身体一软,一屁股摔在软包椅面上,这下事情麻烦了。 现在港币跌成狗,三千万美金,约合两亿港币。 半个月后,他们拿什么还? “哥,我那里……” “你那点也不够啊!” “他想要入股,不得投钱?” 亨利眼神微微一亮,转瞬又黯淡,该死的!难道真要他和黄皮猴子合作吗? 第624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624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临近五月,港城暑气初生,坐在办公室里开一扇窗,带着些许海味儿的暖风吹进来,勾得瞌睡虫纷纷作乱。 威尔的到访,使得李建昆睡意顿消。 “坐坐,坐沙发上。” “李哥,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威尔一脸幽怨,瞅瞅李建昆一身简单到毫无品位的白T恤配米色休闲裤,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重新沦为俗人,与自己已形同陌路。 难过。 有时候威尔也挺恨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潮流时尚?先行者的世界太过孤独。但转念一想,不被理解似乎是天才的专属,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李建昆没接茬,坐在老板椅上向侧方投去视线。“说正事。” “亨利接受了你的提议。” 李建昆冷笑一声,从红漆桌面上薅起一份《财经日报》,问:“伱是指这个吗?” 他今天猫在办公室,正是等威尔过来。 亨利确实接受了他的提议,不过是将他的提议发到报纸上,广而告之,面向全社会招揽新伙伴入股宝通。 这说明两个问题: 其一,宝通的经营状况真出了很大问题。 不算意外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场能称之为金融风暴的事物,对商界的横扫是全面性的,无法提前嗅到危机,做出布局,或多或少都会遭受影响。 80年代中旬的这场金融风暴因为只是波及港城,范围较小,在后世不算太知名,看看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便知道。 商场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丝线”交织而成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二,亨利这个民粹主义者,宁愿现找个合伙人,都不愿意和他这现成的合作。 这狗犊子,李建昆真想拿自己的鞋底亲吻他的白脸。 赚着华人社会的钱,又这么不待见华人,岂止是“可恶”二字能够形容的?威尔与他相比,都不算恶心了。 威尔显然知道这件事,瞅一眼便挪开目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心。 “我不认为以眼下的经济形势,会有多少人对宝通感兴趣。你应该知道的,英资企业现在都在想着怎么把资产移出港城。你放心,但凡没有鹰国人接手,我有把握说服亨利选择你。” 这小子搞得挺为自己着想,不过李建昆心知肚明,他是在犯愁波伲服业的烂摊子。 除了自己外,大概率不会有人在入股宝通的同时,一并收了他的波伲服业。 玛德!想到这里,又想将亨利摁在地上摩擦。 滚回你的“日不过帝国”去吧! “你看我像担心的样子吗?” 李建昆漫不经心地说:“你和你哥是不是都没搞清状况?是你一直求我在先,才有现在的事。是,我想弄俩芯片,目前对IC设计单位产生兴趣,可港城不是只有你们一家,我要弄的芯片不算多难,任何一家半导体公司的IC设计部都能拿下。” 他顿了顿,斜睨向怔住的威尔,继续说道: “回去告诉你哥,别太拿自己当根葱,讨钱的乞丐还敢嫌弃财主?一天,我只给他今天一天时间考虑,太阳落山后作废,明天你和你哥跪在面前我都不会答应。” 玩花样? 你们有个屁的主动权! 威尔额头见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们想找钱,找人入股宝通,这节骨眼上不好找,还需要登报。而人家可是不差钱的主。有钱的才是爹啊! “李哥~” “你还有时间浪费吗?” 嗖嗖! 威尔急忙起身,扭着肥腚迅速离开。 一快也快,中午和富贵兄弟、艾菲俩姑娘,吃了份外送上来的烧鹅饭,完事后在办公厅的真皮沙发上睡了个午觉,起来时已是下午三点,泡了杯“东方美人”,翻阅会儿报纸,火红的霞光透过窗台洒落进来。 李建昆心里泛起嘀咕。 真有老外愿意入股宝通? 可正如威尔所言,现在英资都合计着怎么卷款跑路啊。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李建昆的眉头也越皱越紧。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电话的小姑娘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随着窗边夕阳的余晖越来越短,直至彻底“收回”,幽蓝的幕布笼罩天空,眼角的余光中出现闪烁的霓虹时,李建昆怒骂一声“该死的!”,从老板椅上站起,走出房门。 当四人打算锁门走人时…… “叮铃铃~” 李建昆当即转身,冲到办公厅内摆放着一部红色按键式座机的办公桌旁,迫不及待伸出的右手又顿在空中。“阿菲你来接。” 艾菲掩嘴轻笑,哒哒哒地走过来,薅起红色话筒。“喂?华人电子……哦……嗯,好哒,我会转达的。” 啪嗒! 挂掉电话后,望着李建昆询问的目光,艾菲笑着说:“威尔打的,说他哥同意你入股宝通设计中心,邀你明天上午去公司面谈。” 耶斯! 李建昆曲臂握拳,用力往下一拉。 别怪他有点淡定不住,他对于宝通IC设计中心的期许,可不仅仅是研发出汉显BB机所需要的芯片,往后想搞芯片产业,想发展高科技,都离不开芯片设计这一环。 然而国内目前是看不到这种资源的,即使有,一来并非他能掌控,二来太过薄弱。 必须从外部想办法。 越早越好。 他可不想将来被人卡脖子。 “走,带点海鲜回去,晚上加餐!”李建昆大手一挥。 富贵兄弟咧嘴一笑,那敢情好。 回到半山上的庄园时,天色已黑透,庭院里停着一辆头回见的白色商务车。 李建昆下车后瞥了几眼,带着股疑惑,大步流星走进主楼。 嚯! 客厅里正在上演家庭伦理剧。 黄家大房、二房和黄紫兰,去年在滕公馆时,李建昆见过一次。 此时黄茵竹和丁兆玲母女,与黄家大房二房一起,坐在客厅的欧式沙发上,黄紫兰可怜兮兮杵在一旁。 看见李建昆回来,四女齐齐起身。黄家大房和二房赶忙行礼,二房还不动声色拍了下黄紫兰,后者耷拉着脑瓜喊人:“李生好。” 明明是对方害得他们家集团易主,豪门不再,照面后还要恭敬行礼,似乎要对他感恩戴德样,算怎么一回事嘛…… 黄紫兰心头异常委屈,简直没天理了。 “你们聊。”李建昆淡笑摆手。黄家三女过来做什么,他不想问,更懒得管。 黄茵竹却突然说:“你可能要听听。” 李建昆只好踱步上前,眼神扫视几个女人,投去询问目光。 黄家大房脸上堆满笑容说:“是这样的李生,您看我家智林,一直在集团做副总,业务那是相当精通啊,我想阿竹一个女孩子,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肯定很累,看这小脸几天不见清瘦多了,虽然更漂亮。我是想看能不能让智林回来帮帮她。” 二房适时接过话茬,同样笑容满面。“还有我家天伦,在公司干了快十年,再聘什么人能比他好用,对吧?” 李建昆望向黄姑娘,本想问问她什么意思,又想到她既然喊自己过来,显然拿不定主意。 黄姑娘终究是心软的。 或者说,她俩哥哥相较于眼前这三个女人而言,对她和她母亲的伤害没那么深。致使她顾忌点亲情,一时难以抉择。 李建昆深知黄姑娘心里极其渴望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明显对这俩哥哥还有一丝期待,想重新塑造下关系,但又担心哥哥们不这么想…… “这样吧,公司接下来要上个新项目,让他俩先回来试试。” 黄茵竹诧异眨眨眼,啥新项目啊?她都不晓得。 “谢谢李生!” “谢谢李生!” “别谢我,茵竹如果不想让他们回来,早一口拒绝了。”李建昆递给黄家大房和二房一个耗子尾汁的眼神。 新项目自然是大码女装,弄家分公司,让黄智林和黄天伦去捯饬,不让他们接触集团权力中枢,干的好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干的不好再被清退可怨不得谁。二人应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豪门继承人的培养方式,李建昆高低有些了解。 “对对对,要多谢阿竹。我早看出来阿竹这孩子不简单。” “紫蓝,还不帮你三娘和小妹续茶。” 黄紫兰委屈得差点没哭出来,明明有佣人,非要使唤她。明知母亲是拿她献殷勤,却又无力抗拒,她没有一技之长,现在家族分崩离析,以后她全靠母亲养。 望着她卑躬屈膝倒来茶水,黄茵竹也没去羞辱她。二人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黄茵竹贵为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而她只是个沦为普通人的落魄豪门千金。 三人离开后,黄茵竹心情不错,看见富贵兄弟和艾菲拎回来不少海鲜,提议搞个海鲜烧烤派对。 李建昆自无不允。 第625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第625章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星河璀璨,美轮美奂,带给人一种宁静与祥和。后世的豪车热衷于打造星空顶,缘由大抵如此吧。 带着大海气息的晚风吹拂在身上,在这初夏的夜晚,有种别样的舒爽。 庄园后院,有一片花园泳池——四周花圃簇拥,居中是一汪椭圆形的碧蓝池水。这里无疑是搞芭比Q的最佳场所。 泳池一角,摆着一架欧式烧烤炉,旁边有张长条桌台,上面放着备烤的食材、水果、点子和酒水。 李建昆没让佣人掺和,芭比Q的乐趣在于烤,在于气氛,而不是吃。与哼哈二将、富贵兄弟,五个老爷儿们戳在一起忙活,他负责烤和技术指导,其他人处理食材和进行腌制,唯一欠点意思的是,找不到竹签,没法串。 女人们便让她们先自由活动去了。 港城女人和咱内地姑娘不同,饶是艾菲也是个厨艺小白,她们倒是想帮忙,李建昆还看不中。 烧烤的准备工作是个繁琐活儿,急不来,也不知过去多久,搭配海鲜的神器——李建昆的秘制蒜蓉酱刚调好时,耳畔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五个老爷儿们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下一秒,神情举止各异。 李建昆眼前一亮,以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态,不羞不臊地打量着。 富贵兄弟只瞧一眼,立马像商量好的一样,两眼朝天看,心头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陈亚军和金彪的反应最大,几乎是下眼皮和下巴同时往下一垮,四只眼睛瞪大如铜铃,两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口鼻间的喘息声越来越粗。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大概率并不怎么健康。 这一阵儿看了那么多有色杂志和片儿,两人的代入速度杠杠的。 只见对面的楼底下,主楼后门口,穿一件蓝色连体泳衣的艾菲,被人挠了一把痒痒,蹦跳着先跑出来,光着脚丫子。 艾菲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及格线以上的水准,但正值最青春活力的年龄,身材可不差,圆圆的白嫩嫩的腿柱,纤细的腰肢,小有规模的胸脯,共同呈现出一副柔美的曲线。 而挠她痒痒的罪魁祸首,更可谓是魔鬼身材。 黄姑娘有一六八左右的净身高,身形高挑、修长,此刻穿一件分体式的黑色泳衣,反衬得皮肤异常白皙,格外饱满的胸脯下方,略带马甲线的小蛮腰一览无遗,一双笔直大长腿泛着珍珠光泽。 而陈亚军和金彪的视线,主要还不在她身上。 在她身后。 丁兆玲和女儿一样,穿一件分体式泳衣,白色的,衣服的尺码于她而言,似乎有点小,或者说……她太大了。 罩不住,完全罩不住。 她不仅脸蛋保养得很好,身材同样蛮不错,几乎没有赘肉,皮肤虽不如少女紧致,胜在丰满。 三个女人大大方方朝李建昆他们走来,长期生活在海岛上,又是港城这种资本社会,穿泳衣这种事情自然无法使她们害羞,却是硬生生将武林高手富贵兄弟逼退三尺。 陈亚军和金彪阅片无数后,脸皮已经练出来,戳在原地没动,有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溢出。 “剩下的我们来弄吧,你们要不也去换身衣服?” “呼……呼……”李建昆耳边净是某两头兽喘气的声音,真怕他们蚌埠住,干出什么禽兽之事。 见黄姑娘是真想好好弄下这场派对,李建昆也不扫她兴,领着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回去换大裤衩。 不多时,他和富贵兄弟人均一条沙滩风的大裤衩从楼内出来,但老半天后面再无动静。 黄茵竹随口问:“诶?陈亚军和金彪呢?” “他们……要准备一下。” 黄茵竹好奇道:“准备啥?” 李建昆不知该怎么解释。良久,后门口再次传来动静,金彪和陈亚军哈着腰,撅着腚,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从楼内走出。 三个女人搭眼望去,丁兆玲率先露出恍然表情,掩嘴偷笑,也不戳破。 艾菲和黄姑娘不懂啊,正好手上没活儿,以为他们身体不适,想过去询问下。 “停停停!” “你们不要过来呀!” 艾菲:“……” 黄茵竹:“……” 金彪和陈亚军调整老半天的状态,前功尽弃,各自捂住裤裆,为了掩饰尴尬,飞速冲向泳池。 噗通! 噗通! 两股水花四溅。 艾菲和黄茵竹总算明白了,相视而望,两张小脸微微泛红,表情震惊,也忒不扛事儿了吧。 “哈哈哈哈!”李建昆见秘密已经暴露,望着泳池里的两只后遗症发作的落水狗,差点没笑岔气。 这笑声落在两条出了大糗的落水狗耳中,无疑不那么好受,金彪忽地伸手指过来,“哎呀!蛇蛇蛇!” 李建昆纹丝不动,倒是旁边突然乍响一声尖叫,“两块白布条”duang地一下扑进他怀里。 蛇自然是没有的。 李建昆瞥一眼揽着自己脖子的两条白皙手臂,再低眼往下看。丁兆玲缓缓抬头望向他,风韵犹存的女人脸上腾起两抹坨红…… 造孽呀! —— 上午九点,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和东方海外的周律师,踩着点来到宝通公司。位于九龙一座甲级写字楼的七层。 戴黑框眼镜、穿同色职业套裙的棕发女秘书,将他们带到距离总经理办公室不远的一间会客室落座,奉上茶水后,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但这个“片刻”,竟等了一刻钟。 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以便接下来好谈判? 李建昆冷笑一声,实在不算新鲜招数,不好意思,他不吃这套。遂招招手,领着三人直冲总经理办公室。 棕发女秘书仓皇出现制止,连声说:“你们不能进,真不能进!” 他们老板的办公室从未接待过华人。 李建昆双手插兜,不重不轻地一脚将对开式的红木门踹开。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坐在墙边的欧式沙发上,其中两个不陌生——威尔和宝通IC设计中心的负责人马特。 另一个身材高大,脸颊瘦削,嘴唇很薄,给人一种刻薄印象的白皮中年人,无疑便是亨利·罗宾逊了。 听到动静三人齐齐扭头,当看到四只黄皮猴子冲进他的办公室,亨利勃然大怒,“Sh……” “扑街!”一坨狗屎没让他喷出来,李建昆一声怒骂先怼过去。 威尔急忙出面打圆场,说他们在讨论谈判细节,一时忘了时间。随后偷瞄一眼他哥,邀请李建昆和周律师过来沙发旁落座。 亨利表情阴沉,扯出灰西装左胸兜里的酒红色口袋巾,攥在手上不时抵抵鼻尖。 “伱们谈吧。”马特深深看一眼李建昆,告辞离开。宝通IC设计中心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如果让他做主,他自然不愿意外人掺和进来,可是亨利却告诉他,公司或许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即将到期的债务,低迷的生意,糟糕的经济形势。 公司需要一笔可观的资金,来渡过这个难关。 两方人马没有废话,谁也不喜欢谁,直奔主题。亨利先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借威尔之手交给李建昆。 其上详细记载着宝通IC设计中心,自十一年前筹建起,所花费的每一笔大额开销,包括几次的场地更新筹建,设备仪器的购置、迭代换新,人才招揽和培养费用等等。 “账不是这样算的。” 李建昆扫几眼便将厚厚的文件扔在茶几上,望向亨利不咸不淡说:“如果要按这样算,这十一年间,IC设计中心替宝通创造了多少利润,这笔账目同样要拉出来,二者相减,才等于它现在的价值。” “我们家族两代人付出的心血呢?” “熟练裁缝一个小时可以制作一件白衬衫,有些裁缝则需要一天,对于消费者而言,两件衬衫有区别吗?” 针尖对麦芒。 商业谈判和打官司是一样一样的,挺费嘴皮子、脑壳和力气。 一晃三小时过去,中午亨利倒是说了一嘴,让威尔带李建昆他们去吃饭,不过被后者婉拒,下楼在周律师的推荐下,搁附近一家老字号馆子,吃了豪华版的牛腩面,回到商务车上稍作休息后,上楼继续谈。 又是半下午的唇枪舌战,总算有点眉目时……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上午告辞离开的马特,去而复返,带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华人,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脸,算是眉清目秀,又有点油头粉面的既视感。 李建昆微微蹙眉,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名中年华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如果能给到他这种感觉,大抵上说明对方不是无名之辈,有来头。 马特扫了眼李建昆和周律师后,也不藏着掖着,带着股兴奋朗声说:“亨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你一定听说过,全美第一批华裔高管,德州仪器的资深副总裁,张中谋博士!他对我们的IC设计中心同样有兴趣。” 李建昆瞳孔骤然收缩,对!就是他。 台积电的创始人。 第626章 鸽子与狗 第626章鸽子与狗 张中谋彬彬有礼地含笑点头致意,英伦风的办公室里两方人马都未落下,包括李建昆这边。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理论上讲,这青年人没有同他竞争的资格。宝通IC设计中心的马特,视他为偶像。 既然如此,又何必得罪人呢? 这趟回来可谓不虚此行,也可称之为天无绝人之路。他现在供职的德州仪器公司,虽然仍是全美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半导体公司,却在经营层面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董事会认为半导体已经相当成熟了,不愿再大力投资,要将消费品作为未来的经营主轴。 作为三号人物的他也无力改变。 德州仪器大势已去! 而他又主管着公司的半导体业务,权利和地位势必江河日下,他早就心生退意。 正好前段时间,他收到蛙岛发来的邀请,想聘请他为工业技术研究院的院长,多个头衔多笔收入的事,他自然不会嫌多,回来后他蓦地发现蛙岛非常想要发展半导体,能给出极大的政策倾斜。 本已是件好事,让他看到一个自主创业的契机和前景。 偶然间他又听说港城技术最好的宝通IC设计中心,有意寻求合作伙伴。 可谓双喜临门。 他想着他如果回来发展,肯定需要一个班底不是? 于是特意赶过来一趟。 李建昆却显得不太有涵养的样子,没有给他好脸色。毫不避讳地说:他不喜欢这个人。 这家伙算是润人的祖师爷级人物,出身豪门,家境殷实,父亲是地方财长,母亲是清代名人之后,那片土地可以说给了他们家族名利双收,然而他们却各种润,内地战乱润到港城,港城被小日子霸占,便润回内地,49年扭头润去大漂亮国。 再过两年他还会润回蛙岛。 一种奉先的既视感。 李建昆的思绪回归当下,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张中谋突然跳出来搅局……危! 首先这家伙是美籍。 其次又是半导体领域的顶级权威。 另外在德州仪器干了许多年高管,肯定不差钱…… 你猜亨利会如何选择? “哈哈!太好了!” 亨利甚至连隐藏一下想法的心思都没有,赶忙起身迎上去,主动握起张中谋的手,晃了又晃。“张博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 威尔则一脸郁闷,他倒是偏向李建昆。张中谋能收了他的“波伲”吗? 与张中谋寒暄完后,亨利扭过头来,望向那只可恶的、卑劣的,将他砍吐几升血的黄皮猴子,戏谑说:“我们的谈判或许该暂停了,你也看到,宝通迎来了一位更好的合作伙伴。” 李建昆站起身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周律师轻轻说了一个字。 “走。” 在与张中谋错身而过时,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如果不是看过关于介绍这家伙的资料,此时他还未创业,也是真有本事,兴许会结识一下寻求合作。 但芯片业关系重大,不仅仅是赚钱的事,能力要看,人品也要。 李建昆一行刚离开办公室,身后传来亨利的嚷嚷。 “来人来人,把沙发、茶几、地毯,给我好好拭擦一遍,还有茶杯,扔掉!该死的,满屋子都是黄皮猴子的气味,呃……张博士,我没有说伱,你是尊贵的米国人对吧?” “呵呵,无妨。” —— 黑色商务车行驶在九龙繁华的街道,窗外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上,熠熠生辉;街道上行人如织,年轻的摩登女郎们已换上或纯美或性感的裙摆,景色很不错,但李建昆的心情却降至冰点。 只差一丢丢,眼见到了快要射球破门的那一刻,被张中谋给截胡了。 换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车厢内气氛沉闷,连十分健谈的司机老刘,都透过内后视镜看出老板心情欠佳,拉起嘴链,不敢像平时那样胡咧咧。 李建昆躺靠在第二排的一张米色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头脑的黑幕空间里闪烁着一个硕大的明亮问句: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亨利似乎都没有放弃张中谋,而选择他的可能——这正是他一言不发离开的原因。他没有很好的办法扭转局势,留下来只会平添羞辱。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拿下宝通IC设计中心,甚至不将亨利赶回他的“日不过帝国”,李建昆是真不甘心! 他越想,心情越烦躁。果然王小波说的没错: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大脑有些宕机了。 “老刘,去海边。” 胸口沉闷,使得李建昆有些透不过气,想去海边吹吹风。 老刘驱车来到九龙半岛这一侧的维多利亚港,车停在马路旁,李建昆下车后向沿海栈道走去,富贵兄弟本想跟上,被他摆摆手制止。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天很蓝,缀着几朵似的白云;风很轻,碧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几艘游艇穿梭而过,耳畔传来迪斯科和摩登女郎的嬉笑声。 李建昆面朝大海,双手扶在涂有浅灰色油漆的金属栏杆上,眺望着对面中环成片的摩天大楼,目无焦距。 一年多的谋划啊! 从盯上宝通IC设计中心,到刻意结交威尔——某段时间常常被人当成“同志”看,再到利用“多元化利剑”,手把手教威尔捯饬起波伲服业,吸干了宝通的现金流,前几天又和李大少险些没喝到胃出血,使汇丰强拒了宝通的贷款延期申请。 他为此付出了太多! 最终却替张中谋做了嫁衣…… 胸中好像憋了团淤血般难受! 他极力折磨着大脑,想思索出一个奇妙点子,来场绝地反击,回去啪啪打亨利的脸,再哐哐哐狠砍几刀。 但是,他设想了一百种可能,结果都归向于一点,最开始的那一点:以亨利的尿性,不可能在他和张中谋之间选择他。甚至是他出价更高一筹,大概率仍然无济于事。 因为张中谋这个业界大拿的入伙,能让宝通IC设计中心如虎添翼,假以时日,跻身半导体行业的第一梯队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中谋之于宝通,其意义不仅仅是一名投资人,更有着一重救星的身份。 而想通过其他方式逼亨利就范,宝通公司又没有上市,罗宾逊家族占股接近80%,纯纯的家族企业。 死局! 无解! 时间流逝,双眼空洞的李建昆也不知静静伫立多久,如熔岩般的黄昏霞光渐渐将他吞没。耳边蓦然传来嘈杂声,他机械式地扭过头,发现附近火烧石铺就的栈道上,仿佛凭空变幻出几群黑白掺杂的鸽子。 旁边汇聚着不少游人,拿面包渣或爆米花去投喂。 “哇哇哇~” 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一整块应该是刚买来的新鲜面包,伤心地嚎啕大哭。明明她的面包这么好吃,却没有一只可爱的鸽子愿意光顾。 她旁边跟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穿白色丝绸面料长裙的美妇人,怀里抱着一只白毛贵宾犬。蹲身在旁不停安慰着,却显得爱莫能助。 美妇人也很纳闷,为什么她们娘俩这么不招鸽子待见呢? 人家面包渣扔在地上,立马有鸽子扑棱着翅膀落过去,更大胆的人甚至伸手都有鸽子降落。她们追着投喂,鸽子还不领情,很嫌弃她们的样子会马上飞走。 “哇哇哇~” “嘿!” 李建昆唤了声母女俩,隔空指指美妇人怀里的白毛贵宾犬,示意说:“鸽子怕狗,你把狗弄走,鸽子自然会靠近。” 美妇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带着抹狐疑,抱着狗尝试退开好几米。果不其然,小女孩扔在地面上的面包渣,很快引来不少鸽子啄食。 “哈哈~哈哈~” 望着脚边满地的可爱鸽子,小女孩乐得手舞足蹈,欢笑不止。 受她的影响,李建昆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稍稍浮现出一抹笑容。 抱着白毛贵宾犬的美妇人,绕过玩得正欢的女儿,来到李建昆身旁,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说:“谢谢。你、是失恋了吗?” 李建昆摆摆手,正想解释一句,余光落在女人的胸口,猛地一定! 确切地说,是落在她怀里的贵宾犬身上,再联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一抹灵光在脑海中倏然乍现。 “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或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夫人,谢谢,谢谢!”李建昆嘴角弯起,由于太过激动,给了面前的美妇人一个拥抱。 随后大步流星返回路旁的黑色商务车,每走一步身姿便愈发挺拔几分,精神抖擞。 “真是的,也不问人家要个联系方式……” 飞快坐上车后,李建昆伸手指向前挡风玻璃,吩咐道:“走!去前面的董养会!” 他想到了绝地反击的办法,正是刚才鸽子和狗带给他的灵感,其实有些道理很简单,但正所谓当局者迷,身在其中时,我们总容易钻牛角尖—— 既然亨利身上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为何不想个法子,赶走张中谋呢? 第627章 驱虎吞狼 第627章驱虎吞狼 董养会三楼,一间静谧的茶室里,董大匆匆赶来。 李建昆沏好了香茗,邀他在红木大板的功夫茶桌旁落座,看出他有些欲言又止,前者笑笑说: “李大少抄底鸿康制衣的那事儿,你肯定也知道,关键时刻送我两千多万的股份,给钱又不要,我肯定要有所表示。那晚在会所玩了半宿,给了他一个股市信息,不过我猜他父亲已经有所察觉,无非进一步坚定了他们的想法,仅此而已。” 董大跟着笑起来。 “难怪他跑过来找我炫耀,称你为股神。” “股神……不也挺好?” “是好。” 两人相视而望,同时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建昆终究没在李泽巨面前上演“未卜先知”,理智告诉他,过妖易折,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即使是一丝皮毛,仍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依仗经济学底蕴,以科学的方式,给李泽巨推演了一家港城老牌强企、甚至可以说是垄断性企业,从股市到内部股权“裂纹密布”的事实。 这家企业是港灯。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使李超人提前捋清思路,后面抄底起来更轻松些。 “先生急赶急找我?”董大双手接过他递来的青瓷茶盏,适时询问。 “你们家在米领事馆有人脉吗?” “米驻港澳总领事馆,花园道26号那家?”董大确认问。 好像是,一般人谁没事去关注这种地方?李建昆点点头。 这一招叫驱虎吞狼。与借刀杀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不尽相同。 想要玩出这手花活儿,必须对“狼”和“虎”都有足够的了解,而且能分析出它们各自的心理。 譬如三国时,荀彧同时掌握了刘备、吕布、袁术三人的性格特征和心理状态,利用刘备对汉室的忠诚,吕布的贪婪自大,袁术的逞强好胜,来达到调动他们互相攻伐的目的。 张中谋无疑起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但他这次找上宝通公司,显然有些仓促,比如他是一个人来的,连律师都没带——所以李建昆认为自己还有些时间。重点是,他没有处理好“身后事”。 李建昆虽然通过前世看过的一些相关资料,对张中谋此人有些了解,但也没有到对方每一年都在干什么的程度。他是通过马特对亨利介绍的话语中,判断出:张中谋此时仍是德州仪器的高管,并没有离职。 那么好了。半导体行业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新科技。 伱一个全世界最大的半导体公司的顶级高管,打工合同还没到期——这种人铁定也有合同作为束缚,却想着另起炉灶,还付诸了行动。 这事儿它正经吗? 德州仪器知道会怎么想? 大漂亮国知道会怎么想? 再说说大漂亮国,后世的人都知道,他们制霸世界的三大手段之中,有一个叫“科技霸权”。 大漂亮国对于高新科技的藏捏,见不得别人好的事情,还需要举例吗? 在绝对精致利己思想的驱使下,在高新技术外流这种事情上,他们会比市场买菜的大妈还要斤斤计较,还要抠门。 张中谋似乎是德州仪器半导体事业部门的主管人。 以大漂亮国的凑性,能让他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 只怕他与德州仪器的合同到期后,想从大漂亮国润出来,也要颇费一番周折。 李建昆想法正是:驱大漂亮国这头“虎”,吞张中谋这匹“狼”。 “倒没什么来往,不过我父亲应该认识总领事,好像叫……莱文,对啦,伯顿·莱文。在一些高层酒会上有过点头之交。”董大回话说。 “够了。” 李建昆眼神明亮,岔开话题问:“董老最近身体可好?” “劳你挂念,还不错,一直在修身养性,没事打打太极。” “可能要劳烦董老替我走一趟,给这伯顿·莱文捎个信。” “先生的事,父亲不会拒绝,您请说。” … —— 傍晚回到太平山波佬道的庄园时,李建昆发现那辆白色商务车再次出现,倒不算意外。 这次不仅黄家大房和二房过来,还带着她们各自的好大儿。倒是黄紫兰没出现。 主楼一层的客厅里,黄茵竹正和黄智林、黄天伦聊大码服装的事,自从李建昆告知她这件事后,她也认为这个创意简直棒极了! 黄智林和黄天伦皆是眸光大亮。两人甚至有种心思——早知道这个好创意,他们兴许就自己创业了。 实在是当下经济形势不好,没有好的商业企划,贸然创业失败的可能性极大,而他们已没有多少资本,不如背靠大树好乘凉。而现在昆竹集团想弄,他们也不用惦记了。商场上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真要再搞成对手,又要被蹂躏一番。 现在的昆竹集团,有东方海外和昆兰投资两大巨鳄加持,他们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李建昆现身后自然迎来一番客套。示意黄姑娘他们继续谈,他的眼神落向三房姨太太,她们扎堆在一侧,也在谈论某件事——官司。 黄家大房和二房,现在联手在和黄康年打官司,一是离婚,二来想追回黄康年手中用她们名下的不动产,抵押贷款出来的现金支票。 一如所料啊。 金钱缔结出来的婚姻,哪有什么真感情? 黄康年自己变卖股份换回的那些钱,没几天便被纷纷涌上门的债主们要走,如今只剩下黄宅那处家业,以及约两千万港币的现金支票。 他认为不管是宅子,还是大房和二房名下的不动产,全是他的。 大房和二房一辈子耗在他身上,岂会甘心到头来一个子捞不着? 撕扯得血淋淋。 不过大房和二房的胜算更大,因为那些不动产在她们名下,同时黄康年一直有家暴的习惯,现在二人正在说服丁兆玲能够出庭作证,她是被家暴的最惨的那一个。 “建昆你看呢?”丁兆玲突然侧头问。 李建昆:“……” 为毛要问我? 自从海鲜烧烤那晚,两人duang地一下,几乎来了次负距离接触后,丁兆玲对他的态度明显发生变化。 管家老朱告诉李建昆,他的房间现在都是丁兆玲在帮忙打理。 李建昆睡觉时,能嗅到被褥上有股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女人身上天然的体香…… 说实话,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送给黄姑娘的别墅倒是已经委托给装修公司,不过等到能入住时,起码是一年以后。 虽然有些事儿想想还蛮刺激的…… 造孽啊!—— 阳光明媚的一天。 宝通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里,戴黑框眼镜、换上一身白色职业套裙的棕发女秘书,款款走进,顺手反锁上房门。 坐在欧式红木桌台后的亨利·罗宾逊,听见锁门的咔咔声后,身体向后发力,拉开老板椅与桌台的距离,遂拍拍自己的大腿。 棕发女秘书侧身坐上去,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两人先是一顿“狂啃”后,女秘书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汇丰又来电话了,说是还款日将至,例行公事。” 亨利右手探向秘密之地,笑眯眯问:“你是不是也担心我会破产?” “当然。”女秘书任由他使坏,白他一眼说,“没钱谁还爱你。” “哈哈。看,邦妮,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够诚实。比起那些满嘴虚情假意的女人,更率真,更够味儿。” 亨利开心笑道:“放心吧,天要助我,挡也挡不住,有张中谋的入股,宝通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 “什么?” “技术更新!人才吸引!资本流入!一家企业但凡有这三项加持,任它外部风云变幻,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原来是这样。”女秘书一阵兴奋,拍开他的手,跪向地上,“奖励你。” 亨利也想,不过制止了她,将她拉起。“晚点吧,你先去好好准备一下,别忘了今天是签约日。” 棕发女秘书整理一番后,扭着腰肢离开办公室。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公司的行政会议室里,椭圆形的欧式雕工红木会议桌旁,罗宾逊兄弟和马特,再有两名白人老头——宝通公司为数不多的股东全员到齐。 墙壁一侧的茶水台上,精致的英式糕点、Costa咖啡豆和伯爵红茶准备妥当,一名白人小妹侍应在旁边。 棕发女秘书邦妮则在楼层的电梯口处等候。 十点至,邦妮未出现,张中谋自然也没有。 亨利微微皱眉,在鹰国有种说法:不守时是一种很不绅士的行为。 马特说:“或许是路上耽误了,张博士这次过来匆忙,连专车也没准备。” 亨利点点头,一众人继续耐心等待。 十点半。 十一点。 十二点。 邦妮在电梯口差点没站断掉腿,一拐一拐来到会议室,看向里面摇摇头。 啪! 亨利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望向马特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马特眉头紧锁,喃喃说:“时间是张博士自己定的,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呀。” “哼!你最好马上找到他!”亨利拂袖而去,心头有股不详的预感。 威尔侧头向旁边说:“马特叔叔,张中谋临时放鸽子,你又把我找来的李先生气走,你可能摊上大事了。” 马特:“……” 这白人小老头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去想办法联络。 第628章 百分之一的一刀 第628章百分之一的一刀 “什么?张中谋被米驻港澳总领馆召走了?好吧好吧,是我错怪他了,既然是行政上的大事,签约日改期吧。” 亨利·罗宾逊坐在红木办公桌后,暗暗地长吁口气。 不是故意放鸽子就好。 他可真怕张中谋临时反水,报纸新闻已经登出去多天,显而易见,以港城现在资本想方设法四处外逃的局势,根本没人愿意入股宝通,或者说给他们家“救火”。 而且张中谋与其他人还不同。 在亨利看来,简直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他甚至是想将整个宝通公司的股份出售一些给对方的,而不仅仅是宝通IC设计中心。目的便是将张中谋彻底绑在宝通这驾马车上。 他是大才! 主持全世界最大的半导体事业部门多年,这是什么概念? 不容有失! 马特戳在红木桌台对面,嘴唇翕合,喉咙像是被搋子抵住一般,致使肚子里的话老半天吐不出来。 亨利仔细凝视着他的表情,心头咯噔一下。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兴奋挥舞一下拳头,此事搞定,汉显BB机仿佛已在向他招手,也是在向全国人民招手。太难了……这年头想联系个人太难了! 马特甚至在想,兴许让威尔来主掌公司,都要比亨利好。威尔虽然不聪明,但听话。 铛! 亨利猛地一哆嗦,右手带动咖啡杯掉落在米色地毯上,乌红色的咖啡液体瞬间浸脏大块毯面,二者反衬之下,殷红如血。 “最近正好有空吧。” 这还不算完,只能挂到邮电局,不管是中关村科技大楼那边,还是龙牌刀具厂的电话,都不具备国际长途的通话功能。需要委托邮电局“捎信”,等于说在线拍封挂号信给要找的人,信到付款。 李建昆瞥他两眼后,淡淡道:“坐。” 李建昆继续说道:“为表诚意,我把价格再提升两千万港币。这是我的最终底线了,如果谈不拢,三位可以请回。” “老陈,上次跟你说的事有眉目吗?”前些天以同样的方式,李建昆挂过一通电话给他。 “伱俩能代表宝通?总经理不是亨利吗?想谈?让他过来。” 但这次,有两个昨日密谋许久的人,并不依着他。正是马特和威尔。 一次,两次,三次……足足五次后,总算“链接”上。 隔日上午,李建昆才“连”上这通电话。期间亨利·罗宾逊尚未出现,不过他急不急不重要,对方肯定比他更急,汇丰的三千万美金贷款到期没几天了。 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满溢着智慧。 他俩所持有的宝通股权相加,无限接近一半,说话自然有份量,而余下的两名股东在要求“亨利去道歉”这件事上,与他俩的想法是一致的——做生意就不能要脸啊。 李建昆喜出望外,大笑道:“这有什么问题!你帮忙把机票安排一下,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四比一。 十分乖巧。 会议室里群枪舌剑,四人攻城拔寨,亨利节节败退。 两人一拍即合。 不会做生意的小白,一门心思想甩掉波伲服业这烂摊子,报价倒也实诚。五千万港币是他去年的花销,但现在港币跌成狗了—— 瞧,宝通为什么会混成这样,似乎已找到主要原因。在华人的地盘上谋生,又如此不待见华人,怎么可能将公司经营好? 该死的……亨利心头怒骂,找了块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威尔大急,左瞅右看。 “李哥~” 马特低眉敛目,神色挣扎。 后者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老罗宾逊在世时,公司经营得蛮好。这才几年时间……真的全是外部因素导致的? 李建昆示意威尔稍安勿躁后,扫一眼亨利,视线落在马特身上,说:“不,我很生气,原本谈好的条件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现在我要51%的股权。” “太好了!” “还有我还有我的波伲服业。”威尔忙道,“李哥,五千万港币不过份吧?” 马特咬咬牙说:“没戏了。你知道的,张博士还是德州仪器的三号人物,现在正被德州仪器紧急召回。而且米方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冻结了他的银行资产,他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中国有许多警句俚语,好比“富不过三代”、“创业容易守业难”、“创业如针挑土,败家如水推沙”,句句精辟! 下午两点多。 真的该立刻做出改变! 与此同时,宝通公司里,行政会议室中气氛沉闷,一场讨伐大会正在进行,讨伐的对象正是公司总经理亨利·罗宾逊。 忽地想起什么,他重新坐下,扯过桌面上的红色按键式座机,尝试着向首都挂电话。 威尔和马特相视一望,暗自叫苦,真生气了! 却完全可以理解,以亨利那番做派,换哪个华人能不生气? 望着两人满身颓然结伴消失在办公室门口,李建昆蹭地从老板椅上窜起,来了一段扭屁股舞。 “李先生,上次是我态度不好,今天在这里诚挚地向你道歉。”亨利戳在红漆办公桌对面,垂下脑瓜,带着无尽憋屈说。 振业大厦的华电公司里。 李建昆坐在林新甲的黑色真皮老板椅上,右手指间旋转着一只英雄牌钢笔,漫不经心说。 马特沉默了,心生悲怆。 “要不……再去找下那位李先生?让、我和威尔一起去。” “这不可能!”马特还未接茬,旁边如坐针毡的亨利怒喝一声,瞪大双眼望向李建昆,如视豺狼。 “嗨,一般一般。” 李建昆这会儿想的是:丁伦这家伙消息够灵通呀,不愧是搞通讯的……呃,似乎也没啥关系。他忙不迭问:“怎么样,接触过没有?什么口气?” 马特有个想法:扶威尔上位。目的是保住宝通的基业和他自己的财富——宝通如果破产,他也会一无所有。 “喂?建昆?”电话那头传来陈春仙的声音。 “你!” … “科院还真有这么个人,前两年应邀到加拿大工作,最近才放弃高薪厚禄回来,我说你小子消息够灵通的呀。” 亨利、威尔和马特,三人出现在李建昆眼前。 “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亨利怒斥。 他尊贵的英伦佬的骄傲,致使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亲自登门向一只黄皮猴子道歉的行为。 “老活计啊,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马特走出办公室后,扫一眼廊道尽头的窗口,浑浊的目光望向蔚蓝的天际,喃喃自语说。 —— 对于威尔和马特的到访,李建昆丝毫不意外,自从董老捎回米总领事伯顿·莱文拍桌而起的震怒反应后。 不存在的。至少现在不存在。 他现在别提多得劲。四十米的大砍刀已经磨得寒光逼人,只等亨利伸来狗头。 良久,亨利溃不成军,终于败下阵。他意识到:他如果敢不去,这三个老家伙就敢把他从总经理的位置踹下来,扶威尔上位。 李建昆并不多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恕我直言马特先生,IC设计中心交由我掌管,只会比他更好。”李建昆毫不避讳地指向亨利。 至于威尔,哪个老二不想当老大?彼时他险些没有感动落泪,马特叔叔竟如此看重他,认为他有大帅之姿。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幸好是在港城,再往旁边去点,连根通讯线缆都没铺。 马特和威尔在靠墙的黑色简易沙发上落座,倒是亨利,打心眼里抗拒,沙发上有几处劣质皮面被磨得锃亮发光,天知道有多少黄皮猴子的臭屁股坐过。他宁愿站着—— 可恶的、卑劣的,狼子野心的黄皮猴子! 马特蹙眉说:“李先生,这……要求,有些过份了。如此一来,宝通IC设计中心等于易主了。” “那个……” “这事……怪我。” “亨利,公司真到了支撑不下去的程度?” 马特知道无法指望心神不宁的亨利,适时开口,觍着脸说:“李先生,按您的意思,宝通将IC设计中心分离出来,重新成立一家新公司,您出资两亿六千万港币,占股50%。” 生气? 甭看他又买楼又买厂,还买劳斯莱斯。这年头真不贵,比如说劳斯莱斯,他购入的款式叫“银刺”,80年代末国内似乎也有人买,价值一千万RMB每辆,但您知道港城的售价是多少吗? 虽说折腾死个人,李建昆还不敢抱怨。 老陈如果做不通工作,他打算亲自回去一趟。 “我跟他说你在港城挺有门路,他一口答应了,似乎也有点想法,想让你以后帮忙采购一些国内没有的器材。” 八万英镑。 “汇丰的三千万美金贷款马上到期!你们设计中心多久没接过大单?每月却要数百万港币开支!还有工厂的那些黄皮猴子的工资!威尔那垃圾的服装公司一分钱没挣到!经济环境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公司账上只剩下两千万港币,你告诉我,还能撑多久?” 亨利表情阴晴不定,半晌后说:“最好是这样!我不可能去给那只黄皮猴子道歉。” 如果不是威尔拍着胸口保证此人大有来头,他很是纳闷,这样一家小公司的老板,有实力入股宝通? “我说坐!” “还、还有什么事?” “出去。” 亨利嚷嚷道:“休想!我绝不同意!” 李建昆靠向椅背,表情淡然,你绝不同意,你弟绝对同意,你俩股权一致,互相抵消,你只是个屁。 现在的决定权,其实在马特这位IC设计中心的负责人身上。 第629章 你以为是结束?不,狩猎才开始 第629章你以为是结束?不,狩猎才开始 马特犹豫不决,罗宾逊家的俩小子一人抓着他一条手臂。 李建昆给出临门一脚,很认真地说:“马特先生,你是一位合格的管理者,同时还是名技术专家,我可以承诺,你依然会是IC设计中心的负责人,主管技术研发,我只会派人进去管理行政和运营。” 马特缓缓抬起头,对方简直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这正是他最担忧的事。 他害怕对方执掌IC设计中心后,直接一脚给他踹出去。那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啊,一来有感情;二来,他对罗宾逊家的这俩小子还能不能带领宝通走下去,深表怀疑—— 如果不能,从感情层面讲,他愧对老罗宾逊的临终嘱托;从私心角度讲,已年过五旬的他将会变得一无所有。他辛劳几十年,到头来连养老费都攒不下,万万无法接受。 反过来讲,他倒是对办公桌后面的这华人青年,莫名地充满信心。 马特想了想,信心来源于诸多细节: 对方的少年老成、稳坐中军帐的气势、强大的经济实力、一次性豪掷超三亿港币的魄力……等等。 倘若对方来执掌IC设计中心,正如他所言,铁定要强过亨利。这样一来,至少罗宾逊家族仍占有49%的股份,即使其他产业败光,这里不是还有一部分吗?于马特自己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他既不会变得一无所有,同时仍然从事着喜欢的事业,且权柄尚在。 念头至此,马特发现他似乎没理由拒绝了。 “好,我……同意。” “噢,该死的!该死的马特,你怎么能同意呢?”亨利像看外星人般瞪着他。 威尔喜不自禁,附和说:“我也同意。” 亨利:“……” 李建昆冲马特和威尔会心一笑,继而视线投向亨利说:“伱似乎没有反对的权利。” 即使亨利将另两名股东拉上他的马车,股权份额仍不足以抗衡马特和威尔的联手。况且,李建昆认为那两名老头子会更愿意和相交多年的马特一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亨利从沙发上跳起,指责大骂,无能怒吼。 然而根本没人搭理他。 马特和威尔都望向李建昆,等待他接下来的安排,后者笑笑说:“要不然择日不如撞日,我让人把合同整理出来,今天先支付……一亿港币,尾款一周内结清……” “不!如果今天要签合同,必须今天结清所有款项!”亨利自知反抗无用,如坠入深渊的人垂死挣扎。 李建昆还未回应,威尔先瞥一眼他哥,用关爱智障的表情说:“亨利,你这……根本是在无理取闹。” 马特叹息一声道:“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谁能一次性拿出三亿港币现金?一周内结清已经很合理了。” “我坚持!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宝通的总经理,合同必须由我签字才能生效!”亨利仿佛得了失心疯的人,红着眼,带着抹狞笑和讥讽盯着李建昆。 马特和威尔怒了,这家伙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人眼神交流后,同时站起,准备先回公司炒了亨利。正在这时,李建昆抬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遂薅过办公桌上的红色座机话筒,挂出一通电话。 “喂?建华?是我。你这样,带周律师一起,来趟振业大厦的华电公司,顺便带张三亿港币的现金支票过来……对,现在。” 区区几亿港币李建昆是真不缺,他在太古银行的百亿做空投资,即使是现在,随便交割几只股票便够了。只是身上的钱确实不足。 啪嗒! 电话挂断。马特惊诧,什么人才能随时开出三亿港币的支票?这意味着对方的银行存款必须有三亿。而有多少资产和有多少存款,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老板,都未必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信手开出三亿支票。 威尔倒是不自觉地挺挺胸板,看看马特,又瞅瞅查理,那模样似乎再说:瞧瞧老子结识的人脉!最后目光落在李建昆身上,面露敬畏,与有荣焉。 亨利脸上的笑容凝固,满目狐疑。 董大和周律师来得比想象中还快,不足半小时。当董大出现时,威尔眼珠一定,赶忙起身相迎;亨利双目圆睁;唯有技术宅马特不识来人,忙向身旁的威尔打听,得知身份后,心头怦怦跳。 竟然是港城华资的顶级豪门董家的大少! 而当看见董大执晚辈礼,走到红漆办公桌旁,恭敬将一张支票双手呈向对面时,马特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比他反应更大的是亨利——面露惊恐。 这一刻,这个向来瞧不起华人的英伦富二代,自认为高贵的头颅再也昂不起半分,只想跑路…… 董船王家族已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他认为不算丢脸,毕竟董船王有女王亲自授予的爵士勋章。那让董家大少如此尊敬的人,又是怎样的存在??? 天呐,他到底得罪了一个什么妖孽? 你这么牛批,你怎么不早说?! 李建昆没理会亨利和马特的惊诧,对周律师告知一番后,让他现场拟定合同,然后自己又开了张三千万港币的支票,遂招招手,让宝通的三人过来,将两张支票递过去,也不怕他们揣着支票跑了。 三亿三千万港币的现金支票! 一张汇丰的,一张瑞银的。 威尔接过支票,乐得合不拢嘴;马特狠狠咽了口唾沫;亨利的脑瓜快垂到胸口,突然变得极其安静,生怕呼吸的声音太大惊扰到李建昆,然后找他算账……他才意识到,对方在港城能变幻出一百种花样玩死他。 理是这个理儿。 但李建昆并不屑于耍什么流氓手段,另外,如无必要,他也不愿借助董家的势力。自己的路终归要自己走,太过依赖外物,容易养成习惯。 周律师极其专业,不多时已拟定好两份合同。 “签字吧。” 李建昆扔到桌边的英雄牌钢笔,瞬间被一只布满黄毛的大手给薅走。威尔侧头看向变得比孙子还乖还积极的亨利,满脸无语。 马特戳在二人身后,险些老泪纵横,内心狂呼:老伙计,宝通有救了! 能对董船王家族发号施命的人,入股宝通,宝通何愁不兴? 李建昆如果知道他的想法,可能会回一句:老头儿你想多了。 他入股的是原宝通IC设计中心——马上他会改个名字,与宝通唯一的关系是,宝通目前占有49%的股份,但不会长。 他暂时根本没有发展IC设计中心的想法,只当它是一个“芯片保障处”和培训基地。赔钱,他赔得起,宝通公司……今年订个小目标吧,先赔它一个亿。 不知道明年宝通还想不想持有这49%的股份? 艹,老子好坏呀。 事情搞定后,亨利逃也似地离开,如惊弓之鸟。李建昆与马特和威尔交代几句后,也让他们先去了,随后和董大、周律师喝了杯茶,又将二人送走。接下来,李建昆开始安排接收事宜。 他先挂了通电话给黄茵竹,让后者派黄智林和黄天伦去接收波伲服业。 又挂给柳婧妍,让她过来一趟。最后挂到港大——上回丁伦留的电话,他们经常在的实验室的号码。 港大。 科学实验楼,无线电通讯03号实验室。 里头空间不小,面积逾百尺,丁伦团队只占据一角,车文琳、程劲夫和涂日辉三人各穿一件白大褂,围着一只有序摆放着各种电子元器件的矩形白色试验台,捯饬着某个小型模拟实验。 看见被喊去接电话的丁伦踱步走回,车文琳问:“谁的电话呀?” 他们在港城可实在不认识几个人。 “老大。”丁伦扫视三人,带着抹古怪口吻道,“老大说,他把宝通IC设计中心买下来了。” “啥?!” “安静!大陆来的,实验室要保持安静不知道吗?”侧方传来不满的声音。 车文琳吐吐舌尖,习以为常,四人很快扎堆在一起,窃窃私语。 “买下宝通IC设计中心?不开玩笑吧?” “是啊,这种机构,价值起码以亿为单位计算!” 丁伦的肯定回复让三人明白,他们并没有听错。车文琳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喃喃说:“我们对老大是不是有点一无所知?” 程劲夫作势往地上一跪,很干脆地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涂日辉笑得像个二傻子。 丁伦接电话时的惊愕,不比他们三人好多少,此时慢慢接受这个现实,心头同样畅快淋漓,含笑说:“老大还说,让我们结交一些半导体相关专业的高材生,人品要过硬的那种,他会安排进IC设计中心学习。”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再次扫视三位伙伴,说:“我有个想法。” “哈哈,老丁你跟我想一块去了。” “物色没问题啊,但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岂能错过?” “对对对,我想学,跪都跪不来的机遇!” 四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们要学会这门技术。 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但这种接触半导体顶尖技术的机会,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 四人对知识的渴望,如枯木盼春雨。尤其在知识已对他们的人生、家庭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这种渴望满溢于身上的每一颗细胞。 无需再交流,伙伴的心意丁伦已收到。“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老大,明天我们一起去。” “噢耶!” 第630章 国士 第630章国士 港岛,太平山西麓,宝通产业园。 一辆黑色商务车和一辆红色保时捷轿跑,一前一后行驶至IC设计中心的“白色积木”楼楼底停下。 设计中心大门口,以马特为首的一众管理人员已等候多时。 看见李建昆从商务车上走下,马特赶忙迎上去,带着笑脸喊了声“老板”,其他管理人员见样学样,同时不动声色打量着李建昆。 他们也是昨天才知道IC设计中心换了老板,可真是年轻啊。 李建昆态度温和,与众管理逐一握过手,随后示意穿一件优雅的黑色长裙的柳婧妍上前,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柳小姐,以后设计公司的总经理。” 包括马特在内的一众管理人员,皆是眼前一亮,是个女人,还是位年轻漂亮的摩登女郎。 这比他们预想的结果好不少——对方看起来并不凶,很好相处的样子,且格外养眼。 管理人员们纷纷上前热络混脸熟,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老板肯定不会常来公司,往后这位就是他们的老大了。 柳婧妍客套回应,心头却颇为古怪,她想:这些人如果知道主人交代的任务,不知还能不能笑出来? 原本主人将这家公司交由她打理,柳婧妍高低还有些忐忑,芯片认识她她不认识芯片,她懂个屁的半导体行业。 直至主人给她下达了两个任务: 第一,在未来一年确保设计公司亏损一亿港币。 第二,密切关注宝通公司的发展,力所能及地破坏他们的业务,助力宝通公司加快破产。 彼时柳婧妍听完着实呆滞了半晌,回过神儿后忽地发现……自己突然就会了。 赚钱不易,赔钱还有啥难度吗? 至于破坏宝通的业务,也不难,设计公司在宝通产业园内,等于说对宝通的业务进行了实时监控……举个例子,哪位老板要是来产业园视察,与宝通洽谈生意,离开后自己扭头摸上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坦白讲,这事儿她还挺擅长的。 主人玩的这手很高端,她也是琢磨许久才分析出主人的意图: IC公司在巨额亏损,不赚钱还要倒贴,然后宝通公司经营不佳,他们又没钱贴,最后能怎么办? 在宝通公司破产之前,他们绝对会抛售没有话语权的IC设计公司的股份,试图拆东墙补西墙,挽救“宝通”这个亲儿子。而IC设计公司主人拥有话语权,便能顺势拿下宝通所持有的49%的股份,从此IC设计公司将成为主人百分之百持有的产业。 另外,宝通公司破产时,主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一个抄底的好机会。 到那时这家全港知名的半导体公司,将尽归主人所有。 这份手段和算计……柳婧妍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帅气男人身上,充满敬畏。 “马特,跟你介绍四名学生。”李建昆招招手,将丁伦四人唤到身旁。 “学生?”马特怔了怔。 “我认为一家公司培养新生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据我了解由于资金紧张等原因,之前宝通已经许久没有给IC设计中心纳新。这不对。” 李建昆顿了顿,扫视在场的管理们,用看似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们在教导新人时可不能藏着掖着哦,这是公司的战略计划,谁要是不积极,我可唯他是问。” 众管理忙道不敢,马特眸子里掠过一丝异样后,同样表示一定会照办。 他无力抗拒。即使明白对方这是在培养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人。 丁伦四人喜不自禁,不过态度非常谦卑,执弟子礼,逐一与在场管理们打招呼。 他们四人愿意进IC设计中心学习,李建昆自然求之不得,只怕他们忙不过来,不过四人一致表示时间不是问题,他们会合理安排,李建昆倒也愿意相信他们。 这股子求知若渴的劲头,属实令人钦佩。 两方人马寒暄完,结伴走向楼内时,李建昆抬手指指门头上的招牌,不用他说什么,柳婧妍点点头道:“马上更换。” 两天后,宝通IC设计中心正式易名,变更为“华电IC设计公司”。 —— 朝霞漫过太平山山顶,自上洒下一片金黄,鸟儿在密林间叽叽喳喳,清晨新鲜的空气透过薄纱窗帘涌进卧室,李建昆在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睁开惺忪的睡眼。 如果不是被楼下的动静滋扰,他还能再睡半个钟。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好像院儿里掉下个仙女样,陈亚军和金彪一惊一乍的声音不断传来。 李建昆光脚爬下床,穿条裤衩,踩着实木地板来到红木为棂的窗台边,掀开只拉上一层的窗帘内纱,低头望去。 只见庭院中不知为何多出一辆车——香槟色的劳斯莱斯银刺。 哼哈二将和司机老刘围绕在旁边,各种欣赏,连在院落一角早锻炼的富贵兄弟也不时搭眼望来。 确实够气派。 车身长而宽,车门前的瀑布式镀铬前脸和其上的同色欢庆女神标志,反射着朝阳的霞光,熠熠生辉。 毫无疑问是黄姑娘的手笔,而且是捯饬过来给他用的——这时间,黄姑娘早坐在了昆竹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办公室里。于她而言,想要轻松执掌一个集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行吧。”李建昆笑了笑,黄姑娘的一片好意,咱也就受了。话说今天正好用得上,他要去接一位重要的客人。 在他看来再怎么样的高规格都不过份。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启德机场。 李建昆只带了张富,在出站口接到一位戴铁框眼镜、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 “倪教授,你好伱好。”李建昆弓着身,伸出双手与对方握了握。 张富暗自咂舌,跟随东家这么久,见过不少身份地位极高的人,譬如港城的资本大鳄,从未见他对谁如此尊敬过。 “陈春仙说你是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不曾想比想象中还年轻。”倪光蓝会心一笑,余光落在张富身上,心想这是保镖吗? 他们内地小伙还有人混到这种程度了? 所以开发某款机器的汉显功能,是真有实力和准备?而不只是在创意阶段? 三人来到停车场,当李建昆引着倪光蓝走向一辆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劳斯莱斯时,后者下意识放缓脚步,愣是不敢直接跟上去,眼神落在旁边的一辆皇冠车上。 然而劳斯莱斯的驾驶室中,麻利走下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司机,殷勤拉开后车门,遂杵在门侧,笑脸相迎,作恭迎姿态。 倪光蓝:“……” 他好歹在加拿大待过两年,这车还是认识的,这范儿也是目睹过的。 “倪教授,请。”李建昆同样站在车门旁,微笑示意。 “哦哦。” 直到坐进劳斯莱斯奢华的后座老半天,倪光蓝仍然没有回过神儿。 “教授,后续要在这边待一阵儿,您看是想下榻在酒店,还是住‘家’里?”李建昆与他同坐在宽敞的后排,含笑说,“我们在太平山有套别墅。” 他谨慎地用了“我们”,而不是“我”,也是为了避免倪光蓝对某些资本行为产生不满,虽说知道他有过国外工作的经验,大概率思想更开明。 能坐得起劳斯莱斯,有套别墅倒不足为奇。倪光蓝摆摆手说:“这都无所谓,干工作还挑什么这些个。” 他对食宿方面根本没要求,李建昆与他聊过半晌后,倒发现他对港城有一处地方充满向往——鸭寮街。 “老刘,去鸭寮街。”所幸不远,李建昆打算直接满足他这个心愿。 倪光蓝精神为之一振。 鸭寮街,港城着名的电子批发集散地,营业时段总汇聚着来自各地区的商贩,不乏一些东南亚客商,戴金表、大金链子,但一辆劳斯莱斯出现在此地嘈杂、商贩们扛着大包小包的街头,只怕还是鸭寮街开档后的头一回。 随着劳斯莱斯驶入,拥挤的街头人流眼明手快地向旁边闪躲避让,商贩们纷纷捂住身上包裹的边角,生怕将汽车剐蹭到。 不少人戳在原地,下意识行“注目礼”。 倪光蓝笑骂:“坐这车进来,逛街都没法逛。” 李建昆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笑着摇摇头说:“不会,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一个人在面对身份地位远高于他的人时,会生出一种‘臣服意识’,反而不敢宰价。” “是吗?那我试试。” 车停下,李建昆陪同倪光蓝下车,两人开始逛铺子。 亦如李建昆所言,甭管来到附近哪间铺子,店主皆是带着抹巴结点头哈腰过来接待,当问起价格时,他们也不报标价,主动砍价,诚意满满。 倪光蓝的视线被一台台电子器材和一只只电子元器件所吸引,眼神亮得吓人,早已无心顾及其他,偶然间发现某种“宝贝”后,会忙不迭凑上去,爱不释手,嘴角笑容不止,开心的像个孩子。 李建昆目睹这一切,虽然跟着他高兴,心头却不免有些酸楚。 逛了很久,倪光蓝一件东西也没买,他并没有几个外汇。 重新上车后,他婉拒了李建昆要带他去吃饭的建议,强烈要求先去工作地。他要赚外汇,他要买他心爱的“玩具”。 劳斯莱斯一路来到宝通产业园。 当走进“白色积木”楼时,倪光蓝下意识顿脚,昂头望向门头上的四个大字——华人电子。微微失神后,他扭头对李建昆说: “我在汉显技术上有些成果,能直接拿来用,本来我想将它献给国家,这也是我回国的原因。我可以先给你们使用,但请牢记你在车上做出的承诺。” “当然。我们甚至只计划做简体汉显。”李建昆重重点头。 中国人造,中国人先用。我们的科学技术已落后世界太多年,我们需要在某些方面取得一定领先。 人民需要,国家需要。 第631章 月夜 歹徒 枪 第631章月夜歹徒枪 “一个季度可以搞定?” 华电IC设计公司二楼,行政会议室里,大气简洁的白色矩形会议桌旁,围坐着几名公司高管,以及刚刚加入团队的倪光蓝。面对首位上李建昆的确认式的询问,马特尴尬地挠挠脑瓜。 “如果加班加点的话。” 毕竟公司眼下也没有其他业务。马特可没忘记初次见面时,忽悠对方说需要三四年、耗资过亿港元的事。主要他知道宝通公司经营不善,迫切想替公司赚笔大钱,彼时通过威尔的简单介绍,将首位上的这位当成了人傻钱多的主。 “最难攻克的汉显技术,倪教授这边有成熟的技术成果,几乎能直接使用,其他技术包括数字化,其实我们都不缺。”技术部经理,即三位会使用计算机设计芯片的特级专家之一的托马斯说。 李建昆难得展现出少年心性的一面,咧嘴大笑:“那太棒了!” 蓦地有种翻身奴仆把歌唱的感觉。 当上老板果然不一样。 他都做好了研发一年的准备,嘿!现在突然告诉他,集全公司之力,仨月便能拿下……您说这事儿。 说罢,真的去伸手端碗。 李建昆将倪光蓝安排在了中环的东方文华酒店,后者提出希望离工作地越近越好,恨不能在IC设计公司打个地铺,李建昆可不能由着他。这是距离宝通产业园最近的一家高端酒店。 “我只是想,你为我和阿竹做了这么多,你俩又不可能在一起,至少让我替你做点什么,我给你洗内衣时,发现……” 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管家老朱、司机老刘、园丁老骆,几乎瘫在沙发上。金彪和陈亚军两排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哒哒哒”的犹如机械工作的声响。 李建昆:“!!!” 主楼一层的餐厅里,偌大的长形餐桌旁,所有人同时一怔。 轰—— “呜呜呜……”耳畔传来女人们的哭泣。 丁兆玲略显无语,忽然想起什么,问:“伱和阿竹……” 老骆暗吁口气,视线错过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后面的工程车,华盛装饰公司的车,确实是黄小姐在卢吉道的那幢别墅的施工单位,之前也有项目经理来过他们庄园。 时间只剩不到仨月,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挣出十一亿港币,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也不打算折腾了,太古银行那边的做空投资,交割几只股票算逑。 “赶紧地!去佣人楼找。” 查理明白,父亲主意落定了:干! 李建昆抬头望去,只见穿一件鹅黄色束腰连衣裙的丁兆玲,端着搪瓷托盘站在门口——自从离开黄家后,这位阿姨一改往常虽雍容华贵,但略显老气的贵太太穿着,打扮越发时尚,人也显得越来越年轻。 园丁兼看门员老骆,听见门铃后,小跑到硕大的铁闸门前,拉开探视窗向外打量。 他向富贵兄弟使了眼色,二人会意,迅速离开餐桌,经过一楼大厅时,不忘各自从不显眼的地方——花卉架置物台底下、欧式沙发底部边缘,抠下两把粘黏着的黑色军用匕首。 李建昆他们高低有个座儿,富贵兄弟则被死死针对,歹徒用枪指着,让他们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大理石地板上。 蓦地瞥见外面有张大花脸,老骆吓一大跳,差点没以为撞鬼了。 “站住!” 丁伦团队得知芯片很快能出来后,同样加快了他们那边的工作。 此刻身段婀娜杵在眼前,白皙的皮肤搭配这样一身,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 两只白皙胖乎的小手,分别从背后扒上李建昆肩头,使得他浑身一紧,耳畔传来温柔的声音:“坐这么久累了吧,我帮你揉揉。” “哎呀!” “来来来,都听话点,不然别怪老子手抖!” “老二,点点多少人。”持枪顶着老骆的人显然是歹徒头目。 “大陆无需顾忌,他来港城搞资本投资这种事,不敢暴露出去。至于董船王家族,确实是个麻烦,这些老船王都是狠人,没一个简单角色。你这样,赶紧把你母亲和弟弟妹妹送回鹰国,我们父子后面也要小心行事,只要我们不给机会落到他们手上,家族自然会顶住董家的压力。” 李建昆抢先一步薅过白瓷小碗,一口气给咕噜完,遂冲她嘿嘿一笑。 这日,李建昆悠闲猫在庄园里,睡了个午觉起床后,来到书房,坐在欧式小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厚厚的资料,抽出笔筒里的仿古羽毛钢笔,开始写写画画,物色计划交割的股票。 与此同时,太古银行三楼,希伯来·施怀雅的办公室里,消沉多日未露面的查理再次出现,父子二人反锁着房门,坐在窗边的欧式沙发上,表情严肃而凝重。 “咚咚咚。” “等下!” 李建昆一行从与厨房相连的餐厅冲出,陡然见此一幕,皆是吓得一个哆嗦。自制力更差的三位佣人阿姨,两人吓瘫在地,另一名惊声尖叫,与老骆之前的那嗓子如出一辙。 大黄牙连连应是,说以后会注意,遂返回工程车上。 “阿姨,这这这……这真不用。”李建昆仓皇起身,躲开她。 “怎么回事?” “让你筹备的事怎么样?” 也不知过去多久,未关的红木房门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李建昆喊住了他,不自觉皱起眉头,老骆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极度恐惧,且通过重重遮掩传到这里,直觉告诉他,不会只是类似于在花圃中发现一条蛇这么简单。 “建昆,我炖了鱼翅羮,你喝一碗?” 通过这一细节,李建昆意识到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歹徒很清楚庄园内有多少人。 那是手枪! 发动机轰鸣,车辆成功进入庄园。不多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老骆一边碎碎念,一边打开铁闸门。 汉显BB机的研发正式提上日程。 对方凑近几分,将满是油漆和腻子粉、完全无法辨别长相的脸,呈到他眼前,露出两排大黄牙说:“老师傅,麻烦开个门,卢吉道那边的别墅有批昂贵装修材料到了,暂时不用,放在那边不安全,拖到这里来放一阵儿。”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建昆也开始着手此行过港的最后一个目标——筹集约十一亿港币(利息约六千万),完成8月1日要到期的“东方快车”理财产品的兑付。 被头目称呼为老二的人,飞快冲出大门。很快,司机老刘也被手枪抵住后脑勺押过来。 然而,不等富贵兄弟飞奔到大门口,迎面有几只黑漆漆的洞管刺入大厅水晶灯的光亮中,富贵兄弟第一时间藏起匕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大汗淋漓。 “好。” 瞅着他们斗志昂扬的模样,指不定仨月都不用。 这些经验是他们从几本讲保镖的书上学来的。东家说,从事任何行业都需要学习,学习才能进步。 “哦。” 除了丁兆玲稍微好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其他人已瑟瑟发抖,眼珠滚滚,还皆下意识用手捂紧嘴巴,生怕弄出太大动静惊扰到歹徒。 美滋滋! 他没忘记发颗“糖”,产品预期内研发成功后,在座的管理者人人有奖——多领仨月薪水。 歹徒们隔空用枪指着,将所有“待宰的羔羊”聚集到大厅的欧式沙发旁。两名瘫软在地脚完全不听使唤的佣人阿姨,还是李建昆几个爷们一起搭手抬过来的。他告知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 托马斯等人喜出望外,新老板可比旧东家阔绰多了。 还谈什么执掌家族? 下场会异常凄惨。 —— 月如银钩,星河璀璨,山风徐徐。 “我和阿竹没可能的,我在大陆有对象,阿竹知道的,也见过。” “哦,好。” “父亲,干吗?您答应他们的一个月期限,快要到了。” 别墅里的人齐活儿。 丁兆玲抬起耷拉的脑瓜,双颊不知何时浮现起两坨少女般的粉红,偷瞄他一眼后,声如蚊蝇说:“我又不用你负责,你有需要尽管开口,我都会一些的。” 六个人,六把,隔空对准他们……不,七把! 六人涌进厅屋后,后面又出现两人——老骆在前,双手举过头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把黑黢黢的手枪顶在他后脑勺上,持枪者戴着一只仅露出双眼的黑色自制头套,与另六名歹徒一样。 美妇人娉婷走进来,将搪瓷托盘里雪白浓稠的鱼翅羮,端到李建昆手边。见他半天不动,丁兆玲眉眼一弯说:“凉了不好喝,要不你忙,我喂你。” Whatareyou弄啥嘞? 虽然我很能理解你缺少关爱,想男人了……但咱也不能对谁都下手吧,请不要把贵圈的混乱,带到我这儿来。 “你们不能戴个口罩,护着点脸吗?我跟你们讲,年轻人不懂,现在不知道爱惜身体,到老全是病……” “您放心,都是我亲自操办的,按照您的交代,仔细确认过,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咱们唯一需要顾忌的是,东窗事发后,那家伙的反扑。他在大陆必然是有些背景的,而且他还和董船王家族交好。” “是老骆的声音。”侍应在一旁的管家老朱,小跑着想去庭院查看。 “少一个。” 傍晚七点多,半山波佬道的李家庄园里正在进行晚宴,一辆印有“华盛装饰”字样的白色带斗工程车,缓缓靠近庄园大门。 他们已没有退路,那笔百亿做空业务是他们招徕的,现在致使家族每日巨亏,父亲前不久卑躬屈膝要来一个月时间,如果再不能制止亏损,他们父子包括他们这支脉系,在家族内会成为众矢之的,职位被罢免,资源被剥夺,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 从此等于被打入冷宫。 “其他人坐。你们两个,趴地上!” 李建昆同样心惊胆战,他也是两辈子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脑门,甚至是头一回见到真枪,但他深知他必须保持冷静——其他人全乱了分寸。 别墅里拢共有十四条性命! 现在或许全系在他的身上。 第632章 算无遗漏 第632章算无遗漏 “老二,去找机房。” 歹徒头目昂头环顾挑空的金碧辉煌的大厅,视线定格在二楼木艺栏杆下的一角,对自制黑头套中露出一对机敏小眼睛的矮个儿歹徒说。 “明白!”后者应下后,快步离开。 李建昆坐在欧式沙发上,眉头高挑,这伙歹徒简直可以用专业来形容——不露真容,全员黑手套,第一时间毁掉监控。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即使犯了事儿逃之夭夭,后面连怎么抓都不知道。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结论。换句话说,接下来是属于歹徒们的狂欢,他们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 李建昆深知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自救,趁那扇禁锢着人性的大门没打开之前……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微微侧头,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几位兄弟是求财?” 头目哈哈一笑道:“我如果说不是呢?” 在场的女人中,艾菲、黄茵竹和丁兆玲的三颗心,霎时沉入谷底,三张漂亮脸蛋惨白一片。几乎所有的小说和影视剧都告诉她们一个相同的道理:劫匪的原始动机不外乎两种——求财、劫色。 “不,你们是。”李建昆这句笃定的话,对三女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道理很简单,如果是为劫色,他们如此谨慎显得多此一举,因为想干那龌龊之事势必会留下痕迹。 当然,这里推断的是歹徒的主要目的,他们也很有可能在求财之余顺便劫个小色——不留痕迹的那种。 七人穿统一的深蓝色工装制服,但从他们脚上磨蹭得发毛的皮鞋、脏污的旅游鞋上可以判断出: 他们在现实世界里,属于生活在港城最底层的一类人。在这类男人眼中,哪怕艾菲也属于是仙女级别的存在了,更别提贵气十足、丰腴婀娜的丁兆玲,以及拥有天使脸蛋和魔鬼身材的黄姑娘。 头目踱步到李建昆正前方,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黑色头罩中的嘴巴似乎咧开。“你果然很聪明。” “你认识我?” 头目发出一声嘿嘿,没有搭话。 这时,主楼一层的机房方向,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老二”去而复返,面对头目投来的视线,他从工装裤兜里薅出一把乱如麻卷的黑色录像带。 “干得漂亮!” “哥,我办事伱放心。” 头目勃然大怒,冲上前猛踹他一脚。“说了喊我老大!” 头目和老二是对亲兄弟——李建昆暗暗记下。 “行啦,没有录像没有录音,有些话咱们敞开了说。”头目再次回到李建昆正前方。 后者凝视着他说:“有人雇佣你们,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给双倍。” “艹,你他娘的也太聪明了吧!”头目双目圆睁,另几名歹徒也是面面相觑,他们有说过什么吗? 倒无关多聪明,仅仅是基于现实的合理推测: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搞到七支手枪?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庄园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这些资源、金钱和信息,与他们脚上的鞋子是极不匹配的。 因此李建昆推论出——有人雇佣了他们,并且提前策划好一切,让他们依照命令行事。 “三倍。”他加重筹码。 头目睁大双眼说:“对方给了我们每人一个亿,你信吗?” 李建昆摇摇头道:“没有几人能拿出七亿现金。我可以给你们每人一千万,足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怎么样?” 头目还未说话,老二和另五名歹徒你看我我看你,皆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一抹贪婪。 “干什么呢!”头目扫视过几人,陡然爆喝,“有钱拿,有命花吗?” 李建昆眼神黯淡,策反计划失败。 无论是谁策划了这起行动,还真的是算无遗漏,很显然这些歹徒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或许是犯罪证据,或许是家庭信息什么的。 “小子,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不过很遗憾,就算你真给我们每人一亿,我们也不能答应。” 头目说着,黑黢黢的手枪换到左手上,右手伸到工装上衣的内衬,摸出几张装订在一起的A4纸,踱近两步,啪地一声甩在李建昆面前的欧式茶几上,同时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万宝龙基础款的钢笔,摁在文件上。“签了。” 李建昆瞥瞥文件,示意自己要动。头目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文件入手后,李建昆冷笑一声,一切真相大白了。其实他刚才脑子里隐隐有些猜想,毕竟他在港城有几个仇家?而对方还有过前车之鉴。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会做到这种份上。否则,他的准备不会只是现在“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富贵兄弟。 财帛乱人心,他低估了亿万财富的损失,对于即使是能负担得起的人的人性考验。 这是一份“交割协议”,协议内容为:他将交割掉在太古银行证券部的做空投资,全部!共计三十七只英资股票。 啪! 李建昆将文件扔回欧式茶几上,身体后仰,躺回沙发靠背。 头目:“???” 老二站在沙发侧方怒喝:“你TM要钱不要命吗!” 头目气势汹汹冲过来,右手抬起,黑黢黢的枪口顶在李建昆额头上。“我说签了!” 后者双手环胸,纹丝不动,淡淡道:“你不敢杀我。” 如果这是他们的任务的话。 这笔投资使用的是昆兰公司的名义,即使杀了他这个老板,照样有效,哪怕再杀掉总经理艾菲,昆兰公司仍然在那里。他还有柳婧妍在外面,行使着“投资管理人”的权利,董家也深度参入其中。 头目一阵语塞,差点没气背过去,左右打量后,喝道:“谁是艾菲?先签!” 眼泪婆娑的艾菲望向李建昆。头目留意到,枪口调转向她。 “她一个人签了没用。”李建昆道。 “我TM说先签!” 李建昆对艾菲点点头,后者颤抖着起身,从茶几面上取过文件,旁边的黄茵竹壮起胆子侧头打量。更旁边相对镇定的丁兆玲碰了碰女儿,打听是什么东西。 “一笔百亿投资的业务……”黄茵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向母亲解释。 使得丁兆玲明白了这起祸事的来源,更明白了建昆为什么被枪抵住脑门都不签——签掉后,按照目前经济不可抑制的下行趋势,或将损失十几亿,乃至几十亿! 艾菲签完字后,头目的手枪调转回李建昆的脑瓜。“别逼我!是,你非常聪明,我不敢杀你。但你要再跟我犟,我弄残你还是可以的!” 李建昆还未接茬时,旁边其他人大惊失色,哼哈二将不停对他使眼色;艾菲满脸泪水望向“哥哥”;黄茵竹顾不了其他,探出手臂狂摇李建昆;丁兆玲直接开口劝道: “建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建昆仍然没有反应,事情他已全部捋清,这句吓唬他没放在心上,查理一直以为他是内地勋贵之后,胆敢弄残他?他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而这时,头目的注意力被唯一敢开口的丁兆玲吸引。 唰! 枪口调转,指向她。 头目两大步跨过去,将丁兆玲从沙发上拽起,推攘在伊斯法罕风的波斯地毯上,遂绕到她身后,枪口自上而下,抵住她的天灵盖。 黄茵竹当场吓懵了,大脑短路,手脚冰寒。 “嘿嘿,你小子真会玩,漂亮小妞不缺,白白胖胖的少妇也有,跟老子口味一样,要说这种女人才过瘾,花样全会,知道疼人。” 头目桀桀笑罢,声音骤然一冷。“给你十秒钟考虑,不敢杀你,我还不敢杀她吗?” “十!” “九!” … 李建昆眉头紧锁,望向丁兆玲。后者双腿曲向一侧,坐在地毯上,同样看着他,脸上露出凄美的笑容。她固然想开口求生,那是人的本能,可是她值几十亿的财富吗? “八!” “我签。” 丁兆玲:“!!!” 她是怎么想的,李建昆不知,歹徒拿出这一招,他只明白换成在场任何一人,他都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他没有选择了。 看见李建昆俯身抓过万宝龙钢笔,在文件末页唰唰唰地签上大名。头目扯住丁兆玲一条藕断似的手臂,将她拽起,贱贱笑道:“姐姐,他还真疼你呀。” 饶是如此情景下,丁兆玲仍不免有些脸红。被头目推回欧式沙发上后,旁边的黄茵竹总算回过神儿,抱住母亲的肩头泣不成声。 “老七!” 头目取过文件,查看之后确实无误,唤来一名歹徒。后者接过文件,妥善放进深蓝色工装上衣的内衬,匆匆离开。来到庭院的白色工程车旁,老七卸开后斗挡板,接着掀开后斗中罩着的一块帆布,从里面扶起一辆山地摩托车。 嗡—— 不多时,山地摩托车消失在庄园门口,在太平山宁静的夜色中,划出一道模糊的红色灯带。与此同时,庄园庭院里,跟随而来的老六再次锁上铁闸门。 庄园主楼一层大厅中,头目开心大笑说:“这样不好吗?只要乖乖配合,我们好,你们也好。请继续保持,今晚哥儿几个要陪你们过一夜了。” 李建昆面沉如水,真是好算计啊! 一名歹徒拿走文件先行离开,送到太古,此时因为是晚上,做交割倒不是说一定不行,但既繁琐也不合理,稳妥的做法是等到明天银行上班或港交所开盘。其他歹徒则留守在这里,看住他们一宿。 等到明天太古那边交割完成,他们再撤离,木已成舟,万事休矣。即使李建昆再怎样折腾,也改变不了这笔交易已完成的事实。 他侧头望向大厅一侧巨大的落地窗,视线透进浓郁的夜色中,嘴角泛起狞笑。 太古!很棒! 第633章 以身饲虎 第633章以身饲虎 夜,愈发深沉。 巨大的水晶吊灯仍然璀璨,墙壁上刺金的壁纸反射着光亮,这片空间犹如在黑夜中永恒存在的宫殿。 时间变得特别漫长。 大厅里没有人能够安然入睡,李建昆他们是睡不着,散落在四周的持枪盯梢他们的歹徒,是不敢。 “老二,雪茄还有吗?娘的,眼皮在打架。” 老二点燃一根“李建昆牌”雪茄,送到头目手上,客厅周遭的茶几上、花卉架上、窗台上,还各有几瓶“李建昆牌”的红酒或香槟,全是他们搜刮来的,不过他们很谨慎地没喝高度酒。 老二凑到头目耳边说:“哥,你饿不?我肚子在咕咕叫。” 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一宿没睡,又怎么能不饿? 不仅是他们,欧式沙发上不时传来几声咕咕声——李建昆他们昨晚的晚餐仍在餐厅的餐桌上。 老二加大诱惑说:“我刚看过,他们冰箱里全是好吃的,牛排、龙虾、大螃蟹……” 头目吞咽一抹口水,扫视向瘫坐着依偎在一起的三名女佣,“喂!谁是做饭的?去弄点吃的。” 厨娘王姨下意识想起身,结果脚一软,又跌坐回沙发上。这样子别说做饭,能不能在厨台边站稳都成问题。 丁兆玲眼里掠过一丝异样,举起手,毛遂自荐说:“我去吧。” “哟,不错嘛,上得厅房,下得厨房。”头目持枪的手挥挥,算是同意了。 丁兆玲起身时,深深看一眼李建昆。后者皱皱眉,微微摇头。 哒哒哒—— 高跟鞋磕碰在大理石地面,穿一袭白色束腰连衣裙的丁兆玲,刻意摇摆着腰肢,娉婷走向厨房。 作为一个成熟的女人,她很清楚她的资本,曾经有个老男人格外喜欢她的背影。当她肆意展现着魅力时,能明显感受到落在她丰硕浑圆的臀部上的探视。 事实确实如此。 六名歹徒的视线全被牵引。 “五体投地”趴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富贵兄弟,甚至对视了一眼,不过理智告诉他们,希望渺茫。歹徒的人数太多,还有几人离他们太远。 坐在欧式沙发一侧的一张软包靠背椅上的头目,吞咽着唾沫起身。旁边老二发出贱贱笑容。 “笑什么笑?老子要去看着她?万一她在菜里下点老鼠药呢?”头目的理由很充分。 老二做恭送手势。余下的四名歹徒也没意见,确实不得不防。 “看好啦,别打瞌睡,老子去给你们弄好伙食!”头目说着,跟进厨房。 厨房里,丁兆玲已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没有女儿当面,她愈发大胆,俯身在厨台旁忙活,裙摆几乎露底,背后呈现出绝美的弧线,她甚至能听到后方传来的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对方的身形也离她越来越近。 当她将牛排解冻好时,对方整个人已贴在她后背上。 她微微侧头,埋怨地看向对方。 “姐姐,你在涩诱我?但我很疑惑,手无缚鸡之力的伱,又打算怎么对付我呢?拿刀架上那几把刀戳我?”头目饶有兴致说。 “你想多了,我图啥?我犯得着跟你拼命吗?我的身材就是这么好,你非要在背后偷瞄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倒是。”头目嘿嘿一笑,手有点不听使唤,只是戴着手套特碍事。 丁兆玲问:“我如果反抗,你会杀了我吗?” “可能,会。” 似乎认命样,丁兆玲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处理食材。 不多时,察觉到她身上越来越烫,白皙的皮肤上泛起红艳,头目惊呆了,发应这么大? 丁兆玲留意到他的惊诧,稍稍侧头,羞涩道:“人家寂寞嘛。” “你这么正点的女人,他还不经常宠幸?” “有是有,不过他只让我给他服务,从不顾及我的感受,晚上搂着睡的话他更喜欢年轻女孩。” “真是……暴殄天物啊!我倒是最喜欢姐姐你这样的。” 二人关系极速升温,头目将手枪别向了后腰,上下起手,若非有所顾忌,早把持不住,一边隔着手套过过干瘾,一边像打情骂俏般东扯西聊。 “我牛排快煎好了,你叫他们来吃吧。” “那可不行,你装好,端过去。” “看你挺有男人味的,怎么这么胆小?你们根本没必要动这么大阵仗,那几个男人没一个会打架的。” “地上两名保镖?” “有什么用?有钱人充门面的你还不知道,你们一把手枪指着,看谁敢动?再说了,都是打工的,这种情况下老板也不能怪他们,犯得着跟你们拼命吗?” 头目听听有些道理,凑到她耳边问:“姐姐,有胶套么?看你这么寂寞,我来满足你一下怎么样?” “你的弟兄们不是饿了要吃饭吗?吃完再说吧,要找个听不到动静的地方,我叫起来声音有点大,不能让老板听见,不然你完事走人,我后面可完蛋了。” “好好好。” 头目信了她八分,毕竟生理反应做不了假。突然变得火急火燎,踱步到厨房门口,向大厅那边吆喝道:“老二,你和老三老四看好喽,老五老六,过来吃饭!” 大厅里又有两名歹徒去向餐厅和厨房的隔断间,只剩下三名歹徒。 这下富贵兄弟的眼神是真亮了,两人趴在地上,不断用眼神交流着,双胞胎之间的默契,远非常人可以比拟。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吸引三名歹徒的注意力几秒钟,他们有把握制服距离更近的所谓老三和老四。 至于在客厅另一侧的老二,确实是个麻烦。但如果他们速度足够快,便可以拿老三和老四做人质,互相要挟,看得出来,这帮歹徒关系还蛮好的。 富贵兄弟交流完毕后,微昂起头,向欧式沙发中间投去视线。李建昆因面对着他们,又坐在沙发上,不难留意到。旁边的艾菲和黄茵竹同样有所察觉。 富贵兄弟挤眉弄眼,张富努嘴向老三老四示意,微微点头;张贵则努嘴向老二示意,微微摇头。 李建昆、艾菲和黄茵竹都不是笨人,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李建昆斟酌好半晌,认为风险还是太大——他必须设想失败后的可能,万一失败,他不会有事,富贵兄弟有没有命,很难说! 他再次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富贵兄弟眼神坚决,身为保镖,东家落难,他们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算怎么一回事吗? 黄茵竹下意识看向餐厅和厨房的方向,作为女儿,她比在场其他人更懂母亲,母亲在决定起身去给歹徒做饭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冒险的准备,并且在实施某种计划,现在看来,正是尽可能多的吸引走歹徒。 天知道她做出了怎么样的牺牲—— 黄茵竹很明白母亲这样做的初衷,她向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又因自小摊上个酒鬼加烂赌徒的父亲,母亲弃她而去,致使她极度缺乏关爱,后面黄康年也没能给予多久,谁如果对她好一些,她会加倍奉还;如果对她足够好,她能为对方奉献一切。 现在母亲竭尽所能创造出三名歹徒离开的局面,黄茵竹意识到,母亲肯定希望他们能做点什么,扭转局势——但此刻的她并未意识到,此举可能让母亲深陷危机。 “我要去卫生间。”黄茵竹突然开口。 李建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他知道黄姑娘要有所行动了。真是见鬼!怎么突然一个个变得这么大胆? 那是命啊! 同样的,人在紧急关头思路往往不够全面,此时的李建昆也并未意识到,许多事都是相互的,正因为大家发现他如此在乎自己等人的命,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也试图替他即将失去的亿万财富搏一把。 老二笑眯眯凑过来,坦白讲,他半个晚上脑子里都在幻想和这妞的美事,毕竟其实不难实现,只怪他哥死谨慎……好嘛,现在自己忍不住,跑去厨房撩姐姐。 他望着眼前过去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女孩,问:“不能憋一下?” “大哥,一整晚没上厕所了。”黄茵竹下意识夹紧双腿。这动作更让老二口干舌燥。 “那我必须陪你去。” “行吧行吧,随你,我真憋不住了。” 黄茵竹说罢,站起身来,忽地脚下一个趔趄,一只手摸向额梢,倒向伊斯法罕风的波斯地毯,摔得不轻。 老二诧异道:“你咋了?” “低、低血糖。”黄茵竹葱白般的右手抵着一边额梢,抬起另一只手向老二示意说,“你能扶我去吗?” 吸溜! 这状况,上厕所也难呀,老二狠狠吞咽一抹口水。 “美死你啊!” “艹,你不去我去。” 另两名歹徒齐齐投来视线,羡慕得流口水,这妞当个明星绰绰有余。 现场除了李建昆外,谁都没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富贵兄弟正悄无声息的、以匍匐前进的姿势,接近他们划分好的目标。 老二岂会拒绝?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喜不自禁蹲身去扶。黄茵竹一脸怕怕的表情,隔空戳戳他手里的枪,老二嘿嘿一笑,遂将枪别到腰间。 正在此时,刚刚还软弱无力的黄茵竹,忽然张开双手,一把箍住老二的手臂。不待老二大惊失色,李建昆从后方的沙发上弹射而起,虎扑过去。 “哎呀!” 几乎同时,富贵兄弟从大理石地板上斜身刺起,两把乌黑色的军用匕首,精准无误地划向老三和老四持枪的手腕。 “啊——”两声惨叫并在一起。 “铛!” 伴随着两捧殷红的鲜血撒向大理石地面,两把黑黢黢的手枪同时坠地。 波斯地毯上,李建昆如一头猛虎趴在老二后背上,双手第一时间钳住对方的双手。 金彪和陈亚军顾不上一脸懵逼,一人抄起欧式茶几的水晶烟灰缸,砰地一声砸在老二脑瓜上;另一人则从老二和李建昆身下,“抽”出快被压死的黄茵竹,后者被抽出来后,白如葱段的小手上还带出一个东西,姑娘露出既惊恐又惊喜的笑容,飞快塞到李建昆怀里。 那是一把黑黢黢的沉甸甸的勃朗宁手枪。 李建昆立马抄起,再猛扭头望向老三和老四所在的位置,得手了! 与此同时,餐厅里的人已经狂奔出来,头目目视着客厅里的情况勃然大怒,从身后拽过丁兆玲,勃朗宁手枪黝黑的洞口戳在她右侧的太阳穴上。 丁兆玲身体在颤抖,脸上却露出笑容。 别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只是从来没有人,如此珍惜过她,让她变得价值连城啊。 她值几十亿吗?不,她连一亿都不值。 为了刚才那声才喊到“八”的妥协,以身饲虎又如何? 当然,也为女儿的脱险。 即使现在被歹徒头目摸遍了全身,被他用枪抵住脑袋。她心里仍然充斥着一股幸福,一股为人母亲的自豪。 她做到了。 第634章 一夜惊魂 第634章一夜惊魂 李建昆右手持枪,左手将头破血流被砸得七晕八素的老二,从地上拎起,挡在身前,泛着凶芒的勃朗宁手枪同样抵在后者脑门上。 九点钟方向,富贵兄弟分别绕到老三和老四背后,乌黑色的军用匕首搁在他们颈脖上,使得二人丝毫不敢妄动,做出相同姿势——左手掌箍住鲜血淋漓的右手手腕。 “去捡枪!” 得到李建昆提醒后,陈亚军和金彪迅速冲到老三和老四脚下,拾起两把勃朗宁手枪,仓皇地指向餐厅出口的位置——实际上二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用。 佣人们已然惊呆,瑟瑟发抖着尽可能地将身形窝进欧式沙发中,生怕发生枪战被殃及池鱼。 艾菲的小脸寡白一片。 黄茵竹怔怔望着餐厅口方向,这时才回过神儿,他们的行动将母亲陷入了命悬一线的境地,姑娘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帘般往下坠落,红唇翕合,不停呢喃着“妈”字。 “混蛋!混蛋!都是你这个贱女人,你是故意的!” 头目总算反应过来,手中勃朗宁的枪口紧紧戳在丁兆玲的太阳穴上,少妇额梢明显变形,足见力气之大。头目真恨不得一枪崩了她。 丁兆玲无声而笑,并不解释,也不求救。 “你们只有一个人质,我们有三个,给伱们一个机会:互换人质,你们赶紧滚蛋!”李建昆低沉着声音说。 “有种你杀了他们。”头目咬牙切齿道。 “你以为我不敢?”李建昆见老二清醒不少,左手放开他,绕到他身后,勃朗宁手枪抵向他的后脑勺,作势要开枪。 “你试试!”头目大吼,做出相同动作。 局面陷入僵持。 双方都很清楚对方不敢随意开枪。 “阿菲,打电话,报警。”李建昆侧头说。 “敢!”不待艾菲有所动作,头目爆喝,一声细微的清脆声响通过厅屋环境的放大落入耳畔,那是击发锤拨动的声音。“别逼我!我们活不成,那大家一起死!” 李建昆双眉紧锁,思虑间,又冲艾菲摇摇头。狗急还会跳墙,贸然断绝这些歹徒的后路,事态恐将变得无法收场。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瞟向老三和老四,冷声道:“现在我们比你们更耗得起,你那两个兄弟,手动脉割破了,血止不住的,不赶紧送医院,撑不了多久。” 头目探头凝视,果然发现老三和老四的手腕血流不止。后两人痛得龇牙咧嘴,那种生命在逐渐流逝的感受,使得他们欲要发狂。 “老大!” “救我们!” “混蛋!混蛋!”头目无能怒吼,砰地一声用枪柄砸在隔断的红木门框上,留下一道清晰凹痕。“马上给他们止血,马上!” 头目又反手一枪柄砸在丁兆玲头顶,后者眼冒金星,身子一软,栽倒在地,浓密的乌丝间躺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妈——”黄茵竹泪流满面,放声嘶吼,若非艾菲一把抱住她,已经起身奔向歹徒的手掌心。 “砰!” 李建昆以牙还牙,同样一枪柄砸在老二头顶,他先前遭过偌大的水晶烟灰缸一击,这下可谓雪上加霜,黑色自制头套中有新鲜的血液涌出,覆盖了起先干枯发黑的血迹,噗通一声倒向波斯地毯,如死狗样趴在地上手脚止不住的抽抽。 头目气得嗷嗷直叫,那是他亲弟弟,唯一的亲弟弟。 “给他们止血,我说了给他们止血!” 头目忽地蹲身,去掀丁兆玲的裙摆。“来呀,见样学样是吧,你学啊!我现在就把她曰了!” 李建昆:“……” 事情证明,一个正常人永远没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凶残。他抬手制止住,遂用眼神示意艾菲去找急救箱。 “等等!”头目喝住艾菲。“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找,这种豪宅里,大厅、厨房不可能没有急救箱。” 艾菲神色黯然,这头目太机警了,使得她想要趁着找急救箱的机会打电话报警的心思落空。 李建昆心头怒骂,狗日的施怀雅家还真TM会找人,他望向头目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即便我们替他们止血,后面那两个依然活不成。你有点常识行吗,手动脉割破了,普通的止血手段有什么用?” “我不管!先给我止!” 头目放过了丁兆玲,但手枪仍低垂着指向她脑门,起身眺望老三和老四的位置,语气缓和下来说:“撑住了!任务没完成,我们回去一样难有活路。” 老三和老四心头一紧,快要癫狂的头脑清晰了一些。想起雇主的背景,嘴角泛起浓郁的苦涩。 雇主开出了不菲的酬劳,但同样说过:“事情没办成,后果自负!” 路是他们选的,怨不得谁——如同他们这样的人,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又怎么发大财呢? 撑! 窗外黎明破晓,无需太久了。 两人咬紧牙关。 艾菲取来急救箱,分别给三名歹徒伤员进行了包扎,随后李建昆再次拎起老二,抵在身前,一边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一边向前走去,用脚将急救箱踢到头目那边,遂缓缓后撤步退回来。 一名歹徒蹲身,给丁兆玲的头顶缠上了几层纱布。 局面重新陷入僵持。 整个空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时间悄然而逝,窗外泛起鱼肚白,渐渐地愈发明亮。而正如李建昆所言,手动脉被割破,简单的包扎根本无用。歹徒老三和老四早已站立不稳,瘫软在地,手腕处缠绕的厚厚的纱布,尽数被鲜血染红,还有更多的鲜血从缝隙间不断溢出。 李建昆不时回头打量,读懂他意思的陈亚军总会适时微微摇头,以示回应。 两人在确认一件事:歹徒老三和老四是否昏厥过去? 确认的办法不难,掐他们一下,或给他们一脚,看他们有没有反应。 终于,当李建昆再次回头时,陈亚军眼神明亮,微微颔首。 “喂!你那两个兄弟好像快不行了。”李建昆说着,示意金彪过来,用枪抵住老二,自己佯装过去查看。 来到歹徒老三和老四身前,他蹲下身,以一个计算好的位置,用宽阔的后背挡住头目那边三名歹徒的探视。与此同时,旁边的陈亚军飞快掀开两名歹徒的自制黑色头套。 李建昆左右各端详五秒,遂闭上眼睛,确认脑海中已记下这二人的面相后,轻微点头。陈亚军忙不迭将头套复原—— 不能让歹徒知道他们看清了其中两名歹徒的脸,否则同样会将歹徒逼入绝境。 “真不行了。”李建昆站起身,面朝餐厅口方向看不清表情、只能从眼神中看出担忧之色的头目,说,“暂时还有点气,气若游丝,再耽搁下去,只怕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他们。” 几名歹徒相视而望,眸子里皆透露出急躁和忧虑。 “几点了?”头目望向身后问。 “六点五十四。” 此时窗外已天光大亮。 “不行,太早了。”头目再次眺望向老三和老四的方向,放声大喊,“老三,老四!给我醒醒!再撑……再撑半小时。喂!旁边的人,给他们几巴掌!” 这种要求陈亚军岂能不满足? 啪啪啪啪啪! 正好出气,大逼兜不断抽出。然而并没有什么太大鸟用,歹徒老三和老四只是轻哼几声,似乎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李建昆望向头目嗤笑道:“半小时?他们这样子还能撑半小时?你可真拿兄弟的命不当命。” “闭嘴!” 整片空间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中。 时间缓缓流逝,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对于歹徒来说是,对于李建昆而言亦然。他想到,施怀雅家族的人只怕已筹备好一切,只能八点钟银行开门,立马完成交割。从庄园赶去太古银行,以港城早高峰的路况,至少需要耗费半小时以上。 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李建昆对陈亚军使了眼色,后者猛地又是几个大逼兜抽在歹徒老三和老四脸上,遂嚷嚷起来:“要死了要死了!抽都抽不出半点动静。” 头目几名歹徒皆是心头一凛,又一次传来报时的对话。 七点十分。 “走!喂你们,把他们三个弄上外面的工程车,我上车前会放了这贱货!” 李建昆并不想整出幺蛾子,现在每一分钟都异常重要,他先示意艾菲和黄茵竹带着所有佣人快速上楼,避开头目三人等下会经过的路线,遂他押着老二往门口退去。 与此同时,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搭手弄起地上的老三和老四,抬向屋外。 庭院中,伪装成“华盛装饰”公司的白色工程车旁,三把手枪对三把手枪,没有发生意外,头缠纱布软弱无力的丁兆玲落入李建昆怀中,啪啪两声关车门的声音传来,接着发动机的轰鸣响起。 白色工程车带着怒吼,飞驰出提前打开的庄园铁闸门。 一夜惊魂总算过去。 然而李建昆来不及片刻停歇,立马对怀中的丁兆玲和哼哈二将交代道:“报警!实话实话,让警方派人去山脚下中环最近的医院追捕歹徒,再通知一拨警方去太古银行!” 丁兆玲强撑起精神,离开他怀里,用力点头。她和警方沟通,自然要比哼哈二将更好。 “车钥匙!” 张富飞速奔回屋内,取来马力更足的香槟金的劳斯劳斯的车钥匙。 轰—— 李建昆亲自驱车,司机老刘现在大抵上不能指望,V8,6.75升发动机,卷起一股风尘,咆哮驶离庄园。 第635章 唯一的契机 第635章唯一的契机 香槟色的银刺飞驰在早高峰的港城街头,完全无视红灯,也不知吓傻多少司机和行人,险些酿成几起交通事故。 “呜呜呜——” 银刺车尾招徕摩托骑警在追逐。 李建昆毫不减速,凭借三十年的驾龄,驱使着劳斯莱斯在拥挤的街道上见缝插针,车身不可避免地被剐蹭了几下。 这都不算事儿。让李建昆焦急的是,港城早高峰的车辆比想象中还多,时间在大捧大捧流逝。 当嚣张无比的在朝阳下呈暗金色的银刺,终于在太古银行门口停下时,李建昆再次扫向左手腕,面沉如水。 快八点一刻了! 后方两辆铃木警用摩托车跟到,骑警飞快冲过来。听闻动静,银行大厅里同样冲出几名阿sir。 “是我报的警,这家银行雇佣持枪歹徒劫持我一整晚,逼迫我签下了一份上百亿的证券投资交割协议!” “胡说!” 有阿sir来银行办案肯定会有管理者陪同,李建昆陈述的事实立马遭到驳斥。银行的管理者拒不承认,而且从表情上看,不似作假。 他是真不知情。 两方阿sir协商之后,骑警阿sir先行退下,李建昆和富贵兄弟得以进入银行大厅。此时银行刚开门营业,大厅里异常安静,没有客户。 李建昆指向西南角说:“我要求立刻调查他的证券部,终止我在被人用枪顶着脑袋的情况下,签署的无效的投资交割协议!” “我抗议!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我们银行的正常事务!” 李建昆和头发花白的英伦佬争锋相对。 阿sir们一阵头大,都不好惹啊。太古自然不提,对方劳斯莱斯当座驾,张口百亿的投资协议,又岂是一般人? “阿彬,你联系一下阿祖他们那边,确认下情况。”领头的阿sir吩咐。 被他称呼为阿彬的华人阿sir,应声后离开。 丁兆玲按照李建昆的吩咐,一次性报了两个警,警方也派出两方人马,一方赶去太平山,另一方来到这里。 阿彬很快去而复返,回复道:“波佬道31号庄园确实遭到持枪歹徒闯入,扣押了庄园所有人一整晚,现场遗留下三名歹徒的血迹和三把勃朗宁手枪,阿祖那边的一部分兄弟,正在中环附近的医院追捕可疑份子。” 银行的英伦佬管理:“……” 领头的白人阿sir看一眼李建昆后,当即发话:“走!去证券部。” 李建昆跟随阿sir们来到银行一楼西南角的证券部办公厅后,四下扫视几眼,脸色愈发阴沉。这里悠闲自在的很,由于刚上班,不少职工还未回到工位,或在四处走动,或在茶水台旁冲泡咖啡。 “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又有几名中年以上的英伦佬赶过来。 这些是太古银行真正的高层,皆是施怀雅家族的人。头先那名英伦佬走上前,向他们汇报情况。 几人听罢,表情惊愕,眸子里又有抹闪烁,透出几分恍然…… 正在这时,证券部某间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希伯来·施怀雅从里面走出来,左右瞅瞅,一脸懵懂,诧异问:“什么情况?” 李建昆眼神刺过去。“你还真有脸问!” 这起行动绝对是他一手策划的。用犯罪心理学来分析,这样做对谁的好处更大便知道。 希伯来走上前,表情不变说:“李先生,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伱放心,交割已经完成,钱都打进了你的瑞银户头。” 别说李建昆,连富贵兄弟都有些忍不住,真想砸烂这张皮肤松弛的老白脸。 李建昆攥紧双拳,终究是晚了。其实赶到这里发现快八点一刻后,他心里有些预期——如果不争分夺秒完成交割,冒如此大的风险策划这起行动的意义又何在? 领头的阿sir开口说:“这位先生昨晚遭遇了一起入室劫持案,他声称歹徒用枪逼迫他,签下了一笔百亿投资的证券交割协议。” “啊?”希伯来惊讶,望向李建昆道,“怎么会呢?交割协议不是你找我协商,主动签的字吗?” 砰! 叔叔能忍奶奶不能忍。 李建昆一拳砸向希伯来的老脸,后者吃力不住,倒向旁边一张办公桌,摔了个人仰马翻。 阿sir们你看我我看你,这种大佬咱也不敢碰啊。最后还是领头的阿sir凑到李建昆跟前,小意说道:“先生,希望你保持冷静,殴打他人是犯法的。” 希伯来捂着左脸从乱成一团的工位中爬起,嘴角已经溢血,盯着李建昆沉声道:“你如果这样,我要告你了!” 李建昆硬是被气笑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老东西,两辈子他也是头回见。 “太古!施怀雅家!好样的!” 他环顾在场的英伦佬,冷笑说:“你们以为这事会这么完了?不,我告诉你们,你们成功挑起了我的怒火,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太古集团,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嚯! 这话先把在场的阿sir和纷纷退到角落的证券部职员们给吓到。如果换个人这样说,他们铁定以为对方疯了。 太古集团,那是一头何等庞大的巨鳄? 超过百年历史的四大洋行之一。 处于港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但考虑到对方也不是寻常之辈——他说百亿投资,银行董事会成员、施怀雅家族的人没一个反驳,显然确有其事。同样是一头资本大鳄,因此他们信了两分。 至于施怀雅家族等人,可谓又惊又气,有两人脸上还浮现出嗤笑。 “大言不惭!” “原本看你是我们的客户,不想对你说什么不敬的话。适可而止吧。在港城还没人敢说这种话,更没人有这个实力!” 希伯来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此时心头乐开花,亦如他所料—— 昨晚的事除了他们父子外,家族内没有任何人知晓,他笃定对方闹上门,家族肯定会一致对外,同时会接受他们父子的谋划。 毕竟是件好事。 以现在的经济形势,这笔百亿做空的业务,像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家族头顶,谁也无法揣测继续下去,会给家族带来多大的损失,甚至于家族能不能承受得住。 “头儿,你来一下。”通往银行大厅的方向传来声音,似乎有紧急情况。 领头的阿sir带着两人离开,只余下两名阿sir留在这里,眼神皆朝天花板看,两方人马现在都生出火气,可怜的他们能得罪谁啊? 希伯来掏出一只丝绸白手帕,擦拭过唇角的血迹后,踱步到李建昆身旁,与他呈现出错身站立的姿态,在后者耳边小声说:“人不能太贪心,你赚的已经足够多,见好就收,这样对大家都好。”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在怕。” 希伯来不再多言,错过他,走向家族那几人。他们的眼神告诉希伯来,他们在等待一个解释。不是多大事儿。 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向好的就行。 正在这时,领头的阿sir去而复返,扫扫两方人马说:“最新消息,有两名重伤的可疑分子被找到。” 希伯来的脚步微微一顿。 李建昆无声而笑,与他预判的差不多,歹徒老三和老四短时间内溜不远,除非歹徒头目真不要他们的命。他带着富贵兄弟走向领头的阿sir,小声问:“哪里?” 阿sir迟疑了一下,但考虑到他是受害者,咬着耳根子回话:“中环教会医院。” 李建昆拔腿便走。 留在此处没有用了,对方敢说“钱已经打到他账上”这种话,说明交割确实完成。而仅凭一张嘴,无法证明昨晚的事与施怀雅家有关。 被抓住的歹徒,将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有可能,他当然要追回损失,那是几十亿港币的损失!本来他预想的交割日,会是联合申明出台后的一段时期。 但凡能证明是施怀雅家族策划了这起行动,理论上讲,法庭应判决那份交割协议无效,将交易退回至交割前的状态。 银行门外,两名骑警还在等着。一人见他出门,掏出小本本,似乎要开罚单。 李建昆拉开银刺的副驾驶室车门,从手套箱里薅出一沓崭新的百元港币,放在他的小本本上。“够不够?” 白人骑警:“……” 轰—— 银刺轰鸣驶离。 “艹,这有钱的畜生。”骂骂咧咧一句,白人骑警和同伴相视一望后,将钱揣进制服内衬。 中环教会医院,急救中心一楼,1032室。 李建昆赶到这里时,哼哈二将也在,陈亚军被阿sir带过来指认歹徒,从他的表情上李建昆便知道,病房里躺着的疯狂输血的二人,正是歹徒中的老三和老四。 阿sir们得知李建昆的身份后,也算知无不言,告知他其余歹徒驱车将二人扔在急救中心门口便跑了。他们调查了医院的监控录像,歹徒非常谨慎,即使下车抬人时仍戴着头套,警方现在在追查那辆白色工程车的下落。 不好的消息是,车牌是套牌,临时贴上去的广告纸一撕掉,同款的工程车港城不要太多。 所以当前破案的所有希望,大概率全在病房里的两名歹徒身上。 “估计多久能醒?” 被同事称呼为阿祖的华人阿sir,面对李建昆的询问,无奈耸肩说:“还没脱离危险,失血太多,医生说能不能抢救过来不一定。” 他说这话时,下意识打量起富贵兄弟,心想这俩保镖可真猛,在七名歹徒……好吧,六名,起先骑山地摩托溜走一名,即使是在六人六把手枪的情况下,能用小刀重伤两名歹徒,也是生猛得一塌糊涂。 李建昆透过探视窗向病房内打量,警方也深知这两名歹徒的重要性,已通知医院最好的医生,配备最好的医疗条件进行治疗。 现在只能等了。 第636章 复仇 第636章复仇 “阿sir,你们问一万遍我还是不知道,都说了,那几人我根本不认识,临时凑起来的。” “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那雇主是谁?总有人跟你联系!” “我和他一起的,雇主联系的是他,伱们问他呀。” 一天后,病房里,抢救过来的歹徒老四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面对阿祖几名阿sir的问话,微微侧头望向隔壁病床上一动不动如根木头般的歹徒老三,眸子里掠过一丝哀伤,但脸上呈现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医生说,老三失血过多,时间太长,身体机能遭受严重破坏,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简而言之,成了植物人。 “你不要冥顽不顾,你非法持有枪械,私闯他人住宅,禁锢挟持他人,数罪并罚,够你在里头蹲个二三十年!现在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老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呵呵一笑,心头有抹惨然,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给这帮条子可乘之机。 吱呀~ 病房的木制带探视窗的房门被推开,李建昆用三分道理和七分气势,使得守门的年轻阿sir退至一旁。 房间里阿祖几名阿sir扭头探来,看清来人后,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第二是经营状况。 期间的内地战乱和四十年代泥轰攻占港城,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大概率歹徒老四如果反水之后,他们七个的家人都会遭遇生命危险。 李建昆内心沉吟,既有钱,又有权,经营还良好,确实难啃。难怪前世80年代港城华资强势崛起,和记黄埔、怡和和会德丰相继失城,唯有太古存活下来,且越发壮大。 很强力的那种。 一口气拉拢了中信、中航和兴业三家华资国企入伙。 现在如果不趁机推倒这头啃噬着国人的血肉发展起来的家族,将来更难有机会——他们会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势,思维愈发通透、拉拢到他们这架马车上的华资势力会越来越多。 “第三的政治人脉。 不过李建昆也明白,以太古洋行的体量,想在短时间内打败它,仅凭他现在自身的力量是不够瞧的——除非给他时间慢慢筹划,但心中无法抑制的怒火,使得他不愿多等。 几名阿sir你看我你看我,最终还是阿祖凑近几步,小声对李建昆说:“这话不妥。” 李建昆透过老四的微表情,约莫能揣测出他的心理: 不说,遭殃的只是他一个。他和旁边变成植物人的老三的家人,会有人照顾,该他们得到的钱一分不会少,甚至会比想象中照顾得更好,得到的钱更多,因为他等于手握希伯来的把柄。 关于施怀雅家擅于笼络人心这一点,李建昆也算有些了解。 他反正要蹲号子,无非时间长短的问题,综合考虑之下,他选择多蹲些年。 但是,即便它是一块陨铁,李建昆这回照样要下嘴! 李建昆心头黯然,希伯来设置的后手比想象中更完善,或者说更毒辣。同时他也低估这帮歹徒之间的情谊。 比如后世人人骂却仍旧运营得活蹦乱跳的“国泰航空”,在80年代末,施怀雅家拿下“港城航空”一统港城的航空业后,太古进行了一手极骚的操作。 董浩芸竖起一根手指说:“太古具体有多少钱,没人晓得。你应该也知道,施怀雅家族从一百多前便开始发迹囤积财富,当年在内地搞航运时,连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都招架不住,比他们更早进驻内地的怡和也被打得节节败退,那时这个家族便赚取了泼天财富。 “不像其他三家洋行,说到底包玉钢和李佳成能分别拿下‘九龙仓’和‘和记黄埔’,还是因为这两家洋行看衰港城和内地的发展,包括会德丰,都起了退出港城将资产转移回鹰国的心思。 董浩芸自认是和包玉钢平起平坐的存在,如此伟业没有他一份,甚至被小辈抢去风头,心头总归不是滋味。 他不会用非法手段对希伯来、包括很有可能参入其中的查理怎么样,一来这是种下乘手段,毁了敌人也会招来一身腥;二来,这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诸如太古城、太古汇和太古里这些名头和场所,后世的国人不会陌生。 只是转瞬,这位这一世逆天改命活到现在的老船王,又下意识皱起眉头,沉吟说:“对付太古,不好办呐!说实在话,四大洋行中余下的两个,会德丰更有希望。但太古又招惹到你,这事儿……” 抓住又如何? 他们为确保家人的安全,大概率也会做出与歹徒老四相同的选择。 说了,即使他的家人在自己的帮助下,得以暂时逃脱,但他的歹徒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恐怕难以幸免。 太古的产业在港城无疑可以称作一个集团,涉及航运、航空、房地产、制糖、金融、贸易和饮料装瓶等多重领域,而施怀雅家族在港的所有业务,全由一家公司持有—— 眼下其实是个机会,金融风暴席卷,太古洋行所谓的运营良好只是相对而言,同时施怀雅家族从二战后卷土重来的时间尚短,用了许多年打基础。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没有太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明目的。 两辈子没被人用枪抵过脑袋,也从未遭受这么大的经济损失。 太古是一个环球的金融财团,总部位于伦敦,一百多年前做小贸易落魄的施怀雅家族的先祖,不惜远渡重洋来到内地,依靠彼时势力庞大的日不落帝国与腐朽的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从航运业起家,一步一步发展起来。 李建昆缓缓走向靠窗台一侧的病床,凝视着病床上的歹徒老四,一字一顿道:“我也不需要你出卖你的兄弟,只要你证明一下,那晚是你们持枪逼迫我签下了那份协议。” 而另一个后起之秀的顶级豪门李家,也已购入和记黄埔。 这事儿施怀雅家族是干得出的,当年他们贩卖内地“猪猡”去北美的时候,往往一船上千人,到达目的地要死掉三四成,都给扔进海里喂鱼了,有时一船全部死绝。而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仍然乐此不疲——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歹徒老四是这种性格,另几名歹徒估计大差不差。 看着李建昆一言不发走向房门,阿祖上前拉住他说:“你也不必太急,这家伙的身份我们已经掌握,正在紧急排查他的人际关系,有你们提供的关于歹徒身形和声音等方面的线索,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我可以以受害人的身份向法官求情,给予你最轻的量刑,并且将你的家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们一笔可观的生活费。” 他相信,当他推倒太古洋行时,有的是人乐意替他跟希伯来父子算账。 李建昆没有搭理他,眼神一眨不眨盯着歹徒老四。后者同样目视着他,眸子里有股剧烈挣扎。良久,老四咧嘴一笑:“你在说什么?” 当然,只给他们股份和分红,不给管理权。 太古洋行有限公司。 在港股的编号非常靠前。它便是李建昆复仇的目标! 二战结束后,太古卷土重来,在鹰国本土、大漂亮国、澳国都有投资,不过施怀雅家族尤其擅长赚华人的钱,他们的业务重心还是在港城。当然,如果未来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他们也会重返大陆。 复仇! “施怀雅家族十分擅长结交人脉。从某种角度讲,他们有种大格局,经常会拿出一些利益分配出去。他们家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很硬!” 最后一个契机,破灭了。 李建昆对太古洋行虽然有些了解,但肯定不如这位在港城人脉势力盘根错节的老船王懂行,虚心请教起来。 一个“猪猡”在内地只需十几块大洋买入,贩卖到北美的种植园和矿场里,最高能值一千块大洋。 李建昆继续踱步,啪地一声带上房门,任何人都能看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他周身腾跃,他现在心头只有两个字—— “第一是资本雄厚。” 董浩芸先是眼前一亮——该说不说,他一直有这个心思:拿下四大洋行中的一家! 同为港城华资的顶级豪门的包家,前两年成功拿下九龙仓,怡和在港的最大资产便是“九龙仓”和“港城置地”,又以前者更优。等于说包家拿下了怡和的大半壁江山。 “太古和其他三家洋行不同,49之后为了拿回内地产业,他们和内地多有交涉,似乎从中看出什么,对内地的发展充满信心,不管在世界范围内怎样投资,施怀雅家族的生意重心始终在港城,并且企图重返大陆,太古洋行的经营状况蛮不错。 他需要盟友。 安慰话不错,但李建昆不抱太大希望。 李建昆并不想将自己满腔的怒火,带到别人家中,所以他致电给董浩芸,约在中环的东方置地大厦见面。 否则以清末时这个家族在内地每年狂赚150万英镑的敛财速度,现在估计已是世界级的顶级财团。 静谧的茶室里,保镖和工作人员全部退避,红木大板的茶桌旁只坐着董浩芸和李建昆。 前者已得知前晚波佬道31号庄园发生的事,既震惊也愤怒,同时不忘对李建昆表示关怀——虽然之前在电话里表达过。 这一切,必须有人来买单! 他说过,太古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会兑现承诺。至少在港城。 “董老,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你帮忙组织……” 这样看来,只有董家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强力盟友! 第637章 四巨头 第637章四巨头 深水湾。 港岛着名的游泳海滩之一,位于浅水湾西北,南朗山以东,附近的山地上兴建着不少高档住宅,绿荫环绕,依山傍水。 傍晚,深水湾79号庄园。 一名五旬左右,身形瘦削,显得脑瓜略大,发际线后移严重,硕大脑门反射着路灯光亮的男人,吃完晚饭荡着悠闲的步伐走出庄园,身后跟随着两名黑衣保镖。 沿着路灯林立、整洁的柏油路前行不远,拐个弯,三人来到深水湾77号庄园古铜色的大门前。 对于这位“大脑门”的造访,庄园的安保人员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开启院门。 庄园内同样刚吃罢晚饭。 主人包玉钢正在庭院里遛弯,看见来人开怀而笑,招手唤他过去。“大脑门”的两名保镖留在院门处。 “有事?” “没事,这不饭后散步,顺便来看看哥你吗。”李佳成笑笑说。 包玉钢搭眼瞅他两眼后,笑眯眯道:“不,你有。” 李佳成莞尔一笑。“懂了,你其实也想找我。” 聪明人之间聊天,往往格外省唾沫。 包玉钢昂头望望天上的明月,仿佛自言自语说:“连伱也邀了,老董神秘兮兮地想搞什么大动作?” “我也挺纳闷的,我和他只有泛泛之交,倒是我那大小子和他家大儿子有些来往,说是有大事相商,问题是我和他连小事也没协商过呀。”李佳成捻着身前花圃中的一朵盛开的三色堇说。 “你答应赴约了?” “我和他既没仇怨,人家又是商场前辈,亲自致电来,我能拒绝吗?你呢?” “我和他既是老乡,又是同辈中人,许久没联系了,我好意思拒绝吗?” 两人相视而望,同时笑起。 李佳成松开捻花的手说:“我倒有些猜想。” “我也有。”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三秒后,一起开口说:“会德丰!” 此时旁边若是有人,大抵上会评价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隔日清晨,早高峰还没到来时,依照某人神秘兮兮的要求,两人同乘一辆黑色的奔驰560SEL,即所谓的虎头奔,来到维多利亚港附近尚未营业、这时间却破天荒大门敞开的董养会。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四下无人,安静异常,只有董浩芸的中年女秘书恭候多时,上前见过礼后,遂将二人带到三楼的一间幽静茶室。 令包玉钢和李佳成意外的是,茶室中除去董浩芸,还有个年轻小伙。前者一脸懵然;后者眼神闪烁,倒是有些揣测。 对方对于港灯的分析鞭辟入里,比他洞悉的还要清晰三分。自从大儿子汇报这个情况后,李佳成其实一直想见见这位董家背后的青年才俊。不承想,董浩芸还真不藏着掖着。 “二位赏脸,客套话不说了,跟你们介绍一下。” 董浩芸抬手向旁边示意:“李建昆,名下有家小公司,不小心弄得还挺出名,叫昆兰投资。” 嚯! 猜出李建昆身份的李佳成没太大反应;倒是包船王陡然睁大眼睛,啧啧几声,犹如发现宝藏,一边踱步上前,一边仔细打量起李建昆。 后者顺势见礼,也没忘记缓步跟上来的李佳成。 该说不说,李建昆的心头高低还是有股激动的,这毕竟是港城商业史上留下过最浓厚色彩的两只大佬,同时还是相继坐上过华人首富宝座的大佬。 “后生可畏啊!” 包船王目露赞许,遂望向旁边的董浩芸,哈哈笑道:“连这位后生也拉来,老董你是心如火燎,迫不及待想对会德丰下手了?” 董浩宇笑着摇头:“不是会德丰,是太古。” 嚯! 这下连李佳成都吓一大跳。旋即与包玉钢相视而望,忒大胆!他们都不曾动过打太古主意的心思。 李建昆适时开口道:“实际上是我的提议。诸位请入座吧。” 作为晚辈,没外人当面时,他和董浩芸倒是不分辈份,现在沏茶倒水的活儿自然落在他头上。沏好香茗,将青瓷茶盏逐一送到三位长者手边后,面对包船王和李超人诧异的目光,李建昆用低沉的语气说: “实不相瞒,我和太古之间有些私人恩怨,这是我决意对它下手的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 他顿了顿,道:“这头豺狼现在不除,往后再难有机会。” “豺狼”这称呼,他相信任何有一点民族情节的人,都不会觉得过份。事实上所有的洋行全是! 战争年代,帝国只是开来坚船利炮,而背后许多细枝末节的腌臜事,皆是通过洋行和买办完成的。 在近代史中华民族曾遭受的灾难上,没有一家洋行是无辜的。而那些贩卖鸦片和“猪猡”的洋行更是罪大恶极。 李建昆甚至认为,想对太古下手这件事,李超人应该第一个举手赞同。因为他是潮汕人,太古曾在那片土地上为非作歹嚣张跋扈多年,巅峰时开设有十五家用以临时收容“猪猡”的“猪猡馆”,一度还在当地发行过他们的钞票——七兑票。 李佳成皱眉说:“话虽这样讲,但太古并不好动啊,四大洋行中只有他们这些年没走下坡路,反而越来越壮大,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 包玉钢接茬:“我和佳成拿下‘和黄’和‘九龙仓’都有一定契机,太古的契机在哪儿?我是没发现。” 倘若有机会拿下太古,他们自然不会错过,一为财富,二为……一口气!但假如对方浑如铁板一块,他们也不会傻到去踢,痛的是自己的脚。 “我知道机会看起来不明显,不过现在金融风暴席卷,已经是最好的契机了。” 李建昆目光如炬说:“而且我们还能联手创造一些机会。太古再有实力,我也不相信它能抵挡得住我们四家的联手。” 包玉钢端起青瓷茶盏抿过一口茶后,问:“你就说吧,假如这一仗要打,你能拿出多少资金?” 商战,说到底,拼的还是钱。 “昆兰”批量做空英资企业的事他知道,显然使用了高杠杆,同时正如刚才董浩芸所言,他也清楚这是家皮包公司。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大底蕴,够不够资格发起这场“战争”和主持今天这场对话。 “我现在能拿出三十五亿港币,不过其中有十四亿是债务,三亿是董老的,另有十一亿是民众的,8月1号要兑付。” 李建昆十分坦诚,将老底自揭干净,合作诚意满满。 这些钱正是太古银行交割给他的做空收益,外加“东方快车”理财产品筹措出的本金——原本这笔百亿做空,按照他的预测,利润会在五十亿港币以上。 等于说希伯来整出的这起幺蛾子,让他亏损超二十五亿港币。 包玉钢眼眸明亮,直到此时才正视起这年轻人,将他当成一个级量的存在。要知道,他拿下九龙仓也不过动用了约五十亿港币,其中二十亿是借款,也就是说他当时砸锅卖铁只筹集出三十亿港币自有资金。 拥有百亿市值的产业,与拥有多少流动资金,完全是两种概念。 旁边的李老弟还有没这小子富裕,哪里掏得出三十五亿现金? 李佳成同样眼前一亮,笑着说:“建昆是吧,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李建昆将思虑好的计划娓娓道来,别说包玉钢和李佳成,连董浩芸都听得一怔一怔的——确实有几手好活儿。 不过最后仍然要赤膊上阵。 属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如同包船王对九龙仓下手时,大股东怡和只占九龙仓20%不到的股份、李超人拿下和记黄埔算是汇丰大班沈弼的以桃报李不同,施怀雅家族对太古洋行拿捏得蛮稳。 任何计策只能创造出利于己方的条件,最终势必要开启砸钱战。 “三位认为什么生意最赚钱?”李建昆扫视过三人,突然冒出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董浩芸率先答话:“依现在的港城来说,显然是房地产。” 包玉钢打趣道:“当然是写在刑法里的门路。” 李建昆含笑不语,视线落在李超人身上。后者思忖少许后,说:“垄断。” 要不然你能一枝独秀金刚不倒呢……李建昆心头感慨,点点头道:“没错,垄断。太古洋行旗下的‘国泰航空’控制着港城的八成航空业市场,近乎垄断;旗下又有港城瓶装业务公司,与可口可乐有长期发展合约,这是真正的垄断。 “改开之后大陆的变化,三位肯定有目共睹,我说大陆正在逐渐向一个超级庞大的新兴市场转变,三位应该不会反对吧? “那么你们想想看,在不远的将来,被大陆视作桥头堡的港城,每日的进出关客流会是多少?背靠十亿人的大市场,可口可乐会多么畅销,与他们有战略发展计划的太古瓶装业务公司,要开多少家工厂才能满足供应?” 包玉钢、李佳成和董浩芸,皆是眼眸大亮。 李建昆突然插进这么一个问题,正是要让他们明白:无论现在砸多少钱拿下太古,相对于未来而言,都是件一本万利的事。 没有什么比垄断更赚钱。 而太古洋行旗下已经有两个垄断生意,甚至于他们的糖业公司也控制着珠三角地区过半的市场。 “退一万步说,即使收购不成,按照我的计划,从太古洋行身上狠狠啃下一块‘肉’,有问题吗?”李建昆循循善诱。 董浩芸发现两束目光探过来,爽朗一笑说:“甭看我,没下定决心我会邀你们过来?” 包玉钢和李佳成相视而望后,后者开口说:“兹事体大,事发又突然,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才能定夺。” 消化是假,但事情确实很大,他们要仔细推演,权衡清楚利弊,还要做进一步沟通。所谓不打无把握的仗。 李建昆微笑颔首:“好。我会起草好合同。” 这种规模的商战,任何一方临阵脱逃或临时反水都是致命的,同时也要提前做好利益分配,避免成事后“分赃不匀”,窝里斗。 第638章 第一步:“抽血” 第638章第一步:“抽血” 清晨之后,港城五月的阳光由橘黄色转变成米白色,洒落在波佬道31号庄园中,驱散了黑夜带来的最后一丝阴暗与凉意。 庭院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九座面包车,车身两侧印贴着相同字样的广告标识——金盾安保。 几名穿着统一的迷彩工装裤、黑色T恤,腰间的武装带上别有枪套和匕首套的安保人员,在管家老朱的带领下,正绕着庄园围墙查看安防薄弱处。 一名穿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跟随在李建昆身后,落后半步,俩人在庭院中踱步,不时向“迷彩裤”们打量。 “李生尽管放心,这几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狠角色,有他们负责贵府的安保,绝对万无一失。” 王婆卖瓜的话李建昆没太过耳听,他从这家安保公司聘请人员的理由很简单——对方拥有合法的持枪资质。 所谓身手再高也怕菜刀。 枪械的威慑力是无与伦比的。 虽然这样每年要花费近百万港币的开销,但吃一堑长一智,他认为这钱还是不能省的,即使他不会在港城久待,他手下的一些人随着掌握的资本的增多,也变得愈发容易被不法之徒惦记。 不得不防。 李建昆犹记得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这段时间,可是港城匪患最猖獗的年代,类似张子强这类人物,搁后世都被拍成电视剧了。 “哒哒!” 庄园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 不知是在刻意表现还是素质使然,几名“迷彩裤”暂停下查缺补漏的工作,火速奔往庄园的铁闸门,不多时,铁闸门开启,驶进来的是辆福特牌警用轿车。 “迷彩裤”们并未直接放行,拦下车辆检查了车上人员,并让对方出示了警官证。 这种专业使得李建昆会心一笑,钱没白花的意思。旁边的金盾安保公司的业务经理,下意识挺挺胸板。 “很不错啊,像这样的庄园应该配些安保人员。”福特车上走下一名华人阿sir,倒也不生气,带着笑意踱步走过来。 正是那名被同事称呼为“阿祖”的青年阿sir。 李建昆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阿祖走近后,瞥一眼金盾的业务经理,后者知趣离开。阿祖遂对李建昆说道:“根据血液比对,我们成功抓获了歹徒老二,并通过你们提供的线索,逮捕了他的亲哥哥,歹徒头目陈文贤。” 李建昆安静听着,毫无反应。 阿祖不由一阵尴尬,你好歹高兴点啊。 “结果?” “他们好像串通好的一样,和钟桂清的说辞相同,呃,就是歹徒老四,说是临时凑队的,根本不认识歹徒老五、老六和老七。” 阿祖顿了顿,说:“我来除了通知你歹徒头目和老二被抓的好消息,也是想告知伱一声,歹徒老五、老六和老七由于线索不足,怕是很难抓了。” “哦。” 阿祖:“……” 李建昆明白警方确实尽力了,另三名歹徒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头目三人死咬牙关,即使有怀疑对象,也无法给他们定罪。 他的心思现在完全不在这上面。 冤有头债有主,他对歹徒其实谈不上多大恨意,人家拿钱办事罢了。“死”一个,抓三个,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送走阿祖,又打发走金盾安保的业务经理,李建昆回到主楼一层大厅,艾菲穿一身高端白色职业套裙,站在客厅的欧式沙发旁,丁兆玲在给她佩戴精巧的黄金首饰。 “准备好了?”李建昆投去视线,笑着问。 艾菲的小脸上扬起笑容,点了点头。 门外,司机老刘已备好抛光打蜡后焕然一新的劳斯莱斯,换上笔挺黑西装的富贵兄弟候在车身两侧。 临行时,丁兆玲凑到李建昆身前,问:“你不换身正装?” “我又不是主角。”李建昆摇摇头,有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经历过“惊魂一夜”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有些微妙变化。 丁兆玲抬起藕断般的小手,替他整了整藏蓝色休闲西装的衣领,亲昵说道:“也罢,反正一样很帅气。” 就,有点,愈发不见外了。同时多出一抹胜过“熟人”和“朋友”,类似于“家眷”般的情愫。 具体是个啥,李建昆也说不清,反正很怪。 香槟色的银刺沐浴着米白色的阳光,缓缓驶离庄园。 上午九时许,靠九龙半岛一侧的维多利亚港附近,隆兴大厦,六楼。 这一层本是威尔·罗宾逊的“波伲服业”的总部,被李建昆收购之后,更名为“BigGirl”,现在隶属于昆竹集团旗下的一个服装子品牌。 这里的场地足够大,两天前,他又命人腾出一半空间,将“昆兰投资”的招牌挂在了这里。 昨天,李建昆在港城几大主流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告示,主要内容为:昆兰投资公司将召开一场新闻记者会。 在港城的证券圈里,“昆兰”早已是威名赫赫的存在,但奇怪的是,这样一家巨头公司,甚至没人知道它的公司所在。这给“昆兰”蒙上了一层愈发神秘的面纱,而神秘往往勾人想要了解清楚。 那么也就不难想象,这家极具神秘色彩的巨鳄公司,陡然发布消息说要召开记者会,并且是来者不拒后,所造成的轰动。 此时隆兴大厦六楼,临时布置出来的会议场地中,比肩接踵,人满为患。简易的舞台下方,架起的“长枪短炮”成排成林。 几乎所有的港城媒体全到齐。 十点整,在上百位媒体人的翘首以盼之中,华丽高贵的艾菲从后台款款走出,与跟随在她身后戴墨镜的富贵兄弟,形成“黑白三煞”的既视感,自带一股气场。 “还真是个女的!” “不简单呐!” “有看点!” 会场中咔嚓咔嚓声不断,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艾菲缓缓走上简易舞台,后方有块红色背景板,上书“昆兰投资”四个白色大字,再无其他。 富贵兄弟候在舞台侧方。 “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昆兰投资公司总经理,艾菲……” 艾菲侃侃而谈了一些不太真实的“昆兰”的目标和愿景,耗费一刻钟后,话题一转,话语和表情变得阴郁起来。 “我们要向社会公布一条消息。证券界众所周知,我司于去年进行了一笔百亿做空的证券投资,恰逢经济波动,利润丰厚。 “但在刚过去的五月三日晚上,我所在的住宅遭到一伙七名歹徒的绑架劫持,在歹徒的持枪威逼下,我无奈签下了一份关于这笔百亿做空投资的整体交割协议……” 嚯! 大新闻! 舞台下方把持着摄像机的媒体工作者,赶忙检查镜头,生怕这一段没被录下来。同时沙沙声一片,记者们人均掏出小本本飞快记录—— 作为专业人士,他们当然清楚什么样的新闻会受市场青睐,从而使得他们的报纸、杂志或节目大卖。 “七名歹徒目前已抓获包含头目在内的三人,另有一人在我方安保人员的正当防卫下,因失血过多,变成植物人,现在躺在中环教会医院……” 沙沙沙! 艾菲的这番话,无疑百分之百佐证了此事的真实性。 “遗憾的是,歹徒很明显遭遇胁迫,始终不愿意指证幕后主使。不过只要我们眼睛不瞎,都不难看出幕后黑手是谁,我们的投资交易是通过太古银行证券部完成的,而各方面细节显示,他们并没有进行常规的转融通业务,选择采取了对赌形式……” 艾菲略作停顿后,忽地振臂握拳,言辞激烈道: “这是种卑劣无耻的不当正竞争行为!我们予以强烈的鄙视和谴责!法律赋予的公平交易的权利何在?假如这种风气蔓延开来,证券市场的秩序何在?!” “有些证券机构,真是输不起,丝毫不要脸皮和信誉了!” “我代表昆兰投资今天在此宣布,永远不再与这家洋行合作,进行任何业务往来。 “同时我们也号召其他投资者早日看清对方的真面目,断绝合作,以免造成血本无归。我甚至要呈请证监会吊销他们的金融从业执照,失去信誉、采取黑恶手段强逼投资者做交割的机构,还有什么资格立足于证券界?!” 震耳发聩。 在强烈抗议和谴责的这段,艾菲虽然没有直呼其名,但在场的记者们显然都很清楚对象是谁。 目前来看,这事儿没有假了。 歹徒佐证了“入室持枪逼迫事件”的真实性,再查询一下昆兰投资和太古的交割日期,倘若真是在五月三号这天。太古方面想辩解都难。 一场关于太古洋行的信任危机,经由在场的各路记者手中的笔、怀里的相机、身旁的摄像机,以文字、照片和影像的形式,正在逐渐演变成风暴,即将席卷全城。 临时会场一侧的一间办公室里,李建昆透过半磨砂的玻璃门向外打量,目露赞许,艾菲发挥得很好。 在他身后的黄智林和黄天伦俩兄弟,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们想到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导致鸿康集团易主的那场风暴伊始,不正是位于元朗的牛仔裤工厂被曝光环境污染,从而给集团带来泼天的舆论压力吗? 要换李建昆来说,还真不太一样。 鸿康集团那场曝光,仅仅是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压力,和造成股价的下跌。 这次可不会那么简单。 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如此。 试想一下,一家银行如果失去信誉会怎样? 而太古银行,则是施怀雅家族在港城的资金池。 想要宰杀这头巨兽,首先势必要放干它的血,让它没有活力蹦跶。 是的,他们四人的协议已达成。这是向太古下手、也是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第639章 第二步:拉仇恨 第639章第二步:拉仇恨 太古银行,一楼。 某间大客户室里。 啪! 一只胖乎乎的大手拍在白色谈判桌上,吓得业务经理猛一哆嗦。 “别叽叽歪歪了,赶紧地,老子要提钱,账户上的所有钱!” 业务经理看一眼对面的发福中年人,再瞅瞅他身后人手拎着一只空瘪瘪的黑色旅行包的几名彪熊大汉,弱弱道:“可是林总,那是四千多万呐!” “咋了?老子是没提前打过电话还是怎样?规矩你们定的,老子按规矩提前预约了,你们还敢不让老子提?” “不不不,绝没这意思。”业务经理连连摆手,“我只是想说,林总,媒体上的话不能信,您一下提这么多钱干嘛呢?” “你管我?!” 业务经理:“……” 被骂个狗血淋头,再待下去甚至有被打的风险,他只能蔫头耷脑离开房间,去向上司申请。 一路沿着大客户区域的这排廊道走过,年轻的业务经理头皮发麻,每间里面都有人,同仁们遭遇的“待遇”和他差不多,拍桌子大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 这些华人老板全“反”了。 组团来他们银行提款,而且全是“提光光”。 年轻的业务经理对“昆兰”也是早有耳闻,但是真没想到他们的影响力这么大。 心里暗叹一声:不愧是巨头,看来他对资本圈的认知仍旧太有限了。 来到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嚯!好家伙,人头扎堆。一堆同仁苦着脸在向老大菲利普申请——吸储额度是与他们的薪资直接挂钩的。 菲利普坐在黑色真皮老板椅上,大脑有些宕机,看见门口又走进一名属下,眼前发黑问:“阿南,伱的林总要提多少?” “全部,四千三百万。” 咕—— 老板椅的滑轮滚动,菲利普险些没从上面摔下来。 又来一个四千三百万,银行哪有这么多现金啊?打通电话过来,说我要提钱,也不等客服怎么说,直接冲过来,还是一窝蜂冲过来,要命啊! 全是大客户,有权有势的家伙,又不能得罪……正当菲利普焦头乱额无计可施的时候,门口出现几张平时给他看他都不看,现在瞧着无比“漂亮”的白脸。菲利普蹭地站起,推开一堆手下挤出去。 “总裁,副总裁,监理……” 菲利普逐一喊人。遂被施怀雅家族的几名老头,唤到附近的另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 房门关起,一众英伦佬好一阵商议。最终得出结论:还是要尽数安排提款,满足客户需求。 眼下太古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如果这时再以任何理由拒绝大客户提款,只会雪上加霜,使得事态朝不好的方向进一步发展。 “你先去吧,尽量拖延,我们会马上想办法筹措现金。” 菲利普离开后,办公室里的两部红色座机电话前后被抓起—— 交割完“昆兰”的那笔业务后,太古银行的现金流几乎被掏空。现在只能从关系要好的其他银行或机构筹集。 “希伯来,你干的好事!” “噢,亲爱的艾伦,你这样说话可太伤我的心了,我是为谁?还不是为家族吗?咱们的商议里不是已经分析到‘昆兰’会报复吗?意料之中的事,又何必忧心呢?” 希伯来·施怀雅云淡风轻说:“只是提钱而已,又不会造成多大损失。相信我,华人是没有记忆的,等风头过了,我们稍稍提高储蓄利率,他们照样会把钱送回来。” 艾伦轻哼一声,没再数落他,显然也赞同这种说法。 事实上屡试不爽。 太古银行的现金流现在确实紧张,不过有的是金融资产,这些资产足以使他们从其他金融机构“借”来海量资金,在希伯来看来,应付这场“小事”完全不成问题。 姓李的闹这么一出,终究不过是小丑把戏罢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菲利普去而复返,神色慌张道:“爱美高的刘总也来了!” “爱美高?刘銮熊?” “他、他干嘛?” “一样,提取所有现金!” “这……他在我们银行有一亿多港币存款吧?” 菲利普用力点头:“是的。” 艾伦再次怒视向希伯来。后者皱了皱眉道:“我去见见。” 希伯来将刘銮熊请到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吩咐身材火辣的华人女秘书端来茶水后,他坐在欧式沙发主位上,含笑望向旁边的单人位说: “在我看来,刘先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怎么也跟风起来,真相信媒体上的不实言论?” 刘銮熊微微笑道:“我们华人有句老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资金安全考虑,相信阁下应该能理解。” 这番并未给面子的话,使得希伯来的脸色很不好看。 区区一个刚跨进亿元俱乐部的小富豪,行吧,让你提,又能怎样? 下午,又有一名富豪登门,而正是这位富豪,使得太古银行高层集体惊动、出面。此人是港城的珠宝业大亨,郑裕童。 其所拥有的“新世界发展公司”,在太古银行的储蓄存款高达6.8亿港币。 郑裕童此行的目的与众多华人富豪一致:尽数提取在太古银行的存款。 态度坚决! 任凭太古银行的高层如何做工作都没用。 这晚,快到凌晨时分太古银行七层高的大楼里仍然灯火通明,三楼的行政会议室里,一场会议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 由“昆兰”引发的针对于他们银行的信任危机,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考虑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同时并未听到任何其他的风吹草动,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扛吧! 银行董事会决定:临时提高存款利率。 银行的大头储蓄终究来自于积少成多的民众,只要稳住他们,便能稳住基本盘。而这些小民,给他们一点蝇头小利足以打发。 —— 时间退回至傍晚时分。 太平山,波佬道31号庄园。 火红的霞光透过主楼一层的巨大落地窗,洒落在客厅的欧式沙发和波斯地毯上。 李建昆独自坐在长条位的沙发上,富贵兄弟像木桩戳在沙发两侧,旁边稍短的双人位沙发上,坐着一瘦一胖两个男人。 瘦子双手呈过来一份信纸稿件,“您过目。” 这家伙是个熟人,当初曾与李建昆他们一起去元朗调查鸿康集团的牛仔裤工厂,后面撰写了一篇情绪值拉满、令人捶胸顿足的报道,效果甚好。 刚才将他俩带过来,并准备留在这里吃晚饭,此时在二楼对几名女眷表示关怀的柳婧妍,对他的评价是:要钱不要命。 他旁边那胖子也是个不怕事儿的。此人是港城一家华资报纸《百姓》的主编,名叫徐良民。 名为《百姓》,这份报纸还真的深受港城普通老百姓喜爱,牢固的群众基础,使得它自1981年创立以来,短短两年时间,已跻身港城十大主流报纸之一。 李建昆接过稿件笑着说:“蒋记者的文笔我是信服的。” “嘿嘿,还成还成。” 李建昆一字不漏将洋洋洒洒的八百字稿件全部看完,非常满意——人家的才华咱比不过,那必须得佩服。 这篇稿子过一遍后,但凡有那么点民族情节的人,只怕都会忍不住朝标题那俩大字上啐一口。 “徐主编,拜托了。” 李建昆将稿件递给徐良民,后者笑着摆手,义正言辞道:“应该的,别说李生大气,即使站在身为炎黄子孙这一点上讲,这段历史也不应该让它埋没。” “讲的好!” 翌日清晨,新鲜出炉的《百姓》,通过邮递员、售报厅和卖报郎等各种渠道,走进港城的千家万户的老百姓手中。 家住清水湾,丰盛街上的刘德愿,人送号外“牛佬”,一辈子与牛打交道,继承祖业在街上有家潮汕牛肉馆。 朝阳初升时,牛佬已将早起去菜场采购的食材送进厨房,帮工们在处理,他沏了壶故乡的“沿溪山白毛尖”,落座在餐厅内的一张空桌上,拿起今早送来的报纸。 嗯? “我大潮汕的事?” 《百姓》报今天的头版,吸引住牛佬的注意,当他饶有兴致往下看时,却是越看越气愤,手中布满茶垢的紫砂壶,竟被他攥得发出细微声响,险些没捏碎。 “岂有此理,拿我潮汕男儿不当人,当猪卖!” “天杀的英鬼子,害死了我多少乡亲啊!” 牛佬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这段历史他是真不晓得,这么多年竟然也从未听闻,似乎暗中有只大手在刻意遮掩。但报纸上有理有据,连那可恶家族曾在他的故土上发行过的钱币——七兑票,都写得清清楚楚,不可能信口雌黄。 “冚家铲,我还在他们家存了钱!” “我TM的简直无颜面对先祖!” 骂到这里,牛佬愤然起身,与厨房交代一声后,颠着自己快散架的小铃木,急赶急要去办一件事。 他现在虽然很想打人,但理智又让他明白,他无力抗衡那家族,他能做的便是:一毛钱都不给他们赚! 牛佬不仅自己去,一路碰见熟人后,还会卖力宣传,集结他们一起。 众所周知,岭南一带宗族意识很强,不少人即使过港后,仍然扎堆住在一起。而且港城的绝大多数居民,又都是从岭南一带,比如潮汕地区迁徙过去的。 “牛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还买了他们的股票。” “艹,赶紧卖掉!人不能没点廉耻和骨气,能有多赚钱,咱不赚行吗?” 整条丰盛街都在牛佬的带动下喧嚣起来,而这样的场景在港城许多地方同时在发生。 老一辈港城人,其实多半一直心系着大陆和故土,他们并不健忘,只是许多舆论被控制,作为生活在基层的人,他们往往接收不到对于资本财阀不利的消息。 第640章 第三步:暗渡陈仓 第640章第三步:暗渡陈仓 “该死的!该死的!” 初夏的阳光透过宽阔的玻璃窗,洒落在太古银行三楼的行政会议室里,却无法给椭圆形会议桌旁有序落座的太古洋行高层,带来哪怕一丝温暖。 此时会议室里不仅有银行董事会成员,还有施怀雅家族在港的所有高层。 如果说昨天华人大客户组团提款,只是给太古银行带来流动资金匮乏的困扰,那么今天陡然造成的舆论风向,则或将对家族在港的所有业务造成冲击。 港城,终究是华人的居住地。 他们赚的也是华人的钱。 民族仇恨被拉扯起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坐在首位上的太古洋行首席执行官,也是施怀雅家族在港的头号人物诺亚·施怀雅,将手中的《百姓》报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表情愤怒而狰狞,同时淡蓝色的眼眸中又流露出一丝恐惧。 报纸头版上的那篇新闻内容,是施怀雅家族最不愿提及的黑历史。 将近一个世纪以来,他们竭尽所能去抹去那段罪恶往事,效果甚好,而且随着当年的老一辈人的离世,几乎已没有人记得“猪猡事件”。 外加多年以来,家族一直在做一些关怀华人的好事,使得名望和口碑非常不错,在四大洋行中,他们是最不被华人反感的,甚至是爱戴。 而现在这篇报道,则将他们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诺亚·施怀雅自然有生气的理由。 “不惜一切代价,让《百姓》报发布一篇澄清告示,表明文章的内容是某个有反鹰情绪的记者杜撰的!听到没有?” 家族内主理公关事宜的卡蜜拉·施怀雅,站起身来,表示自己听见了,不过化着精致妆容很好遮掩住岁月侵蚀的她,细长的眉毛又不自觉蹙起,沉声说道: “或许不太好办,《百姓》报现在的主编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诺亚眼里掠过一抹寒光。“是我没说清楚吗?我说了,不惜一切代价!” 他说到这里,望向这位年轻时堪称尤物的堂妹,想起一些美好回忆,声音温和下来说:“卡蜜拉,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不杀鸡儆猴,保不齐其他报纸也会跟风,这显然是民众十分感兴趣的新闻卖点!” 卡蜜拉心头一凛,红唇翕合道:“我尽力。” 事实上诺亚还有更深层次的担忧——隔壁的神秘东方国度,是他们家族发迹的起点;过往的历史也证明,这片华人居住的土地是家族的福兴之地,家族在本土、澳洲和北美都有生意,然而没有任何一处能比这里干得更出色。 如今内地改开,几十年的等待,终于盼来重返发迹之地,重返那辽阔的拥有无与伦比的庞大市场的机会,这种时候,绝不能引发华人的仇视,否则以内地的风气和环境,他们别提去发财,连“大门”恐怕都难以进入。 这是战略计划,不容有失! “你们各自掌管的公司,即刻出台一些利于华人的友善政策,比如‘国泰’那边,做好关怀服务,最近要是再被我听说有歧视华人的行为发生,卢卡斯我唯你是问!” 被点名的航空公司负责人卢卡斯·施怀雅,缩缩脖子回应道:“明白!” “当务之急,还是银行这边。”诺亚说着,从软包靠背椅上起身,踱步到宽阔的玻璃窗边,俯瞰向楼底下。 这一看不要紧,蓦地发现楼底的银行大门前,人头乌泱泱一片,排队提款的民众比会议开始前规模扩大十倍不止,诺亚头皮发麻。 留意到他的惊诧表情,几名太古银行董事会成员,相继起身走到窗台边打量,很快表情变得同他如出一辙。 银行门前的道路都有瘫痪的迹象。 “这样下去,银行现金流要被掏空啊!” “什么现金流,现金流昨天就掏空了,都是筹措的现金不知道?要是愈演愈烈的话,银行资产都得被掏空!” “天呐,路旁那几辆豪车伱们看见没有,还有大客户上门!” “该死的昆兰!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们,简直可笑!我施怀雅家族隆兴两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愤懑说这话的人是希伯来·施怀雅,他留意到几束气愤的目光已落在他身上。 “滚!”诺亚伸手指向他,怒斥道,“赶紧给我滚下去维持局面,大客户能说服一个是一个!” 希伯来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活一把年纪从来没被人这样骂过。 “诺亚,相信我,昆兰投资其实只是一家皮包公司,他们在港城最大的靠山是董船王家族,以董船王家族的能力闹出点风波不足为奇,但也仅限于此了,我们完全有能力抵挡住这波反扑。毕竟,我可是为家族节省了或许数十亿的开支。” 他说完这话后,踱步走向会议室门口。 诺亚望着他的背影表情阴晴不定,眼下的糟糕局面,与那笔百亿做空业务造成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到底该如何抉择,说实话,如果让他来选,他也会陷入两难。 “对啦!” 诺亚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股市!快,快,去看看股市什么情况!” 闹出这番舆论,银行这里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股市肯定会受到影响。现在公司整体资金吃紧,倘若股市再爆大雷,可谓雪上加霜。 一道身影火速奔出办公室。 不多时,去而复返,带着抹欣喜汇报说:“股市有一点下跌,但幅度不大。很显然资本市场不傻,知道我们的整体业务经营良好,长期向仍然是看好我们的。” 诺亚暗吁口气,这大概是近两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跌幅多大?” “小跌了三毛。” 会议室里的施怀雅家族众人皆是面色稍霁,倒是可以接受,发生这样的事,股票不跌反而说不通了。 与此同时,港交所,一间超大型的贵宾室里。 沿着墙壁呈L型,摆放着九台专用微机,后面各坐着一名专业操盘手。柳婧妍和她师傅龚克宁也在席。 啪啪啪啪啪!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靠紧闭的房门这一侧的墙壁旁,一套黑色真皮沙发上,李建昆和董浩芸侧临而坐,身前小圆型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方简易的功夫茶盘。 “启用九十个户头,是不是太夸张了?”董浩芸含笑问。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建昆将泡好的凤凰单丛递过去一杯,“他们家族手头握有洋行高达近40%的股权,暂时绝不能让他们洞悉到我们的收购计划,否则只要他们开展反收购,我们毫无机会。” 想当初他同样是使用的这招,悄默默拿下“九龙仓”近20%的股份,虽然最后迫于实力不济,在丰汇大班沈弼的游说下,匀给了包船王,但他从中也大赚近六千万港币,并交换来入主和记黄埔的机会。 在这方面,老一辈的包董两大船王,就显得不太懂行了。 董浩芸心头仍然有疑惑,又问:“但我们如此大规模的收购,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势必会造成股价疯涨吧?” “所以要做好平衡,舆论不能停,要让市场上的小股民或仇视或失去信心,大肆抛售股票,造成股价持续贬值,以此和我们的收购形成对冲,这样才会显得股价波动看起来相对比较合理,能更好的隐藏我们。” 这便是三十六计中的“暗渡成仓”的精髓。 李建昆这手比李佳成对“九龙仓”下手时玩得更漂亮,彼时李佳成只顾着隐藏自身,忽略了市面上的对冲,以至于凭一己之力将“九龙仓”的股价从十三港元,推至五十六港元。 这样一来怡和洋行如果再看不出有问题,那真该洗洗睡了。 所以后面包船王和怡和的“九龙仓一战”,事实上打得并不轻松,从1978年9月包船王从李佳成那里接手“九龙仓”的股票后,一直打到1980年6月,砸锅卖铁外加负债,动用资金近五十亿港币。 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董浩芸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四溢,会心一笑说:“看来该轮到我们两个老家伙出马了,这边的事交给你和佳成,反正我们也不太懂。” 李建昆小拍一记彩虹屁道:“舍你二位其谁啊?” 港城四大船王,另两家已倒,董、包是硕果仅存的两个。无人敢质疑他们的能量,更别提二人联手。 董浩芸抿完白瓷小盅里的最后一口茶,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去干活。临时再看一眼李建昆,看他这“大帅”是否还有交代。 “不宜一家一家冒头,组团一起,各找话题,火势燎原的话他们想灭都难。再一个,你和包船王不能暴露,他们如果知道是你二人在背后指使、联手,危机意识立马会提到最高。” 董浩芸点点头,拉门而出,将手中暗红色的龙头拐扔给候在门旁的一名保镖,龙行虎步离开,看起来精神矍铄,心头隐隐还有股激动。 多少年没打过猛虎了。 廉颇虽老,尚能饭矣! 第641章 第四步:釜底抽薪 第641章第四步:釜底抽薪 “嘭啪!” “啤哒!” 太古银行七楼,靠东南向采光最好的一间办公室里,传出刺耳的怒骂和拍案声,生人勿近。 这间并不常启用的办公室,是太古洋行的首席执行官诺亚·施怀雅在银行的办公地点—— 太古银行毕竟是整个洋行的中枢、资金池。 此时房间里只有俩人。 希伯来·施怀雅戳在雕工精美的欧式红木桌台前,刚被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砸中脑门,斑白的头发略显凌乱,额头上还有一块红印子。 诺亚·施怀雅蓝色衬衫的领口解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棕黄胸毛,蓝白相间的条纹式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在他手边的红木桌面上,散乱着一堆报纸。 这些报纸有两个相同点: 第一,全是华资报。 第二,其上都有一篇不利于他们家族的新闻。 而且那些新闻只看标题,便让人火冒三丈、遍体生寒: 《一部太古的发家史,亦是一部中华儿女的血泪史!》 《勿忘历史,铭记仇恨:太古的罪孽不容洗刷!》 《记太古贩卖“猪猡”往事!》 《大批民众提款,太古银行还能撑多久?》 … 反了,这些华资报纸杂志全反了! 桌上这一堆甚至不是全部。 诺亚·施怀雅从未有过那一刻,如此憎恨从鹰国本土传过来的所谓的言论自由,在这种政策之下,导致港城的报纸、杂志和媒体出奇的多,小小一个弹丸之地上,竟有骇人听闻的五百多家。 而这其中华资占据过半。 “看看你干的好事,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大碍?!” 面对诺亚的喝问,希伯来辩解道:“卡蜜拉办事不利啊。还有,这绝对是董家的手笔,没人撑腰的话,这些媒体断然不敢对我们这样攻击。” “攻击”二字还是种委婉说法。 这简直是场讨伐! 问题是他们还无法向这些媒体追责,一来数量太多了;二来,人家说的都是事实,真要闹起来只会越描越黑。 “我难道不知道背后有人指使?我现在要的是解决办法!”诺亚咆哮。 面对这该死的家伙之前可没有说过,昆兰背后的那个姓李的,与董家的关系好成这样。董船王家族这是摆明的要替对方找场子,甚至不惜与他们家族为敌。 “我认为……”希伯来望向对面小意说道,“你或许该去总督府走一趟。” “我?”诺亚差点没气笑,伸出手指隔空戳过去,“伱!马上去拜见董船王,想尽一切办法平息此事。滚!” 希伯来还未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声音。“让卡蜜拉过来见我!” 不多时,卡蜜拉来到办公室,诺亚从桌台后起身,像一头猛虎般扑过去,将后者扑倒在窗边的欧式沙发上,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撩起她的裙摆。 啪! 毛茸茸的大手拍打在雪白的皮肤上。 诺亚一边粗暴地喘息,一边咬牙切齿说:“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可恶!别以为你有任何权利在我面前骄傲。” 卡蜜拉跪趴在欧式沙发上,化着精致妆容的侧脸被一只皮鞋踩踏着,眸子里有抹兴奋。 “啊……噢……我没有办法,那姓徐的……啊……他把铺盖搬到了报社大楼……噢……” —— 傍晚时分,接到董浩芸的电话时,李建昆正在享齐人之福。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庄园主楼的客厅里,黄茵竹、艾菲和丁兆玲,皆是一身清凉打扮。 艾菲穿着沙滩裤、宽松的白衬衫,盘腿坐在沙发上。 黄茵竹穿一件浅灰色纯棉小短裤,配白色小背心,独自趴在双人位沙发上,两只白如凝脂的小腿曲起,粉嫩的小脚丫荡啊荡的。 丁兆玲穿一套不过膝的白色束腰连衣裙,侧卧于沙发一角,裙下大片白腻。 三女目不转睛盯着墙边红木电视柜上的一部22寸索尼彩电,里面播的是年度大剧——《射雕英雄传之铁血丹心》。 李建昆至少看过十遍。但也看得兴致勃勃——还有什么比夏日的美女更有看头? 当然,他只是为了心情愉悦。不像被黄姑娘恶狠狠赶上楼的哼哈二将。赶走后,三女便浑不拿他当外人了。 “董老,你暴露没关系,你谈不上暴露不暴露,他们本来就知道咱们交好。我说的不暴露是别让他们知道你和包船王联手。” 有些话不好对董老爷子讲,包船王的攻击性无论在谁眼中,绝对要比他高一个档次,尤其是在对方拿下九龙仓之后。 倘若李建昆交好的是包船王,施怀雅家族现在的紧张氛围,肯定不止是派个希伯来上门求和,股市那边一准死死盯牢。 李建昆用脖子勾着红色话筒,一边和董浩芸搭话,一边将削好的苹果作势向某女大爷的方向抛去—— 敢指使他削苹果的,整个庄园里数她独一份。 黄茵竹赶忙屁股一撅,从沙发上跪坐起来,抬起两只白皙小手,做好空接姿势。 咻! 苹果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没落到黄茵竹手中,她狗刨几下仍旧没刨着。 咚! 苹果砸在沙发扶手上,摔起几块碎渣,骨碌碌地又滚到波斯地毯上。 “你轻点行吗,看,都砸出汁了!”黄姑娘大怒,指着沙发扶手上的一块湿迹说。 “小年轻真会玩,行吧行吧,你玩,按你说的,我过几天也出去玩一趟。话说砸是个什么玩法?”电话那头传来董浩芸的声音。 李建昆:“……” 董浩芸自然没同意希伯来的求和,甚至没怎么搭理,无论是从实力的角度还是从地位出发,他都够资格。不过也没让希伯来白跑一趟,让他清晰明白了:是的,没错,我就是要和你们死磕。 又能怎样? 谁在“日不过帝国”那边还没个权贵身份? 勋章他不要太多。 英伦佬多次游说他加入英籍,要授予他爵位和“太平绅士”的称号,他都没要。 不稀罕。 —— 几日后,董浩芸出游东南亚,具体行踪未知,倒不是躲着施怀雅家族,而是避着总督府。与他在电话里和李建昆分析的一样,不到一个礼拜,港督府果然出面了。 可是董船王不在,暗中的交代仍在执行。不仅是他,还有包船王和李超人的悄然发力。 港督府那边只是个给不给面子的问题,他三人同时出手,几家华资媒体敢不听号令? 施怀雅家族倒也使出不少手段想要平息此事,不外乎威逼利诱那一套,有些作用,但不大。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时间来到六月中旬,进入真正的暑季,关于施怀雅家族的舆论讨伐从未停歇。 奇怪的是,太古洋行的股票不跌反涨,一路从每股三十四港元,涨到六十五港元,涨幅将近一倍。 即使不乏投机者看好太古洋行的发展趋势,大肆抄底,但在这种形势下出现这样的涨幅,仍旧算不上正常。 狗也该嗅出点不寻常的意味了。 到这份火候,李建昆选择……摊牌。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这天晌午,阳光毒辣,射向大地上的光芒近乎白炽。 中环,皇后大道1号,汇丰银行总行。 两辆劳斯莱斯银刺,一辆香槟色,一辆银白色,一前一后在大厦门前停稳。 保镖拉开车门,前后车辆上各走下两名男人——两老,一壮,一少。 四人结伴走进大厦,引来工作人员和办理业务的客户们纷纷侧目,见到这两老一壮走在一起,饶是他们什么都不干,已是一桩大新闻。 至于那一少,倒无人能认出,使得不少人交头接耳揣测起他的身份——能与这三位并肩而行,他们甚至想不出港城有这样的年轻人。 汇丰大厦十三楼。 银行大堂经理将四人领到一间奢华的办公室。 里面有个身材微胖、黑眉,稀薄的银发根根向后倒梳的白人小老头。此人便是汇丰银行的董事会主席,沈弼。 港城人称其为“大班王”。 所谓大班,是粤语中的口头语,泛指富豪、商贾和买办等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市井民众口中的“老板”一词便是通过它演化而来的。 在大班后面冠以一个“王”字,主要是沈弼此人很有两把刷子,在他的主理下汇丰的实力达到巅峰。 沈弼虽然是个英伦佬,发表过一些利于本国的言论,但并不排华,比如他曾协助包玉刚买进九龙仓的控股权,又帮助李佳成入主和记黄埔,后面还招纳了李佳成和邓莲茹等人进入汇丰董事局。 李建昆对他的感官保持在中段位置,不带感情色彩。 不过今天过来是有求于人,倒不介意露个笑脸。他在打量沈弼时,后者也在审视他。 “这位想必是昆兰投资背后的老板吧。” 四人过来前,包玉钢有挂过一通电话。 李建昆客套搭话,适时将手中的一只黑色锦盒递过去。 “呵呵,没想到还有礼物收。”沈弼含笑接过,随手打开,眼神猛一定,有些挪不开了。 沈弼此人有个爱好:收藏名表。 退休后还将藏品着成《沈弼藏表》一书。用最好的纸,最精良的印刷,版面设计仿照摩根财团的藏表专着,限量制作了一百本。 锦盒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只二战时期的“百年灵”腕表,限量发行99只。 原主人是一名贵族出身的鹰国飞行员,后面家道中落,这只飞行员专用腕表流落到董浩芸的藏品间。 所谓投其所好。 沈弼邀请四人在奢华的欧式沙发上落座后,拿着“百年灵”把玩,啧啧道:“如此大礼,四位又组团过来,所图之事不小啊,不如先说说,我再看这块表我敢不敢拿。” “沈大班说笑了,成与不成,这块表都是你的。” 李建昆与旁边三位眼神交流一番,他们和沈弼都是熟人,一副给新来的同志机会的模样,把发言权交给了他。 李建昆略显无语,咱是买,又不是讨,有啥不好意思的?遂笑笑说:“一件小事。贵行手中持有的1000万股太古洋行的股票。” 唰! 不到两秒,沈弼将“百年灵”装进锦盒并塞回来。 李建昆:“……” 第642章 明牌:“战斗”白热化 第642章明牌:“战斗”白热化 “最近针对太古的舆论背后明显有人在操控,我倒是没想到是你们四家联手,难怪如此凶猛。” 沈弼扫视过四人,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神色冷峻道:“恶意收购太古,我不同意!” 包玉钢是汇丰董事,与他关系最熟稔,见他眼神刺来,有意缓和气氛,抬手压压说:“事出有因。” 李超人和他也是多有接触,既遭受过他的打压,也得到过他的帮助,微微一笑道:“恶意二字,有些不妥。” 董浩芸虽然与他相识,但关系很一般,也无大宗业务来往,没有开口。 沈弼望向包船王和李超人,沉吟说道:“我帮助你们得到‘九龙仓’和‘和记黄埔’,那是因为二者的经营每况愈下,和黄和怡和也没有在港城的发展之心,大好的资源闲置不用看着可惜。但你们要是以为我会助伱们收购任何英资企业,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终究是鹰国人。 还供职于一家英资银行,坊间人们通常将汇丰称之为“第五大洋行”。汇丰还有个称号叫作“英资企业的靠山”。 太古与怡和、和记黄埔不同,其始终看好港城的发展,集团的业务重心一直在港城,并且经营良好。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帮助华资去收购这样一家优质英企的理由。 沈弼的反应其实不出四人的意外,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结伴前来。李建昆作为发言代表,也是此次收购的发起人,接过话茬说: “首先回应沈大班开始的那句话,‘恶意’这说法,实在无从谈起。我们采取的是很正常的商业手段,哪怕是舆论引导,说的也全是事实,没有凭空捏造或抹黑。真要说到恶意,是他们在先。” 李建昆顿了顿,用锐利的眼神望向沈弼,沉声说: “绑架挟持投资人,用枪逼迫签下交割协议,这够不够恶意?被他们这样玩,资本市场还哪有秩序可言?你认为我难道不能反绑他们的人出口恶气?我做了吗?所以别说我们有恶意,我们已经很遵守秩序了。” 沈弼唇角翕合,无言以对。 这件腌臜事他当然知道,否则仅凭李建昆大肆做空优质英资企业这一点,照面时他就不会有好脸色,正是因为从道德层面上讲,心头的那口气有些站不住脚。 “其次,即使汇丰这1000万股拿不到,我们的计划也不会终止,但汇丰会失去昆兰投资和东方外海的战略合作意向。” 董浩芸和熙一笑:“老夫是带着诚意来的。” 沈弼看看他,表情阴晴不定,东方外海无疑是一个超级大客户,做银行业的没有人愿意错失这样的客户。昆兰投资也不小,旗下有一家上市公司,同时太古银行前不久的交割,支付给了他们几十亿的现金流。 相比起这两方的战略合作意向,太古洋行的那1000万股股份,真的不算什么。 “你们拿不下太古。”沈弼的目光落在李建昆身上,他看出来,包玉钢和李佳成今天只是来撑场子的,董浩芸不明何故似乎以对方马首是瞻。 这年轻还真不是个简单角色。 太古招惹他,不知道现在后悔没有。 “我们已经快拿下了。” 沈弼大吃一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仿佛想通什么恐怖的事,惊愕道:“你们用舆论引发的股价下跌,使市场形成对冲,暗中大肆收购太古的股份?” 太古洋行的股价在一片不利的喧嚣中,还上扬近一倍,假如没有市场的对冲,天知道会暴涨多少倍? 这份手段……沈弼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简直防不胜防,同时将需要支付的代价降至到了最低。 既然决定摊牌,也无需隐瞒什么,李建昆微微颔首。 “你们现在有多少股份?” “在我们过来之前,无限接近30%。”这正是李建昆要摊牌的主要原因,也容不得他,按照证券规则,暗中吸纳一家公司的股份达到30%,必须要公示。 沈弼:“!!!” 施怀雅家族不过占太古洋行百分之三十几的股份,不到40%。 对方已是铁板钉钉的太古洋行第二大股东。 更要命的是,太古洋行没现金流了,前不久还找到他,从汇丰“借”走十亿港币周转。 然而,沈弼仍不想看到太古易主成为华资的企业。他咬咬牙说:“如果我助力太古呢。” 包玉钢叹息一声后,开口道:“我提前签过协议。” 李佳成接话说:“一样。” 言下之意,包家和李家必须履行协议。不是要和汇丰,要和你沈弼对着干,只是因为提前已入局。 李建昆看向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之意的沈弼,淡淡说道:“恕我直言,没用。” 沈弼:“……” 多少年没见过有人敢不拿汇丰当回事。 “我们四家筹集的现金超过百亿,另外还与几家银行签署了协议,是的,你不用瞪着我,既然决定动手,我们准备很充足,汇丰仓促入局,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只会错失我们送来的诚意。” 这话还算委婉。 不委婉的说法是:现在都和你交过底了,你汇丰再要入局帮助太古,不是摆明的要和我们四家对着干?问题是你干又干不赢,还要得罪我们四家。 其中利弊,自个儿权衡吧。 李建昆这手可谓萝卜大棒一锅炖。 沈弼浑身力气像是一下被抽空,微胖的身形瘫软在沙发上,作为港城“第五大洋行”的扛把子,有太久太久他没有这样无力过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对方固然想要汇丰手上的1000万股,但并非主要目的,这点股份其实不算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要让这件事发生—— 当“英资企业的靠山”汇丰都将手上股份转让给了收购方,这会释放出一个强烈信号:连汇丰也不看好太古。 会导致一系列的后果。比如,太古融资自救将更难。 “包爵士。”沈弼侧头望向包玉钢,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双眼说,“他的话我不能全信,你告诉我,你们准备了多少资金应对这笔收购?” 包玉钢听着这略显疏离的称呼,很认真地回道:“他没有撒谎。” 沈弼无声笑了笑,有些颓然。 二十分钟后,李建昆四人结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沈弼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厦林立的中环,以及附近的维多利亚港、对面的九龙半岛,继而又昂头看向炽烈到产生白晕的太阳,喃喃道: “这片天,要变了呀。” —— 这天午后,一记重磅炸弹砸落在港城证券界,掀起海啸巨震,刚刚休市的港交所上空,似乎腾起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蘑菇云—— 昆兰投资发布公示:截至上午收盘,其公司持有的太古洋行股份达到30%,又于上午从汇丰银行手中转购太古洋行股份1000万股,其对太古洋行的股份持比达到35.2%。 同时,昆兰投资将以每股七十五港元的高价,面向市场,要约收购3000万股太古洋行股份,满额即止。 整个港城证券界都被震惊了。 “昆兰”这头凶兽再次露出獠牙,而这次下手的目标,竟然是四大洋行中发展最好的太古。 一切来得悄无声息,证券市场上此前没有听闻一丝动静。“昆兰”的恐怖令上市公司老板们感到无比胆寒。 而唯一刚察觉到些许不对的太古洋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打蒙圈。 作为太古洋行的中枢,太古银行里乱成一团。 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和午休?工作人员们不敢离开岗位,皆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侵入,直冲天灵感。施怀雅家族的高层们,从港城的四面八方赶过来,汇集于三楼行政会议室。 趁着下午股市开盘的这段时间,他们必须拿出一套妥善对策,否则真要让“昆兰”再吸收进3000万股,太古洋行就真的易主了。 会议室里阴霾笼罩。 当人愤怒到极点时,会漠无表情,唯有一双择人而噬的眼眸。如同此时待在首位,没有落座,双手撑在红木会议桌上的诺亚·施怀雅。 希伯来·施怀雅一改往常,没去坐那张应属于他,还比较靠前的软包椅,整个人缩在偌大会议桌的一处边角,只希望所有人当他不存在。 心惊胆战! 肝胆欲裂! 他万万没想到,“昆兰”的真正反扑在这里,原本以为引发出持续一个多月的舆论压力,已是姓李的那小子的极限。 “筹钱。想尽一切办法,给我立马筹钱!”诺亚扫视下方,嘶哑的声音犹如指甲刮在生锈的铁皮上。 现在甚至没有时间给他生气,也没有空去调查“昆兰”为什么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吸纳走这么多股份,问罪更不用提。当务之急是要展开自救,进行反收购。 要早于“昆兰”回购至少2000万股股份。 这样才能确保家族的大股东地位不变,公司不至于易主。 底下众人却面露难色。“昆兰”以每股七十五港元的高价提出要约收购,他们只有拿出更高价才有机会。而2000万股,每股七十五港元,这就需要十五亿港元啊! 更别提,“昆兰”还很可能竞价加码。 连月来受舆论影响,太古银行的现金流早被掏空,向其他金融机构周转了不少资金,能抵押的几乎全抵押了,现在汇丰将手中所持有的股份转售给“昆兰”,还真的有金融机构愿意借他们钱吗? 而且留给他们的只有不到两小时。 “二十亿!我现在下发任务,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两小时内,必须筹集出二十亿现金!谁没办到,后果自负!” 诺亚指向椭圆形会议桌一角,用仿佛来自于九幽的声音说:“你,五亿。” 希伯来·施怀雅石化当场,眼下什么情形啊,筹五亿现金? 想死…… 第643章 和谈? 第643章和谈? 下午两点半,港股开盘。 这是本周最后一个交易时段,因为今天是礼拜五。 决战打响! 港交所最大的一间贵宾室里,四巨头的人马整合在一起,沿着一侧墙壁旁摆放着的三排专用微机后面,座无缺席。 啪啪啪啪啪! 交易员们的指尖不断在键盘上跳跃。 因为提出了要约收购,买入价暂时固定,“袋口”已扯开,想卖的股民只管抛,操作起来更方便。 不过李建昆也明白,这一波“扯袋口收货”持续不了太久,除非施怀雅家族放弃治疗了。 靠另一侧的墙壁边,简易的黑色真皮沙发上,李建昆、董浩芸、包玉钢和李佳成都在,策划这么久,一个多月的努力,决战这一场大家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老板,有人进场提价了!” 不到一分钟,坐在一台微机后面的柳婧妍,侧头对李建昆说。 李建昆放下拿到嘴边的白瓷茶盅,问:“购入价多少?” “七十六蚊。” “开新仓,挂八十。” “是!” 啪啪啪啪啪! 不是李建昆拿钱不当钱,而是施怀雅家族的持股比例为39.6%,比他们目前要多几个点,所以必须高价抢单。 李超人抿一口茶水后,沉吟说道:“今天决赛能不能打完,还不好说。两方你追我赶互相竞价的情况下,有一部分沉得住气的股民会选择观望。” “打不完也要保持领先。”李建昆重新端起茶盅,眼里掠过一抹精光,“太古洋行的第一大股东,今天非我们莫属。” “老板,他们挂八十一了!”柳婧妍的声音再次传来。 “挂八十五。” 现在没有技巧,只凭财力。 不管施怀雅家族火急火燎之下能筹集到多少资金,理论上讲不可能比他们更雄厚。 “老板,他们挂八十六了!” “挂九十。” 一条条指令由李建昆的嘴里发出,随着交易员们的指尖跳跃,既化为相对于股民们的饕餮盛宴,也化为砍向施怀雅家族的狂刀利刃。 血雨腥风! 三点整。 “阿妍,总共购入了多少股?” “大约1200万股。” 李建昆闭起眼睛估算了一下,这样的话他们所持有的股份,已突破40%。 不过,还是太慢! “提价,每股一百五十港元。” “是!” 啪啪啪啪啪啪! 包玉钢、李佳成和董浩芸三人,端起茶盅碰了碰,干脆权当没听见。 心疼啊! 这种散财速度,没有任何其他方式可以比拟,每股一百五十港元,一千万股便是十五亿。这么些钱放火烧也要烧好一阵儿,然而在系统里,只是一串数字,但凡不缺卖家,分分钟散出去。 不过,李超人的顾忌化为了现实。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随着两方的竞逐加价,太古洋行的股价直接翻倍。这使得不少股民野心大增,开始保持观望,希冀着能将手中的股票实现最大利益化。 耳畔传来的操作微机的声响,明显变慢。 这也意味着,股市上抛售太古洋行股票的股民变少,卖出的订单量大幅降低。当然,与存量没剩多少也有很大关系。 但是两方的竞价仍然没有停止,也不能停。 双方手中的股票份额现在都超过40%,任何一方示弱,都将造成更多的市场流通股流向对方手中,从而导致不可接受的结果—— 一方提前达到控股权的临界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董浩芸忍不住感慨一句,对象自然是太古。 以对方当下惨淡的经济状况,竟能以每次一块钱的微弱涨幅,与他们死死咬住,相当不简单了。 “中午休市的短暂时间,不够他们筹集到这么多资金,下午除了操盘外,筹集资金的行为肯定一直没断。”李超人分析说。 “建昆,没时间了,抢最后一波。”包玉钢瞥一眼手腕上的一只有些年头的劳力士后,侧头对李建昆说。 后者也是这意思,港股下午四点休市,只剩最后三分钟。 “阿妍,挂每股三百!” “……是!” 啪啪啪啪啪! 四点整,港股休市。 简易黑色真皮沙发上的四巨头,同时起身,走向对面的微机操作区。 柳婧妍从座位上站起,汇报情况: 下午短短一个半小时的开盘时间,他们投入资金约三十二亿三千七百万港币,拿下太古洋行的流通普股约两千五百五十万股。 听到这个总数据,交易员们皆是狂吞唾沫,他们刚刚干了什么?快三十三亿港币从他们指缝间流走…… 四巨头皆是眼前一亮,李建昆快速在脑子里推算出结果。 “大约是48%了。” 柳婧妍的师傅龚克宁手指敲击在键盘上,不多时,用切确数据佐证了李建昆的结论。“48.3%。” 四巨头相视而望,脸上皆有股兴奋。 虽然不算大功告成,但差也差不多。 等周一开盘后,再拿下0.7%的股份——当股份占比达到49%时,且公司其他股东持股比例均不超过49%的话,这样也算作是控股股东。 “施怀雅家族手中的股份,不可能比我们高。”整个下午都在压着他们打。 这便意味着,昆兰投资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古洋行第一大股东。 更重要的是,他们占据了先机。等周一开盘,双方再同时入市,即便趁着周末,施怀雅家族筹集到可观的资金,也没道理比他们先拿到控股权。 太古易主,大势已定! “走吧,晚上我做东,当浮一大白。”董浩芸哈哈大笑。 晚上喝到微醺,随后是一个安逸的周末,礼拜六李建昆哪儿都没去,猫在庄园里看看电视,游游泳,还有泳装美女看,也挺美滋滋的。 礼拜天躺平半上午后,午休时突然接到董浩芸的电话,说是施怀雅家族有请,请他们四人去太古银行有要事相商。 “不去行吗?” 李建昆拿着红色座机话筒撇撇嘴,与施怀雅家族的人见面肯定是要见的,但他更倾向于周一打完收官战,控股太古洋行之后再见。 “对方口气挺软的,那两位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想谈,该给他们一个机会,周一那场仗能不打还是不要打,毕竟股价现在太高,我们还要为收购他们手上的那近一半的股份做考虑。” 失去第一股东的地位,公司面临更名风险,这些所谓的鹰国绅士还是挺爱脸的,通常会选择套现离场,不会与冤家共同持股。 怡和、和记黄埔都是如此,包括后面的会德丰。 既然三位长者一致认为可以谈一下,李建昆只好悉听尊便。遂喊来富贵兄弟,并带上两名金盾安保公司的持枪保镖,一行六人乘黑色商务车,离开庄园。 太古银行,七楼。 四巨头在银行门口汇合后,领着各自的保镖,浩浩荡荡一大群,在特意恭候的艾伦·施怀雅的带领下,来到七楼的一间休闲室。 四人各带两名保镖进入,其他保镖守在门外。李建昆一进门便怔了怔,只见宽敞明亮、布置像一个小型酒吧的休闲室中央,墨绿色的地毯上,趴着一老一少俩人。 凄凄惨惨。 小的那个霍然便是有一阵儿没见到的查理·施怀雅,只见他白色西装裤的两只膝盖处,血红一片,似乎被打断了双腿,浑身冷汗如雨,额头抵在地毯上,竟哭成一个泪人。 老的那个自然是他爹,希伯来·施怀雅,衣衫凌乱不整,平时油亮整齐的大背头好像鸡窝,左臂不受控制的垂下,蓝色衬衫的衣袖上同样血迹斑斑,这条胳膊大抵是废了。 “什么情况啊,叫我们来看这个?”包玉钢没好气道。 董浩芸同样一脸晦气。 李佳成皱着眉头没说话,两大船王都不喜欢这种场面,他更不用提。 李建昆望向杵在窗边的白人老头,此人他没见过,但能揣测出身份,施怀雅家族在港城的头号人物,诺亚·施怀雅。 苦肉计? 还是真的气? 或许二者都有吧。 李建昆并不意外希伯来父子不会有好下场,这俩家伙害得他们家族最核心的公司即将易主,旁系的人岂能放过他们? 家族越大,纷争越多,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昆兰的小李先生还真是年轻有为呀。” 诺亚的眼神落在李建昆身上,仿佛许久未曾谋面的朋友般,笑容温和说:“有些话我不便讲,不过小李先生受到的惊吓,我替你找回了一些,你看看是否满意,不够的话……” 诺亚抬手向希伯来父子示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者二人同时浑身一颤。 查理依然没抬起头,倒是希伯来侧头向李建昆,皮肤松弛的老脸上满是乞求之色:“我们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请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李建昆搭眼瞟去,淡淡道:“干嘛要哭丧着脸,笑嘛,再笑一个?真以为歪门邪道的手段只有你们会耍?还为此洋洋得意。看你们汉语学得不错,‘不屑’这个词应该懂吧?看,我都没动你,怎么就缺胳膊断腿了呢?” 他顿了顿,道:“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希伯来喉咙发甜,一口老血硬是不敢喷出来,生生咽回去,觍着脸道:“是是是,您说的是,是我们小蚱蜢乱蹦跶,您大人有大量……” 李建昆没再理会他,一只失了骨气的老狗,他连再踩一脚的欲望都没有,视线回归到诺亚身上,饶有兴致问:“你不会以为这样能改变什么吧?” “当然没有。这只是诚意。” 诺亚从窗边踱步走来,路过希伯来身旁时,猛一脚踹过去,丢人现眼! “除此之外,我们会拿出四亿港币,作为补偿,同时会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收购你们手中的股份。衷心希望各位可以息事宁人,从此以后你们将永远是施怀雅家族的朋友。怎么样?” 董浩芸嗤之以鼻道:“打发叫花子呢。” 包船王不咸不淡说:“听你在电话里的口气,我还以为是喊我们过来谈怎么收购你们手中的股份。诺亚,你这样纯属是浪费你我的时间。” 李佳成仍然没吱声,也无需他说什么,两位船王的态度摆在这里。 李建昆看向三位长者说:“走吧。” 三人同时颔首,他们刚转身时,背后又传来诺亚的声音:“真不打算谈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了。” 四巨头脚步微顿,相视而望。 一个人? 诺亚也不多解释,来到面前带路,领着四人和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走楼梯下去,来到三层。 “小李先生,请先到会议室稍坐片刻。” 路过一间会议室时,诺亚突然停下脚步,向李建昆示意说:“以你的身份,还不够资格见这位。” 李建昆:“……” 好吧,差点没给他气乐。 谁TM稀罕见了? 遂带着自己的四名保镖走进会议室,扯开一张软包靠背椅坐下。 他能够想象到这个“人”必定大有来头。 但事情到了这关卡,退一万步说,即使两大船王和李超人真卖此人面子,打算将股份转让给太古,他也不会同意。 他有协议在手,大势已成,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拿下太古洋行的控股权。 没有! 这不仅仅是个人恩怨的问题。 第644章 别以为只有你们有靠山 第644章别以为只有你们有靠山 大约过去半小时,会议室门口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李建昆下意识侧头望去,看见包船王、董浩芸和李佳成,依次从门口走进来,表情各异: 包船王脸上挂着颇为无奈的笑容。 董浩芸面色涨红,似乎刚与人争执过,但败下阵来。 李佳成嘴角泛着苦涩。 李建昆心头一凛,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三位长者进门后,眼神皆落在他身上,旋即,包玉钢和李佳成又同时望向董浩芸,后者叹息一声,踱步到李建昆身旁的软包靠背椅上坐下,侧过头轻声说: “不能动了。” 李建昆挑眉问:“为何?你们到底见了谁?” “白金汉宫来的……” 李建昆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如果我执意不从呢?” 他并不是港城居民,不受白金汉宫的管制。 “现在我们收购的股票全在‘昆兰’手上,你入英籍,我再去找那位谈谈……” “搏?” “去见……太古的一个冤家。” 但,他仍然不会就范! “我想搏一把。”李建昆扫视三位长者说。 威胁! 董浩芸不再多言,那他也没辙了,不过饱经风霜的脸上却有抹赞赏。都说商人逐利,但真正的大商,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应该是“利”字当先。从这个层面上讲,他其实是有点看不起他的同乡“包爵士”的。 昆兰投资有限公司总裁。 包玉钢沉吟问:“你有几成胜算?” “这好办,傍晚前一定办妥。” 昆竹集团董事。 诺亚看似绅士地行了一礼,踱步离开会议室,带着种静候佳音的笃定和从容。 他俩的为难,李建昆能够体谅,俩人截至目前在这件事上的投入,已超过三十亿港元。可现在的他却无法做出什么有效承诺,使得包船王和李超人能够无忧地将这三十亿押注在他身上。 他们有王权的庇护! 预约个鬼,招商局谁是老总李建昆都不知道,只知道袁耕是副总。 这就是施怀雅家族的终极靠山吗? 他蓦地又想到上一世港城四大洋行,其中三家相继易主,唯有太古始终屹立不倒,到2020年代愈发壮大的事。 李佳成惊诧,纵是他的脑子,一时都想不出此事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竟然有五成把握? 董浩芸直截了当说:“之前那份协议撕毁吧,我把我的那些股份全部转让给你,我再不插手。不过这样一来,建昆,压力可全落到你身上了。”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清楚后果,看向他的眸子里充斥着感激。 李建昆凝重颔首,将二人送出房门。转身回来时,也没有时间和董浩芸闲谈。“董老,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帮我弄一份港城的留学证明,随便找所学校。” 不甘! “董老……”李建昆蓦地有些眼红。 望着李建昆消失在房门处的背影,静谧的茶室里董浩芸喃喃自语:“冤家?” 包玉钢出门找到诺亚,说小年轻叛逆,一时半会说不通,他们还要回去再劝劝,藉此离开了太古银行。 不加掩饰的威胁! 李建昆还未有动作上的反应时,诺亚的话倒是提醒了董浩芸,他扯了一把李建昆的右臂,后者低头望去,见他有话要说,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想后果不是小李先生你能承受的。”不待董浩芸回话,门口传来声音,诺亚·施怀雅裹挟着一股王权庇佑的气势,昂首阔步走进来。 “对。” 都说患难之时见真情,今儿他算是彻底领悟到了。 “你难道还能想出什么破解之法?” 董浩芸的建议还没说完,被李建昆用斩钉截铁的口吻打断。如果他真有意移民,又何必等到现在? 两辈子不曾想过的事,下辈子也不会。 “你要留学生的身份?” “三位劝劝他吧,终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未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半小时后,在维多利亚港的董养会的一间静室中,四巨头签署了几份协议。其中包括: 包、李,董三家,尽数将各自获得的太古洋行股份,转售给李建昆的昆兰投资公司。 这世界哪有真正的公平?秩序只是用来束缚民众的,秩序的制定者不要脸起来,绝对会超乎伱的想象。道理他明白,但还是那句话,太不甘心了! “你这不是气话吗?”诺亚用用最终的胜利者姿态,俯视着李建昆——他身高约一米九,继而又带着抹虔诚敬意,透过窗台,遥望西方。“这里是女王的领地,你身在这里,就应服从她的意志。” 没有建昆,他都死了,东方海外都破产了,还谈什么其他? 包船王和李超人多少有些震撼,属实没料到他二人的关系铁成这样。现在董浩芸愿意背书,他们倒是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港岛,干诺道以北,维多利亚港畔,招商局大厦。 搭话的前台小姐姐双手接过后,搭眼望去,漂亮的大眼睛越睁越大,红润的小嘴里暗吸一口凉气。 “什么?” 全身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张合,怒吼着“不甘”! 收拾掉这家曾对我中华儿女残忍迫害的洋行,只差最后的落子!等周一开盘,兴许只需半小时……不!或许几分钟便够了。 “他们管不到我!”李建昆一脚踹开软包靠背椅,蹭地站起,怒目相对。 李建昆咧嘴一笑,告辞离开。 这两笔“买卖”该怎么做,路旁的小贩都能盘算清楚。 “没有。” “请问您有预约吗?” “这……” 黑色商务车在大厦楼底下停稳,两名金盾公司的保镖和司机老刘留在车上,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快步走进门厅。 李建昆不怨他们。 “五成。” “我找你们老总。” 华人电子有限公司总裁。 “建昆,慎重!刚才诺亚提到‘驱逐’一词,那位等于默许了,你如果一意孤行,很可能会被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驱逐出境,你在港城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顿了顿,诺亚挪回视线,再次落在李建昆身上,带着抹戏谑说:“好吧,即使抛开这一层不谈,你一个大陆人,在港城摇身一变成了大资本家,这件事如果传回大陆……大陆允许吗?到时不知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不要碧莲! 李建昆眉头紧锁,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大百倍、万倍! 港城,眼下毕竟是鹰殖民地,一切秩序都是鹰女王或者说是王权意志的体现。跟秩序的制定者斗,除非你能推翻他们,否则哪有好果子吃? 不过正是这份欺人太甚,愈发坚定了李建昆奋力一搏的决心。他望向三位长者的目光异常坚决。 包玉钢和李佳成相视而望,面露犹豫。假如说……李建昆没能成事,还被清算驱逐,那他们花费巨大代价获得的太古洋行的股份,很可能会打水漂。 等到三人走近后,其中一位小姐姐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请问先生有何贵干?” 董浩芸给包玉钢和李佳成二人,各打了份大额借款凭证。 如果说华人电子还没听说,那昆竹集团算是有所耳闻,而昆兰投资……那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他们礼拜五又一次搅动满城风雨,与太古洋行资本博弈的新闻,报纸上铺天盖地。 正对大门的红漆咨询台后面,两名前台小姐姐听到脚步声,昂头探来,见这一主两仆的架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赶忙起身相迎。 “请务必通报下。”李建昆从藏蓝色休闲西装内衬,摸出一只精巧的银白色名片夹,取出一张柳婧妍替他弄的花里胡哨的烫金名片递过去。 谁能想到“昆兰”的幕后BOSS,竟如此年轻,还高大帅气。 董浩芸侧过头,咬着李建昆耳根子说:“你如果真不想放弃,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不!” 包、董,李三人同样不甘心,但那位不惜打破规则插手进来,他们的根基都在这片殖民地上,无力反抗。现在妥协,尚且能换来一份情面,倘若真等到那位出手,结局非但不会改变,还会交恶对方。 李建昆的双眼逐渐睁大,料想到这人肯定不简单,却也万万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之所以要用“慢慢”二字,是因为李建昆如果真搏输了,东方海外也会伤筋动骨。若是再加上三十亿负债,其实东方海外的根基已经动摇。 “那先这样,我会在傍晚和诺亚联系,告诉他我们三家已经退出,但你不听劝。”临时,包玉钢望向李建昆说。 李佳成示意所有保镖退出房间,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四巨头,厚实的红木房门轻轻关死。 关键时刻,董浩芸再次站出来。“我来背!倘若建昆失败了,这笔钱算我欠你们的,我会慢慢还。” 李佳成语重心长道:“建昆你有什么布置,要快!” 董浩芸虽然也清楚现在十万火急,时间宝贵,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建昆,你要去哪儿?” 董浩芸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说:“你我之间不必说矫情话。” 前台小姐姐恭敬道:“您请稍等。” 哒哒哒—— 说罢,小跑向电梯口,她认为上面的人应该会见的,这位的来头可不简单,甚至可以说他们集团在港城与对方的企业一比,只算是小儿科。 第645章 异类 第645章异类 招商局大厦六楼,一间布置简洁的办公室里。 玻璃和木架组成的塞满经济和政治类书籍的书柜前方,一张红漆五屉桌后面,坐着位穿略微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的老人,年纪约六旬上下。 他从中年男秘书手中取过烫金名片,拉远距离,仔细看过之后,面露疑惑。 这样一位资本大佬,以前从未打过交道,毫无预兆地登门拜访,有何目的? “袁总,见吗?”男秘书轻声问。 “多个朋友多条路,人家身份摆在这里,亲自到访,哪能让人家吃闭门羹,那样不是结仇吗?”老人笑笑说。 秘书忽地想起什么,道:“听前台的小张讲,这人居然很年轻。” “是华人对吧?” 在港城仅凭一个名字,并不足以分辨是华人还是老外,比如汇丰的大班沈弼。 看见秘书点头后,老人笑容不减说:“能有多年轻啊,华人想在这片土地上打拼出这份家业,也是不容易的。不过这个‘华人电子’怎么这么耳熟?” 老人后面这句话是在自言自语。秘书得到命令后,离开办公室去领人…… 让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招商局目前似乎没有“正手”,而袁耕这位常在蛇口忙碌的副总,刚好在公司。 坦白讲,见到这位老人,他心头止不住的还是有些心潮澎湃。 毕竟对于整个国家有着深远意义的改开第一炮,是他“拉”响的。 李建昆独自进入办公室,将富贵兄弟留在门外。袁耕带着抹错愕,从五屉桌后起身相迎。咋这么年轻? 简直有点不敢认……“昆兰”在港城做出的那些“壮举”,竟然是来自一个二十郎当的小年轻的手笔? 不可思议! 而李建昆接下来的一个举动,更是让袁耕大跌眼镜。 “领导好。”他立正站好,深鞠一躬。 袁耕吓一大跳,大可不必行如此重礼啊! 虽然说他们招商局有些来头,但在港城的投资真不算多,主要业务在内地,这幢毗邻维多利亚港的总部大楼,算是最值钱的家当。相比起对方的“昆兰”,不过是家小公司罢了。 而且这声“领导”,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袁耕快步上前伸手去托,满脑门问号。 李建昆看出他的疑惑,咧嘴一笑道:“我是大陆人,在港城留学……” 袁耕:“!!!” 老人家仿佛大白天活见了鬼,以至于声音都略显尖锐:“你竟然是大陆人?!” 李建昆笃定的颔首,让袁耕明白他没有年老耳背,霎时间双目瞪得滚圆。 天呐,百亿做空英资企业,最近又强势收购四大洋行中最有财力和背景的太古洋行……这些事儿竟然是他们大陆的年轻人做出来的? ‘咱大陆啥时候冒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年轻人了?’ ‘留学?还在读书……看年纪倒像……在港城玩出一个资本大鳄?’ “这这这……” 袁耕脑子里念头纷呈,一时间甚至转不过弯。 李建昆见他表情呆滞,以晚辈姿态,将他扶到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旋即,自己端端正正坐到旁边的单人位。 诺亚·施怀雅不是威胁他,要将他在港城的资本行为,宣扬到大陆吗? 得,不劳他费心。李建昆选择主动曝光。 他不信他做出的“成绩”摆在这里,会有人逼迫他不得不移民——以他的财力,又有什么难度? 好半晌袁耕才回过神儿,上下打量着他,仍带着抹心惊的神色说:“你怎么……” “我是北大经济学硕士,因为不太喜欢循规蹈矩的体制内工作,所以没接受分配,又比较好奇资本社会的经济模式,后面办理双程证过来,在这边一边学习一边折腾,就……成这样了。” 袁耕:“……” 突然很想揍这小子一顿,简直气人! 招商局从49年开始在港城折腾,还不及对方,远远不及…… 袁耕好好消化了一番,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国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人,一个妖孽! “你……不藏着掖着点,今天突然找上门主动摊牌,是个什么意思?” “一是逼不得已,二是求援。” “哦?”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色解释道:“有人威胁我,要把我在港城的所作所为传到大陆,我想既然这样,不如主动摊牌。我自认从未做过有害国家和人民的事,事实上我一直在投资大陆……” 啪! 袁耕突地猛一拍大腿,想起什么道:“华人电子!伱在特区有工厂?” 李建昆点点头。 “‘求援’又是个什么说法?” “您应该知道最近的新闻吧?” 谈及此事,袁耕心头怦怦直跳,收购太古洋行,港城多少资本大佬敢想不敢做的事,倒被你小子干了,似乎还快成功了。 匪夷所思! 看见袁耕点头后,李建昆沉声说:“鹰国方面不希望太古洋行易主,打算不按规则出牌,强逼我放弃,否则会对我‘动手’,我不甘心。 “所以我需要帮助。当我想到谁能帮助我时,这样的形势下除了祖国,没有其他可能。我又想到祖国在港城的一些单位,‘招商局’三字率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据我所知,招商局和太古还有些旧怨。” 岂止是旧怨? 简直是宿敌! 袁耕心想。招商局始于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当年在本土之内,被太古和怡和洋行裹挟着腐朽的清政府和鹰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打得节节败退,让他们掠夺走大量财富。 堪称耻辱! 而这份耻辱,招商局实际上一直没能找回。即便后面战争年代太古退出大陆,但他们在港城的势力仍然强大。 时至今日,虽然袁耕并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太古根本没再拿他们作为对手。 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不够资格了。 “你还差多少股份能拿下太古洋行?”袁耕眼神明亮,如果能有机会洗刷这份耻辱,他当然不会错过。 再者说,太古委实不是个好东西,造过的孽,真以为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招商局人其实一直都盼望着这天,只是未曾预料到,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祖国小花朵”带来的契机。 “按照证券规则,当没有股东持股超过49%的话,我如果持股49%就算是控股了,还差0.7%。” “什么?!”袁耕大惊失色,从嗓子眼里迸发出一股喜悦问,“只差0.7%?” “是的。” “拿下,必须拿下!”袁耕激动到狂拍硬实的沙发托,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以后只怕都不会再有。 半截指头的距离而已。 一想到太古即将易主,难以抑制的欣喜便浮现在这位老人的脸上。 大快人心! “问题是,我明早恐怕连走进港交所的机会都没有。”李建昆摊摊手说。 “哼!”袁耕收敛笑容,表情骤然一冷,“规则既然制定了,岂是他们想不遵守就不遵守的?” 他看看李建昆,思忖少许后说:“这样,我马上打电话向上反应,让他们派人去趟总督府。” “行是行,但不够稳妥。”李建昆将自己顾忌一五一十道来。 施怀雅家族手中所持有的太古洋行股份,即使比他略少,但有限。明天上午将是收官战,容不得半点耽搁或失误。谁临时掉链子,便会满盘皆输。 他料想,即使上面去人施压,鹰方表面上应承下来,背地里仍会有小动作——他们很擅长这种阴奉阳违的招数,而我们的人又过于实诚。 只需阻碍他入市几分钟,大局便定。等到施怀雅家族获得控股权,那么万事休矣。 袁耕想了想,承认他说的有道理,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你们去收购余下的股份。”这样既出其不意,也没人能够阻止。 “这……”袁耕诧异,“不合规吧?你的‘昆兰’都发布收购公示了。” 李建昆的话没有说完,继续道:“所以我们需要现在签署一份协议:招商局入股昆兰投资。” “啊?” 袁耕怔了怔,再次打量他两眼,这不是拱手送蛋糕吗? 确实如此。 但是,一来李建昆没有办法,二来……他愿意(招商局是国有全资企业),三来他还在为以后着想—— 此举肯定会将鹰方得罪个干净,而太古洋行的产业又全在他们的殖民地上,没有强大的靠山,往后只怕寸步难行。 往后了说,即使太古洋行落入他手中,他也不打算管理——97之前根本管不了,直接交给招商局。 用魔法打败魔法。 “你确定吗?”这整得袁耕都有些不好意思,纯属白捡的好事,看见李建昆点头后,他问,“你准备出让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来之前李建昆已合计好,太少不够份量,太多……属实也有点肉疼。 “啧。”袁耕犯难了。 昆兰投资公司的总价值他不清楚,但从他们骇人听闻的两手行为上便能看出,至少是一头几十亿港元,乃至上百亿的巨鳄。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可不是一点小钱钱。 说句不好听的,将招商局卖掉都凑不够。 1982年我国的外汇储备是-10亿美元…… 这可把袁耕愁坏了,送到手上的大蛋糕,一本万利的买卖,竟然没钱投……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昆兰投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作价1港元。” 袁耕:“!!!” 这位老人面露惊恐,再次犹如活见了鬼般看向身侧的年轻人。 白送??? 招商局兜里没米这一点,李建昆还是能够想象到的,他们一直在贴补和投资大陆,比如蛇口的工业区。哪里够钱买下“昆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于是他想:与其抓耳挠腮地和招商局议价,去逼迫祖国母亲从本就干瘪的荷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不如大度些…… 咱捐了。 虽然他心里也想过,这样绝对有好处。 “你你你,你不开玩笑吧?”袁耕瞠目结舌问。 至少是十亿港元级别的财富,作价一块钱? 李建昆倒也干脆,指向侧方不缺纸笔的红漆五屉桌说:“可以即刻起草合同。” 袁耕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这年轻人,他真的只有二十几岁吗?这是何等魄力和胸襟? 难怪他能成为绝无仅有的异类。 佩服! 第64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646章长江后浪推前浪 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里,只剩李建昆独自坐在红漆木沙发上。 袁耕的中年男秘书,端来一杯袁总平时舍不得喝的西湖龙井后,含笑杵在一旁,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年轻人。 他竟然是咱们大陆人? “昆兰”的幕后BOSS居然是大陆人! 这消息如果传出去,港城的大街小巷只怕要惊掉一地眼球——在这里,大妈大爷们可是股市的骨灰级玩家,如今有多少人没听说过“昆兰”的“凶名”? 倘若传回大陆,再附带上“昆兰”的所作所为,足以引发一场舆论海啸,举国都将震动! 毫不夸大。 想想看,当国家人均月收入只有五十RMB的时候,某人却坐拥几十亿身家,那是多大的新闻?多么令人怀疑人生的事? 这人摊上大麻烦了! 不过他的行为,尤其是现在的行为,又属实无法让人产生丝毫厌恶感。男秘书的眼眸里有的只是一抹深深的敬畏,以及……自豪。 如此妖孽,竟是他大陆人。 ‘我骄傲!’ 英伦佬有多么瞧不起大陆的穷酸,男秘书此刻心头便有多么爽快。“昆兰”干的那些个事……百亿做空37只英资企业,使得它们个个伤筋动骨,现在又对几乎可以说是最强大的英资财团太古下手……太彪了! 无比振奋人心! 李建昆品着西湖龙井,余光落在男秘书身上,心说你抖什么抖,我有那么可怕?他哪里知道,人家是整激动了。 袁总刚刚告退去打电话,兹事体大,他认为还是要第一时间向上面汇报——招商局里应该是有特殊通话线路的,不至于四五通电话还挂不回内地。 李建昆现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隐藏着商业行为和财富,但世事无常,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能想象到,他的事传回内地,肯定会有抨击他的声音,不过他也相信上面的气度和高瞻远瞩。 等待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 大约二十分钟后,袁耕推开房门回到办公室。李建昆屏住一口气,搭眼望去,看见前者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心神大定。 “签合同吧。” “好!” 招商局自然不缺律师,昆兰投资也是李建昆全资所有的公司,无须联络其他人,不多时便起草好合同。 红漆五屉桌旁,李建昆俯身,唰唰唰,没有任何犹豫,签下自己的大名。 袁耕留意到,他从藏蓝色休闲西装外套内衬,摸出来的是一只英雄牌钢笔,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轮到袁耕签字时,望着转让金额那一栏的一个硕大的“壹港元”,这位老人反而有些手抖。 恍如梦境。 “建昆呐,我的意思是你暂时别走了,在这待一阵儿,如有必要待到明天,剩下的事我来安排。”签完合同后,袁耕和蔼说道。 “也好。”李建昆没有拒绝。 一来这是为他的安全考虑;二来避免节外生枝。 甭管敌人狗急跳墙想耍什么手段,他待在招商局大厦里都是绝对安全的,同时会让对方无计可施。 “小薛,带小李同志去608。”袁耕吩咐。 薛秘书怔了怔,不过还是点头应下。608室是整幢大厦里最好的休闲空间,上面特批,给事务繁忙又上了年纪的袁总的私人待遇。 李建昆告退,跟随薛秘书来到地方后,发现这里还真的不错,是个套间,里面有真皮沙发、功夫茶桌、彩电……里间甚至有张床铺。 他让张富下楼了一趟,告知司机老刘三人先回庄园,然后便在608室安逸下来,薛秘书又过来一趟,拎来一只暖水瓶和一篮水果。 而此时,袁耕挂完几通电话后,正趴在自己的办公室的红漆五屉桌旁,奋笔疾书——先前虽然打过电话回内地,但临时性的口头话语,有些方面汇报的并不详细,上面也要求他做详细的书面汇报,很急切。 趁着等人的空隙,袁耕一口气写了洋洋洒洒三页信纸。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薛秘书轻缓推开门,禀报道:“袁总,驻港办的人和报社的人来了。” 袁耕点点头后,起身,将薛秘书唤过来,交代他马上把信件送回内地、首都。忽地想起似乎有些遗漏,袁耕抿起嘴思索几秒后,又重新拧开钢笔,在信纸末尾添上一句: “赤心儿郎,国之大幸!”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太古银行七楼,总裁办公室。 “什么?包爵士你说什么?” 诺亚·施怀雅坐在奢华柔软的黑色老板椅上,一手抓着同色座机话筒,有着淡蓝色瞳仁的眼眸陡然睁大。 话筒里面传来包玉钢略显气恼的声音:“伱没听错,那小子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做不通工作,一意孤行要对着干了。我们也没办法,你知道的,我们收购的太古洋行的股份全在他的‘昆兰’手上。” “你们动用的资金呢?你们至少花了六十亿港元吧,他没有这么多钱!你们不会提出撤资?” “提过,可我们早前有协议,他打了欠条。” 诺亚:“……” “总之诺亚老弟,我们尽力了,也不蹚这潭水了。” “该死的!这小子以为凭他一己之力还能翻天?”诺亚重重一拳捶在红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包爵士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港城这片土地不再欢迎他了,我还要让他回到大陆也变成过街老鼠!” “这些你不用告诉我,已经与我无关。再见吧,诺亚。” 电话挂断后,诺亚愤然起身,带着股复仇勇士般的气势,乘电梯下到三楼,喊来最近唯一看得顺眼的艾伦·施怀雅。 “走,陪我去拜访一下那位。” 艾伦回道:“现在恐怕不合适。” “嗯?” “刚接到消息,那位被请去了总督府。” 诺亚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请”字,问道:“什么事?” “这我哪里知道?” 诺亚瞟向窗外的夜色,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悸动。“告诉他们,今晚谁都不能离开,在公司待命。” “是!” 这场狗屎战斗会在明天上午港股开盘后尘埃落定,绝不能让那姓李的小子走进港交所的大门! 与此同时,深水湾77号。 包玉钢和夫人正准备享用晚餐。 这位纵横世界的一代船王,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女儿,现在都已出嫁,各有家室,其中有三个还定居国外,通常这幢豪宅里只有他们夫妻。 管家适时送来今天的晚报。老夫老妻,倒也没有太多话题可聊,一边享受晚餐,一边看当天的晚报,是包船王多年养成的习惯。 铛! 一声脆响传来,包玉钢手里的银制餐叉掉在白瓷餐盘中,只见他仓皇抓起报纸,呈到面前,稍稍拉开距离,仔细观阅。 夫人黄秀瑛诧异问:“怎么了?” 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丈夫被报纸上的新闻惊出这么大反应,显然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包玉钢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一字不漏地将落目处的那篇新闻看完后,放低报纸,浑浊的眸子里神采奕奕。“妙啊!以霸制霸!” 是件好事?正当黄秀瑛心头一松,笑着搭话时,包玉钢忽地又猛一拍大腿,显得十分痛心疾首。 黄秀瑛:“……” “这小子,还真有脑子,急赶急的,这一招连我都没想到!” 面对妻子的再次询问,包玉钢遂将事情娓娓道来。 黄秀瑛听罢点评说:“你不是没想到,而是身份不同,咱们现在归鹰国管,你压根没朝这方面想。不过这孩子也是真聪明,小小年纪,情急之下还能临危不乱,想出这种妙招,前途不可限量。” “还要什么前途?” 包玉钢颇为感慨道:“他说得对,最赚钱的模式是垄断,太古洋行可孵着好几只金蛋,得到太古洋行,这小李子躺着在港城也算顶层人物。” 他顿了顿,扫向餐盘后,又说:“哎呀,这饭没法吃了,到手的蛋糕,结果全便宜了他,好痛!” 黄秀瑛:“……” 正在这时,管家过来汇报,说隔壁邻居来访。 “老哥!老哥!” “叫魂呢,餐厅!” 李佳成急吼吼冲到餐厅,眼神捕捉到他手边餐桌上的报纸,便知道他已经得到消息。 “建昆这手玩得太妙了!” 包玉钢毫无食欲,干脆取过缎面的白餐巾抹了嘴巴后,拍拍屁股站起:“可不嘛,咱们全给他做了嫁衣。” 李佳成嘴角苦涩,他又何尝不痛?可形势所迫,决定是他们自己下的,也怨不得人家小李。 俩人来到客厅的棕色软皮沙发上坐下,佣人送来茶水。经过李佳成的一番剖析,包玉钢才知道他还想简单了。 “建昆这手可谓一箭四雕。 “其一,引招商局入局,用大陆制衡鹰方,促使收购战还能进行。 “其二,招商局入股昆兰后,等于拥有一座国字号靠山。 “其三,后续拿下太古洋行,鹰方肯定有火气,他是不好管理的,刚好可以借招商局之手。 “其四,施怀雅家族一直想重返内地,做过很多努力至今还没能如愿,现在招商局入股昆兰,若是昆兰再拿下太古洋行,还有任何困难吗?” 包玉钢喉咙里有句“卧槽”,不知他这年纪这身份吐出来合不合适。 小了。 刚才与夫人的一番对话,他仍然小瞧了李小子。 短短半天……不!几乎是一瞬间,当时在太古洋行里,他坚定地说要搏一把时,无疑已经想到要拉招商局入局。 个中好处,佳成怕是都说少了……比如还能消除他在港城的资本行径,传到内地后,造成的震荡。 这么变态吗? “你说招商局花了多少钱,入股‘昆兰’百分之三十股份?他们可拿不出太多外汇。”包玉钢望向身侧问,这一点新闻上并未披露。 李佳成带着抹唏嘘回话道:“早前我受身份所碍,思维闭塞,没朝这方面想,现在捋清楚后,我猜……可能一块钱。” “啥?!”包玉钢双目圆睁。 李佳成脑海中浮现出那年轻人的面孔,幽幽说道:“他能想到这一手,足见聪慧。这样一个聪明人,也应该能想到,除了白送外,无论向招商局要多少钱,都无法使这件事达到完美。” 顿了顿后,他脸上掠起一抹钦佩。 “我现在才算真正明白,董船王为何如此相信、器重他,此子大智近妖。这一手看似血亏,实则大赚!” 包玉钢蓦地往沙发上一靠,仿佛一下苍老好几岁。看来,他是真老了。 第647章 高规格 第647章高规格 “不见?什么叫不见?!” 太古银行整层三楼,回荡着诺亚的咆哮声。 这里的空气仿佛凝滞,沉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聚集在行政会议室里的施怀雅家族高层们,人均愁容惨淡,头顶灯光明亮的天花板上,似乎阴云密布。 再有几小时便天亮了。 而“昆兰”那该死的大陆小子,是决意要和他们死磕,还找来帮手。在这节骨眼上,来自白金汉宫的那位突然拒绝再会面…… 这可实在不是好兆头。 打完电话的诺亚,踱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会议室。落座在椭圆形会议室旁的众人齐齐望向他,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一股颓然与……决绝。 啪! 诺亚走到唯一空着的首位处,并不入席,双手成拳,猛一下砸在红木桌面上。 “诸位,现在谁也不能指望了,家族在港城的产业,家族发迹的根基,家族传承上百年的源流,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 诺亚淡蓝色的眼眸里布满血丝,逐一扫视过列席的所有人。而这些人也皆是面露凝重。 “钱准备好了没有?”诺亚沉声问。 “足够,只多不少!” “很好。”诺亚微微颔首,“那么只剩最后一件事,我不管那小子抱上什么大腿,这里是港城,是我鹰国人地盘!我要你们在不暴露家族的情况下,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和他帮手明天出现在港交所,在我们拿下控股权之前!”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那可是大陆的全资国企。 这里也不是鹰国,而是与大陆山水相连的港城…… 疯了吗? 诺亚此时也确实没有多少理智可言,他只知道,绝不能让洋行易主,于公于私都一样。否则回到伦敦后,他的下场怕是不会比希伯来父子好多少。 洋行发展一百多年,却在他手上易主,这罪名怎么担? 谁能担得起?! —— 港岛,维多利亚港畔,招商局大厦。 时值深夜,608室内。 21英寸的日立牌彩电里播放着《射雕》的午夜档回放,富贵兄弟坐在沙发上看得入神,李建昆也没有睡意,伫立在窗边,眺望着维多利亚港美丽的夜景,右手上一缕白烟袅袅升起,不到半空便被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散。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没再去想眼下的事,虽然这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重大的决定,但既然做了,他就不后悔。 他的思绪飘回首都,想起那张瓷娃娃般的粉嫩脸庞,想着她最近在干嘛?是在准备毕业论文,还是在为工作的事担忧?有报社或杂志社愿意内部接收她吗? 如果没有,那他们属实没什么眼力见。 暑期降至,沈姑娘也该毕业了,真想马上娶回家,既馋她的人,也馋她的心……问题是,李贵飞和沈父大闹一场的余波未散,也不知道能不能散,可咋办呢? 李建昆嘴角的笑容逐渐黯淡,愁啊!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富贵兄弟赶忙从沙发上蹿起,同时掠向房门,一左一右,遂一起扭头望向他,见他点头后,张富伸手打开门锁。 房门拉开。 袁耕率先走进来,令人诧异的是,在他身后还跟着足足六个青年男人,穿着统一的黑色中山装,连表情都差不多,冷峻、严肃。 富贵兄弟扫视着这六人,浑身肌肉下意识绷紧,如临大敌。 看见李建昆疑惑的目光探来,袁耕含笑说:“这几位是负责保护你的。” 特勤? 李建昆恍然,但愈发疑惑,认为并没有必要,他待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等明天尘埃落定,敌人想耍手段又有什么意义? 有点格局的人是不会只因一口恶气,让自己招惹上麻烦的。 袁耕忽然有些欲言又止,嘴唇翕合,到嘴的话半天吐不出来,或者说难以启齿。 “袁总有话请直说。” “那个……明天可能还是要你去。我们、我们招商局拿不出这么多钱。”袁耕说完这话后,脸都红了。 人家白送他们至少十亿港元,半个昆竹集团,更别提后面还有太古洋行那块更大的蛋糕,形势所迫下想让他们去落最后一子,结果他们却无子可落…… 羞愧难当! “呀。”李建昆猛一拍脑门,连忙道,“是我疏忽了。” 这反应使得袁耕心头一暖。疏忽?大概率不存在的,只是为了给他面子,给招商局面子。 可是看起来也拥有一幢大厦耸立在维多利亚港畔的招商局,是真拿不出几亿港元—— 他们做过估算,太古洋行0.7%股份,约合为140万股,而现在被“昆兰”和施怀雅家族炒上来的股价……简直令人窒息! 要知道,太古洋行的股票本就是在当前港城经济下行的大趋势中,为数不多的仍然坚挺的几只之一。原本为每股三十几港元。 而现在则是每股三百港元! 炒高了将近十倍! 140万股,三百元每股,需要4.2亿港币! 这还是在股价维持不变的情况下的估算。而明天的收官战,两方的竞价肯定会愈发激烈,又怎么可能保持不变? 需要多少资金不好说,但绝对不是他们招商局能负担得起的数目。 李建昆暗擦把汗,心说还好哥们瑞银户头上有一坨子,不然真给交代了…… 他们之前对太古洋行股票的收购,包括给予华资报社和杂志社的甜头,一系列的开销算下来,约在六十亿港币左右,四人的花销不尽相同,但大体上差不多。 所以他确实还有一坨子。但又可以说没有—— 另三人退出后,他们花的钱,都变成了他的债务。 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首负,全国乃至加上港城,只怕也找不出比他欠钱更多的人。 当然,只要拿下太古,资产在手,这都是小钱。 袁耕踱步到窗边,解开略微褪色的蓝色中山装领口的两颗扣子,右手伸到内衬,摸索半天,摸出一张对折起来的支票,好生摊开后,递到李建昆手边。 “实在拿不出手。不过……伱还是收下。” 李建昆搭眼望去,是一张中银的现金支票,金额为六千八百五十万港币。 五十万…… 李建昆没由来的鼻尖一酸。这样的一个有整有零的数目,绝对是砸锅卖铁才凑出来的。 而招商局只是一家单位,它背后站着的则是……祖国。 李建昆接过支票,重新对折好,显得颇有些没大没小地又塞回袁耕的中山装内衬口袋里,咧嘴一笑说:“不用。” “可是……” “嗨,以后都是一家人,呃不对!本来就是一家人,没必要分这么清。” 袁耕倏然有些眼红,感动的。虽然他也明白,钱多到一定份上只是一串数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再有钱的人,真能视将近七千万港元如无物的,又有几个? 更别提,他现在也知道,这孩子身上的外债有好几十亿。 压力自己扛,好处招商局受,国家受……谁要敢“动”这孩子,他袁耕第一个不答应! 这一幕房间里的人全看在眼里,连那六名“黑色中山装”,冷色调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温度。 夜渐深,李建昆被袁耕“摁”到里间的那张酒店专用床上,强迫他养精蓄锐好。 明天的事关系甚大,一切皆系于这孩子身上,可别临时犯困……袁耕也是从年轻过来的,他年轻那会儿真犯困了,站着都能睡着。 临时,袁耕示意他放心休息,拍着胸脯道:“一切有我们。” 我们……这二字如同一记安眠药,让李建昆安然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洗漱用具包括洗脸水,已送到房间。 等李建昆拾掇清爽后,又有一位初次见面的港式打扮的漂亮小姐姐,满含热情,端着长长的木托盘,送来三人份的早餐,但他们可能低估了富贵兄弟的饭量,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饱过…… 李建昆能想象到,昨夜并不像他眺望的维多利亚港夜景那么平静,袁总和招商局私下里肯定疲于奔走,做过不少布置。 然而,当他在富贵兄弟和六名“黑色中山装”的拱卫下,来到大厦楼下门口时,仍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哆嗦。 只见门前台阶下方,一字排开停着三辆汽车,前后两辆黑色五代皇冠,中间是辆红旗……车头两侧又挂着神圣的红旗。 毫无疑问,三辆车的牌照也是与众不同的。 这待遇……李建昆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敢朝这列车队“下手”,等于挑起国际纷争! 袁耕站在红旗车旁边,拉开靠大厦门口这侧的后座车门,像极了……送孩子去高考的家长,含笑招手。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壮起一百二十八个胆子才被他扶着坐进去。好在他也坐了进来。 啪啪啪啪啪! 车门闭合的声音不断传来,那些“黑色中山装”和富贵兄弟尽数坐向前后的皇冠,车队启动,驶向港交所。 路上还真遇到点事。 有辆白色本田一直尾随他们,还遭遇一辆大货车抛锚在路中间,造成堵车。 前者没有理会,后面的情况被“黑色中山装”解决,四人走下车开路,勒令所有车辆靠边,车队沿着硬路肩通过。 当然,也幸亏他们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 “宵小!”坐在李建昆旁边的袁总冷哼。 李建昆透过前挡风玻璃,望着车头迎风飘扬的红旗,从未有过那一刻感觉如此安全。 某些人大概打死也没想到,招商局会动用上这份规格—— 即使发号施命的人想发疯,办事的人也会怂得一批。 活着不好吗? 车队未受到一粒石子的侵扰,安全抵达港交所。 第648章 收官战 第648章收官战 上午十点,港交所开盘。 交易大厅里,两堵由一部部彩电“堆砌”构成的信息墙上,在一片惨绿之中,一串喜庆的大红色字符格外耀眼,该股票赫然便是——HK0019,太古股份。 “看看!又开始涨了!” “神仙打架,不涨才有鬼。” “有股票的赶紧抛吧,错过这个村没那个店。” “说不定还能暴涨一截。” “等着吧,等两方神仙一方控股了,哭你都没地方哭去。” 显示“太古股份”实时股票行情的那堵信息墙下方,股民扎堆,乌泱泱一片,大伙议论纷纷。 现在手中持有“太古股份”股票的股民所剩无几,他们人均神色紧张,内心剧烈挣扎,既希冀着股价还能大涨一波,又担心“战斗”偃旗息鼓—— 在赌上身家性命的大战中,“信任”只是基础,“白纸黑字”才是保障。 “老板老板!”柳婧妍忽地从靠背椅上站起,望向李建昆带着抹兴奋眨眨眼。 “市场上还有卖单吗?” “不管他们挂多少,立马加十块。”李建昆的声音还算平静。 柳婧妍回道:“他们。” 哈! 太古洋行这冚家铲换东家了? “太古股份”的股价开始拉升了! 当然李建昆此时也能停止买入,密切关注市场交易,同他们耗着。不过他认为他再强势一手的话,兴许会造成更好的局面…… 呼—— 柳婧妍长吁口气。“好!” 按照证券规则,49%实现控股的前提是,没有其他股东所持有的股份达到49%,而施怀雅家族仍然在收购,市场上也有卖单,所以他也不能停。 自从知道这家洋行对他们大潮汕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后,他做梦都盼着对方能倒台,想不到竟然梦想成真。 人送外号“牛佬”的刘德愿,作为老板也身兼大厨,哼着小调在厨房里捣腾着一锅牛腩面,倏然间,放在壁橱上的一部沾满油污的新丰牌微型收音机内,传来什么声音,被牛佬捕捉到。 “建昆,这……”袁耕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想小了,完全想小了。 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料想,他只要将气势做足,施怀雅家族会胆寒—— 再继续,需要花多少钱啊? 当然了,除去施怀雅家族,太古洋行也不存在其他大股东了。 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交易所内的一间贵宾室里,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儿。 如同天籁,交易员们几乎同时手离键盘,向椅背上靠去,总算完事了。他们差点没虚脱。休息少许后,大伙左右相望,脸上皆浮现出笑意。 即将跌破发行价(港股并没有涨跌停限制)。 原来战斗还没打完。 “进场,抢!” 而此时,交易大厅一侧的墙壁上方的LCD显示屏上,出现一行滚动的大红色文字: “昆兰投资公司正式面向社会公示:本司已获得太古洋行51%的股票份额,实现控股……” 李建昆啧了一声,挥挥手道:“收工。” 现在是10点01分53秒。 同时大量卖单涌入市场——没有股民再敢藏着掖着了,事实上傻子现在也能看出来:等过头了…… 刘记潮汕牛肉馆里,正值中午,食客满座。 “是!” 太古洋行,这个传承上百年的英资财团,真的易主了。 他们成功拿下太古洋行49%的股份。 “太古股份”如今每股超过三百港元的股价,傻子也知道虚高太多,一旦“神仙大战”尘埃落定,必然会在市场的调节机制下回归正常行情,即意味着暴跌,而股票一旦下跌,手上的股票想抛掉都未必有买家接手,所谓套牢。 二百五…… 交易大厅里,手上还有“太古股份”股票的股民们,傻眼了——市场上的买单突然消失,一单都没有。 柳婧妍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微机屏幕,似乎连回头的空闲都没有,惊声喊道。 “老板,他们撤仓了!” 李建昆含笑点头,“加一点,三日后召开太古洋行股东大会。” “老板,出现买单!”柳婧妍陡然出声。 简易黑色真皮沙发上,坐在他旁边的袁耕大气都不敢喘,太疯狂了!每股再暴涨六十,140万股,又要多花费八千四百万港元。 与此同时,交易大厅里,再次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市场上的买单又一次消失,且这次许久未曾出现……直至上午的交易快要结束。 他料想…… 花费巨额资金想挽回局面,然而对手势如猛虎,完全不给机会,现在可以说砸多少赔多少……凯子也会犹豫。 “我知道,发公告。” 别说柳婧妍,现场不少交易员包括袁耕,脑门上挂满问号。真拿钱不当钱吗? 清水湾,丰盛街。 等于说他原本想给小李同志的那张中银支票,搁这边连两分钟都撑不到…… “老老老板。”由于太过激动,柳婧妍舌头打结,猛地回过头,神情振奋说,“够了!” 牛佬抄着锅勺,竖起耳朵,一步步走近收音机…… 包、李,董三人虽然退出了,但他们手下的专业操盘手,李建昆还是聚集在一起了——这些人进入这间房时,挨个签过协议。 “娘啊,我刚才为什么没卖!” “卧槽,再挂一单出来吧,低五十块我也卖了!” “昆兰”这头“凶兽”,又一次悍然出击,以无可匹敌的姿态,达成这一壮举。 “继续买入。” “哈哈哈哈!”牛佬单手叉腰,大笑不止。 “据港交所证实,昆兰投资公司于今日上午股市休市前夕,对外发布公告:其公司持有的太古洋行股份达到51%,实现控股权,这意味着历史悠久的太古洋行正式易主……” “昆兰”这名头,他以前也听说过,据说专门对英资下手,铁定是华人的公司。 一百五…… 啪啪啪啪啪! 交易大厅里,原本鬼哭狼嚎的那波股民们,忽地心情峰回路转。 “八十五块二。” 霎时间鬼哭狼嚎一片。 六十…… “我说继续。” “有。现在竞价停下来,股民们大概率也意识到再不抛要完蛋,忽然大量卖单涌入。” 如今他手头握有太古洋行51%的股份,不仅是第一大股东,还拥有无可争议的控股权。 “继续。” 李建昆的淡定,正源自于这些早前的准备。亦如和包、李,董三人的协议。 所有股东皆要听他号令。 “现在股价多少?” 任务完成。大功告成! 这回都不少赚。 又有股民野心萌动,紧急撤掉交易卖单,准备再看一手,毕竟现在的股价太低。 “啊?!” 一位中年大哥撒丫子奔向交易台,边跑,边狂抹额头上的冷汗,心脏病险些没发作。 “嗯!”柳婧妍用力点头。 “玛德,扛不住了,抛抛抛!” 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传到港城的各大电视台和广播台,各大纸媒则在第一时间开始撰稿新闻,预备在最新的一期刊物上发表。 李建昆看向袁耕解释了一句:“他们有可能在跟我玩心理战。” 只有卖单不断增多,却没有一个买单出现,此消彼长,“太古股份”的股价疯狂下挫,跌跌跌!!! 李建昆将柳婧妍唤到身前,温和说道:“辛苦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啪啪啪啪啪! 刚刚停顿的噪杂声,随着李建昆的指令,重新在耳畔响起。 真争气! “我说牛佬,我的面好了没有?”传菜口探进来一只脑瓜。 他突然大吼一声。另两名掌勺师傅和帮工们吓一大跳,同时停下手头的活儿望向他。 袁耕蹭地站起,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 “???” 恐怖! 李建昆示意他坐下来,接着耐心等。“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面! 牛佬飞快回到灶台前,才发现一锅面煮成了浆糊。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一锅面而已。 三百…… 整个港交所哗然一片。 这是一场战争! 惨烈的战争! 李建昆是这间贵宾室内最淡定的人,他现在手中所持有的太古洋行的股份,比施怀雅家族多,不求加价贼狠,只需速度快—— 主人心不心疼钱,她不晓得,她是真的心疼。 “停!”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同时停止,所有交易员齐刷刷望向李建昆。不会还要按当前价格收购吧? 李建昆自然不是人傻钱多的主。“撤。监控好,市场但凡有一笔买单出现,立马给我冲掉。” 再不疯一把,施怀雅家族还有机会吗? “老板,他们疯了,挂三百五了!” 这是港交所最大的一间贵宾室,拥有三排专业交易微机,拢共十五席座位,上次租赁后一直没退,等着打完收官战。 倘若己方现在撤仓,施怀雅家族大概率会杀个回马枪。 “老子请伱行吧?” 李建昆笑笑问:“现在我们的出价高,还是他们高?” “打完了?” 后者微微一笑问:“51%了?” “等会儿,这锅煮得不好,我给你重做。” “你这……我赶时间啊。” “老板,他们没再竞价了。” “你说的!” “嘿嘿,那是。” 牛佬心情美美哒,洗锅重来,高吟着潮音戏:“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 第649章 缺心眼 第649章缺心眼 阳光正好,微风不躁。 太古银行门可罗雀。 索性没有生意,这节骨眼上也不见管理,银行内,职员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昆兰’太猛了,我是真没料到公司能被他们拿下。” “易主了伙计们,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应该不至于裁掉我们吧?” “反正他们老板我见过,挺面善的,高大帅气,还年轻。” 职员们有些忧心,但有限。 相比起他们,更担忧的是银行的管理人员,作为施怀雅家族的“狗腿子”,他们对这场纷争的起源有所耳闻,有私仇情绪在,他们的职位大概率不保。 而比普通的银行管理人员,情绪更低落的无疑是施怀雅家族的人。 三楼的行政会议室里,沿着椭圆形会议桌旁坐得满满当当,清一色的白皮肤蓝眼睛的面孔上,表情如出一辙——如丧考妣。 洋行真的易主了。 直到现在,在场许多人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诺亚·施怀雅脚步虚浮,拖着平时让他高人一等,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身躯,缓缓走进会议室。 他刚收到消息:白金汉宫那位的专机,于两小时前从启德机场起飞…… 那可恶的家伙,竟像一只胆小的老鼠样,夹着尾巴悄无声息溜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 诺亚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帝国的衰败,很多时候仍在“张牙舞爪”,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或者欺负一下“小弟弟”罢了。 面对隔壁渐渐崛起的东方大国,它甚至不敢直面锋芒。 家族将主产业扎根在港城,并尝试回归大陆的计划,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可是……家族的主产业——太古洋行,易主了。 在他手上易主了。 他完了……蓦地,诺亚想起此事的罪魁祸首,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憎恨。 都是那对可恶的父子! 他们竟敢不通过家族,擅自招惹“昆兰”背后的那个狠人。 真的该死! —— 维多利亚港附近,隆兴大厦,六楼。 昆兰公司险些没沦陷,大批记者拎着“长枪短炮”,快要将进入公司的玻璃门给挤炸,可怜的几名保安手拉手筑起人肉城墙。 总经理艾菲的办公室里,已经放进去一批主流的媒体记者,同样在疲于应付。 与“昆兰”这边的火热场景相比,同在一层楼,隔壁刚重组完成的“BigGirl”公司,无疑显得有些凄凄凉凉。 不见几个人头。 黄智林和黄天伦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凑在一间办公室里,各自心头像是有一万匹野蹄子马狂奔而过。 “天伦啊,我知道你肚子里还有点小心思,别再想了。”黄智林语重心长说。 “不……不想了。” 想个鬼咩! 连太古洋行都被撂倒,“昆兰”在港城已无敌手了! 而“昆兰”又是昆竹集团的大股东,他家小妹和三娘甚至住在那恐怖的男人的庄园里。 凭这些关系,他黄天伦即使全身每一根汗毛上都挂起AK,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重点在于那恐怖的男人。 不能招惹! 惹到就是个死! 与此同时,差点没将黄家兄弟吓破胆的“恐怖男人”,在高规格的车队护送下,回到招商局大厦不久—— 这里二楼有间食堂。袁耕特意提前打电话回来,让内地过来的厨子,烧了一桌好菜。后面又拎出茅台酒,算是庆祝此行马到功成。 酒足饭饱后,李建昆和袁耕约定好,三日后共同出席太古洋行的股东大会,便乘坐一辆特牌的五代皇冠,返回了太平山波佬道的庄园。 丁兆玲闻讯特地来到庭院迎接,哼哈二将跟在旁边。 很显然在她的解释之下,金彪和陈亚军也明白了老大刚办成一件多么牛批的壮举。 就连庄园里的佣人、金盾公司的保镖,望向李建昆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以前只知道他们服务的是一名富豪,现在则要在富豪二字前面,加上一个“顶级”。 哪怕抛开他名下的其他产业不谈,单是手握一家太古洋行,便足以使他跻身港城的顶级富豪之列。 “阿竹来过电话,说等你回来后,让我赶紧通知她,要给你庆祝。” 一行人走进庄园主楼时,丁兆玲含笑说道。 “别听她的,晚上又不是不回。昨晚没休息好,我现在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别让她回来祸祸我。” “嗯。我去给伱放水。” 望着身姿丰腴的少妇款款上楼,李建昆欲言又止。 他现在有点明白这位阿姨的性格了,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只是……她愿意付出的有点多。 不出所料,李建昆特意在一楼客厅里待了会儿,等上楼回到卧房时,丁阿姨还在。替他放好水,找好浴袍、拖鞋和裤头。“护送”他进入浴室后,也不出门,候在旁边。 那白胖胖的脸蛋上透着两坨霞红,很显然只要李建昆有任何需要,一声吩咐,她便会照办——亦如她曾说过的那样。 “那啥……我一个人就行了。” “哦。”少妇转身的背影中,隐约透出几分失落。 洗好澡,李建昆躺上柔软的席梦思大床,很快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去多久,感觉脸上有股温热,耳畔还有亲昵的呼喊声,李建昆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丁兆玲白乎乎的小手抚摸在他脸上,笑着说: “来客人了,你要去见见。” 李建昆心头叫苦不迭,忘记锁门……心说阿姨你能不能别擅自进我房间,还摸我。这要是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血气方刚的我正好在想妞,迷迷糊糊中你再这样,真要给你推倒…… 不说其他,以后和黄姑娘都乱了辈分。 你应该很清楚你姑娘是喜欢我的,这样真的好吗? 李建昆觉得,这位阿姨在黄家的经历,黄康年对她做过的某些事,无限拉升了她在这方面的尺度。当然这在豪门圈子里也不算什么隐秘。 就挺乱的。 “谁啊?” “董船王。”虽然早听女儿说过,也亲眼见过一回,知道建昆和董家交好,但丁兆玲也是属实没想到,董船王竟会亲自过来拜访他这位后生。 那是要见。 李建昆掀开被单,一秒内又盖回去,意识到自己只穿一条裤衩,而旁边还有位如饥似渴的美妇人。 然而丁兆玲什么都看见了,抿嘴一笑,背身朝衣柜走去。“你起吧,我给你找衣服,穿舒服点还是正式点?” 如果不馋我身子,有这样个阿姨还是挺好的。 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啊…… 小心的李建昆小心穿好衣服,来到楼下。 坐在一楼客厅的欧式沙发上喝茶的董浩芸,听到动静,扭头探去,看见李建昆沿着大理石铺就的楼梯拾阶而下后,起身拱拱手说: “恭喜恭喜。” “嗨,侥幸侥幸。”李建昆摆了摆手。 “拉招商局入局这一手,实在高明,我们三个老家伙不就没想到?” 李建昆踱步到沙发旁,坐在老爷子身侧,一对忘年交拉起家常。 “招商局入股‘昆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们应该拿不出这么多资金吧?说实话,如果换成我,当时即使想到这一手,也会犹豫不决,怎么谈是个问题。” “我当时其实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拉不来招商局入局,我就将手上的所有太古洋行的股份,以赊账的形式转给他们,这个他们没理由不动心。” 李建昆回避了招商局入股昆兰的资金。董浩芸倒也没再追问,竖起一根大拇指,这份魄力也是没谁了。 “施怀雅家族招惹你,算是他们百多年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两人这边闲聊时,管家老朱过来汇报,说又有贵客到访。 “贵客?” 庭院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金盾公司的保镖甚至直接放行了。 老朱吞咽一口唾沫回道:“是包船王和李佳成。” 李建昆下意识看向董浩芸。后者摆手说:“我不知道,提前没打过招呼。” 庄园里的佣人、保镖和在二楼卧室窗边俯望的丁兆玲,人均惊呆傻眼。 如果说一位董船王亲自登门拜访,传出去已经是能上新闻的事;那港城硕果仅存的两位船王,和风头正劲的商业大亨李佳成,联袂来访,又是什么阵仗? 震惊之余,大伙皆感到与有荣焉。 同时对家主的敬意,再平添一大截。 包李二人都是长辈,李建昆也不失礼,亲自来到庭院迎接,二人虽然也在“恭喜恭喜”,但他们与真正过来道喜的董浩芸,怕是还有些不同。 怎么说呢?交情没到这份上。 将他们请进客厅后,发现董浩芸也在这里,包李二人怔怔后,倒也不算意外。不过有些话,却愈发难说出口了。 董船王这人,可敢喷人…… 寒暄半盏茶后,包玉钢和李佳成眼神交流得也差不多—— 丢人的事,自然小的上。 不过李佳成那绝对是个聪明人,他并不直接表明目的,笑容晏晏,望向同样的聪明人李建昆说: “我和包老哥这次过来,除了恭喜你之外,也是觉得之前有些事做得不太厚道。” 比如打欠条。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不减说:“你后面不是还要收购施怀雅家族手上的股份吗?需要资金的话,你尽管开口。” “犯不着。” 不待李建昆接茬,董浩芸瞥了眼李佳成后,不咸不淡说:“有建昆,有我,还有招商局,再凭昆兰手上的51%的太古洋行的股份,融资还不容易?” 都不是笨人,他已经看穿这俩家伙的心思。 李佳成笑了笑,有些尴尬。忙活这么久,屁都没捞着,自然有些不甘心。而且太古洋行旗下的不少产业,属实令人眼馋。 李建昆不动声色地搭过手,在董浩芸苍老的手背上轻拍一下,继而望向包玉钢和李佳成说: “承蒙二位关心,这实在是雪中送炭。我看要不然这样吧,听说白金汉宫那位飞走了,应该是不打算再管这事,你们也无需顾忌什么,不如回来一起玩吧。” 李佳成:“!!!” 包玉钢:“!!!” 董浩芸:“???” 前两者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松,还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 后者则很想喷一句:孩子啊,你是不是缺心眼? 第650章 华强 第650章华强 李建昆自然不是傻到缺心眼,到手的财富往外送,他这么做有多方面的考量: 第一,包玉钢和李佳成既然联袂来访,显然提前商量好了,无论如何最终这话肯定会说出来,直接拒绝吗?是,这样兴许兜住了一些财富,丢失的却是港城两大顶级豪门的人脉关系—— 这其中的隐性价值是多少? 第二,他在为以后考虑。招商局固然不畏港府,有底气执掌太古洋行,但有底气和有能力是两码事。 现在的招商局还太“瘦小”,主要业务在内地,对港城的大型资本运作不精通不说,手底下也缺乏能在资本市场上游刃有余的精英管理者。理论上讲,太古洋行由招商局管理,不会比施怀雅家族经营得更好。 这又会损失掉多少财富? 但包、李,董三人,或者说三个家族则不同。 没错,董。 这便衍生到李建昆的第三重考虑——他想回馈董家和董老。 在这场与施怀雅家族的战斗中,董老可谓舍得一身剐来支持他,现如今身上还背负着替他揽过去的三十亿债务。李建昆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董老和董家不可亏待。那么他既有意让董家来分一杯羹,却不理包家和李家,不是明摆着交恶吗? 不划算。 最后一点,他现在也确实需要资金支持,与其去融资,又背负上一坨子巨额贷款,送上门的钱为何不要? 当然,虽然承诺让包家和李家继续回来玩,但今时不比以往,不会再像之前那份作废的协议上写的一样:四家瓜分太古洋行。决定权完全在他手上,该怎么玩,他说了算。 相信他以如此主动的态度,割给包家和李家一块他们已丢失的蛋糕,包玉钢和李佳成也不好意思嫌少——真好意思,咱再婉拒,无伤大雅。 三巨头一直在庄园待到傍晚,单是这一件事,就不缺话题。李建昆吩咐厨房准备了家常晚宴。 临近饭点时,在外打拼的女人们相继回家。 当开着一辆灰色保时捷跑车的黄茵竹,和开着一辆白色宝马三系的艾菲,前后脚走进庄园主楼后,四只大大的眼球同时往地上一掉…… 懵逼了。 活泼于黄茵竹,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出身于九龙寨城的艾菲,更是恍如梦境,曾几何时,这三尊常在新闻媒体上出现的大佛,与她的距离好比地上的尘埃和天上的皓月那般遥远,那般无法相提并论。 而现在,他们却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对于李建昆而言,这倒正是个好机会,他不会在港城久住,介绍黄姑娘和艾菲给三位大佬认识一下,以后万一遇到麻烦,可以去找这仨爷爷抱大腿。 丁兆玲就比较懂行,在桌子底下踢了她闺女不知多少脚,催促着她敬酒。 一顿家常便饭,好像正合三巨头的胃口,红酒喝到微醺,气氛刚刚好。等送走三巨头后,憋了许久的黄姑娘惊诧一嗓子响彻整个庄园: “李建昆你要上天啊!” “淡定淡定。” “太棒了!我也结交到三位顶级大佬,李建昆你说吧,要什么奖励?” 某人悄默默遁走,被这母女二人整得怂得一批。 万一……咱就说万一,她们真的互不介意,提出那种禁忌玩法,那谁顶得住? 艾菲望着某女孩虎狼般追进屋子,抿嘴在庭院的夜色中笑出银铃样的声音。她想:黄大女土匪的话没说对。 她何止结交到三位顶级大佬? “哥哥”难道不是吗? —— 三日后,晌午时分。 太古银行。 一辆香槟色的银刺,一辆黑色五代皇冠,外加一辆同色商务车,在银行大门前同时停稳。 车门开合的声音凌乱传来。 李建昆和袁耕结伴当先,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裹挟着一股主人翁的气势,涌进银行大厅。 “老板好!” “一路辛苦了。” 立即有几名带着忐忑心情,透过大门和窗户观望半上午的华人管理,觍着脸凑上来。 不管是大厅内的桌台后,还是柜台内的工作人员们,齐齐起身行注目礼。 还有些没搞清楚新老板到底是谁的职员,根据同事所说的“年轻,高大帅气”等关键词,锁定目标后,赶紧将那副模样深刻在脑子里;包括新老板身旁的那些人,将他们人均备注上一个“只能讨好,不可得罪”的标签。 “继续工作吧。” 随着李建昆一声吩咐,职员们齐刷刷落座,像模像样忙碌起来。 几名华人管理,则一路恭迎领路,将新老板一行送上三楼——现在也无须顾忌什么,施怀雅家族已经准备好转卖股份出局。 这些英伦佬自持着贵族身份,让他们寄人篱下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家族百年基业易主,别说公司再待不住,他们连港城都没脸再待。 港城豪宅市场上,这两天挂出了一些优质物业。 再者说,没有控股权在手,控股股东如果想“揉捏”他们——以昆兰所表现出来的强悍,他们也只能是个球。 来到三楼的行政会议室,巨大的红木椭圆形会议桌一侧,施怀雅家族的高层坐满一排,居中的正是诺亚·施怀雅。 人均阴沉着脸。 倒也不怨他们,笑肯定是笑不出来的。 安保人员留在门外,李建昆、袁耕,还有招商局的两名律师,一名特意找来的“专业人士”,落座到会议桌对面。 双方都没有寒暄的意思,直入正题。 按照施怀雅家族的意思,他们手中的48.5%的股份,需要以每股六十元的价格,兑现给他们,共计59.13亿港币。 “笑话!” 穿白衬衫,配黑西裤,打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条纹式领带,梳着油亮大背头的“专业人士”,轻拍一下桌面,上身前倾,锐利的双眼直刺诺亚·施怀雅,表情平静道: “你们如果是这种态度,那就不用谈了。‘太古股份’的股价已跌破发行价,只剩不到十五元每股,五倍溢价,谁给伱的底气?” 李建昆躺靠在椅背上,特别安逸,有这位在,还有他什么事? 坐享其成便是。 换他出马不可能比这位谈得更好。 袁总暗戳戳和他讲过,这位在日内瓦的那幢万国旗飘扬的大楼内,待过四年。 这种高才来到商场上谈判,只要提前做好功课,无异于降维打击。 以诺亚·施怀雅为首的施怀雅家族的家族班底,在这位看似平静,实则句句凶猛直打七寸的话语下,节节败退,苦苦支撑。 “五十!这是我们的底线!” “很显然你们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也低估了我方控股之后的权柄,我奉劝诸位还是收起你们不切实际的底线,现在是给你们机会好好谈……请相信我,凭借我方昆兰投资和招商局两大股东的实力,假以时日,你们会非常难受,最终能落到的好处会比想象中更少,个中滋味你们也不是没体会过,还请不要自误。” 诺亚:“……” 谈判从上午一直进行到下午,中午双方也没走远,施怀雅家族有没有心情吃饭不晓得,李建昆他们盒饭解决。 毕竟好酒好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主打一个一鼓作气。 临近黄昏时,双方总算达成共识。 “太古股份”的发行价为每股十八港元,施怀雅家族发展多年,也算劳苦功高,给到他们二十七港元每股。 昆兰投资全资收购他们手上的所有股份,耗资约三十亿港元。 这场几乎牵动所有港城人神经的收购战,最终以“昆兰”持股太古洋行99.5%尘埃落定。 随后“昆兰”因大股东变更等合理缘由,呈请证监会,回收了另外的0.5%的市场流通普股,等于完成私有化,暂请退市,进行重组。 隔日,“昆兰”发布公示: “即日起‘太古洋行有限公司’正式更名为‘华强太古有限公司’”。 这个建议来自李超人。 按照李建昆的最初设想,“太古”二字他是打算丢进粪坑里的,不过李超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住了他: “太古”是个超过一百年历史的老招牌,虽说现在在港城名声很臭,但老百姓也知道太古已经易主,成为华资企业,这将消除前一阵儿被纸媒狂轰乱炸出的负面影响。 而作为一个百年老品牌,其品牌价值所带来的影响,是难以用金钱去度量的。 李超人还给李建昆举了个例子:太古糖业在大陆珠三角一带统御着半壁江山,倘若将“太古方糖”突然改成“华强方糖”,销量必将大幅下挫。 这也是为什么他收购和记黄埔,包船王收购九龙仓后,都未更名的原因。 李建昆被他说服了。加上“华强”二字踩在“太古”头上,是他身为爱国党的最后倔强。 再隔日。 华强太古有限公司发布公示: “环球集团(包家主产业)入股本公司,占股10%。” “长江实业入股本公司,占股10%。” “东方海外入股本公司,占股15%。” 全港哗然。 三大华资顶级豪门,三家华资企业的天花板存在,携手入股“华强太古”,再加上由“昆兰”和招商局共同持有的大股东“昆兰投资公司”,四大华资巨头联袂执掌原太古洋行。 让港人们全都嗅到一股浓烈的信号——华资在崛起。 以无可抵挡的姿态在崛起! 同时,港交所内的股民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只盼着“华强太古”能够尽快重返股市。 开玩笑,这是什么背景? 除了华资四大巨头外,后面甚至还站着“大陆”。 傻子都能看出来,“华强太古”一旦重新挂牌上市,至少短时间内,股票绝对会疯涨。 但是,可能要让股民们伤心的是,李建昆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 金融风暴的“暴风眼”愈发靠近,不少企业想赶紧完成私有化,苦于资金压力或其他原因无法如愿,“华强太古”好容易完成私有化,这破节骨眼上,还上个劳什子市? 上市的主要目的是为融资,他李建昆是差钱的人吗? 虽说,确实欠下了好多外债。另外,8月1号“东方快车”理财产品眼看要到期,他手上也是属实没钱做交割兑付。 但是别忘了,原太古洋行它旗下……有家银行呀。 施怀雅家族已经滚犊子,老百姓前一阵儿抽走的小钱钱,也该陆续送回来了不是? 银行,你说这事儿…… 嗯,真香! 第651章 鱼市偶遇 第651章鱼市偶遇 重组和管理一家“巨无霸”,确实不是一件简单事,这时李建昆拉包、李,董三家入伙的好处,便显现出来。 三家各派出自己的团队入场,还从各自集团内部抽调出了一波很有经验的管理人才,进驻华强太古公司。 否则仅凭李建昆这个几乎可以用光杆司令来形容的家伙,和招商局这家可以用“一只猫咪摊上百斤大鱼”来比喻的单位,天知道要接收到猴年马月,这期间闹出乱子也是必然。 饶是集他们五“家”的力量,仍旧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李建昆这个头号大股东直接撂摊子又不好,恐怕还得在港城待一阵儿,他估摸着,等把原太古洋行的摊子“巡”一遍后,华电IC设计中心那边,汉显BB机项目都该落地了…… 这日晌午,启德机场内部。 国泰航空分公司。 这家控制着港城八成航空市场的公司,其总部位于中环的原太古大厦,现已更名为“华强太古大厦”—— 施怀雅家族二战后以太古银行为根基,不断发展至今,习惯于将只有七层高的银行作为大本营,实际上这幢大厦才是原太古洋行旗下最气派的物业。 值得一提的是,这幢大厦里面还有一棵全世界最贵的树。 一棵老榕树。可谓港城百年沧桑的活见证。 其中有个故事,当初施怀雅家族相中这块地方,想买下来盖楼,欲要砍伐或移走这棵老榕树,结果遭到港民们的群体反对,迫于无奈,施怀雅家族只能保留下老榕树,多耗费两千多万港币,在建大厦之前,先给这棵老榕树造了个直径十八米,深十米的“大花盆”,将其固定住。 大厦落成后,人们可以乘滚动扶梯来到太古大厦顶层,观赏这棵树冠直径超过二十米的老榕树。当然,要买票。所以花费的钱施怀雅家族还是赚回来了,甚至是大赚,源源不断的赚。 施怀雅家族将大楼顶层打造成为一片以老榕树为中心的小公园,港城人唤它“榕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每天有游客往头顶上跑”,一定程度上也造成施怀雅家族将原太古银行当作大本营。 不过李建昆第一回过去,便爱上了。 如今,“华强太古”的大本营已转移到这幢大楼里,他也在“榕圃”下方有一间奢华的办公室。 “说实话,施怀雅家族手上最让我眼馋的,就是国泰航空。” 一行人踱步在机场的内部通道上,董浩芸毫不避讳地说。 李建昆咧嘴笑了笑,心说那是,像您老这种人经常要出远门,有私人飞机在顶级富豪圈里不算个事儿,有自家的航空公司,那才叫真牛掰。 遗憾的是,“国泰”目前没有取得大陆的航运权。所以他如果回大陆,仍然无法坐自家的灰机。 李建昆合计着这事儿得拉上袁总好好谈谈…… “我憋不住,上个洗手间怎么了?” “不好意思,这里是贵宾休息区,你不是我公司VIP客户,所以不享受这份权利。” “那他呢,你怎么不问他是不是?” 侧前方传来争执的声音,李建昆和董浩芸还没急,哈着腰跟在后面陪同的几名航空公司高管,人均脸色大变。 该死的! 都通知过今天新老板要来视察,还TM敢整幺蛾子! “等下。”李建昆喊住了欲要冲过去的几名管理,示意后面的人别跟着,与董浩芸一起来到前方,隔着一道半人高、上面布置有花卉的实木隔断墙,向VIP客休室内打量。 几名航空公司的高管,在后面的过道上眼巴巴看着,大汗淋漓。 只见VIP客休室入口处,一对打扮时髦的小情侣,被一名值班的、穿着暗红色职业套裙的,身材和面容都不错的年轻女职员给拦下。 三人旁边刚走过去一名背着旅行包的白人男性。 小情侣中的姑娘十分不爽,指着白人男性的后背用粤语说:“你甚至都不查一下他的贵宾卡!” 女职员不咸不淡道:“不用查,他是我们的熟客。” “是吗?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伱记性好,还是你们公司歧视华人!”小情侣中的姑娘说罢,切换到英语,喊住了走过去的白人男性。 情况看到这里,怎么回事一目了然,李建昆眉头微挑。那白人男性的衣着打扮甚至不及这对小情侣,背一只洗旧的黄色帆布包,搁他们本土只怕比流浪汉也强不到哪里去。 “多年陋习,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董浩芸唏嘘说。 “我不信。在我的公司,歧视华人等同于不尊重我。” 李建昆这句话落在后面的几名航空公司高管耳朵里,更是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公司的英伦佬高管被尽数清退,他们等于借此机会平步青云,拿到了过去可望而不可及的职位和高薪。 人越是在乎什么,便越害怕失去什么。 李建昆也是没有想到,因为早清楚国泰的弊病,他将英伦佬高管一锅端了,还会发生这种破事。 这说明什么? 要不然管理层的能力有问题;要不然即使做了些表面功夫,但他们打心眼里仍没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不好改? 那他来改改看。 “国泰”又没有竞争对手,有的是时间作内部调整。 “曹盛华。” “在……” “你被辞退了。” 曹盛华:“!!!” 旁边的另几名航空公司高管噤若寒蝉,曹总可是刚任命的总经理,就为这点小事? “有没有人认为这是件小事?是我小题大做?”李建昆回过头问。 高管们脑袋摆起花。只剩曹盛华呆滞当场,半晌后,带着股戾气上前,看向VIP客休室里咆哮道:“值班的那谁,你个扑街!” 他甚至连值班的女职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身份和职位相差太远。 值班的女职员惊愕回头,发现总经理红着双眼,如同一头猛兽盯着她,吓得脚下一软,险些没一屁股坐到灰白色的地毯上。 李建昆转过身,面向几名航空公司高管,表情严肃地说:“你们要搞明白一件事,港城的地位之所以变得如此特殊,全因为它背靠着地大物博的大陆,归根结底‘国泰’享受的是大陆赋予的红利,吃的是华人的饭,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歧视衣食父母?” 高管们脑瓜点得好似小鸡啄米。 曹盛华点头哈腰凑上来,满脸恳求之色,想要挽回一个机会。 然而李建昆说出去的话,又怎么可能收回?不提其他的,身份地位越高,言语的份量也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曹盛华保证此类事情永远不会再犯,但这会影响他的威信。 仅此,一个曹盛华,失了便失了。 给“国泰”的高管们上了一课,又开了场会议,半下午,香槟色的银刺和一辆黑色宾利S3,走机场内部通道驶离,各回各家。 返回太平山的路上,张富提醒说:“黄姑娘今天生日。” 李建昆早上出门前交代他提醒的,怕自己忙起来忘了,黄大土匪晚上回来,见他一个大空手,敢把他摁在沙发上捶。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问道:“你们觉得她会喜欢什么?” 张贵嘿嘿一笑,“只要是你买的,她应该都喜欢。” 得,问他俩还不如问司机老刘。 老刘思忖少许后回道:“贵重物品黄小姐也不缺,我觉得主要还在于心意。” 顿了顿后,老刘透过后视镜打量BOSS一眼,音量越来越小说:“她一直对上次的烧烤念念不忘。” 李建昆大腿一拍,行吧,再当回厨子,这样最好——他其实并不想送黄姑娘什么,万一送“走火”,让姑娘再次想入非非,那可完犊子了。 银刺顺路驶向最近的原材料采购地——湾仔码头。 临近码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海鲜市场,老刘守着车在外面等,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走向市场大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地上脏污湿滑,有个姑娘为了避让他——可怜他和那姑娘还有八丈远,一脚没踩稳,噗通一跤。 手上刚买的一袋基围虾泼得到处都是,在脏污的臭水中胡乱蹦跶。 李建昆侧头看去,姑娘一身无垢,眼泪汪汪……就很尴尬。 他让张贵去扶起来,又塞了二百块钱。 实乃无妄之灾。 一个小插曲,没影响李建昆逛菜市场的心情,在海边长大的他并不怕腥臭,他蛮喜欢这种带烟火气的地方,可惜在港城很少有机会来逛,也轮不到他逛。 左看右瞧的时候,恍惚间,李建昆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眼望去确认没看错后,眼神变得颇为古怪。 只见一间鱼档外面,一个套着黑色皮围裙,脚穿同色胶鞋,略微有些跛脚的白人青年,正在觍着脸接待一位客人,伸手从玻璃鱼缸里不算熟练地抓起一条三四斤的石斑鱼,呈给客户打量。 别说李建昆,连富贵兄弟也是一脸古怪。 李建昆不动声色走过去,看见鱼档铺里还有个头发斑白,脸上皮肤严重下垂的白人小老头,白人青年因为背对着尚未发现他们,这老头注意到。 砰铛! 白人老头单用右手拿着的一只紫砂茶壶,掉落在黑黢黢的水泥地上,摔个粉碎。 噗通! 接着便见他直接跪下来,脑门磕碰出砰砰声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他吓得肝胆欲裂,以为李建昆是来找他麻烦的。 白人青年惊诧头回,当看清背后三人时,淡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同样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如果不是被鱼缸抵住,肯定栽倒了。 “喂?这鱼还卖不卖?” “不……不好意思,不卖了。” 顾客无语,小心翼翼瞧一眼李建昆三人后,悄悄退走。 施怀雅家族已经变卖家业,撤离了港城,没想到这对父子还留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李建昆又恍然了,他们还能活着,都算有人顾忌点血脉情谊。大概率被勒令不准返回鹰国老巢,类似于“留在港城腐烂吧”这种意味。 失去施怀雅家族这棵大树的他们,如果再连本钱都匮乏,其实与普通人无异。 查理耷拉下脑袋,不敢与李建昆对视,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满身颓然,甚至浮现出死气。 这父子二人心里都很明白,对方现在想弄死他们,比踩死两只蚂蚁还简单,连鞋底都不会沾染到污秽。 “这虾怎么卖?” 查理:“???” 李建昆看似完全不认识他们样,自顾自挑选起海鲜,父子二人见此,赶忙一起凑过来服务。 “总共多少钱?” “您能赏光那是看得起我们,不值钱的东西,以后想吃我们给您送去,不用您亲自来。”脑门脏污红肿的希伯来,用这辈子最真挚的笑容和语气说。 李建昆掏出几张钞票,找了块干净的台面放下,带着四手拎满的富贵兄弟转身离开。 富贵兄弟相视而望,看不懂东家的这套迷糊操作。 希伯来父子同样不懂,不过二人却是大口大口喘气,仿佛刚从地狱深渊里爬上来,望着那抹背影,神色都很复杂…… 第652章 重要日子 第652章重要日子 宝通产业园,华电IC设计中心。 临近中午,一场会议刚刚落幕,既是产品研讨会,也是欢送会。 倪光蓝的汉显研究成果完美嵌入到BB机的芯片之中,他已经完成他的任务和使命,准备这两天返回大陆。 会议结束后其他人相继离开,简洁时尚的以白色为主题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李建昆和倪光蓝。 “我听陈春仙说,中关村科技大楼那边在研发三代光刻机?你们也有份吧?” 这不是什么很难联想的事,光刻机是一个异常复杂而精密的项目,需要海量资金投入,“华夏硅谷”是一家民营企业,饶是有自己的来钱渠道,只怕仍然捉襟见肘,背后大概率有个金主。 只不过,倪光蓝现在并未意识到金主只是眼前的年轻人,所以用了“你们”。 “是。”李建昆也不否认,含笑问,“教授有兴趣吗?” “说实话,还真有,我一直认为我国想要在科技上有所作为,必须发展自主的芯片事业,而光刻机是基础。” 李建昆大喜,两只手掌轻拍一下握在一起,缓缓揉搓着说:“我们热烈欢迎。” 华强太古银行。 翌日李建昆在启德机场将他送上回大陆的航班。 她不仅担心公司内部的人不服气,也担心自家人不服。她不是那种喜欢勾心斗角的人,也无太大野心和追求,倘若在拿下“太古洋行”这事上劳苦功高的柳婧妍有所不满,她宁愿将职位让给对方。 眼帘里人头躜动,热闹非凡。 犹如绿云般的老榕树的树荫下,随处可见观光打卡的游客,耳畔不时传来照相机摁下快门的声响。 晌午时分,位于六楼的行政大会议室里,围着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旁座无缺席,与会者有二十几人。包玉钢、李佳成、董浩芸和袁耕,悉数到场。 李建昆今天在银行,下午储蓄部的经理过来汇报说:“东方快车”理财产品今日兑付约五亿港币,又存回来4.6亿。 中英谈判的不顺利,在国际上已不算新闻,到如今陷入僵局快一年,各种传闻和猜测甚嚣尘上,有钱人在纷纷抛售港元资产,一些银行和外国公司也在陆续将资产撤离港城,而港英政府却迟迟没有拿出有效措施加以管控,这使得港元贬值变得失控,引爆了自1863年港城本土货币史开端以来最严重的港元信心危机。 而权柄越大,责任也越大。 银行专门开辟出一个窗口,贴上告示,用作“东方快车”理财产品的兑付。 “太铺张了。”袁耕到现在还没坐过那张黑色真皮老板椅,踱步在堪称金碧辉煌的偌大办公室中,抬手从左至右一划拉说。 今日的汇率行情是9.24:1,这是什么概念? 汇率危机引发的恐慌情绪,在港城各个领域蔓延,前一阵儿市民们纷纷将港币存款转为外币存款,还争相将美元存款提现为美钞,这迫使大多数银行停止兑换美钞。 另有包、李,董三家各推举的一人,任常务副总裁。 港元兑美元的贬幅接近三分之一。 他在招商局的那间办公室与这间一比,像是土砖屋和别墅的区别。 而且今天人流格外多。 袁总虽然兼任总裁,但本身是个大忙人,年纪又大了,显然不会常在公司,而另三名常务副总裁,职位上又要低她一筹。 艾菲自从被任命后,便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本次会议要持续一整天,需要讨论的议题很多,为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指明大方向,趁着休会的空隙,李建昆喊上艾菲,两人乘坐内部电梯,来到大厦顶层的开放式小公园——榕圃。 “你说柳婧妍?” “老板?” “嗯?” 艾菲的小嘴微微向上扯了扯。“其实、其实有些人可能比我更合适。” 艾菲莞尔,“八抬大轿去抬他来当华强太古的副总裁,他也不会来的。” 李建昆:“!!!” 半晌后,袁耕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看见钱在手上越来越不值钱,真的是糟心透顶了。 这是华强太古公司成立之后,最正式的一场高层会议。 “雷猴,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身前走来一对小情侣,面容姣好的女孩呈上一部佳能相机。 港元跌成粑粑了。 他过来是因为袁总刚才打过招呼,有些事要和他说。李建昆知道是什么事,让他有瓣心肝悬于半空有一阵儿了。 李建昆顿了顿,打趣问:“你怎么不担心林新甲不爽?” 甚至连有些商品现在都开始以美元标价,拒收港币。 她缺的不是知识,只是一展身手的机会和信心。 小情侣表示感谢后,立马跑开到老榕树一角,找到一个背景不错的画面。李建昆半蹲身体,以专业水准咔嚓了一张,在画面定格的那一刻,透过瞄准镜望着女孩粉嫩的脸颊,他不由得精神一阵恍惚。 不过华强太古银行现在的摊子还太小,李建昆打算多开几家分行,另外,看有没有可能进驻内地、特区……毕竟同城的南洋银行不就去了? 三拱一,再加上袁总这个老成持重的人把控风险,另有包、李,董三位董事保驾护航,培养艾菲,让她尽快成长起来——这便是李建昆的计划。 这事儿得找袁总唠。 艾菲为华强太古公司执行副总裁。 会议任命: 倪光蓝会心一笑道:“谢谢。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慎重考虑。” 艾菲抬起小脑瓜看他一眼,弱弱道:“我是不是不够资格?怕是很难服众的。” 李建昆为董事会主席。 她很担心辜负了眼前男人的信任。 有家银行在手,只要经营良好,钱用都用不出去。 李建昆暗吁口气。 咱以后也是不缺融资渠道和现金池的人了。 还谈什么有没有空? “随时。” 从1982年9月到现在,港元汇率极速走跌。 会议开到下午四点半,散会送走三巨头后,李建昆来到总裁办公室,找到浑身不自在的袁耕。 “那位老人想见见你。” “无论何时,只要您愿意来,和我们一道发展芯片事业,我们永远欢迎。” 两人在奢华的紫色欧式沙发上落座后,袁耕拍拍他的手背,笑容晏晏道:“批示下来,上面肯定了你的贡献,你的事也得到保密,暂时只有高层知道,不会对外公开……” 艾菲点点小脑瓜。 他当时知道那位老人是谁,霎时间心潮无比澎湃。 银行大厅里,不少刚从“东方快车”兑现窗口取完钱的客户,扭头便跑到旁边的业务窗口或找到银行业务员,打听有没有其他的理财产品,不敢指望利息能跑赢汇率贬值,只希望能少亏点。 隔日,中环,华强太古大厦。 市面上几度出现商品抢购潮,市民们纷纷涌入商超扫货,然而对于有一定存款的人来说,短时间的消费又能消费几个钱?想买大宗商品吧,譬如房子,又未必买得起。 “以她个性较强的性格,是会有些不爽,但不重要。她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比你圆滑太多,不会表露出来的。另外,她是个聪明人,早看穿我在‘宝通’那边的布局,并且很明白从我个人的角度讲,更想发展那一块的事业,有的是机会留给她,有的是‘高椅’等着她坐,她会熬的,你也别多想。” 比起前一阵儿施怀雅家族执掌这里时的门可罗雀,现在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的形容,银行大厅里办理业务的队伍,从早上开门营业便没断过。 等艾菲提醒,人家过来取相机时,李建昆才回过神儿。 两人又聊了聊,他的话无疑给心思比较细腻的艾菲,解开不少心结。回到楼下继续开会后,艾菲身上明显有了更多自信,“自强奋进”的情绪跃然于脸上。 “怎么去服众,这是伱要解决的问题。至于够不够资格,不是你说的算,也不是他们说的算。别忘了,你可不是小人物,你是大名鼎鼎的昆兰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你代表的是我。” 艾菲轻轻颔首。 暑期进入最炎热的天气,转眼间,8月1号悄然而至。 不过虽然这款理财产品的年利率高达6%,但过来“取钱”的客户们脸上并没有太多笑容,包括周围办理一般存储业务的客人也一样。 想起远在首都的那姑娘…… 有些人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在哪里,所以不贪。 然而李建昆却不太担心,艾菲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犹记得两人初次在九龙寨城附近袁叔的小旅馆邂逅时,姑娘便在研习晦涩难懂的经济学着作。 袁耕兼任总裁。 “咱也没准备过,它本身就是这样的。”李建昆笑着摊摊手。 “紧张?”李建昆点燃一根抽不惯的万宝路,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 艾菲刚想搭手,李建昆率先接过去。“我来吧。” 倪光蓝笑着谢过后,摇摇头说:“不过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向来干不好一心二用的事,科院那边我有项目要负责,暂时的话……不好意思。” 李建昆想起他明年会加入联想,当然1984年的联想还是一家正儿八经的科院下属企业,又想起后面发生在他身上的狗屁倒灶的事,趁机铺好一条“迎宾大道”说: 下午,李建昆亲自陪同,带这位又去了趟鸭寮街。干完这单活儿,这位手头倒是不缺外汇,精挑细选了一堆电子器材和元器件,视若珍宝。 等于说从今天开始,她几乎便是华强太古公司最有权势的人。 你说这事儿…… “知道你人不在内地,说是让你安排个日子,我好反馈回去,如果那边也有空闲,就定下来。” 李建昆想了想道:“要不15号吧。” 8月15号,是个好日子。 第653章 委屈 第653章委屈 夏夜的半山上,清风习习。天幕中星河璀璨,好似一块镶满水晶的幽蓝色缎面。 波佬道31号庄园内,一场气氛热烈的晚宴正在进行。 今晚连不在庄园住的柳婧妍,和还是初次过来的林新甲也在场——李建昆早让他搬过来住,还不乐意。 “我说你俩怎么都瘦了?”林新甲望着有一阵儿没见的金彪和陈亚军,十分诧异。 生活在如此豪华的庄园里,伙食还能跟不上? “喝酒喝酒,聊什么其他的。” “来来来新甲,咱俩吹一瓶。” 哼哈二将赶忙转移话题,有些事儿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唠。 “我看呐,他俩这头一回出国,某个做大佬的又不关照,还是没尽兴。”黄茵竹瞥一眼上首位,又望向哼哈二将笑眯眯说,“要不晚上帮你们找俩美女?” 陈亚军:“!” 金彪:“!” 吸溜—— 俩人真动了心思,黄姑娘出品,那岂能是一般的胭脂俗粉? 李建昆没好气道:“陈亚军你还记得伱在特区有个对象吗?” 陈亚军蔫头耷脑一笑,记是记得,问题是就算回去,以大陆的风气,以桑冬琴的性格,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给大甜头,顶多牵牵小手,能过个什么瘾? 脑子里的那些“经典战斗”,无时无刻不在萦绕着,挥不去啊挥不去。 金彪望向黄茵竹欲言又止,该死的!下次要偷偷来,绝不和建昆一起。 这次是没机会了。 他们已经买好机票,明天从港城直飞首都。 李建昆提起酒杯和柳婧妍轻碰一下,交代道:“本想着干脆等到BB机项目落地,临时有件重要事,不能等了,你这边和丁伦团队做好沟通,尽快把样品搞出来。” 柳婧妍抿一口红酒后,红唇如血,含笑应下。“月底之前肯定弄好。” “嗯。” 月底,这一世的世界首款汉显BB机就能问世,至少比上辈子提前了四五年吧? 只要一想到它能给国人生活方式上带来的便捷、改变,李建昆心头便有股激动。 而且这时间也刚刚好,距离一九八四只剩下一个多季度,等到明年,内地的有钱人会越来越多。 “还喝不,我去拿酒?” “喝!都是好酒,回内地可没机会喝到。” 艾菲丝毫没有新上任的百亿集团副总裁的架子,与管家老朱一起又去酒窖拎来几瓶好酒,大伙推杯换盏,玩到兴起时,还找来骰子耍。 喝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一直到凌晨,人均七晕八素的,谁也没走,全在庄园里下榻。 夜色愈发深沉,庄园里安静下来。 后花园,泳池边。 一个姑娘光着脚丫坐在池岸上,两只粉嫩的脚丫浸在呈幽蓝色的池水中,轻轻踢踏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还不睡?”背后传来声音。 “睡不着。”姑娘没有回头。 李建昆踢掉人字拖,以同样的姿势坐到黄姑娘旁边。“别胡思乱想了,你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难。” 黄茵竹侧过头,看看他后,用打趣的口吻说:“谁让你这么优秀的,有你这个标杆竖在这儿,谁还能让我心动?” 顿了顿,她挪开视线,投向面前的池水中央。“李建昆,我发现我好像不喜欢男人了。” 李建昆:“……” 黄茵竹嘿嘿一笑,再次扭过头问:“你说我找个妹子怎么样?” “你别吓我!”李建昆狂拍心肝,双目圆睁。 黄茵竹噘起小嘴说:“我要真出什么毛病,反正也是你害的。” 李建昆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诶,说真的,你娶两个也没事的,你看我爹。大不了我做小的,不领证,只要你能搞定她,怎么样?” 李建昆心头愈发五味杂陈。 黄茵竹不留痕迹审视他一会儿后,忽地哈哈一笑说:“吓到你了吧?瞧你那点出息。” 只是……逗我的? 李建昆仔细看看她,真的分不清她刚才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黄茵竹上身斜过来,脑壳一歪,靠在他肩膀上,昂着脑瓜望着天上的星星,仿佛自言自语说:“小时候我妈给我讲故事,说每颗星星都是淘气的小宝宝,我那时就在想啊,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凑到一起玩,离这么远不寂寞吗……” 李建昆安静听着,终究没忍住抬起右手,揽住她的后背,在她一侧肩头上轻轻拍着,像是哄娃娃睡觉般。 二楼,一间已熄灯的卧房里,丁兆玲静静伫立在窗边,俯望着这一幕,一手捂紧嘴巴,泪流满面。 可是丫头,你明明还是很爱呀…… —— 首都,傍晚。 位于北大小南门斜对面、长征食堂隔壁不远的小酒馆,周末照常营业。 虽说暑期几乎失去了学生客流,但这家早已闻名海淀的小酒馆,根本不缺酒客,每晚只差落脚的地方,一般人都不能指望座位。 “沉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酒馆的小舞台上,一曲完全谈不上发音正宗,但仍然激励人心的歌声,响彻在每一位酒客耳畔,不少人下意识攥紧拳头。 1983年《大侠霍元甲》在羊城电视台播放,引发收视热潮,其中的主题曲《霍元甲》随之爆火,又在羊城发达的翻版磁带工业体系下,流传到全国各地。 这首歌之所以能火遍大江南北,不仅仅是因为曲调铿锵有力,更因歌词十分应景,像极了此时我国的社会现状。 “红衣,你到底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呀。” 硕大的红漆吧台内,李云裳望着旁边的姑娘满心关切。前一阵儿很开心地对自己说:“姐,我找到了对口单位,暑假开始实习,晚上可能没空再去小酒馆。” 这么久没见后,今天突然又跑回小酒馆开工,神情失落,仿佛下一秒便会哭出来,问她怎么了只说“没事”。 这样子像没事? “是啥报社来着?要我说不去也罢,又不是什么大单位,等着分配呗,说不准分的比它还好。”李云裳倒也不傻,能揣测出点原委,好生安慰。 可她不提这茬还好,沈红衣忽地泪奔了,蹲下身去,不让酒客们注意到,趴在内台上埋头抽泣。 李云裳:“……” 弄得这位不少酒客只为来一睹她的芳泽的老板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要不、红衣,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在家里好好调整一阵儿,不急着开工。啊?” 沈红衣也深知现在的状态会影响生意,影响酒客们的心情——她原本以为她能撑得住。 望着她耷拉着小脑瓜,有气无力走出门口,消失在夜色中,李云裳长长叹息一声,突然又惦记起弟弟:要是建昆在就好了,他总有办法逗红衣开心。 不过她也明白红衣骨子里是个很坚强的丫头,无论发生什么,挺挺总会过去。她也没安排人去送——她自己这会儿是走不开,还要主持节目,来京城也有几年,街道上的治安从未有过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李云裳自己就有清晰感受,如今出门,都没人敢对她吹口哨。 舞台上的节目继续进行,在某一轮主持的时候,李云裳站在舞台上,忽地发现对面尽头的吧台旁多出一个人,一时连声音都激动得变调,匆匆报完幕,火急火燎沿着唯一预留出的过道,几乎是冲向吧台,那抹“颤颤巍巍”也不知吸引走多少哈喇子。 “姐。” “建昆!” 李建昆甚至已做好抵御冲击的准备,所幸周围全是人,二姐总算有点分寸。 许久未见,关系亲密的姐弟俩好一阵儿寒暄,发现弟弟的眼神时不时左顾右盼,李云裳有些吃味道:“别瞅了,刚走。” “嗯?” 扫半天没见到沈姑娘人,李建昆还以为没来,竟然刚走?既然来开工,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为什么要走? 面对弟弟的疑惑,李云裳将事情娓娓道来。末了补充一句说:“应该是过去实习,单位没相中。” 李建昆莫名地蹿起一股火气,这TM哪家单位?眼珠掉粪坑里了? 沈姑娘要才有才要颜有颜,性格还乖巧,已经喊过去实习,怎么可能相不中? “应该没那么简单。”李建昆皱皱眉头说,“只是没相中的话,她不至于哭。” 他自认还是很了解沈姑娘的,表面看起来是个软妹子,又有一颗刚烈的心。 李云裳无奈摊手道:“问过八百遍,问题是具体怎么回事她不说。你说你,就不能早回来一脚吗?” 沈姑娘回到沈家后,如果自己不出门,见都难见。她刚还让沈姑娘待家好好调整一阵儿。 李建昆苦笑道:“怪我。” 隔日,沈姑娘一整天没出现。 不知道姑娘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李建昆心情急躁,遂跑到暂安小院找到鲁娜和许桃,让她俩谁去沈家捎个信。 许桃自告奋勇冲去后,李建昆咂摸着发生什么事沈姑娘连姐姐都不告诉,也未必会轻易告诉他。 念头至此,李建昆重新推起“缝合怪”,颠到燕园。 沈姑娘他们79届的学生今夏应届毕业,这节骨眼上,未必会出去参加社会实践活动。 他一路来到燕园生活区34号楼楼底下,寻到一位学妹,让她帮忙去沈姑娘的宿舍看看有没有人,如果有,让她们下来一趟。 同寝室四年的姐妹,她们对沈姑娘毕业择业方面的事,应该是最了解的。 “李学长?” 楼道口传来声音。李建昆搭眼望去,是一个穿白衬衫、仿绿军装裤,扎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熟人。 “巧云,你好。” 这姑娘叫乔巧云,当年曾一同陪他去羊城广交会上卖刀。 “真是你呀学长!我都不敢认。”这么久没见,乔巧云发现李学长愈发成熟有气质,虽然她也知道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相比较起来,她和路过的那些同学好像还在上初中似的。 这倒不是说学长变老了。 就是那种味道……嗯,很有魅力。 简单寒暄两句后,李建昆问起沈红衣的事。乔巧云的瓜子脸上忽地股起两坨小肉,气愤道:“都怪可恶的关系户,红衣都在编辑部跑腿快一个月了,正常来讲那工作肯定没跑,她一来就给红衣挤掉。谁能不委屈?” 果然另有隐情。 一个月? 难怪沈姑娘反应这么大。 要说这种关系户的操作,李建昆也算见怪不怪,但既然撞上,还欺负他的女人,怎么忍? “哪家报社?” “京城日报社下属的京城青年报。” 李建昆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 第654章 上门威胁 第654章上门威胁 李建昆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时,见到了小半年没见的沈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白色带红色圆斑点的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米色皮凉鞋,没穿袜子值得好评。 学生时代的齐脸发,发梢已滑过肩头,没有追时髦烫成卷卷,所谓的黑长直。 带点婴儿肥的小脸仍然白皙粉嫩,樱桃小嘴红艳晶润—— 略施粉黛,显然刻意打扮过。 她坐在李云裳的闺房的蓝色布艺沙发上,看见门口出现的身影,漂亮的大眼睛里掠起一抹明亮,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脸蛋上浮现出雀跃与欣喜。 浑不似遭遇了职场失利和不公平对待的样子。 “你们聊。”李云裳嗅到一股甜蜜的滋味,眼中含笑,走到房门旁将弟弟往沙发那头推攘一把后,跨过门槛,轻轻带上房门。 李建昆心说姐你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你弟弟我是不敢“进攻”的性格吗? 只是由远及近,先欣赏一下——沈姑娘愈发有女人味了,除去可爱和知性,身上更添一抹性感。 李建昆大步走近。 “唔……” 沈姑娘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被某人搂进怀中,一张樱桃小嘴也被堵住,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不过并未抗拒,任由这男人索取着,两抹红霞飞快爬上脸颊。 良久,当沈姑娘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时,某人总算放过她。姑娘大口大口吸着气,娇羞垂下脑瓜,拿小爪子挠了他一下。“坏人!” 蓦地余光瞥到什么,姑娘又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从木艺茶几上的卫生纸袋里,扯出一张16开的卫生纸,对折成小方块,抬起白嫩的小手,替某人拭擦被“传染”的红嘴巴子。 “这是赔罪。下面才是真的坏。” 眼见某人再次扑过来,沈姑娘惊呼一声,率先起身躲开。白色裙摆如花朵盛开,姑娘跑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转过身,小脸上露出胜利的小傲娇。 “伱干啥坏事了?” “替我爹赔罪。” 李建昆这么一说,沈红衣才想起是什么事,不由得小脸一囧。给她赔罪倒大可不必,但那次纷争引发的后果,真的挺麻烦。 她爹也不知凭什么得出一个结论: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建昆招招手唤她过来,见她如畏豺狼,没好气道:“不亲你了。” 沈红衣将信将疑,缓步走回来,刚靠近沙发,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便被一只胳膊环住,将她的身形扯进怀里。 duang! 沈姑娘站立不稳,跌坐到李建昆的大腿上,使得她整个人被弹起少许,至于后者有多舒爽……不能对外讲。 沈姑娘仓皇去掰那双大手,掰几下纹丝不动后,似乎认命了。小脸羞红得快要滴出水来,大坏蛋一回来就欺负她。 李建昆双手揽着她的小蛮腰,下巴昂起,靠在她左侧肩头上,嗅着一股蜂花洗发精的清香和少女独有的幽香,口鼻间喘着粗气,仗着修炼一甲子的心性才慢慢克制住那股冲动,柔声谈起工作那件事。 “你能不能不要管?” “不能。” “人家不愿意要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千万别掺和,就算、就算他们最后愿意接收我,我也不好融入那里开心工作的。” 理是这个理儿,李建昆并非不懂。沈姑娘的这种心理,几乎是所有国人面对这种不公平时的共同心态。 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关系户事件屡禁不止,“源远流长”。 但这显然是不对的。 你不反抗我不反抗,只会纵容那些“裙带”愈发放肆,关系户们进一步挤兑普通老百姓的利益空间,阶级矛盾日益严重,社会风气越来越差。 改变整体情况这种事李建昆不去奢望,不过既然犯在他身上,他一定会坚决地站出来说:不! 再者说,自家媳妇儿的委屈不能白受。 “我求求你行吗?”沈姑娘侧过小脸,瞅瞅他的脸色,几乎快哭出来说,“事情真要闹大,别的单位可能也不愿意要我了,最后谁知道会被分配到哪儿?” “咱们一定要打那些工吗?” 李建昆摸摸她的小脸,替她将一缕凌乱的青丝捋到耳后,温柔说道:“傻瓜,生活不止有苟且,我更希望你永远率性而活,咱们真的犯不上为那种事妥协。你怪我强势也好,骂我大男子主义也罢,我都接受,但只要我的能力允许,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受到一丝委屈。” 这不像情话的情话落在耳畔,使得沈姑娘瞬间红了眼,一双大眼睛里蒸腾起水雾。 继而姑娘大胆地侧过身,用两只白皙小手揽住那人的脖子,红唇主动印上那张厚薄适中的嘴唇,用尽所有力量给予、索取着。 吱呀! “哎呀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哈!” 房门蓦地被推开,李云裳一手端着一盘剥好削好皮的橘子瓣和苹果块,一手呈巴掌状捂住眼睛,乌黑的眼珠透过指缝露出大半,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缓慢退出房门。 天雷勾地火也没这么快吧? 她只是去切了盘水果而已…… 李建昆:“……” 沈姑娘几乎是从他身上弹射而起,然后扑向沙发另一头,将整张小脸埋进蓝色绒布里,似乎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她。 刚刚甚至是她在主动。 不活了…… 李建昆拍拍沈姑娘的后背,佯装朝门外咋呼一嗓子:“姐你看你干的好事,你倒是敲个门呀!” “我的错我的错。”自个的闺房,没养成习惯。“你们继续,继续。” 沈红衣:“……” —— 东城,建国门大街。 京城日报社。 这家报社的直属机关是市委宣传部,虽说只是一家市级下属单位,不过《京城日报》却是首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 而隶属于它旗下的《京城青年报》,1981年第三次复刊不久,从现实意义上讲算是一家刚刚组建的报社,目前规模并不大。 李建昆从海淀转了三趟公交车来到这里,独自一人——在京城再带俩保镖,一来不合适,二来也没必要。 八月份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国,并且会在未来两年内肃清大量不法之事。 这节骨眼上不仅是京城,全国的治安出奇的好。 他这一遭也算是绕着京城转了半圈,很明显地发现,以往随处可见街溜子,如今拿放大镜找都难以看见一个。 混得跳的那种,进去了;跳不起来的那种,藏了。 一身体面的李建昆,以找领导的名义,通过一根华子,没费太大波折进入京城日报社大院,随后寻人打听,来到一栋只有两层高的红砖楼副楼。 里面的环境和条件相当一般,不过二楼的格局倒挺时髦,有间很大的开放型办公厅,这大概率是因为办报纸是一件需要协同合力的事,员工们在一起办公方便沟通。 “同志你找谁?”有人发现李建昆。 “你们总编。” 问话的穿着的确凉白衬衫,手里端着一只搪瓷大茶缸子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又问:“你有什么事吗?” “向他要个说法。” 中年男人:“……” 找茬的? 李建昆这不咸不淡的六个字,几乎将办公厅内距离近些的所有员工的视线全吸引过来: 港式白色polo衫,配米黄色休闲直筒裤,脚下是一双精巧的白色帆布鞋。 全身进口货! 年纪虽然不大,但气质成熟内敛。稍微有些阅历的老同志,都能看出这位不速之客很有来头。 再说,不然敢找他们总编要说法? 端着大茶缸子的中年男人,不再吱声,眼神向九点钟方向的某间办公室瞥一眼,赶紧遁走。 李建昆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遂踱步来到这间办公室门口,搭眼望向标示旁,正是总编办公室。 汪团结正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审一篇稿子,突然听到动静,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小伙大摇大摆走进他的办公室,门也不敲,继而很自来熟的在对面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你谁啊?”他诧异问。 “怎么称呼?” “姓汪。不是……是我问你!” “姓李。你们这儿之前有个实习生叫沈红衣对吧?” 汪团结一头雾水,搞不清对方什么来头,瞅着言行举止像特殊部门的人,但打扮又不像。“啊对。怎么了?” “据说她在你们这儿快实习一个月,工作上也没有任何差池,甚至可以说干得很出色,但后面新来了一个女同志,把她给顶了,有这回事吗?” 汪团结皱皱眉,追问道:“你到底是谁?哪个单位的?” “重要吗?” 李建昆漠无表情说:“听说后来的这女同志是林大毕业生,专业和文字也毫不相干。那么我想请问你汪大编辑,这样一个人和北大中文系毕业、诗社骨干、学生会干部,北大中文系御用主持人,谁更适合你们编辑部的工作?” 汪团结表情阴晴不定道: “我们报社招聘谁,自然有我们的整体考量,小沈虽然不错,但我们今年的招聘名额有限,综合考虑之下,小杨更适合编辑部的这份工作。我不管你是谁,我们报社的内部招聘工作,无须对外解释,你也无权跑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过问。请便吧。” 他说着,垂下头继续审稿,不再理会。 啪! 猛地一声拍桌子的声响传来,别说吓了汪团结一跳,连门外办公厅里的员工们都被惊到。 有大胆的员工悄默默沿着墙壁凑向房门,竖起耳朵,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是渎职! “上面三令五申强调:要把适合工作性质的人才安排到适合的岗位。你却完全当作耳边风,舍好求次,往大了说你这是背离人才落实的大方针,给祖国的建设事业拖后腿……” 门外墙壁一侧,一个穿件鹅黄色连衣裙,烫着波浪卷的年轻姑娘,听闻这话火冒三丈。心头怒骂:你才次,你全家都次! “你少给我扣大帽子,我们的用人安排,不需要向你解释。你给我出去!”汪团结也来了火气,蹭地站起,怒视李建昆,手指房门。 李建昆站起身来。“不跟我解释可以,你最好先想好该怎么解释,有人会找你了解。” 汪团结眯眼道:“你在威胁我?” “是。” 汪团结:“……” 第655章 骄横 残忍 第655章骄横残忍 李建昆踱步离开总编办公室,他今天过来并没有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是来告诉姓汪的——你摊上事儿了! 说是威胁也没错。 这种搞裙带的家伙,不按政策办事,为一己私利不顾国家利益,很可能毁掉别人的前途,威胁他怎么了? 威胁他都是轻的。 先让他胆战心惊一把,完了咱还要办他! 门外听墙根的报社员工们,在他出来前已作鸟兽散,不过还有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姑娘戳在原地没动。李建昆眼神扫过去,从她脸上看出了强烈的敌意、不爽和骄横。 他大概率猜到这姑娘是谁了。 正是“顶掉”沈姑娘的那个姓杨的。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裙带关系肯定也不是源自于她本身,犯不着同她一般见识,需要付出代价的是她背后的人。 “你站住!” 然而让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想对对方怎么样,背后的姑娘却裹挟着一股强势和愤怒,噔噔噔地冲上来,颇具规模的胸脯,几乎快顶到他肚脐眼上。 要说这姑娘长得还算不错。 但行为举止属实不讨喜。 “有事?”李建昆淡淡道。 “想替沈红衣出头?”杨晶晶昂着脑瓜,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建昆微微挑眉。 “别以为穿一身进口货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伱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真正年纪轻轻身居要职的人没人会这样穿,连大院子弟都不屑于这样穿……” 神TM大院子弟。 她不提李建昆都快忘了,陈亚军有个随身电话薄——实际上这年头在外跑的人,人手一本,上面有一堆大院子弟的联系方式,随叫随到,用富兰克林抽他们脸就行。 杨晶晶见他不说话,倒是愈发来劲,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隔空戳着李建昆的鼻头指指点点。 这场景办公厅内的二十多号员工们全看在眼里,有些专注吃瓜,有些苦笑摇头。 “知道我爷爷是谁吗?隔壁大院的人九成见到都要点头哈腰。” 距离最近的大院是市府大院。 “知道我大伯是谁吗?现在就在隔壁大院办公,主楼,301室!” “知道我二伯是谁吗?水利局他说的算!” “知道我三伯是谁吗?财政局主管钱柜子的!” “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住的那老破小晚上能不能通电,全指着我爸!” “知道我大姑是谁吗?紫禁城隔壁那院儿管组织的!” “知道我二姑是谁吗?文联……” “知道我小姑是谁吗?作协……” 好家伙,满门英才! 李建昆睁大眼睛,硬是被惊到。 这个杨家从老子到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估摸只有这么多人,竟然悉数身居要职,没一个落下! 那得多么好的基因和教育,才能达成这种旷世成就? 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有神兽,有凶兽。 事实上命理学中有种不成文的说法:老子牛逼,儿子弱鸡。未必百分之百应验,但大概率如此。 况且,从眼前这蛮横的小妞身上,也属实看不出良好的基因和教育。 如此经营,骇人听闻! 杨晶晶见他有些发呆,权以为他被吓到,得意洋洋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现在,你必须向我道歉。你刚才和汪总编的谈话我都听见,你没资格来评价我,我也不比她沈红衣任何方面逊色。” 思绪回巢后,李建昆瞥她一眼,拔腿便走。 “别走!你给我道歉!” 李建昆自然不会理她,莫名的心头有股怒火,不是因为她,也超出了“沈姑娘的委屈”的范畴,只想用合适的方式狠狠宣泄一番…… “那谁。” 背后隐约传来声音,很轻,李建昆还是顿步扭头探去。发现《京城青年报》的红砖楼一楼,屋檐下的某处避开一楼和二楼窗户的地方,有个穿白衬衫和青布裤子的圆脸姑娘,向他招手。 李建昆投去询问目光,理解姑娘的意思后,转身踱步走过去。 “红衣还好吗?”圆脸姑娘问。 李建昆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料想是沈姑娘在这里实习一个月交到的朋友。“挺好的。” 圆脸姑娘吁了口气说:“我怕她想不开,她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全身心投入,结果……哎,遇到杨晶晶这种背景深厚手段又恶劣的家伙,实在没办法。对啦,她背上的烫伤好了吗?” 背上,烫伤? 李建昆挑起眉头,“什么伤,她背上有伤?” 蓦地他想起一个细节: 前两天在姐姐的闺房里和沈姑娘亲热,不是被二姐抓个现行吗?沈姑娘羞到不行,趴在沙发上掩耳盗铃,他轻拍姑娘的后背以示安慰,当时指尖传来微微颤抖的触感,他权以为也是害羞所致…… “你不知道?那要让她多注意,这大热天的。” 圆脸姑娘说起这件事便来气,骂骂咧咧道: “红衣工作干得挺好,总编让我们组的责任编辑找她谈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拖延了几天,那时杨晶晶也已经过来。有天中午吃完饭,红衣趴在办公桌上午休,杨晶晶端着大茶缸子从她后面经过,一缸子茶合着搪瓷缸全洒在她背上,说是不小心手滑了……这什么月份,红衣当时那声惨叫我现在都……诶你干嘛?!”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猛拽住李建昆。 后者回头扫一眼,圆脸姑娘吓得赶紧松开手。那是对怎样的眸子? 布满血丝!戾气滔天! 只是被它瞥一眼,圆脸姑娘便像是坠入冰窖,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谢谢。你先走吧,我没有见过你。” “……哦。你可别干傻事,现在是特殊时期。”圆脸姑娘不忘叮嘱,要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说了。 圆脸姑娘离开后,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华子,刺啦!划拉一根火柴点上。 烟头那抹熔岩般的红圈,以极快速度奔向黄褐色的烟嘴,浓郁的白雾伴随着粗暴的气息从他的口鼻间喷出,右手上的华子和火柴匣不知何时已不成形状,融为一团。 哒! 烟头坠地。 纸团落地。 李建昆踱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红砖楼。 噔!噔!噔! 一步一步沿着水泥楼梯拾阶而上…… 二楼办公厅里,杨晶晶靠坐在一张红漆剥落严重的五屉桌上,双手环胸,向周边的同事炫耀着刚才的战果。 “其实你们没看错,那男的确实有些来头,那身衣服和鞋可不便宜。” “不过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训的话都不敢说。” “哼!我迟早要搞清楚他的来路,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让他吃不了兜着……” 啪! 杨晶晶得意洋洋的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向侧方“射”去。 哐当!哐当! 噗通! 鹅黄色的裙摆沾染在黑黢的水泥地上,杨晶晶一只腿高高跷起,又啪啦一声落下来,半张光洁的小脸摩擦在地上,披头散发。 周边的报社员工们:“!!!” 全场员工齐齐投来视线,表情愕然、惊骇。 “一巴掌将人扇飞”这种形容,他们过去只在小说里才读到过,想不到今天却在现实中亲眼目睹。 那个去而复返的男人站在那里,缓缓收回手背通红连带半条手臂也泛红的右手——刚才的“壮举”正是它造成的,反手抽出,或者说鞭打。 “啊——” 杨晶晶惊恐中饱含着痛苦的惨叫,姗姗来迟。在某一瞬间,她甚至翻了白眼,脑子里生出一种从悬崖坠落的“空洞”感,她嗅到死亡的气息。 李建昆的心头止不住的痛,他想,当时沈姑娘的惨叫,和这如出一辙吧? 现在是八月天,用热茶泼向肌肤娇嫩的姑娘的后背……怎样的娇生惯养,怎样的漠视他人,才能干出这种禽兽勾当? 不可原谅! 他两辈子从未打过女人,这是头一回。 忍无可忍。 杨晶晶惨叫不止,当她将上半身从黑黢的水泥地上撑起时,看到地上有抹刺眼的、仿佛用扫把扫出来的猩红,瞳孔剧烈收缩,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伸手捧向自己的脸蛋…… “啊!啊——” 她满脸是血。 地上的血是用她漂亮的脸蛋“扫”出来的。 这么大动静,整个二楼都被惊动,总编汪团结从办公室里冲出,正想问怎么回事,蓦然发现这一幕后,吓得浑身一哆嗦。 该不会毁容吧? 这丫头来头可不小,在他这儿上班被毁容,再怎么不关他事也难逃其咎…… “报警!报警!”汪团结转过视线落在李建昆身上,怒声呵斥。 办公厅里员工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动,心思各异。与沈姑娘交好的那位圆脸姑娘,急得暗自跺脚,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刮子,为什么要这么嘴欠? 这下完蛋了。 “他娘的,老子说报警!”汪团结气到喷出脏话,遂冲回办公室,薅向办公桌上的一部黑色转子式座机。 “你敢打我???” 杨晶晶终于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被磨破几个大洞的鹅黄色连衣裙,一手捧着左脸,带着惧怕、困惑,不敢置信,死死盯着那男人。 这时,汪团结报完警,忙不迭又冲出来,再他的几声训斥下,附近的男员工们只能听命,与他一道合围向李建昆,并保护好杨晶晶—— 刚才他不在场,还有些推脱话可以说。现在得知情况,如果再让杨晶晶被打……身后的办公室大概率到明年就不再属于他。 有了这么些男人保护,杨晶晶眼里的恐惧消散,只剩下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剧烈的疼痛让她止不住眼泪,而那些泪水洒向左脸,愈发的痛,以至于面容扭曲,用无比怨毒的尖锐音调咆哮: “我一定要让你牢底坐穿!不!我要你死!!!” 从小到大,连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未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这个男人不仅打她,还伤了她最在乎的脸蛋。 不可饶恕! 该凌迟处死! “你算个屁。” 李建昆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说道:“这事不算完,你最好祈祷沈红衣的背上没留疤,否则你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这一世他最想保护和善待的人,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已经使他无比憎恨自己。 没有人能让她遭受这样残酷的伤害后,而不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如果是,他会疯狂,他将剥离俗世对自己的一切束缚,不达目的不罢休! 第656章 第656章 东城所。 内部的一间警事大厅里,吵闹喧哗。 左脸裹块纱布,换了件白色连衣裙的杨晶晶,被几个男人呵护着。这些都是她摇来的家中长辈,或是他们的秘书和跟班。 “简直目无王法!” “光天化日,跑到市政机关下属的报社打人,害得我家姑娘差一点毁容,谁给他的胆子?!” “这种恶徒必须严惩!” “人呢?别拦着我,敢打我姑娘,我见一下怎么了?” 闹得最凶的自然要数杨晶晶的亲爹,电网的一名掌权者。他接到电话赶过来,当看到宝贝女儿满脸是血,裙子上破几个大洞,身上多处擦伤后,当场红了眼。 杨家第三代中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全家人视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闺女长这么大,他都不曾动过一根手指。 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大檐帽们拦着,所长岳大勇亲自出面,杨善明早冲进了李建昆现在所在的那间办公室。不甩那可恶的混小子两个大逼兜,实在难消这口恶气。 “几位冷静,冷静……”岳大勇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对面的人他人均得喊领导,孩子被打成这样,还是个姑娘,心中有气他完全可以理解。但职责所在,该劝还得劝,该阻止也得阻止。 终究是杨家大哥老成持重,稳定下局面后,沉声对岳大勇说:“现在正是打击犯罪的特殊时期,这种恶劣事件影响太坏,绝不能姑息。” “诶诶。”岳大勇连连点头。 “报社的汪总编也在这儿,可以说是人赃俱获,作为被害人一方,我们希望尽快有个结果。” “一定一定。” 汪团结候在一旁,听见名字被点到后,赶忙上前一步,义愤填膺道:“没错!我能作证,还有我们社编辑部的二十多名职工都能作证,实在太恶劣了!冲到我们报社趁我们不注意爆起出手,如果不是我及时带人拦下,只让他偷袭到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呜……” 杨晶晶依偎在长辈怀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哎呀晶晶,别哭了,再哭流到脸上……”她爸杨善明一颗心都碎了,顾不得望向李建昆所在的那间办公室目露凶光,上前好生安慰。 —— “姓名?” “李建昆。” “性别?” 李建昆抬头看一眼原木色的木板桌对面,问话的是一个中年大檐帽,旁边还有位做笔录的年轻女警花。“不够明显吗?” “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中年大檐帽呵斥。 “男。” “地址?” “海淀娘娘庙胡同11号。” “文化程度?” “北大经济学硕士。” 中年大檐帽:“???” 女警花手中的永生牌钢笔顿住,诧异抬头,一双大眼睛望向李建昆,布林布林几下。虽然早看出这青年男人衣着不俗,气质非凡,或许有些来头,但也属实没想到文化程度这么高。 北大硕士? 还是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堪称神秘叵测的经济学? 以目测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纪,等于说知识程度到顶了。 “你可别瞎咧咧!”中年大檐帽瞪眼说。 李建昆耸耸肩,不信算逑的意思。 女警花望向旁边的师父。 “照写。”张长江叩叩桌面后,眼神再次落在李建昆身上。“职业?” “合资企业高管。” “嘶!”既意外也不意外,毕竟学历摆在这儿,但张长江仍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位黑脸汉子,给人一种正义凛然之感的老檐帽,此时脑门上挂满问号。 “像你这种高学历高素养,有头有脸的人物,干嘛要冲到人家单位打女人?” 李建昆反问:“这是在问我动机吗?” “对。” 事实上李建昆正等着这个问题,汪团结报警后,他丝毫没有跑路的意思,后面大檐帽赶过来,他也很配合地来到这里。 对于动手打人的行为,他不会去辩解和推卸,但他要让执法机关明白他为什么打人,在杨晶晶干出那种事情后,作为沈红衣的对象,他扇杨晶晶一耳光,难道不应该吗? 虽然冲动,但合乎情理。 刚才听说杨晶晶也没有毁容。一个耳光,又能把他怎么样? 李建昆将自己的动机——杨晶晶所谓的不小心手滑,将一缸子热茶泼在沈红衣后背,包括沈红衣在《京城青年报》实习快一月,造到各方面明显不如她的杨晶晶顶替的事,娓娓道来。 张长江听得微微皱眉。 被他唤做小邱的漂亮女警花埋头速记,隐约间柳眉蹙起,但看不太清。 “这就是我的动机,如伱所见,我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在这之前我甚至从未打过女人。一句话:忍不了。”后面三个字李建昆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长江扪心自问,这事儿搁他身上,他能忍吗? 被关系户顶掉工作不说,大热天的还被泼热水——什么手滑,鬼都不信,滑得这么巧?其实这件事已经可以报警追责了,这比遭一耳光更算“恶意伤害他人”。 又问过几个问题后,张长江望向对面的眼神明显温和不少。 “先这样吧,你暂时还要待在这儿,有人报案,我们就要处理结案,在这之前还得调查清楚,毕竟你说的只是一面之词。” “理解。”李建昆点点头后,说,“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什么?” “不要去找沈红衣,之前的那些破事报社编辑部里有的是人知道,你们通过他们也能了解清楚。” “为什么?” “我不想她为我担心。” “如果报社那边确实能查清楚,证明你说的话属实,我答应你。” “谢谢。” 叫小邱的女警花收好笔录起身时,下意识看向李建昆,微微一笑。 李云裳和王山河收到所里的通知,赶到城东所时,是下午两点半——亲属被捕,总得告知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邱领着二人走进来,李建昆抬头望去,看见二姐满脸焦急和担忧,大眼睛泛红,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好嘛,回京城也不打声招呼,还要我来所里看你。”小王翻个大白眼道。 大概的事情他们有过了解,在小王看来不算个事儿,不就是扇人一耳光吗? 赔偿,不行再关两天总行了吧。 “你还是不改冲动性子。”李云裳凑到弟弟跟前,眸子里眼泪汪汪,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在他胸口捶了下。 李建昆抱抱她说:“姐,让你担心了。” 李云裳又揪了他一把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我又没杀人放火,不管什么时候也得讲个‘理’字,是他们欺人太甚。” 李建昆扶着姐姐在原木色小桌板旁坐下,又让山河也落座后,对着他们二人交代起来: “姐,别让红衣知道。另外你看能不能见到她,不行让鲁娜或者许桃去沈家,找个‘不经意间’发现她背上的伤,也别追问什么缘故,好好给看看,该上医院上医院,赶紧治好,不能留疤。” 小王皱眉问:“他们没跟我们说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昆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啪! 小王听罢,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王八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扇她一耳光都是轻的,要换我,非得给她洗个开水澡!” 戳在门口的女警花搭眼望来,嘴唇翕合,终究没说什么。 李云裳应下后,眼泪婆娑问:“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今天不能回吗?” 李建昆抬头望向女警花。后者开口说:“办案需要时间,张队还在报社那边出外勤。” “看,不好说。”李建昆望向姐姐道,“总要让他们查清楚。” 王山河左右打量一番后,问:“你吃饭了吗?中午吃的啥?” “所里的食堂呗。”李建昆笑道,不能说难吃,只是身份和财富到他这份上,尤其刚在港城待了小半年,陡然吃单位的大锅饭,确实没什么滋味。 王山河起身,踱步到女警花身旁,从兜里掏出一把钱,也没数,递过去说:“要是晚上还待在这儿,麻烦你们安排点好的食宿。” 女警花暗吸一口凉气,这有两三百吧?但是没接。 李建昆笑骂:“你脑子有病啊,我身上没钱?人家有人家的规矩。” 女警花用力点头。 小王撇撇嘴,看着年列相仿的女警花问:“那我晚上自己送饭来行吗?” “这可以。” 得,王山河转过身耸耸肩,不打算回了。没啥别的缘故,就是见得建昆遭罪。 李云裳倒是一百个赞同,她甚至都不想回。不过在弟弟的劝说下,山河又特地给她送到公交站——这一片打不到出租车,也是没辙。 从公交站回来,王山河又回到所里,本想再见见李建昆,不给了。只好先离开所里去溜达,寻思晚点再过来。 小王前脚刚走,所里又杀来一批人马,气势汹汹,吵闹喧嚣,与上午如出一辙。 这回是以杨晶晶的妈妈为首的一群女人。 她们齐声呼吁和叫嚣着一定要严惩凶手。 不明情况的人只怕还以为她家女儿已经挂了。 张长江领着两名大檐帽从京城日报社大院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忍不住训斥一嗓子道:“吵什么吵?该怎么办案需要你们来教?这里是执法机关,别搞得像菜市场一样!” “诶你……你谁啊你?” “你什么职务?” 所里人都知道杨家颇有背景,不敢说重话,张长江无疑算头铁的。 不多时,张长江来到岳大勇的办公室。 “岳所。” “长江啊,正好,我正要找你。”岳大勇从五屉桌后起身,示意他随便坐后,踱步到他旁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问:“调查得怎么样?” “李建昆说的都是真的,事出有因,他虽然冲动打人了,但情有可原,我认为批评教育一下,适当处罚后,可以放了。” 岳大勇摇摇头,沉吟道:“你把这件事的性质想得太简单了,报社是什么单位?他公然混进报社,甚至威胁过《京城青年报》的总编,然后又恶意对杨晶晶施暴,即便事出有因,情节也很恶劣。” 张长江眉头紧锁,垂首间眼里掠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遂望向身侧问:“您的意思是?” “这摆明的属实寻衅滋事,该怎么办怎么办。” 张长江诧异,这节骨眼上,寻衅滋事足够判刑了。“岳所,李建昆的来头可也不简单,他是特区一家合资工厂的总经理!” “这我知道,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嘛……” 第657章 有本事不要放我出来 第657章有本事不要放我出来 吱呀! 张长江和小邱警官一前一后,从门口走进来。 坐在硬木靠背椅上双手环胸、闭目养神,实则思绪全在沈姑娘的伤势上的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 嗯? 这二位大檐帽的神色不太对劲: 张队眉头紧锁,表情中有股挣扎。 小邱警官漂亮的脸蛋上,有抹不忿和不忍…… 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眉梢缓缓上扬,摆出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张队在他对面坐下,小邱警官戳在旁边,侧脸望着墙壁。 “不管怎么说……你打人都是不对的。”张长江嘴唇翕合,好像肚子里有东西将到嘴的话往回拽,“同时京城日报社那种场所,也不像在大街上。” 他顿了顿,深深看一眼李建昆,接着说道:“上面认为这起事件性质很恶劣,该以‘寻衅滋事’论。你运气不好,撞在风头上,可能要判。” “判?” 李建昆眯起眼睛问:“要判我刑?” “我只是说可能,具体的要等……” “哈哈哈哈!”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不仅使得张长江怔住,老脸有些臊红,也拉来小邱的视线。 漂亮的女警花低头望着这个略显疯狂的男人,大眼睛里涌上一抹心疼: 他只是气不过,一时冲动给对象出口恶气罢了,造成的伤害也不算重。 而这样的处罚,未免过于沉重了。 且不提判刑,即使是羁押他一阵儿,也是会上档案的。 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说不定一辈子就毁了。 “笑什么笑?!” 半掩的房门外传来呵斥,岳大勇黑着脸推门而入,抬手向张长江和小邱示意道:“既然案子已经定性,给他换个地方,关到羁押室去。” “你要关我?”不待张长江和小邱警官有所反应,李建昆收起笑声,但脸上仍挂着渗透着寒意的笑容。 “关伱怎么了?知道你有些来头,但你既然犯法,我就有权关你!”岳大勇沉声说。 李建昆表情不变问:“你准备关我多久?” “这个不是我们来定。不过在法院出结果之前,你会一直关在我们所里。” “问你个私人问题。你是个怕,还是和他们一伙了?” “你这这这……这叫什么话!”岳大勇勃然大怒,隔空指着李建昆,双目圆睁。 张长江突然对李建昆微微摇头,等后者留意到后,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这种情况,带着一点‘情理’的因素在,讲‘情理’是一种处理结果,不讲又是另一种。不要闹。” “长江你嘀嘀咕咕什么?” 岳大勇喝道:“赶紧把人带走!” 不让张队和小邱警官为难,李建昆主动站起来,踱步走向房口,在经过岳大勇身旁时顿住脚,侧头淡淡道:“你有本事不要放我出来。” “岂有此理!你是在威胁我吗?!” 张长江暗自苦笑,完了。这么聪明的人,他是一点不听劝啊。 小邱警官漂亮的大眼睛有些泛红,急的,与她师父的心态差不多,为什么要闹呢? 李建昆笑了笑,不再多言。他没有闹,也不是在威胁对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再过几天——具体是哪天他也不晓得,反正是在8月15号之前,如果有人找不到他,事情会很严重。 袁耕早些时候已经将这个日期反馈回大陆。 那天是泥轰无条件投降纪念日,上面是有些活动安排的,但那位老人还是尊重了李建昆的意思,不予改期,准备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会见他。 “哐当!” 黑黢黢的铁栅门关死,李建昆被塞进一间淋浴房那么大的临时羁押室。 隔壁左右甚至有不少邻居。 这些人或邋里邋遢,或衣着个性时髦,全都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个新邻居怎么看都不像他们圈子里的人。 李建昆坐到一张连草席都没有的狭窄单人床上,背靠水泥墙,阖上眼睛,这回是真·闭目养神。 养好精神,才好打狗,打虎,打王八! 他感到无比愤怒。 所里如果要处罚他,拘留几天,赔偿罚款,让他写这年头很常见的保证书,他都认——事实上他开始便是这样揣测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一记事出有因的耳光,而被羁押,面临审判,乃至于入狱。 别提什么特殊时期,再特殊也得讲点道理。 是有人用强权,夺去了这个“理儿”。 只准他们欺压别人,不准别人沾他们一根汗毛,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 实在有够霸道的。 或者用山河的话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王山河此时去而复返,在大街上溜达一圈回到城东所,想问问案子有没有查清楚,什么时候能放了他兄弟,得到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你们有神经病啊,扇人一耳光要判刑?!” “我兄弟为什么打人,你们没调查清楚吗?我去给你媳妇儿泼一壶开水,狗日的你们谁能做到不打我?!” 王山河在办事大厅里闹翻天,木质柜台被他踢出一个坑。 如果不是张长江及时出现,给他抱出去……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寻衅滋事。 小王气急败坏,回去造炸药包的心思都有。但张长江只用一句话便让他蔫头耷脑。 “你这样干半点益处没有,消息传开,只会让人对李建昆的印象更差,从而让量刑的结果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小王在街头呆滞好半晌,继而满身颓然,踱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公交车站—— 经过刚才那样一闹,他已经不可能见到建昆,但他根本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云裳姐说。 又怎么说得出口? 轰隆! 夏天的阵雨,说来就来。 —— “呜呜呜,呜呜呜……” “姐,你别哭。” 城东所羁押室所在的廊道里,李云裳趴在一扇铁栅门前,哭成泪人。 李建昆从铁栅的缝隙间伸过去手,替她抹去怎么也抹不净的眼泪。 他的那些左右隔壁邻居,同样趴在栏杆上,各自寻找最好的角度打量外面那抹丰腴异常、凹凸到只看一眼便让人浮想翩翩的身影,哈喇子掉一地。 “我的话你还不信?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 “真哒?” “骗你天打五雷……” “住嘴!”李云裳用白皙胖乎的小手仓皇捂向弟弟的嘴巴。 李建昆心头暖烘烘的。送李云裳过来的小邱警官,戳在一旁,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突然间有些埋怨父母,怎么没给她生个哥哥姐姐? 这个世界上真会关心你的人并不多,家人间的关爱是最真挚的。而能达到这对姐弟这种程度的,也比较罕见。 他们互相间那种发自肺腑的关爱,让小邱很笃定,如果有可能,外面的这位姐姐会毫不犹豫进去换出弟弟,无论即将到来的刑罚是什么,哪怕是在号子里孤独终老。 “什么人会上门,你确定他能救你出来?”李云裳强止住眼泪问。 “你放一万个心。” 什么人会登门,李建昆也不知道。对方自然有能力把他弄出去,会不会救他,坦白讲,他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他现在是个罪犯,对方也有可能把这个消息带回去,上面最后取消会面。 但话要这么和姐姐说。 她眼睛都哭肿了。 这是一个指望,不过李建昆不全指望,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他从不将筹码押在一个投注盘上。 “姐,我报个号码,你记一下。”李建昆说着,瞄了眼小邱警官。后者眼神扫向旁边,权当没听见。 李云裳没带笔纸,默念十来遍死死几下后,李建昆又道:“让他来京城见我。” 这间羁押室关不住他。 如果真的面临坐牢,他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将利用手上的一切力量施压。 他倒要看看,那一记耳光有多严重,或者说杨家到底有多大的势力。 倘若TCL家电、华人电子公司、昆竹集团、昆兰投资公司、华强太古公司,以及董船王、包船王和李超人家族,包括招商局,同时派人共赴首都。 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李云裳用力点头后,忽地想起什么,难得红艳的嘴角微扬一下说:“红衣的伤势不打紧,她也知道不好留疤……我看她那模样,是怕你嫌弃。已经上过医院,一直在用药,恢复得不错,起了新皮……”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意识到说了些不该说的。 果然弟弟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起了新皮”这是什么形容?等于说沈姑娘的后背生生撕掉了一层皮吗? 哐! 李建昆一巴掌拍在一根铁栅子上,就像山河说的:真他娘的想给她洗个开水澡! “建昆……” “我没事姐。”李建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右手再次透过缝隙,替姐姐捋了捋风尘仆仆下有些凌乱的青丝,嘱咐她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 探访的时间有限,显然早超了,小邱警官虽然没催促,也不好让她为难。 临行时,李云裳从送饭口,将拎来的满满一手提包东西,挨个挨件塞过去,除了两身衣服,其他的全是吃的: 葱油饼干、蜂蜜面包、奶油蛋糕、橘子罐头、稻香村糕点,苹果、香蕉……甚至有一整只用三层牛屎纸裹着的全聚德烤鸭。 馋得李建昆的邻居们哈喇子直流,只想赶紧和他交朋友。 “我回去等着,哪儿都不去。”李云裳三步一回头说。 小邱警官漂亮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异样,希望…… 刚才姐弟俩的谈话,她八成都听见。 换作平时她很厌恶这种事,但现在她又无比希望李建昆有些关系人脉,有人能将他捞出去。 因为他所面临的罪责,本身就不合乎情理。 只是不晓得他的人脉关系,能不能抵得过杨家的份量……想到这里,小邱警官的眸子里有生出一抹黯然。 海淀,娘娘庙胡同。 这几日小酒馆关门歇业,李云裳真的哪儿都没去,生怕错过那不知名的来客,即使是夜晚也会等到下半夜才回房休息。 这天,一辆在首都很常见的吉普212,驶进娘娘庙胡同,在院门左侧悬挂着11号门牌的四合院门口,缓缓停下。 有点见识的人如果扫到普吉212“甲”字开头的车牌,便知道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希拉平常…… 第658章 山压海啸齐来 第658章山压海啸齐来 “您好,请问李建昆先生住这儿吗?” “是是,您二位请进。” 梁叔打开院门后,留意到门外的吉普212和那张不寻常的车牌,暗暗心惊的同时,心头雀跃不已。 东家姐姐苦等多日的救星终于来了! 李云裳听闻动静,早从北厢房奔出,戳在门口的屋檐下眺望,当看见两名穿着白衬衫,左胸口位置佩戴着红色徽章的人,在梁叔的引领下走进庭院后,大喜过望。 ‘建昆诚不欺我!’ 身姿丰腴的大姑娘,一直盼着这一刻,穿戴得很整齐。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黄色牛筋底凉鞋,连波浪卷发也扎起一根大麻花辫,垂于胸前一侧。 她也说不清她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大概率在弟弟说起这件事时,不算愚笨的姑娘便意识到,能有这种能量的人肯定是大官,潜意识里她希望朴素的打扮能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反之她如果还是平时那样的时髦打扮:南方最流行的衣裳,搭配上精致的妆容,大红唇……可能显得不像好人,会连带着人家也会这样去看弟弟。 李云裳小跑上前迎接,连声喊“领导好”。 两名中年男人相视一望笑出声。“你们知道我们会来?” “是我弟说的。” “哦。请问李建昆先生人呢?” “在所里关着。” 两名特殊部门的中年男人:“???” 关着? 他们既然被派遣过来与对方接触,包括后面的接送和引导事宜,对对方的身份和事迹是有些了解的。 这是国家十万万人中出现的绝无仅有的一个异类。 一个妖孽。 其在港城做出的那些事简直骇人听闻,当然也很振奋人心。 某种程度上讲,他前不久刚通过比较委婉的方式,给国家贡献了十亿级别的外汇! 这事儿的余温还没消散,消息说他抛下港城未处理完的事,特意赶回来参加这次会面,被……关进所里了? 两名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阴沉和气恼。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还得弄清楚。 “为什么会关在所里?” “李建昆先生犯了什么事吗?” 李云裳固然想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不过来者是客,且身份不一般,总不能站在庭院的大太阳底下讲话,姑娘按捺住心头的急切,邀请他们到北厢房的堂屋里落座。 小龙妈端着托盘适时送来今春新上的云雾茶。 两名中年男人坐在堂屋的一张紫檀四方桌旁,却完全没有动杯的意思,齐齐望着坐在另一侧的李云裳。 “我弟有个对象,北大今夏的应届毕业生,暑期接到《京城青年报》的实习通知……” 李云裳将事情娓娓道来。 两名中年男人侧耳聆听,逐渐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李建昆先生还真犯了事,动手打人,虽说……可以理解。 如果是这样的话,拘留两天,批评教育一下,倒也合情合理。 这时,李云裳话锋一转道:“我弟被关好些是要一直关着,直到法院有判刑结果……” “什么?!” “判刑?!” 两名中年男人同时脸色大变。 虽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但扇人一耳光,也不至于判刑吧? 他俩不是司法体系的人,对这方面的处理并不太清楚,尤其是当下。但是他们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闹大发了! 后天的会面怎么办? 李建昆先生被判刑,港城那边偌大的一摊子事该怎么弄? 正值国家亟缺外汇的年月,上面对他是有浓厚期许的! “姑娘,是在东城所?” “对。” “这样,您先别急。我们要马上回去汇报一下,从我个人的角度讲,我认为这件事不至于到判刑的地步,相信上面会有一个明智的指示。” 另一人也劝说了几句,示意梨花带雨的李云裳不要哭。 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时,院外的胡同巷子里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与此同时,东城所。 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西装笔挺的青年男人的出现,引起全所人的重视。 对方刚刚出示过身份证明,不仅是一名港城人,还是位港商,在内地投资有两家合资企业。 张长江和小邱警官得知消息后,带着抹不能与外人道的欣喜,火速赶到警务大厅。 “您好您好,我是李建昆那件事案子的负责人,我姓张。”张长江忙不迭上前打招呼。 林新甲微微蹙眉,不过还是伸手与他握了握,声音冷冰冰道:“姓林。” 小邱警官戳在一旁,心思活泛,港商?是了,李建昆是合资企业的高管,他出事,企业有些反应不算意外,倒是没想到……南方似乎叫老板吧?老板会亲自过来。 港商的份量还是很足的。 说不定事情真有转机。 “我要见李建昆。” “好好,我来安排。”张长江眼珠骨碌碌一转说,“不过林先生如果想详细了解案情,恐怕还要见见我们所长。” 他心里很清楚,单是放对方去见见李建昆,屁用没有。真想让这件案子朝好的方向发展,必须让港商对岳所施压。 林新甲确实一头雾水,听老板的亲姐姐说,只是因为一记耳光,当时都有点怀疑人生—— 这个城东所确定没有神经病? 他老板是什么人物?因为女朋友遭人欺负,反扇别人一耳光,你直接给逮了,还要判刑? 真TM敢呐! 在张长江的引路下,林新甲先来到一间办公室,见到了岳大勇。 “长江你……” 所里有港商过来要见李建昆,岳大勇已经听到信儿,避都避不及,这老张倒好,一溜烟把人带来他办公室。 “林先生要求要见您……” 林新甲这才回过神儿,敢情负责这件案子的张队长,是“自己人”。 岳大勇只好起身过来接待,张长江把人送到后,哧溜遁走,屋子里没有旁人,他还不得不端茶倒水。 “岳所长是吧?” “啊对。” “这件案子的大致情况我有所了解,我有个疑惑:伱们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林新甲没去接他送过来的茶水,凝视着他的双眼说:“有件事我可能要让你知道,李建昆和我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俩私交也很好,我们公司在内地的投资,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他,不会投。或者换句话讲,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公司会立马撤资……” 办公室里明明一台大壁扇呼呼送着清凉,岳大勇的脑门却汗如雨落。 这如山的压力,谁懂啊? 岳大勇觉得,有必要把杨家人……不,把受害方找过来好好做做工作,万一真弄到两家合资企业港商撤资走人,那可是顶天的大事! 后果谁来承担? 反正他是背不动。 一刻钟后,得到岳大勇“我们会妥善处理”的态度的林新甲,在东城所主楼一层南翼,一条阴暗的廊道里,见到身处一间羁押室里的李建昆。 “昆哥,牛逼啊,又有人来探望。” “西装革履的,不是一般人。” “我昆哥排面!” 有些人,无论身在哪里,注定是主角。 被羁押在这里闲来无事,外加左右隔壁的邻居眼馋他的好吃的,各种套近乎,李建昆也和他们有过小聊,被羁押在此的人都算不上大奸大恶——那种直接进看守所了。 比如左隔壁的邻居小猛,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只是在路过胡同巷子里的公共厕所时,发现有个漂亮姑娘在如厕,实在没忍不住偷瞄了两眼—— 这年头有些老胡同巷子里,公厕在路旁建一排,不带屋顶,只有蹲坑和半人高的隔断墙。 这种小年轻,倘若有人给他们指条明路,拉扯一把,将来成长为栋梁之材也犹未可知。反之,背上臭名声,出去只怕会自暴自弃。 李建昆手头刚好有活儿,暂安小院可以筹划推掉重建了,如果他们愿意,先去工地做小工,以后视情况再定。 人心是肉长的,有人为你好,引着你走正道,还给安排营生,大家不仅仅是因为他给的那些吃食,打心眼里生出一种敬意,哥哥哥地便这样喊起来,甭管年纪大小。 林新甲将脸贴到铁栅子上,小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不用,你先待几天,如果事情没解决,你就有得忙了。” “明白。”林新甲重重点头后,忍不住往地上啐一口,“真他娘的有毛病……”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是有毛病,这些人反而都非常拎得清,很聪明,只是聪明劲头全用在虚溜拍马结党营私上了。” “呵,拍马,营私。”林新甲冷笑,“他们根本没意识到招惹到了什么人。” 竟然想用龌龊手段打击报复眼前这位。 说这些人异想天开,都不算贬低他们。 好嘛,拍呀,营呀,这回拍到金刚柱上了。林新甲完全能够想象到,老板一声令下,港城那边躁动,会爆发怎样的局面。 看这帮王八蛋最后怎么收场。 会面之后,离开东城所,林新甲没有走远,在附近找到一家涉外宾馆,准备每天去一趟所里,静候老板的命令。 下午一时许,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和一辆普吉212,一前一后行驶到东城所。 门岗亭内的执勤大檐帽,根本不存在上前问话,只瞥一眼为首的红旗轿车后,赶紧先行一礼,继而麻利开大门放行。 不多时,当啪啪啪地车门合拢的声响陆续传来,一行七八人浩浩荡荡涌进东城所的警务大厅时,里面的大檐帽们齐齐起身行注目礼。 来人什么身份暂且未知,但所有体制内的人都很清楚这年头的公车配用标准。 岳大勇闻讯后,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与所里的几名同仁一起赶过来迎接,他刚点头哈腰想上前见礼,为首一人已经将一张使得他瞳孔收缩如针芒的证件,呈到他面门前。 “我们奉命来调查李建昆先生所涉及的那件案子。” 噶! 李建昆……先生?至于要这样敬称吗? 岳大勇脸色惨白,瞬间想起那名港商,心头怒吼:你倒是给点时间啊,这么快就告到上面? “这件案子今天要出结果,麻烦你们配合下,把所有牵扯到的人员和证人,全部通知过来。” “……是。” “立即执行。” “是!” 第659章 “牛刀”彻查 第659章“牛刀”彻查 皇城根下,某座飞檐翘角的四合院。 吱—— 一辆天蓝色上海牌小轿车,在红漆带铜铆的院门前紧急刹车,无须司机像平常样下来开车门,从后排飞快奔下一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爸!爸!” 此人正是杨晶晶的父亲杨善明。 他火急火燎的嚷嚷声,引来院里所有人的注意。西厢房的一间装点着不少粉红色事物的卧室里,左脸罩着纱布的杨晶晶,悠哉躺靠在铺有竹片凉席的床上,津津有味盯着对面檀木电视柜上的一台17寸金星牌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排球女将》。 杨晶晶习惯性地将左手伸到床边,老半天没察觉到动静后,气恼地扭过头。 “你把声音开小点,你爸好像回了,喏。” 她老妈将一只盛有紫红葡萄的白瓷盘,搁在她怀里,示意她自己剥。“我去看看。” 咯噔! 这样就没辙了。 杨母好生安慰一番仍然无用,只好坐下来继续给她剥葡萄,想着真要有要紧事,丈夫肯定会过来告知一声。 对面的“方块脸”冷哼一声道:“让我来分析分析,当日发生这件事时有个背景:你和沈红衣在竞争同一个岗位,而后者已经在报纸实习一个月,由于责任编辑不知该如何开口劝她走,拖延了几天。” 杨家,那可不开玩笑。说句不夸张的话,没了他们家,这座城市短时间内都得停摆。 但汪团结仍旧觉得这事儿不正常,据此判断,所谓的“上面来人”来头肯定不小。 怕什么来什么! 这些来头大到天的家伙,事无巨细,什么都查! “因为、因为……虽然沈红衣资历和条件不错,但在实习这一个月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实践能力其实不太行,加之性格又内向,并不能很好的胜任那份工作。” 他担心的倒不是“李建昆施暴”这件事,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他赖不掉,自己说的也全是实情。他是有点忧心,别拖泥带水地让上面的人盯上“杨晶晶顶替沈红衣”的事。 但让杨善明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上面来的人来头居然这么大,大到他们办公的那地方只要说出来,连最偏远的大西北的山旮旯的文盲老汉都知道。 笑面虎这回是真笑起来,但转瞬间如刀似剑的目光骤然一冷,正欲有所动作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不待他回应,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方块脸这种人物用来审讯她,简直可以用“杀猪焉用宰牛刀”来形容。 “哼!拿着鸡毛当令箭,上面来的了不起?我去找爷爷,让爷爷把他们骂跑。” 所幸没有两步路。 有事一起上,或者说团结,向来是杨家引以为傲的家风。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杨晶晶手脚打颤,眼泪汪汪。 “有什么麻烦的?是他犯事又不是我们,让你们去就去,看看什么情况,实在惊动到高层,你们也要懂得分寸,不要让上面为难。” 杨家众人候在门外倒是听见了杨晶晶的“惨叫”,奈何心弦拧成一股麻,也不敢在未经同意下擅自闯入。 不多时,杨善明来到女儿的闺房,从床上抱下小宝贝。杨母则忙不迭找来漂亮的裙摆和梳子,给女儿拾掇清爽。 “乖,上面来人,你是受害者,点名要你过去,没办法。” “怎么了?” 红漆五屉桌后坐着位“笑面虎”,明明脸上没有笑意,但嘴角始终微微扬起。 杨家父母好一阵儿安慰,才将小宝贝左右搀扶着,来到门外坐上车。 —— 京城日报社大院。 杨晶晶的条件很显然不如沈红衣…… “……啥?” 方块脸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直刺杨晶晶,沉声说:“你完全有向她泼热水,挤兑她走的动机!” “是吗?最好是这样。” —— 东城所的主楼内同样有个内部的办公厅,此时被临时腾置出来。 杨晶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供认不韪:她确实是故意泼的那缸子热茶。目的正如方块脸分析的那样,为了赶走沈红衣那个碍事碍眼的家伙。 周岚的目光短暂躲闪后,又挪回来,寸步不让。她想通了,汪总编在怀疑她,她和沈红衣的对象说悄悄话的事,迟早瞒不住,到时她会很被动,日子会非常不好过。 不过汪团结又想到,上面真要盯上这事儿,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犯不着他先着急,杨家肯定比他更急,会想办法去摆平。 周岚圆圆的小脸有些惨白。“我、我下楼去上厕所。” 杨善明咬咬牙道:“那也太便宜他了,他把晶晶打成这样。” 她要把她所知道的事,全部捅出来,既为自己,也为红衣。 “别闹,我刚去见过你爷爷,是你爷爷的意思。” 杨晶晶瞅瞅还没追完的电视剧,摇晃着肩头撒娇道:“爸,我不样去~我都伤成这样,医生都说要好好休息的,干嘛非要我去?” 笑面虎的一位同仁,领着一个圆脸姑娘走进来,瞥一眼像是洗过澡样的汪团结后,说:“这位报社同志有些新情况要汇报。” “我……呜呜呜……呜呜呜……妈!妈!爸!爸!” 杨晶晶楚楚可怜望着门口,然而家人就这样离她而去了,这时耳畔传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杨晶晶心头一紧,赶忙落座在红漆办公桌对面预备好的一张同色靠背椅上,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 “同志,我女儿是受害人,当时伤成这样,我们做家长的确实有些火气,在所里口无遮掩地说了些火气话,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也没有什么过份诉求,只是希望依法惩治施暴的人。当然了,最后怎么处理还是你们说的算,我们都接受。” 杨家的精神支柱,已经退休的老爷子,靠坐在一张黄花梨太师椅上,皱眉望着戳在身前的小儿子问:“上面的人下来查,哪上面?” 杨晶晶:“……” “总编,我也要去吗?”一个圆脸姑娘凑过来,小意说道,“我正在赶一篇稿子,没时间耽搁。” 岳大勇说工作先放放,不会耽误太久,问完一个会放回来一个。 杨善明想起老爷子的嘱咐。 杨家过来的不仅仅有杨晶晶家的三口子,杨善明还拉来在这附近工作的俩兄弟助阵,他的哥哥们的职务级别比他只高不低,且三人在不同单位掌权,他寻思上面来的人保不齐还能认识,扯出关系;即使是生脸,凭他仨兄弟也能镇一镇——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李建昆之所以打你,动机在于两件事:一,你顶替了他对象沈红衣的工作;二,你曾将一缸子热茶喷在沈红衣的背上……” 李建昆透过铁栅栏,望着突然独自出现凑到铁栅旁边,对他眨巴着漂亮大眼睛的小邱警官,含笑从多出张草席的木板床上下来,踱步走近。 方块脸猛地一拍桌子。 “啥?!” 而这起案件的“受害方”杨家人,和“主要证人”汪团结,则被分别带进了两间办公室,房门紧闭。 “说!说不出个合理解释,你为了挤兑沈红衣离开报社,故意泼她热水的事就坐实了!” 汪团结在电话里问“那我们工作怎么办?” “我听见了,他找爷爷。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自己剥。”杨晶晶噘起小嘴,眼见要哭的样子。 他家现在职务级别最高的大哥,戳在办公室里连椅子都不敢坐,双手放在裤缝线上,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问到什么才答。 杨善明心头一阵恶寒,李建昆背后的那个港商老板,或者说那家港企,这么有份量? 等着被喊名字。 北厢房的一间静室里。 杨老爷子用枯槁的右手,叩叩黄花梨太师椅的椅托。“大局为重。” 姑娘想着想着,越想越委屈,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这大热天的……霎时间梨花带雨,不停抽泣。 小邱警官够头又凑近几分,压低声音说:“你应该有救了。” 而这些审问他们的人,似乎来头大得出奇,连杨家人听到杨晶晶的嚎啕大哭候在门外也不敢动。这是个机会。 笑面虎顿了顿,眼神扫向汪团结问:“汪同志,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理由,沈红衣甚至已经在你们报社实习一个月,杨晶晶为什么能顶替掉沈红衣?” “手滑?” 这张草席是张队送过来的,当时朗声说是家属给买的。 “一个林大毕业生,一个北大毕业生;一个园艺专业,一个中文专业。谁更对口相信傻子也能辨得清。” 《京城青年报》编辑部,总编汪团结心头略有些七上八下,上面来的人,到底是哪上面? 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了些? “我说你们磨蹭什么,都快点,人等着呢!”汪团结戳在办公室门口,对着外面的办公厅内呵斥。 汪团结脑门上大汗淋漓。 “坐。” “那么请你给我一个合理解释,编辑部办公厅内二十多名职工,沈红衣被蒙在鼓里那时还并不知道你是她竞争对手,而你是知道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你应该是排斥她的,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去凑,偏偏往她身上凑,还手滑……啪!” 杨晶晶哪里认识对方刚嗖嗖出示过一下的证件?旁边父母和大伯二伯都在,让她依赖感满满,甚至没细看。 如此一思虑,汪团结的心思又安定下来。 “不不,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我哪知道。” “出去。”笑面虎望向汪团结道,“机会给过你,是你不珍惜。” “那天李建昆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又突然杀个回马枪,过来打杨晶晶?” “岳大勇没说,旁边应该有人,但听口气估计来头不小。他上午打电话跟我说,那姓李的的老板,一名港商过来了,应该是这人告到的上面。有点麻烦啊爸,伱看现在该怎么办?” 另一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里,汪团结的状态比杨晶晶略好,但有限。 说是让那天目睹李建昆施暴的所有人,所有!全部过去东城所。等于说他们整个编辑部都要“挪窝”。 汪团结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圆脸姑娘。 “哦?” “可是有人看见,李建昆下楼不久后,你也下楼了。” 杨晶晶吓得肝胆俱裂,险些没有溜桌底。 好在,他们是受害方。 主楼南翼,羁押室所在的廊道里。 比如:在杨晶晶来编辑部之前,她看见过杨晶晶的母亲来报社找过汪总编,虽然当时她不认识,但她现在知道了。 “不不,不是泼的,是我手滑。”杨晶晶赶忙更正。 上面来的几人分散坐在不同的办公桌后面,《京城青年报》的二十几名编辑部职工,排队样戳在一侧的墙壁旁边。 办公桌对面,一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后,将手边写满的一张红线信纸拿到旁边,英雄钢笔的笔尖落在一张新信纸上,说:“你们先出去,杨晶晶留下。” 杨家人不敢违背,杨母生怕女儿犯小性子,咬着耳根子叮嘱道:“晶晶,要乖哈,这些人是中南……来的。” “我说了几遍,去去!全去!”汪团结盯着这姑娘,忽地想起什么,微微眯眼问,“周岚,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白,你能帮我解解惑吗?” 此时腿肚子才有点打哆嗦。 “上面来人,动静闹得很大,撇开我们,现在在彻查这件事。” “谢谢。”李建昆恍然,忽地想起什么,问道,“小邱同志你有对象吗?” 小邱警官唰地一下红了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两秒后,垂下小脑瓜,声如蚊蝇说:“没……” 第660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660章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们到底要查什么?这样查下去……不行的!” 办公厅的一处墙角边,杨家人凑在一起,急得好似几只热锅上的蚂蚁。 杨晶晶的哭声他们全听在耳朵里,刚才又传来报社总编汪团结认命般的干嚎,事态的发展超乎想象,上面来的人好像不仅仅是要调查“李建昆打人事件”,其中牵扯到的事,一副全要刨出来的架势。 老话讲做贼心虚。 杨晶晶是怎样进到的京城日报社,杨家人自然门清,更是很明白那不符合规矩。 然而,即便知道这样刨根问底下去会出问题,在场的几名杨家人却又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根本无力制止。 杨家大哥眉头紧锁,当机立断道:“这样,我去接老爷子过来,他老人家大风大浪里蹚过来的或许有办法,再说兴许能扯出点关系。” “关系”二字,似乎在杨家人的思想观念里根深蒂固,每每遇事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找关系。 其他人自无不允。 杨老爷子虽说只是市里退下去的,但这座城市的市委是有些不同的。老爷子十六岁参加工作,如今年近古稀,门生故吏遍野,青出于蓝的也不是没有,有些触及高层次的关系连他们这些做儿女的都未必清楚。 杨家大哥刚离开不久,另一个急得脑门直冒汗的人,沿着墙壁,不动声色凑到杨家人身边。 “几位,你们得想点办法,这是连牙齿缝里也要掏干净,会出问题的!”岳大勇压低声音说。 他怕被连累。 坦白讲,“李建昆打人的案子”如果不是杨家人几番闹事,一再施压,李建昆顶着一个合资企业高管的头衔,案件的处理结果,不会像现在这样。 岳大勇也是打死没有料到,李建昆背后的港企,他那个老板,厉害成这样——前脚刚走,后面中枢的人便来了。 杨晶晶的父亲杨善明告知他:他家大哥已经回去接老爷子。 这使得岳大勇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转瞬又带着抹狐疑问:“杨老他……能搞定吗?” 杨善明一阵语塞,这确实是个未知数,那得等父亲过来才知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岳大勇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说:“事情是那名港商弄出来的,上面这么干无疑是要给他一个合理的结果,我之前会过他,他的诉求很简单,说我们小题大做,想把李建昆捞出去。你们去找找他,给他想要的,他不再追究,这事儿兴许便过去了。” 岳大勇上午和林新甲会面时,曾给出“会妥善处理”的态度,林新甲自然很关注这件事,让岳大勇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他下榻在不远的京城饭店。 杨善明眼前一亮,倒是个好办法。“我去一趟,叫什么,住哪间房?” 这岳大勇倒是不清楚,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悄默默塞到杨善明手上。后者点点头后,看一眼女儿所在的那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带着抹急切,拔腿便走。 京城饭店。 林新甲从南方赶来京城,没买到近期的机票,坐的是火车,一路舟车劳顿,正躺在还算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休息,被一通电话给惊醒,前台打电话来说楼底下有人找。 他遂起床洗漱一番,换好衣服,来到空间开阔一侧有咖啡厅的一楼大厅。 “林先生?” “伱是?” 硕大的刷着红漆的木质前台旁边,杨善明伸出双手凑上去,抓过林新甲的右手边摇边说: “哎呀,这事儿闹得太大了,犯不上啊,也怪我们,提前并不知道李建昆的职务和所在单位这么重要,要早知道批评教育一下算了,毕竟建设事业最重要。 “我是杨晶晶的父亲,就是被李建昆打的那姑娘的父亲,同时我也是一名人民公仆。现在上面都下来人,为这事儿劳心费力,我看了挺不是个滋味,实在是浪费人力和物力。 “您看这样行吧,作为受害者一方,我们向所里申请不予追究,这事儿就过了吧,你也跟上面打声招呼,别为这点小事折腾了……” 林新甲听得满头雾水。 被老板打的那姑娘的父亲,主动找上门和解?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上面来了人?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有也是老板的路子,上午老板说过,倘若事情解决不了,再让他这边发力。 蓦地,林新甲又想起一些老板的话,他说“某些人虚溜拍马结党营私”……念头至此,思想便通透了。 林新甲瞅瞅身前的“山羊胡”,眸子里带着抹戏谑,这家伙怕了。 “你等等。什么上面的人?我没找什么上面的人,我上午刚到。” “啊?!”杨善明瞬间懵逼,诧异道,“不是您?还能是谁,李建昆不是您手下的人吗?您这次过来不也是为……” “谁告诉你,他是我的手下?” 林新甲似笑非笑说,老板拿下太古洋行的事他现在也知道,身份已经向内地高层摊明,有些事倒无须像过去那般小心翼翼。“你对他根本一无所知,这么跟你说吧,我没有资格管他,是他让我来的京城,所以我来了。” 杨善明:“……” 东城所,内部办公厅。 略显嘈杂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京城青年报社编辑部的职工们,接受完问话后便挨个离场,现在最后的俩人汪团结和周岚,也被“笑面虎”带着,从办公室里走出,几乎是前后脚,“方块脸”带着眼泪婆娑的杨晶晶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 随后,特殊部门的一众人,聚在一起小声商讨起来。 信息汇总,案件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一清二楚。 在此过程中,杨家人、汪团结和周岚、岳大勇,包括原本负责此案被允许留在现场配合的张长江和小邱警官,都杵在办公厅的墙边,静静等待,心思各异。 “方块脸”招手换来汗流浃背、的确凉衬衫也带不来丝毫清爽的岳大勇。 “你们的处理结果呢?” “我们、我们,其实,其实没……” “拿来!” 岳大勇吓得一哆嗦,脑子在抗拒,身体很诚实,撒丫子奔回办公室,取来由他亲自签字盖戳的“李建昆打人事件”的案件处理结果,双手抖成筛子,呈送过去。 “方块脸”等人凑在一起看完后,有人冷笑出声,有人愠怒不表。 “好一个情节恶劣,羁押待审,呈请法院判决处罚。 “你们是怎么办案的,毫不考虑前情因果是非曲直吗? “特殊时期,要惩治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漏网之鱼,不是让你们把‘扇人一耳光’这种事拿来小题大做!” 岳大勇好似小学生被老师训,戳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不过身体在情不自禁地抖动。 杨家人和汪团结的脸色或惨白,或铁青。 “还不快去把人放出来!” “是是……” 张长江和小邱警官在岳大勇眼神扫来时,已经背过身去,面向墙壁,眼神朝天花板看。 岳大勇心头怒骂一声,人家让他去放人,可没让人假以他手,再加上他现在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亲自嗖嗖奔往主楼南翼。 咔咔! 李建昆所在的羁押室的门锁,被一名年轻大檐帽打开,他靠坐在木板床的草席上,微微睁眼打量过去,看见岳大勇觍着脸搓着手走进来后,又把眼皮阖上。 岳大勇:“……” 这家伙脑子里蓦地回响起一个声音:你有本事别放我出来。 彼时以为这小子在叫嚣威胁,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是胸有成竹,知道羁押室根本关不住他。 岳大勇现在面临一个难题:请神容易送神难。 “李同志,可以出去了。”岳大勇凑到跟前,哈着腰,脸上展现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比对待媳妇儿还温柔的语气说。 隔壁左右的羁押室里,李建昆的邻居们皆是双目圆睁,一脸吃瓜相。 “这家伙是所长吧?” “对!” “我去,我昆哥果然是我昆哥。” “所长来请他出去,他还不走嘞……” 岳大勇好话说尽,然而草席上那人睡着了似的,纹丝不动,差点没急哭,外面特殊部门的人还等着! “我求你,我求你了,出去吧。” 开门的年轻大檐帽:“……” 李建昆的邻居们:“……” 蹲号子蹲到这份上,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问题是,岳所老脸丢到地上,那尊“大佛”仍然不为所动。 邻居们一个个眼神里充斥着小星星,什么电影明星,歌曲明星,追那些个星不如追眼前这位。 偶像啊! “哎!”岳大勇急得跺脚搓手,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先行撤离。忙不迭奔回办公厅,在几束“死亡射线”的直刺下,一把拽住猝不及防的小邱警官。 “干啥呀所长?” “我去劝劝,你接触他比较多,又是姑娘,让他出来。” 小邱警官:“……” 她也是没辙,虽说从形势上看,岳大勇落不到好,但毕竟现在还是她最大的上司。 来到羁押室,在岳大勇挤眉弄眼的示意下,小邱警官望向那仿佛在草席上打盹的英俊青年,开口唤道:“李建昆?” 听到这清亮悦耳的声音,李建昆唰地一下睁开眼,看见小邱警官后,递上一个笑脸。“嗯?” “那啥,出去吧,外面的人都等着。” “哦,好。”李建昆手撑草席,挪动屁股从木板上下来。 岳大勇:“……” 他想到兴许会有点效果,但也属实没想到这么有效。 小邱警官莫名地有些脸红,想着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之前还问那种话。可是……他有对象的…… 第661章 神秘莫测的李建昆 第661章神秘莫测的李建昆 杨善明和林新甲一起来到东城所,后者也想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俩人进入内部办公厅后,杨善明密切留意着特殊部门的人的反应——他到现在仍然不能相信,眼前的动静居然不是身旁这个港商整出来的。 没有反应。 特殊部门的所有人,表情并无太大反应,只是朝衣着和气度不凡的林新甲,投来打量的目光。 倒是他们杨家人和岳大勇,见此一幕,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容。大概率还以为他搞定了港商,把人带过来了结此事。 “咳!我旁边这位是李建昆的老……他们企业的港城老板。” 杨善明说完这话后,双眼一眨不眨,再次留意着特殊部门的人的反应。只见他们脸上纷纷露出恍然表情,似乎默许对方有资格进入这里,只有首位的“方块脸”和“笑面虎”,向林新甲微微点头示意。 不认识! 根本没打过交道! 通过这样的验证之后,杨善明才真正相信,旁边的港城老板没有诓人,特殊部门的人真的不是他弄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 不是他,又能是谁? ‘他说我对李建昆一无所知,连他都无权管李建昆。这小子他……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大来头?’ ‘可岳大勇却说,他连京城本地人都不是,外地的农村出身,考上了北大而已。这种小子怎么可能惊动到上面?’ 杨善明百思不得其解。 林新甲踱步走向被他定性为“自己人”的张长江,了解情况;杨家人则忙不迭凑向杨善明。 “善明,怎么说?” “我怎么觉得情况有点不对,那港商是和高层联系的,下来办事的人还不知道?” 面对妻子和二哥的询问,杨善明把刚才发生的事和他们简单讲述了一遍,前二者大为惊讶,内心泛起与杨善明一样的疑惑:不是港商,还有谁能造成这么大阵仗? “呜呜呜……爸,那人太凶,他逼我,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怎么办?” 杨晶晶扑进父亲怀里,泣不成声。 她怕坐牢,“方块脸”说她用热茶泼沈红衣的事,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比李建昆扇她一耳光情节更严重。 杨善明低头望向眼泡红肿的小宝贝,心痛不已,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慰说:“别担心,你爷爷马上来了。” 为今之计,所有的希望皆系于老爷子身上。 听到爷爷马上会来,杨晶晶止住抽泣,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找到定海神针。她爷爷出马,必定马到功成,向来如此。 说曹操曹操就到。 入口的廊道里传来脚步声,杨家大哥搀扶着还算精神矍铄的杨老爷子出现。杨晶晶见此,又哭得眼泪汪汪,好似遭受了无尽委屈,小跑过去,依偎进杨家老爷子怀里。 都说隔代亲,杨家三代仅这么一个闺女,杨家老爷子也是真的疼爱。好生安慰一番后,压低声音问:“晶晶,那人问你什么,你都说过什么,一五一十跟爷爷讲清楚。” 等孙女哭哭啼啼道来后,杨老爷子花白的眉毛挑起,问题有些严重! 孙女泼人家热茶的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不过孙女也说了,那茶放过一会儿,没有那么烫,少不更事嘛,淘气。 是该教教,但现在不是教育的时候,杨老爷子瞅瞅在办公厅中间一张五屉桌旁扎堆的特殊部门的人,将孙女扶送到大儿子怀里,独自踱步走过去。 “冒昧地问下,诸位具体是哪个部门的?” 虽说“方块脸”出示过证件,但只有片刻,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其上的某个重要信息吸引,其他的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伱是谁?” 以“方块脸”和“笑面虎”为首的一众特殊部门的人,上下审视着突然走近的杨家老爷子,隐约觉得他有些眼熟。 “哦,老朽是那不成器的闺女的爷爷。”杨家老爷子指指杨晶晶的方向,面带笑意说,“现在闲赋在家,之前在市里工作,名叫杨崂虎。” 特殊部门的人相视而望,这个名字他们知道。事实上,在京城机关单位工作的人,没听说过的只怕很少。在位多年,头衔也不仅仅是市里的那个职务,一大堆。 要换平时,面对老同志,他们或许给个笑脸,亲切地打声招呼。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方块脸”作为代表,不带感情色彩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杨老爷子皱了皱眉,对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听说各位是来调查我孙女被人打的案子,怎么还把孩子弄得哭哭啼啼的?她脸上受了伤,你们也看见,医生嘱咐不能再哭,不然有毁容的风险。 “我看这案子也没什么好查的吧,我孙女被人打了,这么多人看见,听说对方在这里关了几天,想必也知道错了,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就这样吧,没必要大动干戈。” 杨老爷子顿了顿,扫视过对面几人问:“你们说呢?” “不好意思,这事儿我们说的不算,你说的也不算。” 嗯? 半点面子不给。 杨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收敛,浑浊的眸子里多出一抹锐利。“你们这不是没事搅事吗?作为受害方,我们为自家孩子着想,都不打算追究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是,在打人这件事上,你们确实是受害方,你们不予追究,是你们的权利。但在别的事情上,你们可不见得也是受害方……” “方块脸”言尽于此,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彻查清楚整件事,包括来龙去脉,未曾料到在审查的过程中,还牵扯出了两件性质更恶劣的事。 他们需要将情况整理成文带回去,至于要不要跟进处理,上面自有定夺。不是说某人过来讲一声“就这样算了”,就能算了的。 杨老爷子见对方不仅不给面子,还把对他家不利的话给挑明了,表情愠怒,沉声追问:“你们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方块脸”见这老头难缠,三言两语是说不走了,于是从白衬衫的胸口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杨老爷子接过后,定眼落在上面,翻开仔细打量,也不知道发现什么,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怎么会? 怎么会惊动到这个机构! 港商?无论什么港商都没这么大能耐! 这机构非同一般,意义厚重,他们不可能掺和涉外事件,更不提有点“帮助”和“服务”外商的意思。 “方块脸”取回自己的证件,不再多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杨家人和汪团结诧异的目光中,杨老爷子居然就这样被打发了,步履沉重地退回来。杨家人立马围上去。 “爸?” “爷爷?” 杨老爷子用眼神扫扫他们,表情仍沉浸于那张证件带给他的冲击之中,喃喃道:“到底是哪个港商?” 80年捐款一千万美金,起先没人敢接的那个包玉钢? 他够份量出动这个机构吗? “爸,不是港商的原因。”杨善明适时开口,将大哥走后,他去找过港商的事娓娓道来,末了指向侧方墙壁处的张长江身旁示意,“喏,就是他。” 杨老爷子搭眼望去……二十郎当,这算个啥? 说他能惊动这个机构,打死杨老爷子都不信。 杨家老大皱眉询问:“爸,他们那边您也搭不上话?” 杨老爷子瞥他一眼后,又望向另外两个儿子、小儿媳和孙女,幽幽道:“别说我,全国也没几人搭得上话,能调动这个机构的人……” 他说着,抬起一只巴掌,“不出这个数。” “嘶——”杨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不是港商。如此强力的部门,怎么会屈尊降贵跑下面来调查“一记耳光”的案件? 毫无理由,不合情理,匪夷所思! 以上这些事说来慢,实则发生不过在几分钟之内,李建昆在小邱警官的引领下,走出羁押室,又在不远的一间办公室领回随身物品,此时和不知为何有些脸红的小邱警官一起,朝着办公厅缓缓走来。 岳大勇奔得更快,一副火急火燎在前面开路的模样。 “爷爷,就是他!”看见李建昆后,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欺负过的杨晶晶,瞬间红了眼,恨不能跳过去咬死她。 杨老爷子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呜呜呜……”杨晶晶再次梨花带雨,扑进她老妈的怀里,委屈得不行。爷爷从没有这样凶过她。 林新甲第一时间踱步上前,嘴角含笑,心想老板的路子果然野。其实吧,他倒希望老板这次没路子,等到港城那边的“大军杀到”,那才是一场大戏。 李建昆看看他,又瞄瞄小邱警官,很般配不是吗? 不过此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稍后再议。 他已经留意到有“大部队”走过来。 以“方块脸”和“笑面虎”为首的特殊部门的人,结伴迎上来。饶是不苟言笑的“方块脸”,脸上也浮现一抹客气和笑容,附带一抹尊敬—— “方块脸”和“笑面虎”不是旁人,正是早上去过娘娘庙胡同的李宅的二人。 “李先生遭罪了。” “地方上的人办事不力,还望您多担待。” 目视着这群特殊部门的人,一改先前的严厉态度,如此客气地嘘寒问暖,杨老爷子率先瞳孔一缩,旁边的杨家众人惊愕哑然。 汪团结如同活见了鬼般,刚才港商出现,不是说李建昆的老板吗,也不见这样……事情不对劲,不对劲! 距离更近的岳大勇,下巴快掉胸口上,他狠狠拭擦几下自己的钛合金狗眼,确认特殊部门的人热络招呼的对象,不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港商林新甲,而是李建昆后,眸子里多出一抹怀疑人生的情绪。 为毛啊?! 因为没得到命令让走,所以一直安静戳在一侧墙壁旁的圆脸姑娘周岚,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红衣的这个对象,不简单,狠不简单! “不是……师父,什么情况?” 小邱警官完成任务,看见特殊部门的人过来见礼,可不敢受他们的微微鞠躬,嗖嗖退回到她师父张长江身旁,此时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心中骇然的同时,满脑门问号。 张长江内心的惊诧其实一点不比她少,但在漂亮女徒弟面前,师父的派头还是要的,用一副“早已勘破一切”的口吻说: “看,平时教你的东西全忘了吧。 “你应该已经注意到,厅里多出两个人,港商林老板你见过,那老头子什么身份不用猜。 “特殊部门的人把他俩晾在一旁,却偏偏结伴上前和李建昆嘘寒问暖。用很简单的推理方式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李建昆的个人身份远在杨家老爷子和港商林老板之上。” 小邱警官错愕道:“怎么可能……” 结论是推理出来了,百分之百没跑,为什么会这样,恕张长江也无法理解——审问李建昆时,也包含个人信息采集的部分,是他和徒弟小邱完成的: 农村社员家庭出身。 北大硕士。 合资企业高管。 算是个牛气冲天的人物。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使得他得到眼下这份重视和尊重。 唯有一种解释:这家伙隐藏极深,有某种只有中枢高层才知道的背景,天大背景! 第662章 我不接受道歉 第662章我不接受道歉 “李先生,虽然说所里原先的处理结果有些不妥,但打人这种事毕竟是不对的,这一点你同意吗?” 和李建昆打招呼,关怀慰问一下,是特殊部门的人出于对他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的敬意,以及对他所遭受的不合情理的对待的歉意。 但有些事儿还得公事公办。 犯错就得接受处罚。 “同意。” “好,这里有份我们彻查案件后,重新裁定的处理结果,我宣读一下。” “方块脸”从身后的同事手中取过一页红线信纸,看看李建昆后,又环顾全场,视线在岳大勇和张长江、小邱警官,杨家众人,京城青年报社的汪团结和周岚,各方人马身上逐一扫视而过。 遂朗声道: “一,拘留三日。鉴于李建昆已经被羁押五日,此项达成。 “二,处以罚款,及受害人医药和营养品等补偿费用,总计五百元。 “三,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 “方块脸”宣读完后,询问道:“有人有异议吗?” 各方人马同时摇头,傻子才会有异议,除了杨晶晶之外,她被她母亲捂住了嘴。 讲实在话,这处罚不可谓不重,五百元是什么概念?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几口人,一年都存不下五百元。 当然大家也都明白,五百元对那神秘莫测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但人家不差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五百元终究不是小数目。 “方块脸”最后望向李建昆。后者看着他手里的“处理结果书”,很认真地说道:“我接受处罚。” 这才是令人值得尊重,也让人心悦诚服的处理方式和结果。 无需李建昆掏口袋,林新甲取出自己鼓囊囊的黑色皮夹,从里面薅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点出五十张递过去,一名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上前接过。 李建昆则走到就近的一张办公桌上,蹭着也不知道哪位同志的英雄牌钢笔,用所里统一的红线信纸,写了份三百字的保证书。 “好,那么这件事正式结案。李先生,你现在是自由人。” 自由人李建昆从红漆靠背椅上起身,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自由的感觉真好。这次的经历于他而言,不算是件坏事—— 两辈子没有蹲过号子,只有真正体验过,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他以后会越发珍爱生活。 既然是自由人了,作为国家的合法公民,有权检举揭发一些不合法的事。 李建昆望向一众特殊部门的人,问:“不知诸位在查案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其他的违反乱纪的事?” 不待特殊部门的人回话,杨家人,岳大勇和汪团结,人均浑身一颤。 要坏事! 想想又完全不奇怪,身份背景如此神秘且强大的家伙,被羁押五日,岂会善罢甘休? 岳大勇和汪团结急得脸都涨成猪肝色,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来应对,那种无助感就好比一个巨人的脚丫子当头踩下,方圆二里地全是脚底板笼罩下的阴影,想逃,却无处可逃,只能眼巴巴干瞅着。 杨家人同样大急,几双眼睛齐齐落在他们的主心骨杨老爷子身上。 后者自然也明白任由事情发酵下去,孙女和家族都会摊上事。在“方块脸”嘴角翕合正准备开口时,杨老爷子突然出声将其打断,打着哈哈踱步上前。 企图在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前,挽回局面。 “这位一看就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我看呐,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杨老爷子来到李建昆跟前,含笑伸出枯槁的右手,“初次见面,失敬失敬。不知能不能单独聊聊,老朽一定给您一个满意交代。” 李建昆像是没看见样,视线仍然在特殊部门的人身上。 这已经不是“不礼貌”三字可以形容的,传统的长幼尊卑等观念,完全撂在一旁。 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杨老爷子瞬间变了脸色,极为难看。 杨家众人既愤怒,也胆寒。在他们的印象中,还从未有过人如此不给自家老爷子面子。这意味着什么? 岳大勇和汪团结腿脚发软,如果不是身后各有一堵墙,只怕已瘫软在地。刚刚见到杨老爷子有所行动上前,他们一度还喜出望外,暗松口气,想着事情怎么样也会迎来一些转机。 谁能料到对方一个小年轻竟如此托大? 是李建昆刚刚很温顺地接受了特殊部门重新裁定的处理结果,给了他们一种错觉:对方很好说话,即使背景滔天,但素质很高,乖巧。 杨老爷子伸出去的手,继续搁着也不是,抽回也不是,一辈子没遭遇过这种尴尬,不曾想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尝试一回。 特殊部门的人也有点尴尬,“方块脸”不得不提醒一声,告诉李建昆旁边有个老人家。 “听见了,只是不想理他而已。” 杨老爷子:“???” 杨家众人:“!!!” 岳大勇:“……” 汪团结:“……” 天知道圆脸姑娘周岚的一颗小心肝都快蹦出喉咙了,她之前不认识杨家其他人,但杨家老爷子她还是知道的,在她这种普通机关单位职工的见识里,那可是顶了天的大人物。 这么说吧,京城日报社作为京城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已是一家重点事业单位。而京城日报社归市宣传部直管,市宣传部的负责人的任命,大概率只在杨老爷子一念之间。 小邱警官的漂亮大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旁边她师父张长江小声地啧啧不止,犹如观赏一台年度大戏。 李建昆这边也不好给特殊部门的人一个“不知尊老爱幼”的印象,解释一句说:“在我的思想认知里,一个人值不值得尊重,无关于年龄,而是要看他做过的事值不值得尊重。 “我对他算不上了解,不过有些事可以管中窥豹。 “老话讲子不教父之过,孙女被娇生惯养成这样,呵,你们知道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跟我说什么吗?颐气指使地说我爷爷是谁,我大伯二伯三伯是谁,我爸爸是谁,我大姑小姑是谁……我当时硬是给吓到,满门英才啊! “诸位难道不觉得这有点问题吗?据我所知,上面许多老一辈功勋的晚辈子孙,多数也只是个普通职工。 “既教不好后辈,偏偏后辈还个个身居要职。所以是的,这种人不值得我尊重。” 此言一出,满堂愕然。 特殊部门的人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们之前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同岳大勇和汪团结是清楚此事的,但不敢多想。张长江、小邱警官和周岚有些了解,但不全面。 杨家人除了杨晶晶外,人均汗流如雨。杨老爷子更是面色铁青,事情越扯越大了! 这老头甚至来不及愤懑,或许说内心的恐惧远比气性更甚,连忙道:“怎么又扯到这上面了?李同志,我知道伱受了委屈,有些气不过,这样……” 他猛回头望向孙女,喝道:“晶晶,过来!” 这个死丫头啊,真的是被宠坏了,有些事惟愿藏着掖着,知情的人越少越好,她倒好,逢人在外面嚷嚷、炫耀。 愚蠢! 祸根呐! 杨晶晶瞅着老爷子的脸色,一百万个不想动,然而这回她父母可不敢惯着他,一来老爷子动了真肝火,二来事情眼见真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必须想办法平息。 杨善明推攘着她,把她“送”到老爷子旁边。 啪! 杨老爷子猛地一个大逼兜抽出,抽在杨晶晶没有受伤的右脸上,也是真没留手,后者被打得身体一趄,如果不是她爸眼明手快扶一把,一准坐到地上。 杨善明耷拉着脑袋,脸上有抹止不住的心疼,却又不敢吱声。 杨晶晶捧着脸,人都懵掉,一时竟忘记哭,如同第一天认识老爷子样,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你竟然打我?”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这么一说证明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杨老爷子喊她过来受大逼兜干嘛?做戏啊,做给李建昆看,好让他消火,别再揪着不放,甚至是往更深的不利于杨家的层面挖。 “打你怎么了?我打不死你!” 啪!啪!啪! 连抽三个大逼兜,第一和第二个时,杨晶晶还敢瞪眼、发出怀疑人生的声音,第三个大逼兜抽完,消停了,半边右脸肿胀成馒头,红肿上余留着杨老爷子凌乱发白的手指印,趴在她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一副不能活的样子。 “不准哭!” 在突然化身恶魔的杨老爷子的怒斥,和杨善明的偷偷的暗示下,杨晶晶收住声音,只敢下雨不敢打雷,肩头一抽抽的,楚楚可怜。 “还不给李同志道歉!” 杨晶晶:“???” 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明是李建昆打了她,凭什么还要她给李建昆道歉? 然而在老爷子的淫威下,她只能就范,害怕再被打。对着李建昆说了声对不起,但眸子里的水雾之后,隐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 “戏演完了?” 李建昆扫扫身前的杨家三人,不咸不淡说:“不好意思,我不受。” 杨老爷子:“……” 杨善明:“……” “啊!我咬死你!”杨晶晶陡然发飙,向李建昆扑去,被她老爹一把抱住。 李建昆动都没动一下,也无需他动,旁边林新甲脚都抬起来了。 “我和你讲过,这事儿不算完。” 李建昆说着,扭头,视线落在汪团结身上。“也跟你讲过。” 汪团结双腿抖成筛子,后背与墙壁的摩擦力都不足以支撑住身体,身形沿着白腻子墙壁缓缓滑矮。 看见李建昆收回目光,没再往旁边扫,岳大勇险些没喜极而泣:我不在列!我不在列! 然而李建昆接下来的一句话,使得他肝胆俱裂。 “你们不就是抓住特殊时期的档口,想让我判刑坐牢吗?不巧,我也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有些不公平、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事,理应惩治。” 李建昆望向特殊部门的人,说:“你们不好办的话,我会自己反映。” 特殊部门的人皆是一震,反映给谁自不用提。 要闹破天了! 杨老爷子很好留意到他们的表情,硕大汗珠从脑门滴落,顾不得其他,想要上前继续“挣扎”,却被林新甲给拦下。 李建昆满脸写着“不想谈”,和特殊部门的人告辞后,又向张长江和小邱警官投去视线,露出个笑脸道:“再见二位。” 张长江立正站好,笑着微微欠身。 小邱警官怔怔发呆,抬起小手挥挥道:“哦,再见。” 第663章 突然好想你 第663章突然好想你 盛夏的晌午阳光近乎白炽,一把硕大的黑色雨伞,从娘娘庙胡同入口缓缓飘进,在李宅的四合院门口飘停。 院门吱呀打开。 许桃透着股古灵精怪的声音乍响:“师斧师斧,人给你带到了!” 李建昆闻讯跨过正北房的门槛走出来,迎上前揉揉许桃的小脑瓜后,遂不顾沈红衣扭捏,抓起她一只白嫩小手,一溜烟给她带到自己的卧房。 啪! 房门关上,闩死。 刺啦! 窗帘罩拢,拉死。 “把衣服脱了。” 沈红衣眼珠猛一凸,虽然明白他不是想干坏事,但仍然瞠目结舌,不带这样的……她也不好意思。 姑娘垂着小脑瓜说:“别、别看了,快好得差不多。” 心里有股埋怨,都怪小桃这妮子,跑自己家玩不打紧,眼睛居然这么尖,透过衣领那点缝隙也能看见自己背上有伤。 得,她一知道,全知道了。 “脱。我只看一眼伤势。”李建昆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他说罢,背过身去,面朝红漆衣柜的方向。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今天不让我看一眼,走不出这个门。我必须亲眼确认没有大碍,不然,我不放心。” 沈红衣心头暖流涌过,看着他的背影,贝齿轻咬红唇,神色十分挣扎。 她既感动于这份关心,又羞涩于从未干过如此开放的事,还有……她并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自己任何“不美丽”的一面。 纠结! 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再吱声,背影中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决。沈红衣权衡半天,觉得自己怕是拗不过他,暗自叹了口气,犹如葱白般的小手颤抖着,摸向红黄相间的格子衬衫的领口第一粒扣子—— 自从云裳姐知道这件事后,就不让她再穿相对而言比较贴身的衣物了。事实上在家里父母也不让穿,上次学长回来,许桃去“报信”的时候,刚好家里没人。 包括身上这件一点都不透的衬衫,还有好几件类似衣服,全是云裳姐特地去街上给她采买的。 因为云裳姐也不让她穿内衣…… “好、好了。” 耳畔传来微不可查的声音,李建昆扭头望去: 从整体上看,那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不太明亮的光线中,少女双手抱在胸前,白皙的颈脖,圆滑的肩头,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带着两颗梨涡的弧线,配合下面青布裤子上所呈现出的极致丰满和圆润,用世界最优美的词汇来形容都不过份。 但李建昆此时却生不出一丝龌龊念头。 他的双眼死死盯在少女背后的那副“地图”上。 它残破不堪,浮起卷曲的白皮下,因涂抹过药膏呈绿黄色,在“地图”边缘,隐约能看见酱红色的红肿。 畜生! 李建昆下意识攥紧双拳,倘若在去报社之前他目睹过这一切,估计杀人的心都会有。 如此完美的后背,竟被糟践成这个样子。这是对美丽的嫉妒和亵渎! 而这个后背的主人,是他的女人! 脸上的表情无比愤怒,李建昆的眸子里却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哀伤和心疼,他多想靠近过去,把她拥入怀中,给予她关爱和呵护,但又担心触碰到她的伤痛,以及让那微微颤抖着明显已经拿出全部勇气的身体,惊慌失措—— 这节骨眼上,他不愿她受到一丝负面影响。 “好、好了吗?” “嗯。”李建昆挪动脚步,刻意放大动静,表示自己已转过身。 沈红衣侧头望去,长吁口气,刚才那一刻,她觉得后背上有无数钢针在扎,包括心头。 灰色带藤蔓绣纹的窗帘被拉开,炽烈的光明重新涌入房间。 李建昆拉着沈姑娘的手在床沿边坐下,后者不敢看他,耷拉着脑壳问:“是不是很丑?” 李建昆将下巴凑到她一侧的鬓角,鼻尖嗅着蜂花洗发精的清香,嗓子眼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爱你从不在一时一刻,也不在一点一面。” 滴答! 眼泪涌出姑娘眼眶,掉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李建昆替她轻轻抹去眼泪,扶着她的小脑瓜,让她靠向自己怀里,双手保持着凌空的姿势,不去触碰她的后背。 “伱不问问我怎么弄的?”姑娘倾听着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侧头枕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心里有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听我姐说是不小心打翻茶缸子弄的。是吗?” “嗯。” 李建昆微微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沈姑娘的善良,使他心碎。姑娘显然是在害怕家人、朋友和他,得知真实情况后,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即便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 “你前几天去哪儿了?”姑娘问。 “去报社骂了那姓汪的总编一顿,后面在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两个谎言。 你撒谎,我也撒谎。却都是善意的。 只是不愿心爱的人为自己担忧。 所谓爱情,大抵如是吧。 —— 1983年,8月15日。 于李建昆而言,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他洗了个凉水澡,换上一件崭新的黑色中山装的裤子,配白色的确凉短袖衬衫,脚上是一双黑色带镂空洞孔的黑色皮鞋,发梢到眉毛的头发,没有抹发胶,但用吹风机定型,整理出一个自然的二八分。 上午十点整,接送他的黑色红旗轿车到了。 跟随这辆车,李建昆来到了那个透着神秘的地方,也见到那位老人。 双方相聊甚欢,谈到不少话题,不好与外人道。 他切切实实受到一场由内而外的洗礼,傍晚回到家中时,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复…… 几日后。 这天,还是一个太阳精力过于旺盛的日子。 一个圆脸姑娘从二环里搭乘公交车过来,在颐和园站下车,一路寻人打听,摸到燕园东侧的五道口居民区,敲响了沈家去年新年时重新刷过红漆的院门。 “周岚!” 沈家此时没有其他人,沈父在巷口摆摊,沈母带着壮壮出门买菜去了,只剩下一个烈日对她不友好的病号。沈红衣开门后,既意外也惊喜。 周岚是她在京城青年报社实习一个月,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不过她并不记得告知过对方家庭住址,对方似乎也没有问过。 周岚本想给她一个拥抱,蓦地想起她的伤,抬起的胖乎乎的小手又赶忙放下。 “你背上的伤怎么样?” “快好全须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咋的,还给你写个信啊?” 俩姐妹互挽着手,结伴走进沈红衣卧室所在的西厢房。 周岚此次过来,既是来看看朋友,所以拎来两瓶还挺稀罕的黄桃罐头,也是奉命而来。 “喏,给。”她从用一对硬塑料圆环做提手的蓝色布袋里,摸出一只没有字迹的白色封信,郑重地用双手呈到沈红衣面前。 沈红衣浓厚的睫毛扑闪几下问:“啥呀?” “聘书。”周岚微厚的嘴唇扬起,“恭喜你沈红衣同志,你现已成功被我社聘请,得到了那份本该属于你的采编工作。” 所谓采编,即又要采访,又要编辑。通常来讲是一家报社编辑部里职位最低的工种,不过向来也是新职员的起点。 沈红衣不施粉黛仍然粉嫩莹润的嘴唇翕合,比一般人大一倍的双眼诧异瞪圆。“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你还不知道?”周岚嘿嘿一笑说,“汪团结被调走了,去了家小杂志社干内务,等同发配;杨晶晶被辞退,还面临拘留,不过暂时有伤在身,会缓一阵儿执行。” “啊?!” 沈红衣满头雾水。 周岚仔细打量她几眼,发现她好像真不知情,惊奇问:“你没见过你对象吗?他没跟你说?” “说……啥?” “等下等下,我待会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对象到底啥来头?”这个问题困惑周岚好些天,切确地说,从那天被喊到东城所问话起。 那男人说要给汪团结和杨晶晶好看……当然,话不是这个话,意思是这意思。 结果不到三天,汪团结被发配,杨晶晶更惨,工作没了工作,还得进去蹲。 说办你就办你,忒霸气了! 而且效率出奇的高。 汪团结的人脉关系,杨家的殷实背景,在那男人面前,形同瓦砾。 沈红衣心想学长要说来头,好像也有一点,面对周岚类似求知若渴的眼神,她无奈说道:“办了家挂靠工厂,能创造一点外汇;在特区一家合资企业里担任管理?” “就这?” 沈红衣:“……”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只是这点来头。”周岚连连摆手。 沈红衣疑惑说:“他常在外面闯,买卖上的事我不是太了解,但据我所知也就干过一些买卖上的事,都不好往外说,没什么其他背景的。” 周岚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说:“红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找了位王子,却不自知?” 沈红衣:“……” 她怔了怔后,拍拍周岚道:“不提他,你先说说报社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吧。” “红衣,说真的,我好羡慕你,就算不提他的大来头,女人能找到一个这么疼自己的对象,要换我,这辈子都知足了,再不去指望其他东西……” 周岚脸上的艳羡藏都藏不住,用回忆的口吻,把李建昆出现在报社起的事情,娓娓道来。 沈红衣惊愕聆听,着实没想到除了学长说的“去报社骂了姓汪的总编一顿”之外,后面居然还发生这么多事。 当听到学长被关进所里,羁押了五天后,一层鲜红和水雾,覆上了沈红衣的眼睛。 学长竟然只字未提! 周岚见此,猛地顿住,小意问:“你看我这大嘴巴子,红衣,我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有。”沈红衣刻意挤出一丝笑容,“你继续说。” “那就好,那就好。”周岚拍拍胸口后,开始描述最终的“大战”。 “红衣你是不知道,你对象实在太厉害了,绝对有天大的来头,我怀疑他在考验你,就是那种‘如果你不知道我的背景,还会不会爱我’类似的考验。 “汪团结和东城所的那个岳所,他一眼瞥过去,双腿直发软,最后俩人全瘫在地上。 “上面明显是特地因为他,调来一个特殊部门彻查案件,什么来头我不清楚,但我看见杨老爷子在他们面前草草被打发,通过这一点,你再揣测揣测……不能细想! “再说回杨老爷子,那是多有权势的人物,凑上前想跟他握手吧,他理都不理,还直接说‘我不想理他’,我的天啊!一辈子没见过这么霸气的男人,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那一刻我都要爱上他了,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把持得住,没有!” 沈红衣:“……” 后面这些事虽然震撼,但姑娘的心思仍然萦绕在“学长替她打抱不平,坐了牢”这件事上。 前几天他还云淡风轻地对自己说,只是去处理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学长…… 突然好想好想那个人。 第664章 好机会 第664章好机会 沈红衣和周岚聊天时,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的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刚从中关村科技大楼,视察完三代光刻机研发进度回来的李建昆,也被人找上门。 准备这两天离京的林新甲,带来一个好消息:港城那边,汉显BB机试制成功,现在只差最后的外观开模。 正北房的堂屋里,李建昆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老板,产品研发出来,咱们后续的生产配套是不是也要跟上节奏?”林新甲坐在檀木四方桌下首问。 这件事李建昆早有考量,生产配套弄肯定要弄,但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筹备。他托着腮帮子思忖说: “传呼机在内地还是个完全新鲜的玩意儿,而且价格不菲,想要彻底打开局面,在宣传营销上得下足狠功夫,这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生产配套。前期的销量不会很大,我们先拿到订单,再通过港城的资源按照订单生产,这样不会背负上经营压力,能把成本控制到最低。” 林新甲认真聆听,认为很有道理。 试想一下,倘若贸然斥重资弄出传呼机的生产线——这种高科技产品,也必然要斥重资,结果一天能生产一千部,奈何一个月还卖不到一千部,那是要赔本的。 在销量没打开之前,整合港城现有的资源,借其他工厂下蛋,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宣传营销方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着手?” “现在。” 林新甲:“……” 李建昆笑笑说:“我听闻一些消息,魔都邮电局那边好像对传呼机感兴趣,这是一个很好的双向奔赴的契机,比我们主动上门推销要省力得多。另外,魔都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经济更好的城市,是一个非常适合传呼机推广和发展的市场。” 他顿了顿,目视着林新甲继续说道:“你先不急着回南方,转道去一趟魔都,把情况摸清楚,如果属实,咱们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这么说只是不好显得自己未卜先知,消息百分之百属实。1983年第五届全运会在魔都举办,期间BB机首次在全国媒体面前曝光,这是上一世的历史事件,他又没有掺和,事实上他这辈子还没去过魔都,不可能发生改变。 现在报纸上也在报道全运会的新闻,开幕时间是九月十八日,还有将近一个月,未必没有把“华电牌”BB机,送进全运会的会场的可能。届时将收获价值不可估量的免费广告资源。 老板有令,打工人林新甲自无不允。好比这次来京,看似白跑一趟,其实对他来说无所谓,老板又不是不发薪水。 林新甲起身告辞时,李建昆交代道:“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倘若不是不放心沈姑娘的伤势,自家的BB机在这时候问世,碰上全运会召开在即的大好机会,他会亲自去一趟魔都—— 这年头娱乐活动匮乏,体育赛事又饱含着拼搏精神,那块“东亚病夫”的牌匾仍悬于国人心间,一场全国性质的运动会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 林新甲点头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李建昆又想起什么,喊住他道:“喂,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别忘了,走之前搞一下。” “搞”这个字眼落在林新甲耳中,自认脸皮还挺厚的他,也不禁有些脸红。 正午,东城区。 距离东城所不远的“食香林”老饭庄。 这里原先据说是恭亲王王府的一座偏殿,后面改建而成,整体是榫卯结构的木质建筑风格,红漆彩绘,古色古韵。 西装笔挺梳着油亮大背头的林新甲,坐在一扇八角形的窗棂附近的餐桌旁。饭厅里客人不多,宁静安然。这里的消费水平比全聚德还要略高。 “请问需要点餐吗?” 服务员的素质也不错。当然,也或许是看出来林新甲是位外宾。 “稍等会儿,我在等人。” 服务员退下去不久,饭厅进门处摸进一个姑娘,穿着军绿色制服裤子,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确凉汗衫,齐耳的飒爽短发在后脑勺扎出一个短小的“揪瘩”,使得精巧的瓜子脸很好呈现出来,小麦色的皮肤上缀着些许汗珠。 她明显是第一次来这里,或许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场所,显得颇为拘谨,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侧的红漆柜台前,小意问道:“我找人,一位姓林的港商。” 柜台后的营业员立马明白是谁,即使对方没说他是港商,只说姓林。 不多会儿,小邱警官被领到林新甲所在的餐桌旁。后者起身迎了一下,表情略有不自在。小邱警官倒是没多想,后者打电话到她单位,喊她出来吃饭,说有东西要交给她。 林新甲唤来服务员点好菜后,面对小邱警官询问的目光,从身旁的空椅子上拎起一只印有李莲杰肖像的纸箱递过去,一边说道:“那位的一点心意,自家东西不值钱,恭喜张所荣升。” 小邱警官恍然,她知道师父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李建昆被羁押期间,曾自掏腰包给他买过一张草席。 现在人家还一床“好梦牌电热毯”。 这东西可价值一百六十八元! 她摸摸纸箱后,惊奇地问:“你们厂生产的?” 林新甲含笑点头。 小邱警官莞尔一笑,说了声“真厉害”,迟疑一下后,还是代师父先收了。 “真要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位,如果不是岳大勇被调走……我怀疑他还和上面的谁说过我师父好话,不然应该轮不到我师父。” 林新甲摇摇头道:“这我真不知道。” 谈及此事,小邱警官心头就有种悸动,那人太恐怖了,能量大到匪夷所思。 从他离开所里后,仅仅三天,京城青年报社的总编汪团结被“发配”,岳大勇被下放到社区当片儿警,“杨晶晶故意伤害他人”的事被立案,不仅丢掉工作,还面临四十五天拘留。 更吓人的是,杨家一家都摊上大麻烦。 上面下来一支专案组,从杨老爷子开始查,到他的每一个儿女,调查他们的生活作风问题,包括获得现有职务是否合理规范。 有几个人经得起这样查? 具体查到了什么程度,小邱警官不清楚,但她听闻,单是从杨家皇城根下的那座四合院中,就找出一台彩电、三台黑白电视机、两台电冰箱、一台洗衣机,还有古董文玩若干。 这已经超出一个正常家庭能负担得起的范畴。 杨家倒台已成定局。 她还听闻一个消息,但不知是否属实:杨老爷子服药自尽,被人及时发现,未遂。 而这,都是那个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造成的。 “林先生,他到底什么来头?”没有女人不八卦,小邱警官心里实在挠得痒痒。 要是换旁人打听,林新甲不会理会,但这姑娘……且不提对老板有恩,老板果然也是懂他的。 他不喜欢港城姑娘,而内地姑娘通常又过于害羞和扭捏了些,眼前这位女警花,高挑的身材,健康的肤色,可爱的脸蛋,正直、大方和率真的性格,都很对他的胃口。 “他在内地有什么背景和人脉,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能告诉伱,很深很深,深到需要保密的那种。” 老板前几天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方,林新甲知道,但具体见过谁,谈过什么,就不是他能打探的。 “另外的话,他在港城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小邱警官兴致勃勃追问:“多成功?” “顶尖的。”看见小邱警官对此毫无概念,林新甲解释一句说,“在港城,评判一名商人成功与否,主要看财富,他名下的资产超过百亿。” “嘶——” 小邱警官双目圆睁,面露惊恐,着实吓得不轻。百亿是什么概念,她穷极自己的想象也无法在脑子里呈现出来,可怜的她身上有一百块钱的时候都不多。 “这么说,其实他才是……你老板?” 林新甲耸耸肩,苦笑道:“我有几个胆子敢做他老板?我在他的一众手下里,算是最没用的一个。” 小邱警官眨巴眨巴大眼睛,“不会吧,我可是警察,我会推理的。如果真是这样,他身陷囹圄,怎么不让别人过来?”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内地。” 小邱警官嘻嘻一笑,仍然不信。“你在自谦而已,我觉得你肯定也挺厉害的。” “是吗?”林新甲眼光看过去,多出一抹别样情绪,微微脸红问,“那、咱俩能交个朋友吗?” 小邱警官:“!!!” 姑娘慌张避开他的视线,垂下脑瓜,有些脸红。 好半晌后,林新甲的耳畔传来声如蚊蝇的回答:“可、可以吧。” 如果说一身低调,最后表现出非凡能力的李建昆是王炸;那么高调打扮,仪表堂堂,年轻多金,且有外宾身份的林新甲,对于这个年代的内地姑娘而言,至少也是个小王。 林新甲大喜,终于敢把藏在黑色公文包里的一支用彩纸包裹的红玫瑰拿出来,双手呈过去。“送给你。” 小邱警官偷瞄一眼,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抬起小手接过,赶忙藏到桌子下面。“谢谢。” 甜蜜的滋味在空气中弥漫。 傍晚,燕园东侧的五道口居民区,沈家。 东厢房的堂屋里,沈家四口人晚饭吃到末梢,一直闷头扒饭的沈红衣,瞟一眼弟弟说:“你吃完没有?” “咋了?我还想吃鸡爪。”沈壮说着,抬起筷子,又想夹只红烧鸡爪啃啃。 “别吃了,出去玩。”沈红衣从裤兜里摸出两角钱递过去。 “好嘞!娘娘姐。”沈壮得了钱,屁颠屁颠蹿出门,鸡爪哪有“唐僧肉”好吃。 沈家两口子齐齐看着女儿。 “我要说个事。” 很显然,不然干嘛要支走壮壮? 沈家两口子静待下文。 沈红衣仍然垂着小脑瓜,嘴里却用异常坚决的语气说:“我要嫁给李建昆。” 啪! 沈学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表情震怒。 沈母一把挽住丈夫,赶紧打圆场,望向女儿问:“怎么突然提这个?你咋想的?” “就是这样想的,我要嫁给他,马上!” 沈学山气得脸涨得通红,那是个什么家庭?父亲像二流子,儿子大好的前程不要,私欲大过报效祖国,跑去经商。他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女儿,模样也俊,找什么后生找不到? “除非我死!” 沈红衣的眸子里充斥着无尽哀伤,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良久,她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对折起来的白信封,一言不发沿着略显发黑的原木色桌面,推到父母面前。 沈母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交给丈夫。两人遂头凑在一起打量。 “哎呀!又被聘了!”沈母大喜,知道那是女儿心心念念的工作。 沈学山挑挑眉头,望向女儿。 沈红衣没办法向他们诉说太多,老早骗他们说背上的伤是自己弄的。“他替我拿回来的。” “所以你就要嫁给他,以身相许?” “是!” “我不同意,大不了这份工作不干!” 第665章 两难 第665章两难 “几十层高的摩天大楼遍地?有没有这么夸张?” “港城那边真的路边摊吃顿饭,能吃掉咱们一个月的工资?” “卧槽!真的假的,美女给按摩这事儿很正经,没人会说三道四……诶诶诶!你干嘛呀小娜,我就问问。”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今儿个好不热闹,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王山河觉得大家好久没聚,不知跑哪个大山旮旯收古董时,拖回来一头野山羊,说整个烤全羊吃吃。 有酒有肉的局,金彪和陈亚军岂能不到位? 大伙儿凑一起唠嗑唠着,两人不自觉开始嘚瑟起他们在港城的所见所闻。事实上自打回京城后,逢人照面这事儿他们一直吹到现在。 没得办法,还真被他们给装到。 这年头出过国的那都是顶级的高档人儿。 不过一伙人来得很不凑巧,李建昆今天没空,和沈姑娘相约好,要进二环里的大医院复查一下背上的伤,确保真的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李建昆拾掇清爽从正北房走出来,告知他们这个消息后,大伙儿扫兴归扫兴,但也能理解,看病自然更要紧。 “你们弄嘛,烤全羊烤个大头鬼,哪有这么大的灶?弄个红焖羊肉算逑,记得给我留点。” 李建昆瞟向院墙一侧系着的一只通体油光发亮的黑山羊说。 “咩咩~” “你都不在有个什么劲?”小王揉着自己红通通的右耳朵说,“今天咱们几个爷们一起搭手,先在院里砌个灶,等赶明儿再烤吧。” “咩咩~” 人家山羊兄在大山里生活得挺好,遭上他等于遇见活阎王,横竖都无法避免死个直挺的命运。 李建昆随他们高兴,摆摆手后,自顾自颠出门。 和沈红衣在小南门碰上头后,李建昆用她带来的一把黑色雨伞,撑开遮着她,一起走向颐和园公交站。 这是两人第二次结伴乘公交车,或许是过了早高峰的缘故,破天荒的还找到了座位。 “我跟他们说一声,伱坐我腿上,我扶着你?” 沈姑娘小脸一红,摇摇头。“不好。” 她没有坐,即使有座位。因为无论怎么坐,公交车太颠簸,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摩擦到背部。 于是李建昆也没有坐,站在她身后,隔出一道缝隙,双手紧紧把住扶手,将她护在怀中。 沈姑娘眸子里的那抹异样更浓。事实上刚见面时,李建昆就发现她今天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这年头的公交车是没有空调的,八月份的天气车窗玻璃绝不敢封。 窗口呼呼涌进的席卷着热浪的风,将沈姑娘及肩的长发吹得好似一丛生长在汪洋中的海藻,狠狠撩拨在李建昆脸上,痒麻麻的,鼻尖萦绕着蜂花洗发水的清香。 沈姑娘侧头歉意一笑,从白皙的左手腕上取下一根黑色头绳,三两下将一头青丝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在此过程中,李建昆双手扶在她的小蛮腰两侧,车厢里许多眼神看过来,沈姑娘却也没有让他拿开。甚至是她腾出手来继续扶好扶手之后。 “你们小两口怎么有座位不坐?”一位中年大妈好奇询问。 沈姑娘什么表情李建昆看不太清晰,只见她微微侧头,含笑回道:“我背上被热水烫伤了,还没好,不好坐。” 李建昆纳闷,有点怪不是吗? 颠簸了一个多钟头,换乘两路公交车,总算来到协和。 一番检查下来,和海淀医院的结论差不多:恢复得不错,只要注意用药和保养,不会留下疤痕。 这使得李建昆长出口气。 沈姑娘的烫伤要避免火毒,包括太阳曝晒,倒是不好四处溜达,从协和出来已是中午,正值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李建昆撑着黑色雨伞,把沈姑娘护在其中,沿着街边建筑下面的短小的阴凉,来到附近的一家知名西餐厅。 两人吃完不太地道的西餐,又要来茶水,准备浪费浪费时间,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再返程。 “报社来消息,我被重新聘用了。”沈姑娘屁股只沾三分之一的椅面,手肘撑在胡桃木的桌面上,两只小手捧着盛有冰红茶的玻璃杯。 李建昆微微一怔后,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今天不太对劲。 “你都知道了?” “嗯。”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说:“其实没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直想体验下。嗯,体验之后才深刻明悟,自由的感觉真香,于我而言也是一种人生阅历,会让我越发珍惜往后的生活……咋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真的。” 沈姑娘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不信。 怎么会有人想体验坐牢? “他们、打你了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谁敢打我?”李建昆哼哼道。 “那、吃的,住的……” “红衣。”李建昆抓过她的小手,很认真地说道,“你看看我,像是遭过罪的样子吗?那是所里的羁押室,不是真的监狱。别胡思乱想,一切都好。行吗?” 不知为何,他越这样子,沈红衣心里越发不好受,姑娘眼眶泛红,不想让他看见,低下头去。 “跟你说一声,京城青年报社那边,我不准备去了。你之前说的那事儿……咱们一起弄家杂志社,弄吧。” 要说这是李建昆心里所想,他不愿自家媳妇儿被人使唤,保不齐还会隔三差五遭遇职场pua。其实他心里最理想的状态是:他在外打拼,媳妇儿在家相夫教子。奈何沈姑娘是一个有职业追求的姑娘,他尊重她的想法,所以退而求次到办一家杂志社。 但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看出这里头有事。 “为什么?” “你别问。反正、按你说的办。” “你爸能同意?” “我不说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在他的思想观念里,私人不可能办起杂志社。” “但是迟早会知道。” “那时他没有办法。” 李建昆皱了皱眉,任何熟悉沈姑娘的人,保管会给她贴上一个“乖乖女”的标签,但他现在从这姑娘身上看出一丝反抗的情绪。他无法辨别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或者说,他觉得这里头仍然有事。 “不,你去京城青年报社工作吧,那边经过这么一闹后,就机关单位来说,你去那边工作,我最放心。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让你和家人之间闹出任何矛盾,弄得家庭不和睦。” “是我爸不让我去的!” 沈红衣陡然发飙。 引来餐厅里的所有人投来视线。李建昆愕然——两辈子的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眼前柔润如水的姑娘发火。 从未有过。 自己的追求,和她父亲的不许,到底给她造成多大困扰?将她逼到了何种境地? 姑娘埋下头,趴在胡桃木的餐桌上,无声抽泣。 李建昆嘴唇翕合,不知该如何安慰,眸子里有种无法掩饰的心疼。他起身,向看客们微鞠一躬,表达歉意,此举也让多半人礼貌地收回视线。遂坐到沈姑娘那张紫红色绒布面的沙发椅上。 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答应她?纵容她和她父亲作对? 继续否决她?强逼她去那家她父亲不许她去的单位工作? 两难。 他心乱如麻,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给予无声的安慰,双手环住她即使坐着仍察觉不到一丝赘肉的纤细腰肢,侧过头,把脑袋挨在她的小脑瓜上。 时间缓缓流逝。 良久良久,沈红衣不再抽泣,侧过头说:“走吧。” 李建昆轻声说“好”。 一把黑色雨伞,撑在已不算太毒辣的太阳下,两人沿着街道缓慢而行,运气不错,还未走到公交车站时,李建昆看见一辆银色拉达出租车。 沈姑娘坐在后排一侧,双手扒在副驾驶坐的织布座椅上,沉默不语。李建昆靠在她旁边,思索着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拉达出租车到海淀时,天气已近黄昏,李建昆柔声问:“先送你回去?” 沈红衣摇摇头。“去你院儿里坐一会儿。” 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李建昆用外汇券支付了车资,小院西南角用红砖和黄泥砌出一方硕大的炉灶,后面再用木棍或铁棍把墙边那只正在啃菜叶的野山羊架在上面烤,绰绰有余。 梁叔说小王那些人中午在这儿吃过饭就走了。 二姐也去了小酒馆开工,正北房里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啪! 房门被关上,闩死。 刺啦! 窗帘被罩拢,拉死。 李建昆一脸呆滞,因为不是他干的。更让他呆滞的还在后面,沈姑娘站在他正前方,面朝着他,突然开始脱衣服。 黑白格子衬衫扔到床上。 黑色涤纶裤子扔到床上。 望着那绝美的胴体,李建昆双目睁大如铜铃,惊吓道:“你干嘛?!” “来,咱们奉子成婚。” 李建昆:“!!!” 原来不只是他在思索对策,沈姑娘也在思考,而这就是她的对策。 “这这这……”说不馋的那都是骗子,想过沈姑娘进补之后的身材会很好,却也万万没想到好成这样。 不再有一丝短板。 那是生命的鬼斧神工! 恍如世间最伟大的雕刻师的杰作! 李建昆看得挪不开眼,身体无比诚实地想扑上去,然而超越一甲子的红尘修炼,促使理智制止了他。 且不提沈姑娘身上有伤,这是一个“解题思路”,而非真正的气氛到了的你情我愿。 他不愿两人的第一次,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李建昆默然上前,取过床上的衣服,给沈姑娘套上。 “你还想我怎么样,你还想我怎么样……”沈红衣泪如雨落,小粉拳不断捶打在他身上。 李建昆揽过她的后颈,将她拥入怀中。“傻瓜,以前这样说只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爱我,这样就够了。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你父亲接受我,让这件事两全其美。好吗?” 沈红衣趴在他怀里,哭成一个泪人。她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力量和廉耻,如果这样都不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晚上去见你爸。” “别!”沈红衣猛仰起头,粉红的脸蛋上满是惊恐。 李建昆抬手抚过她的小脑瓜,替她捋顺几缕凌乱的发丝,微笑说:“应该的,即使不为这件事,也该为上次李贵……我父亲那件事,上门道个歉。” “可是……” “放心吧,不会变得更糟。” 第666章 三年之约 第666章三年之约 日头西沉,天幕似将明将暗,风中残存着一股炽烈的气息。 李建昆拎着两瓶茅台酒,两筒麦乳精,和铁盒包装的焦糖味饼干,离开四合院后,先把沈姑娘送到了小酒馆。 此去沈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还是不要在为好,以免夹在中间为难。 小酒馆的活动还未开始,正值上客的阶段,客人们会趁着这个时间先点好酒水、小吃,最为忙碌。沈红衣拒绝了李建昆要送她去储物间休息的意思,执意要进吧台帮忙。 李云裳看看沈姑娘,又瞅瞅弟弟的架势,心头一凛,从吧台内走出来,把弟弟拉到一旁,小声问:“要去沈家?” “嗯,总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有些事还得当面谈谈。” “怕是、不会好受。” “没事儿,我既然打算过去,已经做好准备。” 李云裳没再说什么,有些心疼地拍拍弟弟的手臂,予以慰藉。 出了小酒馆,踏着逐渐浓郁的夜色,李建昆没有骑车,从小南门进入燕园,准备绕到东门再出去,这样到沈家最近。 暑期的燕园里相对安静,宿舍区的低矮楼房中,多半窗口黑黢黢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将夜色晕染开来。 静谧的氛围,熟悉的地界,使得过往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如幻灯片样在李建昆脑海中浮现,嘴角时而翘起,时而微撇,时而露出几分“不堪回首”的苦笑。 耳畔隐约传来一阵诵读声。 李建昆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侧前方宿舍楼一楼的某个亮灯的窗口处,一个扎辫子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挤兑”而出。他踱步向前,在窗口处顿住脚,侧头望去: 一个扎马尾辫的姑娘正坐在窗台边的小桌板旁,埋头“啃”着一本厚厚的英语读物,旁边放着一只国民铝饭盒,盒盖上有两个发黄的馒头,一个吃掉一半,饭盒里盛着快见底的清水。 姑娘略带菜色的脸庞明显营养不良。 李建昆走到窗口时,她都未曾察觉到。“嘿!” 姑娘愕然抬头,蓦地发现窗外戳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吓一大跳。 李建昆温和地笑了笑,取过那只铁盒装的焦糖味饼干,从锈迹斑斑的铁窗子的缝隙间递过去。“给,看你这么用功,该奖励。我是你的学长。” 姑娘原本完全没有接的意思,即便那高档的铁盒装饼干,使得她嘴里难以启齿地生出不少涎夜,直到“学长”二字落在耳边,才下意识抬起瘦如鸡爪的双手捧过,脸上露出亲昵和乖巧的笑容。 她看出来,这位学长早就毕业,现在已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盒饼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是来自学长的关爱,很窝心。 “谢谢学长。您是哪届的?” “七七届。” “哇!” 姑娘眼里满含敬意,恢复高考后第一年,切确地说只有两个月准备时间,能考上北大的,大抵上算是这个国家最聪明的一拨人。 “问你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刻苦读书?”李建昆收敛笑容,显得很认真。 姑娘见此,同样收敛笑容,正色回道:“首先是想改变命运,另外,当然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李建昆凝视着她,这确实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同于后世,“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更多的是一句空洞的、只在某种特定的激昂时刻才拿出喊喊的口号。 这年头,人们饱含着这种热情,洋溢着这种理想。 从这个角度讲,沈父的执拗也就不难理解。 “学长?”见他挥手离开,姑娘趴向窗台,其实很想和他多聊聊。 “加油。”李建昆做了个手势。 那盒饼干本来是带给壮壮的,无所谓,下回再买就是。没再耽搁,沈姑娘太晚没回去,家人该担心了,李建昆一路来到沈家的小四合院门外。 “铛铛铛!” 他抓起一只兽头铺首的衔环叩门,院内传来问话声,他没有回应,继续叩。 吱呀! 院门从里面打开,当看清来人后,过来开门的沈母有些惊吓,“诶伱?你怎么来了?” “阿姨好,我想找叔叔谈谈。” “这这……你还是……” “不是姑娘回了?”正对大门的亮着灯的北厢房堂屋里,伴随着声音,沈学山转动轮椅出现在门口,看见院门外戳着的人后,脸色变得不太好。 沈母见火星已经撞地球,遂让开路,李建昆得以进屋。 虎头虎脑的沈壮蹿出门来,藏在他爸看不见的墙边,狂对李建昆使眼色,让他风紧扯呼。家里再怎么想瞒他,他都是六年级学生,自然有些偷听的手段。他知道他爸和他姐正在大战,“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家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他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大抵上是这意思。 李建昆和沈壮私下里多有接触,关系还蛮亲近,跨过门槛时,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哎!”沈壮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沈家正准备吃晚饭,堂屋的四方桌上饭菜已摆好,一个青椒炒鸡蛋,一个胡萝卜炒肉,一个蒜泥青菜,一个凉拌黄瓜,搁这年头也算蛮不错的伙食。 沈母一阵紧张,看看愠怒的丈夫,又瞄瞄李建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小李,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 “好。” 沈母:“……” 她就一说。 沈壮心说这大兄弟牛批了,还敢和我爹一桌吃饭? 李建昆告知沈红衣在小酒馆,晚上不回来吃饭,放下礼品后,也不管沈学山如何瞪他,走过去推起轮椅,把沈父推到四方桌的上首位。 沈母战战兢兢盛饭时,李建昆将拎来的茅台开一瓶。沈壮倒想看看他准备唱什么戏,助攻来两只白瓷酒盅。李建昆斟上两盅,一杯呈到沈学山身前的桌面上,一杯放在自己怀里。 沈母盛好饭后,左右打量,小意说:“那就……吃吧?” 李建昆抬起筷子,夹一块凉拌黄瓜塞嘴里,咀嚼几下后,笑道:“阿姨手艺真不错。” 沈母:“……” 沈学山:“???” 他竟然真吃起来,浑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一杯酒,为我父亲的事,赔个不是。”李建昆杯起杯落,自顾自一饮而尽。 “哼!”提起那老流氓,沈学山心里就来气。 “第二杯酒,叔叔你要先喝,我作陪,咱俩都有罪。” 沈学山火气猛一蹿,正想开喷,不过到嘴的话又止不住。他倒想听听,他犯了什么罪。 “铛!”一杯酒闷完,酒盅重重磕在桌面上。 李建昆奉陪一杯后,幽幽说道:“我们都很清楚,红衣心心念念想去京城青年报社工作,只因为这份工作是我要回来的,您不准。而我这边也因为这件事,让你们父女产生矛盾。” 他顿了顿,望向沈学山继续说: “叔叔您知道你和我,已经把红衣逼到了什么境地吗?她不听您的,会伤害到您。无视我的好意,又会伤害到我。而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姑娘,她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到任何人。” 沈学山眉头紧锁。 沈母暗抹眼泪,可不就是这样么。 “我知道您打心眼里不接受我,但有些事我还得解释一下。” 李建昆端起酒盅,拿在手上没有喝,缓缓说道: “先说我的家庭和我父亲,我大哥是名干部,全县先进;我姐现在在首都,农村姑娘,小时候没读什么书,只能干个个体户,生意蛮好,很受人喜欢;我小妹有些调皮,还在念书;我母亲是个很擅长吵架,但十里八乡没人会说她坏话的农村女人,而她和人吵架的原因在于,她要保护我父亲……” 沈学山惊诧,那二流子还需要人保护? “我父亲确实不做人,不过他坏又坏不起来,在我们大队里向来属于被欺负的对象。别说您不喜欢他,连我都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他毕竟是我父亲,而且他还有一点好,总能讨我母亲欢心。” 沈学山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学到他了!” 李建昆也不否认。“再说回我。您一直认为我不务正业,但您有没有想过一点,兴许是您的思想观念不太开放?有件事我本来不想拿出来说,鉴于事情闹得这么僵,只能说给您听听……” 这件事正是前一阵儿,他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方,见过那位老人的事。 此言一出,别说沈家两口子目瞪口呆,连沈壮都倒吸一口凉气。 “你以为我会信?!”缓过劲来后,沈学山怒斥一声,讲故事似的,差一点唬住他。 如果那位老人都见过这小子,对他做的事表示支持,无疑证明确实是自己有问题。 但是,没有万分之一这种可能! 开玩笑,他凭什么?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你这个所谓的事实,根本没人能够证明。” 沈学山气恼地说:“说我思想观念不开放,说我有问题,行!吹牛的话谁不会说?你要是能拿出让我看得见的东西,比如……报纸,人报!要是人报点名表扬你李建昆,说你是个好同志,说你‘放着工作分配不干,自个跑去做买卖’这事儿是正确的。我立马给你道歉,而且……” 李建昆眼里多出抹异样,侧过头,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沈学山狠狠剐他一眼,一副“老子今儿把话撂这儿又怎么样”的架势,大声道:“而且不再拦着你和我女儿处对象。” “好!”李建昆轻拍一下桌子,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人报表扬? 他不好和沈学山讲,他已经上过两次人报,一回是替彼时的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搞招商会,第二回是华电优待职工的事。都有过表扬,只是没有刻意表扬他。 “那咱们一言为定,现在所有矛盾放在一边,别再让红衣为难,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人报表扬我李建昆的那份报纸,送到您面前。” “我顶多给你三年!” 沈学山心里有合计,他觉得女儿现在才刚毕业步入社会,还不太成熟,二十二岁,三年后是二十五岁,作为大学生干部,以首都这边的情况来看,结婚刚刚好。 何须三年? 李建昆心头大喜,提起酒盅伸过去。沈学山打断他的动作道:“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李建昆放下酒盅,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如果三年之内你做不到,你必须主动远离我女儿,以后再也不准缠着她。你同不同意?”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个条件,不过沈学山的强硬态度告诉他,不答应这一点,以上全是白搭。 “我、同意。” 咚! 两只酒盅碰在一起。 沈壮给补上台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667章 降维打击 第667章降维打击 “我爸真这么说?” “我骗你有意思吗?” 小酒馆的储物间里,房门紧闭,沈红衣阴郁许久的心头总算迎来明媚的阳光,不过转瞬,姑娘柳眉蹙起,又显得颇为忐忑。 她昂头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如果说以前她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情的话,那么现在,她突然有所明悟:她不能失去他。 这缕刺破她内心阴霾的阳光来之不易,是用“或将失去彼此”交换来的。 “可是、我爸提出的那个条件,很难达到吧。” 要报纸公开表扬,还得是人报,表扬某一个个人。类似的情况,不是每天都有阅读报纸习惯的沈红衣,印象中只有三个人达成这种成就: 一个是雷同志,一个是焦同志,一个是最近火遍全国的步星生。 而这三人很明显有个共性,都是体制内的人。 学长他是什么身份?或许他的生意做得足够大,或许依照周岚所说,他有强硬的人脉关系,但从当下社会的整体氛围来看,都不足以使人报这份性质和地位极其特殊的报纸,去褒奖他。 更别提,去承认他做生意的事的正确性。 这里面牵扯甚大。 即使现在准许一些知识青年和下岗职工等人群,做个体户,但事实上关于“私人能不能做生意”这个话题,这些年的讨论和风波从未停止过。 而学长还是高学历人才。 一旦人报对他的“事迹”予以肯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越想,沈红衣越觉得这件事……其实难于登天。刚刚获得片刻光明的心头,又阴郁了,且愈发冰寒。 “难度肯定有,但没到不可能的程度。” 沈父提及此事时,李建昆心里就有过思量,这件事如果放在现在来说,确实办不到。顶多在一番操作下,像以前样,让报纸表扬华电工厂,顺带提一下他。 但沈父那边肯定不会满意。 等过完今年,第一次南巡之后,才会迎来一丝契机。且随着时间推移,希望会越来越大。 他足有三年时间。 他不信三年的筹划还达不到。 他心中已有计划,会用两年时间,按照正常途径去实现。倘若不行,最后一年他会“不择手段”。 “真的?”沈红衣将信将疑。 李建昆扶着她的小脑瓜,将她揽入怀中。“我不会拿我们的爱情,和将来的幸福开玩笑的。” 沈红衣忐忑的心头,渐渐安定下来…… ‘他又何时让自己失望过?’她想。 她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实在是个没用的人,除了毫无保留的去信任他,想不到还能怎么办。 李建昆抚摸着她的小脑瓜说:“等伤养好了,你就去京城日报社上班,你爸不会再阻拦。” “谢谢。” 李建昆低头吻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以后不要跟我说这个字。” 沈红衣轻嗯一声,内心斥满甜蜜。 —— 林敬民找上门来的这天傍晚,说来也巧,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庭院一角用红砖和黄泥砌成的炉灶内,篝火正旺,一只烤全羊在上面手动式缓缓转动着,滋滋冒油,色泽金黄。 浓郁的香气沿着娘娘庙胡同,都飘到外面的后马路上。 弄的王山河还颇为不好意思。“老林,我可不是不喊伱,是你上次自己说的,以后我们小年轻喝酒这种事就别喊你了。” 林敬民不胜酒力,自个儿平时滴酒不沾。 “我让你喝酒别喊我,没让你吃肉也不喊我呀!” 王山河讪讪一笑:“我的错我的错。” 林敬民毕竟比他们这伙人都大不少,抛去工作上的事不提,私下里相处确实存在一定隔阂。 今晚除了上回搭炉灶那天的原班人马外,金彪和陈亚军还把富贵兄弟给喊来,后俩人与大家伙没那么熟悉,正好借此机会联络联络感情。 至于李建昆,根本没空张罗这些吃喝玩乐的事,一半心思在沈姑娘身上,一半心思在事业上—— 三代光刻机的研发遭遇瓶颈,这一阵儿他如果不是陪着沈姑娘,多半时间都猫在中关村科技大楼,与陈春仙共商对策。 所幸找到一个解题思路,不过还需要验证尝试。 看见林敬民不请自来,李建昆心里已经有所揣测,拎着一瓶冰镇的燕京啤酒从马扎上起身,示意林敬民来到庭院一侧没那么吵闹的地方。 “新甲来电话了?” “嗯。” “怎么说?” “上海邮电局那边确实对传呼机感兴趣,甚至已经办了家公司,叫‘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专门发展传呼机业务。全运会不是开幕在即么,他们计划在运动会期间给工作人员配备传呼机,方便行事,提高工作效率,显然想顺便搞波宣传……” 李建昆眼神明亮,历史诚不欺我。 林敬民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那边有个港商,现在也在给他们推销传呼机。” 这一点李建昆并不意外,前世BB机是这个时间段进入内地的,总得有人引进来不是? “我们的产品肯定比他们的更好,无惧竞争。新甲怎么说?” “不太好弄。一来他手上现在没产品,仅凭一张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二来那个港商和邮电局、组委会那边,关系处得相当好。” “关系再好,也要拿产品说话。” 李建昆思忖着说:“这样,你待会儿回去给新甲打个电话,让他马上回一趟港城,开模的事没那么复杂,那边的人跟我承诺这个月绝对能落地,想必现在成品已经出来了,你让他带样品来,再把丁伦带过来,我两天后去上海,和他们汇合。” “好。” 不多时,烤全羊下炉,大伙儿就着井水镇过的燕京啤酒大快朵颐,李建昆给沈姑娘弄了一盘没撒过辣椒面的各种部位的拼盘。 滋味烤得显然相当不赖,沈姑娘吃得都吮起手指。 沈红衣见他坐在旁边只顾喝啤酒,小手捻起一块羊腿肉,左右看看,乘人不备,眼明手快塞进他嘴里。李建昆没反应过来差点给噎着。 享受完投喂后,李建昆迟疑一下开口道:“我过两天要走了。” 沈红衣抓肉的小手顿了顿,低头轻轻说:“哦。” “昆哥,要回特区吗?”耳尖的陈亚军听见。 “你和阿彪先回吧,我带富贵去一趟上海。” 金彪一手抓着一根羊排,扭头对陈亚军说:“回啥特区?明天订票,去东北!” 上次因为要去港城,玉米买卖干到一半撂了摊子,得抓紧时间弄上正轨。俩人合计过,别看小小的玉米,大有赚头,足够使他们的身家翻出几倍。他们商量好等挣一大坨子后,再去港城潇洒,不带建昆…… 这晚,沈红衣待到快九点,才和许桃结伴离开。 过去的她没有埋怨学长追求事业,而鲜有时间陪她,现在她更不能了,她知道如今学长追求的不仅仅是事业,还有他们的未来。她只能在有机会的时候,多和他待一会儿。 两天后,李建昆踏上了开往魔都的特快列车。 又一天,他和富贵兄弟来到这片富有传奇色彩的土地。 从火车站出来后,富贵兄弟只觉得眼睛不够用,这座城市和首都一样透着历史的斑驳和厚重,不同的是,首都是那种中国风的古韵,而这里则弥漫着浓郁的洋味儿。 李建昆三人偏港风的休闲装打扮,在这里算不上另类,大街上许多人都这样穿。论时尚程度而言,这里比羊城还要略胜一筹。 耳畔不时传来魔都姑娘的吴侬软语,虽然嗲嗲的,但也怪好听的。 三人在火车站外的广场边缘,乘上一辆天蓝色上海牌出租车,直奔市中心茂名路的锦江饭店。 林新甲在这里已订好房间。 李建昆本以为他和丁伦没那么快,想不到二人昨晚就到了。 锦江饭店八楼,林新甲开了两间标间和一间大床房。 现在,五人全聚在李建昆的大床房里,红漆的实木房门关死,丁伦把一只黑色手提包拎到靠窗边的矩形红漆木茶几上。 李建昆笑着搓搓手,有些迫不及待,虽说BB机的模具外形设计图是出自他的手笔,长什么样心里完全有数。 “柳总说具体尺寸比您给她的设计图上略大,因为内部结构决定了外壳大小。”丁伦一边解释,从包里薅出一只成年男人半边手掌大的黑色物品,交到李建昆手上。 富贵兄弟踮起脚尖够头打量: 这东西是个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状,约2.5cm厚度,背部设计有一块弹簧扣板,可以很好的别在皮带上,里侧有一块可拆卸的电池盒挡板。 正面上半部分有一块一根食指大小的显示屏,底下间隔分布着三个椭圆形按键。 简洁,大气,高档! 兄弟俩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电子设备。 “这只样机里有电池的。”丁伦说。 李建昆长按开关键,很快小屏幕里亮起一道蓝光,四个简体中文大字浮现出来:欢迎使用。 “乖乖!还真能显示字呢!”张富瞪大眼珠,犹如见到某种奇迹。 张贵满脸眼馋,先不提它那神乎其技的呼人功能,单是能显示汉字这一点,他都愿意挂在身上,保管逢人见到就要打听是什么玩意儿,然后把这个开机画面给他们看,还不得惊呆? 听说计算机那么高端的东西,都显示不出来汉字。 “B!B!”开机画面刚浮现完,机器里传出两下清脆的响声。 实际上“BB机”的叫法就是这么来的。当然李建昆也可以弄成别的单音,没准这一世在国内就叫“咚咚机”了。 没改还是因为情怀。 这款BB机的功能挺简单,消费者拿在手上没什么可操作的空间,仅限于信息查看。李建昆把玩一番后,望向林新甲问:“产品到手了,现在有把握吗?” 林新甲咧嘴一笑:“马到功成。他们那种塑料疙瘩只会BB叫。” 虽然说没什么功能,但仍然是一款划时代的产品。 李建昆单手叉腰笑了笑,高低有些小自豪。他手上的这款汉显BB机,和港城市面上的那种相比,完全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而且降的还不止一个维度。 无论率先摸过来的那名港商是谁,拿什么和他竞争? 第668章 驱赶 第668章驱赶 魔都这座城市与多半城市不太一样,作为昔日的远东第一大城市,素有“东方巴黎”的美誉,当年万国齐聚,奠定了这座城市深厚的工业和经济基础,而且人文思想方面也比较活泛。 因此,但凡比较新颖的偏市场化的政策,通常从这里率先推行,作为试点。 李建昆也是过来这边才了解到,座机电话在魔都已经市场化,也就是说魔都市民只要愿意交钱,家里都能装上电话。 该说不说,有点慕了。 这一政策从七十年代末就开始了,彼时魔都市民还鲜有人愿意尝鲜,毕竟初装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外加每月还有一笔七块钱的月租费,当时魔都一般工薪阶层的收入普遍是“三十六元万岁”。 而七块钱,刚好是订一个月牛奶所需要的花销。 每天喝一瓶牛奶,它难道不香吗? 侬装了电话,亲戚朋友都没装,侬电话打给“赤佬”去啊? 所以魔都市民最开始对装电话并不起劲,后来,随着电话初装费涨到几百、几千,怪事发生了,买涨不买跌,许多人动了装电话的心思,奈何错过好时机,现在高昂的安装费又让多半家庭难以负担。 路上热心的大妈还给李建昆讲了个故事: 一对经媒人撮合,据说家庭都蛮不错的小年轻相亲,本来谈得好好的,互生好感。男的说,阿拉以后多多联系吧。女的说,好的呀,下次侬打我屋里厢电话。男的说,喔唷,我电话还呒装。从此以后就没有再以后了。 在女方看来,男方家里电话也没有装,看来“呒啥花头”。 在这种背景下,市场亟需一款新的物美价廉的通讯产品。于是,魔都邮电局瞄中了“电子传呼机”。 这就是李建昆结合林新甲的打探,和亲自花时间在路上进行信息搜集后,得到的魔都通讯业的现状。 一句话评价:大有搞头! 晌午时分,一行五人拾掇清爽,离开锦江饭店,挤上一辆在楼底下候客的上海牌出租车,直奔苏州河畔而去。 炽烈的艳阳下,天蓝色的出租车以五十几码的速度匀速行驶,风从窗口灌进来,裹挟着狂躁的热浪。 九月的京城已逐渐开始降温,而魔都这边仍处在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 苏州河水面呈富营养化的墨绿色,两岸河堤上栽种着成排的绿叶树木,附近是沿河而建的富有沧桑感的老式洋味建筑。 “喏,这栋就是邮电局大楼。”林新甲突然手指窗外说。 李建昆搭眼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建筑顶上的一座直刺天际的钟楼。这是一幢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抛去钟楼不谈,三层高,占地极大,相当气派。 不过却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根据林新甲打探到的情报,为了发展传呼机业务,魔都邮电局专门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叫作“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独立于明明拥有充足办公空间的邮电局大楼之外。 李建昆推测有两个缘故: 其一,邮电局把发展传呼机业务当作一项实验。 其二,传呼机所运用到的无线通讯技术,与邮电局现有的业务毫不相干。也就是说这是个新花样,完全无须借助邮电局现有的技术资源。 以放养的形式发展。 成了最好;不成,里子面子也不损失什么。 天蓝色的出租车在前方左拐,驶离苏州河的堤岸,向城区内行驶。 魔都有一个极具地方特色的建筑风格,叫作“石库门弄堂”,简单点来说,即一条里弄式建筑外面,靠入口或马路的方向,竖起一道石砌框架的高大门坊。 这条街上比比皆是。 中年司机依照林新甲的指路,驱车驶进其中一道石库门,李建昆昂头望去,圆拱形的门头上方,有一块特意空出来的白腻子墙面,其上用石塑工艺呈现出三个大字——瑞泰里。 即这条石库门弄堂的名字。 他正思索着这家“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的位格是不是也太低了,竟然设在一条弄堂里面,汽车缓缓停下来。 目的地到了。 车身左侧有一栋两层民房,一楼靠马路的一面贴着绿色的长条形瓷砖,上方是一片白腻子门头,其中间隔有序地张贴着两排上大下小的烫金广告字: 【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 【第一门市部】 林新甲说他们目前只有这一个办公地点。李建昆下车后戳在门外上下打量着,脑子里浮现出刚才见到过的邮电局恢弘大气的巴洛克风格的大楼,对比之下,这里岂止是寒酸? 成吧,能办事就行。 李建昆一马当先,带着四人走进去。没想到在门口没听到一丝动静的一楼厅屋里,还有业务在谈: 靠右侧墙壁的一套红漆木沙发上,围坐着三个人: 一个穿的确凉衬衫,下摆在青布裤子外面的中年男人。林新甲小声告诉李建昆,此人正是通讯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姓樊。 坐在他旁边的长条沙发上的,离他近的也是个中年男人,穿笔挺的棉质带银丝纹理的白衬衫,腰间别着一根“皮尔卡丹”的皮带,下身是件同样笔挺的黑色西裤。 隔壁是个带金边眼镜的小伙子,膝盖上搁放着一只黑色皮质公文包,大概率是类似秘书的角色。 樊总身边的这两人,林新甲也没见过,但他和李建昆几乎同时有了猜测——正是那拨比他们更先过来推销BB机的港商。 林新甲心说冤家路窄。 李建昆倒是认为最好不过,是骡子是马,刚好大家拉出来溜溜。 “你怎么又来了?”樊松扫扫李建昆等人后,视线落在林新甲身上瞪眼问。 “上次只是和樊总您简单聊聊,这回带了机子过来,想给您看看,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樊松皱了皱眉,下意识望向旁边。中年港商仔细打量李建昆五人一番后,不咸不淡地说道:“朋友,你们办事很不讲究。” “哦?”李建昆笑了笑,自顾自踱步上前,坐到空着的一张单人位沙发上。“听说上海邮电这边想发展传呼机业务,我们有产品,过来毛遂自荐下,怎么就不讲究了?” “那你知不知道,上海邮电想发展传呼机业务,是我一手促成的?” 此人名叫黄金福,港城星光电讯集团创始人,企业家兼发明家,在后世素有港城“爱迪生”、“发明大王”和“传呼大王”的美誉,一生中有四百多项发明。 在两个月前,他来到魔都闯荡,拎着考克箱跑到苏州河畔的邮政大厦,找到邮电的领导,拿出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盒子,用带有浓重港味的普通话,费力地作了介绍,演示了功能,希望和邮电局开展合作。 正是这次推销,使得邮电局对传呼机产生兴趣。 领导们一致认为,很适用于当下电话线路紧张,一时半会儿无法“一枪头”解决问题的窘迫局面。于是拍板决定,商议开发传呼机业务。 如此,才有了现在这家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 李建昆听完他的讲述后,不禁微微蹙眉,这倒是他不了解的历史,想不到并非是魔都邮电局需要才引来产品商,而是眼前这个产品商,一手推动了BB机在魔都的发展。 是一个先有蛋才孵化出鸡的过程。 这黄金福倒是个功臣。 弄的李建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是不太讲究。可是他又想到,自己的产品比对方强太多,他的汉显BB机一旦推向市场,对方“只会BB叫的黑匣子”还能有什么搞头? 退一万步说,自己先不要魔都市场,也会在其他城市推广,总不可能因为这点“不好意思”而放弃汉显BB机,终究会造成一样的结果。 现在不把话说清楚,这个黄金福要吃大亏不说,魔都的消费者也会掉进坑里。 念头至此,李建昆拱拱手,表达了歉意,继而说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是听闻消息才赶过来。虽说传呼机在这边的发展是伱推动的,但说句实在话,你的产品比我们落后太多……” “笑话!” 在专业领域被人鄙视落后,这是黄金福万万无法忍受的,他打断李建昆,看看樊松后,带着抹冷笑对李建昆说: “我听樊总讲过,说你们的人给他推销,讲你们的传呼机不仅带显示屏,还能做到汉字显示?” 李建昆正想点头,黄金福突然哈哈大笑:“骗人也不是这样骗的!” 戳在一侧的林新甲、丁伦和富贵兄弟,同时挑起眉头,怒视过去。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帮外行,传呼机将来的发展路径,绝对是从‘声音提醒’到‘数字化’,事实上这也是我们公司正在研发攻克的目标,汉显?那是数字化以后才敢设想的方向,只在梦里才有的方向! “现在数字化还没实现,你们竟然口口声声说汉显都搞出来了,就凭你们?” 李建昆敬他是个先驱,按捺住情绪,表情不变说:“就凭我们。” “哈哈……笑死人了真是,无知!” 黄金福敢这样抨击,自然有他的底气,他的星光电讯集团已是港城第二大传呼机供应商,技术、资源和信息都是顶尖的,这几人他见都没见过,他都没搞出来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未来五年内都未必能搞出来的东西,几个碌碌无名之辈天赐的本事吗? 李建昆不太想喷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侧头看向丁伦:“把我们的产品拿出来给三位过目一下。” 丁伦正憋着一肚子火,自己弄不出来的东西,就笃定别人也弄不出来?黄金福这副做派,又何尝不是对他、倪教授和华电旗下参入研发的技术人员的侮辱? 他拎着黑色手提包,踱步上前,刚放在红漆木艺茶几上,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不用了!”樊松挥手道。 丁伦皱眉。李建昆望向对面,郑重说道:“樊总,既然贵单位决定发展传呼机业务,不看看我们的产品,是您和贵单位的损失。” “呵呵。”樊松起身从桌子上拎起黑色手提包,扔进丁伦怀里。“几位请吧,你们的产品再好,我没兴趣。” 通过刚才黄金福的一席话,他已经笃定几人是骗子。还敢赖着不走,只怕有什么高明骗术。不上当的最好做法,就是不给他们机会。 李建昆眉头紧锁,沉声说:“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呵,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先让你们后悔,真当我不敢报警吗?!” 第669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669章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瑞泰里石库门弄堂里,李建昆五人戳在青石砖道路上,头顶的炎炎烈日曝晒而下。 此行过来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会被人扫地出门。领先市场主流产品两个档次的汉显BB机,想拿出来给对方展示一下,竟然连机会都不给…… 弄得一伙人现在里外都是火。 “老板,咱们去邮电局,找他们领导!” “老大,要我说,大不了咱们先不在上海推广,去羊城!等在羊城搞起来,产品流向市场,以咱们的研发投入和技术,一时半会儿没其他公司能赶上,不怕这边邮电的人不找上门求咱们,只要他们想发展传呼机。” 林新甲和丁伦的建议都很中肯。 丁伦的建议很是解气,林新甲的建议能解当务之急。 李建昆嗦着华子,吐出一口白雾问:“现在几点?” “快十一点了。” 早上九点多从锦江饭店出来,路上耽搁不少时间,李建昆想想也差不多,遂说道:“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他终究不太甘心来魔都白跑一趟,打算先听从林新甲的建议,不过这个时间赶到邮电局正值午休,未必能碰到人。 五人徒步走出瑞泰里石库门弄堂,随便向右拐个弯,沿着街边的树荫底下一边向前走去,一边留意旁边街边的吃食铺子。 对于魔都的本帮菜,李建昆个人是有点排斥的,主要它啥菜式都放糖。 他领着四人走出好大一段路,本想找家外地菜馆,还真没有,这年头不比后世,街边的商铺没那么多,选择的空间也很少。又看见一间本地饭馆后,李建昆放弃了,一马当先走进去。 误打误撞似乎发现了一家“宝藏铺子”。 街边饭馆嘛,众所周知,卫生条件堪忧,但这家铺子不同,地面铺着洁白的瓷砖,拭擦得干净明亮,或长条形或圆形的餐桌上,皆铺有统一的蓝黑相间的格子桌布,进门一侧的原木色柜台上,甚至用那种花里胡哨的白酒瓶插着几束不着名的鲜花。 雪白的墙壁上,几台没有积灰的壁扇,呼呼送着清凉。 “几位人多,坐圆桌吧,这边请。”由于时间尚早,店内还没有食客,但服务员们已经做好迎客的准备,一个个热情饱满。 五人刚进店,就有一位笑容甜美的姑娘迎上来招待。 事实上这里的服务员,包括柜台后面站着的那位风韵犹存的经理,全是女人。 服务员是清一色的盘正条顺的姑娘,这群南方小土豆其整体质量,竟比燕园小南门对面的长征食堂还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丁伦打趣说还以为进了大饭店。 林新甲笑呵呵递给李建昆的一个眼神,潜台词是:这儿的姑娘可真俊。 众人先前的火气,因为找到这样一家远超期望值的饭馆,消散不少。 李建昆心说也不知是哪个单位的饭馆,有这配置和整体素质,真的可以开饭店了,估摸是缺资金。 招待他们的服务员姑娘见他们说普通话,赶忙也切换成普通话,一手捧着菜单,热络询问:“几位熟悉本地的菜吗?需要我推荐吗?” 李建昆笑笑道:“好啊,不要太甜的。” “有!”姑娘小手一拍说,“我们有个大厨娘家是广东的,粤菜你们喜欢不?菜单上没有,但我们可以按照食材做一些。”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服务? 李建昆硬是朝门口再看一眼,确定这真是一家路边饭馆。 “那最好不过,我就是广东人。”林新甲含笑问,“你们大厨还是女的?” “嗯,我们四个大厨全是女的。” 好家伙,进了女儿国吗? 有这种服务,菜单就用不着了,需求告诉热情的服务员妹子,让她看着安排。不多时,十一点一刻的样子,饭馆开始上客,十来张餐桌很快便坐个七七八八。 生意好是正常的,不好才奇怪。 食客多了后,饭厅里也变得嘈杂起来,其中不少显然是老客户,和服务员姑娘们有说有笑的。 “许经理,我看你们完全可以开分店了。”有位中年大叔昂头朝大门口一侧的柜台内搭话。 风韵犹存的女经理笑着摆摆手:“嗨,没到那份上,刚开始摸索,经验还是太浅,劳伱们多提意见。” “你就谦虚吧,旁边那家食品公司的餐馆都快被你们干倒闭了。” “哎,都是混口饭吃,也不能怨我们。要是厂子效益好,我们也不至于搞饭馆。” 李建昆边吃着饭,听出点意思,原来是家“三产”饭馆。平心而论,菜的味道一一般般,就是那种很家常的口味,无甚特色,生意能这么好,主要还是因为服务和环境。 “老许啊,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上回那卫生纸再给我订一大包,明天来拿。” 旁边的一张长条餐桌旁,有位中年妇女冲柜台那边嚷嚷一声后,正准备掏荷包起身,被对面的丈夫给拉住。 “干嘛又买卫生纸,用那叫姨妈巾的玩意儿不是更好?被人知道还以为咱们家穷得叮当响。” “我看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出门的时候节约点不好吗?”妇人没理丈夫,从荷包里掏出钱,去柜台找许经理支付预订卫生纸的钱。 这样方便,她家住附近,明天过来餐馆拿货就行,省得奔商场去。 李建昆一口饭含在嘴里,老半天没嚼,万万没想到这家饭馆和他还有点关系。 等旁边桌的中年妇女返身回来,看出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李建昆侧过身向她打听起来。对于这家饭馆的来历,也有了个清晰了解: 饭馆里之所以全是女职工,是因为她们本身隶属于一家只招女工的事业单位——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这不禁让李建昆想起京城的“美丽人卫生用品厂”。 二者属于一个性质的单位,连生产的商品都如出一辙——卫生带和妇用卫生纸。当然,京城那家美丽人厂早已不生产这两样,现在是全京城最大的姨妈巾供应商。 而魔都这家铁娘子厂就没辙了,仍然在生产。 问题是,魔都这种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自从姨妈巾在国内问世之后,立马变成市场主流。当初在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从他李建昆手中引进了姨妈巾技术的三家魔都工厂,在经济倒春寒的大形势下,皆赚得盆满钵满。 却是苦了其他生产传统妇女卫生用品的工厂。 比如这家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倘若不是这年头还没有国企破产倒闭的先例,穷到连生产原材料都采购不起的“铁娘子”,老早倒台解散了。 为了养活几百号女工,铁娘子厂顺应大势搞三产,没少折腾,养过猪,开过裁缝铺,还有一家家政公司,专门替人做保洁服务。这家饭馆也是铁娘子厂的“三产”之一。 “嗨呀,小伙子你想啊,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国企职工,去给人家拖地、刷马桶、洗衣服,好多还是没结婚的黄花大闺女呢……她们厂是真的难。”妇人唉声叹气说。 整得李建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虽说弄出姨妈巾,推向市场,肯定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事情皆有两面性,潜移默化中,终究还是造了点孽。 他道过谢后,结束谈话,转回身,盯着白瓷饭碗怔怔出神,心头蓦地生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既然撞见了。 既然“铁娘子”需要一个来钱渠道。 自己现在手上不是正好有一个吗? 这年头没有谁规定,通讯产品只能由邮电局弄。 事实上,前世BB机在国内迅猛发展的那几年——八零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许多事业单位都盯上这个香饽饽,凡是有条件的,甚至有些单位没条件都要创造条件,纷纷扎进这场财富盛宴中。 李建昆犹记得,前世魔都这边至少有五大拷台——“拷”字来源于英文“Call”的汉译,在八零年代中后期这个叫法很盛行。 分别是:长乐台、南星台、恒丰台、浦江台、长安台。 其他地区也是一样,拷台遍地开花,而每家拷台背后都是一家事业单位,各自把持着一个或几个寻呼台号,譬如前世的BB机龙头“国脉”公司,便坐拥126人工寻呼系统、127自动寻呼系统,128中文寻呼系统三个寻呼台号。 一言以蔽之,生产卫生带和卫生纸的单位,搁这年头搞BB机业务,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句话用以形容八零年代的机会、混乱和朝气,最合适不过。 念头至此,李建昆撂下筷子。“你们先吃。” 然后在林新甲四人疑惑的目光中,摸到了大门口的原木色柜台旁边。 许惠芬望着走过来的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含笑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这话该我问你。” 许惠芬面露诧异,避开他的目光,丹凤眼扫一眼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你们厂现在处境很艰难,我手上有个很赚钱的生意,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唰! 许惠芬再次对上他的眼睛。“很赚钱的生意?多赚钱?” 厂里的处境何止是艰难? 她们这些做领导的,有时候因为发不出职工的基本工资,眼瞅着许多家庭真的要揭不开锅,不知抱在一起急哭过多少回。 这也不怪她现在听说赚钱的买卖,眼珠子里便泛起绿光。 “多赚钱这个还真不好说,那要看具体销量。”李建昆笑容和熙说,“我手里有款产品,绝对人人想要,每一部卖出去的话,至少能有几百块的利润。” “多少?!”许惠芬双目圆睁,吓一大跳。 她绝对是听错了。 价值几百块的产品都很罕见,能有几样产品抛去成本,利润还能高达几百块? 对,她听错了,要不然就是对方嘴瓢。 李建昆一字一顿重复道:“按我的初步估算,每部产品不低于三百块的利润。” “咝——” 许惠芬刻意竖起耳朵,确定这回自己没听错,而对方这种语速,有可能再次嘴瓢吗? 这位现年三十六岁,人生阅历还算丰富的国营厂副厂长,心头怦怦直跳。继而,泛着绿芒的乌黑双眸里,红光大盛! 第670章 条件堪忧 第670章条件堪忧 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厂区内的水泥地上热浪蒸腾,小三层的行政楼内厂长办公室里,又是一番阴云密布的气氛。 厂长张心梅和几名骨干管理都在,围坐在一套红漆木艺沙发旁边,人均耷拉着脑瓜,有两人甚至捂着头趴在膝盖上轻声抽泣着。 每每一个月过去的时候,是她们很想遗忘又无法逃避的煎熬日子。 该发工资了。 全厂四百六十一名职工,多半都指着这份工资过活,现在大家也能体谅厂里的难处,不再希冀额外补助,只希望每月的基本工资能发到手。 可就是这二十几块,三十几块的基本工资,仍然愁得张心梅她们这群管理人员夜不能寐,常常被逼急的时候只能无助哭泣。 她们终究只是一群女人。 厂名叫作“铁娘子”,并不意味着她们就是铁娘子,只是幻想着能成为那样的女人,事实证明她们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每月一万多元的固定支出,压得她们越来越喘不过气。 能试过的办法全试过,可以借来的钱也全借了,她们逐渐意识到:厂里的主营业务不行,搞再多的三产仍旧是杯水车薪,难以解决根本问题。 “别哭了,我下午再去趟财政。” “他们还能给咱们批钱吗?” “我去磨,我去求,我当叫花子向他们讨。”张心梅悲怆说,她见不得职工们那渴望又失望的眼神。 而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牵扯。 一个女人能不能赚到钱,将直接决定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她最不愿去想象的是:职工们回到家,因又没有拿回去工资,在家里唯唯诺诺,得不到足够的尊重。 然而这种事却是清晰可见的。 自从厂子的经营每况愈下后,许多职工的精神状态变得很糟糕,隔三差五还能看见有职工身上带着伤痕。 比起目睹这些,张心梅宁愿去“要饭”。 可令她十分痛苦的是,由于次数太多,现在饭都不一定能要来…… “咚咚咚!” 浅绿色油漆剥落严重的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心梅看向左右,一众女管理赶紧坐好,眼泪婆娑的两个狠狠拭擦眼睛。她们这种状态,绝不能让职工看见,否则当职工们知道连主心骨都撑不住时,厂子里那最后一丝“努力自救,共渡难关”的精神气也会泄掉。 等大家都调整好状态后,张心梅才清清嗓子道:“进来。” 外拓的大将,副厂长许惠芬这个时间出现,着实令大伙儿有些诧异,现在应该是饭馆最忙碌的时候,而那家小饭馆,却是厂里现在最来钱的渠道。 更让大伙儿同时睁大眼睛的是,许副厂长身后还跟着一群男人,这在她们厂可实在是稀罕生物。 面对几位同仁的疑惑,许惠芬挤眉弄眼说:“这几位手上有个大生意,说是想找我们厂合作。” “大生意?” 张心梅等人同时起身,作势迎接,毕竟来者是客。 “多大的生意?” “是款高科技产品,每部卖出去能有好几百块的利润。” “咝——” 办公室里霎时间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张心梅等人人均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与早前许惠芬的模样如出一辙。 张心梅急忙邀请李建昆五人落座,无须交代,立马有女管理去茶台旁倒茶。 倘若真是这样,让她们伺候大爷都行! 在她们最艰难的时候,迎来这样一件事,岂止是雪中送炭? “李先生,这位是我们厂的张厂长。张厂长,这位是特区华人电子工厂来的李先生。”许惠芬作为中间人,给双方互做介绍。 短暂的相识下,她也没对李建昆等人的身份完全弄清楚,这五人中似乎有内地的同志,也有港城人。 简单寒暄完,李建昆五人落座在木艺沙发上,张心梅和许惠芬陪坐着,其他女管理围在一旁,这些阿姨们的眼珠子直勾勾盯在明显为首的李建昆身上。 模样五旬左右的厂长张心梅,皱纹深刻的脸上挂着笑容,迫不及待询问:“李先生,您说的生意和产品具体是?” 在给她们看产品之前,李建昆认为有必要先给她们普及一下传呼机的概念,不然这群大概率对无线电一窍不通的阿姨,只怕BB机拿在手上都无法理解。 “各位想必对电话都不陌生,但是作为通讯手段,座机电话其实有明显的缺陷和局限性。 “我举个简单例子,假如我现在从外面打电话到贵厂,找张厂长,可张厂长不在厂里,是不是意味着我暂时无法联系上张厂长?” 阿姨们齐齐点头,显而易见的道理。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们这款产品,其主要特点就是弥补这种缺陷和局限性。简单点来说,我们有个设备,可以随身携带,当张厂长携带这个设备后,我再打电话给您时,即使您仍然不在工厂,无法通过电话直接联系,但是这款设备会及时提醒您,通过警示音和简单的文字描述。 “如果不是太过复杂的事情,能直接在设备上显示出一段简短的话,比如‘张厂长,晚上一起吃饭,锦江饭店,昆’。这样不仅实现了在第一时间联系到您的目的,还完成了信息传达……” 阿姨们愣是给听懵了。 神乎其技! 难怪许副厂长说是一款高科技产品。 果真如此的话,岂止是高科技?根本是一项神迹! 大伙儿脑子里跟随李建昆的讲述,不约而同地幻想着那种场景……那可实在太方便了! 再也不存在紧急时候联系不到人的情况。 人们的生活方式,社交方式,都将因此改变! 阿姨们相视而望,甚至有点不敢置信,这是何等高端的技术?电话还要根线连着呢,真的能够实现吗? 给她们科普完概念后,李建昆抬抬手,向丁伦示意。后者从黑色手提包里取出一只汉显BB机的样机,呈送到张心梅手上。 “嗨呀!真的是个高级货嘞!” 张心梅双手捧着翻来覆去观摩着,其他阿姨全凑到她身旁一起打量,人均眸光大亮。 先不提其他,单是从品相和工艺上看,也不是一般的工厂能制造出来的。 等她们将外观欣赏得差不多后,丁伦凑上去,含笑取回汉显BB机,长按开关机启动,再次交到张心梅手上。 望着那食指大小的黑色屏幕,泛着蓝光亮起,蓦地浮现出“欢迎使用”四个大字,阿姨们惊诧连连,叹为观止。 “B!B!” 警示音传来,又引起一阵惊呼。 毫无疑问,这是正儿八经的高科技产品! 张心梅爱不释手地把握一会儿后,把汉显BB机递给其他人,下意识看一眼李建昆,略显浑浊的眸子里有些异样。 “张厂长是想问:我们有这么厉害的产品,怎么会找你们厂合作。对吧?” 泼天的富贵落到头上,如果你打心眼认为你根本不够资格接,就会产生狐疑。人之常情。 张心梅点点头,她确实很困惑。 东西她看了,工艺和技术非常高端,高端到她甚至想象不出来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如果对方所说的“随时呼人”的功能也确实能够实现,那简直是一款划时代的产品! 有的是大单位削尖了脑瓜想争抢到手。 轮得到她们? 她们铁娘子厂算个啥? 小虾米一只不谈,而且业务还不对口。张心梅心想:这种产品不应该找邮电合作吗? “我们找过邮电局,只是那边有一名港商在给他们推销类似的产品,关系处得蛮好,导致邮电的人对我们的态度不太好,我们想给他们展示下设备都没讨到机会。不过那名港商的设备,比我们落后太多,低两个技术层级。” 李建昆一五一十告知,没有隐瞒前情,但他自己和铁娘子的那点“渊源”倒是没讲,似笑非笑说道: “我们很生气,想着不找邮电合作又如何?这款产品我们有全套技术,只要是个事业单位想干,我们都能给它弄起来。这不中午在伱们厂的那家饭馆吃饭吗,听硕峄毓斯u??c们经营比较困难,我想或许是个缘分。” 张心梅恍然,心里的疑惑消解,想着还真是缘分,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天赐良机啊! 这款产品谁不想要?盘活她们一家小小的“铁娘子”,绰绰有余,甚至前途无比光明。 “李先生,大恩不言谢,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张心梅竭尽全力压制着心花怒放,否则恐怕要神经质的仰天长笑。 李建昆端起搪瓷缸和她碰了一下。“这么说贵单位愿意合作?” “这话说的,盼都盼不来的好事,我们还能往外推吗?”张心梅终究没压制住,脸上浮现起兴奋而灿烂的笑容。 李建昆抿了一口茶后说:“不过合作之前,有些问题还需要解决一下。” 副厂长许惠芬闻言,把汉显BB机交给其他人瞻仰,带着抹忐忑插话问:“这东西造价不便宜吧?还有弄信号啥的,是不是要搞什么大工程?需……需要多少钱啊?” 此言一出,阿姨们激动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造价确实不便宜,毕竟我说过利润就有几百块,另外也的确要做通讯工程的架设,花费不菲。” 噶! 厂长张心梅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资金,是她们厂现在的死穴。 确切地说,她们连一分钱都拿不出——上个月工资还没有着落呢。“花费不菲”四个字落在她耳中后,仿佛有座泰山压向心头。 许慧芬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 “钱的事后续再说。”李建昆摆手打断她,说,“我这人特别怕麻烦,不喜欢扯皮拉钩的事,为确保我们后面良好合作发展,还需要取得通讯运营的相关资质,这件事要你们先办妥。” 没份文件在手,后续某单位要是眼馋了,不给他们做……毕竟人家业务更对口,闹出什么纷争,糟心。 此举是防患于未然。 张心梅道:“我去市里要个批文?” 李建昆就是这个意思。 “那钱的事?您刚也讲过,听说我们厂经营困难,我、我也不瞒您,我们的情况可能比您听说的还要糟糕……”张心梅心头异常忐忑。 现在生怕这天降的泼天富贵,因为没钱投资而折戟。 那她非得哭死。 李建昆当然知道她们没钱,别说她们,不是邮电局那种巨无霸,这项生意换作一般的事业单位,让他们拿钱出来投资,都是强人所难。 寻呼台和通讯基站的建设,动辄百万RMB起底。 而且她们连一个懂无线电的技术人员也没有,说实话,条件真的很差。 不过他这人吧,就喜欢干点有难度的事。和“铁娘子”的合作,也被他视为一场试验,否则可供合作的对象只有邮电,有些受制于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凡干好这场合作,往后在别的城市……邮电还真的别在他前面拽。 拽,我就不理你。 “先不谈钱行吗?批文如果弄不下来,一切都是空话。” “哦……” 第671章 发工资 第671章发工资 响午时分,市工商局大楼。 二楼楼梯口左侧廊道中的一间办公室里,传出惊诧的声音。 “什么?你们厂要搞无线电通讯?” “是的。” “不是、张厂长,你们懂无线电吗?” “不懂。” “……” 红漆五屉桌后面,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颇为无语地抬手拍向光亮脑门,这不是胡闹么? 坐在对面靠背椅上的张心梅,忙不迭解释起来:“我们虽然不懂,但想跟我们合作的大单位懂呀,他们可是特区的合资企业,有港资背景,技术雄厚……” “你等等等等,有这种事?” 刘主任用狐疑的语气问:“伱的意思是说,有港资背景的大企业找上你们厂,要和你们合作发展无线电通讯业务?” “嗯。” “……恕我直言,你们凭什么?张厂长,你们是一家生产……卫生纸的工厂呀!” “人家说和我们有缘。” 刘主任愈发无语,蓦地有种不良青年骗小姑娘谈恋爱的感觉,他沉吟道:“虽然我明白你们厂处境艰难,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信吧。我个人认为这事儿有蹊跷,无线电通讯是高科技项目,有港资企业来市里寻求合作,不应该找邮电局吗?” “找过的,邮电局不待见他们,他们……” 刘主任抬手一压,打断她。女人属实难缠,有些事跟她说也说不清,另一只手薅过桌面上的黑色转轮座机的话筒,转动几个数字后,电话拨到邮电局。 “喂你好,我工商的,问一下,你们无线电这一块的业务谁负责?” 电话那头传来邮电局接线员的声音:“樊松樊主管。” “麻烦帮我转接一下。” “不好意思转接不了,樊主管现在不在局里办公,前一阵儿局里成立了一家专职无线电通讯开发的新公司,樊主管任总经理,现在常驻在那边。” “哦,号码有吗?” “您记下……” 结束通话后,刘主任按照号码,又反手拨到“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这家公司刚刚组建,业务尚未展开,没几名职工,接电话的正是樊松。 听完刘主任的开场词后,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 “我就说他们是骗子吧!” 樊松火冒三丈回话说:“这事儿我知道,我还见过他们,五个人嘛,满嘴跑火车,而且应该准备很充分,不内行的人只怕真会上当受骗。现在骗我这个懂行的没骗成,跑去卫生用品厂骗女人……王八蛋,我当时就应该报警给他们抓了! “对对对,现在也不迟,你们赶紧报警,省得这边没骗成,他们又找下家,保不齐真有单位会上当!” 刘主任搭眼瞅一眼对面的张心梅后,对着话筒说:“行,我知道了。” 撂下黑色话筒,刘主任沉声道:“邮电那边说,这伙人是骗子!” 他想也是,真要开发无线电通讯业务,不找有无线电部门的单位,找你们一家卫生用品厂,图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骗子?”张心梅蹙起眉头,“可、他们能骗我们什么?我们厂又没钱,还欠一屁股债。” 说罢,忽地想起什么,她摇摇头补充道:“不不,不是骗子,他们的产品我见过,很高科技!不是一般的工厂能生产出来的。” “没点道行敢向事业单位行骗?” 刘主任反驳说。“那伙人现在不在你们厂对吧?你们肯定约了下次见面时间,我建议你提前报警,到时是不是骗子自然会真相大白。” 张心梅眉头紧锁,心说:你说得轻巧,如果不是骗子呢?发生这种事后,人家还能和她们合作吗? “回吧张厂长,我是为你们好,谨防受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这张条子我也不能批,无线电通讯这种高科技,那不比养猪、开饭馆,你们半点不懂瞎掺和什么?专业事交给专业单位去做嘛。” 刘主任挥挥手,送客的意思。 与此同时,铁娘子卫生用品厂里。 昨天初次会面后,谈好由“铁娘子”这边负责搞定“允许开展通讯业务”的批文,也不知道多久能弄下来,索性闲来无事,李建昆领着人今天再次过来,听闻张厂长去了工商局,满怀期待等着。 倒也不干等,在销售科的郭科长的陪同下,四处走走看看。 厂子里是真的冷清,多半职工无所事事,倒不是不想做事,是没有活儿干,产品卖不动,即使一再降低产量,仓库里仍然货物堆积如山。 职工们没事找事干,把占地大约二十亩的厂区打扫得近乎一尘不染,车间里的机械设备拭擦了又擦,像是新采购的似的。 李建昆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来一群大姑娘小姑娘的探视,皆望着他们露出善意的笑容,与旁边人窃窃私语。 消息已传开:厂里来了几位贵客,要和她们厂合作开展一个大项目。 这使得大姑娘小姑娘们阴郁许久的心头,盼来一缕曙光。 “快到饭点了,几位要不然移步食堂先吃饭吧。”陪同的郭科长说。 李建昆几人自然客随主便。 来到食堂,职工们还未进场,郭科长操持着,特地给他们安排了一张圆木桌,并喊厨房的人一起送过来饭菜: 每人两只国民铝饭盒。 一只饭盒内装着略微泛黄的米饭。 另一只里面盛菜,一道醋溜豆芽菜和一道猪油渣炒卷心菜,混在一起。 工厂的大锅饭也不能讲究,李建昆五人打算随便对付一口。 职工们陆续来到食堂吃饭,不多时,附近的木质餐桌旁也坐满姑娘,她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笑着朝李建昆五人打量,也不知道什么这么好笑。 不过笑起来挺好看的。厂里还是年轻姑娘居多,令人赏心悦目。 饭是真的难吃,但所谓秀色可餐,李建昆倒也吃得喷香。 张富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碰碰李建昆后,指指他们的菜盒,又向周围餐桌上姑娘们的饭盒示意,李建昆这才留意到蹊跷: 菜是一样的菜,无疑姑娘们能打到的份量少很多,同时唯一的荤菜“猪油渣炒卷心菜”,他们饭盒中的猪油渣都不老少,而姑娘们的饭盒里……李建昆扫完周遭一圈,没有发现一块猪油渣。 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 丁伦有些伤感道:“她们把猪油渣全挑给咱们了。” 林新甲叹息一声:“听说有四百多号女工,每人还摊不到一块。” 张贵道:“难怪刚才那位郭科长不跟我们一起吃。” 李建昆沉默少许,抬手指向饭盒。“吃。” 五人同时大口大口扒起饭,直到扒完最后一粒米饭,最后一抹菜碎。 吃完饭后,五人从姑娘堆中穿出食堂,有大胆的姑娘还和他们挥手道别,陪同他们的郭科长不知道去哪儿了,五人决定在食堂外面等等,林新甲摸出一包醒宝牌香烟,给李建昆和丁伦一人发一根,富贵兄弟不抽烟。 太阳毒辣,他们戳在红砖食堂的屋檐底下,旁边不远有扇窗户,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汤姐,小勇的学杂费要多少?我这儿还有七角,你先拿去。” “不用啦,大家都不容易。” “你看你脸上,姐夫又没忍住手吧。” “是我没用……” “汤姐,我有五角,给。” “我只有三角。” “来,姐妹们,都凑凑,孩子上学要紧。” “不好意思汤姐,我一分钱都没了,盼着发工资,它又不发……” “没事没事……” 被称呼为汤姐的人大概率是泪奔了,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李建昆等人的耳朵。 李建昆、丁伦和林新甲三人,手里夹着一角钱一支的醒宝牌香烟,望着在火圈的燃烧下香烟越来越短,突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丁伦率先丢掉烟,用带镂空花纹的皮鞋鞋底狠狠碾灭,脾气顶好的书生爆出一句粗口:“这TM叫什么事。” 林新甲也把烟扔了,苦笑道:“说好的大上海呢?” 他们都不知道李建昆和姨妈巾的那段渊源。 李建昆深吸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白雾,遂招招手,领着四人回到小三层的行政楼,在一楼一阵踅摸,找到财务部。 财务科长姓金,昨天下午也在厂长办公室,见五人来到她这里,些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起身相迎。 李建昆示意她不必客气,微笑询问:“厂里上个月的工资发不出来?” 金科长心头一凛,赶忙回道:“没有没有,发工资的钱我们还是有的,只是账还没对清楚。” 然而财务室里的两名小姑娘嘴角发苦的表情,很好将她出卖。她们只差没有躺在椅子上睡觉,像是缺轧账的时间吗? “我们和你们厂以后是合作伙伴,资金上多有来往,我先借你们一笔钱把工资发了吧。”李建昆说着,没理会金科长和两名小姑娘的错愕,看向张富。 他的随身行李一直由富贵兄弟拎着。 张富开始翻包时,李建昆示意说:“拿那个报纸包。” 他通常出门会带些钱,但这年头RMB最大面额只有十元,没有要紧事也不会带太多,沉呐。 一个大约2.5cm厚度,大团结大小的用橡皮筋箍着的报纸包,被张富取出来交给他,李建昆轻缓放到旁边的桌面上。“应该够了。” 金科长怔怔看去,心说差得远,不过礼轻情意重,连连道谢。“那我给您打个欠条。” 说罢,回到自己的五屉桌后面。 她手下的两名姑娘相视而望后,一名姑娘取过报纸包,认为份内之事还是要做好,先是感激地看了李建昆一眼,遂开始拆包裹,准备点数一下。 当橡皮筋和报纸被拆开,发现映入眼帘的并非大团结,而是某种白里透黑的纸张,俩姑娘面面相斥。一瞬间还以为她们被逗弄了,直到俩人定眼望去,在黑色背景的“万里长城”旁边,看清阿拉伯数字“100”和“外汇兑换券”五个大字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大面额的外汇券,更别提……一整沓! 震惊之余,俩姑娘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一人将整沓外汇券捂进胸口,恍若那是她的身家性命。一人想起什么,忙不迭跑到科长的办公桌旁,见科长一千元的欠条已打好,急忙道: “错了错了科长,不是一千块,是,是……您看!” 一头雾水的金科长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另一名姑娘将外汇券从胸口挪开,捧在手里呈给她瞧,当看清那是什么事物后,金科长瞳孔剧烈收缩。 天呐! 什么人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外汇券? 一万元外汇?! 这别说发她们上个月的工资,今年一年欠下的工资都能发完,虽然按照官方换算未必有那么多,但姑娘们保管不会有意见,拿到黑市上随便倒腾,稳赚不亏。 这是真正人人都稀罕的香饽饽! 一个妇人和两名姑娘,激动得忘乎所以。 金科长才意识到,这份情谊重,礼一点也不轻,望向李建昆的双眼里腾起水雾,用不敢置信地口吻问:“李先生,您真的要借给我们厂一万元外汇?” 李建昆还未说话,林新甲笑道:“这位向来一口唾沫一个钉。” 多大点事? 当然,于他而言一万元外汇也不是小数目。只是说对老板来说不算个屁。 金科长喜极而泣,一时难以自抑,以至于声音都有些结巴,对两名手下姑娘吩咐:“通、通知,通知大家,发、发工资,发工资!” 第672章 铁娘子 第672章铁娘子 张心梅从公交车上下来后,沿着人行道,没有刻意去蹭路旁树荫底下的阴凉,浑浑噩噩地漫步到厂门口。 事实上在工商局被领导明言拒绝后,她的心思就异常繁杂。 骗子? 邮电的人言之凿凿,他们是专业人士,理应分得清吧。 可是那部工艺精湛的样机设备该怎么解释? 她们厂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好骗呢? 张心梅现在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她心中有个计划:试探一下。再和那位李先生来次面谈,这次要追问清楚,如果项目开展后,需要她们这边付出什么物质条件。 一路上她一直在思索一种可能: 假如批文拿下来,她们又很坚信这个项目的前景——纵是把那部样机拿给别人看,料想对方也会被震撼到,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李先生提出让她们贷款,她们无法拒绝,银行那边看好这个项目,或许也真会贷给她们。 倘若李先生是骗子,她们还真掉坑里了。 “看看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他清楚我们厂的难处,合作搞业务,适当的投资合乎清理,但如果狮子大开口,大概率说明真有问题。” 张心梅小声嘟囔着,心中已有决断。 “厂长好!”锈迹斑斑的厂院铁闸门右下角的小门开启,从门岗亭里出来开门的保卫科的马红琴,笑容满面,精神抖擞,面朝门外来人敬了一记标准军礼。 她是退伍女兵。 嗯? 张心梅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她,一时精神有些恍惚。这样的笑容,如此精神气,有多久没在厂里见到过了? “红琴……你家是有什么喜事吗?” “我家没有,是厂里有喜事,厂长您不会还不知道吧?”马红琴兴奋难以自抑,看出厂长真不知情,正想和她解释一番…… “喔——” 厂区内,从小三层的行政楼方向,蓦地传来一阵欢呼,声势浩大,热烈激昂。 在这种无比欣喜的情绪的渲染下,冷清到听不见一丝机器运作的声响,恍若一张惨淡的褪色的老照片的整个厂区,似乎也裹上了一层喜庆的红妆。 张心梅满目惊讶,眺望着欢呼声传来的方向,看不见个所以然后,倏地拉回视线再次落在马红琴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马红琴弯嘴笑着,将她领进门岗亭,里面还有两名保卫科职工,同时起身见礼,在其中一名职工身前的桌台上,张心梅余光扫到某种稀罕之物,定眼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哟!哪儿来的这么大面额的外汇券?” “财务科发的。” “啊?!”张心梅双目圆睁,她都不知道厂里有半毛钱外汇。 “我们保卫科十二个人,发了两张。” “嘻嘻,说让我们自己去淘换,我们正商量着去哪儿换最划算,马科长有个亲戚想要一张,给的比例我们也不懂,打算先打听下行情。” 望着三人喜不自禁的模样,张心梅人都懵掉,财务科给职工发外汇了?十二个人就敢发两百块外汇? 哪儿来的?! 有多少敢这么发?! “厂长,我听说了。”保卫科科长马红琴笑着说,“是那几位贵客,嗯,领头的那位李先生看咱们厂困难,说以后反正有生意上的资金往来,先借我们一笔钱把工资给发了,他们出门在外可能也没带多少钱,只有外汇,所以就……” 张心梅睁大眼睛问:“他借钱给咱们厂发工资?” 马红琴挠挠头后,讪笑回道:“其实、也不是听说的,财务科的老金告诉我的。” 言下之意,千真万确。 张心梅心头悸动,转身直奔门口,不过刚出门,不待马红琴三人继续围着那张外汇券瞻仰,又走回来。 “不行不行,我现在不好露面,他们来厂里肯定是等我的好消息,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对,不能……” 张心梅自顾自嘀咕着,脸上情绪十分繁杂,饱含着惊愕、激动、振奋、感恩、忐忑……唯独没有狐疑。 从工商局大楼里带出的那丝怀疑,被她彻底从心窝子里面粉碎掉。 不可能是骗子! 绝不可能! 哪个骗子能做到这种份上? “厂长?”马红琴关切问,厂长精神上似乎有点不正常。 “红琴,你马上去把所有管理人员……不不,厂里还要留点人,招待他们也要人。这样,我列个名单,你去把这些人全部给我喊来,我在门口等。” 张心梅说罢,趴向门岗亭内的一张红漆剥落严重的五屉桌,从桌面上取过一本带厂名的红线信纸,又从拎在手上的蓝布袋子里薅出一只英雄牌钢笔,飞快写下长长一列名字。 “去!”一页信纸撕下来,塞到马红琴手上。 “……哦。” 大约一刻钟后,马红琴带来“大部队”,人均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然而当大伙儿看见厂长严肃的表情后,又不禁心头一凛。 果不其然,有不好的消息。 门岗亭外,张心梅扫视着一众得力干将,沉声说道:“同志们,我也不瞒伱们,我刚从工商局回来,那边态度很明确:不会给我们厂发展无线电通讯业务的批文……” “啊……” “完了完了,李先生不是说,拿不到批文,一切都是白谈吗?” “哎呀呀,人家还刚借给咱们一大笔外汇。” “这可咋办呀!” 铁娘子厂的一众骨干管理,急得直跺脚,又有几个稍微年轻点的眼泪汪汪。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张玉梅手指一个方向说,“去市府,咱们哭也好,求也罢,无论如何都要把批文拿到。咱们一起去,拿不到批文,咱、咱……” “咱们不回来!” “对!厂里好不容易盼来贵人相助,必须要把他们留下。” “这应该是盘活厂子的唯一机会。” “多好的合作伙伴啊,如果能做成这个项目,跟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厂子说不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还能发展壮大。” “厂长,走吧!” 所有人异常团结,完全拧成一股绳。 临时,张心梅对马红琴吩咐说:“如果我们下班时还没回,告诉李先生,先回去,我一定会把批文带回来。” “是!” 马红琴立正站好,神情肃穆,在她的视线中,一群领导结伴离厂,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奔向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 她想:这不正是铁娘子精神吗? 张心梅等人来到市府大院,意料之中的没能马到功成,因为工商层面的事,领导肯定要先征询工商部门的看法,而工商局的态度很明确。 市府大楼五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出面处理这件事的荣主任,望着挤满半间会议室的人头,一阵伤脑筋道: “你们这是干吗?逼宫吗?即使按照你们说的,对方不是骗子,可这事儿它不合情理嘛。 “工商不同意,邮电也不同意。 “我跟你们讲,我也没办法,你们逼我也没有用。” 张心梅并没有带人闹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 “我们厂眼看要活不下去了,是我们工作不积极,是我们的产品有质量问题吗?都不是。是市场大势造成的。我们也不想给国家添麻烦,上面不是鼓励开展三产自救吗? “那我想不通了,养猪,办家政公司,开饭馆,我们也是捞偏门,跟搞无线电通讯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只因为这个业务是高科技,原本只有邮电一家能搞,就该他们一家搞吗?这不合理! “工商不应该不同意,邮电更没有资格不同意!凭什么只准他们一家搞?我们又不需要他们的资源,也不需要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荣主任嘴唇翕合,有些无法反驳。“你们、你们要在这儿待着就待着吧。” 说罢,拂袖而去。 张心梅等人从中午,一直待到黄昏时分这边要下班,保卫科的人过来请她们出去,张心梅也不好让人家为难,领着一众人来到楼下,戳在主楼进门的台阶一侧,不吵不闹,默然争取。 同一时间,铁娘子卫生用品厂里。 保卫科长马红琴,在行政楼的一间会客室中,找到茶水喝了一肚子的李建昆等人,满含歉意向他们转告了厂长的话。 李建昆倒也没打算今天就要个结果,这种事总需要些时间办,过来这边待着,只是因为手头没有其他事情,或者说如果铁娘子厂拿不到批文,后续无法跟进。 他摆摆手示意无碍,笑着询问:“她们去了哪儿?厂里是不是好多人都去了?” 下午厂里明显多半领导不在。 “应该是市府吧,厂长没说。” “晚上还不回?” “没拿到批文不会回的。”马红琴微微昂起下巴说,“这就是我们厂的铁娘子精神。” 李建昆竖起一根大拇指,遂招招手,领着大伙先回锦江饭店。 再说市府大院内,夜幕已彻底拉开,张心梅等人仍站在没剩几盏灯光的主楼门外,保卫科的人,各种大院内的工作人员,不知来劝过多少回,让她们先回去,全然无用。 她们中多半人,从早饭后就未再进食过。 晚风裹挟着热浪席卷,蚊虫成饼侵袭而来,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的铁娘子们,以团结在一起的毅力支撑着,纹丝不动。 夜,愈发深沉。 接近凌晨时,一辆今年刚刚上市的桑塔纳小轿车,从大院门口驶入,原本的路线大概率是直奔宿舍区,蓦地发现什么,红色的车尾灯亮起,后排一侧车窗玻璃降下,一张满是疲倦的脸探出来,向院门口的保卫科科员打听。 “这不是胡闹嘛!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处理。” 保卫科的一名同志嗖嗖来到张心梅等人跟前,告知她们,这是朱市长的命令。 张心梅望着黑色桑塔纳小轿车,沉默不言,摇了摇头。 桑塔纳小轿车重新启动,驶向宿舍区。 时间悄然而逝,黎明破晓时,寂静的市府大院内,在摇摇欲坠的张心梅等人耳边,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孤单的小跑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个穿着深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们眼帘。 后者小跑到她们的不太整齐的方阵前方,借着天边的鱼肚白洒下的微亮,审视她们一番后,不由苦笑道: “真是服了你们! “跟上,去食堂,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天大的事,有多大的道理!” 张心梅等人不动还好,猛然一动,好几人险些没栽倒,大家相互搀扶着,跟随晨练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来到市府食堂。 —— 锦江饭店,八楼,812客房。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将李建昆惊醒,好容易撑开惺忪的睡眼,窗外太阳还没爬起来。 “喂?” “李先生,我们、我们拿到批文了!”电话那头传来张心梅激动而虚弱的声音。 李建昆又瞅了眼窗外的天色,用郑重的口吻含笑说道:“辛苦了。” 第673章 组委会 第673章组委会 铁娘子厂能这么快拿到批文,甚至有点超出李建昆的意料之外,原本有件事他都不惦记了,现在说不得还要争取一下—— 全运会! 这年头有些东西是用钱都买不到的。 比如说找上全运会组委会,说赞助多少费用,在会场里竖块广告牌,国企还有些可能,合资企业等于想屁吃。 所以这次机会非常难得。 前世黄金福的“只会BB叫的传呼机”,正是因为通过全运会的新闻而被国人广泛熟知,宣传的效果其实已经到位,没有引发大的抢购潮,除了价格昂贵外,主要还是产品力不够。 而他的汉显BB机不同,放在1983年来说,产品力是突破天际的。 只要广告效果好,产品被市场熟知,他敢笃定没有一个国人不想要,顶多暂时买不起而已。 接完张心梅的电话后,李建昆精神为之一振,全无睡意,从席梦思大床上爬起,倒也不急着去铁娘子厂,张厂长她们明显一宿未眠,总得给人家休息的时间。 他出门敲响了813客房的房门。 林新甲和丁伦还没睡醒,不过听闻批文到手了,同样睡意顿消,喜笑颜开。李建昆在窗台边点燃一根华子,向他们讲起自己的打算。 “没时间了吧,今天都五号了。”林新甲说。 全运会九月十八日开幕,所剩时间不足半个月。 李建昆没有接茬,眼神看向丁伦。后者合计着说:“只要设备到位,人员充足,以全运会会场为中心,临时搭建起一个覆盖方圆五十公里的信号场,再建一个小型寻呼台,加班加点的话,十天内可以搞定。” 李建昆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一套现成的信号场设备?” “对。试制成功的那套,再接入几台计算机和电话线,调式好后就是寻呼台。” 啪! 李建昆将香烟叼在嘴上,双手一拍说:“这样,新甲你马上动身回港城,想办法以最快的方式把设备运过来,还有车文琳他们三个一起带来,要是不够再从华电IC设计中心抽几个懂无线电的技术人员,需要什么设备问他们,一并采购好。 “丁伦这边留下,做好准备工作。临时培训寻呼台操作人员估计来不及,到时还得你们上,咱们先把寻呼台设在哪里,信号场的搭建方案,这些事因地适宜地规划清楚。” 两人同时点点头后,林新甲说道:“这些都不成问题,问题是全运会那边能使用咱们的服务吗?” “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李建昆瞥一眼窗外火红的晨辉,说:“反正先弄,时间不等人,退一万步说最后没能参入进全运会,这些事也不是无用功,后续照样是要弄的。” 锦江饭店有餐厅,吃罢早餐后,林新甲拎上简单的行囊,独自在楼外坐上出租车。他要先去邮局挂个国际长途,落实老板的交代,再去踅摸从魔都到港城的最快途径。 李建昆这边把更稳重一些的张富,配给丁伦。他二人结伴,丁伦带上笔纸,早饭后立马赶往虹口体育场,也就是全运会的主会场。 李建昆和张贵为一组,作为“兵马”,倒是没有那么急,先让“粮草”动起来。两人吃完早餐上楼睡了个回笼觉,养精蓄锐好后,在锦江饭店吃过午饭,遂来到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李先生好。” “嘻嘻……” 经过昨天借钱给厂里开工资的事情后,李建昆无疑成了铁娘子厂的大恩人,他和张贵从走进院门开始,但凡遇见的大姑娘小姑娘都会向他们投来感激的目光和笑容,胆大点的还敢搭个话。 来到行政楼后,厂里的管理人员更是热情相迎,纷纷凑上前打招呼。 张贵有句话从一楼憋到三楼,在三楼廊道里遇见更为熟稔的销售科的郭科长后,终于忍不住问:“伱脸上怎么了?” 一路看见好多管理人员,脸上和手上都是一点一点的红肿,突发了什么传染病似的。 郭科长讪讪一笑说:“蚊子咬的。”说罢,望向李建昆道,“厂长等您好半天了。” 李建昆耸耸肩苦笑:“你们好歹休息半天呀。” 走进厂长办公室,如出一辙,张心梅也是一身红肿,可见市府大院里夜晚的蚊子有多毒。 张心梅打趣道:“没脸见人喽。”心情无疑非常好,精神头也不错,把一份早准备好的文件,呈到李建昆手上。 后者仔细看完,当目光落到文件末尾的批示上后,不由怔了怔,想不到还是那位自诩一介草民的大人物的批示。 这样无疑铁蛋一枚了。 张心梅给二人倒来茶水后,李建昆示意她不必忙碌,邀她在旁边的木艺沙发椅上坐下,明显有话要说。 张心梅也正等着和他谈谈后续事宜。 哪知李建昆并不谈这茬,云淡风轻地表示后面的事后面再说,眼下有个当务之急。 张心梅疑惑问:“啥当务之急?” “全运会……” 随着李建昆的解释,张心梅略显浑浊的双眼渐渐睁大,着实吓一大跳,业务还没开展呢,已经把心思打到全运会上? 换作她,这是万万不敢想的。 当然她也明白,愈发的明白——能随手拿出一万外汇的人,岂是一般人物?她这种小虾米,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物。 能凑在一起合伙做生意,除了“缘分”二字外,还真的没有其他解释。 “这次机会不说千载难逢吧,几年都遇不到一回,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努力争取,一旦我们的产品通过全运会的新闻被人熟知,以后会呈现出非常好的局面……” 李建昆耐心解释了一番,好让张厂长明白此举的目的和重要性。 张心梅认真聆听,也确实认识到了,思忖少许后,说:“要不我先打电话联系一下,看看他们那边怎么说?” “也好,你联系吧,我来说。” 张心梅点点头后,起身回到五屉桌旁,捧过桌面上的一部黑色转子座机,戳在桌沿一侧,费了番功夫,才接通到全运会的组委会那边。 李建昆适时接过话筒。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嗓音略微嘶哑的女声,李建昆由此判断对方有四旬左右的年纪。 “你好,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一款很好的通讯产品,能给全运会人员通讯方面带来诸多便利,想要无偿支持全运会的工作……” “什么产品?”对方并不怎么吃这一套,打断李建昆的话,直入正题。想来类似的电话接过不少,聪明人肯定不止他李建昆一个。 “传呼机。” “哦,这个呀,我们已经有了。” “不是同志,你们那款传呼机是邮电局下属单位提供的吧,只会BB叫的那种对吧?” “好像是。”对方也不太清楚。 “我们能提供的传呼机功能比他们强大得多,不仅有声音提醒,还带号码和汉字显示功能,能大大提升工作效率……” “你们哪家单位来着?”李建昆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我们是一家特区的合资企业,现在和本市的铁娘子卫生用品厂展开合作……” “卫生用品厂?不好意思,我们应该不需要,实际上据我了解我们也不太用得上传呼机,现在已经有了,我们对功能又没什么要求。再见。” 李建昆到嘴的话还没吐出来,话筒里已经传来忙音。虽然知道全运会开幕在即,他们肯定很忙,但……终究有点不太礼貌。 看见旁边的张心梅投来询问目光,李建昆放下话筒道:“了解到一点情况,不过电话里谈不出业务,咱们还是得走一遭。” 张心梅下意识摸摸脸颊后,苦笑说:“我找顶帽子戴上。” 李建昆含笑点头,不带她去不合适,一来双方现在在合作,且刚开始合作,这么大的事不捎上“铁娘子”,她们会想入非非;二来,没有她们在,自己高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本地人领着办事也方便。 张心梅又喊上了昨天没参加行动的财务科的金科长,充当厂里的门面。 四人遂离开铁娘子厂,这边打不到出租车,乘公交车来到虹口公园。全运会的主会场虹口体育场就在旁边。 事实上它曾经是和公园融为一体的,这座体育场有几十年历史,抗战胜利后,公园内的游戏场被开辟为小型足球场,增设了田径跑道等设施。一九五零年,将小型足球场从公园内划出,改建为虹口体育场。 一九六四年又改建过一次。到一九八二年,为迎接第五届全国运动会,再次进行了修葺和扩建,铺设了符合国际标准的现代化塑胶田径运动场,主席台增盖了巨型风雨顶。 不过李建昆四人此行的目的地不是虹口体育场,而是隔壁虹口公园内的一栋红砖黛瓦的三层小洋楼。 这是栋历史文化建筑,自今年八月十五日,为筹备第五届全运会成立两年多的筹委会解散后,新组建的组委会,便安置在这里办公。 小洋楼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十分忙碌。李建昆四人走进楼内,也没个人搭理,一楼不像有领导办公的样子,四人沿着石板楼梯拾阶而上,摸到二楼,发现二楼楼梯口上来原先应该是客厅的地方,被改造成一个开放式的办公厅。 这下倒是不少人注意到他们。 李建昆适时道明来意。 “传呼机?我们有了吧。” “对,我记得有。” “会场那边还特意调出来一间休息室,搞成什么机房。” 这些人比电话里的那女人倒是热情得多,李建昆一边抬手伸向张贵,一边笑着说道:“我们的传呼机不一样。” 张贵从黑色手提包里取出一部样机放在他手上。 李建昆走近一些,将汉显BB机呈给他们看,并做了开机演示。 办公厅内霎时间哗然一片: “哎呀,还真是高科技!” “居然能显示汉字,什么逆天技术?计算机现在都没办法显示汉字。” “啧啧,要真的能实现你说的那些功能,我都想要。” “这款设备不得了啊,邮电局的那款我见过,只是一个塑料匣子,哪有什么屏幕?更别提显示字。” 工作人员们放下手头工作,纷纷凑过来打量,一个个表情震惊,惊为天人。如同穴居人看见龙泉宝剑一般。 戴顶荷叶边白帽子的张心梅,和金科长相视而望,皆是开心异常——果然如此,这么高端实用的产品,但凡见过的人,谁不想拥有? 李建昆被围聚在人堆中,如众星捧月,汉显BB机的高大上,连带着他这个拿出来的人也变得高档起来,全运会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们望向他的眼神,明显变得不同,充斥着一股敬仰。 正在这时,侧方廊道里传来一阵呵斥: “吵什么吵?都没事干了吗?还有没有点纪律?!” 第674章 间歇式失心疯 第674章间歇式失心疯 “李主任来了……” 办公厅内,工作人员们听到呵斥声,无须回头打量,瞬间作鸟兽散,纷纷坐回到工位,继续忙碌。 李建昆四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右侧廊道里走来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年龄至少五旬以上,身板看起来倒颇为硬朗。 这是个大人物,也是位名人,国家体委的主任李梦桦,兼任第五届全运会组委会的主任。 换句话讲,李建昆手上的汉显BB机能不能服务全运会,他说的算。 “李主任您好。”李建昆上前见礼。 兴许是他刚刚造成的动静,耽误了组委会的工作,李主任的态度非常冷漠,上下审视他一番后,问:“干什么的?” 李建昆适时道明来意,并把汉显BB机呈给对方看。 李主任接过后,手指摩挲着设备外壳,翻来覆去地打量过后,黄褐色的瞳孔中生出些异样,稍纵即逝,遂将汉显BB机还给李建昆,道: “心意领了,但我们用不上。” 李建昆微微蹙眉说:“怎么会用不上呢,全运会这样一个大工程,数不清的部门协同合作,工作人员至少有几百吧?这款设备能为通讯方面提供很大方便。” “我们已经有了。” “这我知道,问题是他们那款设备的功能远不及我们。我也不是要争抢什么,运动会工作人员众多,据我所知他们临时组建的寻呼台,只能满足几十部设备的服务,还有许多工作人员一忙碌起来无法及时联系上,为什么不让他们配备上我们的设备,使工作沟通起来更便捷呢?” “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对讲机,比你们的设备更方便吗?” “这……我知道,不是有好几个会场,好多不同的工作环境吗?听说还有不少外宾来参加,这些人难道不需要安排接待?”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主任瞥他一眼后,不咸不淡道:“我跟伱明说吧,同意把传呼机引进到全运会,一来是给本地相关单位一个面子,他们多次提出申请。 “二来正是考虑到外宾接待工作,他们下榻的饭店距离会场比较远。但邮电那边提供的三十部传呼机完全够用。 “就我个人而言,对这种全新的未接受市场检验的技术,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你应该明白这是一场什么性质的盛会,容不得半点差池。 “在各大会场中,我们会使用更加稳定可靠的对讲机,其他方面只要提前规划好每天的工作安排,理论上讲不存在需要临时沟通的情况。” 他顿了顿,指向办公厅一侧墙壁上挂着的万年历,继续说道:“你也不看看今天都几号了,我们的工作计划早制定好,时间紧迫,现在不适合临时做出变更。” “其实不用变……” “嘿!你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我跟你说这么多白说了是吧?”李主任挑起眉头,打断李建昆后,伸手指向楼梯口,呵斥道,“马上离开,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 张心梅从侧方上前,扯了扯李建昆的衣角,这孩子尽力了。对方和她儿子差不多大,可能还要小两三岁。 李建昆权衡着李主任的坚决态度,实在不允许他再多说一句话,不禁暗叹口气。 四人沿着石板楼梯缓步下楼。 张心梅安慰道:“咱们的产品这么好,大、大不了,后面在电视台打个广告,一样很有效果,不怕没人喜欢。” 如果不是和合资企业搭上合伙关系,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讲的。以她们铁娘子厂的体量和资金实力,在电视台打广告这种事以前想都不敢想。 今时不比以往,早些年电视台找上门求他们这些企业打广告,没人稀得搭理。都是国家单位,计划生产计划销售,谁还缺销售渠道? 现在市场上产品更新迭代,至少她们厂是真的缺。而在电视台打广告的费用,据说也从原来的几百块,暴涨到现在的几万、几十万。 李建昆挤出一丝笑容,张厂长又哪里知道他的愿景? 他对汉显BB机的期望,从不局限于一城一市,他的目之所及是全国的每一片土地,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比全运会更受国人关注、且有机会在新闻中提及“华电牌BB机带来的利好服务”这种事了。 走出小洋楼,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华子,先递给张厂长一支,自己再叼上一支。这年头许多女人都抽烟,包括半大小子,在西北地区尤为常见。 他们也不急着走,下午没有其他安排,虹口公园的风景不错,正好溜达一下散散心。 “滴滴!” 他们刚走出不到五十米,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紧接着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天蓝色的上海牌小轿车,在组委会所在小洋楼门口来了一记地板刹。 啪!啪! 前后车门同时打开,从车上蹿下三名男人,急吼吼奔进小洋楼。 “出了什么事。”金科长下意识道。 小洋楼内,二楼办公厅里李主任还没走,三名“一大俩小”的男人在这里找到他,汇报他们刚刚收到的紧急情况,三人也是组委会的人。 “什么?飞机故障?!”李主任听罢大惊失色。 虽说运动会进入彩排期间,每天都有一些毛病暴露出来,但这次的毛病格外大,大到他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上。“什么故障?多久能修好?” “现在还不能确定,可能来自于控制系统的电气故障,说是挺麻烦,需要将这一部分整体检修。” 李主任心惊肉跳追问:“要多久?” “不、不确定。进口的大飞机,我们在技术掌握方面还很薄弱,具体要看问题大小,要不要联系国外飞机制造商那边的专家,如果不用他们过来,问题不大,可能几天就能解决,如果要请他们过来,那……” 这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李主任已完全明白。 那时间就不够了! 距离运动会开幕不足半个月,而在这之前,这架特意调配出来的进口豪华大飞机,必须飞到港城,接来国际奥委会的二十四人,包括国际、洲组织和各国代表团的重要人物共计十四人,以及他们的随行人员若干。 此事绝对不容有失。 全运会作为一场举国盛会,不仅要呈现给全国人民的一场精彩的赛事,同样要借此机会让全世界看到我国的精神气,扬我中华威名。 没有比这更大的事! 李主任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他脚下发软,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刚好有堵墙壁抵住,说不准便一头栽倒了。 办公厅里的其他组委会工作人员,同样人均眉头紧锁,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还有没有……”李主任喉哝发干问,“其他飞机能调配出来替换一下?” “飞机是有,但这么好的飞机……” “这架飞机都粉刷涂装好了,内部也按要求做好布置,临时更换,怕是时间上来不及啊。” “换成别的飞机,估计很难达到上方的接待要求。主任,这事儿太大了,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赶紧向上面反映吧。” 眼下,我国全民航只有一百四十余架客机,且绝大多数是四五十年代生产制造的苏式伊尔14和里-2型飞机,载客量仅为二十至四十多人,还无法进行从魔都至港城的直飞,中途必须降落加油。 这种飞机是完全不符合上面制定的、此次接待重要外宾的规格需求的。 而载客量百人以上的中大型飞机,全民航只有十七架。按照上面的要求,其中多半老旧的型号同样达不到规格。 等于说,真正能拿出来做这次重要外宾接待工作的飞机,仅有区区几架。 而这些香饽饽飞机,通常也都运用到体现我国大国风范的重要事情上。 临时更改其中某一架的既定行程,势必引发一系列的问题。有没有那么好调配过来,李主任是真的不知道,正如手下人所说,此事完全超出了他们能解决的范畴。 “我、我去打电话。”李主任手撑墙壁,尝试几次都没能站稳脚步,旁边的工作人员忙上前搀扶。 “这事儿我或许能搞定。” 楼梯口下方,突然飘来一个声音。 李主任和身旁的三名工作人员愕然,循着声音机械式地扭过头,办公厅内的其他工作人员同样错愕不已,纷纷起身向楼梯口下方眺望。 “李先生你干什么?!”张心梅和金科长一人拽着李建昆的一只胳膊,以为他疯了。 刚才在小洋楼外他们发现似乎出了紧急事,这位一定要来看看,看看就看看吧,他们戳在一楼楼梯口附近,将二楼传来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比她们想象的还严重。 谁承想,这位突然抬脚往楼上跑。现在还说:这事儿他能搞定……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多大的事啊,你就敢往自己身上揽? 李建昆看向左右说:“我真能搞定。” 这孩子病得不轻。 李建昆拿这二位阿姨也挺没辙,死不撒手可还行。 “两位,东家他真有办法。”张贵适时助攻。 张心梅和金科长相视而望,总不可能俩人都发神经吧?拽着李建昆的手些许松了些,趁此机会,李建昆大跨一步,摆脱束缚,来到二楼的办公厅。 除了后面来的三名工作人员,其他人包括李主任,望着这个去而复返的家伙,皆是两眼睁得大大的满头问号的模样。 后来的三名工作人员,则目露敬意,心想这是何方神圣? “你能搞定?”李主任再次上下审视李建昆一番,联想到之前那确实科技含量相当高的传呼机设备,倒也没有瞧不起人,一半惊异一半郑重地说道:“难不成你还会修飞机?我跟你讲,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飞机,那是架波音747!” 全民航能拿出的最新、最豪华、性能最好,也是最复杂的飞机。 “那倒不会。” 李建昆讪笑着摆手,不待李主任双眉高挑,怒火升腾而起——他搁这儿差点没急瘫掉,你还敢逗老子玩?李建昆一本正经地补充说: “不过我能弄一架飞机过来,绝对比波音747更好。” 李主任:“???” 原先办公厅里的工作人员们:“???” 后来的三名工作人员震惊不已,望向李建昆的目光从敬意变成敬畏,心说这位到底是什么层级的人物?如此年轻,他就能调来大飞机?还比波音747更好? 全民航有比波音747更好的飞机吗? 张心梅和金科长站在楼梯口旁边,两脸呆滞,这孩子真没点间歇式的失心疯的毛病? 两人猛扭头看向张贵,那模样似乎在说:你听听他说的啥话! 张贵挠挠头道:“东家真能调来呀。” 张心梅:“……” 金科长:“……” 第675章 大人物当面却不自知 第675章大人物当面却不自知 “你你你,伱别信口开河!”李主任双目圆睁,怒极咆哮。 这要是他儿子,非得抡他两个大逼兜,什么节骨眼上?什么大话都敢讲吗? “我就在这里,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乱讲话?要是办不到的话,你抓我关我随你便。” “嘶——” 在场除了张贵外,是个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傻,知道这是件天大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就能像铁蛋样说出这种话?甚至不惜拿吃牢饭做担保。 李建昆此时一脸真诚与严肃,不仅仅是为了得到用汉显BB机服务全运会的机会,在涉及到国家荣誉和脸面的事情上,这根本无关紧要。 自从拿下“太古洋行”,切确地说是入主“国泰”航空后,他对航空业也算有些了解,尤其是港城和国内的航空业,他知道国家没有几架大飞机。 倘若因为这次的突发状况,导致最终派了架不够档次,甚至是飞起来哐当响的苏制老飞机,去迎接国际奥运会等重要来宾,失了国家的体面和尊严…… 那是任何一个中华儿女都无法接受的事。 在这种时候,他既然有能力,必须站出来。 李主任这时才想起来,有件事他似乎忘记问了:“你到底是谁?” 办公厅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张心梅和金科长,全都竖起耳朵,实际上她俩对这位的来头也不甚了解,仅仅知道他背靠特区的一家合资企业。 “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 好一个普通老百姓,大家伙儿皆是一脸“我信你个鬼”的模样,先不提弄一架飞机过来这事儿真假与否,那款传呼机设备也不是一般人能捯饬出来的。 “不过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港城企业,同时集团旗下拥有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国泰航空。” “是这样?”李主任等人既惊讶,又有所恍然。 而张心梅和金科长则是一脸惊吓,和她们合作的这家港企来头居然这么大?一个集团,旗下有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 为什么突然好怕怕? 抱上这条大腿,她们不应该很激动兴奋吗? “你能调得动你们集团的航空公司的飞机?”李主任眯着眼睛,一脸狐疑。 张贵仰头望向木质结构的房顶,笑而不语,心头反问:你家的二八大杠,你推出来费劲不? 李建昆没有多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说:“可以。” 场中又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人在港城那家集团公司里,地位不低啊! 刚才他自己也说过,他可是个内地人。 能爬这么高,真心不简单! 李主任死死盯着李建昆的眼睛,凝视十几秒后,忽地摇摇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只怕不妥。” 一个小细节,“你”变成了“您”。 “您多虑了,那家控股国泰航空的公司,招商局也有股份。” “当真?!”李主任的双眸猛然一亮,如果是这样,那就合理了。 这时,办公厅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卧槽,招商局这么牛批了?” “咱们的国企居然在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有股份……爽!” “他要不说我是真不知道,这消息实在振奋人心嘞。” “咋没听说过……” 张贵仍然望着房顶,心想:不是招商局牛批,是东家让它在港城变得牛批了。 他和他哥以前也不怎么瞧得起做买卖的人,从武术队退出来后,迫于生计,干过苦力下过地,但从未想过学那些同龄人干个体户。 直到遇到东家。 没其他说的,打心眼里钦佩和敬重。 看见李建昆点头后,李主任长吁口气,脸上多出一抹笑容说:“这样的话,这条渠道确实可以作为一个选项,您稍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腿脚也变利索了,嗖嗖钻进之前过来的那条廊道。 大约五分钟后,李主任去而复返,很客气地让李建昆再等等,说有上方的人正赶过来,并邀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休息。 李建昆指指办公厅内的一套红木沙发,示意就在这里坐坐。主要是他留意到张厂长和金科长颇为紧张,面对一个李主任已经让她们压力山大,上方的人,也不知道多上方,到时怕她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办公厅内人多,一定程度上能消除紧张。 李主任让人倒来茶水,遂坐到李建昆旁边的单人位上,忽地想起什么,讪讪一笑说:“那啥,那个设备,再给我看看。” 倘若飞机的大事能搞定,这点小事显然不值一提。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他自认也是个讲究人。 李主任这回显然是真上了心,拿着设备仔细端详,问东问西,李建昆耐心讲解。也不知过去多久,窗台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很快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行四人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众人齐齐望去,四名中年以上的男人,其中一位穿军装,土黄色的短袖衬衫的肩章上留白很多,只有一颗金星。 而他站立的位置,还比当前一人落后半个身形。 厅房里的所有人赶忙起身。 李主任第一时间迎上去,先详细讲了下准备好的波音747突发故障的事,四人纷纷皱起眉头。随后,李主任一边伸手指向李建昆,一边小声地讲述着什么,离得远听不清。 “招商局占有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的股份?”为首的大约五旬多的男人,一边踱步走向李建昆,一边问道。 ‘他都不知道!’大厅里的众人心想,该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千真万确。”李建昆郑重回话,消息在内地暂时不被绝大多数人知晓很正常,毕竟招商局入股昆兰投资公司才是七月份的事,同时出于某些原因,内地并没有刻意宣传。 “你说你能调动那家……” “国泰航空。” “嗯,你能调动他们的飞机?”问话的男人来到李建昆跟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但瞳孔里明显有股狐疑。 招商局的总部在港城,是一家涉外国企,即使他们想联络、沟通,也需要颇费一番手脚,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结交过任何招商局的人。 李建昆自然清楚他们的怀疑心态,换位思考一下,倘若突然冒出个人跟他这么说,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解决怀疑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见真章。 他扫了扫办公厅内的座机电话后,问道:“这里的电话能打到港城吗?” “可以。”李主任回话,组委会接了特殊线路,因为有些工作需要听取国际奥委会那边的指导意见。 “用这部。”看到李建昆抬起脚,一名工作人员让开位置,指指身前红漆五屉桌上的一部黑色座机说。 该说不说,这里的电话真好挂,慕了。 李建昆第一通电话先挂到港城的招商局大夏,袁总办公室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并不是袁总,倒也不算意外,他这个大忙人,能待在办公室的时间只怕很少。 袁总的秘书说他现在在蛇口,报了个号码。 李建昆紧接着挂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对上号的有些苍老和疲惫的声音。 “袁总,是我,建昆……” 李建昆和袁耕沟通时,在场除了张贵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极为精彩,饶是后面来的四位大佬。既是招商局的人,又被称呼为“袁总”,大概率不会再有别人。 这人他们虽然都没有亲眼见过,但不仅仅是他们,任何一个国人都不会陌生,随着七九年蛇口那第一炮炸响,此人的照片和名字,早已传遍华夏。 袁耕! 而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竟然能直接和袁耕对上话,并且同他像忘年交一般随性、热络地交谈。 别说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们,连后来的四位大佬都暗暗心惊不已。 至于张心梅和金科长,早已呆若木鸡。袁耕于她们而言,仿佛生活在历史中的功勋人物。 李建昆和袁耕通电话,主要是让他搞定国泰航空的飞机过境的手续问题,这件事兴许还是个契机,打开内地市场的契机。问题不大,袁耕也表明倘若上面和上海这边需要,一个特事特办就能解决。 结束通话后,李建昆反手拨通另一个号码。 趁着电话还未接通的间隙,之前问话的男人出声询问:“这又是打到哪儿?” “华强太古公司,国泰航空的母公司。” “……哦。”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不熟悉的女声,应该是艾菲的秘书,因为李建昆打的是她办公室的电话。 “艾总裁不在吗?” “嗯,有场重要会议在开。” “去喊一下,让她来接电话。” “这……请问先生您是哪位?” “李建昆。” “是!董事长。” 当然,秘书小姐姐的话办公厅内的人听不见,不过饶是如此,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仍然被惊得不轻。 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国泰航空”的母公司的总裁,这人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让他来接电话…… 这根本是处在同一层级的对话。 而电话那头那位不知道去忙活什么的艾总裁,被喊来接电话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还快,因为这人开始说话了: “国泰那边最好的机型是什么? “空客310和波音767……” 李建昆重复着艾菲的话,扫扫四名后面来的大佬和李主任,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倒是那三名过来报信飞机出故障的人中,为首年龄更大的那位,适时出声说: “都是目前全世界最好的中大型客机,波音767别看和咱们的波音747只有一个数字的差别,后者是六十年代的老机型,而波音767八一年才首飞,去年才交付,采用双乘员的玻璃座舱,宽体双发喷气式引擎,非常先进!” “这样吧,调一架波音767出来。”李建昆这话既是对艾菲说,也是对李主任和四位大佬讲。 见他们没有反对,继续说道: “记得选一架机况最好的,马上进行一次全面安全检查,搞好卫生清洁,可能还要做一些外部涂喷和内部布置,你先把人员安排好,整装待命,后续我再通知你……” 错了错了! 李建昆如颁布命令样的声音落在办公厅内众人的耳朵里,大家伙儿愕然的同时,才醒悟过来刚才想错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话。 这是上级在对下属发号施令! 天呐,对方可是那样一家偌大港城公司的总裁,他居然……发号施令…… 那他是什么身份? 不是自己之前说的,只是一个内地老百姓吗?当然,肯定不普通。 但这事儿它依然不太合理呀! 啪! 电话挂断。 李建昆侧过身,看向四位大佬和李主任说:“我这边搞定了,即刻起,港城启德机场内会有一架波音767随时待命,只要全运会需要。” 四位大佬:“……” 李主任:“……”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们目视着他,更是犹如瞻仰神人,这是什么效率?这是何等霸气的话? 张心梅和金科长拼命吞咽着口水,苍天可鉴,她们一点没小瞧这位,但很显然仍旧小瞧了,太小瞧了,简直罪过…… 第676章 高下立判 第676章高下立判 九月十六日。 虹口体育场。 自一九六四年改建后,场馆西区的中心建筑使用钢筋混泥土建造,除了露天的775个主席位和后方的80个记者席外,内部还设有接见大厅,运动员、外宾及观众休息室。 主建筑内部西南翼的一间休息室里,此时六七名技术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忙碌着。 这间休息室被腾退出来给他们使用,到今天正好十天,不过他们的筹备工作实际上还没有进行十天。 时间不等人,后天就是第五届全运会的开幕日,明天重要外宾将抵达魔都,今天所有工作必须要完成。 好在连日来昼夜不分的加班加点,通讯器材或者说信息场的搭建,以及寻呼台的建设,都已完成,现在只剩最后的调试和试运行。 “咚咚咚!” 关起来的红漆木门外传来敲门声。 丁伦团队的朝鲜族姑娘车文琳捣腾着小短腿,跑过去打开房门。“老大。” 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走进来,只有三十平方左右的小房间内,靠里侧对称的两个墙角处,两台上海牌工业落地扇呼呼送着清凉,饶是如此,技术人员们仍然满头大汗。 “辛苦了。” 李建昆扫视房间: 沿一侧墙壁有一条由原木色长条桌拼接而成的台面,上面间隔有序地摆放着三台港城本土品牌“伟易达”的Laser100型个人电脑,旁边还有些其他的更小的电子设备,与电脑一样,链接着或粗或细的线束。 略显凌乱。 时间太赶,李建昆也不能提出苛刻的要求,这里终究只是个临时寻呼台,使用不会超过半个月。 本届全运会九月十八日开幕,国庆节闭幕。 李建昆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丁伦,后者满脸倦容,不过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些微兴奋说:“可以运行测试一下。” 李建昆从张富手上取过一部从组委会薅来的对讲机递给他,问:“设备呢?” 丁伦指向墙边地上的一只鞋盒大小的瓦楞纸箱。张贵踱步上前抱起来。 李建昆向旁边招招手说:“文琳,你跟我去一趟。” “好的老大。” 四人离开临时机房,沿着空旷的廊道向主楼内部的东翼走去,脚步声清晰的回荡在耳畔。 截至昨日,全运会的彩排已正式结束,这两天是留给工作人员休息的时间,所以体育场内今天显得特别幽静。 不过有些工作人员只有今天一天的休息时间。 李建昆四人来到东翼的一间未关门的厅屋,里面有十几位男女都有的工作人员已等候多时,他们颇有涵养地坐在沿墙边摆放的清一色的红漆木艺单人沙发椅上,不急不躁。 事实上,这些确实都是文化程度很高的知识精英,从全国各大高等院校临时借调过来,多为外文老师。 他们的工作内容,正是全天候接待此次来华的重要外宾。 这里只是一部分。是组委会从每一支外宾接待小组中,临时选出的一个人。 李建昆从左至右扫视过去,拢共十八人,数目对上,没有错。虽然说他们最终服务于全运会的BB机数量不如邮电——邮电那边是三十部,但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急赶急能得到这次机会已经很不易。 实际上这样的安排,他们和邮电的BB机使用,都发生了重合。 这些工作人员所在的外宾接待小组内,现在至少有一部“上海星光牌”传呼机。 “星光”这个词源自于黄金福的港城星光传讯集团。 看到工作人员们纷纷起身,李建昆招呼他们上前,让富贵兄弟给每人分发一部汉显BB机。这些机子与之前的样品不同,上面贴有彩绘商标: 背景是一个由点和线构成的“雄鸡”地图,细节是那一点也没有少。 在商标居中,“华电”二字以上下排列的艺术字体呈现。 商标整体呈代表科技的梦幻蓝色。 “各位,我现在教大家如何使用,看到设备下方左边的第一颗按键没有?喏,这颗,请长按开机……” 车文琳拿着一部样机,由于个头不高,高高扬起手,手把手教工作人员们操作。这些BB机里已经装好电池。 片刻后,李建昆附近泛起一个幽蓝色的光圈。 工作人员盯着手中BB机的屏幕上显示出的“欢迎使用”字样,惊诧连连,由于知识层面的不同,他们比普通老百姓更清楚想要在电子设备中显现出汉字,需要多么先进的技术。 “BB!BB!BB……” 很快BB的提示音响成一片。 车文琳耐心教导了他们如何查看信息,但由于机子内现在还都是空白的,没有信息,讲解略显空洞。这时,李建昆把手中红砖头那么大的黑色对讲机拿到嘴边,拿下通话键: “机房机房,给每部设备发一条信息。” 这年头的技术还做不到群发,只能挨个发送,不过系统操作,倒也不会太慢。 “滋滋——机房收到。” 很快,第一声BB响起,手持它的一个哥们儿赶忙低头按照车文琳教导的方法查看,只见蓝色的食指大小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简体汉字: “祝您工作顺利,祝全运会取得圆满成功!” 这哥们儿双目圆睁,好似见证了奇迹,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快捷、高效,直观的文字信息传输技术! 在此过程中,BB音再次响成一片。 其他的十七名工作人员同样接收到了这条信息。霎时间,厅屋里弥漫起一股激动而振奋的氛围,每位工作人员震惊之余,嘴角都上扬到极限。 太高科技了! 和这款设备一比,他们同小组的那些“先进”,就是最开始获得配备传呼机资格的人,他们别在腰间的那款设备,简直像个塑料疙瘩。 “那么同志们,预祝你们完成好这项光荣的任务。” 李建昆和工作人员逐一握过手后,告辞离开。显而易见,多日的努力不白费,通讯系统运行正常。不过快走到门口时,忽地想起什么,他顿住脚,侧头问道: “哪位是负责接待萨玛兰奇的?” 一个瘦削的男青年举起手,他叫胡甘霖,复旦大学小语种印欧语系西班牙语的研究生,辅修英语。“我。” 其他工作人员的眼神中都有种艳羡,不过羡慕也没用,萨玛兰奇虽然精通多国语言,但本身是西班牙人,在异国他乡能听到母语,自然会倍感亲切。 李建昆上下打量胡甘霖一番,又看看他手里的BB机,脑子里冒出点小心思,但想想后又止住,只是含笑说:“加油!” “谢谢。” 目视他四人走出房门,厅屋里直接炸开锅: “这款设备不得了啊,技术真要推广开,以后大伙儿身上别着它,再也不存在找不到人,或者信息沟通不及时的情况。” “办事效率将大幅提升!” “这是一项改变生活的科技创造!” “不知道商业化后卖多少钱,要是在承受范围之内,我高低要配一部。” “刚才那位喊咱们‘同志’?这竟然是国内的技术吗?” … 大家满怀激动,热烈讨论。良久,准备离场时,所有人不忘做同样一个动作:把BB机别向腰间的皮带。有几名女同志没系皮带,直接别在裤腰上。 走出这间厅屋后,莫名的有股自豪感和嘚瑟劲儿,只想赶紧往人多的地方钻…… 胡甘霖的心态也差不多,他倒没有去逛大街,离开体育场后,直奔附近不远的文化局大院。 文化局大院内有一栋三层的老楼,常用于各地来此学习的作家们下榻,现在被规划给全运会的一部分工作人员住宿,胡甘霖和他的外宾接待小组目前就住在这里。 胡甘霖心头有股激昂,一手按在腰间,三步作两步蹿上二楼,奔进205宿舍。 宿舍内陈设老旧,摆放着两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双人床,他的三名队友都躺在床上休息,养精蓄锐,为明天的接待做准备。 “你们看这是什么?” 胡甘霖知道他们没睡着,撩起的确凉白汗衫,挺起右侧的腰胯。 “发给伱的传呼机?” “咦?这传呼机和大兵的那部好像不一样。” 陶大兵从一张双人床下铺翻身坐起,眼神盯向胡甘霖的腰间,一手按向自己的腰间。“有啥不一样?不就是全黑的,好看点吗。” 他腰间的“上海星光牌”传呼机,是一种寡淡的绿色,顶部最显眼的位置有颗鲜亮的红色警示灯。 另两人一起从上铺爬下来。 “还小不少嘞。” “好像还薄。” 陶大兵没好气道:“重要的是功能好使,长得好看有个屁用,我这款可是邮电出品,甘霖他们今天发传呼机的那单位,听说是什么卫生用品厂吧。” 胡甘霖倒不是那种爱挑矛盾的性格,但此时实在兴奋,没意识到陶大兵的情绪中的不快,见两名队友凑上来,忙不迭从腰间取下传呼机给他们瞻仰,并附带讲解。 当听闻他的这款传呼机带屏幕,居然还能显示汉字信息,陶大兵彻底坐不住了。“不可能!” 陶大兵从床上跳下,趿拉着黄色的牛筋凉鞋,走上前薅来他们啧啧瞻仰的传呼机,定眼望去…… “!!!” 胡甘霖仍然陶醉在能率先使用上这款高科技设备的兴奋之中,忙不迭介绍说:“大兵,骗你干嘛,你看,刚才他们做实验,给我们发了条信息,你按这两个键,可以左右切换字幕查看。” 陶大兵一番操作后,望着手里的华电牌传呼机,眼里止不住的艳羡。再瞥一眼自己腰间的星光牌传呼机…… 这TM是个啥? 你邮电出品,还没有人家做卫生纸的厂的产品先进? 但以他的性格,这话不能说出来落自己的面子,撇撇嘴后,一脸嫌弃地将汉显BB机拍回胡甘霖手中。“有个什么用?终究只是个摆设,上面都说了,工作提前安排好,临时不会有变动。” 胡甘霖摆摆手说:“我想的不是这次全运会,大兵你想想看,这种技术如果推广开,全民都可以使用,那会带来怎样的改变?人们的信息交互方式,生活……” “好啦好啦,别嚷嚷了,领导都说了让我们好好休息,我要睡觉。”陶大兵显得很不耐烦地打断他,重新躺回铺着草席的床上。 胡甘霖挠挠脑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番行为似乎惹得这位“先进”不高兴了。 第677章 外宾 培训 第677章外宾培训 瑞泰里石库门弄堂。 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 黄金福带着自己的男秘书,从一辆天蓝色的上海牌出租车上下来,风尘仆仆走进一楼的厅屋里。 “怎么样?”一侧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传来声音。 总经理樊松正坐在一张单人位上喝茶,这几天大概率是最后的清闲,按照他们的计划,借这次全运会的机会让“上海星光牌”传呼机一炮而红,料想订单就该来了,比他们费心费力地推销省事得多。 “没见着。” 黄金福耸耸肩,来到他旁边一侧的沙发椅上坐下,秘书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玻璃茶杯,又拎起茶几上的铁丝罩暖水瓶,给杯子里续上水后,双手递过去。 黄金福吹吹杯口,小抿一口乌红色的茶水后,继续说道:“去晚一步,那些后面挑出来的外宾接待人员都回去养精蓄锐了。” 全运会多出一家传呼机服务商的事,他们自然已经知道,组委会的决定,他们也无力抗拒,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挤进去的,缘由未知,事实上他和组委会搭不上几句话,还得靠身旁这位,不过也不算熟稔。 组委会能同意他们的传呼机给全运会提供服务,关键还是看邮电局高层的面子。 反正已成定局。 今日闲来无事,听说对方要给外宾接待人员配备传呼机,黄金福想着过去瞅一眼,以为对方至少会开个小会,没料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樊松吐槽说:“搞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弄什么国家级重点工程。” 他前两天也因事去过一趟虹口体育场,想着顺便去刺探一下敌情,跑到对方的机房门外却吃了个闭门羹,不让进,说涉及到商业机密。 “无所谓啦。”黄金福摆摆手说,“我倒是不排斥竞争,有竞争才有动力。但他们的技术和设备不可能比我们更好。” 华人电子? 一家港城企业? 恕他孤陋寡闻,在港城从未听说过。这家公司在传呼机业界更是寂寂无名。存不存在都是个问号。 而他的“星光传讯”则是港城第二大传呼机供应商。 对方拿什么同他竞争? 在上海这边,他们合作的对象是邮电。对方合作的则是一家卫生用品厂……有时候想想,黄金福都能笑出来,再怎么找不到合作对象也不至于找家生产妇女用品的工厂吧? 能带来半点助力吗? “不过咱俩真错怪他们了,也不算是纯骗子,还是能拿出东西的。” “也有可能是意识到骗局行不通,干脆从港城采购设备做贸易,赚差价,保不齐他们的设备还是我们公司生产的。” 黄金福和樊松相视一望,齐齐大笑起来。 俩人都未拿这个对手太当回事,让他们找到一家本地单位,不知靠什么路子见样学样挤进全运会又如何? 就算让他们靠着全运会把品牌打响又能如何? 首先在港城,或者说在传呼机的供应商一侧,对方显然无法和星光传讯相提并论,根本不在一个级量。其次在上海,邮电和铁娘子卫生用品厂又岂在一个级量? 终究只是个跳梁小丑。 —— 九月十七日,下午一时许。 一架机身带有鲜艳的红旗涂装的波音767客机,稳稳着陆在虹桥机场。 在一片花海和迎接的“祖国花朵”、各界代表的簇拥之中,舱门缓缓开启。 国际奥委会、各国际和洲组织,以及各国代表团,浩浩荡荡将近百来人,在机组人员的服务下,依次缓缓走下舷梯。 有些外宾下飞机时,不忘给予这趟旅程高度评价: “噢,美丽的空乘小姐,我必须得夸赞一句:这是我近些年最美好的飞行体验。” “一次难忘的旅途,感谢你们提供的完美服务和带给我们的欢乐。” “我认为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乘务员都该向你们学习,你们甚至跳舞唱歌样样精通,是的,我很确定地说:没有比伱们更棒的乘务员!” “我感觉我爱上了茅台酒的滋味,希望落地后还能喝到更多。” “我希望离开时还能再见到你们,我可爱的天使们。” 等将所有外宾都送下舷梯,机组的乘务员小姐姐们在舱门内侧,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他们成功了! 使她们喜悦的不是服务好了这些外宾,而是幸不辱使命,给国家长了脸。 要知道,这短短几个小时的飞行,背后的一切并不容易。 他们为此苦训半年,单就她们乘务组来说,从坐姿到站姿,再到一颦一笑,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如何在动态的飞机上仍然保持自信、美丽,落落大方的挺拔仪态? 当初训练时,一辆解放车拖着她们在市区内行驶,她们穿着高跟鞋站在后斗中,手不能扶物,背上绑着用竹片制成的带尖头的“十”字型架子…… 她们为此挥洒了太多汗水和泪水。 等临近开幕日,她们以为一切都准备妥当时,谁知道飞机突然发生故障。得感谢招商局和爱国港企“华强太古公司”随后所做的一切。 现在飞机上的工作人员,除了主驾驶员以外,包括机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后面紧急调往港城的,原本她们还颇为忐忑于借用国外航空公司的飞机,会不会被人瞧不起,遭受不待见,而实际上他们过港后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照。 此时,机场接待区一侧,几辆清洗得一尘不染的考斯特豪华客车,已准备妥当。 胡甘霖和他们小组的几人,身着洁白的衬衫、黑色西裤和同色皮鞋,候在车门一侧。当国际奥委会一行在领导的陪同下踱步走过来时,他们展现出十二分的精神面貌,做好迎接准备。 每个人心头都在怦怦直跳,有忐忑,也有激动,更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 国际形势并不看好这个国家,甚至多有诋毁和诽谤,愿意出访这个国家的外宾更是少之又少,每一个,每一次,都异常重要。 他们要做的是接待,但其实背后具有更深远更崇高的意义——为这个国家的国际地位,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萨玛兰奇主席您好,我是您此行的全程陪同人员,我叫胡甘霖,您可以叫我小胡……” “小伙子你的西班牙语讲得很流利啊。” “您过奖。” 同一时间,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这段时间但凡从厂院门口经过的路人,总会下意识侧头打量一番,不明白一家好好的厂子,为什么把一堵院墙给拆了,看模样是想沿着院墙建个房子,干啥使? 李建昆此时正戳在人行道上,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工地。 因为只是个小工程,犯不着承包给国营建筑单位,施工队是张心梅托人找来的一支不太合规的私人包工队。 包工头老段发现他后,从已显现出一个框架的“展销厅”内,屁颠屁颠跑出来,凑到跟前,本来想掏出自己的红塔山,看见对面递过来一根华子,遂讪讪一笑,放弃掏烟的动作,忙不迭摸出火柴匣,送上去火。 “老段啊,进度还是太慢,不能多找些人,两班倒或者三班倒?” “您是意思晚上也干?” “但有一条,白天忙活一天的工人不能再用,安全起见。放心,不会少你钱的。” 老段黝黑的脸上咧出一道黄白的缝隙:“行,我马上安排!” 这位绝对是个讲究人,还未开工时,每个师傅先塞一条阿诗玛,吃饭在工厂食堂,大肥膘子肉也是顿顿不缺。 交代完这件事后,李建昆晃悠进厂区,来到小三层的行政楼,这里一楼和二楼分别收拾出一间房间,里面正在上课。 一楼的这间“教室”里,不留一件陈设的空旷空间居中位置,站着一位三十多岁,气质不俗的短发女性,周围围聚着一圈盘正条顺的年轻姑娘,虽然仍然穿着浅蓝色的厂服衬衫,但每个人脚上都有一双黑色高跟鞋。 “记住,当我们穿职业套裙时,落座的时候绝不能双腿张开,更不能跷二郎腿,应该像这样……” 中年女人走到一张准备好的靠背椅前坐下,边讲解,边做演示。“喏,双腿并拢,客人坐在那边,我们的身体就微微向那边倾斜,同时双膝也一样……” 这间“教室”在教的是商务礼仪,李建昆扫两眼后离开,沿着水泥楼梯来到二楼。 二楼的“教室”里摆满长条桌,一排一排,同样有十几个盘正条顺的姑娘如学生一样,端坐在桌子后面聚精会神听课。 房门上首的这堵墙壁上,悬挂着一只小黑板,有位二十来岁笑容可亲的姑娘,正拿着粉笔头在小黑板上写写画画。 “一般客户进门通常心里是带有几分忐忑的,尤其在购买高价商品时,怎样消除他们的忐忑,让他们进入舒适区非常重要,在此过程中还能构建起信任……” 黑板上有几个圆圈,标注着“忐忑区”、“舒适区”等字样。 这间“教授”在教的是销售技巧。 两名老师均来自于羊城的“华强太古糖业”分公司,这家公司能够占据珠三角糖业市场的半壁江山,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销售,其实一通百通。 学生们毫无疑问来自铁娘子厂,李建昆和张心梅一起精挑细选出来的。 让她们轮班进行销售技巧和商务礼仪的培训学习,只有一个目的:为“华电牌”BB机在魔都的销售,培训出一批出色的销售人才。 全运会明天即将拉开帷幕,参考前世的历史走向,既然“上海星光牌”BB机能通过这次盛会得到宣传,那他的BB机没理由不分得一部分宣传。 广告快要打出去了。 销售工作自然要有所筹备,至少也要趁着热乎劲儿,把预售搞起来,才不会浪费广告效果。 大家都挺认真,李建昆只是在门外远远瞅一眼,倒也没人发现他。转身离开时,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从楼上下来的张心梅,后者态度热情,略显浑浊的眸子里又充斥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位大概率是老天爷看她们厂子艰难,垂怜她们,所以派来的救星吧。 那个令她心头颇为忐忑的问题,终于谈了。 对方说……不用你们投资。 不用花一分钱,只需要提供反正闲置着也无用的场地,和一些本就没活儿干的姑娘,坐等着收钱就行。天底下估计没有比这更占便宜的事了。 第678章 星光台危事 第678章星光台危事 九月十八日,晴。 天公作美,碧波如洗,万里无云。 上午,虹口体育场内是一片人的汪洋,巨大的椭圆形看台上座无缺席,数万人齐聚一堂,欢呼声犹如海啸般席卷,空气中弥漫着躁动、激昂和喜庆的氛围。 第五届全运会正式拉开帷幕。 在庄重的音乐声中,从首都传递而来的火炬,将虹口体育场一角花卉簇拥中的巨大银色火炬点燃,火红的炙热的圣火熊熊腾空,将开幕式的气氛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全运会首次在首都以外的城市举办。 李建昆留意到,附近看台上的魔都市民们,热烈的表情中均带有一抹骄傲。 是的,这样的盛会,既然撞上,他又怎么会错过?费了番手脚,淘到一张看台票,此刻坐在南面看台上的第七排,与魔都市民们共襄盛举。 当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女,男的一身时尚的洁白装束,女的穿着粉红色的裙摆,抬举着红旗和国徽入场,现场的气氛被推向第二个高潮。 无一例外,全场男女老少同时起身,向运动场上的“国之象征”行注目礼。几万人的会场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而这种无声中却饱含着最大的敬畏与情感。主席看台上,有些外宾微微侧头和旁边人小声嘀咕着,显然被这一幕给震撼到。 一直目送运动场中的队伍消失不见,人们才陆续缓缓坐下。 欢快的运动进行曲再次响起,开幕式的节目开始上演,第一个的节目便迎来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也让在场的外宾们见识到什么叫做“中国规格”。 只见从体育场四面八方的入口处,游走进一条条五彩缤纷的长龙,他们很快占据了绿茵草坪上的大部分空间,以及外围红色塑胶跑道上的几乎所有空间,整齐划一,演出的人员虽多,但丝毫不显凌乱。 这是一个数千人参加的大型表演。 在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的任何地方,都难得一见。 李建昆眺望向主席台,看见外宾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脸上的表情隐隐都透出一抹震撼,那模样似乎在说:噢,不愧是这个国家,人是真他妈多! 而想汇聚这么多人同时表演一个节目,其复杂程度难以想象。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演出人员为此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和多么多的汗水。 因为这一阵儿常待在虹口体育场,彩排的场景李建昆几乎天天都有目睹,真的是太苦太累了,手脚被磨出水泡、血泡,那是基操,在魔都还未消散的盛暑下,每时每刻都有人晕倒。 但简单的休息片刻,他们便以坚强的意志再次上场,重归队伍。 没有人喊苦喊累,只有忐忑,忐忑不争气的身体导致他们被替换掉。 要知道,他们是没有一分钱额外酬劳的。那份参与感和荣誉感,胜过所有。 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凝聚力与精神气。 平心而论,后世有也有,但没有这么纯粹。 任何人身在这样的场景里,都难免心潮澎湃,李建昆也是一样。随着节目一个个上演,他也跟随着周边的市民们,欢呼到声嘶力竭。 诚然,在经济和科技都很落后的这个年代,开幕式的表演从视觉程度上讲,远不及后世—— 几架彩色的滑翔伞掠过天空,已是节目中比较炸裂的技术活儿。 这个节目叫作《蓝天彩虹》。 但不知为何,心情就是很激动,就觉得贼拉精彩。 或许是八零年代的人们太容易满足。 也或许是,当氛围浓烈到一定程度,搞什么节目已不太重要,或者说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 开幕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到后面欢呼的阵势明显不如先前强烈,倒不是后面的节目不够精彩,而是观众们的嗓子眼都嘶哑了。 “咳咳!” 李建昆在观众退场前,先摸回主席台后方的中心建筑,否则一俩小时怕是挤不出来。嗓子虽然很不舒服,但一身血液却是沸腾的。 来到机房,刚进门,林新甲一脸阴郁地凑上来,递过一份报纸。“他娘的,一点没提我们!” 李建昆接过报纸扫向台头,《文汇报》。一九三八创办,魔都的主流报纸之一。 报纸头版上自然是全运会开幕的消息,在副刊上有一篇新闻,标题为——“新型通讯产品服务于全运会”。 大致内容为:上海邮电通讯开发服务总公司携手港城星光传讯集团,推出新型无线电通讯产品——电子传呼机,为第五届全运会的通讯事业保驾护航。 并着重提及传呼机主要运用在外宾接待事宜上。 “淡定。”李建昆望向林新甲,微微一笑说,“好事呀。” “好事?” “开幕式才刚结束,明显是邮电他们自己的手笔,很不错啊,这会成为一个诱饵,引其他媒体去挖掘传呼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挖呀挖的,还能不挖到咱们?” 听李建昆这么一解释,林新甲眼神明亮,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 机房里丁伦他们也咧嘴笑起来,心头蓦地冒出一个词:大局观。 他们看问题总是很片面,这位的大局观远非他们可以比拟。 丁伦坐在操作台后面,整装待命,充当操作员,看看李建昆后,苦笑着说:“等一上午也没等到一个信儿,不会等到外宾们走了,也不让咱们BB一下吧?” 这事李建昆也没个准儿。 接待工作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正如李主任所说:理论上讲不需要临时做出变动。 不过李主任如果是个活泛人——看起来倒也不古板,那么见他们忙活这么久,高低应该给他们个露脸的机会。 未必有要紧事才需要和外宾接待人员联系不是?比如提醒一下他们注意工作,这种信息无伤大雅。 “等吧。咱们也命令不到他们。” 这一等,又从中午等到日头快要西沉。 前一阵儿没日没夜的赶工,换来这样的冷场,对于丁伦他们显然造成了一定伤害,机房里大伙儿人均蔫头耷脑。 就在此时,放在操作台上的一部黑色对讲机中响起电流的滋滋声,紧接着传来声音: “寻呼台寻呼台,收到请回答。” 丁伦猛地一个激灵,赶忙薅起对讲机,拿到嘴边,不待他回应,对讲机里率先蹦出一个声音:“星光台收到。” “华电台收到。” 因为全运会的后勤保障工作涉及诸多部门,对讲机的频道不够用,两个寻呼台共用九频道。 “请联系外宾接待人员,提醒他们晚上六点,引导各自接待的外宾前往浦江饭店出席晚宴活动。” “华电台收到!” “星光台收到!” —— 市博物馆。 空旷幽静的大厅里,国际奥委会的一群人,在外宾接待人员和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分散在不同角落,瞻仰着展示柜或壁橱中的那些文物古董,或是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物品。 国际奥委会此行许多都是成双生对,夫妇同行,倒是“老大”萨玛兰奇是个“光棍”。他也不去当电灯泡,猫在一处角落俯身观赏着展示柜里的一只青花瓷瓶。 他认为无论瓷器在国际上如何发展,瓷器的巅峰技艺仍然在这个国家。 事实上这也是人们对于这个国家最初的标签印象。 “BB!” “BB!” 耳畔几乎同时传来两个单音节的提示音,一定程度上打扰了萨玛兰奇的观赏。 陶大兵和胡甘霖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伸手摸向腰间。按照规定,陶大兵要去向寻呼台回电话,询问消息,而正当他准备拔腿离开时,胡甘霖已经凑到萨玛兰奇身边。 “尊敬的萨玛兰奇主席,六点钟有场晚宴在浦江饭店举行,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们的参观可能在四点半的样子要结束。” 陶大兵:“……” 他迟疑一下,终究收回了脚步,一脸悻悻。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提前安排好的工作,应该只是提醒一下,可是……甘霖腰上的那款汉字显示传呼机,实在是方便。 有这玩意儿,还给他们配个塑料疙瘩干鸟啊? 脱裤子放屁! 萨玛兰奇点点头后,眼神在胡甘霖的腰间停留少许,如东方人近似的黑色瞳孔中掠过一丝异样。 虹口体育场,中心建筑内部,西翼某条廊道中的一间被腾退出来的观众休息室里。 此地是组委会分配给邮电的机房,也是星光台的寻呼台。 靠东墙摆放着一张原木色长条桌,上面有序排列着五部黑色座机电话。几名工作人员戳在旁边,等了又等,旋即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满脑门问号: 电话呢? 外宾接待人员配备的传呼机,他们刚刚全call了一遍,按照程序,接待人员该找电话回拨到机房,询问具体信息。 他们刚刚还颇为紧张,毕竟电话只有五部,怕外宾接待人员的电话一起涌进来,有些会被占线,所以做好了每一通电话速战速决的准备。 谁料到等了快五分钟,居然没有一部电话进来。 又是五分钟过去,机房里所有工作人员脑门上都溢出汗珠。 “再呼一遍,信息可能没有发送到。” “不会吧!明明之前测试过上百遍,一切正常,真正用起来才掉链子?” “赶紧地,都别愣着了,检查系统和线路,看看有没有发生故障!” 一番火急火燎的检查,他们甚至做了系统自检,结果证明所有设备运行正常。然后这群由上海邮电和港城星光传讯共同组成的技术团队里,每个人都木了。 信息百分之百已经发送到设备终端上。 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外宾接待人员回电? 问题大条了,甚至不知道出自哪里,完全超出了他们能解决的范畴。 “你们再仔细检查一遍!我马上去向黄总和樊总报告。” 机房的负责人,急吼吼冲出房门。 第679章 利益驱使 第679章利益驱使 夜渐深。 文化局大院。 胡甘霖他们小组刚刚把萨玛兰奇送到和平饭店下榻,等确定后者已经睡去,他们才乘坐“调度组”的专车回来,准备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好,明早黎明破晓前还得赶过去。 老旧的三层小楼内,205宿舍。 小组四人,两两分座在铁架双人床的下铺床沿边,脚边各有一只带锦鲤花纹的搪瓷盆,俯低上身,双手浸在盆里的泡沫水中,揉搓着他们今天穿过的好行头。 像这样的好行头他们只配发两身。 由于天气燥热,穿一整天肯定不太好闻,每天必须要换洗,毕竟他们是与外宾密切接触的“工种”。 所幸不脏,打上肥皂,过过水洗去汗渍也便好了。这样的季节里即使没有太阳,明天一天也足够晾干。 正洗着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胡甘霖好奇,嗖嗖奔到门外打量,发现隔壁房门前戳着三个陌生人,好像在询问传呼机的事。 “喏喏,他也是外宾接待人员,接待的还是萨玛兰奇呢。” 隔壁的同仁注意到胡甘霖。听他这么一说后,深夜到访的樊松和黄金福猛地扭过头。 他们来此不会别的,正为调查今天寻呼台一通电话没收到的诡异事件,之所以等到这个时间点才来,是在等这些外宾接待人员放工,总不能冲去外宾的行程地吧? 虽然樊松和黄金福确实急不可耐。 “这位同志,你负责接待萨玛兰奇?” “怎么了?”回话的是陶大兵,他和205宿舍的另俩人,同样来到门口。 樊松和黄金福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你配备传呼机了吗?” “有。”现在因为换了衣服,大家都穿着两根筋和大裤衩,BB机自然也没别上。 “哪家的?” “上海星光。” 黄金福忙不迭追问:“那我问你,今天伱收到信息提醒了吗?” “有。” 樊松挑眉问:“收到了你为什么不回电话?!” 陶大兵能被选进外宾接待小组,与胡甘霖不同,是因为身手,他是负责安保的,出自哪个部门似乎不便透露,只有组委会和他自己知情,他之前见过樊松一面,知道对方是邮电的,此时见樊松口气不善,他又岂是善茬? “回个毛啊回回回,你们那塑料疙瘩有什么用? “只能闪个灯,BB一下,我这边收到消息提示,准备去回电话,两步路还没走出去,我同组的甘霖……喏,就是他,他那边已经把消息告诉萨玛兰奇了,我还有打电话的必要吗? “你们是有什么意见对吧?得得得,我把那塑料疙瘩还给你们,屁用没有,还增加老子的负重!” 陶大兵说罢,转身回屋去拿上海星光牌传呼机。 黄金福:“……” 樊松:“……” 俩人被喷得有点懵,缓了半晌后,黄金福挪动视线落在胡甘霖身上,问:“你配的是华电牌的传呼机?你怎么能这么快知道寻呼台要传达的信息?”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看?怎么看?” “机子上有屏幕啊,可以汉字显示,他们的寻呼台直接把信息编辑成文字发送过来,清晰直白,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根本不需要打电话询问。” “这不可能!”黄金福突然怪叫一声。 樊松脑子里嗡嗡响,下意识瞥他一眼——不是说这是还停留在梦想中的技术吗? 陶大兵取来塑料疙瘩,递给对面,但没人接。以胡甘霖的聪慧,已经看出些什么:这帮人在技术层面远远被竞争对手甩在身后,还不自知。他也不解释,同样进屋取来配备给他的华电牌传呼机。 “自己看吧。” 黄金福颤抖着手接过,这是一款比起他的传呼机更小巧,做工更精良的设备,当看见上面有按键,还真的存在屏幕后,黄金福的脑瓜仁倏然轰鸣一声,一片空白。 胡甘霖是位热心的好同志,怕他不会操作,还特意上手帮衬。 “现在是开机状态,看,只要按一下这个键,屏幕就会亮,然后用这两个键左右切换文字查看信息……” 食指大小的屏幕上泛起幽蓝色的光亮,一条信息随着胡甘霖的手指操作,左右滚动起来: “晚上六点,浦江饭店设有晚宴,望及时引导外宾参加。” 黄金福双目圆睁,直勾勾盯着屏幕,嘴角翕合,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可不仅仅是个商人,他还是技术人员出身,他是传呼机领域的顶级专家。 他的星光传讯是港城的第二大传呼机供应商,技术却是一流的。没有做到第一,纯粹是因为排名第一的那家伙背景太雄厚,它是和记黄埔旗下的通讯公司。 传呼机在亚洲的技术层次,现在只停留在声音和震动提醒的阶段。 眼下正在攻克数字化技术,落在消费者手上的效果就是:在传呼机上增加一小块屏幕,使其能显示数字,这个数字又包含电话号码,和一些用特定数字代替的常用语。 比如“1”设定为“你”,“2”设定为“来、来到”,“3”设定为“我、我家”,“4”设定为“吃饭”,那么当消费者收到“1234”的信息,即意味着这条信息为:你来我家吃饭。 后面再附带电话号码。 消费者便能清晰知晓,是谁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这已经是非常高端,甚至是还未诞生的技术。 汉字显示? 那应该是数字化技术实现之后,再去努力攻克的技术。 为什么,为什么它现在就问世了? 科技的发展不应该循序渐进吗?抛开传呼机不谈,汉字显示技术已是巨大难关,他甚至都未听闻计算机中实现这种技术,为什么突然就跑到传呼机上来了? 黄金福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一瞬间对科技发展的信念,对自己的传呼机事业的信心,都有轰然崩塌之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实打实的产品在手,他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传呼机的技术上,至少领先他的星光传讯集团五年!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华人电子,一家名不经传的公司,竟然强悍如斯。 与黄金福的震惊、愕然和自省不同,樊松对传呼机没有那么了解,事实上接触不过才两个月,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愤怒。 就是那种我当你是知己,是铁哥们儿,你却没有对我说真话,从而导致的无比愤怒: 一直信誓旦旦说自己在传呼机领域多么专业,自己的星光传讯集团在港城乃至亚洲传呼机领域,多么多么的领先。 既然这么专业和领先,你难道不知道在你们那港城的弹丸之地上,已经有产品超越你们的产品几个层级? “骗子?我看你才是骗子!” 黄金福:“……” 樊松一把将他拽到楼梯口,愤怒之余,心头滋生出深层次的担忧,压低声音说: “我被你害惨了,我负责的公司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发展传呼机业务,当然,我也明白有你的功劳,但你不应该瞒着我,误导我,让我也以为人家是骗子。 “我把他们当骗子撵走,甚至威胁他们再不走就报警,导致他们现在直接绕开我们邮电,去和一家卫生用品厂合作。 “其实他们和谁合作已经不重要,有这种产品在手,市面绝对会买单。 “那么我的黄总,我现在想问问你,面对这样的竞争对手,这样的产品,我们的合作该怎么开展,我们的产品卖给谁去?!” 黄金福:“……” 他无法反驳,因为上海邮电这边一直很信任他,确实是他的无知,误导了对方。 黄金福的秘书小意插话说:“也不一定没有销路,他们这款传呼机,价格必定相当不菲,数倍于我们,内地鲜有人能消费得起。” 樊松的眼神微微一亮,但仍然无法消除他心头的急躁与忧虑。 他大抵上是摊上麻烦了,这件事一旦传回局里。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黄金福和樊松突然异口同声说:“走!” 两人相视而望,暂时都未说什么,在胡甘霖等人一副看戏的神态中,沿着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楼梯下楼,来到楼底下的夜色中才停下。 “你想去哪儿?”樊松问。 黄金福回道:“找华电的人。” 他想去问问,对方有这种先进的传呼机技术,为什么不在港城经营,甚至是东南亚广袤的市场?即使在电话普及率再高的市场中,这样的传呼机技术仍然能够杀出一条血路,那些地方的钱不比在大陆好赚? 如果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必然有,不然说不通。这家公司他是真未听说过,无论他们的技术多么先进,体量应该不大。 他可以支付高额报酬,拿下对方的技术,至少是在港城的代理权。 如此一来,大陆市场,暂时不要也罢。 “不行!我告诉你黄金福,上次我们三方会面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他们知,绝不能泄露出去,不然我会摊上大麻烦,你也一样!”樊松沉声说。 黄金福皱眉问:“那你准备去哪儿?” “回公司,商量对策。曾秘书刚才那话说得对,我们的产品都准备定价几百,他们的产品还不得上千甚至几千?以大陆的收入水平,没几个人买得起,我们再看看能不能把价格进一步压低,以低价换市场。 “你不是说数字化技术明年可以上吗?我们先撑一阵儿,到时二者之间差距就没那么大大,但我们的产品肯定还是更便宜,合作未必不能进行下去。 “无论他们的产品多好,但他们没有考虑大陆的整体经济情况和民众的收入水平,老百姓会可望而不可及。” 樊松的这番话,把黄金福说动了,作为专业人士,他估测了一下华电牌传呼机的售价,那对于大陆民众来说,是一个不加引号的天价。 他想:不如按樊松所说的,先干着,毕竟已经付出这么多,快到了收获的季节。 至于接触华电的人,可以私底下进行,反正华电现在在进军内地市场,不可能让自己在内地使用他们的技术,自己拿下港城或别的地方的代理权,樊松根本不会知道。 “行吧。” 二人各怀心思,结伴消失在夜色中。 利益促使他们刚刚产生裂痕的关系,重新黏合在一起。 第680章 舆论危机 第680章舆论危机 清晨,橘黄色的阳光透过客房的巨大窗台洒落进来,在棕褐色的地毯上勾勒出几何状的剪影。 李建昆正在卫生间洗漱时,房门处传来敲门声。 他趿拉着塑料拖鞋,光着膀子,年轻富有活力的身体上六块腹肌清晰可见,一手继续刷着牙,踱步过去打开房门。 林新甲戳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份报纸。李建昆每天看报的习惯他倒是学会了,最近由于手头没什么要紧事,虹口体育场和铁娘子厂那边都不需要他负责,充当起信息收集员,每天都会及时向李建昆汇报新闻动态。 当然,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新鲜资讯。 而今天《文汇报》副刊头版的一则新闻,使得一直淡然看待与邮电竞争的李建昆,终于皱起眉头。 他胡乱用毛巾抹把脸后,双手捧着报纸,一边打量,无目的地踱到窗边的橘黄色朝阳中。 这则新闻的标题为:“最符合国人期待的通讯产品”。 文章开头,合理分析了当前国内的通讯业现状,关切点主要集中在老百姓这一侧——座机电话安装费昂贵,而老百姓又有与亲朋好友实现密切和快捷沟通的迫切需求,等等。 分析得很到位,在这方面邮电的人自然专业。 然后内容中适时引入“上海星光牌”传呼机。 标榜着专为解决民众通讯方面的迫切需求所打造,并完全考虑到老百姓的收入水平,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主打一个贴近现实而且物美价廉,可谓为国民量身定制。 “老板,我读着总觉得不太对劲,虽然没提到我们,但好像对我们不利。是吧?”林新甲问。 “你的感觉是对的。”李建昆双眉高挑,“这是向我们宣战了,手段很卑劣,他们试图先发制人,引导舆论和民众的消费观念,甚至是仇视心态!” 内容并非完全没有提及他们,“花里胡哨”说的是谁? 只要不傻的人,等了解到华电牌传呼机后,自然会对号入座。 这篇新闻把“上海星光牌”传呼机,粉饰成一款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诞生的产物,明言它的售价会比最便宜的电视机还便宜,这样一来,如果后面华电牌传呼机的售价高昂,岂不等于不为人民着想、不考虑现实民情,脱离人民群众吗? 放在市场化开放的后世这没什么,大家都明白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但这年头,市场化在许多人的观念里是与资本化对等的,一个不好就会引发舆论讨伐。 最坏的结果是:被扣上一顶“资本阶级的产物”的帽子。 听完李建昆的解释后,林新甲既震惊(没想到一篇乍一看没直接抨击他们的新闻里,竟然有这么多多弯弯绕绕),同时勃然大怒,骂骂咧咧。 他们拥有更强势的产品,却与人为善,老板一直秉承着和邮电方面良性竞争的想法,谁承想换来这样的结果。 太气人了! 这篇新闻打乱了他们早餐后前往虹口体育场的行程安排,既然对方先亮獠牙,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 铁娘子卫生用品厂。 老话说纸包不住火,最近在魔都的媒体上“传呼机”成为一个新型热点词,更何况铁娘子厂这边始终也没有包,终于有家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摸上门。 “是哪家媒体的?” “广播电台吧好像。” “行行,你快去请。” 听闻有记者登门采访,厂长张心梅心头有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她们这家小破厂多少年没迎来过记者?当然,这不是最主要原因。 借着全运会的东风,打响华电牌传呼机的品牌,为后续的销售工作打下基础,不正是李先生的计划和期许吗? 张心梅特意整理了一下着装,又把办公桌收拾整洁,深吸一口气后,调整好精神状态,做好了接受采访的准备。 不多时,记者被引导进厂长办公室,张心梅起身接待,客套寒暄少许后,直入正题。 记者:“张厂长,据说华电牌传呼机背后的制造商是一家来自港城的企业?” 张心梅:“是的,他们是一家爱国港企,在特区也创办有合资工厂。” 记者:“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这样一家企业怎么会找到你们合作?据我所知伱们厂并没有任何通讯领域的基础。” 张心梅迟疑了一下,有些话她不知道适不适合当着媒体讲,考虑到或将引发矛盾,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只是笑笑说: “我想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华电公司技术和资金实力都很雄厚,对于他们而言,和本地的哪家单位合作差别并不大。” 记者:“张厂长能介绍一下华电牌传呼机吗?” 张心梅:“当然可以。这款传呼机的功能非常强大,利用了无线电通讯领域目前最前沿的技术,它不仅能实现实时传呼,并且带汉字显示功能……” 记者(震惊):“太夸张了吧,如果不是这款设备目前正在服务于全运会,我甚至会以为在听一个科幻故事。那么张厂长,如此高科技的产品,售价一定不菲吧?” 张心梅:“有些贵是必然的,像您说的科技含量如此之高,造价本身就不便宜,不过具体售价目前还没确定。” 记者:“大概呢?至少让市民朋友心里先有个底吧。” 张心梅(犹豫):“大概……不好说,还是等产品上市后大家具体看吧。” 记者:“超过五百元了吗?” 张心梅:“您在和我开玩笑吗?这种高科技产品,难道还比不上一台黑白电视机?” 记者:“听您这口气,怕不是售价要超过一千元?!” 张心梅:“想想它的强大功能,很夸张吗?” 记者:“天呐!我再听您这口气,难不成一千元还远远不够,能上两千?” 张心梅:“您就不要猜测了,到时具体看吧,产品的定价肯定符合它的价值。” —— 两个小时后,这段采访的信息,通过广播的形式传到全市大大小小的收音机中。 锦江饭店附近,茂名路上的一家国营副食品商店门口。 沿街的马路牙子旁,有棵一人合抱不下的老樟树,树盖硕大,树叶翠绿,不招虫蚁,是附近的老街坊邻居们常常聚集的纳凉圣地,也是聊天唠嗑互通有无之地。 话题向来不一而足,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家长里短。 而这一阵儿的话题自然主要集中在全运会上,包括和全运会沾边的任何事物。 “嘿,都听说了吗,现在全运会用上的两款新玩意儿——传呼机,华电牌那款售价可能达到吓死人不偿命的两千块!” “知道,他娘的,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啊。” “像是今早报纸上说的一样,不过跟上面完全反着来的,根本不考虑民情嘛。” “我一个月退休金三十二,刨去吃吃喝喝,两千块至少要存十五年,说句不好听的,等我躺进棺材板里都用不起。” “要我说还是星光牌好,可能功能简单点,也方便了大家不是?重点是价格便宜,不到一部黑白电视机的价格,以咱们市的经济水平,其实大多家庭都买得起。” “嗯,邮电出品的,值得信赖,这才是真正的良心产品。那华电牌的,按我看呐,只有资本家用得起。” 人行道一侧,刚从锦江饭店出来的李建昆四人,戳在另一棵树荫底下,脸色都非常难看。 事情亦如李建昆所料,在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必须做出反击。 “走!” 四人带着愠怒离开,因为出门较晚,没在锦江饭店楼底下看见出租车,只能乘公交车来到铁娘子厂。 李建昆火速找到张心梅。 张心梅此时急得直跺脚,早前她并没有关注今天的新闻,直到接受完广播电台的记者采访之后,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吓一跳,舆论风向对他们很不利。 “李先生,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厂长办公室里,张心梅的表情十分忐忑。 李建昆也是刚知道她接受过记者采访,诚然她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不妥,但也不能怪她,她说的都是实情。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遂向她打听起来魔都哪家纸媒比《文汇报》更权威,同时他们有可能在上面发表新闻。 张心梅想了想回道:“《解放日报》。” 没有耽搁,李建昆让她领路,一行人直奔解放日报社。 在解放日报社的编辑部,一名姓包的主任编辑接待了他们——对于传呼机的新闻,他们报社也有些兴趣。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味儿的办公室里,李建昆先给包主编开始“洗脑”。想要让人家执笔和发表有利于他们的新闻稿子,首先自然要让人家认同他的观点。 “包主任您有所不知道,我们研发华电牌传呼机的投入,高达亿万,它之所以能实现数字和汉字的传输和显示,是因为它的底层技术和设备构造,与市场上的主流传呼机完全不同。 “不信可以拆开我们的传呼机查看,它使用的不再是传统的电路板,而是更为尖端和精密的大型集成电路,芯片。 “单是芯片的研发投入,就花费上亿港币。 “同时,芯片的造价也远高于传统的电路板,还有屏幕、按键等方方面面的设备升级和技术投入。 “如此海量的资金研制下,才造就了我们领先市场至少两个层级的技术优势,表现在设备的强大功能上,这是消费者切切实实能得到的好处。 “包主编您认同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道理吗?” 包主编一边记录谈话重点,一边频频点头。李建昆见火候差不多,开始委婉地讲出自己的诉求:希望他和他们报社可以发表一篇稿子,扭转一下现在不太理智的舆论走向。 “所以——”包主编手里的英雄牌钢笔的笔尖顿住,抬头望向李建昆问,“华电牌传呼机后续投入市场,到底会定价多少?真要卖到两千块?” 李建昆:“……” 洗脑算不上成功。 包主任见他没应声,很认真地说道:“我们的报纸向来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理解,也认同。不过你想让我写这篇稿子的话,必须把民众关心的核心问题告诉我。” “现在还没有最终定价,传呼机的收费并不是单一项,它涉及到入网费、设备费和后面的使用花销。总体来讲的话,消费者购买一部华电牌汉显传呼机的开销,会在两千多。” “两千……多?”包主任睁大眼珠。 敢情今天的广播新闻里还低估了。 价格迟早会公布,没有隐瞒的必要,李建昆只希望这篇新闻报道出去,让民众清晰地认识到:华电牌传呼机的巨大投入和来之不易,与其他的传呼机完全不同,没有可比较性。 两千多的价格肯定不便宜,可是它的成本确实高昂。彩电和电冰箱都要卖到几千块,相对于华电牌传呼机而言,这两样电器的技术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他想让民众搞清楚的点。 一旦用这种思维去看待华电牌传呼机两千多的售价,他不敢奢求改变所有人的看法,但应该能让社会上多出一些理性的声音。 第681章 萨玛兰奇: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第681章萨玛兰奇: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傍晚,在锦江饭店的餐厅吃过晚饭后,李建昆没让富贵兄弟跟着,独自离开灯光璀璨的饭店。 头顶的月亮很圆,洒下一片银辉,李建昆踩着自己的影子,漫步在茂名路的街头,他有目的地来到路中的一个油绿色的报亭。 “大叔,来份《解放晚报》。” “给。”大叔递过来一份报纸后,当接回去一张大团结时,非静止镜头地定住。 那模样似乎在说:逗老子玩呢? 五分钱一张的报纸,你拿大团结来买? 李建昆讪讪一笑:“没零钱。” “找不开。” 大叔没好气地把钱塞回去,想要夺回报纸,李建昆赶忙后撤一步,“不用找了总行吧。” “不用找?”大叔惊诧,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行!该五分钱就五分钱,五分钱的报纸我收你十块,那成什么人了?你赶紧地,把报纸还回来。” 我勒个去,李建昆还不信邪了,指指报亭里面的杂志书籍,道:“伱给我凑十块钱的书和杂志。” 大叔怔了怔,继而咧嘴一笑:“那行。” 我还治不了你? 所以李建昆便抱着一摞书,来到白天偷听过大爷大妈唠嗑的、那棵副食品商店门外的老樟树下。 这么凉爽的夜晚,如同想象中一样,此地同样聚集了一群大爷大妈,正在谈天阔地。 一路走过来,今天的《解放晚报》李建昆已经扫看过,那篇稿子确实刊登了,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民众们什么反应。 他把怀里的书放在马路牙子上,从裤兜里摸出一包华子,抽烟的大爷大妈每人散一根,很快以一个外地小子的身份融入这个群体。 “各位,今天的《解放晚报》你们看了吗?” 李建昆扬起手中报纸,戳戳标题为“华电牌传呼机背后的故事”的那篇新闻板块,“这家华电公司不容易啊,造这款传呼机可花了大代价,难怪功能这么强大,对他们的传呼机要卖到两千多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多半大爷大妈还没来得及看,毕竟是新鲜出炉的报纸,从他手里借过去,大伙儿凑到一起,由一名戴了老花镜的大爷作为代表,借着路灯垂下的昏黄光亮,断断续续地给大家朗读起来。 少有几人已经看过,当即被话题吸引,发表意见: “他们为造这款设备,耗费巨额代价,这种勇于创新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不过我认为他们既然想拿到大陆来卖,还是没做好调研,没考虑大陆的经济情况,这样的价格太高了,没几户人家承受得起。” “是啊,东西再好,咱们买不起有什么用?真的想要这玩意儿,我们肯定还是去买星光牌的,功能简单就简单点,基本的呼人功能不是也有?重要的是价钱便宜,咱们承受得起。” “两个字:胡闹!当然了,他们不是国企,要真是国企,我非得跳脚骂娘,亿万资金投入,有这钱拿去投资研发国防装备不行吗?造个老百姓买不起的玩意儿有个屁用!” “我要是遇到他们华电的人,只有一句话送给他们:别来欺负我们内地人穷酸了,回你的港城玩去吧。” 李建昆低头望着青色砖块铺就的人行道,眸子里掠过一抹失望。这些大爷大妈可不是斗大个字不认识的文盲,看模样就知道多半是机关单位的退休职工,也就是老干部。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期望的一般,理性去看待这件事。 “大家的想法是不是过于偏激了?”李建昆说,“彩电卖多少钱一台?洗衣机、电冰箱又卖多少钱一台?很明显这些个家电的科技含量还不如华电牌传呼机,不照样有人买,也没人带着批判性的口吻去说它们贵吧?” “能一样吗?” “彩电、洗衣机和电冰箱那是多大个物件,搁家里是个大摆设,那传呼机才多大点。”一位大爷做手势,抬起右掌,用左手盖住一半说,“听说才这么大。” 李建昆突然生出一股火气,“越小的电子产品才越难制造,科技含量才越高!” “可能是这个理儿吧,但反正我是不会买的。” “我也不会。” “糟蹋钱,有两千块我买台彩电不好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建昆才意识到:这些大爷大妈根本不是传呼机的消费群体。遂抱起马路牙子上的书,拔腿便走。 “诶?咋还急眼了呢?”背后传来声音。 返回锦江饭店的路上,李建昆走得很慢,心情有些沉重。 他又想到:虽然刚才那些大爷大妈不是传呼机的消费群体,可他们却是这个国家的公民,而这个国家当前多半是这样的公民,传呼机目前的消费群体会非常稀少。 这也就意味着,倘若有人故意引导不利于华电的舆论,漠不关己的人们,或者说是反正买不起或不打算买的人们,大概率会选择盲目跟风,甚至难以扭转他们的看法。 他们的看法或许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让李建昆心头不太好受。 曾经他一直以为,提前这么多年弄出汉显BB机,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人们甚至会歌颂他。 说白了,心里有种落差。 —— 清晨,黄浦江畔,和平饭店。 这家清咸丰年间诞生的饭店,一直是魔都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许多国际友人来到魔都,都会选择在这里下榻。 此次来华出席第五届全运会开幕式,并进行体育方面的事宜洽谈的国际奥委会一行,就下榻在和平饭店。 现在,在和平饭店的二楼西餐厅里,国际奥委会的人正聚在一起享用早餐,上午他们有一个工作行程安排。 萨玛兰奇坐在靠窗边一张胡桃木餐桌旁,胡甘霖和陶大兵等陪同人员,站在侧方一个对于双方而言都相对舒适的位置。 “BB!” “BB!” 胡甘霖和陶大兵腰间的传呼机如上回一般,几乎同时响起。后者瞥一眼胡甘霖,这次连去打电话的心思都未生出。 果不其然,胡甘霖查看完信息后,上前来到萨玛兰奇身侧,俯身说: “尊敬的萨玛兰奇主席,组委会发来消息,建议晚一个小时再动身前往目的地。” 萨玛兰奇微微蹙眉,侧头问:“为什么?” “因为民众太热情,体委那边聚集了大量民众,想要一睹国际奥委会代表团,当然主要是您的风采。” 萨玛兰奇眉开眼笑,哈哈道:“这是好事啊,是怕给我们带来困扰?怎么会?谁不愿意被人喜欢?告诉他们,不用改了,我们会按时前往。” 顿了顿后,萨玛兰奇望向胡甘霖腰间,说: “小胡,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消息为什么总是如此及时?是你腰间那款设备的帮助吗?事实上它和我在美国见过的一款设备很相似,但据我所知即使在美国它也是一项高科技,比如我的故乡西班牙,就没见过似乎能通过文字传输信息的移动设备。” “是的,尊敬的萨玛兰奇主席,正是通过它的帮助,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过目,它确实能实现我们国家的汉字信息传输……” 胡甘霖说着,取下腰间的华电牌传呼机,双手呈过去。 “噢,汉字,那可是全世界最复杂的文字,兴许没有之一。” 萨玛兰奇确实生出极大兴趣,在胡甘霖的帮助下,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款设备,嘴里啧啧不止,眸子里隐藏着一抹不好表露的异样—— 在电子通讯领域,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居然走到了他们西班牙前面。 “大兵,要去打个电话,组委会发消息说建议推迟一个小时启程,体委大院那边有不少民众聚集,但萨玛兰奇先生说不用推迟,按时前往。”胡甘霖回到“工位”上说。 陶大兵撇撇嘴,得,总算有个活儿。 不然戳在这儿像个二傻子样。 保护个啥?谁会傻到对这帮人不利?人家是搞体育的。动机都不存在。 临近上午九点,两辆清洗得一尘不染的黄褐色考斯特客车,按照计划来到市体委大院。 组委会的消息没有错,这里果然聚集了大量热心市民和记者,有些人手中还举着自制的纸牌,上面有中英双文写着“欢迎国际奥委会代表团”,但更多的还是“萨玛兰奇欢迎您”这类标语。 本来司机打算直接驱车驶入大院,但被萨玛兰奇喊停了。 他去过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但被上千号人聚集等候和欢迎的场面,也是鲜有经历。 正如他现在嘴里笑着说的话:“噢,瞧瞧,多么可爱的人民啊,他们一定久等了,怎么好让他们失望呢?” 说罢,率先走下客车。 胡甘霖等人自然赶紧跟上,陶大兵又来活儿了,不过不太得劲,瞪眼神功一使出来,都不用上手。民众们很自觉,虽然热情,也没人敢贴得太近。 除了记者。 陶大兵倒是想去拦,但他被萨玛兰奇拦下,后者很欣然地接受了采访。 “长枪短炮”怼到嘴边,萨玛兰奇心情极好,几乎有问必答,大赞了第五届全运会,和这个国家的人民对于体育运动的热爱。 “请问萨玛兰奇主席,此次来华还有什么给您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吗?” “当然有。”萨玛兰奇含笑说,“事实上还没来之前我就被感动和震撼到,你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大飞机,更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乘务人员,那是群可爱的天使。 “在博物馆我见识到了你们国家的浓厚的人文情怀,和历史底蕴。 “在外滩,我见到了几乎最美丽的江畔夜景。 “实在太多太多……甚至就在刚才吃早饭时,我又被震撼到一回,恕我直言,来之前我实在没想到,你们国家的电子通讯技术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竟然弄出了汉字显示的传呼机。 “噢,这是一项伟大的科技进步,说是壮举都毫不为过。你们或许不知道,类似的技术在美国不过也才商用不久,你们在这一领域超过了绝大多数的西方国家。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现场哗然。 传呼机? 一个小小的传呼机竟然让萨玛兰奇说了接受采访后最多的话。 围观的市民们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抹艳羡。 我们的传呼机技术居然达到了世界领先,比起大漂亮国都不逞多让,超过了绝大多数的西方国家? 一股浓烈的自豪感,充斥在现场所有的国人心间。 能赶到这里来的人,都不是要为茶米油盐而奔波的普通人,他们深知国家的落后,生怕被外宾们瞧不起。不曾想,咱们也有让他们羡慕的东西,而且是在尤为能体现国力的科技领域。 现场沸腾一片,记者们的小本本上,摄像机中,一丝也不错过的记录下了国际奥委会主席这激动人心的发言。 他们相信,这些话也一定能让所有国人感到振奋和自豪。 第682章 泼天的资源 第682章泼天的资源 “老板——老板——” 虹口体育场,中心建筑内,华电台机房。 李建昆买了些水果和糕点,正在给二十四小时轮班驻守在这里的技术人员送温暖,房门处突然传来咚咚声。 林新甲的惊叫在门外乍响,机房里的人皆是心头一紧,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但仔细听听林总的音调,声音中仿佛又饱含着喜悦。 房门打开。 林新甲抱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冲进来,肤色古铜的长条形脸上充斥着一股狂喜。 大伙儿同时心头一松,有大喜讯? 看见李建昆投来询问的目光,林新甲也不说话,把收音机摆上桌台,旋开开关,标准的广播腔从里面传出: “这是对我国各项发展的由衷肯定……” 这个频道的播报进入尾声,但林新甲并不遗憾,手指继续旋动开关。 “据悉,这次迎接全运会外宾到来的是新型豪华大型客机——波音767,来自港城的国泰航空,而我们的招商局集团又占有这家公司的股份……” 李建昆本想听听,这是他感兴趣的新闻,哪知林新甲又旋了,表情多少有些诧异,到底要听啥呀? “本台消息,国际奥委会主席萨玛兰奇先生此次接受媒体采访,隆重提到了我国在无线电通讯技术上的领先……” 林新甲精神为之一振,环顾机房,又指指收音机,示意大家噤声,认真听。 李建昆眼里掠过一丝异样,萨玛兰奇发来助攻了? “汉字,作为全世界最复杂的文字之一,竟然已经实现利用无线电技术,实时传输到移动设备终端——传呼机上,并显示出来,这令萨玛兰奇先生感到震惊,他明言出访过全世界的大多数国家,但这种领先的无线电通讯技术,鲜有见到。 “萨玛兰奇先生高度盛赞我们的科技发展,他说我国的这项技术已领先绝大多数的西方国家,比起美国也并没有差多少……” 李建昆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机房里的其他人表情也差不多,尤其是身份是大陆公民的丁伦团队四人,他们比从华电IC设计中心临时抽调来的几人,更明白这个新闻所带来的意义,或者说萨玛兰奇这番话会造成怎样的轰动。 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太需要认同感了。 曾经的战争带来的创伤,几乎使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弥漫着战火和硝烟,战争虽然胜利,却是惨胜,我们一无所有—— 华夏上千年傲立于世界之巅,引万国来朝的辉煌,已成为历史。 这个国家一贫如洗,在无比艰难的条件下,我们暗自舔舐伤口,埋头苦干,誓要复兴中华,但这条路并不那么容易,如果一直追赶,始终落后,人是会崩溃的…… 国家和人民都需要一些振奋的消息,比如两弹一星的升空,甚至无需那么重磅级,哪怕是运动健儿在国际赛事上斩获一块金牌,那同样是进步,同样是努力追赶的付出得到了验证不是? 才会有干劲。 而这次,是在全新领域传来的振奋的消息——民用科技。 太过隐秘和高端的军工科技老百姓们不太懂,但他们至少会明白一点:科技代表着未来。 如果我们能在民用科技的某一个领域领先世界,那么在其他领域又何尝不能? 这会带来无比荣耀的自豪感,和无与伦比的自信心。 “老板,我们绝对要火了!”林新甲脸色激动到通红说,他心头的感受与大陆人并没有两样。 游过去的时间毕竟短,这些年多半时间又一直待在大陆,从身份上讲他是名港城人,但他的心始终在大陆。 不待李建昆应声,似乎为了印证林新甲的话,机房里的一部座机电话叮铃铃响起。 “喂?”丁伦抬手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铁娘子厂张心梅激动而慌张的声音:“请问李先生在不在?” “在的。” “让他接电话。” 等李建昆接过话筒吱声后,张心梅机关炮样说:“哎呀呀李先生,我们怕是火了,厂里一下子乌泱泱冲来一大批记者,连电视台的都来了,我、应付不来……” “我马上过去。”李建昆笑声说。 “好好,那我先招待着。”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环顾机房,大家伙儿齐齐大笑出声,努力不白费啊! “走,新甲。” “那两个呢?” “让他们看吧。” 国内的治安现在非常好,八月份开始的那场活动眼下风头正劲,牛鬼蛇神们只恨找不到地方藏,敢出来冒头真没几个。富贵兄弟无疑是体育爱好者,这一阵儿如果李建昆在体育场这边,短时间内不离开的话,他们便会撒丫子奔去看比赛。 赶去铁娘子厂的路上,李建昆对林新甲多有交代。 在大陆这边,甚至是在官方信息里,林新甲才是华人电子的总经理,所以重大的新闻场合,他出面更加名正言顺。 来到铁娘子厂后,正如张心梅在电话里告知的一般,小三层的行政楼内都快挤爆了,全是记者。 听闻华人电子公司的人出现,楼内一阵躁动,李建昆二人直接遭遇围攻。 “大家先别急,放心,你们想要的新闻肯定会给到你们,事发突然,我们也感到很意外,先给点时间让我们喘口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李建昆和林新甲可算挤进厂长办公室,和张心梅碰上头。 通过张心梅,他们对当前的局面有了个清晰了解:媒体中来头最大的,最不好怠慢的,也是对于他们而言推广效果会最好的,毫无疑问是来自魔都电视台的记者。 张心梅说:“电视台那边说,想邀请华电的负责人去电视台做个专访,台里已经在今晚黄金时段预留了播出时间。” 现在萨玛兰奇的采访语录,在这座城市的全媒体渠道进行“狂轰乱炸”,老百姓迫切地想知道,萨玛兰奇口中的传呼机到底是怎么回事,长什么模样,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 这种迫切,绝对要比追晚上黄金时段的《排球女将》更甚。 电视台岂会错过这种创造收视率的机会?再说,这也是上面领导的要求。 泼天的广告资源落到头上,李建昆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这样,新甲你和电视台的人走,这边交给我。” 魔都电视台薅走林新甲,使得到场的许多媒体记者很不得劲,所幸李建昆的控场能力绝对一流,把各路记者一起请到铁娘子厂的小礼堂,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进行采访,确保每一家媒体都照顾到位—— 照顾好他们,就等于白嫖了广告资源。 一家不落,有问必答。 李建昆拿出的身份是:华人电子特区合资工厂的负责人。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记者实在太多,张心梅特地安排了一些厂里的姑娘端茶倒水做后勤服务。 与此同时,来到电视台的林新甲,婉拒了台里要给他化妆的想法,自己在化妆镜前简单拾掇一下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了演播厅。 节目以访谈的形式进行录制,没有工具人观众,演播厅里唯一明亮的舞台上,摆放着两张红漆木艺沙发单人位,中间有张木质框架带玻璃面的茶几,后方是一面显示着节目名称的蓝白色背景板——《东方时空》。 主持人是魔都台的当家花旦,一位气质不俗透着知性美的女人。 主持人:“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坐在我旁边的这位青年有为的企业家,相信大家还很陌生,不过如果提起他们公司的产品,大家肯定已是如雷贯日。非常感谢华人电子公司的总经理林新甲先生能接受我们的采访,也感谢华电牌传呼机为全运会所提供的通讯支持。” 林新甲(招招手):“很荣幸能接受这次采访,也很高兴和大家见面。” 主持人:“林先生,观众朋友们现在肯定都非常好奇,华电牌传呼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林新甲:“我这次过来刚好带了一部。”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的关于产品的介绍,一部汉显BB机拿在林新甲手上,摄像头时远时近进行拍摄。主持人适时捧哏,女性独有的惊叹声十分能调动情绪。 主持人(看一眼台下导演):“林先生,听闻贵公司在鹏城特区有家合资企业?” 林新甲:“不止是鹏城,在慧州同样有一家,叫作‘TCL家电’。” 主持人(紧张):“哇,都说华电是一家爱国企业果不其然,那么这款传呼机放在内地销售,并且使用简体汉字,是不是证明它是贵公司的合资企业创造的产品?” 林新甲(微笑):“我知道伱想问什么,这么跟您说吧,这款传呼机能够问世,内地的技术支持功不可没,我们要格外感谢中科院的倪光蓝教授,汉显技术是他的研究成果。” 台下的导演咧嘴笑起来——这一段不必修剪了。 更让他开怀的还在后面。 林新甲想起老板的交代,继续说道:“我们很看好内地的发展前景,未来的发展重心也会放在内地,实际上我现在一年大多时间都待在内地,有些东西是无法抹去的,在这里,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件事——” 主持人摆出侧耳聆听状。 林新甲:“我的故乡在鹏城,在一个叫作茶花大队的小村落。” 主持人蓦地红了眼,放下黑色话筒,鼓起掌,台下掌声响成一片。 那股满溢的爱国热忱,再多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余。而这股情愫,也通过傍晚黄金时段,未经任何剪辑地播放出去。 朦胧的夜色下,魔都的万家灯火中,每一部电视机前面都挤满人,不少市民都看得热泪盈眶。 邮电大院。 1号宿舍楼,一单元,302室。 客厅里,游家老两口挨坐在红漆木艺沙发上,四双眼睛盯着对面同色电视柜上的一部14寸金星牌黑白电视机。 “老游,这个华电牌传呼机不是局里上的吗?” 游勇毅花白的眉毛挑起有一阵儿了,心想和这个华电牌传呼机一比,黄金福拿来的星光牌传呼机算个什么? 简直是个塑料疙瘩! 黄金福竟还口口声声地说是港城最先进的产品。 是啊,不用老婆子问,他也在想,华电公司为什么不找他们邮电合作?舍好求次,甚至是找上一家妇女卫生用品厂…… 专职传呼机业务发展的樊松,之前从未汇报过华电牌传呼机的情况,反倒是在报纸上发了几篇早前还让他一头雾水的新闻。 现在他反应过来,这里头一定有事! 念头至此,游勇毅愠怒起身,来到电视柜侧方,一个用白丝网罩罩着的专门放电话机的台子旁,拨出一通电话。 “小魏呀,去找一下樊松和黄金福,让他们过来见我……对,现在!” “好的局长。” 第683章 真实身份 第683章真实身份 “你不知道?你一直是局里无线电部门的负责人,现在又专职发展传呼机业务,华电公司有没有找过局里,你不知道?” 书房里,游勇毅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的软包靠背椅上,带着抹狐疑上下打量着樊松。 来时已做好心理建设的樊松,丝毫不露马脚,苦着脸说:“我是真不知道。我知道情况时,华电和铁娘子厂已经展开合作,后面的事您也清楚,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也拿到服务全运会的资格。” 游勇毅未从他脸上看出蹊跷,深吸一口气道:“好,姑且相信伱之前确实不知情,那么后面呢,局里只知道多出一家传呼机供应商,可不知道他们的传呼机这么先进,你为什么不汇报?” “其实我知道的也挺晚的,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机房根本不让外人进,我是从外宾接待人员那里才头一回见到他们的传呼机,确实被惊到了,当时我想到两个问题:第一,华电已经有合作商;第二,那样的产品得卖多少钱?只怕没几个人买得起。 “所以我首先思索的是怎样应对竞争,心思都在这件事上,于是联系报社发了几篇稿子,密切关注着民众的声音,事实上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民众对他们高昂的售价并不买单,谁料到萨玛兰奇突然为他们发声……” 樊松说到后面,声音微不可闻。 后悔吗?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 打死不能承受的。 如果让局里知道华电的人早就找过他,但被他轰出大门,导致华电跑去和别的单位展开合作,那他的业务能力肯定会遭人诟病,那他的事业和前途就完了—— 他现在不仅是部门负责人,更是外放的分公司总经理。搁古代可谓封疆大吏。 这个后果他无法承受。 游勇毅揉揉酸胀的额头,虽然说樊松的反应和话语都没有纰漏,但他仍觉得从正常的角度讲,华电在和铁娘子厂合作之前,理应要先找一下他们邮电,除非华电和铁娘子厂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 “黄金福呢?” “不知道,打他酒店的电话,前台说还没有回去。” 游勇毅突然拍起大腿说:“小樊呐,这么好的业务,没被我们邮电拿下来,反倒是让一家卫生用品厂弄去了,说出去都怕人笑。” 樊松看看他说:“要不我去接触一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就是这个意思,必须要争取,它铁娘子厂搞这个业务,既不专业也不对口嘛。” 樊松应承下来,说自己会尽快去办。心里已盘算好:趁此机会和华电的人彻底闹僵,打一架都行!绝了局里再想去接触的想法。 至于找不到人的黄金福,现在正身处于锦江饭店。 黄金福一直有私底下接触华电的人的想法,而今天由萨玛兰奇弄出的动静,催动了他的脚步。 他对大陆是有些了解的,这里的人思想观念与港城完全不同,当有民族自豪感加身之后,并且华电的技术确实厉害……华电牌传呼机将会被捧上神坛。任何与它竞争的对手都不会有好下场。 倒不是说他的星光牌传呼机一定卖不动,但实在没有多大的搞头了。 而且其实在得知华电的技术领先他们这么多后,他的经营策略已经发生改变:从创新研发向代理过渡。 他投入传呼机领域经营多年,这是他的主营业务,不能直接放弃,必须确保它能产生源源不断的财源。这样一来,他才有充实的底蕴去涉足其他生意。 对于黄金福找上门,李建昆谈不上多意外,倒是林新甲和富贵兄弟一脸厌恶。他们可没忘记,这家伙初次见面时话里话外都拿他们当骗子。 当然,多少也有些解气。 就是那种……既然我们是骗子,你干嘛还要觍着脸登门拜访的感觉。 “要是来道歉的,那就不必了,说实话当时是有点气,但现在没所谓了。”大床房里,李建昆靠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摆摆手说。 “确实想要道歉,是我井底之蛙了,不过还有点别的事情。”黄金福带着秘书想进门,却被把持在门口的富贵兄弟拦下。 李建昆摆摆手后,富贵兄弟放行,两人得以来到李建昆身前,后者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落座在深灰色的布艺沙发上。 在此过程中,黄金福和他的秘书,眼神里都有些异样。不管是初次见面时,还是现在,华电这群人都是以眼前这个高大青年为首,可不是说后面那个姓林的才是华电老板吗? 他这会儿甚至没有落座,只是走过来在旁边站着。 完全不像老板,更像高大青年的跟班。 “时候也不早了,黄老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李建昆道,晚上他们找到一家以海鲜为主的菜馆,庆祝了一下,喝得脑子晕乎乎的,犯困。 黄金福上身前倾少许,凑近问道:“我有个疑惑,华电牌传呼机的技术这么先进,贵公司怎么不在港城市场上销售呢?甚至是东南亚市场?” 既然能弄出简体汉字,繁体字又有何难? “暂时没这想法。”李建昆随口回道,至于缘由,没必要告诉外人。 黄金福也不追问,心头大喜,管他为什么,没想法最好不过,于是道明此行的目的:“既然这样,我想获得贵公司的传呼机在港城的代理权……” 黄金福一番话还未说完,被李建昆抬手打断:“黄老板如果是为这件事,那么还是请回吧,一样,我们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黄金福微微蹙眉道:“赚钱的事为什么不想呢,而且还是送钱给你们赚,我可以给到一个让你们满意的价码。” 李建昆摇摇头:“这么跟你说吧,给多少钱都不行。” 嘁! 黄金福还真不信了,自认算颇有身家,竖起一根食指道:“这个数。” 李建昆眼神瞥过去,脸上的汗毛都未动一下。戳在旁边的林新甲不耐烦道:“都说了不卖,二位请便吧。” 黄金福以为他们会错了意,大声道:“我说的是一千万港币!” 李建昆:“哦。” 黄金福:“……” 林新甲嗤笑说:“我还以为你说一个亿呢。” 黄金福眉头紧锁,左右瞅瞅后说:“你们是在羞辱我!” 天地良心,还真没有,只是一千万港币实在不足以引发李建昆的任何表情变化,对于这位“港城发明大王”,他心里高低有点敬意,要不然也不会在被对方当成骗子后,还请他进屋落座。 “不知道黄老板以为,你的星光传讯集团,比起和记黄埔如何?” “哼!你明知故问,和记旗下的通讯公司,是港城现在最大的传呼机供应商。” “我真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提和记黄埔只是想告诉你,李佳成曾经向我讨要华电传呼机的港城和东南亚代理权,我都没给。” 黄金福:“???” 他的秘书更是双目圆睁望向李建昆,再次表现出一副看骗子的模样。 李佳成向你要,还是讨要,你还不给……你骗三岁小孩呢! 李佳成那是什么人物? 你算根鸟毛啊! 李建昆言尽于此,摊摊手道:“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说罢,拍拍屁股起身,递给林新甲一个眼色,自己走向卫生间,准备洗个澡睡觉。 林新甲把一脸受辱表情的黄金福,和满眼鄙夷的男秘书,“请”出房门。戳在铺就深灰色地毯的廊道中,见二人这副模样,林新甲也很不爽。 “你们应该知道我才是华电公司的总经理吧?” 黄金福微微颔首,反问:“那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只能说明你的段位不够,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同你们说谎。” 不待黄金福辱上加辱,有暴怒的迹象,林新甲从裤兜里摸出棕色钱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烫金色的名片,怼到两人眼前: 【李建昆】 【华人电子有限公司总裁】 【昆竹集团联合总裁】 【昆兰投资公司总裁】 【华强太古集团董事长】 啪! 男秘书手中的黑色皮质公文包,砸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直站姿笔挺、刚才不爽时还昂起脑瓜的他,腰杆突然哈下去,膝盖也弯曲起来,腿肚子隔着西装裤管都能看出在清晰打颤。 那人竟然是昆兰的幕后BOSS! 震惊全港,拿下“太古洋行”是他的手笔! 果然太古现在在他的名下! 这个神秘的家伙在港城商界如今堪比神只,也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他、他他……”黄金福的反应即使比他的秘书好,但有限。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搞个小小的Call机,竟然能和这种层次的人物打上交道? 咕咚! 那是吞咽唾沫的声音。 一切的不解,都有了解释——如果是这个人操刀的产品,领先他五年就实在不足为奇。 黄金福特地在西装裤两侧擦干不停冒汗的手,双手抬起来去接那张烫金名片,不过林新甲适时抽回去,再次塞进钱夹子。 “不好意思,他的名片不是谁都给。” 黄金福一脸悻悻,却再也生不起气来,他似乎确实不够资格。 “那、那……”黄金福指指房门,结结巴巴说,“您让我再进去一下,我……” “犯不着。” 林新甲摆摆手后,反问:“他如果真是个小心眼的人,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初次见面那天之后,你就该奔回港城救火了。” 黄金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溢出,连连点头:“是是……” 林新甲不再理会二人,打开房门自己走进去,并带上。 望着眼前的实木红漆门,黄金福和男秘书怔怔发呆。 “老板,现在……怎么办?” 黄金福内心骇然的同时,蓦地想起什么,不禁长吁口气:“邮电那边想找我问责,罢了,既然是这位悄无声息搞出的产品,我不知道情有可原,谁又提前知道?这位向来擅长出其不意。” 他有了坦然的心态面对邮电的大佬们。 也不打算再掺和这摊子事了,想想他两次照面后干出的破事,人家还没有发火,真的叫脾气好。而一旦发火,他的星光传讯集团算个什么玩意儿? 经不住人家的一根汗毛砸下来。 第684章 东窗事发 第684章东窗事发 晌午时分,苏州河畔,巴洛克风格的邮电局大楼内。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炽烈的阳光烘烤着黄褐色的大楼外墙,二楼南翼的一间办公室里,一台坐式上海牌铁叶风扇艰难地摇晃着脑袋,发出滋溜滋溜的声响。 但风力仍然兼顾不到所有人。 此时房间里除了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的游勇毅外,一侧靠墙的同色木艺沙发上,还围坐着五个人,此外在房间略靠中央的位置,戳着一个蔫头耷脑的家伙。 办公室中气氛沉闷、压抑、愤怒,更使得周遭气温仿佛格外燥热。 眼前这类似于批斗的场面,形成于游勇毅早上会见过一位不速之客之后。 也正是这位姓黄的港商,点燃了游勇毅等人的怒火。 “你真是狗胆包天,我明明昨天晚上还找过你问过你,伱竟然敢当着我面撒谎!” 游勇毅怒不可遏,这也就是和平年代发生在机关单位的事,倘若时间倒回到抗战年代,他非得掏出匣子枪一下崩了这小子。 “知情不报,欺骗上级,你为了什么?就为那个总经理的位置?!” 樊松面如死灰,无言以对。他原本计划今天去找华电的人,实施自己的计划,让局里在这件事上彻底绝了念想,缝补上可能坏事的最后一个漏洞。 谁承想,消息没从华电那边走露,窝里却出了叛徒。 他刚才被召唤过来时,正好在楼底下撞见要离开的黄金福,后者竟然目不斜视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该死的王八蛋全招了,把他卖个干干净净。 樊松气不过,心里直呕血,明明自己是因为信任他,最开始才将华电那群人当成骗子,像被亲兄弟捅了一刀般难受。 游勇毅骂到口干,端起大茶缸子,咕噜一口浓茶后,一脸厌恶地望向对面问:“樊松,你知道你最可恨之处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道:“不知悔改!” 这时,木艺沙发上有位中年男人接过话茬:“是啊,开始我们也都很信任黄金福,对他的话不疑有他,你相信他,不信华电有这么高科技的传呼机技术很正常。 “你和华电的人第一次见面,误以为他们是骗子,言语上有些冲突,这完全可以理解嘛。 “你错就错在当搞清楚情况后,明知错了,还不及时改正,反而将错就错,弄出一些别有心机的新闻,为了一己私欲,欺瞒组织,诓骗上级,可见你这位同志品性之恶劣!” 另一人发言道:“我认为,他已经配不上同志的称呼,个人建议撤销他的所有管理职务,下放到无线电部做个普通职工。” 樊松身体晃动,头重脚轻。 “我不同意!这样太便宜他了,他的所作所为给局里带来多大损失?带来了多坏的影响?我强烈要求必须记大过,把这颗老鼠屎清理出我们邮电体系!” “我赞同。” “同意。” 噗通! 樊松双脚一软,重重摔坐在水泥地上,表情呆滞,涕泪纵横,失魂落魄。 财富和权利是世间最引人追逐的两样东西,同时也是最引人堕落的两样东西。人往往过份在乎什么,就更容易在这方面犯错,从而失去它,失去更多…… 历史的教训不胜枚举,甚至樊松身边就有这样一个人,去年刚被查。 而黑格尔却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 虹口体育场,中心建筑内。 组委会分配给星光台的那间机房里,人进人出,一样样设备被抬出来,链接设备的线束半小时前已被拔掉。 一个小时前,黄金福和邮电的人一起,向组委会提出临时撤台的请求,得到组委会的同意—— 星光台的存在实在没有必要,无法给全运会带来半分助力,这一点组委会清楚,黄金福和邮电的人更清楚。 廊道中的一扇窗台旁,黄金福沐浴在烈阳中,眼神落在运动场上那些英姿勃发的运动员身上,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他决定撤回港城了,专心发展港城的业务的同时,朝其他生意领域尝试转型。 他至今仍不清楚华电为什么不在港城开展传呼机业务,但他知道,他的“星光传讯”在传呼机领域已经被淘汰。 这就是商场,像战场一样残忍,落后就要挨打,就会失去生存的凭仗。 而且在商场上逞匹夫之勇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换不来一个英名,从这个角度讲,商场比战场更加不讲人性。 —— 傍晚,茂名路的街头。 那家外面有棵老樟树的国营副食品商店门口,李建昆饭后消食儿,再次溜达到这里。 有几个大爷大妈还记得他,看见他便想起他的不告而别,以及未聊完的话题。 “小伙子你那天干嘛一声不吭走了,我话还说完呢,虽说我不会买华电牌传呼机,咱也用不着不是?但我觉得从长远来看,这东西还是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准喜欢。” 有人附和说:“没错,我那天话也没说完,也是这意思。不得不承认它肯定是款好产品,咱们这帮老头子老太太用不上而已。” “你们之前聊啥了?”有位老太太问。“老陈老张你们行啊,早看出来华电牌传呼机是个好玩意?我当初听说要卖两千块一部还吓一跳呢,现在看,贵有贵的道理,毕竟是领先世界的高科技。” 老陈:“那你开玩笑,当了一辈子领导,这点好歹还看不出?” 老张:“多大点事,我一看它的功能和研发投入,就知道不简单。” 周围的老太太们纷纷向二人投去崇拜的目光。 同样参入那天的讨论,但话说得比较过,圆不回来的几位大爷,瞅着老陈和老张,有人往地上呸一口,有人一脸鄙夷。 老不为尊,恬不知耻! 李建昆:“呵呵。” 他这次不是来唠嗑的,真的主要是消食儿,顺便听个响儿。 在外面晃悠一圈,荡步回到饭店不久后,林新甲过来敲门,说有客到访,他将“客”字加了重音,脸上有股戏谑神态。 “不见。”李建昆找出裤头去卫生间洗澡。 林新甲诧异,他都没说是谁。 无须他说,用屁股想李建昆都知道是什么客,并且很清楚他们过来的目的。 不见他们和气量无关,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而现在自己已经有合作伙伴,实在没必要浪费口舌。 林新甲出门后让富贵兄弟去楼下大厅送客,弄得邮电过来的几名青年干部尴尬不已:还真是半点面子不给呀,却又生不出脾气。 当前的情况是人家并不求着他们,纯属是他们想和人家合作。 李建昆倒是低估了这帮人的韧性,也小看了他们的脸皮厚度,隔日上午他在铁娘子卫生用品厂时,这帮家伙竟然直接冲过来,冲进人家的厂子里面,来到行政楼。 后来从厂长张心梅等人敢怒不敢言的态度上,他才明白,这是仗着衙门口大,没拿铁娘子厂当根葱呢,大概率和她们全厂女同志也有些关系。 他这人吧,就挺看不惯这种事的。 “林先生,李先生,我们今天过来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诚挚邀请华电公司和我们邮电合作,你们有先进的技术,我们有相关方面的基础、资源和人力,这才叫强强联手……” 行政楼三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邮电为首一人侃侃而谈。 张心梅等人戳在旁边,怒目相视,有几名女管理眼睛都红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跑到她们厂来抢她们的合作商。 厚颜无耻! 李建昆和林新甲坐在几张长条桌拼凑在一起,铺着军绿色桌布的大会议桌一侧,前者右手指缝间夹着一根华子,慢悠悠嗦着,见对方叽叽呱呱完后,问道: “对啦,你刚说你是什么身份来着?” “邮电通讯服务开发总公司的新任总经理,鄙人姓潘。” “原先那个呢?” “撤了。” 林新甲微微侧头,和戳在后面墙边的富贵兄弟互换了眼色,三人眼神中皆有股大快人心之感。 李建昆哦了一声后,在张心梅等人紧紧绷直的心弦中,缓缓开口说:“你们也不必再跑了,华电从没有合作得好好的,临时更换合作伙伴的先例,虽然说商场惯例是‘利’字为先,但我和林总的想法差不多,生意想做大做强,先要学会做人。” 他说罢不再多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被当面明言拒绝,邮电几人暗自叫苦,一脸悻悻。 而张心梅等人则喜极而泣,人均湿润的眸子望向坐在那里的高大青年,满溢着浓郁的感激之情。 她们厂和邮电相比,没有任何优势,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可比性,蚂蚁和大象的区别,人家如果弄个厂子造卫生纸,一准都比她们强。 “林先生,李先生,还望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改变主意了欢迎随时联系我们,我们静候佳音。” 等邮电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后,张心梅眼里泪花闪烁,面朝李建昆和林新甲,由衷道:“谢谢。” 她旁边的管理人员们跟着齐声道谢。 李建昆最见不得这种场面,拉着林新甲站起来,打着哈哈道:“看,他们一来我们把正事都忘了,走走走,姑娘们还等着考试呢。” 说罢,率先蹿出会议室。 铁娘子厂院门旁边正对大马路的展销厅,在日夜倒班的建设下,已经弄得七七八八,毕竟不大,仅一层,百来平方。再等墙面粉刷好,定制的柜台往里头一塞,八零年代简简单单的一个专卖店,也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李建昆打算在国庆节,也是全运会闭幕的那天,正式开门迎客,尽量不错过这股热乎劲儿。 第685章 向南开拔 第685章向南开拔 十月一日,国庆节。 早上八点,铁娘子卫生用品厂院门旁边。 那间透着水泥和腻子粉味道的、屋顶上用铁架子焊有“华电牌传呼机展销厅”几个红漆大字的平层建筑,在一阵喜庆的炮仗声中,打开大门。 乌泱泱的市民们鱼贯而入。 华电牌传呼机在本市的第一个销售网点今日开门的消息,报纸和广播里数天前已经开始报道。 他们中很多人天不亮就赶过来排队,迫不及待想尝个新鲜,成为华电牌传呼机上市后接触到的第一拨人。 洁白明亮的展销厅内,共分为三个区域: 正对大门的里侧墙边,摆着一排玻璃柜台,货架上有序排列着十来部拆过封的样机,码放着更多未拆封带包装盒的新设备。 销售柜台左侧靠墙的位置,有一面纯实木的白色柜台墙,里面空间更宽敞,摆着两套办公桌椅。这是“入网登记区”。 销售柜台的右侧,在一个长条形的空间中,摆放着六套刷着纯白油漆的洽谈桌椅套。这是“业务洽谈区”。 三个区域中,现在都有穿着统一装束的姑娘:纯白色衬衫、黑色过膝直筒裙,和同色中跟高跟鞋。 她们热络招待客人,但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使得她们学到的东西多半用不出来,更多的只能微笑待人,露出八颗洁白的小牙齿。 而市民们也不管她们负责什么,逮住人便开始打听。 展销厅内比肩接踵,人满为患,门外还有更多人挤都挤不进来。 “嚯!2188!还行还行,我本来以为要两千大几呢。” “是这样的,2188元不仅包含设备费,还包含入网费和首月的信息服务费。” “哟,这么说还挺划算?” “我们诚信经营,首先传呼机设备的造价就相当不菲,另外我们在背后投入的信号基站和寻呼台的搭建,更是一个天价,大家有需要的话买去绝对物超所值。” “我听说现在还不能用是吧?” “是的,目前是预售,但大家不必担心,我们的设备好不好用在全运会上已经得到证实,只是信号基站和寻呼台的搭建需要一定时间,现在如果购买的话,我们保证元旦之前一定可以使用上。对啦,预售不必付全款,只须缴纳一百元意向金,而且到时不想要的话,可以退还。” “早说呀,要这样我真订一部,看看年底能不能凑齐钱,凑到咱就搞一部!” 原本绝大多数人只是来过过眼瘾,毕竟二千多元的售价实在太过昂贵,没几户家庭能一次性拿出来,但只须缴纳一百元的预售活动,使得多半人心头犯起痒痒。 瞅着这架势,柜台里的货并没有很多,往后想买都不见得有——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对这种体验属实不陌生。 机子也是实打实的好,和电视报纸上介绍的一样,甚至亲眼所见质感还要更胜一筹。 不如先花一百块“抢”一部机子,后面能不能凑齐钱再说,反正订金可以退。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不少人开始掏荷包。而人类一向是种从众心理的动物。 “来,我订一部!” “姑娘,这是我的钱哈,别搞错了!” “我叫舒大华,户口本上的地址是……” 霎时间,展销厅内出现一股抢订购潮,销售姑娘们激动欣喜,忙得不亦乐乎,收钱收到手抽筋。 “订购有用么?后面大部分人还得退吧?”铁娘子厂院中,林新甲和李建昆杵在展销厅的后窗口处,向里面打量,前者问。 “多半不会退,现在下订的人,即使后面自己没钱买,还能靠这个名额赚点钱。”李建昆回道。 “这……”林新甲有些不信。 李建昆也不解释,在魔都待这么久,对这边的经济他也算有个比较清晰的了解,比起动辄大几千的电冰箱和电话安装费,两千块的BB机算个啥? 而这边电话普及率其实不算低,几乎每条弄堂里都有,电冰箱也能卖到脱销。 这个城市的有钱人还是不老少的。 早前舆论一边倒,几乎所有市民都认为汉显BB机贵,主要是因为物件太小,传统观念喜欢拿物品的价值和体积作对比,而最近泼天的广告宣传很好的消除了这种观念。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来个饥饿营销……不是他想,而是大概率跑不掉。特区华电工厂那边,现在每天都有电话打过来,催促李建昆赶紧回去主持大局,用厂长季美仙的话说: “那电话嘎嘎往进打,邮局送信用麻袋装,还有单位的人特地找上门!” 全运会是举国盛事,每天的赛事情况各个地方都在报道,谁谁勇夺金牌什么的,连带着因全运会爆火的华电牌传呼机的新闻,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一言以蔽之,现在很多地方和单位都想找华电合作,而华电眼下的货源全部依赖港城进口,不提其他,运过来都费功夫。一旦摊子铺得太多,出现货源紧张的局面是必然。 话题说回魔都,当市民得知华电牌BB机已经没货时,从这边的经济上看,再考虑到民众买涨不买跌的消费心理,李建昆预测现在下订金抢购到货源的市民们,手里的订单会变成香饽饽。 时间匆匆,日落西山,展销厅打烊,首日的预售结束。 铁娘子厂行政楼一楼的财务室里。 金科长带着手下的两名姑娘,一人狂按电子计算器,两人拨算盘,响声一片,在她们围坐着的红漆五屉桌上,绿花花的钞票堆成一座小山。 张心梅等几名厂骨干,安静坐在一侧的红漆木艺沙发上等待,但所有人眼珠子都盯在钞票上,挪不开。 这钱来得太快了! 比抢还快! 可怜她们得卖成吨的卫生纸才能换回一百块。 而这堆钱里的那“一百块”,仅仅是个零头,只是订金。倘若后面的尾款结清,到底会有多少钞票收进来,简直难以想象。 这泼天的财富,接到她们心头打颤。 同一时间,苏州湖畔的邮电大楼内,游勇毅的办公室里又是一种别样氛围。 邮电的一众大佬聚集于此,下班后都没走,他们派出的探子,刚刚已回来汇报完情况:华电牌传呼机的预售卖疯了! 探子做过初略统计,保守估计今天有五百人下订。 下订的人必然有购买意向,倘若凑齐钱后成交掉,那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一百多万的销售额啊! 仅仅一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醋酸味儿,但更多的还是众人脸上表现出来的不甘心: 咱讲道理,通讯方面的业务,当然应该是由他们对口的邮电来发展不是? “虽然说华电那边明确表过态,但我认为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争取到和他们的合作,经济效益是一个缘故,再就是脸啊各位!” 游勇毅苦笑着说:“咱们偌大一个邮电局摆在这儿,华电这么好的通讯产品,不跟咱们合作,找到一家生产妇女卫生用品的厂…… “我后面要是外出开会,见到外地的同仁,老脸都没地方搁,据我了解,各地的邮电局现在都在联系华电,他们并没有说拒绝合作的话。” 话题到这里,“樊松”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大家脑海中,恨呐! —— 李建昆没想到魔都邮电局还未放弃,而这次邮电拿出的筹码,连铁娘子厂的一众管理人员都动摇了。 晌午时分,院门旁的展销厅内场面依旧火爆。现在猫个角落去偷窥那边的销售盛景,已成为厂里的管理人员最爱干的事。 不过这会儿,铁娘子厂的骨干们却聚集在行政楼。 三楼的行政会议室里。 铺着绿军色桌布的会议桌旁,一面坐着厂里的骨干,一面坐着邮电的人,今天还有位年过五旬的大佬到场。 李建昆他们虽然也在场,却不是今天的主角。 邮电拿出的筹码是:把铁娘子卫生用品厂收归到他们邮电体系之中。 当然后面肯定要进行业务整改,反正她们的主营业务也不赚钱。 邮电的计划是资源合理利用,将铁娘子厂的女人们全部培训成销售人员,后续分配到售卖电话机和传呼机的各个网点。 地理位置不错的铁娘子厂,则作为传呼机的信息基站和寻呼台所在地。 并且此事邮电已经和市里沟通过,市里的意思是:只要铁娘子厂的愿意。 愿意吗? 张心梅等人陷入纠结。 邮电系统和她们厂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那是真正的香饽饽事业单位和编制,每年都在赚钱,甚至看不到不赚钱的可能。 一旦被纳入邮电,她们的薪资待遇会非常有保障。 华电牌传呼机虽说很赚钱吧,但赚到的大头毕竟还是要上缴的,她们无论怎样忙活,从个人层面来讲,说到底还是为了挣个工资待遇。 只是如果答应的话,会不会很像叛徒?毕竟华电为她们厂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过邮电的…… 张心梅念头至此,下意识望向李建昆。 “你们别有压力,对我们来说和哪家单位合作区别不大,如果你们想征求我们的意见。”李建昆扫扫旁边的林新甲后,继续说,“只有一点:怎样对厂里的职工们有利,怎样来。” 张心梅等人唰地一下全红了眼。只恨人家不大可能看上她们的闺女,不然…… 这样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 “李经理这话说得实在,这份胸襟和格局在下也是着实钦佩。”邮电为首的长者拱手说道。 继而视线落回张心梅等人身上,“那就这样吧,即日起铁娘子厂正式纳入邮电体系,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了。” … 华电在魔都的合作商从一家卫生用品厂,变更成邮电之后,如果说真有什么区别,唯有一点:省事。 很多事都不必李建昆再去筹划了,事实上华电这边只需要做两件事,提供技术和产品。 由于特区华电工厂那边实在催得紧,据说有些登门的访客赖着不走,一定要见到负责人,李建昆也不打算在魔都久待。 他留下一个丁伦给魔都邮电做技术顾问,协助他们搭建通讯基站和寻呼台,资源调拨和财务上的事交给林新甲后,准备带着队伍向南方开拔。 这天,虹桥机场。 李建昆一行乘坐几辆出租车还未在入站口下来时,已看到戳在航站楼外面的马路牙子上的一支庞大队伍。 队伍以张心梅为首,铁娘子厂的管理人员悉数到齐,还有些培训班的和李建昆等人相对熟络的姑娘们。 人均不空手,或拎着几样魔都特产,或捧着国民铝饭盒,里头是自制的点心。 无疑,她们是来给李建昆等人送行的,只是过于走心了些,以至于空气中弥漫起一抹伤感。 坦白讲,李建昆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走过去。 倒是富贵兄弟和车文琳等人跟在他身后,喜笑颜开,与有荣焉。倘若以后有人问他们:为何如此敬重身前这位,为何如此死心塌地地追随他? 眼前这个故事就是很好的回答,和活生生的诠释。 总有些人,注定会伟大。 第686章 奇迹之年 第686章奇迹之年 两个多月后。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四日,鹏城特区,罗湖新城。 下午,多云。 罗湖国际商业大厦楼底下,汇聚着一群市民,大家皆昂起头,仰望着二十二层高的大厦楼顶,还有更多不明情况的市民下意识凑过来,打听什么情况。 这一问才知道,首都来人了,极有可能那位也在。 来得如此突然,提前竟没有任何风声。 大家望向楼顶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崇高的敬意,同时脑门上也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会怎样评价特区目前的情况呢? 现场大概率只有一个人仅仅是抱着“见证历史”的心态,过来瞧瞧。李建昆站在人群之中,穷极目力向楼顶上打量,很可惜其实看不见什么,视线被楼顶的水泥护栏所遮挡。 一九八四年的这次南巡,与很多人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南巡的队伍从首都乘坐火车启程,临时决定放弃休整的安排,直奔鹏城特区,以至于此时此刻,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情。 等到知情之后,情况便如眼前围观的场景一般,人们激动之余,心头其实也带着深深的忐忑。 楼上楼下的人都一样。 特区自从开始搞,质疑和抨击的声音就从未停止过,比如前不久,某家颇有影响力的大报,刊登了一篇名为《历史租界的由来》的文章,映射特区是新的租界,文章还告诫人们,要警惕出现新买办和李红璋式的人物。 这些年许多来特区参观的老人们,更是视特区为异端,他们痛哭流涕,哀嚎着特区除了红旗还在,其他的都资本化了。 所以特区还要不要办,办特区是对是错,特区究竟办得怎么样?这些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决策层的脑子里,必须来亲眼看一看。 “BB!BB!” 突然传来一阵提示音,将还算安静的楼底下,近百人的目光尽数拉扯过去,大家望向那个瘦削的、头发“呲”起来有些野蛮生长意味的男青年,人均露出艳羡的目光。 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的男青年,从腰间的黑色皮带上抠下BB机,拿到眼前操作查看信息—— 这是当下全国最骚包的动作,兴许没有之一。 李建昆的视线也下意识扫过去,望着那男青年怔了怔,心想还真巧。 从魔都来到特区两个多月,他自然也没闲着,各地现在都想发展寻呼机业务,主动找上门洽谈合作,他倒是想让寻呼台和寻呼机立马遍布全国,奈何设备、技术人员等方方面面都有制约,再一个考虑到有些地方只是在跟风,而当地的经济实在太差,暂时并不具备发展寻呼机业务的基础。 所以李建昆做了合理规划,优先发展消费群体更多的地区。 继魔都之后,率先谈妥的城市是羊城,然后是周边的四大特区,半个月前鹏城特区的寻呼台正式搭建完成,上线业务。 值得一提的是,都是与各地的邮电局开展的合作。在发现这块蛋糕,并瞅准之后,他们认为这是自己业务之内的事,其他单位很难染指,除非把持着技术和设备的华电有什么想法。 不过魔都发生的事如今在邮电系统里已经传开,各地找上门的邮电的人,态度简直不要太好,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和他们合作。 BB机的销售情况蛮不错,因为目前开展业务的地方,有许多老板和个体户。当然,这个不错只是相对而言,算是达到李建昆的预期。而相较于我国的人口基数来说,目前这点销量实在不值一提。 李建昆再次仰望向其实连根人毛都看不见的大厦楼顶,但今天之后,局面将完全不同。这里说的“局面”不仅仅是BB机的销售局面,而是整个经济大局面。 他收回目光,踱步向腰间别着BB机的男青年。 此举引来周遭不少人鄙夷的目光,显然将他当成了那种阿谀巴结之辈,耳畔甚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嘁,看见有钱人就往上凑。” “瞅着还人模狗样的。” “不包装好自己,人家有钱人能鸟他?” “这种人现在还少吗?四处钻营,放内地叫作投机分子!” 这些话语中,多少也带着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因为石头王的打扮很体面:皮夹克、灯芯绒裤,外加锃亮的皮鞋。一般的“蓝褂子”是鼓不起勇气上前攀谈的。 “用得怎么样?”李建昆走到石头王跟前,指指他刚扣回腰间的BB机,含笑问。 石头王望着眼前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的同龄人,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很确定没有见过,听他这么搭话,以为他也想买BB机。“挺好的,方便联系,有个要紧事不怕耽误了。” 哪知对方突然话锋一转,仰头向大厦楼顶示意问:“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李建昆之所以问他BB机使用的怎么样,纯粹只是找个开场白。他的产品,他的客户,他做个调查回访,没毛病吧? 石头王现在其实也想找人唠唠这件事,而周边的人中,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同龄人,看起来是个适合唠嗑的对象。所以石头王虽然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儿。他想:对方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这件事可能造成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 “哦?”李建昆摆出静待下文的模样。 石头王继续说道:“一种是特区的发展模式被否定,那么一切将重归以前……但我认为,这种概率很低,发展特区正是想在艰难的经济形势下寻找到一个突破口,抛开其他层面不谈,单就经济来说,见效了不是? “特区一九八三的农工业总产值,对比一九七九年暴涨了整整十倍! “而我们当下的最大国策,是一切以发展经济为重心。 “我有七成把握预测:特区的发展模式会被肯定。如果是这样的话——” 石头王说到这里,话音拖长,不大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精光,小幅度地用力挥了一下拳后,接着说:“那么对于有抱负的人而言,大干一场的时机就来了!” 李建昆笑笑问:“比如你?” “你不也一样?”石头王反问。 两人相视而笑。石头王的眼光还是毒辣,显然看出李建昆不是泛泛之辈;而李建昆对他就更了解。 石头王兜里现在至少揣着三百万RMB。 他赚到这些钱的生意模式很简单:从东北贩进大量的廉价农作物,以特区作为中转站,再倒卖到几乎没有农作物产区,而又顿顿离不开白斩鸡、叉烧和烧鹅的港城。 当然,从今年开始,这种被他认为还是在赚苦力钱的赚钱模式,会被淘汰掉。然后他开始做进口办公用品的贸易,再然后有了万科…… 李建昆又一次昂头,这次没朝大厦楼顶打量,而是望向天际。 透过有些阴霾的天际,他看到灰云之后溢出来的霞光;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来,他嗅到一股春潮涌动的气息。 一九八四年,注定不平凡的一年。 这次南巡之后,很快,我国南部沿海的十四座城市和琼岛,会面向全世界开放。 随后,“允许个人兴办手工作坊和小商店”的政策会出台,这将彻底盘活经济。 虽然说个体户早就诞生,但之前是有针对性的,个体户经商执照主要批给知青和困难的城镇居民,现在则是对所有人开放,这项政策会造就一件事: 全民经商。 而五月份,价格双轨制又会出台,“倒爷”这个颇具时代感的称呼,将正式、不加遮掩地登上历史舞台,并且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个骚动而热烈的年份中,像石头王这样的企业家们,更加不会错过良机: 联想会在科院的计算机传达室内诞生。 海尔张走进了濒临倒闭的“青岛日用品电器厂”。 健力宝李正在摩拳擦掌想把他的饮料送到奥运会的赛场上。 吉利李也挥起了榔头造他的北极花电冰箱。 更有些人在伺机而动: 他们是刚毕业就开始写软件的巨人史;拿着四十六元月薪的SOHO潘;两次落榜才考进杭城师范英语系的阿里马;获得全国计算机大奖的天才少年百度李;第一次因见到电灯而激动的京东刘…… 这一年,老百姓拿到第一代身份证,体育彩票第一次发售,《中英联合申明》签订…… 没有几个年份能像一九八四这般火热。 李建昆此时心潮澎湃,内心中滋生出如旁边的石头王一样的想法:如此激荡的年份,怎能不大干一场呢? “BB!BB!” 又一阵提示音响起,周围的人循着声音再次看向石头王,却发现后者无动于衷,反而望着身旁穿黑呢子大衣的高大青年。 李建昆从腰间取下BB机,是强哥发来的信息: “晚上来家吃饭,有事!” 行吧,确实馋老胡家的饺子了,上回吃过一顿,意犹未尽。 李建昆向石头王摆摆手,告辞离开,周围人错愕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身形移动而移动: 只见那袭黑大衣,径直穿过马路,走向一辆清洗得铮亮发光的黑色皇冠轿车。 啪!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黑大衣坐上去。 轰! 引擎咆哮,挂着格外扎眼的黑色牌照的皇冠轿车,沐浴在云层缝隙间洒落的金红色的霞光,渐行渐远,带走一地眼球。 石头王突然猛一拍大腿,眸子里露出恍然的情绪,他终于想起那高大青年是谁了,难怪对方问他传呼机好不好用。 望着快要消失在街角的那抹尾灯,石头王的视线里透露出一股敬意。 别人不知道,他却可以揣测出,对方绝不止是一名合资企业的经理人那么简单,如果连他都悄默默存下了三百万的话。 第687章 陕北求助 第687章陕北求助 “饺子来喽!” “建昆呐,上回看你没吃饱,这回阿姨特地多包了些,你放开肚皮吃,管够!” 胡家两口子操着苦学一年,仍旧算不上标准的徽普,热络招待李建昆。 胡家大儿媳趁着饺子上桌的时机,默不作声地把李建昆带来的礼品,拎回他们一家三口的房间。 与强哥性格完全不同,老实巴交的胡家大儿子戳在一旁尬笑着。 小不点胡豆豆蹦蹦跳跳跟着他妈进屋,母子俩关上房门,里面的场景外人不得而知,但大抵上能够想象。 不过李建昆并未生出任何反感的心态。拎来一瓶五粮液正在倒酒的胡自强,也权当没有看见。 斗大个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女人,家庭穷困到出嫁之前拢共没吃过十回肉,你能奢望她见到进口的吃的和用的时,表现出多高的素养? 但胡自强从未忘记,那年背着破行囊,进京上学的那个清晨,在三间土胚房前,向来抠门的嫂子犹豫很久,还是把和大哥跟她大吵一架都未拿出来的五块钱,带着歉意上前塞给了他。 这便够了。 去年这间三居室装修好后,他将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的父母接了过来,今年嫂子托人来信,说也想过来,他没有二话,亲自回老家把大哥家一家三口一并接来。 倒是父母对此有些想法,担心他往后不好讨媳妇儿。 这件事上回在饭桌上,胡家两口子也隐晦地向李建昆倒过苦水,李建昆这顿饭不白蹭,带着解决办法来的。 手工擀的皮儿,裹上五花肉拌着粉条的馅儿,这种北方式的饺子是真香,饭桌上还有几道下酒菜,胡家的凉拌菜堪称一绝,里面掺入了从老家带来的麻油,喷香。 李建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从大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扔到强哥怀中。 胡自强用两根手指捻起来瞧了瞧,饭桌旁胡家其他人的目光同样被吸引,尤其是胡家大儿媳两眼泛着光。 这很明显是房子的钥匙,五把!一套房子的钥匙! 强哥望向李建昆,“怎么个意思?我跟伱讲,你可别害我犯错误……” 很多时候李建昆真忍不住想打他,明明心花怒放,非得装一波。 提起犯错误,胡家两口子倒是一怔,表情上有股担忧。 李建昆向二老解释道:“这房子没事,是套二手房,也不是我的,一个港城姑娘的,胡自强也见过,她以后不会再过来住了,放在我手里纯属浪费积灰。” 胡自强大惊,“那个港城的黄姑娘在东湖丽苑的那套房?” “怎么?不要的话可以还给我。”李建昆伸出巴掌。 “美得你。”胡自强咧嘴一笑,美滋滋将钥匙塞进裤兜,打算明天就过去看看,被单他都不准备换。 那姑娘,他确实见过,贼漂亮! 胡母大喜:“这好这好,可以给强子将来当婚房。” 胡父憨厚,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提起白瓷酒盅和李建昆碰了一下,手起杯翻,一饮而尽。 “还婚房,他媳妇儿在哪家养着都不知道。”李建昆瞥一眼旁边,嘲讽道。 “艹!你有?” “我起码知道在哪家。” 强哥:“……” 胡家大哥语重心长道:“强子啊,你也老大不小,别太挑。” 李建昆补上一刀:“他不挑?再过几天尾巴都该翘上天了。” 强哥骂骂咧咧道:“娘的,你TM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又被你知道了。”说罢,提起酒盅敬过去,嘴角咧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首都来人的事,他当然也知道,并且内部消息刚传来:上面很满意特区的发展。 而他胡自强作为特区开发公司的几个管事儿的人之一,则是在犹豫不决、饱含争论的环境中,坚定不移大力搞发展的典型。 在他的主持下,特区新建了两座大商场,三幢高层写字楼,还有厂房若干。 所以如果特区的发展最后被肯定,这些都将成为他的政绩。更上一层楼不是梦。 他再上,就是特区开发公司的扛把子了。 当然,胡自强也没忘记,是谁当初给他献的策,是谁给他吃的定心丸。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牛批,那种超远的洞察力和预见性,世间罕有。但他不会说出来。 “嗝!” 李建昆吃了整整三十个大饺子,外加三两猫尿,小菜若干。摸摸肚皮,腹肌都给撑没了。 吃饱喝足,胡自强把他拽进自己的房间,掏出他的华子,递给他一根,然后自己叼上一根,再把烟盒揣进自己的裤兜。 一套动作熟练得不带丝毫迟滞,可见这种事儿已经干过多少回。 “老高来信了。” “拜年?” “求助。” 李建昆诧异,从强哥手里接过一只鼓囊囊的黄信封,遂坐到窗边五屉桌旁边的靠背椅上,抽出厚厚的信纸,认真打量。 老高是那种典型的憨厚淳朴的陕北农村人性格,并且因为年纪比他们大不少,很少让他们帮过什么忙。 如果他有事求助,显然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李建昆一字不漏看完,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一抹深深的无奈,和一种难以启齿之感。 陕北那边有这么个事儿: 革命老根据地有些山洼洼地区实在太穷,改开催动的经济发展仿佛和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且越来越穷。 而在那片黄土高坡之下其实并不缺金锭锭。 自从石油大包干后,相关政策活泛不少,上面为了支持革命老区的建设,破例允许在陕北延长油矿管理局集中开发高产区块的同时,将一些边远地区的旧井、低产井和未开发地块,承包给各县区经营,使地方受益。 为此,上面还给到“旧井垫底,贷款起步”的政策。 即意味着,你不管怎么开发,旧井总能冒出一些油,等于有个兜底的经济来源。另外,银行再批一笔贷款,用作新开发的资金支持。 要说这政策真的相当不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理论上讲受惠于这项政策的县区,经济必然会有所好转。 偏偏,老高所在的绥县,干亏本了。 不仅没赚到钱,越干越穷。 缘由在于:县里的整体意见太过好高骛远,或许是穷怕了。他们对冒不出太多油的旧井和低产井并不重视,拿到政策和贷款后,疯狂地开钻新井。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露骨。 开钻了不少新井,最终一口富油井都没钻出来。 现在不仅上面拨的贷款用得一干二净,连本就穷得叮当响的老底子还被狠狠刮去一层。老高的原话是:他们已有半年没发过工资。 老高始终不赞成这种过于冒进的计划,他认为首先应该尽量开发旧井和低产井,等细水长流般攒下一些钱后,再去考虑大规模投资开钻新井。 可惜没人听。 他的更多同仁的想法是:现在有好政策,谁知道过两年还有没有?当然要趁着好时机大力发展。 老高此次来信的目的很简单,他们县眼看要瘫掉了,而他又知道两位室友在特区混得很不错,希望他俩能帮忙给他们县引进一家港资企业,过去合伙办炼油厂—— 直接开采石油,大概率没有可能,延长油矿管理局不会同意。 但在他们县合资办家炼油厂,他们县可以做主。 石油挖出来,说白了最终还是要卖掉,才能创造出经济效益,如果有港商在他们县投资炼油厂,他们开采出来的石油可以直接卖给炼油厂。而众所周知,石油中可以生产出柴油、汽油、煤油、润滑油、石油焦、沥青和乙烯等产品,大有用途。 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唯一的条件是,这家港企需要先借给他们县一些钱,解决目前的窘迫局面,并建设好旧井和低产井的开采工程,如果有富余的钱,他们再慎之又慎地开钻新井,以增加炼油厂的产量,为双方带来更大利益。 石油这一卦事的总负责人,现在是老高。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个破烂摊子谁都不愿意再接手,同仁们推举他,他就揽过来了。 “我看他就是傻!”强哥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没好气道。 “他不是傻,他只是对那片土地爱得深沉。”李建昆叹息一声说。 “作诗呢?”强哥斜睨他一眼,“搞什么炼油厂我是真没路子,特区也没港商干这个呀。你呢?” “有几人有能耐搞过石油?港城那地方有油吗?” “那咋办?老高没被逼到一定份上,不会向我俩开口。” 咋办?凉拌。 正像强哥说的,老高开口,这忙得帮。 所幸李建昆寻思着,搞炼油厂的技术和人员,石油老工业区肯定不缺,这事儿说白了,还是钱给闹的。投资一家炼油厂,以老高沉稳的性子主持大局,他还是很放心的,其实是一个赚钱的买卖。 “你在机关上班方便,给老高汇笔钱吧,这大冬天的,听说陕北冷的很,别冻着饿着孩子。再给他回封信,让他别急,这事儿我来解决,咱俩开年过去一趟,也该去看看了。” “行吧。那要快点,最好初几动身,我不像你,后面不好请假。” “小英雄有来信吗?” “还是上回那封,他那边寄封信不得路上跑几个月?” 不管是高进喜还是吴英雄,寄信都是寄到胡自强这边,因为他稳定,不像李建昆神龙见首不见尾。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点燃香烟,望着窗外特区还算不上万家灯火的夜色,思绪跳回到在燕园,想起他们四人之间曾发生的一些往事。 “你啥时候回老家过年?”身后传来声音。 “这两天。” 不知为何,李建昆追忆的思绪里突然闯进一个扎马尾辫的清秀姑娘,一晃四年过去,她的东欧求学之旅还好吗?过得又是否好? 他心中始终有个遗憾,当初没去给她送行。虽然她也没告知。 可是,徐庆有不就去了? 李建昆想着:忙忙碌碌之中,他其实仍旧有很多事没做好,许多应该去做而没做的事,有时真的只是抬抬脚而已。 “有小英雄家里的地址吗?” “没有。不过找导师应该能问到吧。” 李建昆点点头,打算回京后去扛把子那里打听下,现在在魔都倒也有几个熟人,自己新年是真抽不出时间,距离年三十没几天,至少让魔都的朋友代为去探望下,看看吴家有没有困难,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小英雄在国外才能安心求学。 钟家,也一样。 第688章 首负和首富 第688章首负和首富 南巡队伍已离开特区,空气中弥漫着喜悦而躁动的因子,特区的发展得到明确的肯定,那幅重若万钧的墨宝注定会被好好珍藏,它不仅仅是对过往的总结,更是对未来道路的指引,给予人们无限信心。 在这样的氛围里,特区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晌午时分,在华电工厂行政楼三楼的会议室,李建昆把身在附近的一些“老伙计”全召集过来,弄了个茶话会,既是回家过年前和大伙儿聚聚、唠唠,也是值此春潮涌动之际,听听大伙儿的意见,给他们更多的选择。 功臣老将不可亏待。 在羊城高第街的小龙小虎,在茶花大队翻版磁带厂的林海,在中英街的阿昌,以及在走石头王的老路、从东北捣腾农作物搞得如火如荼的哼哈二将,围坐在椭圆形的红漆会议桌旁,桌面居中摆放着茶水和一排果盘。 “阿海先说吧,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 之所以让林海先发表意见,是因为他现在已是无业游民,茶花大队的翻版磁带厂正式关闭,在南巡队伍来到特区的半个月前。 李建昆对南巡这种历史大事前世看过相关资料,有着比较深刻的印象,知道南巡队伍来特区后,考察了一些当地村落,可不好让大佬们发现翻版磁带厂,最后要是一打听还跟他有关…… 事是没多大事,厂子毕竟挂靠在大队,而且这年头国内也没什么知识产权的概念,主要丢人。 林海挠挠脑壳说:“我、没啥计划,大佬你再想个门路,我跟着干就是。” “你不想着怎么讨媳妇儿?”李建昆瞥向他说,“你不是去过港城么,艾菲现在是什么身份伱是知道的,甭管跟着谁干,你终究是个打工的,自己真的没点想法?” 谈及艾菲,林海黝黑的脸微微一红,像小媳妇儿般扭捏着说:“我俩处对象,是看中各自的人,她又不图我什么,我也不图她什么,打工怎么了?她不一样是给你打工的?” “胸无大志!”李建昆懒得再理他,眼神望向阿昌。 阿昌苦笑道:“我又不会干其他的,现在经营中英街的铺子挺好。” 他和林海一卦的,私下里林海明显还是他“大哥”,林海都没想法,更不能指望他。 “小龙和小虎呢?” 小虎讪讪一笑道:“我还是想跟着您干。” 小龙看一眼李建昆后,迟疑一下说道:“昆哥您要是不好安排我们,那、我自己南北倒货好了,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 他刚才想了想,昆哥如今干的买卖都太高端,且不提港城那边的业务,即使是内地,无论是中关村的华夏硅谷公司,还是特区的华人电子厂,弄的全是高科技,他这种小学文化水平的半文盲,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想:还是不要让昆哥为难了。 “小龙你这话说错了。”李建昆放下手中剥到一半的柑橘,很认真地说,“我从没有把你们当成累赘,只是现在形势明朗,大把的机会摆在眼前,经历这么多年的磨炼,你们也都能独当一面,如果你们愿意,我很支持你们自己去闯一闯,打拼出一份自己的事业。”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补充一句:“给你们安排个事儿做,又有什么难的呢。” 小龙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憨笑着说:“那还是跟着您干吧。” 李建昆:“……”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哼哈二将。 金彪摆手笑道:“别看我们,我们不是在干了?” 陈亚军嘿嘿一笑:“今天下半年,我和彪子可没少赚,容我说句托大的话,现在全中国也没几个人比我们有钱。不过呢,就像昆哥你说的,这事儿不是长远之计,既累,又要看天吃饭。 “昆哥你脑子好使,如果能整个既赚钱又稳定、还轻松也适合我们的买卖,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和彪子你就别‘赶’了,真要想脱离你,这两年一直很清闲也不会等到现在。没办法,依赖感已经养成了。” 李建昆哭笑不得,眼神逐一扫过他们,笑骂道:“老子给你们每人计划了一百万资金支持,这么说还送不出去?” 当然,心头更多的是感动。 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这个草莽年代,文化水平其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胆识和经验,他们都不缺。 他们如果从现在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日后成就亿万富翁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一百万资金支持?啧啧!” “所以你们要想好,机会只有这一次。” 面对李建昆警告的眼神,大伙儿相视而望,齐齐笑出声,一百万事实上也就那么回事,他们现在谁不是十万元户?可能阿昌还差那么一点,但有限。 他们一个个的是什么出身? 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种程度的? 有些话他们不说出来,但心里都亮堂。 “笑你妹啊笑!”李建昆破口大骂,怎么他手下的这帮人,不按正常套路出牌呢? 他却没有想过,老话讲“跟着燕子学飞行”,他对手底下这些人带来的影响和改变,绝不止是渐渐鼓涨的荷包。 既然大家都没有自己奔事业的意思,李建昆只能给他们安排了,某个很早之前掠过脑子里的想法,摆上桌面—— 黄金饰品。 八四之后,随着开放扩大,经济活泛,中英街会逐渐演变成黄金一条街,产值每年以亿为单位递增,大有搞头。 在那边搞销售厅,再在特区办个饰品加工厂,形成一条简单的产业链,料想还是非常来菜的。 李建昆把计划一说出来,得到满堂附和: “好好好,搞黄金首饰好,我都想搞条大金链子和金扳指戴着,不知道哪儿有得卖。” “将来的人会越来越有钱。” “那些港城老板好多都戴大金链子,往后肯定会是一股风气。” “黄金可是硬通货,想想都有钱途!” 李建昆扫视他们说:“真要想搞,那就认真搞,你们一帮外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我认为你们要组个团,去港城学习黄金销售包括饰品制造这方面的经验,记住:人没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 “好主意!”金彪和陈亚军对视一眼,嘴角勾起邪笑。 众人又商讨一番,将事情定下来,李建昆会让港城那边安排,开年后眼前这些个货把出国手续办好,一起去港城学习黄金行业的经验,学成为止。 下午,李建昆猫在自己的办公室,把早前颇费功夫快盘好的账目,拿出来收个尾。 这是他每年年关时必干的事。 不过一九八三年的账目,真的不太好盘。靠他这样盘,其实也盘不准,无他,现在摊子太大了。 想想看,一个“华强太古”旗下就有大大小小数十家公司。 总体来讲,一九八三年他一分钱现金没赚到,还巨亏几十亿! 当初收购“太古洋行”,拢共花费了将近百亿港币的资金,绝大部分都便宜了股民,而彼时他手上只有被太古洋行整幺蛾子强行交割到手的三十五亿港币,最后他的昆兰投资公司,又占有百分之六十五的华强太古的股份。 所以他还欠了港城董家、包家和李家,将近三十亿港币的外债。 与这笔债务相比,其他方面的收入实在不值一提。 从这个角度讲,他现在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全国首负。 当然,以上讲的只是现金——他是真没现金了,不过倒也不是很缺钱花,毕竟咱有银行啊。 如果从资产的角度讲,一九八三年他无疑又是大赚的。 收获一家“昆竹集团”,收获一家“华强太古集团”。这两家企业的资产值,妥妥超过一百亿港币。 这也是包船王和李佳成一点不怕他欠钱不还的原因。 因此大概率可以得出这样一个一九八三年他的总收入结论:花了三十五亿港币,得到过一百亿港币的资产,但还欠了三十亿港币。 “娘的,回去要是跟我妈说,我在外面欠了这么多钱,怕不是要打断我的狗腿,再急出个好歹。”李建昆撂下钢笔和账本,躺靠向老板椅的靠背,用自嘲的口吻说。 虽然说包家、李家和董家根本不急,但他很不喜欢欠人钱的感觉,而手下的这些企业短时间内也赚不出三十个亿。 “还是得想办法卖力搞钱啊,欠账要尽快还上,另外想大干一场,又要投资不少。” 李建昆拍拍自己的大腿,仍然觉得自己穷得叮当响。即便从资产的角度讲,他现在肯定是铁板钉钉的全国首富。 至于说他的阶段性目标——成为华人首富,显然是没能达到的。包船王和董船王的资产都不输他,李佳成纵然差一筹,但有限。 而且这只是港城,华人可遍布世界,漂亮国有个姓王的电脑大王,犹记得似乎是在一九八六年的时候成为了漂亮国第五大富豪,个人净资产二三十亿美刀的样子。 “两年……” 李建昆沉吟少许,扭头望向窗外特区已乍现的春光。 其实钱赚到一定程度,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努力挣钱呢? 丢不起人! 既然决定走商业这条路,作为重生人士,还不能登临世界之巅,简直羞耻。 人一辈子至少要努力去做一件事,至少要有一个目标。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等他达成目标后,瞧好喽,他保管下一秒就躺平,开始认真地享受生活。 为了不丢人。 为了毫无心理障碍地尽享人生。 为了没人可以对他指手画脚,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 为了某些应该照顾的人。 为了企业家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同志。”李建昆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说,“继续加油吧。” 第689章 又欠一个亿 第689章又欠一个亿 “昆哥你看这咋整?” “建昆,咱们开车回吧,现在这么好的治安,还怕有人敢拦道?” 半上午,李建昆的办公室里,哼哈二将戳在办公桌旁边,桌面上撒着几张火车票,又开始动歪心思。 将那辆挂黑牌的皇冠车开回首都,似乎已成为二人的一个夙愿。 今年还被他们逮到好机会——由于时间太晚,机票没有,火车票也没买到卧铺。 奈何某人并不惯着他们:“开个毛线啊开,开回首都不得五天?我他妈再从首都回老家年夜饭都赶不上。” 哼哈二将:“……” 他们唯一忽略了时间问题。 正在这时,门口小跑进来一个丰美的身影,“李总,区里来人了。” 李建昆望向季美仙问:“几个人?” “一堆。” 李建昆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可算等到了,再不来他真准备先回家过年,等开年再说。 很显然某些人坐不住了,比他还急。 算是个小小的心理博弈。 他如果主动上门找到区里谈,某些领导怕是会舍不得,特区的土地本就不多,地皮又是除了政策外几乎唯一的万金油工具,而现在南巡之后,特区的地皮必定更加金贵且紧俏。 让对方上门来找他,才好化主动为被动,狮子大开口。 李建昆没再搭理哼哈二将,和季美仙一起来到楼下,行政楼楼底下停着三辆汽车,两辆吉普212,一辆还透着热乎的黑色桑塔纳。 来人有十多个。 一阵寒暄后,李建昆不动声色,领着他们参观起工厂。 两座厂房内,工人们分工有序,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麻利地组装着一部部BB机。 去年十月份回到特区后,李建昆立马彻底放弃了电热毯生产,改上BB机,目前还不能说是制造,只能说组装,零配件部分来自港城,部分来自特区的电子厂,有两家工厂现在正在开发模具和调整生产线,准备挪出一些生产力专为华电做配套。 好梦牌电热毯由于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减产,在天气燥热的季节囤积了大量货源,现在仍然在大批量出货,工厂的收入没受到太大影响。 而正如李建昆所料,今年市面上各种电热毯品牌,一下冒出十多个。羊城财叔那边的毛毯厂倒也不缺订单。 “李经理,厂里现在一天能生产多少部传呼机?” 李建昆答非所问道:“年后可能会降到每天五百部左右,因为零配件全靠采购的话,成本太高,我们打算自己生产一部分。” “才五百部?”一众大佬你看我我看我,纷纷蹙起眉头。 “那怎么够啊?” 大佬们也会动脑壳:现在全国邮电系统都争着抢着要搞传呼机业务,别人买不起华电牌传呼机,那些个体户和承包工厂的人还买不起吗? 放眼全国的话,市场其实不小。 再一个,经济环境进一步放开的迹象已经明了,以后有钱人会越来越多,跑生意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而这些人对于传呼机是有刚性需求的! 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即将井喷式增长的行业。 你现在却告诉我,整个工厂一天才能生产五百部传呼机? 塞牙缝都不够嘛。 那岂不是眼瞅着绿花花的钞票从指缝间流走? 这不能忍! “李经理,趋势这么好,伱们没想过扩大生产提高产量?” “公司有两个意思。其一,维持现状,特区工厂无法供应的销量,尽量从港城进口……” “说第二个!说其二!”李建昆一句话还未说完,立马被一位大佬打断。 华电在内地可不止一家合资公司,港城进口的货源完全不可控,不通过特区的华电公司都行。再说也没见他们进口多少。 李建昆和善一笑,继续说:“其二,在特区大干一场,把我们计划在港城投资的产业链,全部搬到特区。” “诶,这个好!这个好!就按第二个计划来嘛。” 大佬们纷纷点头,喜上眉梢。 李建昆扫扫他们说:“不过,要地啊。” “批!” “对,高新产业,我们百分之百支持。” “我还以为有什么困难呢,这不叫个事。” 大佬们频频摆手,示意李建昆放宽心。后者露出感激的微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请诸位移步会议室,我向你们好好汇报一下,公司的投资规模可能有点大。” “不打紧,投资越大我们越欢迎!” 众大佬不以为意,跟随李建昆来到行政楼三楼的会议室。 李建昆扯来墙角定制的一块带座架的移动小黑板,捻起一只粉笔头,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便讲解道: “公司的计划是:打造一个高科技产业园,其中要包括万人起步的制造工厂、一所大型的多学科联合的研究院、一个晶圆材料生产厂、一个光刻机制造厂、一个芯片制造厂、一个光刻胶生产厂……” 随着李建昆娓娓道来,以及小黑板上的圆圈越画越多,眼见都不够画了,围坐在椭圆形红漆会议桌旁的一众大佬们,人均表情呆滞,都有些懵逼。 “不是,李经理你等等,你们一下要建这么多工厂?” “是的,这是一整个产业园项目,任何一个工厂都无比重要,缺一不可。” “有些工厂和传呼机不沾边吧?” “不,实际上都沾边,传呼机的核心是芯片,芯片有多么难造,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了解。” 我们不了解! 但我们不说。 大佬们一脸悻悻,有人开口问:“有这必要吗?太难制造的东西,你们可以采购嘛,为了造一个小小的传呼机芯片,特意弄出一整条芯片产业链?” 李建昆摇摇头回话道:“华电的目标,可不局限于一款传呼机产品。” “但是这其中很多工厂,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收益对吧?” “嗯,芯片没那么好搞,比如说光刻机、光刻胶等,这些都需要研发,有些我们有些成果,有些还是一片空白,但既然致力于发展这条产业链,硬件设施上肯定要先备好。” “你们做过预算吗,大概要多大面积的土地?” “一千亩。” 众大佬:“!!!” “李经理,你知道一千亩是什么概念吗?” “当然,相当于九十三个国际标准的足球场那么大。” 众大佬:“……” 会议室里霎时间窃窃私语一片,大佬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特区的土地本就不多,同时又是他们最能聚财的工具,均出整整一千亩去搞一个产业园,而其中多半工厂短时间并不能见到收益,未来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 这使得大佬们都犯愁了。 “拥有芯片产业链的国家并不多,类似的公司也屈指可数,但每一个报出来,都是闻名世界的,比如德州仪器、英特尔,IBM等,各位可以去了解一下它们的每年收入。这条产业链一旦搞成,将是一棵源源不断冒金叶子的摇钱树。” 李建昆顿了顿,眼神扫视过一众大佬们,很认真地说道: “同时某个国家如果拥有芯片产业链,其对整体科技水平的推动和影响力,其价值更是难以估量,未来的高端电子产品,没有任何一件离得开芯片。巴统对咱们进行的技术封锁,许多项目都与芯片有关。” 这也正是李建昆仍然打算在特区的合资公司下面,继续发展芯片事业的主要原因。 否则如果捯饬其他生意,他完全可以采取赚钱更多的、八零年代格外流行的方式——挂靠,用他自己的名义。 因为这份事业,他已经捋得很清楚:离开国家的支持,几乎干不成。 它必须集中全国最顶尖的科研人员,且倾举国之力提供原材料和相关配套。 他也清楚眼前这些大佬们,现在很难明白发展芯片的深远意义,所以才要以上课的形式,一点点地尽量让他们理解到一些。 “问题是,你们有把握搞成功吗?”有大佬蹙眉问。 “没有信心的话,难道我们这么大的投入是过家家吗?”李建昆反问。 “你们打算投多少钱?” “产业园建好,花费肯定过亿,后期……无限投资,直到成功。” 大佬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无限投资?无底洞的投资呗? 真敢呐! 不过倒也体现出对方无与伦比的信心。 “特区要付出的只是地皮而已,诸位再想想我们的付出。而今后这条芯片产业链,我们是各占一半的。” 李建昆的这句话,倒是杀伤力十足。 拿一千亩地,去换“半条芯片产业链”(不带管理权),显然无比划算。当然,前提是成功的话。 但人家这架势,显然也不是闹着玩的,比他们区里更想成功。 现在的问题是:赌不赌? 李建昆也不催促他们,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考虑。特区的事情特区说了算,这是当下的行政格局,这个问题并不复杂,眼前这群大佬就能一言而定。 良久,讨论的声音逐渐散去。 “这样吧,李经理,我们也不清楚你们华电公司到底有多大实力,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我们也愿意相信你们,但在这之前,请给我们吃一颗定心丸。 “你说前期投资产业园需要上亿资金,那么好,请你们先筹集一亿港币现金,打到合资公司在南洋银行的户头上,钱到账,我们签合同。怎么样?” 李建昆咧嘴一笑:“可以。” “那先这样。” 大佬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然而不等第一个人走到门口,李建昆上前拦下说:“各位不用走,稍等片刻,我去打个电话。” 众大佬:“?” 李建昆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钱会很快到账。而且我马上要回老家过年,咱们还是趁着今天把这事谈好吧。” “今天?” “一亿港币今天能到账?” 李建昆点点头,不理会他们的一惊一乍,吩咐季美仙招待好他们后,自顾自走出房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部红色转轮座机电话,合着电话线,被牵进会议室。 “你们可以打电话到银行确认。”李建昆指指放到会议桌上的电话机说。 “已经到了?!” “这……” 众大佬透着满脸狐疑,其中一人作为代表,拨通了南洋银行罗湖分行的电话。 “你好,我是区委的傅忠义,我想问一下,华人电子工厂的户头上今天有外汇汇款吗?” “您请稍等。” 半晌后,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是的,有的,港城的华强太古银行刚向我司港城总行,汇入了港币一亿元整……咕咚!汇款接收方正是特区的华人电子公司。” “咕咚!”打电话的大佬狠狠吞咽一抹口水,扭头望向周遭等着信儿的同仁们,用力点点头。 “嘶——” 一亿港币,一个小时到账,华人电子在港城到底什么来头? 众大佬皆是一脸惊恐望向李建昆,而后者却是暗自叹息道:奶奶的,又欠一个亿…… 第690章 个体户的春天 盲目和认知 第690章个体户的春天盲目和认知 “哐哐,哐哐,哐哐……” 从羊城开往首都的特快列车,飞驰在一片荒原上,过了岭南地区之后,总算有了些冬日的景象。 透过布满水雾的列车玻璃望去,外面呈一片灰白的色彩,仿佛一个天然大冰箱,冻得那些凋零的树木和草地,再也散发不出任何活力。 满目萧条。 算不上美丽的画面,但对于像李建昆这样的许多内陆出生的人而言,新年期间若是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又总会觉得差几分意思。 大抵上年味儿的构成中,寒冷也是重要的一环。 与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李建昆所在的11号车厢内,气温和气氛都可以用火热来形容。 春节期间从南方沿海回内陆的人,逐年递增,像候鸟迁徙,不过是正好反着来。今年似乎达到一个临界点,终于出现许多人没有座位的情况。 在过往的几年间,李建昆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往往每个人都有座儿,他们也总能买到卧铺票,反倒是平常从首都来羊城的列车每次都满满当当。 李建昆寻思着从明年开始,如果年边还要从羊城回内陆,火车这种出行方式就尽量不考虑了,提前至少一个月订飞机票。 因为后世许多孩子们在照片中才见识过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夹着火车”的画面,用不了多久就会上演。 一九八四年,第一批农民工将会进城。 卖报的乘务员姑娘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喊了数十声劳“劳驾”艰难地穿过车厢。 同样照顾了她的生意,此时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的李建昆,预测在五分钟内,车厢里肯定会炸开锅。 实际上,只用了一分半钟。 “哈哈,哈哈!”一位穿皮夹克的大哥,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在旁人看来没由来的突然大笑起来,好似发了神经病。 “放开了,放开了!以后、以后看谁还敢对我指指点点!”一名透着股书卷气,脸颊瘦削的男青年,双手颤抖着攒紧报纸两角,眼中盈满热泪。 “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咱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买卖!”这也是位大哥,车厢内衣着最体面的几人之一,振臂高呼。 大伙儿的注意力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吸引,眼神打量中,很快分析出神情激动的那些人的共同点——手里都有份报纸。 显而易见,报纸上刊登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闻,与他们息息相关,并且是利好的新闻。车厢里的旅客多半是走南闯北的个体户。 不少人后悔没买报纸,可又没办法把卖报的姑娘喊回来,只能客气地向有报纸的人借来打量。 不多时,整节车厢内欢呼和雀跃的声音响成一片,许多人都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他们中既有知青,回城后落实不了工作,只能响应号召干起个体户。 也有家庭贫苦的城镇居民,迫于生计,去申请成为了个体户。 还有一心想暴富,但各方面条件都不符合,偷偷摸摸地四处倒货的人。 但无一例外的是,不管他们多有钱,从来都没有被大多数人瞧得起过。 一个人在解决温饱之后,最大的需求是受到尊重,而他们求而不得,现在,报纸上的这篇新闻带给了他们曙光—— 倘若多半人都开始做买卖,谁又能瞧不起谁呢? “昆哥,报纸上说了啥?”陈亚军打听,他懒得看,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脑瓜子疼,只想知道结果。 “政策放开了,现在鼓励私营经济发展,人人都可以经商。”李建昆回道。 “难怪。”陈亚军恍然,然后阖上眼,继续眯觉,跟他关系不大。他想着:老子赚钱才不需要鼓励。 “我说诸位,这‘不准雇工’是怎么个意思?”有旅客从座位上起身,一只手戳着报纸上的那篇新闻,环顾四周,向人打听。 “字面意思呗,允许你搞作坊搞商铺,但不准请小工。” “不对吧,我们那儿早就有人搞作坊,我看里头也不止一两个人呀。” “那要看是不是自家人,你自己家的人,再多也没事吧,但雇了外人性质就不同了,那叫剥削!” “不对不对,我们镇上有人弄了家餐馆,请的全是外人。还经常有大檐帽过去吃饭,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总不可能越放开越回去。” 大家伙儿议论纷纷,对于想干大买卖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奈何报纸上并没有说清楚。 “这里面有个界限。”这时,车厢中段一侧的“回”字型座位旁,有位带着股老学究气质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 实际上个体户们早留意到这几个人,从衣着打扮到气质上看,干部无疑。 现在一听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出声,个体户们纷纷安静下来,侧耳聆听。显然视对方为权威。 这使得中年男人十分受用,也不吝啬解惑道:“你们想干手工作坊和商铺的人,雇不雇工其实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会不会造成剥削,如果造成剥削,那就是资本家的行径,什么后者不用我说。 “那么这个界限在哪里呢?” 他自问自答道:“其实在《资本论》中早有定义,《资本论》中对‘资本家’和‘小业主’做了明确划分,现在政策放开是鼓励伱们做小业主,让经济多元发展,催化出内生动力。 “何为小业主?《资本论》中的定义是:聘用的雇工在八个人以下,并且自己直接参入生产,这样身份就成了‘介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中间人物’,即为小业主。 “反之,如果你雇佣的雇工超过八人,势必会造成剥削,那就是妥妥的资本家了。各位要谨记!” 车厢内的个体户们纷纷露出恍然表情,不少人连连道谢。 李建昆有些忍不住了,如果说这话的是名个体户,他不会出声,问题并不是。虽然明白他想进行的反驳,或许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他还是希望纠正一下一名管理者的认知。 “您对于《资本论》的理解,可能有些照本宣科了。” 唰! 正当大家都在对中年男人表示感谢,兴高采烈地认为自己终于弄明白其中门道时,突然冒出一个这么不和谐的声音,使得个体户们齐刷刷侧头望来。 而那中年男人和他的同行们,更是纷纷手撑小桌板,循着声音起身眺望,当看清说话的是个嘴上无毛的小青年后,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小伙子你有什么高见?”中年男人不咸不淡问。 “高见谈不上,”李建昆笑着摆摆手,温和回话道,“只是我认为,够不够成剥削,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无法仅凭书本上的一段文字来评判,而是要看雇主的实际行为:有没有提供合理的薪酬,有没有依照法令设置工作时间,有没有让他的雇工感觉到被剥削……” “你你你,你大胆!”中年男人勃然大怒,伸手指过来,喝问,“你是在质疑《资本论》吗?” 旁边有个青年人帮腔道:“还你认为,你谁啊你?你认为有个什么用?” 陈亚军和金彪倒是有些坐不住,想要起身怼回去,被李建昆抬手拦下,他望向中年男人那边,很认真地说: “我不是质疑《资本论》,在它那个时代和背景之下,它无疑拥有很好的教化意义和指引性,但诸位要明白,时代是在不断发展的,许多东西都在变化,与时俱进的道理大家都懂,在这件事上同样不应该墨守成规。” 中年男人微微蹙眉,眼神里多出一丝彷徨。 但他的同行们怒气并未消减丝毫。“你竟然敢说学习《资本论》上面的知识是墨守成规!” 李建昆瞥一眼呵斥的男青年说:“那我敢问你,《资本论》成书于何时?” “十九世纪。” “所以是了,刚才你旁边那位说的资本家和小业主的界限划分,也是根据十九世界中叶的情况来计算的,如今已经过去百年,用百年前的标准来框定现在,真的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它是伟大的知识,具有远见性……” “小华。”中年男人打断了情绪激动的男青年,“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别吵,让我想想。” 男青年仍然气不过,狠狠地瞪了李建昆一眼。中年男人则陷于沉思。 个体户们看看中年男人,又瞅瞅李建昆,全懵了。有人弱弱问:“那我们该听谁的?” 李建昆回道:“听他们的,按照‘七上八下’的理论来。” 中年男人侧头望来,面露诧异,深深地凝视着李建昆。 他终于明白,这个文化程度明显不低的小伙子,不是要向个体户们解读政策,而是想教导他……或者说改变管理者的认知,并且很清楚,如果不能从管理层面改变认知,经商的人按照他“与时俱进”的观念去干,只会犯错。” 不简单。 如果不是车厢内太拥堵,连过道中都塞满人,他很想过去结识一下,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确实……有一定道理啊,中年男人心想。再次陷入深层次的思考。 第691章 变化 第691章变化 首都。 小雪初晴,风和日丽,是个外出溜达的好天气。 外加时间又临近春节,海淀小镇上格外热闹。 刚从南方回来的李建昆,裹着一件带翻毛领的军大衣,戴着狗皮帽,实在毫无风度可言,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与沈红衣并肩而行,漫步在街头,两人的手臂不时撞在一起,爱情的甜蜜荡漾而出,笼罩着二人。 沈姑娘倒是已进化出北方人抗冻的体质,穿着一件半高领的白色羊毛衫,外面批着黑色呢子大衣,不系扣子,同色的皮靴顽皮地故意去寻那些积雪和冰晶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左肩膀上挎着一只深棕色的皮包,戴着同色系的猪皮手套,及肩的长发随意披散着,乌黑,笔直,好似一块纯黑的缎面。 沈姑娘现在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职场女性,再加上多年来广受因做买卖而对南方的时髦,有前沿认知和接触的李云裳、鲁娜、许桃等人的影响,已经变得颇为会打扮,不知道她平常是不是也这样穿,不过那对粉嫩耳垂上的一对银色花朵形的耳钉,暴露了她为这次约会刻意装点过的小心思。 因为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那对装饰除了散发出美丽外,实在不可能带来任何舒适感。 耳畔传来悠扬婉转的旋律,从街边的某家商铺内传出,那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它在此时这个国家的传播度,可以参照后世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即使这位歌星的歌仍然被视为洪水猛兽。 当某种东西禁无可禁,受老百姓热烈追捧,且并不会造成泼天大祸时,宽容才是最理性而有格局的做法。 “嚯嚯!这想轮到,不得排到天黑?”路过街边一家店铺时,望向沿着门外屋檐下排起长队的姑娘和大妈们,李建昆脚步微顿,打趣说。 “现在过年,人更多,天黑都不一定能排到。”沈姑娘搭话。 李建昆看看她如瀑的黑发,笑着问:“你咋不烫一个?” 沈姑娘怔了怔,反问:“你喜欢?”话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两坨红艳掠上脸颊,垂下小脑瓜不敢看李建昆。 “不,我还是更喜欢黑长直。”李建昆咧嘴一笑。 黑长直?沈姑娘心想:头一回听到这么俏皮的描述,不过还挺贴切。 李建昆用手臂碰她一下后,两人继续前行,整条街生意最好的就数这家“如意理发店”,据沈姑娘讲,临近年边这一阵儿它每天都这样,营业时间内甭管什么时候过来永远在排队。 它和它的“同仁”们的作品,又很好的呈现在街头,在这个不是周末,有闲又有钱出来逛街的女性们,多半都顶着羊毛卷。 路过街心公园时,里头传出一阵与邓丽君完全不同的音乐,躁动,富有节奏感。李建昆和沈红衣驻足眺望,只见公园里聚集着一大群穿着喇叭裤的小年轻,男女都有。 他们个性飞扬,放肆地舞动着青春,旁若无人地跳着一种很前卫的舞蹈。 沈姑娘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舞,她看见有人在模仿擦玻璃的动作,仿佛身前真的有块玻璃样活灵活现,大眼睛里透露出一股新鲜和稀奇。“这是什么舞呀?” “霹雳舞。” 沈姑娘莞尔一笑:“真的很霹雳。” 公园外围的水泥花坛沿子上,扎堆坐着另一种小年轻: 他们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纸质粗糙的书籍,霹雳舞动感的音乐也无法吸引或干扰他们丝毫,全身心徜徉在书本的世界中。 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倒确实是件人生乐事。 沈红衣好奇地凑近过去,俯身前行,偷瞄几眼后,回到李建昆身边,耸耸肩头说:“多半是《射雕英雄传》和《笑傲江湖》。” 她说这话时,眼神还在停留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书虫身上,似乎有些惋惜。 李建昆却有不同看法:“这么小能把金庸看得津津有味,可见理解能力相当不错,往后的文字功底也会远超同龄人。精神娱乐还是很重要的,未必是坏事。” 这话沈红衣倒是没法反驳,其实这两本她也看过,只是看得并不起劲,如果是小说的话,她倒更喜欢类似《人生》那种。 话题聊到文字上,李建昆边走边问:“工作怎么样?” “还行吧。” “还行你叹个什么气?” 主要因为工作的模式和内容,与沈姑娘所想大相径庭。 她本以为编辑部的工作,应该侧重于文案,那也是她的长项,主要待在单位里以笔为刀。而事实上,她现在平均一个礼拜至少有四天时间在外面跑,做着类似于记者的新闻取材的工作。 这还没什么,开始由于和想象中的差别,有些不适应,渐渐地也习惯了,甚至喜欢上这种公费出差四处走走看看的感觉—— 十一月份她还去过一次东北。 这充实了她的见识和人生。 问题是:有些工作内容,并不是她所愿意的,又无力抗拒。比如这次上面布置的一个任务,属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沈红衣从棕皮挎包里取出一本杂志,翻到其中某页,捧到李建昆眼前,让他打量。 这本带有彩绘封面,印刷的是一名车间女工认真工作的场景的杂志,名叫《中国妇女》。 李建昆低头望去,定眼在沈姑娘给他看的页面,上面有一篇格外时髦的广告,内容是这样的: “我是一名煤矿工人,二十七岁,父母已故,兄弟四人,房八间,现在每月工资八十元。我热爱煤矿工作,文化程度小学,无疾病,身高一米六四。 “如哪位未婚女子不嫌弃俺是煤矿工人;如谁家中只有女儿又有心招婿的话,我愿意到女家落户,尽养老之责;如哪位丧夫之妇有心另寻伴侣的话,均可来信或见面……” 没错,这是一则征婚启事。 李建昆着实被惊到,接过杂志仔细再打量一遍,真没想到一九八四年已经出现这么时髦的事。 “全国第一个征婚广告,知道这本杂志卖疯到什么程度么?它是月刊,这月的销量截至目前,比上月翻了十倍。” 沈姑娘一脸无奈说:“我们社刚起步,正急于提升销量,领导看中这个噱头了,想在每天的报纸上弄个固定板块,专门搞征婚广告,交给我们小组负责。” “好事呀。” “……好事?”沈姑娘欲哭无泪,她想做的工作是以笔为刀剖析社会现实,而不是当红娘。 李建昆笑笑说:“当今社会很多人性格偏内向,尤其是那些在性别同质化严重的单位上班的工人,他们鲜有机会接触到异性,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他们或许就能解决婚姻大事,甚至是找到很好的伴侣,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对社会多么有益的事?” 剩男剩女的问题,还真的不分年代。 沈红衣眨巴眨巴眼,听他这么一讲,好像确实是件挺崇高的事,对于社会的发展有着深远意义。 行吧,她拿回杂志,塞进挎包里。 “才刚进入新年,今年的变化真不是一般的大。”李建昆扫视着街道周围,这话仿佛是在对沈姑娘说,又像自言自语。 “可不?”沈姑娘接话说,“我爸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李建昆哈哈一笑,问:“鼓励全民发展私营经济的事?” 沈姑娘点点头,望着眼前的男人,眸子里透露出一抹钦佩。 她记得,他很早之前就说过,国家迟早要全面放开私营经济。当时她将信将疑,她说给她爸听,她爸打死都不信,嚷嚷着那会乱套,会让人掉进钱眼里,思想上整体滑坡。 结果,现在真的放开了。 李建昆一脸坏坏的笑容:“祝岳父大人越来越怀疑人生。” 沈红衣俏脸微红,递给他一个大白眼。不过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当全民都开始做买卖,社会风气必定发生转变,她爸再老顽固,受大环境的影响,思想上肯定也会有所改变。 对他俩是件好事。 两人漫无目的地晃悠,看见好吃的买来尝尝,遇到好玩的凑近瞧瞧,情侣逛街轧马路,大抵如是。 黄昏时分,李建昆把沈姑娘送回五道口,在某条正好当下无人经过的胡同里,俩人走得很慢,气氛变得有些不同。 一股爱情的燥热从二人身上迸发而出,驱散了周边的寒气。 这是一个很适合发生点什么的环境和机会。 沈姑娘垂着小脑瓜,脸颊绯红,有所预感。某人当然不会错过时机。 脚步声停止,胡同中段的某一侧,两人相拥在一起,四片唇瓣触碰着,男人不断索取,女人尽力给予,炽烈的气息仿佛会将墙角的那株倔强的野草催放开花。 “哎呀!哎呀!”胡同口忽然传来一阵好似被辣了眼睛的惊叫。 沈姑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撒丫子便跑。李建昆没动,这里离沈家很近。沈姑娘的黑色妮子大衣向后翻飞,头也不回地举起小手在空中摆了摆。 李建昆会心一笑,喊道:“新年快乐!” 奔跑中的沈红衣残留着某人余温的晶润嘴角,微微上扬,回了声一样的话,绯红的脸颊上满溢着幸福。 李建昆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时,有两人正等着他,王山河坐在北厢房的堂屋里烤火,身前的火盆里栗炭烧得好像一根根刚出炼炉的铁块。 鲁娜听闻动静,从李云裳的闺房里跑出,手上还拿着一件叠到一半的崭新的桃红色毛线衣。 李建昆知道那是姐姐给小猴子买的。 “东西办下来了。”小王拍拍身旁的小马扎说。 李建昆惊诧,“不是吧?有这么快?” 鲁娜回房拎出自己的黑色皮包,从里面取出两张纸质物品。倒不是李建昆想象中的营业执照,而是两张带批示的申请书。 小王解释说:“营业执照肯定没这么快,不过已经签字,算是办妥了。” 李建昆接过来打量的时候,鲁娜笑着说:“工商那边还有人偷偷对我们说:伱们真大胆!” 这是两张承办私营企业的申请书,底下确实有红戳和签字。一张的作用对象是山河的古玩城,一张是鲁娜的百货大楼。 一九八四年后虽然明确鼓励发展私营经济,但真正会去申请像以前陈春仙凭借特殊身份才拿到的私营企业执照的人,凤毛麟角,更多的想干大买卖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挂靠的方式。 这对小两口当然大胆。 他们应该是全京城除开特殊情况外,头两个申请私营企业执照的人。 “昆哥,”鲁娜又说道,“正好你在,不如明天?” “不太好吧,现在正值过年赚钱的时候,再说这季节也不适合盖房子。” “房子可以开年盖,不过倒是不耽误大家赚钱,我早给他们提过醒,商户的货都清得差不多了,铺子再开着,还真没东西卖呢。” 暂安小院当年免费开放给商户经营,合同截至日期是一九八四年元旦,时间早过了。 李建昆想想后说:“那行吧。” 对于他而言,这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暂安小院可以说是他这辈子生意之路的起点。如今走到终结,不过,他会给它一个更好的未来。 第692章 送别 第692章送别 暂安小院今日正式闭院,铁闸门旁的一只水泥墩子上,张贴着一张白色告示。 上午临近十点钟,李建昆颠着“缝合怪”从四合院过来,望着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闸门,门前寒风扫着落叶,一幅凄凄凉凉的画面,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感慨。 过往的四年间,每逢春节时,小院总是人流如织,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整个五道口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热闹的地方。 早上显然有不少人围观过告示,现在已经散去,院门前的水泥地上余留着尚未被太阳抹去的、密密麻麻的、凌乱的湿漉脚印。 “咚咚咚!” 李建昆推着自行车,抬手扣门。 过来开门的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金彪。陈亚军的脑瓜从大胡子宽阔的肩头升起来。 “你俩怎么在?” “这话说的,待了两年的地方,今天要拆,肯定要过来看一眼。”金彪回道。 陈亚军嘿嘿说:“可不光我俩。” 李建昆走进院子里才发现,左右通道内站着不少人,他们分散戳在一间间商铺门口,有人默默凝视着,有一家人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神情都有些落寞。 这些都是小院的商户及其家属,竟然没有一户楼空人去。 正如金彪所说的意思,有感情了。 这种感情不仅仅源自于在此地待的时间较长。是眼前的小铺子,彻底改变了他们和全家的生活。 当年进入小院时他们是什么人? 多半是下乡很多年刚刚回城,别说落实工作,家里甚至没有他们的床铺的人。说得好听叫知识青年,讲难听点叫“多余的,无法妥善安置的边缘人”。 是这间铺子,给了他们一个落脚的窝,给了他们一个谋生的平台。 靠着四年时间兢兢业业地经营,虽说仍然没有得到太多尊重,但他们或许已成为这座城市中最有钱的一拨人。 他们中许多人都给家里置了新宅子,在宅子里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足够打滚的空间。 家里顿顿都吃得起荤菜。 冬天的寒冷再也无法将他们冻伤。 除了家人外,亲朋好友也因为他们,生活上的艰难或多或少扫除了一些。 这间铺子,给予他们太多太多…… “昆哥来了!”陈亚军大吼一嗓子。 就在刚才,他和金彪过来时,趁着今天这个日子,外加现在政策也放开了,面对商户们的询问,他们终于将那个其实所有商户都心知肚明,但始终未得到确认的秘密,公开了: 暂安小院是李建昆的私产。 当年也是他一言而定,将其内所有商铺,免费提供给竞争入场的商户们使用。 “师斧!”许桃撒丫子奔过来,来到李建昆跟前停下后,下意识凑过脑瓜。 后者呵呵一笑,抬手揉了揉,令许桃十分受用。 “昆哥,好久不见。”半边天刺绣铺的林秀秀,羞答答的模样亦如四年前,摆着小手搭话,笑靥如花。 “爷,您吉祥!”烧麦铺的张华做了个夸张的奴才行礼的动作,要换平时,众人肯定会被逗得哄堂大笑,但今天没有,事实上现场只有李建昆一个人觉得夸张。 大伙儿相继打着招呼,齐齐围拢过来,将李建昆簇拥在中间,如众星捧月。 商户们心里都亮堂,对于铺子的那份感恩之情,应该归结到这个男人身上。说到底,是他给他们提供的平台,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受小院今天要拆除的那抹伤感,外加秘密被公开的那股感激的双重影响,李建昆发现周遭许多人眼里都噙着泪水,有些遭不住……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 是,他是帮助了这些人,但当初他的主要目的实际上是为自己,那年做买卖还是件风险很大的事,他想着利用法不责众这一点,聚集一群人一起干买卖,图个安全。 “大家听我说,都没别洒猫尿了,我没你们想的这么好,大可不必这样……” 李建昆好一阵儿解释后,许桃噘起嘴说:“那又怎样?但师父你从实际行动上讲确实帮助了我们。” 众人用力点头。 有商户插话道:“八二年经济倒春寒的时候呢?那时我们但凡倒货的铺子,几乎全折在里头,进的货都被扣了,赚的钱赔得一干二净,还欠了不少债,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是昆哥您借给我们钱,还给我们支招,我们才能缓过来东山再起。” “是啊,昆哥伱甭说了,你就是我们的恩人。” “您是个大好人!” 得,多余去解释。李建昆环顾四周,是个女人全泪奔了。 院外传来的轰隆声,倒是替李建昆解了围。十点整,从中关村街道办借来的铲车到了,倒也不是他们街道办的铲车,只是中关村这两年盖楼修路的事儿没停过,建筑单位吃他们的饭,而李建昆又和街道办关系匪浅,喊来推个院子不算多大事。 众人移步到院外。 铲车师父爬下车仔细确认:这么好的院子真的要推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重新上车,驾驶着快两层楼高的大铲车,轰鸣冲撞向院门。 “砰!嗒!” 在院墙破开一个大豁口,院门轰然倒塌的那一刻,多半商户们刚刚雨过天晴的脸上,再次淌下眼泪。 鲁娜朗声道:“我说大家快别哭了,这大过年的,明明大好事一桩嘛。” 年后,将以这约一千七百平方的地基,盖起三层的百货大楼,届时气派程度会完全不同,同时内部的商铺数量也会提升至将近一百五十个。 此地会越来越热闹。 眼前的破败只是暂时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娜娜,这我知道,但大娘就是想哭。” 鲁娜:“……” 随着铲车拆除的面积增大,现场灰雾扬尘,大伙儿不得不退远一些。所有人都没有走,默默观望着暂安小院在尘灰中化为一片废墟,倔强地要送它最后一程。 李建昆这时才发现,人群中有两个“后来者”。 唐国耀和林云今天也在场,对于林云现在还没回老家,李建昆见怪不怪,他肯定又是提前买的腊月二十八或二十九的票,他那个教育培训的行道,学生放寒假期间会特别忙,也是挺赚钱的时候。 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把二人带离到一旁,瞅着这俩家伙,他难免又想起二姐的终身大事。 今年过年回家又没法交差喽。 问题现在连他都感到棘手。 原本李建昆想着,等这二人有钱有势之后,其一,身边必然会多出一些莺莺燕燕,刚好可以看出他们是否真的那么喜欢二姐;其二,这世上许多人是不能有钱的,一有钱绝对变性,也能测试下二人。 可你猜怎么着? 林云的培训中心不缺年轻貌美的女老师,他像个老僧样不为所动,每天至少有十六个小时埋头于工作中。 唐国耀现在算是混社会的人,能接触到的姑娘不要太多,他同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直在各种应酬,而那正是他的工作。 别问李建昆为什么这么清楚,以山河如今在首都的能耐,想知道这二人的情况,把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拍成电影,他们都未必能知道。 反而,两人但凡没那么忙,能抽出一些时间的话,晚上必到小酒馆报道。 甭提咱二姐不知道该选谁,就算让李建昆去选,他现在也选不出来。 “我姐过完年二十六了,你俩……”真想叫他们打一架,可如果是干架的话,那结果不用想,林老师肯定输。 唐国耀巴拉一口烟后,很认真地说道:“见过的世面越多,我越发现没有一个姑娘比得上云裳,她性格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漂亮……反正,我会一直等着她。” 林老师的话很简练:“此生唯云裳不娶。” 李建昆:“……” 他无语好半晌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番将俩人惊掉下巴的话: “等等等,你们等她,怕是三个人都要等到老!我姐别看长得像个北方大妞一样,其实性子比最扭捏的南方姑娘还要扭捏,这事儿她不可能下得了决定,而感情终究是男女之间的事,旁人包括我,都不好掺和。 “你俩必须主动发起攻势,我姐那性子想推倒没那么困难,你俩谁先把她弄上床,谁就是我姐夫,好好想想,就这!” 唐国耀:“……” 林云:“……” 俩人懵逼少许后,相视而望,只要一想想接下来对待的云裳攻势,将以上床为目的,饶是林老师如此温顺的性子,眸子里都迸发出一股强烈敌意。 唐国耀更不用提。 不能忍!他们甚至无法容忍有个男人只是在脑子里幻想和云裳睡觉这种事。 空气中弥漫起硝烟的味道,四只眸子间仿佛有铺天盖地的战火在熊熊燃烧。 李建昆也不想说出这种话,但真的没辙了,他算是看出来,不逼一逼这俩家伙,她姐单身到三十,大抵上是可以预见的。 他姐是他带出来的,眼前这俩家伙和他姐的相识,也都与他有关,老娘还不剐了他? “轰!” 随着最后一堵南墙轰然倒塌,暂安小院永远留在了历史中。 李建昆眺目望去,视线透过浓厚的尘灰,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放起,这一世开始做生意时的点点滴滴: 当年为攒下做买卖的本钱,他给人家做照片手工着色,每天在上课之外,至少还要抽出八个小时工作,屁股仿佛焊死在板凳上;为了不打扰室友睡觉,把被单用绳子挂起来当作遮帘。 第一回去南方找货源时,因为没有介绍信,住的是按床位收费的小旅社,在高第街和万勇心理博弈,好容易套出财叔这个货源渠道。后面某次还被徐庆有表兄弟尾随跟踪,险些在小院里失去服装一哥的地位。 凭借小院里的两家铺子攒下的钱,后面他才得以建起龙牌刀具厂,包括老家清溪甸的砖瓦厂。 在这里,他完成了未到万元户,到十万元户的跨越。 而原始积累向来是最艰难的一个过程。 谢谢你,暂安小院。 再见。 第693章 老母亲的两难 第693章老母亲的两难 石头矶公社不复存在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如同过往的每一天都将成为你的回忆样,许多东西也在转化为历史的产物。 镇上的那座带有苏式风格,但又不纯粹的小院仍旧在,只是院门旁的牌匾上的字,变更为:石头矶管理区。 上设乡政府。 往下,像清溪甸这样的大队,全部改制为村。所以“清溪甸大队”也成为了一个历史称谓。 清溪甸村,如今石头矶管理区辖区内最富裕的村庄。 在清溪甸发展基金的推动下,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现在每家每户都至少有一样除了种田捣土以外的收入来源,干得大的,像李大壮家,皮鞋厂办得如火如荼,只是那糟糕的皮鞋质量,迟早会引发问题。 干得小的,或豢养一群鸭、几头猪、一圈鸡。 多半村民处在中间,不大不小,或待在老家干更大规模的养殖,清溪甸以往的那些荒地上,挖掘出了不少水塘,养殖的水产五花八门,有淡水鱼,有河蟹,有小龙虾等。 或背上行囊离开家乡,常年在外走南闯北,本地和附近改开之后,手工作坊、挂靠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有的是各类商品,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农民,凭借胆色,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第一拨销售代理员。 人呐,只要肯折腾,总会有所收获,尤其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 去年李建昆家成为清溪甸唯一拥有新大三件的人家——彩电、洗衣机和电冰箱。而今年,清溪甸的各类电视机的数量,竟达到骇人听闻的八十多台,洗衣机十多台,电冰箱二十多台。大三件凑齐的人家,有十三户。 要知道,清溪甸拢共才九百多号人,近一百户人家。 且不提洗衣机和电冰箱,这样的电视机普及率,放眼全国都是相当炸裂的,兴许是全国第一村。 村民们兜里有钱后,除了在生活水平和物质基础上有显着提高外,还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比如:适龄青年们再也不愁婚姻大事。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家格外愿意把闺女嫁到清溪甸,同样的,清溪甸的闺女们在十里八乡也成为香饽饽,乃至于城关。 回来两天,李建昆连喝三场喜酒,有两户人家还撞上同一天的日子。其他村民可以权衡着关系亲近程度,有选择性地去哪一家喝喜酒,或是家人分班行动,他不行,事实上两家办喜事的人,早饭过后一起派人登门来请,因为李建昆先去哪家后去哪家的问题,险些没打一架。 最后是抓阄搞定的。 今天,终于可以消停了,墙上的老黄历被撕扯到最后一页。 在本地习俗中,大年三十这天不串门不请客,是独属于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老李家仿四合院式的宅子里,气氛一样欢喜而热烈。 橘黄色的阳光洒在墙边花坛里种满蔬菜的内院中,厨房内不时传出笃笃笃的切菜声,和食物下油锅发出的剧烈刺啦声,阵阵香气不断飘出,主厨胡秀英领着副厨符巧娥和李云裳,忙得不亦乐乎。 “平安,看,这是什么?” 贵飞懒汉和李建勋坐在院里喝茶晒太阳,李建昆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个小汽车玩具,逗弄李平安。 “二锅,吃不?”已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身高超过一米六五的李云梦,蹦跳着在厨房和内院间来回蹿,手上每回都会多出不同的小吃食,这次是炸得金黄酥脆的带鱼段。 李建昆还未搭话,小平安眼神大亮,小汽车也不要了,捣腾着小短腿扑向他小姑。 “哎呀呀,这你不能吃,有刺的。” “呜呜……”不给吃,我就哭。 李云梦拿他没辙,只能蹲下身,用葱白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带鱼段上抠下一些不带刺的鱼肉,塞进他的小嘴里。 小平安仍挂着泪珠的小脸上,霎时雨过天晴,炸鱼绝妙的酥香在味蕾中绽放,边吃边咯咯笑,小手扒拉着他小姑的膝盖,极尽讨好,生怕她不喂下一口。 李建昆望着这和谐有爱的画面,不禁会心一笑。 今年回家,这两个家伙是变化最大的。 犹记得去年过年时,小平安话都说不利索,些微能在地上捣腾两步,很快就敢给你拜个年。今年像个话痨样,说急了还能整出一句国骂,小腿仍然短,但来上一场百米跨栏问题不大,只要栏杆高度合适。 小猴子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而且她是家里唯一一个,从“硬件”上讲,与前世发生巨大变化的人。 她的基因更多随李贵飞,打小身材娇小,前世一辈子也就止步于一米六出头,而现在才十六岁,身高已超过一米六五,看长势,往后穿鞋达到一米七不是梦。 她今天头上的造型,是缠着她姐给她梳的一个时髦发型,及肩的乌黑长发中分梳开,露出一道雪白的头皮,用紫色橡皮筋左右各扎一个半朝天的马尾,没有编辫子,两捧青丝自然垂落于两侧肩头。 她和二姐样是典型的鹅蛋脸,只是不如二姐丰腴,乍一看像张瓜子脸,白皙粉嫩的小脸上,两道长长的眉毛眉梢快到太阳穴,下面是对不大不小的双眼皮眼睛,鼻梁不算很挺,却也分明,小巧的鼻头下是张红润的樱桃小嘴。 眼下气温不低,有十七八度,她四处蹦跶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带黑色菱形纹的白色毛线衣,胸前鼓囊囊的,腰间空荡荡的。 坦率讲,在李建昆的记忆里,前世她没有这么漂亮,身材也没这么好。虽说她曾在报纸上看到某大型剧组招演员,生性胆大的她,寄去过一张照片,差一点被选中。 只能说这辈子更上一层楼了。 就这副模样,是个青春期的小伙子看见都挪不开眼。 这无疑和她这辈子在青春期发育的阶段,家庭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及家庭氛围变得轻松而欢乐不少,脱不开关系。 李贵飞对她的爱近乎宠溺,家里日子好过了,老母亲肯定也不会让唯一在身边的小女儿缺营养,家里最好的吃食多半都进了她的肚皮,她每个礼拜的零花钱是一张大团结,用的和穿的,也全是在李贵飞的活动轨迹内能买到的最好东西,再说每年春节还会给她带一些首都的甚至是国外的时髦物品。 老话不是常说女儿要富养么? 这使得她的气质与前世迥然不同,性格也有很大变化。 走出去没人能看出她是个农村姑娘。 “二锅,我昨的事,你还记得不?”李云梦喂完炸鱼,摊开白净的巴掌,把一手鱼刺呈给小平安看过后,后者舔舔唇角,总算作罢。 “啥事啊?” “你!” 行吧,看在他喝醉的份上。李云梦回厨房洗净小手后,奔回自己的房间,取来两张纸:一张大白纸上订着一张小红纸。 李建昆接过来打量,是一张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 李贵飞看见这东西就来气,骂骂咧咧道:“以小梦的成绩,凭什么不录到一中?脑子有病吧!” “二锅,我考了全校第九。”李云裳摇晃着李建昆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说。 她根本不在乎被哪所高中录取,因为她完全没打算去。 二哥说过,只要她把成绩提上来,会送她去首都上高中。 李建昆揉揉她的脑瓜,心想:连脑子都变好使了?示意她稍安勿躁,李建昆仔细打量着成绩单,微微蹙起眉头。 “哥,这样录合理吗?” 李建勋回道:“是有点不对劲,我还特地寻人问过,可是又说有什么规划,大概的意思是:二中也要分配一些成绩拔尖的学生,好给其他学生做榜样。” 冥冥中李建昆有种感觉,有人在他妹妹升学的事情上故意使绊子。 是谁自不用提。以她所表露出的本性,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念头至此,李建昆寻思还真不能让小妹在县里念高中,鬼知道后面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这关乎小妹的前途。 “行吧。”李建昆望向李云梦含笑说,“二哥带你去首都念书。” “喔!”李云梦弹跳而起,一蹦老高。小平安不知小姑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觉得好玩,也跟着乱蹦。 “你你……”贵飞懒汉手指小儿子,睁大眼睛说,“这么大的事,你不跟你妈商量下?” 不待李建昆回话,李云梦急忙道:“我去和妈说!” 她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嗖嗖奔进厨房,去找老妈做工作。首都啊,在首都念书呢,只要一想想,少女心头便洋溢起无限欢愉和激动。 胡秀英得知情况后,手中抄着的炸吃食的竹漏子,明显顿了顿,因一家人团圆而喜悦不已的心头,滋生出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小女儿要上高中,很重要,一所好的高中可能直接决定家里会不会多出一名大学生。 可是她舍不得。 小女儿再一走,身边真的一个儿女都没了。 这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到了这年纪,像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只为两个东西而活:丈夫和孩子。 当最后一个孩子要离开身边,那种感觉仿佛会丢掉半条命。 “妈,多简单的事,”坐在灶门洞后面烧火的李云裳说,“你去首都住不就好了?辛苦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对对对!”李云梦小脑瓜点的好似小鸡啄米,其实她也有些舍不得父母。 胡秀英越过灶台看看大女儿,“那你爸呢?” “一起。” “那、平安呢?” 李云裳:“……” 都说隔代亲,胡秀英对宝贝大孙子的喜爱,不输任何一个儿女。虽说小平安她并不能经常见到,但是身在老家,什么时候想念得紧,搭个车去城关,想见也是能随时见的,一旦去了山高水远的首都,显然就没那么容易。 李云裳很想说“让大哥大嫂带着小平安也去首都生活”,毕竟各方面肯定要比老家更好,但又知道不可能。 大嫂有她的家人。 大哥刚被提拔,调到县里最好最大的望海电器厂,做生产主任。 所以小妹如果去首都念书,老妈无论如何都要远离一个。 李云裳突然挺替老妈纠结的,她是那么在乎孩子的人,真的是个很难的选择。 第694章 贵飞的执念 老王的格局 第694章贵飞的执念老王的格局 “你去吧,建昆都把话说了,小梦又盼了好些年,要是不让她去,臭丫头还不得哭死?哭还是轻的,最怕她泄了念书的气儿。这人呐,还是得有文化。” 夜渐深,已是凌晨时分,年夜饭吃过,春节晚会也看了,守岁到零点后,李家老两口回房睡觉,见老婆子辗转反侧睡不着,李贵飞叹息着说道: “我也舍不得这丫头,可是没办法,去首都念书肯定对孩子好。她又是头一回离家,还是去这么远的地方,咱俩肯定要跟去一个,不然怕丫头想家。” “那你呢?” “我留在家里。知道你惦记平安,咱俩约个时间,比如每周末通次电话,我抱来平安打给伱,时常听听声音估计就没那么想了。” 胡秀英蓦地有些鼻酸,伸开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再光滑的手,把她的男人抱进怀里,她总觉得孩子们不太理解他们的父亲,其实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呀。 他不愿下地干活不是懒,仅仅是因为他不想种田。 他是有文化的人,也不应该种田不是吗? 或许是年夜饭吃得太补,老婆子这样凑过来,弄得贵飞懒汉浑身燥热,接着在胡秀英的一声惊呼中,贵飞懒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你、还行吗?” 贵飞懒汉勃然大怒:“臭婆娘,这叫什么话?今天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夫妻间的床笫之事,就不好多表了。 初一开始,各家各户忙着串门拜年,老李家也是一样,大哥李建勋有自己的人家,得拜他家的年,女人又不兴拜年,于是李建昆和李贵飞分头行动,今年的年饭年酒李建昆是能推就推,因为实在没时间。 年前从首都坐火车回到市火车站时,他顺便买了张初六前往陕西的火车票,早前与强哥约好了,到时在西安碰头。 花了三天时间,老李家的年算是拜得七七八八。 初四这天李建昆颠着大凤凰做最后收尾,李贵飞没再出门,也盼来了他最惦记的人——王山河。 有些消息李贵飞早听说了,如今通过小王一确认,知道真是这么回事后,心头熄灭许久的那缕搞事业的火苗,嘭地一下燃起来,越发呈熊熊之势,无法遏制。 下午,李建昆喝得晕乎乎地回到家后,贵飞懒汉火急火燎把小儿子拽到自己的房间。 咔! 房门关起,倒闩插上。 李建昆坐在铺着大红牡丹垫被的床沿边,瞅着转身向他走来的贵飞懒汉一脸茫然:“怎么个意思?” “我问你,王秉权两口子开年后,是不是准备和山河一起去首都?” “啊。”李建昆点头。 这事儿老王两年前就在盘算,他们两口子只有一个独苗儿子,现在在首都奔事业,儿媳妇也是首都姑娘,看情况以后肯定会定居在首都。 与其说服儿子放弃现在的事业,让儿媳妇远离娘家,回到望海这个十八线小县城来。王秉权想得很透彻:倒不如他们两口子搬去首都。 一来不让儿子和儿媳妇为难。 二来,那才是广阔的天地。大有可为! 现在私营经济正式放开之后,再也没什么能阻止老王一颗躁动的北迁之心。 这些李建昆还没回家前已经听山河讲过。 两年前他不赞同,现在时机确实成熟了,老王到首都之后想开店或想办厂,都不成问题。 贵飞懒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道:“难怪早有信儿传出来,他的那两家厂子在找人接手,那可是两个好摊子。” 贵飞懒汉虽然很不待见王秉权,见不得他在领导面前虚溜拍马的模样,犹记得某年他因为莫须有的“懒罪”,被逮到公社接受教育,而王秉权那天正好在公社接受表彰。 要知道,俩人是同年,小时候在私塾还是同桌。 但贵飞懒汉又不得不承认,王秉权这家伙经营厂子还是有一套的。 水平不在他之下。 比起狗屁不通的李大壮要强出天际。贵飞懒汉心想:这王八蛋嘚瑟不了多久,他的生意经主打一个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迟早捅出篓子。 而王秉权这两家厂子则是稳打稳扎,底子非常好,有点能耐的人接手过来都是赚,倘若到他手上,做大做强不是梦。 换句话讲,这是个现成的便宜,不捡白不捡,捡了能省至少几年光景的发展。 “哦!”李建昆恍然大悟,敢情在打这个主意。“我说你何必折腾呢?安安稳稳地享清福不好吗?” 贵飞懒汉怒怼道:“你不是很有钱了,你怎么不享清福,还要奔?哦,兴你有梦想,不兴我有?” 李建昆:“……” 奶奶的,他心说哥们才二十郎当,你年过半百,能比吗? 还梦想……丢!这家伙竟然真的有个当老板的梦。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王秉权关系好得很,你一句话的事。”贵飞懒汉死死盯着小儿子说。 话是这么个话,问题是李建昆打心眼里不想让这家伙折腾。 这里头有个逻辑关系发现没有? 他但凡一折腾,一准出事。 当年要搞砖瓦厂,去中原进设备的路上被劫道,丢了进货款五千块,后面偷偷借高利贷到期没还上,债主又惦记上砖瓦厂,连人都给绑去,差一点交代了。 再往后办了个做袜子的作坊,正赶上整治,逮进去了,险些吃上几年牢饭。 再瞧瞧这两年,他没折腾了,嘿,屁事没有,家里风调雨顺的。 该说不说,这家伙有毒。 李建昆看他一眼说:“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你不把这事儿办了,那我不让你妈去首都,或者我去!”贵飞懒汉打断他吼道。 李建昆睁大眼睛:“你威胁我?” “是!” 李建昆:“……” 他想这要不是亲爹,非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你也不为我想想。” 贵飞懒汉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态度突然软下来说:“你妈走了,我上哪儿吃饭去?我像那种会顿顿做饭的人吗?我和你妈几十年一直待在一块,她一走我能不惦记?种田我是不可能种田的,总得找点事干分散下注意力吧。” 这几句话倒是把李建昆拿捏到了。 李贵飞会做饭,手艺比老妈只强不差,问题是像他自己说的,心血来潮让他做一顿行,如果顿顿做饭,他大概率宁愿不吃。 等下次回来怕是要见到一副皮包骨头。 老王的两家工厂里都有食堂。 另外,李贵飞的很多话虽然都不能信,但他和老母亲长期分隔两地会惦记这一点,李建昆是相信的。 常言道养条阿猫阿狗还有点感情,老母亲可养了他大半辈子。 “你给我妈出主意,让她陪着小妹去首都,你留在家里,是不是老早就在打这个主意?” “瞎说!”贵飞懒汉义正言辞道,“两码事。我那是做出牺牲知道不?” 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有数了。 “我跟你讲,你一直瞧不起王秉权,或者说一直觉得自己不比他差,他王秉权可把这两家厂子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么多年没出过问题,而且现在政策还宽松了,你要是接手过来搞出什么乱子……你可远远比不上王秉权!” 贵飞懒汉大喜:“这么说你答应了?” 李建昆刚才已经深思熟虑过,老王的这两家厂子都是老厂,从经营模式到人员构成,经历过历史和组织的检验,以前都没事,现在只要不乱搞,按部就班地发展,更不大可能有事。 这是其一。 其二,把李贵飞一个人撂在家里,他确实不太放心,老母亲肯定也一样。待在工厂身边常有人陪着,不缺吃饭的地方,还有电话能随时联系,自然更好。 李建昆答非所问道:“我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一字不漏。” 贵飞懒汉喜上眉梢,站在小儿子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你说的没错,我是看不起他王秉权,他算个啥?读书时连我一般的成绩都没有,只是他那套四处钻营的路数我不屑。现在时代变好了,等着瞧吧,他王秉权能把这两家厂子经营好,我只会比他干得更好。” “哎——”李建昆叹了口气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啊,这是重点吗?” “嗯?” “别搞出乱子才是重点!” 贵飞懒汉:“……” 格外不爽!他知道儿子还是瞧不起他,认为他比不上王秉权。他要化悲愤为力量,让这小子明白:你再能,也是老子生的,好叫你看看你爹的能耐! 在李贵飞一再保证绝不乱来之后,在李建昆口干舌燥走出房门想找点喝的之前,他被李贵飞猴急地推出院门,让他立马去找王秉权,生怕王秉权先脱手给别人。 来到镇上王家,王家两口子好一番招待。 虽说很多事他们通过儿子有所了解,也知道儿子现在在首都混得不差,但更明白李建昆的不简单,正如老王说的:“建昆呐,我和你姨去了首都,肯定还要麻烦你多照应。” “嗨,这叫啥话啊叔。” 所以当李建昆提到两家厂子的事时,黑旋风颇为豪爽地大手一挥:“拿去拿去。建昆你要跟我提钱,别怪叔大过年的骂人哈。” 其实“拿去”二字不妥,两家厂子虽说是王秉权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但地是公家的,厂子的性质也属于集体厂。 王秉权和集体之间属于承包关系,没有处置厂子的财产的权利,更别提变卖。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在决定去京城的时候,老王已经把这点家底看得很淡了,大抵上只想收个“转让承包费”。 如果对方是老李家的人,那么不要也罢。 李建昆不差这点钱,他也不缺,反倒是淡了感情。 王秉权心里明镜似的,人情债才是最有价值的,而这个价值又与对方的身份地位成正比。所以他是真的一百个愿意送给李建昆,满心欢喜。 第695章 钟灵归国 第695章钟灵归国 初五,早上起了场大雾,浓郁到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李建昆颠着李贵飞的大凤凰,左右车把上各挂着一网兜拜年礼,后座上还绑着一只蛇皮袋,里面装的是十斤肥膘肉,天将将亮时离家出发,由于天气糟糕,乡间小路又不好走,快到九点钟才到达目的地—— 三大畈。 这地界过去不叫这个名,解放后改的,早年间叫钟家湾。 一般以姓氏给一个村落命名,有两种情况:一,这个村落的多半人同姓;二,这里最有权势的人家姓这个姓。 钟家湾属于后者。 “钟”曾是这块地界上地主的姓氏。 也就是钟灵家。 她如果搁民国时出生,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后面的历史众所周知,钟家衰败是必然,曾经有多豪横,之后就有多凄惨。 不过真正的地主老财,钟灵的爷爷,其实早年便过世了。那些田产和家财也早分掉了。 老话讲人死如灯灭,钟灵的父亲多少有些被殃及,某些事更无法归罪于六零年才出生的钟灵身上。 李建昆心头有股懊悔,怨自己前几年怎么就没想到过来看看,钟家的窘迫家境大抵能够想象,钟灵曾说过,她父亲已是个“废人”。 而抛开他和钟灵两辈子的情感瓜葛不谈,她至少还是自己比较亲密的同学,从望海高中一起考到首都,且钟灵当初选择去首都念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 钟灵远在东欧求学,人难归,钱难汇,天知道钟家过成了什么样子。 带着惭愧和自责,李建昆进村后开始寻人打听。 “老乡,钟家怎么走?有个闺女叫钟灵的那家。” 李建昆原本以为不会收到什么好脸色,所以腰胯顶着自行车的同时,赶忙摸出包华子出来上烟,未曾预料到的是,在对面的大叔还没仔细瞧他手中的烟盒之前,已经很热络地回应道: “哦,钟家啊,走,我带你去。” 说完这话,大叔才抬手接过香烟,眼睛渐渐睁大,态度愈发殷勤,一路搭话,询问李建昆和钟家的关系云云。 这让李建昆多少有些诧异,似乎钟家的日子比他想象中要好过得多。 “老钟!老钟啊,你家来贵客了!”在村里弯弯绕绕十来分钟后,大叔突然提高嗓门喊道。 循着他的视线,一联三间土砖房映入李建昆眼帘。 黄泥掺杂着稻草制成的土砖砌成的墙,屋顶铺盖着拱形的黑瓦,如他家已经不复存在的老屋如出一辙。 这种土砖房以前很多,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日子在变好,慢慢在推到重建,好像清溪甸,已为数不多,属于最贫苦的家庭的住所。 但李建昆注意到一个细节:屋前黄褐色的小坪一角,清扫过的垃圾堆积处,有着厚厚一层燃放过的鞭炮的残碎,像一床破烂的红色棉被。 饶是他家,新年到现在都未放过这么多鞭炮。 随着老乡大叔的喊话,土屋略显黑暗的堂屋门槛后面,跨出一个背脊佝偻于老者的中年男人,他脸上有种常年形成的木讷和呆板,不过浑浊的瞳孔中又透出几分光彩。 虽然没见过,但李建昆料想他正是钟父无疑。 他看看李建昆后,表情疑惑,显然想不起自家有这么个亲戚。 这里说句题外话,拜年在本地是一种传承已久的习俗,有些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的亲戚间,往往也会拜年,通常作为家主的男人不会出现,他们得去拜更重要的年,会派儿子出马,而对于这些小辈,亲戚可能许久未见,真不能一眼认出,这时就得问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啊”、“家住哪儿”、“伱爸是谁啊”,才能搞清楚状况。 钟父也在这么干。 李建昆刚想说明情况时,堂屋里跟着跨出一个窈窕的身影,这使得李建昆到嘴的话顿住,双眼陡然睁大: 她穿着一件黄褐色的呢子大衣,下身是一件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筒皮靴。 及腰的乌黑长发用一只红色大发卡向后箍着,一张瓜子脸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弯弯的眉毛,灵动的双眸,小巧的鼻尖,红艳的嘴唇,皮肤光洁白嫩,比印象中白皙得多,仿佛从冰天雪地里走出的雪娃娃。 虽然她的外表,乃至于气质上有很大变化,变得成熟、自信和知性,但李建昆仍然一眼认出来。 不是钟灵又是谁?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双方的眼眸中只有对方。李建昆在看钟灵时,后者同样在打量他。 变了不少,她心想。更加沉稳内敛,穿一件蓝色棉袄似乎刻意隐藏的气质后面,溢散出些许的从容和高贵,身材厚实了些,完全褪去了青涩,高大而英俊,看起来很有担当和安全感,魅力十足。 “什么时候回的?”李建昆咧嘴一笑。 “元旦前回的国,到家也没有几天。”钟灵红唇扬起,回以笑容。 钟父这才晓得二人是同学,而且李建昆这个同学他知道,当年与女儿一届的省状元,后面又和女儿一起在首都念书。 他重新打量李建昆一番,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孩子她妈,倒茶,倒茶。” 钟母了解情况后,同样笑眯眼,女儿刚回来就登门,用农村话说可有些猴急。她想:小灵也老大不小了,对方当年比她考得还好,现在不可能混差,又是本地人,人也长得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对于钟家父母的热情,李建昆倒是有些遭不住,他喝了几口茶后,指指门外,邀钟灵出去走走。 两人没有往人多的地方钻,绕过屋后朝栽种着油菜的田野,边荡着步,边搭话。 “不好意思哈。” “什么?” “我应该早来看看。” “你每年春节回家也待不了几天吧,再说你现在不是来了?”钟灵俏皮眨眨眼,心里总归有些喜悦。 长期漂泊在异国他乡的人,最担心的是被人遗忘。有人惦记的感觉,顶好。 “你现在?” “我是公派留学,既然回国理应接受分配,给安排在东北工作,一个物资管理局,主要干的是和东欧的贸易。” 钟灵说完这话后,像是对李建昆说,又像自言自语地笑着补充一句:“我也是个干部了。” 李建昆竖起大拇指。总算明白了进村后发现的几个不合理之处的缘由。 她凭借着一己之力,改变了自己和家庭的命运。 像她这种海归人才,在这年头可以用鳞毛凤角来形容,进入任何机关单位都是香饽饽,正科或副处起步那是等闲。 三大畈谁还敢看不起她和她的家庭? “你呢?听说你没接受分配,自己在闯事业。” 李建昆打趣道:“你还有什么耳目吗?” “那是,”钟灵噘噘嘴说,“北语离北大才几步路?你在北大可是个名人,打听你的消息不难。” 她知道的事情,兴许比李建昆想象的还多。 一个人身在异国他乡,总会很迫切地和故乡来往书信,她的那些同学,现在多半散布在首都的各大机关中,干的还都是联络或外交方面的工作,一言以蔽之,信息很灵通。 “我不太喜欢机关单位按部就班的工作,瞎忙些做买卖的事。” 这些钟灵都知道,她还知道绝不是“瞎忙”,他的生意应该做得不小,一年的赚头可能要抵她这种百来块基本工资的人,忙活上十年。 用国外的说法,他现在是个富豪了。 钟灵红唇翕合,欲言又止,她对此不太关心,她甚至并不在乎钱,真想发财,她有太多渠道了。 “你想问徐庆有的事?”李建昆留意到她的表情。 钟灵点点头,柳眉蹙起:“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呢?”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因为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落在你耳中都成了对他的诋毁,换个人也一样。” 李建昆在长势喜人的油菜田的岸埂上停下脚步,眺望着这副冬日下难得的绿油油景象:“不如我把你走后,我俩之间发生的事做个汇报吧,是与非你自己分辨。” 钟灵双手插在呢子大衣的斜兜中,与他并排而站,说了声“好”。 李建昆旋即娓娓道来,以一个叙述者的口吻,不添加任何个人的情感色彩,讲起那些他不太愿意回首的过往。 良久,钟灵叹息一声道:“他的攀比心确实太强了。当年高考全校都以为他会是第一名,结果是你,那时这颗种子就埋下。” 李建昆耸了耸肩,不发表意见。 “几年?” “七年。” “哎,出来已经三十了。” “要不了的,家庭背景摆在那儿,再以她母亲那种性格,肯定会不择手段捞他出来。”李建昆说到这里顿了顿,侧头问,“想去见他是吧?” 钟灵微微颔首,自嘲道:“你从没有喜欢过我,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滋味,是他给予的。还有……那年出国时,给我送行的男生只有他一个。无论他有多坏,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吗?” 李建昆张了张嘴,对于这两件事很想解释下: 实际上是喜欢过的,不过是上辈子。但这话没法说。 送行的那次他是真不知情,不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不是理由,如果你真的关心一个人的话。 “应该。”他说,“不知道他在里面有没有变化,坦率讲我不是特别看好,你可以提提我,看他什么态度,如果还会红眼的话,劝劝他:不要惹我!” 钟灵乌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然:“即使我劝好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对吗?” 她怀念过去,她认识的男生不多,他们两个是交情最深的,她很希望将来三人还有一起坐下来吃饭的机会。 李建昆用沉默做出了回答。 第696章 祖坟冒青烟 第696章祖坟冒青烟 大年初六,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无事一身轻的李建昆,背上行囊,独自出发前往陕西。 由于年后小妹和老母亲都会去首都,家人对他这么快离家倒也没什么怨言,大哥大嫂理解他忙。至于李贵飞,刚得到心心念念的东西,正值心花怒放之际,天天琢磨着怎么把两家厂子做大做强,哪里还顾得上他? 这家伙只要不整出乱子,随便他折腾,每年给两家厂子贴钱李建昆都愿意。 权当买他一个开心。 这趟列车上旅客格外稀少,很多座位都空着,李建昆买张卧铺票纯粹浪费,那小小的床铺真不比一排三人位宽敞。 而且车厢老旧,卧铺不带包厢,过道两侧用铁管子焊接出一乘乘的床铺,每一架有三层床位,一床床算不上白的被褥铺在上面,如果拉远视角看,像极了成排的面包架。 李建昆闲来无事数了数,拢共四十八张床位。 他是车厢内唯一的旅客。 包场。 这年头生活节奏很慢,春节期间如果不是有推脱不掉的急事,没几个人愿意出远门。再一个,从浙省前往关中这条线路,大抵上也不是热门行程。 寥寥的旅客们,显然在出行之前已经料到车上的座位有富余,没人会多花一倍的价钱去买张并不实用的卧铺。 以至于乘务员经过这列车厢时,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很有些关爱智障的意味。 就挺操蛋的。 睡觉! 当李建昆躺在愈发冰冷的车厢内呼呼大睡的时候,繁华热闹的魔都,正在发生一件与他有直接关系的事。 JA区,吉祥里石库门弄堂。 这是一条有些年岁的老弄堂,事实上除了面子工程的那面石库门略显气派外,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老旧。 碎碎洼洼、许多地方有积水的石板路两侧,多半房子还是纯木质结构,统一基调的绛红色油漆剥落严重。 不少人家的煤炉子灶台设在屋外,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更主要的是这些清一色的两层小木楼,空间都有限得紧,一个厨房的空间也足够摆下一张床了。 “喏,这家。” 一行四人结伴而行,在一栋屋檐下有煤炉灶的小楼外停下,两男两女。 女的是原铁娘子卫生用品厂的厂长张心梅,和财务的金科长。厂子现在已更名,院门两侧分别挂着一块牌匾,一书“铁娘子通讯服务站”,一书“邮电销售培训服务中心”。 男的是“邮电通讯服务总公司”的新任总经理阮春德,和副总邵志。 四人之所以在这新春佳节的时候,不陪着亲朋好友,相约一起摸索到这里,前两者是受人所托,后二人是不敢怠慢。 阮春德和邵志从现在是同事关系的张心梅处,得知此事后,非得跟过来。 在他俩看来,这是和华电的那位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传呼机的业务依旧主要由他们公司负责,货源实在紧俏,与他们竞争最大的是广东地区,恨不得把华电的所有产量包圆,而且人家还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这边之前就断货过几次,造成最早搞预售时缴纳一百元的订单名额,最高被炒到三百元转售,这还是由于他们及时喊停,不支持转卖的操作,否则会更高。 想要多拿到些货源,不走走后门不行。 听说南方和外面做生意都这样。事实上,内地的机关单位里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通常不是做买卖罢了。 四人喊过门后,小楼内顿时一阵躁动,楼上楼下的窗口处都有脑瓜探出来,不多时耳畔传来脚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咚咚声,吴家人对这四位不速之客显然都很好奇,汇聚到一楼的堂屋中。 进屋后张心梅四下打量着,映入眼帘的全是些很陈旧的摆设,唯一的时髦物品是摆在堂屋条台上的一台木匣子收音机,用白丝布罩着。 吴家的条件比她想象中还清贫些,这也就是他们本地人,换作李先生亲自过来,怕是要吓一跳,总面积不超过六十平方的空间内,竟然蜗居着七口人。 有没有不在家的还不晓得。 “你们是?”吴家众人打量着这四个金贵人,问话的是搀扶着一位老太太的中年男人,看模样是家主无疑。 这四人绝对不是他家的亲戚,却大包小包的全不空手,拎得还都是人参酒、咖啡这类高档礼品。 张心梅笑着搭话:“大哥,你家是有个孩子叫吴英雄对吧?” “啊对,是我小儿子。” “那就没错了。是这样的,我们是受你小儿子的同学所托,过来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他本来想亲自过来,但实在是个大忙人,希望伱们见个谅。” 吴父连连摆手,追问对方的具体身份,当听见“李建昆”这个名字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孩子他知道。 确实是小儿子的好同学好哥们,以前在北大念书时英雄就多有提及,这些年寄信回来也常会提到。 “来来,四位请坐。” 搞清楚来路,确认不是走错门后,吴父赶忙邀请他们在堂屋的一张四方桌旁落座,吴家的女人们热络端来茶水。 张心梅作为代表,与陪坐在旁边的吴父和老太太聊起来,对吴家的情况也逐渐有了个了解: 吴家拢共有八口人,一个老太太,家主两口子,大儿子家三口人,未出嫁的二女儿,再就是在国外留学的吴英雄。 只有一个人有正式工作,大儿子,顶他父亲的班,在市第二轴承厂做钳工。二女儿在市纺织十三厂做车间女工,临时的。 大儿媳是浦东下乡的人,想找个临时工作都难,再加上吴家老太太和吴母身体都不太好,还有孩子要照料,家里也确实需要个人。 吴家祖上是做小买卖的,吴父交班给大儿子后,自己平时去乡下贩些应季的水果到市里来卖。 日子过得马马虎虎,普通的吃穿用度不成问题,但昂贵的花销也是不敢指望的,属于生活在这座城市市中心区域内,家境较差的那类。 “梅姐,李先生是怎么个意思来着?”金科长咬着张心梅耳根子问。 后者小声回话:“解决他们家的一切困难。” 当然原话不是这样,只是让张心梅力所能及帮衬一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再反馈给他,但张心梅是这样理解的。 金科长咂舌。 张心梅再次环顾四周的环境,和散布在堂屋各处打量着他们的吴家人,思索起吴家的困难: 这栋老房子该换下,一来空间太小,二来刚才有人下楼时她看见木质楼梯都在晃动,很不安全。 儿女都有工作还不错,但如果能把女儿弄成正式工就更好。 其他的……大抵上钱都能解决。 念头至此,她望向阮春德问:“阮总,您在纺织十三厂有关系吗?” 阮春德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后,拍着胸口回话道:“这事儿我来办。” 说罢,唤来吴家闺女,掏出小本本,详细询问了她的名字、岗位和工龄等问题。 吴家二女儿认真回答的同时,心头激荡,这是……要走关系帮她转成正式工吗? 可绝对不是件容易事啊! 厂里每年盼着转正的工人何其多?然而名额只有区区几个。 确实没那么容易,但阮春德又岂是寻常人物?邮电系统无论在哪个地区都是巨无霸。再者说,这件事不仅仅可以动用他个人的关系,与华电交好也是局里的意思。 吴家其他人同样惊诧,愈发明白这四人来头不简单。 吴父看看张心梅,又望望阮春德后,不敢置信问:“您二位的意思是……要帮小女……解决正式工的问题?” 阮春德笑笑说:“大哥你放心吧,都是五年工龄的老工人了,问题不大。” “这……敢问二位……”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张心梅含笑打断吴父的话,“你也不用承我们的情,都是李建昆先生的意思。大哥,你儿子有个好兄弟啊。” 吴父和吴家人感慨万千,既惊喜又不算多意外,北大毕业的人自然前途无量,料想李建昆只怕是当了大官。 然而张心梅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又让吴家人对刚下的结论产生怀疑。只见张心梅从金科长手中接过两沓崭新的大团结,沿着桌面推到吴父手边。 “大哥,这钱你先拿着,家里如果有什么紧急困难,先应付一下。对啦,别买家具,回头我找个宽敞的房子,你们搬过去再说。” 吴父:“!!!” 不仅是他,吴家人望着桌面上的这笔巨财,还有落在耳中更吓人的话,皆是双目圆睁。 拿出两千元巨款,只是说让他们先应付一下紧急事,又给解决住房问题,听口气后面大概率还要给置办全套家具……这是多吓人的花销啊! “这不行这不行。”如果说得知女儿有可能转为正式工,吴父有股惊喜的话,那么现在心头只剩惊吓,忙不迭把钱推回去。 “那位说了,这和你们没关系,是他和吴英雄的事,你们尽管放安心。他还说,如果你们日子过得不好,吴英雄在国外也办法好好求学。” 张心梅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大哥,别推辞,也算是帮我们个忙。他好不容易托我办件事,要是没办好,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对对对,别让我们难做,给个机会给个机会。”阮春德连忙帮腔。 吴家人同时傻眼。 吴父心想:李建昆那孩子到底多出息了?这两个金贵人怎么好像能替他办事,是种天大的荣耀呢? “大哥,这点事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张心梅继续做工作。 “他、现在……” “是一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阮春德不待吴父问完话,直接回道。 旁边的张心梅心想:总经理?那算个什么。 自从全运会的飞机事件后,她就明白,李先生的能量吓死个人,他的真实身份绝不止区区一个合资企业的总经理那么简单,许多细节上也有表明:华电名义上的所有者港商林老板,显然以李先生马首是瞻。 不过一个合资企业总经理的身份,对于吴家人而言已是难以仰望的存在,这时才有所恍然,难怪不仅这么有路子,还这么有钱。 看着张心梅四人满脸真诚的模样,吴父没再说推辞的话,激动道:“这孩子是真出息了,惟愿他越来越好,是啊,我家那臭小子何德何能能交上这么好的兄弟,我们老吴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和他也通不上话,牢您几位给带个信儿,让那孩子啥时候来上海,一定到家里坐坐,这是天大的恩呐……” “一定。”张心梅暗松口气。 阮春德喜上眉梢。 一天之后,张心梅运气不错,经熟人介绍,物色到一栋主人家准备出国想要转售的小洋楼,当即领着吴家人过去打量,三层加起来近四百平方,吴家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当晚,吴父迫不及待让大儿子写信,在信中详细将家中变化告诉给小儿子,嘱咐他不用担心家里认真念书的同时,也让他千万不要忘记这个大恩。 原话是:“儿啊,虽然知道你们是好兄弟,但这个恩,将来得报!” 同一时间,李建昆所在的绿皮火车已进入关中地界,气温直线下降,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添衣裳。 “啊却!啊却!” 李建昆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谁在念叨我?” 第697章 再见老高 第697章再见老高 “突突突——” 一辆手扶式拖拉机颠簸行驶在黄土路上,周围灰雾扬尘,后斗中铺着干燥的秸秆,其上撂着大包小包,蜷缩着两个身影。 “昆子,你冷不?” “废话!” 冻得李建昆感觉脸都不是自己的。 在西安时,气温尚在南方人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这个季节最低气温大约零下四五度的样子。但黄土高原这块地界是真他娘的大,关中和陕北也完全不在同一个区域,越往北越冷,现在周围气温不会低于零下十度。 在这种温度里,南方人即使站着不动,都会冻得直发抖,更别提当下还是在移动的拖拉机上。 李建昆来之前也没料到会使用上这种交通工具,他的理想状态是在西安打辆出租车,直奔老高所在的绥县。 你猜怎么着? 出租车虽然稀少,倒也有,外汇券司机们也挺喜欢,问题是不敢去。用司机师傅们的原话说:“这一趟颠下来,车轱辘都没了。” 前往目的地行进的过程中他们才发现,在这片山丘连绵、沟壑纵横的黄土大地上,有些地段甚至连公共汽车都没得坐。 老百姓常用的交通工具是驴车,拖拉机都算时髦玩意儿。 在雇上这辆手扶式拖拉机之前,他们已经各种换乘足足五次。此时望着周遭光秃秃起伏颇大的山地,李建昆和胡自强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如果不是为了几年未见的老高,两人早扭头返程了。 这真是一个苦寒之地。 两人现在才算真正意识到,老高当初放弃可以留在首都的机会,坚决要回老家,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在这里,一抹绿色都是难能可贵的东西,眼帘中的色调除了黄,还是黄。干涸发裂的黄色山峦,空气中裹挟着漫天的黄尘。 此地的环境甚至不宜生存。 李建昆二人如果不是用纱巾裹着半张脸,现在只怕口鼻耳中全是黄土。 “昆子,抱、抱着我,人都僵了。”强哥的牙齿咯咯打颤。 “你他妈还是个北方人呢。”其实李建昆并不比他好多少。 一对难兄难弟就这样依偎着,蜷缩在拖拉机的后斗中,龟速接近目的地,令人肝胆欲裂的是,距离目的地还有将近二百公里的路程。 —— 绥县。 如果说陕北是苦寒之地,那么这个县城就是苦寒之地中的苦寒之地。 此地是典型的峁梁状黄土丘陵沟壑区,故而山沟纵横,道路崎岖。 万幸的是,得益于七十年代修建的国道,在进入县城这最后一段,李建昆和胡自强算是没遭罪,搭上了公共汽车。 一路走来,透过车窗玻璃,他们也将小县城的大致样貌收入眼底: 仍然是一片黄。 中巴的车轮卷起漫天黄尘。水在这里必然是宝贵的资源。 县城里,李建昆这种南方人眼中的房屋很少,几乎是清一色的窑洞,远处背山而建的土窑,街道两侧用石块垒砌的石窑、砖窑,即使是少有的楼房正面的一扇扇门前,也是带大圆拱的窑的造型。 这里的人们对窑洞似乎有种天然的喜爱。 进入县城腹地之后,因为地上变成水泥路或石板路,黄尘总算没那么大,眼前的世界又呈现出一副苍白的色彩,阴霾的天空,零星的光秃树干,灰褐色的临街商铺的石墙壁。 活动在街头的蓝袄子们,给这个苍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色彩。 如同这年头全国各地一样,在这里自行车是城市居民的主要交通工具,不过道路上的汽车数量十分稀少,李建昆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们所乘坐的中巴车外,只看见一辆车顶架着大喇叭,车头上披着大红花的土黄色普吉212,车头前悬挂着一块大红牌匾,上书几个黑色大字—— 电影宣传车。 在这之前,李建昆从未在哪个城市中见到,宣称电影会使用上这种规格。车辆龟速行驶,吸引了无数老百姓围观。 由此可见,娱乐活动在此地有多么匮乏。 胡自强小声对李建昆说:“咱们还指望老高三年内当上县长,这地方的县长有啥好当的?” 李建昆斜睨过去:“伱懂个屁。” “我懂老高对家乡的感情,正是看这地界穷,才想回乡改变这里,但说真的,我觉得他完全够资格从市里起步。” 强哥的这句话,李建昆是赞同的。 老高的学历肯定不差,终究缺了点背景。 这个县城太穷太小,即使老高已是副县级,两人还是认为太委屈他。 中巴车正好路过县委大院,李建昆急忙喊停,车停下,司机师傅帮忙从车顶卸下他们的大包小包,里面行李不多,多是礼物,两人此时过来高低要拜个年不是? 说是大院,却完全谈不上气派。 里面没有一栋楼房,同样是清一色的窑洞式建筑,而且颇有些年月的样子。 在门岗处,李建昆报上了高进喜的大名,门岗小哥倒是挺热情,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还喊来人帮忙拎包裹,领着他们去找高进喜。 越是穷苦的地方,反倒是越注重春节,周遭很安静,似乎还没有正式开展工作,李建昆二人被带到宿舍区的一排砖窑前面,在其中一间窑口门外停下。 “高副县长,有客人找!” 窑内传来呯咚一声,似乎某样东西被打翻,紧接着红漆房门迅速拉开,一个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袄子的中年男人,夺门而出。望着门外风尘仆仆的俩人,高进喜一下红了眼。 他想过见到这俩小子该说点什么,但此时干裂的嘴唇翕合,有股酸楚将嗓子眼扼住,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扑上去的两记熊抱。 李建昆的心情格外不好。 老高现在看上去,已完全不像他们一代人,虽说他年长几岁。更像他们父亲那一辈。皮肤粗糙,皱纹明显,身板单薄,黑瘦黑瘦的,头上还有些白霜。 他不过也才三十多岁啊。 胡自强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泪目,颤抖着手摸向老高瘦得皮包骨头的脸颊,和那刺眼的斑白头发,“老高,你这是怎么了?” “嗨,年龄到了呗。来来,快进屋,外面冷,你们这趟没少遭罪吧?”高进喜毫不在意,或者说当看到这俩小子仍然风华正茂,他打心眼里高兴。 一口还算宽敞的窑洞,里面简洁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但如果考虑到一家四口居住,显然也算不上大,还很不方便。 放在南方来说,这属于一个单间房。 窑洞内陈设最密集的区域,当数那张红漆五屉桌周围,旁边有个小小的书架,上面塞满各种书籍和资料,此时五屉桌的桌面上,摊开着好几本书和一大堆资料,一只英雄牌钢笔帽盖未拧放在纸面上。 李建昆看着示意他们随便坐,兴高采烈给他们倒茶的老高,鼻尖发酸,为了这个他和强哥谁也没看上眼的小县城,老高却弹尽力竭、费尽心血。 他离开首都还不到三年,竟已苍老成这副模样。 “嫂子和孩子们呢?” “在乡下老家,这不新年么,学校收假还早,玩得不想回了。”高进喜呵呵笑道。 “人家工作是赚钱享福,老高你这是玩命啊,你看看你都变成啥样了?”强哥没好气道。 高进喜讪讪一笑:“没那么夸张,我们这边气候不好,三十好几的人,哪有不显老的?但我身体好的很。” 说罢,还抡起拳头摆弄了几招“武术”。 “狗屁不通!”李建昆笑骂。 高进喜悻悻然收拳,“你们先喝口茶,等下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强哥撇撇嘴:“这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嘿,那你可错了,你不也是北方人吗?做面食我们这边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保管合你胃口。建昆这边……” “你还不知道我?我又不挑食。” 三兄弟小唠几句后,知道他们路上肯定没吃好,高进喜领着二人离开县委大院,去往附近的一家餐馆。 “高副县长。” “高副县长好。” 一路上有认出高进喜的老百姓,都会含笑招呼一声,表情中都有种发自肺腑的敬意。 这是一家专做羊肉的馆子。 由于时间尚早,还不见其他客人,招呼李建昆和胡自强在远离门口寒气的一张半人高的餐桌旁坐下后,高进喜跑进后厨。 里面传出厨子惊诧的声音,不多会儿厨房门口出现个络腮胡中年人,远距离仔细打量着李建昆和胡自强,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贵客,能让一向抠搜的高副县长这么舍得。 大约十分钟后,高进喜亲自端着木托盘从厨房走出来。 “好吃的来喽!” 托盘里放着两碗面,香气四溢的羊肉面。 “这是强子的,你不吃香菜。” “这是建昆的,给你多加了醋。” 络腮胡厨子跟着端来一只托盘,上面有一碗素面,还有一钵子炖得酥烂的羊肉。 李建昆瞅瞅那碗素面:“老高你这……” “我有肉啊,”高进喜从陶钵里抓起一坨羊肉,撕巴撕巴撒进自己的素面碗里,“这不就是肉?” 李建昆和胡自强一脸无语,那给他们搞羊肉面做什么? “主要让你们尝尝,滋味不一样,我平常啥时候不能吃?”高进喜笑了笑,挥手示意道,“来来来,趁热吃。” 面是手擀面,格外劲道。羊肉瘦肉多肥肉少,一点不膻。 确实是美味。在其他地方很难吃到这么地道的羊肉面。 看见两人大快朵颐,高进喜十分开心,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也使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他似乎已经忘了两人为什么会过来,和那件令他一筹莫展的事。 李建昆从钵子里夹起一大块羊腿肉,放进他碗里:“吃!吃饱喝足再谈谈炼油厂的事。” 啪! 高进喜忽地猛大腿一拍,瞪眼问:“对啦,不是说能搞定吗?怎么只有你俩过来,港商呢?” 胡自强从面碗里抬起头,瞥他一眼说:“要个屁的港商呀。” 他虽然不是特别清楚昆子在港城的猫腻,但他知道华电百分之百是昆子的,他在港城早就有公司,手底下有的是给他打工的港商。 他愿意亲自跑过来一趟,这事儿还不是妥妥的? 第698章 塔沟 第698章塔沟 绥县县委大院,一口大窑洞内。 小长条桌拼凑而成的、铺着粗蓝布的矩形会议桌旁,一群人正在相继落座,铁丝网罩的暖水瓶递来递去,烟灰缸找来摆上,像以前的每次会议一样。 不同的是,这是一九八四年开年后的第一次会议,临时召开,略显仓促。与会者们准备妥当后,纷纷望向靠上首座位的一个人。 “行啦进喜,人都齐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经济工作?开始吧。”坐在首位的五旬左右的男人说,此人名叫梁启峰,现任的绥县县长。 由于老书记近年来身子骨欠佳,常需要养病,县里的工作主要由他主持。 高进喜点点头后,扫视过会议桌旁的同仁们,朗声说道:“石油开发的事现在不是由我负责嘛……” 提起这个,众人如避瘟疫,财政搞得这么紧张,春节前过年费差点都发不出来,全是这摊子事给闹的。 所以即使知道这本身是一件上面为了照顾革命老区经济建设的好事,在座众人现在也是能不碰就不碰,甚至听都不想听。也只有这个学问高的进喜同志不怕担责任,烂成浆糊的摊子还敢接手。 梁启峰插话道:“进喜啊,这件事你负责你来办就好了,不用特地召开全体会议。” 众人齐齐附和。 高进喜浅浅一笑说:“但有些事还是要汇报一下。关于石油开发的事我这边有两个计划,分先后顺序,首先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难关:债务和开发资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找到钱了。” 嚯! 听闻此言,现场一下沸腾起来: “有钱了?” “哪儿找的钱?银行贷款能还上?财政欠薪能补齐?” “高副县长果然厉害,我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搞到这么一大笔钱。” 与会者几乎全咧开嘴角,许久没有听见这么好的消息了。 梁启峰用手指叩叩桌面,对高进喜温和说道:“好事啊,具体是什么个情况,说清楚些。” 高进喜回应道:“大家都知道我曾在首都念书,我有些同学现在混得蛮不错,听说我这边的困难,积极帮忙找路子,他们可以帮忙联系到外商。 “我的想法是:招商引资,引进一家外资企业和县里合办一个炼油厂,反正我们开采的石油总要卖出去不是?这样正好卖给炼油厂,对我们来说是一样的。 “而我们周边一带都没有成规模的炼油厂,这家炼油厂一旦建起来,不仅能接收我们的石油,其他兄弟县也一样,即使是老井和低产井,只要积少成多,炼油厂也是不缺产量的,说白了,对于外商而言,利益足够,有一定诱惑力。 “在这种利益驱使下,我会对他们附加一个条件:先借给我们县一笔资金。用以度过难关和建设石油开采的设施,后续我们可以用石油抵扣……” 啪啪啪啪! 底下响起掌声。 “好主意!” “好一个借鸡生蛋!” “不光是这些好处呢,炼油厂建在咱们县,还有一项税收来源!” 高进喜望向说这句话的人,含笑点头:“没错。这样一来,还能为县里创造一个稳定的财政收入来源。” “妙啊!妙极!” “高副县长,你刚才说伱的同学能帮忙联系到外商,这么说事情有眉目了?” “没错,已经有意向合作的外资企业,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也完全同意,现在只剩会面详谈。” “太好了!” “还得是你高副县长啊。” “悄默声地把一个烂摊子盘活了,还能创造另一个稳定的财政收入,佩服!” “哈哈,咱们县马上也有合资企业了,可喜可贺!” 正当大家激动欢喜的时候,首位上传来一声咳嗽,梁启峰抬手压压说:“我不是要泼大家冷水,点子是好点子,不过进喜,你可能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啊。” 高进喜微微蹙眉:“什么?” “合资办炼油厂这事儿,延长石油管理局能同意吗?” “为什么要他们同意?”高进喜反问,“这次的政策不是国家支持革命老区的经济建设,把老井、低产井和相关地块承包给各县区吗?” 他将“承包”二字加了重音。 何为承包?不是白给。 他们获得的这些资源,需要向原来的所有方延长石油管理局缴纳一定费用。费用交完,等于说这笔交易已经完成,他们再从承包的油井里获得的收获,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有自主处理的权利,与石油管理局无关。 “话是这么说,”梁启峰沉吟道,“问题是这是石油啊,咱们国家自己都不够用,而你的计划里涉及到外商,你应该明白石油工业的重要性和特殊意义。” “这话我不同意,够不够用先不谈,我们哪一年没有出口石油?” 高进喜摇摇头道:“梁县长您这话有些上纲上线了,事实上据我所知,石油工业的对外化合作早就展开,尤其是在海油领域,我们至少和十个国家的外商企业在同时合作开采。前不久开放十四座沿海城市也是以招商引资为目的,改开不是说说而已。怎么到我们这儿就不行了呢?我甚至不是邀请外商过来开采石油。” 梁启峰表情不变说:“这些话你和我说没用,我也认为你的主意不错,但避免后续搞出麻烦,在正式开展这个计划前,你还要先向石油管理局那边报备一下,获得批准。” “梁县长,这是多此一举!”高进喜恼怒道。 有些事原本和人家没关系,你非要拿张条子去让人家审批,给你批了不等于替你背书吗? 谁会干? “我不这么认为,而且我认为很有必要。做个假设,假如我们把项目搞起来,外商也投资了,上面突然喊停怎么办?外商找我们麻烦,这个责任谁负,损失谁能赔?你可别说你,你赔不起,最后还是要县里砸锅卖铁。” 梁启峰说着,扫视向会议桌旁的其他人,接着说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县城,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折了,必须求稳!” 与会者们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如果作为陕北石油业的主管单位,延长石油管理局批准这件事,那才叫真正的万无一失。即使后面生出乱子,也不用他们县来负责,至少大头不用他们负责。 问题是石油管理局会批吗? 众人脸上的喜色逐渐黯淡,纷纷蹙起眉头。 高进喜仰头望向窑顶,面露悲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办不成的道理,在他们内部不通过! 求稳?现在知道求稳? 当初是谁看不上旧井和低产井,大力主张开钻新井?—— 黄褐色的天,黄褐色的地。 大地上低矮的山峦此起彼伏,其间无数山洼和沟壑纵横交错,李建昆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的人,而眼前这样复杂的地形也是少有见到的。 乍一看,有股壮阔、苍凉之美,不失为一种别样的风景。 但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人居住,那么它与“美”字将再无关联,会让人很轻易地想到艰苦、恶劣这类对于生存环境的形容词。 事实上,塔沟村这里确实如此。 太阳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天上,有一盏燕子形的风筝在随风翱翔,地上的光秃山岗上,有个小男孩把着风筝线操控,旁边有个身高相当的小女孩,仰望天空发生银铃般的笑声。 李建昆和胡自强躺坐在一块枯黄的草地上,周围散布着一群正在啃草的山羊。 如果羊有羊语的话,那不时的咩咩声代表的意思应该是:“两个外来的家伙赶紧滚犊子!占着草地不吃,这不是耽误羊的事么?” 两人霸占着山岗上几乎最茂盛的一块草地。当然,“茂盛”这个词只是相对而言。 “蛋蛋,妞妞,你们累不累?累了歇会儿。” “不累!”小男孩和小女孩同时扭头,异口同声回道。 “真好。”强哥羡慕道。 “你估计没这个命,还得看我。”李建昆手枕后脑勺,跷着二郎腿,眼神同样在两娃娃身上。 “草,老子不信这事儿还能输你!”强哥很不服气。 李建昆瞥他一眼说:“不是哥瞧不起你,别忘了,你他娘的是个公职人员,第一枪中个男娃,到此为止了;第一枪中个女娃,还能发一枪,可如果第二枪还中个女娃……哥就不一样,无非认罚。” 强哥:“……” 想到这狗东西罚一百个的钱,也是九牛一毛,没脾气了。 这里是老高的老家,一个距离县城有三十里路的山旮旯,多半还是格外难走的险地,塔沟村的许多女性几年都难得进一回县城,男人们去得更多的也是十里之外的小镇。 蛋蛋和妞妞正是老高的一双儿女。 李建昆和胡自强早就想见见,听闻嫂子和两娃在这里,同时也想来看看老高长大的地方,在他们的一再坚持下,老高只好安排一辆县里的吉普车把他们送过来,自己又火急火燎赶回县办事,说办好了过来接他们,预计不慢,一两天的时间。 “以前我一直认为我老家是个穷乡僻壤,看过这个塔沟村才知道,老高能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强哥心情复杂说:“老高想让这里富裕起来,难如登天啊!” 李建昆叹息一声道:“如果只是让塔沟村一个地方致富,倒不难,问题是老高心系的是全县、全市,乃至于这片黄土高原。” 强哥翻身坐起,诧异道:“不难?” 他看不出此地有任何致富的条件和基础,这鬼地方甚至连能种的地都不多。 “眼下属于私营经济的蛮荒时期,小范围的思维转变不是难事,谁先行动起来谁就能致富。”李建昆自认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发言权的,毕竟有清溪甸成功的例子在前。 “你他娘的,你有办法让塔沟村富起来你不赶紧想想办法,这是老高的老家,改变这里的贫穷状况,老高该有多开心啊?人都要年轻几岁!”强哥骂骂咧咧道。 李建昆斜睨他一眼:“要你说?” 他正在寻思这件事,缘由正如强哥所言。老高给自己的肩上扛了太多东西,也不管他那百二十斤能不能扛得住。 使他老家摆脱贫困,不说能替他分担多少压力吧,应该能让他紧绷的心弦松弛一些,乐呵乐呵。 第699章 或将富裕一个县的商机 第699章或将富裕一个县的商机 塔沟村依山而建,全村四五十户人家,不足一百口土窑洞分布在这一小片地势相对平坦的山峦间。 村子还未通电。 傍晚,夜幕拉开,黑暗吞噬了整个村落,零星的几点昏黄的油豆子,实在无力抗衡这深沉的黑,多半人家在天色黑透前已解决吃喝拉撒,人们早早躺在炕上。 村子里寂静得有些可怖。 在村东头的一片土崖下,有全村最气派的一个院落:沿着土崖掏出三口相邻的窑洞,前面有块约二百平方的黄土坪,外围用竹木围成篱笆,里面有一个羊圈、一个鸡圈和一个柴火棚子。 这里是村长高大才的家。 他家也是全村唯一有一口还算体面的富余窑洞的人家。 现在成了李建昆和胡自强暂时落脚的地方。 土崖下中间的那口窑洞内,散发出夜色中最明亮的黄光,这显然不是一粒油豆子能到达的效果。 为了照顾这两位大城市来的金贵人,主人家拿出过年都不曾有的规格。还不仅仅是高大才家。 现在,窑洞内的土坑中央,摆着一张小巧的四方炕桌,上面除了四个小菜:炒洋芋擦擦、拼三鲜、辣椒炒鸡蛋和炒花生米外,还有一钵子白炖羊肉。 最后这道菜是坐在炕沿边的一个妇人刚端过来的,她身材瘦小,皮肤微黑,天生的容貌却不错,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此人正是蛋蛋和妞妞的母亲,老高的媳妇儿。 “嫂子,你再吃点?” “吃过了,宰了一头羊呢,家里有,你们吃。”妇人含笑摆手,看他们抿着小酒,吃得开心,她就很高兴。 酒是当地的一种高粱酒,入口辛辣,但够劲儿。 “嫂子,新衣裳你怎么不穿?过一阵儿天该暖了。” 妇人略显羞涩地说:“回县里再穿。”那衣裳实在时髦,里面带羽绒,格外暖和,她试穿过,乡下灰大,不好弄脏了,听说很不好洗。 胡自强和妇人闲唠的时候,李建昆提起酒盅同村长高大才碰了下后,问道:“三叔,村里有人做过买卖吗?” 三叔是随老高的叫法,像这样的小村落,细数起来几乎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 “买卖?”黝黑的脸上皱纹犹如刀刻的高大才,想了想才回道:“有嘞,平常想换几个活钱,大伙儿会牵头羊,扛袋面去镇上卖。” 李建昆心头一喜,谁说没有致富的基础?这就是顶好的经验。 “去镇上卖东西是个什么情况?赶集吗?您跟我具体讲讲。” 高大才挠挠头,不明白这小伙子怎么对这事儿感兴趣,不过还是知无不言。 李建昆侧耳聆听。 这个叫作“祈水”的小镇,是方圆十几里地内唯一的镇子,附近的十多个村庄物资换购的首选之地,因此使得镇上的交易还挺火热,虽然也有固定的赶集时间,但事实上每一天都不乏买卖的人们。 农民们用农副产品和手工物品,去交换城镇居民手中的钱票,或直接兜售给国营商店,彼此之间也会进行交易。 稀罕的吃食永远最紧俏。 倒是完全可以理解,像这种穷苦地区,根据马斯洛需求分析的理论,人们顶多算是刚刚解决生存危机,那么接下来满足口腹之欲,就成了最迫切的需求之一。 “三叔,我有个想法,伱先别问为什么,明天我想吃顿大餐,你把村里人集中起来,让他们拿出看家的本领,做出最拿手的传统美食。” 李建昆说着,从棕色皮夹克的兜里摸出一把大团结,又从另一个荷包掏出一沓用橡皮筋绑着的各类票证,也没数,放到高大才身前的炕桌上,“材料不够去买,一定要是他们能做出的最好的美食。” “这……” 别说高大才,旁边他婆娘和老高媳妇儿都有些发懵,干啥呀这是? 这位竟然这么好吃吗? 再说动员全村人一起下厨,做出的那么多食物,你能吃下? “三叔,您照办就是,好事儿。”窑洞里也只有胡自强明白这是在闹哪一出,昆子在给塔沟村想致富的法子,不过他想不通做吃食的目的是什么,村民们能做出什么好吃食? 再者说,既然塔沟村的村民会做,本地其他人大概率也会,这样的“产品”能让村民们致富吗? 要让李建昆说,还真能。会做包子饺子的人多了,即使四十年后,大街上的包子铺饺子铺还少吗? 有些买卖,产品还是其次,赚的是个功夫钱。 当然,他的目的不仅限于此。 他想找找更多的基础。 高大才扫扫炕桌上的钱,咂舌道:“也要不了这么多。” 如果不是已经相处一天,知道对方有大学问大能耐,是大城市来的金贵人,非得吓他一大跳,这怕是总有三百块钱,票证更不提,那是他们农民没有的玩意儿,想要只能淘换。 他们村里没有一户人家,一整年下来能赚到这么多,还不谈攒。 “没事儿,不怕花钱,村民们也别嫌麻烦,明天白天一天时间准备,天黑之前我再过去。”李建昆笑着摆摆手。 一夜无话。 隔日,李建昆和强哥继续在黄土高原的悠闲生活,蛋蛋和妞妞帮他们的爷爷放羊,他们则放俩娃娃。 两大两小在附近的光秃山峦上漫山转悠。 与此同时,在村部外面的空场子上,临时支起好几口大锅,门板拆下来当案台使用,全村烧饭手艺不错的人,聚集在一起忙得不亦乐乎,周围水雾蒸腾,好似仙境。 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少,熊孩子们四处乱窜,馋得直掉口水。 这个穷苦的小山村大年三十那天都不曾这么热闹喜庆过。 到半下午的时候,浓郁的食物香气随风飘荡很远,蛋蛋和妞妞也遭不住诱惑,打算提前结束放牧,李建昆和胡自强帮忙一起将羊群赶回村里,随后来到大队部。 多半“主厨”的美食已经准备好,有些只等着下锅。 李建昆挨个打量过去,主要以面食为主,种类还真少,村民们大抵上商量好了,各做不同的食物。 许多东西李建昆也是头一回见,像是抿节、碗托、干炉、油旋,钱钱饭等等。 村民们的确拿出了看家的本领,而且很有些手艺,至少在做面食上面。 在一口专做炸物的油锅前,李建昆停下脚步,指指锅里正在炸制的食物问:“这叫什么?” 陪同在旁边的高大才回话:“油馍馍。” 李建昆的目光又落在油锅附近的一张白面案台上,有位妇人正在制作油馍馍的半成品,这种食物以黄米和小米为原材料,碾磨成粉后制成面,再经过发酵擀成薄片,放进油锅里炸制。 神似南方很常见的一种食物。 “三叔,你知道油条吗?” 油条在许多地区的叫法都不一样,相传起源于宋代的杭城,诞生于岳飞被秦桧所害之后,有小食商贩遂用面饼捏成秦桧夫妇的模样,扔入油锅炸制,老百姓买来吃以泄心头之恨,唤作“油炸桧”。 在东北和华北常称为“馃子”,岭南地区有叫“油炸鬼”和“油炸果”的,江浙有些地区又叫“天罗筋”。 李建昆详细描述一番,高大才才明白过来:“知道,城关有,但没吃过。” “麻花呢?” 李建昆又描述一番,似乎也有,但还是没吃过。 于是李建昆开始指导村妇制作这两种食物,她们做面食的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现场也不缺食材,一番忙活后,像模像样的油条和麻花相继出锅。 “来,大伙儿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油炸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 确实是这个理儿,在这个油水稀缺的年代,在这种贫困地区,任何的油炸食物都算是稀罕玩意儿,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做。 蛋蛋和妞妞他们一帮熊孩子,成为第一拨尝鲜的人,吃得满脸腻歪。 李建昆笑笑说:“但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在你们这儿应该很有市场,它们还有另一种吃法。” 说罢,来到煮羊肉的大锅旁,要来两碗羊肉汤,遂将油条和麻花分别浸入羊汤中,再让高大才等人尝尝。 尝过之后,众人皆是眼神明亮,一种很新鲜的味道。一碗不带肉的纯羊汤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吃起来竟然不输肉的滋味。 “三叔您觉得,如果把这两样本地不多见的东西,拿到镇上去卖,有搞头吗?” 高大才总算琢磨出点意思,眸子里透出精光:“有!” 东西本身滋味很好,又是镇上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肯定不缺人买。 李建昆见他戳在原地表情憧憬,也不打扰他,继续打量其他的吃食,很快,在一只搪瓷脸盆里,李建昆发现了一种让他直接“噢耶”一声的东西。 “大婶儿,这是什么,面筋?”李建昆忙不迭询问,不待“主厨”大婶儿搭话,已经迫不及待上手捻起一根。 这就是面筋。 格外劲道有弹性,他又放进嘴里撕咬,有明显的嚼劲和拉扯感。 李建昆喜出望外,面筋都有了,在陕北这个地方,岂不是意味着另一种后世称霸街边店、年轻人喜闻乐见的玩意儿,顺手拈来?! “强哥,油泼面油泼面!不是……我不要面,我要辣子。” 胡自强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兴奋,但还是端来一碗火红的辣子。李建昆取来一只黄瓷海碗,夹了半碗面筋,又将辣子泼上去搅拌均匀,遂用筷子夹起一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有点辣条的滋味,但差点意思。 他低头望着碗里裹着面筋的辣子……它太单一了,另外太湿润,既达不到辣条那种复合型的滋味,也无法很好地“挂”在面筋上。 “来来来,谁最会做辣子?有没有大料:八角、桂皮、香叶……” 键盘侠李某人,开始按照鬼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辣条配料表——反正有点印象,开始指导村民调配辣条的灵魂。 强哥凑上来问:“搞什么呀?你想教村民去镇上买小吃?我看刚才的油条和麻花挺好,这玩意儿油叽叽湿漉漉的,不好弄。” “你懂个屁。”李建昆没空搭理他。 油条和麻花只能卖到镇上,到大地方不算新鲜,让塔沟村生活上个台阶不成问题。而辣条,可以深耕,做大做强,有老高在,靠这玩意儿改变绥县的整体经济,也不是梦。 第700章 鱼与渔 第700章鱼与渔 “二娃他们回了!” “这么快?” “走!去看看。” 临近中午,随着一个消息传开,原本还算安静的塔沟村顿时躁动起来,村民们纷纷从自家的窑洞里跑出,向村口奔去。 大家的精神头都格外好,除了昨晚那顿比年饭更丰盛的大补外,更重要的是心里多了个盼头。 过好日子的盼头! 高副县长的外地来的同学,教他们做了两种据说在南方很受欢迎的小吃,也符合他们本地人的胃口——他们都尝过,确实美味。又教他们拿到镇上去卖,如果好卖的话,这个买卖以后不是可以长期做? 他们村太缺额外的收入来源了。 以往只能靠几亩荒地和一点家畜过活,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巴,家里万事如意时还好,但凡生出一点祸事,又拿不出俩活钱儿,真能急死个人。 李建昆和胡自强也收到消息,跟随着跑动的村民们,一起来到村口。 塔沟村虽然地处一片荒漠,理论上讲出入的路线千万条,但真正算得上道路的,只有村口这条绵延向山涧中的黄土路,路面宽窄不一,最窄的地方仅容一辆拖拉机通行,而下方则是悬崖峭壁。 现在,入村的黄土路上,有五个小伙子结伴而行,其中两人背着竹篓子,龟速向村里走来,显得十分疲惫而吃力。 这样的画面使得汇聚到村口的村民们,原本一颗充满期盼的心,霎时间坠入谷底。 没卖掉? 甚至很可能一点都没有卖掉。 要知道,这五个娃是村里最年轻力壮的后生,平常三五十斤上身像个没事人似的,如果货卖出去,竹篓子肯定没那么重,五人轮班背,即使长途跋涉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哎呦,我就说他们回来太早了吧,十几里山路呢,来回都要不少时间。”有村民沮丧说道。 “现在时候还早,怎么不多卖一阵儿,说不定下午有人买呢?” “肯定是无人问津嘛。” 村民们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落。 胡自强挠挠头,挑着眉头道:“看来真是一点没卖。没道理呀,油条和麻花是不分地域的小吃,我们的定价也不贵啊,这地方连镇上的经济都这么差吗?” 五个小伙子早上背出去的货,是昨晚连夜制作的,并且在李建昆的销售培训下,还备了些零碎样品,供消费者试吃。 暂时没上辣条,因为李建昆还没有试制到相对满意的程度—— 他大概率知道辣条的灵魂拌料包含哪些主要品类,但具体的,包括配比,不是干这行的不可能清楚,只能不断尝试,尽量契合口味。 “装的。”李建昆撇嘴一笑。 “啊?”强哥眼珠一瞪,定眼重新打量,好像真有那么点意思,五人轮换背两个竹篓子能累成这样? 没背篓子的家伙还吊着舌头狂喘气。 装过头了。 “噗!”快要接近村口时,看见乡亲们全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五个小伙子中有一人实在没憋住,破功笑出声。 “草,二娃你个垃圾!” “废物!废物!” “你个狗日的,主意还是你出的!” 换来另外四个小伙子一阵追打。 再看看他们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哪像背负重物的样子? 村民们同时睁大眼睛,先是有点发懵,紧接着齐齐眉开眼笑,还伴随着破口大骂。 都是些地方妙语,李建昆多半没听懂,听懂的那点不表也罢,不堪入耳,很野。 村长高大才叉腰笑骂:“我看伱们五个欠收拾,还不快滚过来!” 五个小伙子很怂他,真不敢不拿村长当干部,而且像这样的山旮旯地方,村长往往是村里辈分极高和德高望重之人。 当即一溜小跑奔过来。 村民们纷纷迎上去扒着两只竹篓子打量,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一点货? “全卖光了?” “这才多久啊,这么好卖吗?” “卖了多少钱?” 村民们惊喜之余,迫不及待一嘴一舌打听。 高大才望向五人中领头的二娃,“发什么楞,赶紧说说!” 二娃嘿嘿一笑,眉飞色舞道:“你们是不晓得,这两样东西俏皮的很。我们按照李哥教的方法,到镇上选个地方把摊儿摆上,吆喝着‘免费试吃不用钱’,嚯!好像狗闻到屎样,周围的人全围过来了……” 强哥哈哈一笑:“孺子可教,他还会打比喻呢。” 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不过之所以选二娃当队长,确实是看他能说会道。 二娃吐沫横飞:“来人了我们就把备好的碎末末给他们尝嘛,尝过以后眼神全亮了,肚子里的蛔虫被勾起来,马上有人问我们怎么卖。 “我报完价后,又告诉他们油条和麻花还可以买回去泡汤吃,不光是零食,能当饭,这么一宣传,那些手摸到荷包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掏钱出来买。 “有一就有二,人越来越多,一篓子油条和一篓子麻花三下五除二卖完,其实没费几个功夫。好多人还没有买到,骂骂咧咧的,问我们还卖不卖,我说卖,明天原地方,他们说明天在那儿等着。” “哈哈哈哈哈!”村民们齐齐大笑,单听听就很得劲。 二娃说完,咧着嘴,下意识左右看看后,从鼓囊囊的旧蓝袄子里面,扯出一只黑布袋子,宝贝似的牵开袋口:“你们看!” 嚯嚯! 周围村民们搭眼瞅去,只见原本装烟草的黑布袋子里塞满钱票子,都快溢出来。 不少人还在倒吸凉气,有点被吓到——他们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钱。 另四个小伙子也忍不住纷纷发言: “大家看到了吧,这钱太好赚了!” “其实再多几倍的货也能轻松卖掉!” “我们拢共卖货还不到一个小时,后面慢悠悠走回来的,路上二娃出馊主意说要骗骗大伙儿,我们一边商量一边排练,嘿嘿……” 破口大骂声再次响起,不过每一个村民脸上都洋溢着无尽欢喜。 这条赚钱门路有戏! “诶你们说,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朝这方面想呢,我觉得就算不卖这两样南方小吃,做咱们本地过节时才会做的那些费功夫的吃食,拿到镇上应该也好卖吧?” 不待村民们讨论这个话题,众人耳畔传来声音:“没错!” 李建昆望向提出这一点的村民,递给他一个大拇哥,这人如果也有行动力的话,将来肯定会率先致富。 当下这个年代,受多重因素的影响,一般老百姓的思维其实非常僵化,像这种愿意转动脑子的人,已经算是潜力股。 不过这年头也有好处,物资匮乏,市场渴望各种各样的商品。这时谁但凡具备行动力和脑子,率先动起来,提供给民众需要的商品,不富他富谁? “能这样想非常好,其实现在大家只要弄点带花样的、不常见的东西,都好卖,不仅仅是吃的,别老是瞅着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真想脱贫致富,要多想想别人需要什么,再结合自身琢磨一下你竭尽所能可以提供什么,这样有人想要,你又有货,一条赚钱渠道就来了……” 李建昆顺着这个话题,尽量用通俗的语言道明买卖的底层逻辑,希望有更多的村民能领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他最想达到的效果。 打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挑什么很难捯饬出的商品,事实上只是在村民们原有的手艺上略微创新,目的正是想带给大家启迪,教会他们打渔的本领,而不是纯粹地给他们鱼。 当然,辣条是个偶发事件,这玩意儿既是鱼也是渔,可以作长远规划。 村民们听得很认真,齐齐点头,有多少人真的学到了不得而知。不过不打紧,来日方长,只要村里有人脱贫致富,对其他人就会产生带动作用。 而想让全村人集体致富,最好的办法还是集体化作业,弄个合作社啥的,因为可以预见的是,并非每个村民都适合做买卖,有些人甚至喊不出叫卖的词儿,但兴许他在卖苦力上又任劳任怨。这事回头和村长再好好唠唠。 “建昆,你可帮了我们村的大忙!” 村长高大才激动道,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接下来塔沟村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看周围这些乡亲们。以往身上那种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消散得无影无踪,每个人都充斥着一股搞钱的欲望,散发出一种奔好日子的精神气。 他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小学水平,他认为这叫:希望! 村民们连声附和,将李建昆簇拥起来,一道道感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胡自强跟着沾光,与有荣焉,心想:我家昆子在搞钱的事情上,你们以为开玩笑的? 孟巧兰一手牵着蛋蛋,一手牵着妞妞,站在人群外围,望着中心处的那两个男青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心里思念起丈夫。 她想:如果进喜这会儿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怎么让村里过上好日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为此不是没做过努力,县里前年弄的“扶贫养殖”的项目,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许多人家都受惠于这个项目,多添了些家畜。 还有去年年初的“商品农作物改种”项目,也让不少家庭增加了收入。 只不过身在他那个位置,不好厚此薄彼,对塔沟村也是一视同仁,没能带来质的变化。 哎,说来说去还是县里太穷,无论干什么项目,能筹出的运作资金少到可怜。 “娘,李叔叔可真有本事!”蛋蛋目露崇拜。 妞妞补充说:“跟大一样有本事!”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大,此时正在回村的路上,心情与他们迥然不同。 第701章 坏事和好事 第701章坏事和好事 午后,一辆土黄色的吉普212一路颠簸,扬起漫天尘灰,行驶到塔沟村的村口停下。 再往前实在无法通行。 驾驶舱两侧的车门同时打开。 高进喜从副驾驶座上跳下,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幸好司机小张速度够快,奔过来搀扶一把。 “高副县长,你真要好好休息了。”小张眼里满是心疼,同时带着抹深沉的敬意。 为了县里的事,这位真是操碎了心,过去这三天,他拢共都没睡过半天觉。 满脸倦容的高进喜闭了闭眼,试图驱赶走那股头昏目眩,半晌后,睁开眼睛冲小张笑笑道:“我没事,走吧。” 只是笑容实在牵强,现在的他又如何笑得出来呢? 他脑子里从来不缺改变县里经济面貌的想法,事实上早前燕园求学时,每每生出好点子,他都会记在笔记本上,只等着回乡大展拳脚。 但他万万没想到,计划不缺,然而真正实施起来,困难一重接一重。他像一个深陷泥潭的人,每走一步都要用尽所有力气,并且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快三年了,仍然没有走太远,这令他身心疲惫、心力交瘁。 两人结伴进村,小张落后他一些,但不敢离太远,生怕路不好他不小心摔一跤。他觉得眼前的男人现在就像一个玻璃人,一旦摔倒,很可能就碎了…… “高副县长回了!”有村民发现二人,兴高采烈打招呼。 越来越多的村民留意到,纷纷放下手头事,凑上来嘘寒问暖。 虽说他们嘴里喊着职务,那是出于尊重,但大伙儿谁都没拿他当外人,态度很亲近,浑没有普通老百姓见到大官时的胆怯。 “四婶儿,吃了吗?” “五叔,旱烟少抽点,你看你胡子都熏黄喽。” “哟,汉林叔,家里要办喜事吗,扛这么一大包白面?” 回到这片养育自己的故土,高进喜从不把那些头衔带进来,他其实更乐意长辈们喊他“狗娃”,那是他的小名。 被他称呼为汉林叔的黝黑汉子,肩头扛着一包白面,乐呵呵回话道:“我哪舍得吃白面?伱还不知道呢,咱们村出大事了,有了个顶赚钱的门路,得多亏你那姓李的同学。” “建昆?”高进喜既诧异,又不是特别意外。 在燕园读书的时候,强子给建昆取了个外号叫“财神”,用以夸张的形容他所过之地,财富自生。 不过仅在这边待三天,给村里找到一个“顶赚钱的门路”,也着实令人咂舌。 高进喜顿住脚,忙打听具体情况。当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他心头不禁感慨:论搞活经济,还得是建昆呐。 他就从未想到过让村民们做小吃赚钱。 当然,政策放开前也不太行得通,容易搞出问题。 “那今天试水卖了多少钱呢?” “三十多块。” 好家伙!高进喜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热烈笑容。 三十多元在许多大城市都相当于一名工人的月薪,在他们这种穷地方,多半家庭一整年都未必能攒下三十元。 这还只是试水卖卖,没有备太多货,倘若敞开卖,一天进账大几十甚至百来块,也不是没有可能。 塔沟村很小,拢共才四十几户人家。虽说只是个小买卖,但一个月后,一年之后……村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呀! ‘我远不及建昆呐!’ 扶贫致富的计划未必要多么宏大,太过宏大的计划,往往因资金捉襟见肘,广泛铺开后,而显得杯水车薪。为什么不多想想一些类似的小点子,把全县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域,在不同的地方推广不同的扶贫计划,以量变引发质变呢? 高进喜陷入反思,并获得深刻的启迪。 半晌后,他想到一个问题,他望向周边围拢过来的乡亲们问:“大伙儿都要干这买卖吗?都准备去祈水镇上卖?会不会同质化……就是货太多了,别咱们村自己人和自己人搞起竞争,老话不是说了嘛: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汉林叔作为代表回话道: “没有,你那同学跟我们说,其实只要敢想敢干,这年头稍微卖点俏皮东西都能赚钱,我们不打算每家每户都卖油条和麻花,有些人家准备卖咱们逢年过节才会做的费功夫的小吃。 “还有呢,你那同学在和村长合计,想在村里办个什么合作社,把大家凑在一起干这事儿,就是说有人专门在家里做,有人拿出去卖,有人负责采买,把大伙儿按能耐做分工,有多大能耐出多大力,拿多少赚头,他说这叫……叫……” “人尽其用,按劳分配,集体致富!”有村民记得词儿,帮忙说道。 高进喜双目圆睁,大脑嗡鸣,内心受到剧烈冲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建昆在改变乡亲们的思维观念,并且已经取得一定成效。 合作社虽然不是很新颖的概念,在以前的大锅饭时代就诞生了,但建昆的使用方法可以说截然相反,他不追求集体利益,而是使用合作社模式促成一个集体,利用集体的力量为村民们创造个人财富。 从经济学的角度讲,每一个人都是理性经济人,用自利绑定大家,会使得这个集体更加凝结,从而实现长远发展…… ‘我这个同学啊,有大智慧!他对经济模式的创新和运用,已臻化境!’ 高进喜心头感慨万千。建昆是在用非常先进而高深的方式,去做一件极小的事,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多想,只是出于本能——顺手拈来。 现在,站在这片黄土地上,高进喜的脚底板和脑壳,仿佛前接大地,后连苍穹,整个人透开了,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建昆的这种新型合作社模式,完全可以、也值得大力推广! 能一次性解决许多他在扶贫工作中遇到的棘手、尚未能解决的问题。 高进喜满脸激动,精神亢奋,犹如得到《圣经》的教徒。 他突然又生出些许埋怨:建昆啊建昆,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从政呢? 不过转念,他明悟了:因为建昆太聪明,他的才华在无拘束的前提下才能尽情施展,而体制内,束缚太多…… “高副县长,你这同学太厉害了,你把他带到咱们村,简直是送来一尊财神。” 高进喜难得露出一丝张扬,咧嘴笑道:“那是。” 示意乡亲们各自忙后,高进喜告辞离开,继续前行。司机小张发现,高副县长像是吃了颗神丹妙药样,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可惜并未持续太久。 当来到高副县长家所在的两口土窑前,看见坐在外面小坪上晒太阳的他的两位同学后,高副县长那股突如其来的精神气又泄掉,疲惫重新爬上他瘦削的身体,脚步再次虚浮。 李建昆和胡自强此时正在同高父、嫂子唠嗑,妞妞和蛋蛋一人趴在他怀里,一人在强哥腿上骑马,挺和谐美好的画面,被老高的颓然沉闷给戳破。 “怎么了这是?”强哥问。 李建昆打量老高一番,皱眉问:“你多久没休息了?” 司机小张在高进喜背后挤眉弄眼做手势。 “嫂子,给他弄点吃的,让他好好睡一觉。”不用李建昆说,孟巧兰看着丈夫既心疼也忧心,点点头后向窑内走去。 蛋蛋和妞妞一起迎向他们的父亲,高进喜分别伸手摸摸他们的小脑瓜,脸上多出一抹慈爱,对媳妇儿说道:“别忙了,我不饿。” 孟巧兰没听。 高进喜暗叹口气,又望向李建昆和胡自强:“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不管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李建昆打断他。 “炼油厂办不成了。” “啥?”胡自强蹭地从马扎上站起,诧异问,“为什么办不成?” “石油管理局不批。” “这事儿还需要他们批吗?你之前不是在信里说,你们县可以自己做主?” “是,可是……哎!” “大,坐。”妞妞贴心地摆来马扎,拉着她父亲洗得发白的蓝袄子的袖管,将他拉扯着坐下。 高进喜再次揉揉她的小脑瓜,示意她带着弟弟去玩,完了双臂撑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望着脚下踩踏得发硬的黄褐色土地,表情极为痛苦,不知从何说起。 小张忍不住插嘴,气恼说道:“本来不关石油管理局的事,县里生怕后面搞出问题,非要拿手续给石油管理局审批!” 强哥恍然,那不等于找人背书吗?不关人家的事,人家凭什么给你背书? “这不是戴帽子打伞,多此一举吗?” 高进喜仍低垂着脑瓜,幽幽长叹一声。 强哥还想开口时,被李建昆抬手制止。他对老高说:“暂时不谈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好好睡一觉,等起来我也跟你说件事,好事。” 高进喜终于抬起头,嘴角向上扯扯问:“啥好事?” “我刚说了一堆废话吗?”李建昆没好气道。 “我根本不困嘛。”高进喜苦笑。 “我给你们县找到一个可以大力发展的行业,只要干好,你们全县只做这一件事就够了,整体脱贫致富不是梦。”李建昆点到即止,问道,“还去睡不?” 高进喜震惊,嘴唇翕合:“那我更不困了!” 李建昆两眼朝天看,一副“不听话,老子就不告诉你”的模样。 高进喜一阵无语,最后投降道:“好好好,我睡我睡。” 这话如果是旁人说出来,他会权当一个玩笑,他们县什么穷苦境地啊?使全县脱贫致富何其艰难?但如果是建昆,他必须上个心思。 司机小张直接懵住,心想:有没有这么夸张,你来我们县才几天?知道你牛也不至于牛成这样吧,神仙吗? 孟巧兰给丈夫做了一碗羊汤面糊疙瘩,高进喜呼哧呼哧吃完后,回窑躺在炕上,刚还嚷嚷着完全没有睡意的他,竟真的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不时弯起,似乎梦到什么美好的事。 孟巧兰进窑打量时,正好注意到这一幕,心头欢喜,她甚至生出了“如果建昆能留在他们这儿该多好”的想法。 她的男人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眼见着身体每况愈下,她是完全没有办法,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劝动,但建昆可以办到。 第702章 隐情 第702章隐情 夜。 冷冽的西北风刮在山崖上,发出阵阵呜咽。 山崖下方,村长高大才家去年掏的,准备给当兵的儿子回来结婚用的窑洞内,大砖炕上,炕桌仍然摆放着,上面有只昏黄的散发出刺鼻气味的煤油灯、一瓶本地产的高粱酒、三只白瓷酒盅,中间还有盘花生米。 与对的人一起喝酒,有没有菜其实无伤大雅。 绝大多数年轻男人喜欢喝酒,也并非贪那杯中之欲,纯粹只为气氛。 不过今晚倒不止花生米一个菜,李建昆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牛屎纸包,扔到炕桌上。 胡自强且不提,高进喜满脑子问号,这里面装的就是可能让他们全县脱贫致富的宝贝? 他在睡梦中、醒来之后,一直在幻想建昆说的行业是什么,想过大兴农业,大建工业,大搞商业,归根结底在于一个“大”字,毕竟是一个县城脱贫的工程,并猜想建昆应该有什么法子同时解决他们的资金问题,要说他的脑洞已经足够大。 但也属实没料到,张良计会包在一张透出油印子的牛屎纸里,竟然是一种小吃。 高进喜不禁苦笑起来,四两拨千斤也不是这么个拨法吧? 现在心头的感受,大抵上可以用一句话形容: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无法想象动用一个县城的资源去做某种小吃,同时全县靠着这种小吃生存,甚至是富裕,像一个童话。 “打开看看。”李建昆示意。 “不是……建昆,做小吃这种法子放在小村庄,像我们塔沟村,实现全村致富倒是有可能,但放在一个县城的层面上……” “又有何不可?”李建昆接过话茬。 高进喜沉默,他想:建昆终究没在体制内工作过,没有管理数十万人口的经验。好吧,可以理解。 李建昆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戳戳牛屎包后,正色说道:“老高,重点不在于它是什么属性,小吃还是金矿,或大或小,而在于市场对它的需求有多大,如果足够,别说富裕一座小县城,使一个小国家经济变好,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历史上有过这种先例吗?” “哪需要从历史中找?当今世界许多国家都靠一种东西支持着经济命脉,比如东欧和中东诸国的能源,我知道你想反驳说能源和小吃无法相提并论,但本质上是一样的道理,如果这种小吃被市场广泛需求的话。” 有些话李建昆没办法说,实际上辣条在后世就是湖南某地的支柱型产业。 高进喜并不赞同他的话,却又无法反驳,抬起手来,慢慢把牛屎纸剥开,一捧火红的条状物映入眼帘。 诶? 这玩意儿他认识,不是面筋吗? 似乎被辣子浸泡过,使得通体火红,又用干辣子揉搓过,让面筋条上挂着些许辣椒面。 虽然是种很新鲜的吃法,甚至造就出了一种全新的小吃,但仍然改变不了它难登大雅之堂的本质。 坦率讲,想靠这玩意儿让一个县城致富,他认为不太现实。 “尝尝。” 无须李建昆说,高进喜正想这么做。 只见他用手指捻起一根辣条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 高进喜眉梢微动,一种包含着辛辣、微甜、香料等,难以描述的复合型滋味,在味蕾中绽放,霎时间引出许多涎夜。面筋的劲道,又使它很耐嚼,滋味可以更长时间在口腔内保留。 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吃,高进喜黄褐色的瞳孔内泛起微微亮光。 一根吃完后,他下意识望向牛屎纸,有种很想继续吃的冲动。 “感觉如何?”李建昆问。 “味道不错,可是……” “没有可是,在果丹皮、水果糖、无花果,这些个口味很单调的小零食都能称霸街头的市场环境下,这玩意儿引入市场就是王炸,绝对会风靡。” 李建昆用笃定口吻说:“而且这并非最终的成品,它叫辣条,不是我发明的,我也是在国外尝过,然后根据口味尽量做的还原,还有很大的优化提升空间,这可以请专业人士根据国人甚至是地区的口味来调配,不断提升品质,这个行业可以长远发展,做到很大。” “辣条?它在国外卖得很好?”高进喜眼神又亮了一些。 “我打听过,几乎没有小孩子和姑娘不喜欢,小伙子次之。”这倒不是打听,而是实打实的后世辣条在江湖上的地位。 后世的孩子谁没吃过辣条? 多少人逛超市时,会习惯性地拿两包辣条扔进购物车? 连李建昆这个五九年生人,在前世还算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的记忆:大约是在九十年代的样子吧,印象中那会儿市面上才有辣条,哦不,那还不是辣条,是辣皮子,很大一包,小店老板拆开散卖。 可能二毛钱一张吧,记不太清了,拿在手上撕啃着,让寡淡无味的嘴里霎时间充满极为丰富的滋味,作为江浙人的他,往往会辣得连连哈气,吐出舌头。 但仍然会继续吃,并直呼过瘾。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人们嘴里更加寡淡无味。 当下的小孩子和年轻人,无人可以抵抗辣条魅力,他敢这么说。 “这么说国外有公司专门做它?那些公司规模怎么样?”高进喜追问。 “十亿规模的也不是没有。”这对标的是卫龙,出于年代考量,说百亿有点吓人,所以除以十。 “嘶!”高进喜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从牛屎纸包中捻起一根辣条,拿到眼前细细打量,怔怔出神。 难以想象,这么个小玩意儿,竟然能创造出十亿级别的财富。 十亿,买下他们绥县都够了。 “当然,真想把它做大做强,产品的品质是根本,渠道、销售,宣传等等,这些方面都要花心思。反正老高,你要是相信我的话,这玩意儿绝对有搞头,你们县在国内先搞,后面又能应对好竞争的话,把它打造成伱们县的支柱型产业,并不是什么很梦幻的事情。” 胡自强插话说:“哎呀老高,行不行的,先弄个厂子试试呗,要真像建昆说的这么好卖,还怕规模干大吗?不行就拉倒。” “对,是这个理儿,既然建昆这么说,既然国外有成功的案例,确实值得一试,”高进喜顿了顿,苦笑着说,“我不是在为这个发呆,我是在想:这个厂子该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办起来。 “你们知道的,一个石油发开的项目,由于县里的失误,导致我们县现在财政状况非常糟糕,别说拿钱出来办家新厂子,欠的贷款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绥县糟糕透顶的经济情况,李建昆和胡自强确实知道,毕竟许多行政人员的工资都几个月没发,如果我们有破产这个概念的话,这个县城从现实意义上讲已经破产了。 石油开采,可不是小打小闹,钻一口井的成本百万起步。 绥县这个苦寒之地的经济经得起几口井? 李建昆看出老高有些欲言又止,遂问道:“不光是钱的问题吧。”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现在老高酣睡大半个下午,精神头蛮不错,倒是可以了解一下。 他总觉得炼油厂项目搁浅,里头还藏着点事。 因为不合理。 李建昆继续问道:“你们县的经济都差成这样了,合资建炼油厂等于是续命的计划,县里搞什么幺蛾子,为什么一定要让石油管理局审批通过?” 高进喜脸上浮现起一抹痛苦之色,他叹息一声道:“我原来只是有点怀疑,但是不敢相信,通过炼油厂这件事,才算真正确认了——” “什么?”强哥见他顿住,搭话问。 高进喜喉结滚动一下,艰难说道:“有人忌惮我,不想再让我搞出政绩,所以我提出的任何可行性计划,他都不会支持。” 果然有事!李建昆微微眯眼。这意味着,即使他把辣条这个大好的产业送给绥县,但由老高来主持,只怕同样无法成事。 可换别人他也不会送呀。 “卧槽!”强哥手拍桌面,跪坐而起,瞪大眼珠问,“哪个王八蛋?” 李建昆轻踹他一脚:“脑子呢,还能有谁?” 胡自强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这是个垃圾啊!经济都成这个鸟样了,他还搞窝里斗?” 李建昆望向老高问:“如果我没猜错,之前你们大力开钻新井,就是他的计划吧?” 高进喜点点头。 那么这梁启峰是个什么货色,李建昆心里便大致有数了: 能力平平,在位多年没有拿得出手的建树,再想有大的晋升毫无希望, 偏偏这时,一个高学历人才学有所成,短短三两年时间,已经干出不少实事。 这让梁启峰嗅到危机,感觉地位受到挑战,所以他亟需取得一些成绩来稳固,这才有了冒进式的钻井计划。 结果却搞砸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折腾不出成绩的时候,那么保住自己地位的办法,似乎就只剩一个:打压能力者。 该说不说,这种事儿其实不罕见。 谁身边还没几个因能力很强,但情商不够,而遭上司打压的朋友? 所以说情商两倍重要于智商,这个社会从不缺人才,但多半人才都由于人的劣根性,被扼杀了…… “老高啊老高,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落入圈套了?” 李建昆幽幽问:“石油开发的事被姓梁的搞砸后,又是他带头怂恿你接手的吧?大概率还说了些‘进喜你是有大学问的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类的话,是不是?” 高进喜愕然盯着他,好半晌后,讪讪一笑:“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竭尽所能让事情变好。”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说句实在话老高,你不合适混职场,导师对你的评语是对的,你更适合做学问,你的思想太一根筋了,干不来勾心斗角的事,别人想坑你一坑一个准。” “我又哪知道需要勾心斗角啊?” 高进喜低下头,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用力揪住头发:“这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呀!” 能背后捅刀的,向来是亲近之人,因为陌生人没有机会。 第703章 一觉睡醒自有路 第703章一觉睡醒自有路 老高的艰难处境,逐渐明了。 李建昆见他如此痛苦,没再对他说教,拉回话题道:“你现在已经掉进坑里,好容易想出的一条‘绳子’,还被姓梁的剪断,但是你必须爬出去,否则慢慢扬下的土迟早会把你埋了。” “对!”强哥挥舞着拳头道,“他越阻拦,越不想伱把开发石油的事干成,你就越要干成功,对于你们县而言,这是个重点经济项目,他干砸了你干好了,上面要是实在不了解详情,找个机会捅上去,你有很大概率顶掉他!” 高进喜长叹一声:“炼油厂项目搞不成,解决不了资金问题,我现在也不知道石油这摊子事该怎么弄。” 李建昆问:“解决这一摊子事要多少钱?” “债务先不提,石油开采是个大工程,我做过预算,用最省钱的办法投资,初步建成开采设施也至少需要五百万。”高进喜顿了顿,定眼望着昏黄的油豆子,喃喃道,“五百万呐!” 即使在他们县经济正常的时候,没有银行贷款的支持,这也是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数目,遑论现在? “我借给你。” 耳畔传来声音,高进喜猛抬起头:“啊?!” “我是说,我找一家外资公司,借给你们县。” “这……”高进喜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李建昆,他已经通过强子知道一些事,没有理会建昆后面那句解释,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你有这么多钱?!” “他有。” 不待李建昆说话,胡自强回道,他还在心里补充一句:如果昆子这么说的话。 鬼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这小子整个人就是个谜。 “怎么……可能?”高进喜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想:这不到三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现在知道昆子常往港城跑,在特区有买卖,但,这年头咱们国家怎么会有人能拿出五百万巨款? 在这个人均收入五十块的年代。 五百万是什么概念? 五百万现金摆出来,能把他们屁股底下的大火坑铺高一个枕头位! 李建昆没有解释,端起身前炕桌上的白瓷酒盅,抬抬道:“就这么定了,我尽快把钱到位,老高你拿着钱把石油开发干好,这回要多留个心眼,别让人抢了功劳。干‘死’那姓梁的!” 他也生气。 老高这是在遭遇职场PUA啊!不能忍。 他只是比强哥多点情绪自制力罢了。 强哥笑嘿嘿道:“这样一通百通,等搞好这个大项目,老高你上位应该没跑,以后县里你当权,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辣条项目也能顺利开展嘛。” 高进喜着实费了番功夫,才从“建昆能随手拿出五百万”的震惊中回过神儿,他目露感激,却又摇摇头说: “不合适呀建昆,无缘无故的,外资企业凭什么借给我们县这么多钱? “梁启峰成心不让我好过的话,肯定会调查这事儿,容易给你招来大麻烦。” 他好歹受过高等教育,又是经济学专业,思想相对通透些,再一个,有着情感因素掺杂其中,否则换成一般的行政管理人员,这会儿怕不是要拍桌而起怒目相对,紧接着写举报信,或者直接报警。 无需其他缘由,在这个人均月薪五十块的年代,你能随手拿出五百万,就是最大的原罪。 面对那种老派思想,你怎么解释你的钱不是靠剥削得来的? 解释不清的。 不清就会摊上大祸。 胡自强挠挠头,这倒还真是个问题,刚才一激动,忽略了这茬。建昆具体有多少钱,没有对他讲过,他也从不刨根问底,因为他是名干部,打听清楚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于他,于建昆而言,都一样。 现在建昆说找家外资企业借给绥县钱,正如老高所言,名不正言不顺,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 有心人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查清楚建昆和老高的关系。 像梁启峰那种人再深入调查,倘若刨出建昆那些连他都不清楚的老底——一个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拿出五百万,具体该有多少身家?全国都要炸锅! 建昆会摊上的麻烦,比老高这点事要严重得多。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想:自己的事最上面虽然知道,但再往下一个台阶,估计就没人清楚。 借钱给老高的这件事,原本倒是可以操作一下,掩人耳目,不过怕就怕有心人顺藤摸瓜,对他刨底。梁启峰确实有可能这样做。 他的底细一旦曝光,不仅会给他招惹麻烦,还会让上面难做。 “我不投炼油厂,弄家合资公司给你们县投辣条厂,姓梁的还有本事给你堵住吗?”李建昆试探性地问。 高进喜仔细想想后,回话道:“他大概率不会让我负责,毕竟我现在管着石油开发这个大项目,而且还没有把它盘活。” “草!”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 给姓梁的送好处的事,他自然不会干。 这样说来,眼下任何想打着外资企业的幌子,“给老高送钱”的计划,都行不通,姓梁的百分之百会“劫道”。 不扯幌子,更不合适。 似乎变成一盘死棋了。 窑洞里突然陷入寂静,气氛有些压抑,几分钟后,李建昆大手挥挥道:“不想了不想了,没多大事儿,等我晚上睡一觉再说,肯定有解决办法。来,喝酒!” 三只酒盅碰在一起。 强哥从不吝啬于和他拌嘴,辛辣的高粱酒入喉后,龇牙咧嘴着,似乎一边喷火一边说:“你会什么睡梦神功吗?娘的,还睡一觉就有办法,我等着看。” 不过虽然这样嘲讽,但他很喜欢建昆这种性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同建昆在一起,似乎再大的事都不算个事,总会格外轻松。 “赌点啥吗?老子要是明早睡醒有办法,怎么说?”这酒是真的烈,酒盅也大,一两六钱闷下去,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隐隐冒汗。 但过瘾。 正好驱寒。 “输的人学三声狗叫,嗯,再加点,学狗爬的姿势,绕外面的空场子一边爬一边叫。” “卧槽,强子,你干嘛要对自己这么凶残?” “去你的!截至到明天早上,一睡醒立马兑现。” … 看着二人拌嘴的模样,高进喜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思绪仿佛飘回到在燕园求学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容。 “对啦,建昆,你和沈红衣学妹怎么样了?” “挺好,三年之内准结婚,到时我可不管什么天南海北,谁不到场别怪我跳脚骂娘!”李建昆和强哥又闷一下一盅“一言为定”酒后,已经有些上头。 “肯定到的。强子呢,有对象吗?” “他有个球。” “尼玛,老子还找到个对象?老子是眼光高,一般的胭脂俗粉瞧不上。我告诉你昆子,别不拿堂堂的特区发展公司总经理当人物!”强哥的酒量还比不上李建昆,脸红得像关公。 “真好。”看着年轻有为的二位总,高进喜由衷道,提起酒盅笑着说,“敬你们。” “敬大家!” “敬燕园!” “敬青春!” 老高憨笑着,脸上的皱纹再次深刻,他那已经失去的平淡无奇的青春,在最后一程时,正因为有眼前这两个和远在国外的小英雄,倒也绽放出一抹精彩。 他一直的遗憾是:未能和他们同年。 夜渐深,李建昆和胡自强早已倒在炕上不省人事,高进喜逐一给他们裹好被子后,又坐回到被拉至一侧炕头的炕桌旁坐下,从空空如也的牛屎纸中,捻起碎掉的一小段辣条,借着黄昏的油灯,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东西有种魔力。 吃起来停不下的感觉。 建昆终究是建昆,他擅于从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发现财富。 一夜再无后话。 “咯咯咯——”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村长高大才家的几只大公鸡比赛打鸣,那嘹亮的鸣啼声比什么闹钟都好使。 胡自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后,左右一打量,老高早不见踪影,大红牡丹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某人则睡得一脸安详。 强哥回忆起昨晚的赌约。 “昆子,别装哈,我不信这么吵你还没醒!” 强哥尝试着摇晃、拍打,都未能奏效,最后邪邪一笑,把自己露在被窝外面已经凉透的手,沿着李建昆的被窝边缘,塞进他脖子…… 嘶—— 我忍! 李建昆确实醒了,但他不能睁眼,狗才愿意学狗叫,还是爬着学…… 在强哥第N次蹂躏他时,李建昆抬起一脚,给他从炕上踹下去。强哥裹着被子,摔得也不痛,哈哈大笑:“破功了吧,赶紧地,起床兑现!” “你小子才赶紧地,老子想到解决办法了。” 强哥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半晌后才道:“来来,你说说,理论上搞不定可不行。。” 李建昆裹着被子翻身坐起,笑嘿嘿道:“这事儿其实很简单,换个思路就行了,咱们不是想给老高‘送钱’送不进来吗?得,不送了,我他妈带老高去赚一笔总行吧?” “……” 强哥怔了怔,挣扎着喝问:“能赚五百万?” “你不行我不行吗?” “……怎么赚?做买卖?绥县拿不出本钱,你带着老高帮他们县赚钱,要是你给掏本钱,县里那边一样不好搞!” “不用本钱,无本买卖,空手套白狼。” “……要多久?老高可有职务在身,不可能丢下政事不管,花大把时间跑去跟你做买卖!” “顶多一个月。” “……我不信!” “强子你这不是耍赖么?你知道我既然说出来,肯定要带着老高去办,马上见真章的东西,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搞,怎么一分钱不花一个月赚到五百万?!”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亲眼见证,我的计划反正要回南方。” 强哥:“……” 第704章 正面交锋 第704章正面交锋 “呜呜呜!” “你家狗是这样叫的?” “受委屈的哈巴狗不行吗?” 强哥找由头,只怪叫三声,其他的不干,他虽然被李建昆弄得无言以对,但犟着表示计划未必能够凑效,所以现在只能兑现一半,余下的等真的成事之后再补。 “建昆,这事儿……” 这年头农村多半吃饭不上桌,尤其是早饭,村长高大才家的三口窑洞的砖砌门头檐下,李建昆三人蹲成一排,手里各捧着一只搪瓷海碗,里面盛的是羊汤烩的手擀面,作为早餐却是最好不过。 高进喜今早也在这里吃,他家那两口破窑掉土漏灰,灶台也脏乱,不好待客,村长高大才是他父亲的堂兄弟,蛮亲近的关系,倒不必见外。 高进喜碗里的面条现在最多,他属实被建昆的话给吓到,甚至感觉匪夷所思。 不掏一分本钱。 预计一个月时间。 纯赚五百万。 而且建昆肯定能想到,他们县参入其中,必须合法合规,连违背道德都不行。 世上有这种买卖吗? “我都琢磨好了,肯定能成的,你放安心好了。”李建昆呼哧呼哧着面条,不知道是昨晚吃了太多辣条,还是由于天寒地冻,早上起来特别饿,羊肉汤面条正是他想要的那口。 “到底做什么呢?” “贸易。”李建昆补充道,“跨境贸易,我知道你的性子,伱如果想全程参入的话,还要办个出境手续,你们特事特办应该快的。” 强哥插话说:“就是从国外倒货到国内来买呗。” “对。华电和TCL都有进口资质,我也不给你们县拿一分钱,我头上有个公开的特区华电公司总经理的头衔,凭咱俩的同学关系,帮忙进个货不过分吧?” 高进喜沉吟少许后,仍有些不可思议问:“一笔买卖能赚这么多钱?” “只要量够大。”李建昆头埋在海碗里回道。 “可我们县没钱进货呀。” “谁说进货一定要给钱了?供销社是进货时就结款吗?” “那左右都是国家单位,咱们去境外进货,又没个关系,人家能赊给咱们?” “成事在人,你们是地方衙门,又不是能跑掉的对象,供货商有什么好怕的?”李建昆有句话没说:这不是还有他么。 此行的目的地是港城,他到时给做个保,又有什么难的?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料想老高回县里后肯定有后续,如果那姓梁的见不得他办成好事的话。 老高像棵白菜样,未必经得住姓梁的拱。他特区华电总经理的职务让姓梁的知道没关系,反正是公开的,而不好公开的信息,还是不要让敌人嗅到为好。 高进喜详细与李建昆沟通一番后,捧着碗思索起来:既然建昆都说有十足的把握,除了点路费外,也不用投资一分钱,岂有不尝试一番的道理? 念头至此,他麻利扒起面条,含糊不清说:“俺待会儿就回县里。” 强哥笑道:“激动了吧,又‘俺’了。” 近几年由于信息传播更为广泛和便捷,普通话的普及率比过往很多年的效果都要好,许多人在说普通话或在正式场合时,也在下意识更正着地方口头禅。 高进喜咧嘴一笑。愁人的事有解决办法了,又怎能不激动呢? 李建昆咕噜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羊汤,放下碗,拍拍老高的肩头道:“别给他搅局的机会,咱们要干的是合法合规的事,法律都不禁止,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无论他扯什么由头阻碍,见招拆招,要强势!” 高进喜用力点点头。 —— 绥县,县委大院。 仍是数天前高进喜组织召集会议的那口窑洞内。 今天的会议同样由他召集。 一如往常,与会者们进屋后,拎起铁丝罩暖水瓶倒水的倒水,抽烟的人踅摸来陶瓷烟灰缸摆好位置,等一阵窸窸窣窣完,大家全部入席后,十来双眼睛再次落在高进喜身上。 “进喜啊,这回又是为什么事?”首位上,梁启峰和颜悦色问。 看穿他真面目的高进喜,不再有什么好脸色,这种人也不值得他尊敬,面色平静地扫视与会者们说: “希望大家不要嫌我烦,石油开发的事既然现在由我负责,又是多年来我县最重要的一项经济工作,我就有责任争取把它搞好……” 与会者们连连摆手。 虽说关于这件事的会议是有些频繁,但同样也能说明高副县长确实在为盘活这摊子事而努力。 努力干事的人,有什么好编排的呢?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炼油厂项目石油管理局没批……” 提起这个,不少与会者纷纷叹息起来,不得不承认,合资办炼油厂真是个好点子,一箭三雕,奈何延长石油管理局不同意也在意料之中。 “不批就不批吧,但盘活石油开发的事我是不会放弃的!”高进喜这话像是对众人讲,又像对自己说,但其实都不是,这是句泄愤话,他是对旁边上首的某人说的。 梁启峰笑容和熙,股股手掌道:“很好嘛,干工作就是要有这股子肯钻研不放弃的劲头,我们其他同志都应该向进喜同志学习。” 与会者们跟着鼓起掌。 高进喜感到恶心反胃。 “所以我现在又有了个新的计划……” 梁启峰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高进喜继续说道:“石油开采的项目现在停摆着,无非是因为缺钱、欠钱,如果我们不去冒进开钻新井,先集中资源开发老井和低产井,其实细水长流下是有……” “我打断一下。” 梁启峰微笑望向高进喜:“我怎么听出点批评的意思?当初开钻新井的方针,也是大家开会一致同意的,没办好只能说我们欠缺点运气,但这个方针本没有错,试想一下,但凡开钻出一口富油井,投入的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这个方针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好政策扶持,将利益最大化。” “你听错了吧,我根本没提以前,我说的是后面的计划:集中资源开发老井和低产井,把这一部分利益先拿到手,在此过程中不去冒进式地开钻新井。” “哦哦,这样啊,那是我听错了,你继续。”梁启峰笑着抬抬手。 与会者们相视而望,隐约嗅到一丝火药味道,这二位今天开会的状态似乎都有点不对。 高进喜拉回话题道:“想要盘活石油开采的事,现在说白了,就是需要钱。目前的状况是:贷又贷不到,借也借不来,所以我计划去赚一笔钱……” 窑洞里顿时躁动起来。 “赚?” “不是啊高副县长,怎么去赚这么一大笔钱?你之前开会不是说过吗,做过预算,简单把分配给我们县的旧井和低产井的开采设施弄起来,就需要五百万以上!” “咱们县没有资源可以额外赚出这笔巨款呀。” 梁启峰含笑不语,心想:这就是新计划? 等于白说。 别说你想,谁不想?我也想! 白日梦怕是能梦来五百万。 高进喜抬手压压道:“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把话说完。”随着与会者们纷纷收声后,他接着说:“我既然召集大家过来开会,肯定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我想通过外部赚到这笔钱,做贸易,做跨境贸易!” 窑洞里一下炸开锅。 “跨境贸易?跟歪果仁做买卖?” “做什么买卖?” “是啊,做什么买卖能赚五百万?” “高副县长你有这个渠道?” “高副县长你有什么好点子赶紧说说。” 与会者们既惊讶,也都来了精神。他们都清楚这位高副县长学问深,见识广,能拿出什么很新鲜的超出他们认知的办法,也犹未可知。 这时,梁启峰咳嗽一声后,皱眉发言道:“贸易?还是跨境贸易?怎么做?我们县有这个资质吗?进喜我知道你想法活泛,但凡事要讲纪律,可不能瞎搞犯错误啊!” 高进喜没去扭头看他,仍看着下手方位说: “我上次不是提到我同学吗,事实上有些同仁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我老家做客,其中有一位是特区一家合资企业的高级管理,他们企业具备进出口资质,我请他帮忙,他不会推辞,所以说资质不成问题,完全合规。” 梁启峰眼神闪烁,似乎为了掩饰微微抖动的手指,摸过大茶缸子,咕噜一口后,问:“那本钱呢?县里的财政状况你清楚,可以说抽不出一分钱,想赚五百万,得投入多少?进喜,这计划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的计划是:不拿本钱。”高进喜说完这话,微微有些脸红,但没办法,他不能把建昆拿出来讲。 瞎! 与会者们像看傻子样望向他,包括梁启峰。做买卖还能不投本钱?再说这可是跨境贸易,不投钱谁能把货物赊给你? 应该还要外汇吧! “大家不用这样看着我,事在人为,我们起码是个县委,跑不掉挪不走。做生意未必要先付本金,也可以先拿货,卖完一起结账。我有把握说服供货商先把货赊给我们。” 外汇的事,火急火燎之下高进喜暂时还真没想到。毕竟李建昆也没说,因为他也没想,这算个事儿么? 比起港币,他更喜欢软妹币。 好家伙! 与会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这使得高进喜的脸色愈发红润一些。 梁启峰啧了一声道:“我认为不合适啊,我们一个县委机关,跑去做买卖,像什么样子嘛。” 高进喜瞥他一眼说:“那我敢问,是样子重要,还是日子重要?” “你……” 梁启峰比其他与会者更清晰地感知到,这小子今天变得很不一样,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他的心思,在和他明着叫板。 “我还是认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从没有见过哪个县这样做过!”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只要法令没明文禁止,为什么不能做?” … 两人争锋相对时,底下也议论纷纷,这类事见是没亲眼见过,但听还是听说过的,过往太多年大家都穷怕了,改开后经济活泛起来,但凡有个赚钱的门路,像高副县长所说,又没有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一个县机构算什么? 部丨队都在冲。 “我认为这件事真要干,必须上报市里,得到批准后才行。”梁启峰手拍桌面道。 “呵呵……”高进喜仰天一笑,搁这儿故技重施呢,他也不想继续争论,环顾铺就着深蓝色桌布的会议桌四周,问,“大家以为呢?” 梁启峰同样扫视向与会者们。 但这回,多半与会者的眼神都在躲闪,并不打算再附和他。如果说办炼油厂的事与石油管理局还沾些关系,那他们县想筹集一笔钱的事,只要合法合规,犯得着要市里批准吗? 这就跟老大个儿子,想干个正当事赚点钱,还非要不在一个窑住的老父亲先点头,是一样的道理。 纯粹脱裤子放屁。 “看,”高进喜面向梁启峰,摊摊手说,“大多数人显然是支持这个计划的。不然可以举手表决一下。” 梁启峰:“……” 第705章 碍眼的人 第705章碍眼的人 祈水镇坐落在一片地势相对开阔的黄原上。 由于周围遮挡风沙的山峦稀少,以至于这里的环境还比不上大山旮旯,灰尘很大,缺水严重的黄土地上,踱步间便能带起一层黄尘。 此地能形成一个小镇,成为方圆十几里范围内唯一的物资集散地,还是得益于地理位置和交通便利。 镇子不大,仅有一条街道,被踩踏得很硬实的黄土路两侧,也是或石砌或砖砌的窑洞式建筑。 与这年头的其他小镇一样,供销社和食品公司的枝蔓也延伸到这里,是镇上最大的人流最密集的两家商铺。 李建昆和胡自强带着蛋蛋、妞妞,刚从供销社逛出来,本来俩娃娃对里面卖的铅笔盒和作业本这类文具,还蛮感兴趣,不过他们现在有了。 两位大城市来的叔叔给他们捎来整整一包,还有他们那边连县里都买不到的双肩书包、转笔刀等俏皮玩意儿。 “你俩想吃什么?”胡自强低头望着两只小脑瓜,笑呵呵问,已经做好掏荷包的准备。 事实上今天来镇上,所有的钱都是他花的,不想给某人炫富的机会,也不想让蛋蛋和妞妞只崇拜他一个人,以为他们的胡叔叔一点实力没有。 来到陕北这旮旯,胡自强发觉自己简直像个土豪。 他的月薪随着刚升任特区发展公司总经理,又涨了一截,接近四大大洋,其中包含五十元外汇券,面对小镇上最贵的也就几块钱的商品,都不知道该怎么花,花不完,完全花不完。 蛋蛋和妞妞手拉着手,在于他们而言过于高大的玻璃柜台旁边,蹦跳着打量过去,小嘴里嘀嘀咕咕,其实吃的他们现在也不缺,两位叔叔同样带了好多。 只不过姐姐妞妞认为,胡叔叔一片好意,如果什么东西都不选,可能会惹胡叔叔不高兴。 蛋蛋说那行吧,我来挑。 “胡叔叔,我想要这个蜂蜜小面包。”蛋蛋扒在一堵柜台前,用小手戳戳玻璃面说。 胡自强搭眼望去,不禁一脸嫌弃,从特区过来时,他特地去了趟东门老街的苏记面包店,从他还蛮稀罕的港城小妞苏小姐手上,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面包,带给两个小家伙。 那些面包不比柜台里的俏皮一百倍? “给你们带的港式面包吃完了?” “没有。” “那这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我想带给我爷和我娘吃,我们拿那些面包给他们吃,他们都不吃,说不喜欢,但我知道不是这样,他们是觉得太金贵,”蛋蛋仰着头,露出智慧的小眼神说,“我爷牙齿快掉光了,其实最爱吃这种软和的东西。” 胡自强怔怔后,与李建昆相视而望,眸子里都多出几分感慨。 大人们总以为小孩脑瓜还没开窍,实际上一代的孩子比一代机灵。他们用小孩子独有的恐怖学习能力,潜移默化中从家里的大人身上学习着一切,并最终会反馈到大人身上。 “好,买!”强哥大手一挥。 蛋蛋满载而归,抱着两大袋蜂蜜小面包,小脸上满是兴奋,迫不及待想回家给爷爷和妈妈投喂,心里还恶狠狠想着:这回看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吃! 他终究小了些,不知道的是,爱护他的大人总有办法把好东西留给他。 走出食品公司的商铺后,妞妞在一个路边的地摊前顿住脚,她相中了一把纯手工制作的牛角梳。 “妞妞,想要这个梳子?”李建昆怜爱地摸摸她微黄的头发。 “嗯!”妞妞用力点点脑瓜,“娘的木梳子断了好几根齿,我想、我想给她换一把,可以吗李叔叔?” “问他干嘛?伱胡叔叔批了。”强哥豪爽掏钱。 “胡叔叔你真好。” “嘿嘿……” 李建昆眼不见为净,仰头望向阴霾的天空,突然兽血沸腾,很想造娃…… 看到妞妞如愿以偿得到牛角梳,好生抱在怀里,李建昆招招手说:“走吧,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 来趟镇上不容易,李建昆和胡自强从未来过,不一定能找到路,蛋蛋和妞妞这俩小不点也不靠谱,今天是跟随二娃几个卖货的小伙子一起来的。 并且今天带来了新货。 沿着土黄色的街道向外围前行,不多会儿,目标出现在眼前,二娃他们把竹篓子搁在地上排成一排,背靠一堵残破的黄土墙,临时小摊前围满人,十分热闹。 “怎么样,好吃吧?骗你们干什么。” “就这玩意儿,姑娘小孩买回去当零食,爷们儿买回去下酒,都是顶好的。” “诶不能再尝了哈,想吃花钱买。” 这时装油条和麻花的竹篓子已经空了,经过几天的经营,这两样在小镇上还很新鲜时髦的吃食,备受欢迎,老顾客和新客户都惦记,他们之前过来时,一群人在这里翘首以盼等着。 二娃正在大力推销辣条。 强哥笑呵呵说这小子是个人才,别说在这种穷乡僻壤,在大城市也能混开。 李建昆更看重二娃的年轻,这年头能同时具备:有胆量,有口才,又能拉下脸来做买卖的年轻人,其实并不多。 在具备致富基础的前提下,年轻便代表着无限可能。 盛有辣条的竹篓子前,更多感兴趣的顾客是姑娘和小孩子,只见一个一身军装绿的姑娘,挤到竹篓子前,说要尝尝。 二娃见她是新客,并且非富即贵,虽然备的试吃品用完,还是从竹篓子里取出一根辣条递给她。 姑娘先拿到眼前打量几眼,才带着抹狐疑往嘴里塞进一小段,她是被闺蜜喊过来的,那妮子兴奋到蹦起,说是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了龙肝凤胆,未免太过夸张。 繁杂的复合型滋味在口腔内化开,其中包含了多少味道实在难以品出来,咸咸的,辣辣的,甜甜的,油润润的,还很香,又有面筋带来的嚼劲,姑娘的眼睛渐渐睁大…… 她自认也算吃过不少美食的人,但在如此复杂的滋味面前,她过去所吃的一切都显得寡淡无味,这种吃食将她的味蕾刺激到极致,大量口水不断分泌,头皮慢慢有些发麻…… 是了,它里面还有麻味。 这是她从未尝过的绝妙滋味,不知不觉间一根吃完了,意犹未尽,完全吃不够,她下意识看向用一张尼龙纸垫裹着的竹篓子内,问:“怎么卖的?” “五角钱一斤。”二娃殷勤回话。 “给我来二斤。” “得嘞!”二娃笑了笑,拎起竖在竹篓子旁的小木秤。 胡自强碰了李建昆一肘子,咧嘴道:“还真是这么回事。” 李建昆明白他所指——姑娘和小孩最无法抗拒辣条的滋味。它经过历史的效验这种话李建昆没办法说,只能道:“很难想象吗?姑娘和小孩本就贪吃。” 蛋蛋和妞妞讪讪一笑。 不过说得也是,他俩也觉得辣条很好吃。 二娃他们推销费了番功夫,局面打开后,事实上一竹篓子辣条你二两我半斤,没花太久。一行人遂结伴回程,离开祈水镇后,二娃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哥,辣条真好赚!” “是啊是啊,我也估摸过,今天一篓子辣条可能比油条和麻花加起来卖的钱还多!”另一个小伙子附和。 主要是价格更贵,另外浸泡过油辣子、还挂着粉料的面筋,也挺压秤。 李建昆望着他们喜不自禁的模样,也和他们聊起比较开心的话题,像是有钱后想干什么? 其他四个小伙子都是盖新窑、多买羊,娶漂亮媳妇儿这类的回答,二娃说他想去大城市看看。 人生的轨迹其实从野望上便已经决定。 人既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也无法过上梦想以外的日子。 沿着起起伏伏的黄土路回到塔沟村时,老远看见村口停着一辆土黄色的吉普车,蛋蛋和妞妞欢快地撒丫子奔过去,嚷嚷着“大大回了”。 跟随两个小家伙,李建昆和胡自强也加快脚步,想尽快知道事情的结果。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来塔沟村的不仅仅有老高和司机小张,还有一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 在老高家的两口老窑洞外,两方人马照面后,高进喜率先开口道:“这位是县委办公室的孙主任,梁县长安排的,后面会和我们同行。” 此举是打预防针,避免建昆和强子讲些不该讲的话。 李建昆冷冷一笑。 胡自强打量孙主任一番后,打着官腔问:“叫什么呀?” 孙主任瞅着他嘴上无毛的模样,正想发作,高进喜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挑起的眉头瞬间耷下,笑呵呵凑上前,伸过双手—— “这位是鹏城特区发展公司的总经理,胡处长。” “你好你好,胡处,鄙人孙明田……” 李建昆把高进喜拉到一旁:“搞定了?” “多数人同意,他没办法阻碍。” 李建昆朝孙明田努努嘴:“这不就是?” “只要咱们合法合规办事,他又能怎么样?” “碍眼!” 不过这事没辙,梁启峰迫于少数服从多数的压力,无力阻止高进喜走这么一遭,孙明田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毕竟高一级,再说派个人同行搭手,合乎情理,纵然连高进喜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事实上,如果不是绥县的财政状况实在糟糕,梁启峰想派一队人跟着。 什么目的不言而喻。这也是孙明田接下来的任务:鸡蛋里挑骨头。 但凡被他挑出一丝问题,计划就很可能搁浅。 李建昆心里自然不爽。 有些人心系家国燃烧着生命做奉献,有些人却为一己私欲什么都不顾,最可恨的是,后者还竭尽所能找前者麻烦。 真应了强哥那句评价:垃圾! 第706章 专业狗腿子 第706章专业狗腿子 土黄色的吉普212驰骋在荒原上,扬起一道短时间内无法消散的黄尘,好比蓝天上飞机翱翔时留下的白色尾迹。 车厢摇摇晃晃,里面坐着五个人: 司机小张驾车,孙明田孤零零坐在副驾驶座上,李建昆、胡自强和高进喜挤坐在后排。 三人脚边堆着大包小包,塔沟村的村民们实在热情,他们大包小包进村,同样大包小包出来,都是村民们挡不住抢塞的吃食,美其名曰带给他们路上吃。 此去西安有五百多公里,汽车加火车,需要两天时间。 但实际上一个礼拜都未必能吃完。 东西不贵重,一些面食干粮、花生炒货什么的,却饱含着村民们质朴而浓烈的情感。 胡自强一路吃个没停,他可不想千里迢迢回特区的路上,还要拎着这么重的吃食,想着尽快能消灭多少是多少,如同开盲盒样,这次又从手提包里薅出一只黑布兜,扯开袋口一瞧…… 嚯! 这回是硬货,肉食。 高进喜笑笑道:“应该是三叔家塞的,风干羊肉,用手撕着吃就行,也算我们这边的地方地产,家庭相对富足的人家才会做。” “来来来,吃吃吃。”胡自强开始分肉干,每人一大块,“来,小张。” “胡哥,我开车呢。” “一只手够了,看你就是老司机。” 孙明田等了等,还是没有分给他,风干羊肉他还是挺稀罕的,下意识摸摸空瘪的肚皮。“那个,胡处长,我饿了,咱们坐好久的车了。” “哦,小张,看看前面哪地方有吃饭的,给他放下去。” 小张应了一声后,一边撕咬着美味的风干羊肉,一边窃笑。 孙明田:“……” 不是强哥小气,村民们的爱心投喂,岂能分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别说风干羊肉,干馍馍都不给他一个。 老高说过,这姓孙的是梁启峰的头号狗腿子,当然,不是原话,老高这人儒雅。 孙明田透过沾满尘土的车窗玻璃,望向外面一望无际的荒原,心中悲凉,也很愤懑:这是虐待! 等着吧,县委机关干贸易,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也没哪条规定说可以,别让他找到一丁点有损形象或不合规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弄到我们省城来卖。” “不是我说啊老高,这样忒麻烦,那不是一点点货,即便是你们省城,从南方过来交通也很不方便,空运不指望,水路走不了。” “不是还有铁路吗?” “我不说太多吧,你想想看一千台要装多少个铁皮柜?”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走一趟省里的相关部门,也就是说先把下家找到,运输的事他们专业单位说不定很好解决。” “没有必要啊……” “我主要是想着这种紧俏玩意儿,我们省肯定也很稀缺,伱像我们县,我一台都没见到过。” 李建昆和高进喜搭着话,没空理会强哥和孙明田的暗战。 本来按照李建昆的意思,这一趟从港城把货倒过来,直接在南方沿海出手,赚的钱存进储蓄所,老高带着汇票或存折轻装简行回家不香吗? 奈何老高他不干,他宁愿麻烦些,多花些时间,也想把这种紧俏商品进口到他们省里,惠及父老乡亲。 李建昆言语上稍作抵抗后,放弃了,同一个一心为民的干部争论这种事,实在毫无底气。 获得胜利的高进喜开心笑起来,安慰地拍了拍李建昆的膝盖,忽地想起什么,他问道:“建昆,你说这事儿如果这么好干,怎么没见其他人干?” “你怎么知道没有?” 高进喜讪讪一笑,挠挠脑瓜:“要真有很多人干,资源还会这么紧俏?我听说这东西贵虽然贵,但在市面上跟彩电一样紧俏,供不应求。” “不是所有人想干就能干的,即使是机关单位。” “也是,”高进喜歪着脑壳一想,“单是一个进口资质的问题就不好解决。” “这不是主要原因。” “哦?” “因为没几个人知道能这么干。” 高进喜诧异,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某种商品在国内异常紧俏,怎么可能没几个人想到要从国外进口?起码相关单位的人总该意识到吧。 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李建昆道:“是真的呀。” 不能说这年头的人愚笨,但高低有点愚昧,这源于信息落后、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大多数人做事都比较一板一眼,或者说没有那么活泛。 再看看后世。 为什么大公司都有律师,甚至一些大型集团还有一整支律师团队? 三部法典摆出来,研究,只要不是上面禁止的东西,什么能赚钱就搞什么! 将机会利用到极致。 相反的是,这年头由于许多法规的不健全,其实赚钱的门路多得多,只是很少有人去研究,人们习惯了按部就班地生活。 只有不甘于现状的野心家,才会去钻营,试图从法规和政策中反推出财富的密码。 李建昆现在的这个计划,正是源自一位野心家,他是这个国家的商场上最有野心的人,兴许没有之一。 李建昆前世看过他的传记,一九八四年的这个春天,他会揣着从老家做小买卖赚到的两千元钱,去到首都,不久后便会利用这种生意手段,在短短三年时间内获利超过一千五百万元,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原始积累。 李建昆并没有抄对方点子的惭愧,生意嘛,他能干,咱自然也能干,咱又不赚他的钱。前世的阅历和经验,于李建昆而言就是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而事实上任何成功的人都脱离不了从他人身上学习的过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熔炼自身。 哦,对了,此人姓牟。 小张驱车将他们送到市火车站后,道别返程,李建昆四人又乘坐慢悠悠的绿皮火车,耗费一天时间抵达省会西安。 一辆红色波罗乃兹出租车,沿着火车站出来的马路向市中心行驶。 八十年代初的西安,出租车格外稀少,品牌却很繁杂,李建昆刚才在火车站外的出租车候客点扫过一眼,几乎每辆都不一样:上海牌、菲亚特、拉达、皇冠…… 不过再过几年,有一个品牌应该会统治此地的轿乘市场——奥拓。 李建昆依稀记得西安是奥拓车的生产地之一。 “孙明田,你待会儿在哪儿住?”胡自强问,窗外夜色朦胧,此时是傍晚时分。 孙明田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啥、啥意思?” “我们去涉外宾馆,你住得了吗?”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 孙明田知道他们确实能住进涉外宾馆,他们中那个姓李的是合资企业高管,有特殊证件,刚才上车时也是随手掏出一沓外汇券。“高副县长,你总不能把我甩在一边吧?” 高进喜看看他,又瞅瞅强子,表情略显尴尬。他虽然看孙明田不对眼,但总归是一个单位的同仁。 “高副县长,你要这么干,我可要跟梁县长汇报!”孙明田怒目说。 高进喜眉梢微挑:“汇报什么?汇报我没带你住涉外宾馆?我也是沾我同学的光,不花一分钱公费,节省费用还有错吗?” “老高你就惯着他吧,”李建昆眼神刺向孙明田道,“你算个什么?上下级不分,你跟他说话用什么口气?你是个办公室主任,他才是副县长!你们梁县长不是派你来协助他吗,怎么,实际上不是这样,有别的任务,要形影不离?” 孙明田:“……” 这个姓李的虽然话不多,也是后排三人中唯一半点管不到他的人(胡自强虽然不是本地官员,却是正处级,比高进喜还高一个级别),却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实际上李建昆要去涉外宾馆住,是有事情要办,那里方便打电话。 老高不是想去省城的相关部门走一遭吗,那就等于谈生意,他计划有了,但其实货源还未确定,诸如品牌、价格等方面的信息,都要做个了解,不然拿什么跟人家谈?但这姓孙的实在让人恼火,索性他也懒得解释了,更不会带。 这时衣着体面的青年司机开口说道:“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消消火,要不你们去石榴花宾馆下榻吧,那边上有其他小宾馆。” 石榴花是西安的市花,由张骞出塞时引入我国,在本地有悠久的栽种历史。 “也好。”李建昆回道。 石榴花宾馆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是一个这年头很常见的大院形式,很像火急火燎改建而成的涉外宾馆。 李建昆猜测大概率正是如此,改开之后国门开放,类似西安这样的十三朝古都自然成为外宾打卡的首先地之一,而建设现代化的宾馆无疑需要时间,一栋大楼动辄几年时间才能竣工,在此之前肯定要搞出些临时场所应急。 几人下车后,孙明田被扔在大院门口,一脸幽怨,斜对面直线距离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家新青年旅社,小小的一张门脸,与石榴花宾馆气派的院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高进喜缄默不言,没有回头去看。 “高副县长,但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这也是我的工作!” “知道。” 三人跟随宾馆的女迎宾前往院里时,强哥撇嘴点评道:“愚不可及!” 即使孙明田和梁启峰有些利益关系,了解清楚他们三兄弟的身份后,聪明人也知道该审时度势了,不说墙头草赶紧摆吧,梁启峰又没盯着,虚以为蛇很难吗? “也有可能同在一条船上。”李建昆说罢,看看老高。 高进喜暗叹一声,感到深深的羞愧和耻辱,毫无疑问的是,等他真的更进一步后,这种不分黑白只顾自己利益的败类,他绝不姑息! 第707章 离经叛道 第707章离经叛道 上午,西安城天气不错,艳阳高照,驱散不少寒意。 省物资管理局大院。 “建昆,怎么感觉不对劲啊。”高进喜小声对李建昆说。 前面有个工作人员在引路,在听完他道明来意之后。当时表情显得极为古怪,一连确认三遍他的身份,随后一言不发,说带他们去见局里的领导。 李建昆大概率明白什么缘故,不过此事说来话长,现在倒没空解释,待会儿肯定要谈到这个问题,再说吧。“有吗?” 孙明田同样察觉到工作人员的表情变化,已然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想着物资管理局这边有什么阻碍才好,那么他立马可以行使梁县长赋予他的权利,中止这个计划。 一行人沿着楼内的水泥台阶拾阶而上,来到二楼右侧廊道的一间办公室门外,高进喜扫一眼“局长办公室”的标示牌后,眉头又蹙紧几分。 “咚咚咚!” “进!” 工作人员本想示意他们稍等,但李建昆已经抬脚“闯”进去,他大约能猜到这男青年想汇报点什么,未料到还能直接见到局长,可不能让对方坏了好事。 工作人员瞪了他一眼,麻利跟进去后,向一张红漆五屉桌后面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说:“周局,是陕北地区绥县县委来的,说他们能搞到一批好货。” 他将“好货”二字,加了重音。 “哦?”中年男人缓缓站起,挥手招待了一下,示意他们在对面的红漆木艺沙发上落座。 李建昆三人坐下后,高进喜与走过来的周局握了握手,后者问:“绥县县委的同志?” 高进喜笑着点头,拿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对方过目。 “周副县长啊,来来,请坐。小马,倒茶。” 被称呼为小马的男青年留下来没走,看不是准备干端茶倒水的工作,但被吩咐到又没办法,只好端来四杯绿茶,用带把手的白瓷杯盛着,上面印有“1982年西安物资管理局年终庆典留念”几个红色小字。 周局等他们喝过一口茶后,才望向高进喜问:“贵县的什么俏皮土特产?” 贫困县区上来的人,一般推销的都是这类东西,省市二级的老百姓倒也蛮喜欢,物美价廉。 “不是,”高进喜含笑回道,“是冰箱,进口的电冰箱。” 唰! 周局一下变了脸色。 小马跟着露出锐利目光。 高进喜留意到这种变化,赶紧解释一句:“我们是正规渠道的货,不瞒您说,找到点关系,县里太穷,想做笔贸易缓和一下财政压力。” “周副县长,你知不知前两年已经禁止进口冰箱了,除了极少数的华侨和友谊商店这类涉外单位可以配置少量资源,除此之外,连我们省物资局都不允许在计划之外进口冰箱!” “啊?!”高进喜直接傻眼。 孙明田大喜过望,差点没笑出声来,一直嚷嚷着进口冰箱,好了吧,原来根本不给进。计划,已卒。 胡自强也是一脸愕然。 “我、我不知道。”高进喜顾不得呆滞,仓皇回应一句,他的日常工作接触不到物资进口的事宜,况且他们县也实在没能力进口什么物资。 “所以不管你们是什么渠道的货,肯定是不正规的,你们已经弄过来了?”周局沉声道,“那可犯错误了!” “没有没有,还没有,只是计划,计划……”高进喜连连摆手。 戳在沙发一侧的小马松了口气,原本他都准备只等周局一声令下,直接通知工商稽查队。 “那幸好。”周局脸色稍霁。 “周副县长,”孙明田窃笑着说,“既然是这样的话……” “伱闭嘴。”李建昆斜睨过去,打断他,继而望向周局说,“周副县长没说清楚,不是电冰箱,是冷冻机械。” 高进喜、孙明田和胡自强三人都疑惑望着他,电冰箱不就是冷冻机械吗? 但周局和小马的脸色都忽然恢复正常,前者哈哈一笑,对高进喜说:“哎呀高副县长,话可要讲清楚呀,你刚才真是吓我一跳,我真怕你们犯错误,冷冻机械可以,确实是紧俏物资,你们县竟然有这种渠道?” 高进喜尬笑一声,没先回话,侧过头凑到李建昆的耳边问:“你不是说电冰箱吗?” “是电冰箱。” “那……” “大一点的就叫冷冻机械。” 高进喜:“……” 给他绕晕乎了都。 周局见他没回话,又问:“什么类型的冷冻机械?” 李建昆接过话茬:“小型,适用于饭店商用或家用。” “哦?”周局微微蹙眉,“多大容积?” “超过360L。” 周局嘴巴微张,没发出声音,深深凝视着李建昆,半晌后,问:“你们竟然能进口到容积超过360L的冰……家用型冷冻机械?” 后世的人见惯了双开门冰箱,甚至四开门冰箱,对大容积冰箱不稀奇。 但在这年头,国内、包括亚洲的两个工业强国——泥轰和棒子,常见的冰箱容积都不大,前者是由于冰箱制造业刚起步,后两者是因为生活方式的问题,因此几乎可以说在整个亚洲市场上,主流的冰箱容积都不超过360L。 360L是多大呢? 国际标准的油桶容积是200L,可以对比想象。 所以真能达到360L容积的冰箱,其实也不算小。 国内现在制造的冰箱通常只有几十升,百来升顶天了。这样的容积显然不太容易满足现在普遍家庭七八口人的使用。 不过即便如此,真有需求的家庭,还得买这种小容积冰箱,因为连这种小冰箱都紧俏得很,在有专用票证的情况下,通常还得等货。 归根结底,国内的冰箱制造业根基尚浅,近年来才开始大力发展。 事实上许多后世耳熟能详的冰箱品牌,都诞生于在这个时期,比如容声、新飞等,也有许多后世的商界大佬,此时正在摩拳擦掌,准备靠冰箱这个产品起步,譬如李吉利、张海尔等。 李建昆耸了耸肩,笑道:“办不到我们来做什么?” 周局幽幽说:“你们是做过研究的呀。” 没研究,只是看过牟某人的一本传记,恰好知道这么个事。李建昆笑容不变:“合法合规不是?难道……周局你们不想要?” 高进喜他们都听懵了,完全搞不清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哈哈。”周局突然大腿一拍,“要!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谁不想要? 大容积冰箱,放到现在的市场上可谓硬通货,足以引发哄抢,自然也能为他们单位创造极为可观的业绩和利润。 “你们是哪儿搞到的货源?”周局迫不及待打听。 按理说这本是商业机密,但公对公,这毕竟不是一个常规生意,李建昆也没隐瞒:“港城。” “港城能生产这么大的冰……家用型冷冻机械?”周局诧异,他们省物资局,主管全省的稀缺物资的采购和调配,对外有很多业务,事实上在冰箱这件事上,他们也不是没动过心思。 问题是采购不到,他们找不到既迎合市场,又符合进口标准的冰箱。 当下的规定是:不允许进口容积360L以下的冰箱,但允许进口散件,在国内组装,以提高冰箱产业的技术水平,同时允许进口360L以上的冷冻设备,因为某些产业有刚性需求,而凭自主技术现在还很难制造。 这意味着,只要是容积超过360L的制冷设备,甭管它叫什么,都是可以合法合规采购的。 “当然。” 李建昆没多解释,冰箱在电器里属于一个技术相对简单的产品,核心在于压缩机,容积只是个壳子罢了,360L以上的冰箱,市场稀少的原因,只因为需求不高,如果量大,即使没有,难道不能定制吗? 况且港城反馈过来的信息是:有。 有这种大容积冰箱的现成款式,只是销量很差。 “你们谈的……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事?”高进喜忍不住插话问。 “哦?高副县长还不清楚?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周局这话是看着李建昆说的。 “我是他同学,之前倒是没谈这么细。”李建昆看看老高,他之所以早前没讲清楚,现在想想,是潜意识里在拖。 他有些顾忌老高忠厚老实的性格……但也明白迟早都要说。 “这么说路子是你的?”周局听出弦外之音,看到李建昆点头后,眼睛里泛起精光,心情很不错,接着对高进喜解释起来: “是这样的高副县长,进口常见的那种电冰箱不行,但进口360L以上的冷冻机械是符合规定的……” 孙明田听着听着,心头刚升起的火热,犹如被浇下一盆冰水。 高进喜听完后,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他站起身:“建昆你出来一下。” 该来的逃不掉……李建昆跟着他来到门外的廊道上。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这样干、这样干虽然符合规定,但不是倒行逆施阻碍冰箱产业的发展吗?”高进喜怼在李建昆跟前,眉头紧锁。 “老高,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也希望你能用经济学的思维好好想想:良性的市场发展模式,竞争是核心动力,自我保护的方式或许能换来快速的成长,但这种成长必定是不健康的,是拔苗助长的,由此诞生的产物不可能优秀,经不起市场的冲击……” 李建昆表情严肃,很耐心很认真地讲出自己的理念。 这正是他毫不介意这个计划的缘由,即使这种理念在当下看来有些离经叛道,但它无疑是对的,它源自后世的成功经验。 随着国门越来越开放,那些不能与时俱进的产品和企业,终将淹没在市场的浪潮中,那些在艰难中不断变好变强的产品和企业,也终将走上世界的舞台。 护个啥? 商场如战场,自己无法成长起来的,就应该被淘汰,它不值得护;有顽强不息的精神的,也不需要护。 “为什么你的话我总是无法反驳?”良久,高进喜从沉思中抬起头,“良币逐劣币,健康的发展模式应该是这样。” 李建昆暗松口气,咧嘴笑道:“因为你是一个会理性思考的人。” “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哈哈,都有。” 两人相视而望,齐齐笑起来。 第708章 比想象中还好赚 第708章比想象中还好赚 会谈的地点从周局的办公室,转移到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除了周局之外,物资局还有几名领导放下手头事赶来参与,好像蜜蜂嗅到花粉。 “不知道李同志在哪儿高就?” “特区的一家合资企业。” “难怪。产品的相关资料有吗?” 高进喜闻言,从一只印有“陕北地区经济发展第十三次会议留念”字样的黑色皮质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同色的硬皮笔记本,交到李建昆手上,后者接过后,翻到自己做笔记的那页,边看边说: “我们可以保证的是,产品符合生产地区的相关检验标准,各种证书齐全,并且容积在360L以上,符合我国的进口标准。 “目前有两款货源,一款容积365L,柜式上下分层式双门设计,其核心零配件均为港城工厂自主研发,价格相对实惠。 “一款容积400L整,柜式整体双开门设计,压缩机是海外进口的三菱品牌,价格相对昂贵。” 周局开口问:“具体价格呢?” “这个最好你们来报,我以南方行情报的价格,你们只怕会嫌贵。” 李建昆耸耸肩说:“坦率讲,我原本没想过与贵单位合作,准备在南方沿海寻找合作方,因为方便,是我的同学老高心系家乡一再坚持。你们是专业机构,对这方面行情肯定一清二楚,伱们报个合理的价格,我们看看能做就做,不能做也没办法。” 这当然是番推脱之词。 不过也有几句是真的,物资局对冰箱的价格行情肯定比他懂,事实上他一点不懂,旁边的老高和强哥也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以不变应万变,让对方先报价。这也是价格谈判的常规套路。 他们毕竟手握主动权。 周局品了品这番话,挑不出毛病,从港城进口的物资,在南方沿海出手肯定方便得多,而南方的经济也比他们这边好很多。他对高进喜拱拱手后,又问: “最小容积的只有365L?” “目前找到的货源是这样。” “有可能找到……361L的吗?” 李建昆:“……” 你丫可真会卡。不过他也看出物资局的需求:他们希望进口的冰箱在合规的前提下,价格越低越好。 可以理解。 这大抵上也是绝大多数老百姓的需求。 “这个不能保证。361L和365L品质同等的情况下,价格不会相差太多,你觉得我们还是先谈谈能找的货源吧,到时候我会尽量帮你们找。” “行吧,我看你本子上有信息,那个365L的款式有零配件信息和产品参数吗?” 李建昆要来笔纸,把这款冰箱的详细数据和参数,逐一罗列出来,刻意没有提品牌。事实上除了有数的几个大品牌外,国人目前对国外的品牌都很陌生,也不太在意,普遍的观念是:进口货总是好的。 周局等人接过去打量后,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好一阵儿,又示意他们稍等,结伴离开了会议室。 “老高,如果他们报的价格很低,还是算了吧,地域的经济差异摆在这儿,我有信心在南方沿海卖出不错的价码,你别光想着让你们省的更多老百姓用上冰箱,也要考虑下你们自身的困境——那五百万。一台挣不到几个米,要搞死人的!” 李建昆好生做工作。 高进喜听罢点点头,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如果在解决县里的困难的同时,又能给本地区弄来一批紧俏物资,自然最好不过。实在不行的话,后一条不是必办不可的事,他肯定还是要以前一条为主。 大约一刻钟后,周局几人结伴返回办公室。 “李同志,高副县长,你们过目下,我们按照你们提供的产品信息,核算出了一个合理报价。”周局递来一页红线信纸,不忘补充一句说,“其实物资采购有一套统一标准,各地区都一样。” 李建昆能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出紧张,虽然他在刻意隐藏。 由此可见进口大冰箱在国内市场上何其稀缺,他这条货源也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说他能在港城找到的货源,为什么西安物资局找不到,不足为奇。 港城反馈过来的信息说,这两款冰箱十分冷门,销量堪忧,你让普通的港城市民去找也未必能找到,信息闭塞的年代,又隔着一道边境,物资局即使有在外面跑的工作人员,大概率还没有港城本土市民的消息灵通。 高进喜看过红线信纸上的报价后,除了心头感慨一句:冰箱真是贵啊!没有其他感受,因为港城报过来的进货价,李建昆还没跟他讲,本子上也没写。 而李建昆搭眼一瞅后,瞳孔不禁微微收缩。 观周局几人紧张兮兮的样子,这个报价给的肯定不算高,再说他们也没有给高的实力。 然而即使是这样,赚头仍然很足啊! 李建昆佯装皱眉,在心里默默算起账,就是用物资局给的这个报价,减去港城报过来的进货价,包括过关等一切费用…… 周局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忙道:“我们适当的可以上调一些。” 之前说是全国统一标准,显然不是实在话。360L以上的家用型冰箱,计划之外根本没听说哪个地区进口过,没有先例,谈什么统一标准? 李建昆古怪地看他一眼,居然还能加! 该说不说,这个买卖连他都心动了。 毕竟……他是全国首负啊,还欠着三十亿港元的外债。 这样一台冰箱倒过来脱手的利润,比BB机还要高! 现在即使是华电工厂组装出来的BB机,抛开所有成本,纯利润也只有五百元不到,而倒一台这样的冰箱,利润能达到六百元。 难怪这个时期,后世的商业大佬们一窝蜂地造冰箱,不仅仅是因为冰箱技术相对简单,也是真好赚啊!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BB机其实卖便宜了。 要知道,港城那边报过来的进货价,只是他让人急赶急打听的,还没有细谈…… 李建昆暗暗吸溜一抹口水,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喂,克制点,体面点,你手上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活,芯片才是大事业,另外你高低是个大佬了,再扭头回来做倒爷,丢人不? “啧。”李建昆扔掉红线信纸,看向老高。 “不能做?”老高蹙眉问。 物资局的几人瞬间紧张起来,这回根本无法掩饰,周局重复刚才的话:“我说了,适当的可以再加点。” 李建昆眼睛仍看着老高:“要是再加点的话,做也能做……” “能做就好,能做就好。”高进喜笑道。 这个老高啊,真不适合价格谈判。不过也罢,这话刚好让李建昆从条件反射下营造出的不满意中,顺势走出来。 他看向周局道:“既然我同学想做……罢了,我这次主要是帮他忙。” “感谢感谢!”周局几人大喜过望,立马扯过报价单,主动将每台的报价上调三十元。“高副县长,这个价格你看怎么样?” “建昆?” “反正都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那成吧。” “高副县长,实在是感谢!”周局冲过来抓起老高的手,用力甩几下,也没忘记李建昆。 生意做到这种程度无疑最舒坦:买家高兴,卖家也乐呵。 “你们能提供多少台呢?”周局关心起另一个重要问题,价格蛮不错,如果量太少可有些不美。 “一万台。”李建昆回道。 高进喜猛扭头望向他,强哥随后,眼看买卖快干成、心神不宁的孙明田还没回过神儿。 李建昆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老高一把。 强哥随即反应过来,凑到老高耳边说:“人家都这么高兴,不该你操心的事别瞎操心,大宗商品的行情就是这样。” 高进喜暗吸凉气,一万台就能挣出五百万,岂不是说每一台的利润高达五百块?! 他一年只吃面糊糊都攒不下五百块钱。 他况且还是个副县长。 “哟,那太好了。”周局喜出望外,算是勉强没让他失望,至于说让他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紧俏物资,再多他也不嫌多。 一百万台又如何?即使本省消化不掉,还可以往外销,哪个地区不想要? 谈完价格,双方又谈到付款方式,按周局的意思:货过来他们先安排批售,双方每周结款一次,两个月内全部付清。 “到货之后总该先付几成吧,我都不说收你们订金。”李建昆没好气道,搁这儿跟他学空手套白狼呢。 “哎呀,我预计第一周就要销出去大半,七天而已,给你们回一大半款子还不行吗?说是说两个月付清,大不可能需要这么久,都是自家同志,行个方便嘛高副县长。”周局打着哈哈说。 高进喜碰碰李建昆:“也行吧。” 擦! 你都把话说出来了,那我还说什么? 李建昆心说:我刚还说自己只是个帮忙的。 这人呐,都自私自利,自己空手套白狼的时候挺爽,但看到别人在自己身上空手套白狼,只想骂人。 显而易见的是,冰箱到物资局这里,批售出去还要加个价,相关零售单位拿到手卖向市场时,又得加个价…… 大抵上是三层空手套白狼,兴许更多。 结果唯一真给钱的只有消费者…… 好一阵合计之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李建昆说:“过关后的运输问题我们不负责,也没办法负责。” 老油条周局总算做了回人:“好好,这一块的问题我们来解决,一万台你们肯定无法一次性交货,我们也不好一次性运回来,是个琐碎事……这样吧,我们安排人和你们一起去,货物过关后,让我们的人接手就行。” “让你们的人带上公章和收货回执单。”李建昆道。 “行吧行吧,李同志你做事还真是严谨。” 李建昆腹诽:是你们做事太不严谨了。 事情就这样略显草率地定下来。 第709章 老高的特区之行 第709章老高的特区之行 “什么?一台还不止赚五百?!” 石榴花宾馆大院内,迎春楼的207号客房里,传出惊诧的声音。 “按现在港城报过来的进货价,每台有六百五十元的赚头,过去后当面砍砍,再砍下折合人民币五十元的价格应该问题不大。” “嘶——” “老高你淡定点,不是跟你讲过吗,大宗商品就有这赚头。”其实强哥心里也在想:狗日的居然这么好赚。 高进喜望向李建昆说:“那你说进一万台。” “我说老高啊,伱缺五百万的经费,咱们就必须卡得死死的弄五百万吗?多二百万留在手上它不香吗?”李建昆翻个大白眼。 “只是、只是你干嘛之前开会的时候,还装作一副好像要亏本的样子?” “我说价格谈判搞多了,形成了习惯你信不?” 高进喜:“……” 李建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能共情到他此刻的心情:穷怕了的人,突然干一笔暴利买卖时,心头的七上八下远大过激动,得缓。 “是不是太黑了?要是被物资局知道我们县赚这么多……” “你以为他们会比你们赚得少?进口商品到国内,价格翻个番那都叫地道。” “不地道呢?” “听说有些药,外面也就几块钱,进来后翻出百倍。”倒不是听说。 “这……”贫穷会限制人的想象,长期在贫困落后的地区工作,也会对经济观造成一定影响。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胡自强踱去打开刷有绿漆的实木门,外面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瘦削,颇为英俊,叫潘旭;另一个三十五六岁,微微发福,其貌不扬,叫翟安波。 之前在物资局见过一面,周局派遣的和他们同行的工作人员。 潘旭扬起手示意,笑笑说:“票买到了,明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的。” “火车?” “嗯。” “普快?” “到郑州转特快。” 强哥暗松口气,还是埋怨道:“你们这么大个物资局,就搞不到几张飞机票?” 不好对外讲,他堂堂正处级,偌大的鹏城特区发展公司总经理,至今还没坐过飞机,主要没怎么出门,上次来西安又没赶上趟,心心念念想体验一把,听昆子说贼舒坦。 “有是有,只是到羊城八天才一班,前天刚发的,你们能等六天吗?” 强哥:“……” 算他没说。 隔日,多出两个新人的队伍从西安出发,慢悠悠耗时一天一夜到郑州,又从郑州换乘特快列车,历经两天两夜抵达羊城。 这日,阳光明媚。 鹏城特区,二线关的一处通关口。 陈亚军和金彪等候多时,同守关的联防员唠掉半包烟,远远看到一行六人拎着行李接近,陈亚军一只手挡在眉檐上望去,可算到了。 “昆哥!” “强子!” “你个大胡子,喊胡处长,胡总经理也行。” 陈亚军和金彪上前帮拿行李,这帮哥们儿累得够呛,连向来精神小伙儿如老大,都给整得蔫巴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哦不,有一个还挺精神。 高进喜剥掉了好多年这时节从不离身的袄子,穿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一件绛红色的手织毛线背心,视线透过二关线的铁丝网,扫视着高楼林立的天际,心情激动而澎湃。 是那种虽然同是第一次过来特区的孙明田,永远无法体会的心情波动。 唯有认同特区发展,并一直默默关注的知识分子,才能产生的独特情绪。 高进喜在心里呼喊:特区,我终于也来了! 现在还未曾入关,他已经嗅到一股蓬勃发展的气息,真好。 建昆又对了,犹记得当年身边是他率先对特区的发展充满期待,同时引导他们认识到建设特区对经济发展的推动力,和深远意义。 从那以后,高进喜始终留意着这方面的信息。 他知道在几年之前,特区还是个穷苦之地,许多原居民试图逃离这里,未必比他们绥县更好。 而现在的特区,已有大厦高耸入云,还不止一座。耳畔隐约能听见工程机械的轰鸣、工地上的喧嚣、工人的号子声,充斥出热烈的奋斗精神。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希望自己的家乡在不久的将来也能如此激昂。 “老高,别愣着了,上车。路上够你看的。” 金彪和陈亚军每人开一辆车,还是李建昆那辆皇冠和林新甲的吉普212,孙明田屁颠屁颠往皇冠的副驾驶车门跑。 “我说孙明田,你是不是一路上坐宽敞的副驾驶坐爽了?去后面那辆!”回到特区的胡自强,自有一股霸气,连守关的联防员看过他的证件都得敬礼。 “啥情况?”陈亚军凑到强哥旁边打听。 强哥言简意赅讲了下,陈亚军这才知道原来并非全是友军。“去去去,一点眼力见没有,这里谁不比你身份高,你也配坐高档车?” 孙明田悻悻离开,他只是没坐过皇冠车,想体验一下而已。 西安物资局的翟安波和潘旭就非常自觉,直接上了吉普212,两人打量过前面的黑色皇冠和同色车牌后,还相视一望。 “翟主任,这位李同志段位不低呀。” “都说了是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嘛。” “特区我也来过,通常只有那些港城老板才有这种豪华座驾吧。”潘旭问。 翟安波点点头:“他所在的合资企业应该不简单。” 一路上倒是忘记打听下,到底是哪家合资企业,他俩都不是第一次来鹏城特区,指不定听说过。 “叫华电,他卖工的那家公司叫华电。”孙明田插嘴道。 刚上车的金彪从驾驶座投来视线:“卖你娘啊卖。” “诶你怎么说话的?” “你会不会说话?”金彪刚从陈亚军那边收到信儿。 “华电?!”翟安波和潘旭大惊,“做传呼机的华电?” 金彪狠狠剐了孙明田一眼后,扭头回话:“没错。” “难怪。”潘旭嘀咕。 翟安波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辆车启动,陈亚军和金彪已经商量好,看出老大此行折腾得不轻,再说不是有老同学过来吗,没先回工厂,就近来到罗湖的中心街区,去一家他们常光顾的港城人开的酒楼,摆上一桌,接风洗尘。 不过在快要接近“福鼎记”酒楼时,吉普212在路边一家国营餐馆门口停下。 金彪瞥向副驾驶座:“下去!” “我一个?” “我们去喝酒,还要带你吗?自己解决!” “你们……”孙明田差点没被气哭。 但还是被大胡子轰下去:“垃圾玩意儿,整得自己还挺委屈。” 翟安波和潘旭面面相觑,事实上他们一路上早发现李经理和胡处长格外不待见孙明田,又不好多问。 望着两辆车在气派的酒楼门外停下,一行人勾肩搭背走进去,孙明田戳在国营餐馆门口,牙齿咬得咔咔响。 “服务员,有什么吃的!” “你吼什么吼?不想吃滚蛋!” “吃……吃……”孙明田瞬间怂成一团,只觉得特区的人一点不淳朴,服务员比顾客还凶,这条街十分繁华,多半是高档场所,他不确定除了这家国营小餐馆外,其他地方的消费他能不能负担。 他们出差都有标准,以他的级别,每顿伙食费是四两粮票、八角钱。 这还是由于此行是来到超远的南方富庶之地的缘故,平时没那么多。当然,后面过港会多些,倒也从财政局领了几张外汇。 墙上挂有菜牌,孙明田扫一眼后,震惊道:“什么?你们一个烧豆腐敢卖五角钱?!” 肉食更不提。 “你吃不吃吧,吃不起找便宜的去,不过这条街你找不到。” 孙明田:“……” 可怜他八角钱只能买得起一盘家烧豆腐和一个青菜,连日来舟车劳顿,他可一点没吃好,那些天杀的买卤鸭、烧鸡下酒,也不给他吃。 “你们这儿没馒头吗?” “你怎么这么多事?” 孙明田捧着一碗根本不抵饿的米饭,就着份量少到可怜的两盘素菜,吃了个半饱。被服务员收了碗筷,用气势和眼神逼出门后,他只能来到福鼎记酒楼门口蹲着。 漫长的等待。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酒楼大门内传出欢声笑语,六个喝得满脸红光吃得满嘴流油的家伙,结伴走出来。 在墙角脚都蹲麻的孙明田爆发了,蹿起来指着其中一人怒骂:“高进喜,你无德!你就是这样对待下属和同志的?你也配做领导?!” 陈亚军当场就准备上去扇他,刚才在酒席上他和老高相认成功,老大还在燕园求学时,他曾去过他们宿舍两次,两次状况都不好,后一次给老大跪了…… 前一次正值返城后闲赋在家,狗都瞧不起,人生最失忆的时候,当天从西城走到燕园,在寝室碰上老高,后者很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不过陈亚军被高进喜拦下。 “第一,孙明田,我虽然出入高档酒楼,但我没有作风问题,兄弟宴请,我不胜感激和荣幸。 “第二,请你在指责别人待你不好之前,先审视自身,你的所作所为值不值得别人对你好,我此行是为县里解决财政危机,你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啊?” 附近围聚过来不少群众,不乏人对高进喜指指点点,因为乍一看孙明田明显是弱势的一方。但高进喜挺胸而立,目光坦荡。 孙明田被训得无言以对。 心有污秽之人,一时怒火攻心没收住脾气,真要讲道理,哪敢与真君子辩驳? 高进喜不再理会他,扭头对身旁人歉意一笑,心头羞耻而惭愧:“金兄,麻烦……” “小金小金。”金彪打断他,被唤到名字凑上前,微躬着身,一脸笑呵。 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陕北某个偏远小县的副县长。 事实上金彪和陈亚军一样,已经有点“进化”了,无他,见过大世面,又有钱,也算有势,一般级别根本不入他们眼,只因金彪很少见老大这么敬重一个人,同学之间可不应该有敬重。 必定有点缘故。 高进喜笑着从命,他确实比金彪大不少:“小金,劳你辛苦跑一趟,把他送到招待所。” 建昆说厂里有住的地方,他也想去看一看,看看建昆的事业成果。 “听您吩咐。”金彪有些明白老大为什么敬重他了,遂瞥一眼猥琐如鼠的孙明田道,“跟上!” 第710章 狗娃初出国 第710章狗娃初出国 福田,上埠工业区。 华电工厂周边已经大变模样,原本荒芜的地块上有不少铲土机、挖土机和碾压机在作业,那些过去高低起伏的荒野变得平坦起来,一部分区域外围用竖起来的石棉瓦做临时围墙,半圈出一个偌大的区域。 还有更大的工地区域向周围延伸,涉及到一些拆迁工程。 工厂内,A幢宿舍楼楼顶上,高进喜沐浴在舒适的暖阳中,站在水泥护栏边,俯瞰着下方大地,将眼前这个巨大的工程项目尽收眼底,感到无比震惊。 与旁边西安物资局的翟安波和潘旭不同,他已经知道华电公司实际上归建昆所有。 且不提正在扩建的厂区,就是目前投入使用的厂子,也不是一家小厂啊,而扩建的范围更是超过现有面积数十倍。 难以想象它一旦建成,将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巨无霸,相比起那些拥有数万职工的国营大厂也不逞多让吧。 而那是国家经历多年发展建设起来的产业,此地的现有和正在发生的改变,全凭建昆一己之力实现。 一个人要具备多么强的能力,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达成这样的成就,实现如此辉煌? 他感到汗颜,他依托一个县城,从毕业后兢兢业业干到现在,给绥县带来的变化却远不及建昆的单枪匹马。 并且,据说即使是目前这个规模的厂区,每年也能创造出上亿的产值,为特区带来极大利益。 建昆已经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企业家了。 “高副县长,能不能带我们去生产车间逛逛?”翟安波凑上来笑着问。 “我带吗?” “你和李经理关系亲近,我们毕竟是外人。” “看那个传呼机?对啦,传呼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但觉得离我们县太过遥远,没怎么关注。” 翟安波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连西安现在还没有呢,我听说省邮电局很有意向,也为此努力过,但华电的回复只有一个字:等。 “目前这项技术全国只有他们掌握,无数地区想搞起来,但谁先谁后全由华电说了算。 “传呼机简单点来说,就是带在身上的一个信息接收器,比如你我相隔两地,我要找你,伱配有传呼机,即使身边没有电话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并且听说简单的信息可以通过汉字显示,一目了然。” 高进喜咂舌,全国独有的技术?只是听听就感觉科技含量非常之高。 他也生起浓厚的兴趣,心想:建昆可真能折腾。 三人随即下楼,正好在五楼看到富贵兄弟,虽然尚未搞清楚这二人在华电的职务,但高进喜看得出他们是建昆的亲近之人,便拜托他们带一下。 至于李建昆这边,产业园项目正式动工,事情实在太多,积压下来等着他签字的文件码起来有半人高。猫在办公室签了半上午还没搞定,耳边还聆听着季美仙的工作汇报,一心二用。 “拆迁的事遇到一些阻碍,这部分虽然归特区负责,但他们谈判好久谈不下来,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施工进度……” 李建昆手中的英雄牌钢笔顿住,望向坐在红漆木艺沙发上微微胖了些、身材愈发火爆的季美仙,问:“房主们什么要求?” “要价比去年周边项目的赔偿标准高一半。” 李建昆思忖说:“我们介入,找特区谈,就按这个要求赔偿。” “他们怕是不情愿。” “给他们施压啊,咱们每年创利这么多,这点能量还没有吗?让他们别只顾眼前,产业园早一天建成,他们早一天受益。再说房主们的要求其实也不算过份,都说是去年的赔偿标准了,特区发展这么快,土地的价值自然也是跳跃式上涨。” “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必须搞定,你们跟他们讲,拆迁要是搞出问题,或者民众对我们公司产生敌意,我可要找他们麻烦!” “好吧。” 有些破事,李建昆绝不想在自己身上发生。 一天后,准备过港前,李建昆临时收到西安物资局两人的请求:他们也想跟去。 办公室里,李建昆看向俩人似笑非笑道:“这不合适吧。” 本来的计划应该是己方过港,把产品进口过关,西安物资局在关口接收。 三方合作的情况下,卖方将买方带到供货商处,是商业大忌,脑残行为。 潘旭讪讪一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就是想过港看看。” 翟安波含笑说:“之前和高副县长交涉过,你们不是只打算做这一笔买卖吗?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想接触一下这个渠道,还希望李经理行个方便。” 李建昆略显无语望向老高。 “不打紧吧?”高进喜问。 他的心思李建昆完全理解:反正咱只干一笔,顶好的渠道,让家乡单位接触一下,往后咱们不干,物资局还能干,可以提振家乡经济。 但讲道理,正经做买卖,这事不能这么办。 奈何他是老高啊,如果换成强哥,李建昆非得给他一个屁股踹。 强哥这次不跟着过港,他倒是想去,但提前没料到这茬事,没有办理过境手续,说是在家备好大餐,等老高从港城回来,高低要去家里做个客,老高也有此意,兄弟父母近在咫尺,理应去探望下。 但有俩家伙,他们该去却不去。 临时李建昆找到哼哈二将。 “你俩咋回事,黄金买卖还干不干?不是都给你们安排到位了,让你们年后去港城学习吗?林海早去了吧?” “这不刚从首都过来么,本来是打算近期动身的。” “那一起去啊。” “不不,还是你先去吧,高副县长的大事要紧,我们后面自个儿也就摸去了。” 李建昆的眼睛像扫描仪样盯着二人,这让陈亚军和金彪一阵发虚,有种心里的小九九被看穿的感觉。 “陈亚军,你如果不想和桑冬琴谈,不要耽误人家。” “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阿彪一个单杈我就不说了,做人要有点责任心。” 陈亚军脑袋如小鸡啄米,他倒没想太放肆,只是想尝尝滋味,仅此而已。他却不明白,瘾君子起初通常也是这样想的。 踏着特区春日的暖阳,李建昆、高进喜、孙明田、富贵兄弟和西安物资局的二人,浩浩荡荡一行,从罗湖口岸通关,来到港城。 两辆皇冠出租车一前一后,随着逐渐进入港城中心区域后,眼前的景象也完全不同。 高进喜侧头望着车窗外面,怔怔出神,嘴唇微张。 他曾通过书籍上的描述,想象过港城的繁华,但现在才明白,其繁华程度仍然超出想象。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透着股不真实,仿佛进入了一个科幻世界。 他心头感慨万千,一道边境线的阻隔,两边的差距居然这么大。同时他又想到自己的家乡绥县,想到那里的贫困。 他想:何时才能把家乡建设得如此现代化,这样美丽呢? 或许,永远不可能吧…… 在九龙的一条老街上找到一家小旅馆,孙明田、潘旭和翟安波下车,他们的费用标准只够在这条老街上花销,李建昆也没有安排的意思。 李建昆他们这辆出租车继续前行,过港岛,前往太平山。 “建昆,这是去哪儿啊?” “一个朋友的住所。”李建昆真不好吓他,但事实上那里又是他在港城的家,老高好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让他住酒店。 当皇冠出租车沿着静谧整洁的盘山公路缓缓而上,在被告知前方二百米到达目的地时,别说高进喜,就连司机师傅都惊吓到咂舌。 随便在罗湖口岸拉拨客,到底拉到什么神仙了? “建昆,这是你朋友的……住所?!”高进喜望着窗外那座以花岗岩石为院墙的庄园,两眼瞪大如铜铃。 如果没人跟他说,他会以为这是个类似涉外酒店的地方。 难以想象,如此规模如此气派的庄园,竟然是某一个人的私产。那此人该是何等身份? 更让高进喜这个陕北娃子惊掉眼球的事情,还在后面: 巨大的院门刚开启,便看到几个身材健硕的壮汉,他们腰间配枪! 旁边还有几名佣人打扮的人。这些人齐齐向建昆躬身行礼,用粤语齐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懂。 但毫无疑问的是,建昆在这座花园式庄园里享有贵宾级的待遇。 庄园主楼内,闻讯迎出来五个人,两男三女。 一个身材高挑、肌肤胜雪,波浪卷长发在艳阳下像流动的暗河般的姑娘,快一步小跑过来,离得近些高进喜才看清楚模样,漂亮得像年画里走出的人。 下一幕便能思想传统的老高瞠目结舌了。 只见这位仙女样的姑娘跑近后,直接扑进建昆怀里,还踮起脚用粉嫩的小脸在他脸上左右贴贴。 他想:建昆你不是有沈学妹吗?还说三年内准结婚,这可要不得啊! 虽然他从书上看到过,国外似乎有种贴脸礼,但书上也没说要抱个满怀再贴贴呀。 李建昆留意到老高的惊讶,但是没辙,他和黄姑娘的关系确实有点超友谊,这事连红衣都知道,许久未见,黄姑娘非要抱,难道把她推开吗? 李建昆看看黄茵竹,又向后面走来的林新甲、林海、艾菲和丁兆玲打过招呼后,向旁边抬手说:“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同学加老大哥,高进喜。” 女人齐齐欠身见礼,两个爷们走上前来握手。 这种的重视,这样一群金贵人,使得高进喜略显惶恐。 艾菲充当庄园的主人,热情款待起高进喜,她是现在唯一安家在庄园里的人,林新甲打死不搬过来,林海是来找温暖的,黄茵竹和丁兆玲母女自己的别墅已经装修好,不过偶尔也会在这边住。 (二更可能迟点,正在回老家的路上。在外地打拼的兄弟们好回家过年了。) 第711章 风雨飘摇的冰箱厂 第711章风雨飘摇的冰箱厂 黑色丰田商务车行驶在街道上,在波佬道31号庄园住过一宿的高进喜,抚摸着身上藏蓝色西装的光滑面料,心头唏嘘不已。 他自嘲地想着:现在这副人模狗样,妞妞和蛋蛋看到他,怕是都不敢喊大大吧。 行头自然是建昆给置办的,他也没有推辞,通过书籍他高低有些了解资本社会的风气,此去是为谈生意,不好让人瞧不起,一切只为成功。 “这车很不错。”高进喜左右看看后,啧啧说。 座位够多,能轻易坐下一家人,出行很方便。 司机老刘和林新甲笑而不语,如果停在车库里的银刺开出来,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要不给你整一辆,得闲了带着嫂子、妞妞和蛋蛋出去自驾游玩玩。”李建昆侧头一笑。 高进喜打趣道:“你怕是要把我送进小黑屋吧。” “没那么夸张,谁还没点人情世故?我和你们县又没有业务往来,查也不怕。” “私家车,怎敢想啊。” “政策都开放了,有什么不敢想的?等着瞧吧老高,今年会是与众不同的一年,一系列活泛经济的政策的落实,会使得压抑多年的经济,尤其是私营经济,迎来井喷式发展,很快颠辆二八大杠敢霸占马路中央的事将成为过去式。” 一九八四年开年这一阵儿报纸上十分热闹,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项全新的经济制度推出。 前不久,工商业发布了一份小文件,叫作《关于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机动车船和拖拉机经营运输业的若干规定》。 文件虽小,但意义非凡。 这是我国第一次明确私人购置汽车的合法性,意味着汽车消费时代的正式来临,国内的汽车消费模式将从公款购车的单一渠道,向多元化消费转型。 李建昆的思绪没由来地飘到琼岛,今年那边会发生一件关于汽车的大事件。 “老刘,前面左拐。”副驾驶座上的林新甲指路。 “知道,全港也没有几家电冰箱厂。”司机老刘把着方向盘轻车熟路。 两分钟后,到达目的地,东林冰箱厂。 港城生产电冰箱的工厂屈指可数,主要还是依赖进口,这家位于九龙半岛靠近大屿山的东林冰箱厂,算是规模最大的一家,产品阵容也相对齐全,林新甲之前找到的那款365L的大容积冰箱,正是他们家的产品。 厂子很老。 水泥院墙被岁月侵蚀出黑斑和绿藓,里面的最高建筑也不超过三层,占地规模尚可。 李建昆透过车窗打量着,心说:这块地都比厂子值钱。大屿山这边他算是常来,启德机场也在这一片区域内。 同守门的大叔道明来意后,商务车驶进厂区,里面安安静静,工人的身影稀稀疏疏。 林新甲说:“厂子效益不好,这年头在港城做电冰箱生意,不怎么吃香了。” 李建昆和高进喜相视而望,于他们而言这倒是件好事,东林冰箱厂的销量不佳,而他们正好带着订单过来,岂不等于雪中送炭? 一万台,站在一个省的物资配需的层面上讲,不算什么。 但对于一家工厂而言,量说小也不算小。 黑色商务车在一栋有些年头的三层小楼楼底下停稳,司机老刘留在车上,来过一次的林新甲领着李建昆和高进喜,直接上到二楼,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据林新甲讲,东林冰箱厂的总经理名叫郭尚平,并非港城很常见的职业经理人,是公司股东之一。 “哟!林老板来了,我可是千盼万盼啊。”办公室房门没关,看见三人,摆着一尊金蟾吐财工艺品的红木桌台后面,蹭地站起一个人,喜笑颜开迎上来。 郭尚平年过五旬,身材干瘦,眼袋很大,皮肤粗糙蜡黄,像是从没有休息好过。 “郭总怕是没想到我会再来吧。”林新甲笑道,对方一瞬间的表情里有股明显的意外。 郭尚平讪讪一笑:“现在生意不好做,询价的多,真正下订单的少。” 主要对方上次登门从言行中可以看出,对于冰箱业很外行,价格也只是随意问过一嘴,产品的数据和参数倒是了解得很详细,像搞什么调查的多过像客户。不承想最不像客户的人,反而二次登门了。 郭尚平热络邀请他们在一套黑色真皮沙发上落座,这沙发的年龄即使比不上他,估计也不差多少,磨得油光铮亮,不过早年间的家伙事儿质量真心不错,坐起来仍然舒坦。 茶水倒来,客套一番后,郭尚平适时将话题引入正题,这位林老板果真带着订单而来!不过当得知货物要运往大陆后,郭尚平脸上的笑容又骤然僵住。 “三位不知道吗?大陆现在不允许进口冰箱了。” 否则他们厂也不会落魄成这样。 东林冰箱厂是他和几个朋友一手搞起来的,早年港城的经济没有这么好,本土生产的物美价廉的东林冰箱也火爆过一阵儿,后面市民们兜里都有钱了,更追崇国际大牌,东林冰箱的销售重心只能向大陆转移。 同样辉煌过一段时期。 最好时,东林冰箱占据了珠三角近三成的市场。 但随着那些国际大牌以港城作为跳板,也进入大陆市场后,东林冰箱的销售逐年下滑,前几年大陆又突然禁止进口冰箱,对于东林冰箱厂而言无疑于灭顶之灾。 苦苦支撑到现在,东林冰箱厂早已入不敷出,风雨飘摇,前路昏暗。 “那些华侨商品和友谊商店里缺进口冰箱吗?”李建昆神秘一笑。 郭尚平怔了怔后,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精光:“伱们有特殊渠道!” 李建昆心想:这个老郭竟然没研究透内地的相关进口政策。还是那句老生常谈——人无法赚到认知以外的钱,财路都摸不准,还怎么赚钱?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怨他,内地又有几个人捋清了? 信息闭塞的年代,他的消息大概率来自于内地的老关系,那些人自己都没弄懂,又怎么能让他知道? 李建昆也不打算点破。 “特殊”总能带来好处。 高进喜两眼朝天花板看,实在装不来,以免露出什么马脚,影响建昆的生意策略,他高低也知道兵者诡道也,谈生意同样如此。他在西安物资局像个傻憨憨样,只是没拿对方当外人。 郭尚平因这从天而降的特殊渠道和特殊人,感到激动万分,想着如果能搭上这艘快船,濒临倒闭的公司便有救了,态度愈发殷勤。 因此当李建昆谈到那款365L的冰箱的采购价时,他主动在上次报给林新甲的价格上,降低一百港元。 “不够,”李建昆摇摇头,“我们的量很大,看中的供货商也不止你们一家,不瞒你说,我们现在还有一拨人在韩国,所以你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高进喜心想:我这辈子都做不了生意。 这种编故事的话,偏偏还说得一本正经,他属实办不到。 郭尚平心头一紧,思忖少许后,问:“李老板,能说具体点吗?大概有多大需求。我这边好算算,给你们个最低价。” 他不知道这位是港城人还是大陆人,林老板没提,看样子像港城人。 “我们能不能长期合作还得往后看,我认为还是先谈好眼前吧,做完第一笔买卖,看看双方是否都舒服。郭老板以为呢?” “是是,是这个道理,那第一批货?” “一万台。” 郭尚平瞳孔剧烈收缩,继而心潮澎湃。 果然是大买卖! 他想着:试水单都下一万台,以后还得了? 于是乎好好琢磨一番后,自挥四十米大刀,再次割下二百港元。 港币较去年九月份的历史最低谷,还是有所升值的,三百港元的降幅已远超李建昆他们来时所想:再砍五十元软妹币。 李建昆托腮沉吟少许,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岔开话题道:“郭老板想必对内地也有足够的了解,我们这批货准备销往西安,下家是省物资局,什么性质的机构你肯定明白。对方期望的交易方式是:贵方先提供货物,卖完结款,最迟两个月内结清。” 他顿了顿问:“没问题吧?” 高进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这无疑是这笔买卖中最麻烦的一点,建昆话说得体面,但说白了,就是要对方先赊货。 他偷偷打量着郭尚平,果然看见对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订金呢?按照国际贸易的惯例,总该先支付不低于百分之三十的订金吧?” “没有。” 郭尚平:“……” 这踏马不是空手掏白狼吗?! 不过他又想到,眼前这三个空手套有特殊渠道,倒也不全算。 “郭老板如果担心什么,大可不必,事实上西安物资局也来人了,如果贵公司有意向合作,我们可以带他们过来和你们见见,他们随身带着相关资料,你们也可以通过电话等渠道向西安物资局核实。”李建昆说。 “但和我们做交易的是你们吧?”郭尚平谨慎问。 “我们会通过特区的一家合资企业引进,签订正规合同。” 这番话确实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郭尚平的顾忌。 他也明白内地的经济环境,即使是省物资局这样的部门,也未必有多少资金,人家有的是市场,以冰箱在大陆的稀缺性看,倒是不愁卖出去回款……扑街呀,全想着空手套白狼,问题是他们厂同样资金捉襟见肘啊! 生产一万台电冰箱,需要垫付不少钱。 “这个……”郭尚平十分伤神,“我们公司还有几名股东,这件事我没办法一个人做决定,能容我一些时间召集股东开个会吗?” “当然。” 郭尚平当即起身回到办公台旁,开始打电话。 高进喜望着建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深感钦佩:能把赊账的事,这样坦率地讲出来,在旁人的感官上仍是他在给东林冰箱厂施恩,他依然占据着主动权。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种能力。 第712章 变卦 第712章变卦 隔日上午,李建昆一行再次来到东林冰箱厂,这回把孙明田和西安物资局的两人也捎上了。 前者此行名义上是来协助高进喜的,真到签单的时候不带上他,会落人口实,给官大一级的梁启峰攻讦老高的机会。 后者是因为东林冰箱厂的郭尚平等股东想见见,另外早在特区时两人已经向李建昆和高进喜摊牌,明言想接触一下这个渠道,为以后做打算。 老高当时同意了,所以即使李建昆很排斥这种不符合商业逻辑的做法,也只能选择尊重老高。 东林冰箱厂的一号车间里,李建昆和高进喜在生产经理的陪同下,正在参观,林新甲和西安物资局的两人,在行政楼给郭尚平等公司股东吃定心丸—— 西安物资局和特区华电公司的一些资料,今天都带过来,郭尚平他们肯定得验验。 孙明田大概率跟着他们,没见到人影。 东林冰箱厂创办历史超过二十年,要说底蕴还是有些的,通过生产经理的介绍,李建昆和高进喜明白:这家公司完全可以独立生产冰箱,所有零配件他们都能自主制造,包括冰箱的核心——压缩机。 拥有冰箱领域的相关专利五十多个。 用骆姓的生产经理的话说,他们的冰箱质量绝对过硬,并且物美价廉,竞争不过类似于小日子的“松下”、“日立”,棒子的“三星”、“LG”,只有内外两个原因: 外因是这些品牌背靠大财团,实力雄厚,广告铺天盖地。 内因是老百姓日子好过后,就开始追求品牌,并且互相攀比。比如在港城邻居用松下冰箱,你买一台东林,是件很掉面子的事。 高进喜对此不太能理解。 李建昆可就太有感触了。事实上无论什么社会体制的发展,都有共同性,经济发达的国家现在的许多社会现象或规律,大概率都能在经济落后的国家的几十年后看到。 社会体制的差异,无法改变人性。 “这家工厂怎么不把产业转移到特区,搞合资企业?以他们的技术在内地肯定大有可为。”高进喜小声对李建昆说。 岂止大有可为?真要是这样,东林公司足以发展成一家巨无霸企业。内地现在有许多物资还在计划管控,据李建昆了解,压缩机就是。 冰箱这玩意儿真心不难造,现在内地不进口冰箱,也的确创造出了绝好的进入这个行业的时机,有想法的人绝不止李吉利和张海尔那几个,而制约其他人想搞却不能搞的因素,正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和渠道不够,弄不到类似于压缩机这种核心部件的配额。 “你以为他们不想吗?冰箱不许进口,冰箱公司还能进入内地?” 高进喜哑然,继而长叹口气,他最近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建昆说的那番“良性竞争才是经济发展的核心推动力”的话,非常有道理。 “老板!老板!”林新甲仓皇跑来车间,只有高进喜在他也不避讳什么,孙明田和西安物资局的两人在场的时候,他会喊“建昆”。 李建昆闻声扭头望去,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微微蹙眉。 高进喜更是心头咯噔一下。 “郭尚平说不做了!” “啊?为什么?”高进喜眉头紧锁,忙不迭追问,昨天郭老板说要召集股东开会,合情合理的要求,他们欣然应下先离开了,他们今天过来,是接到郭老板的电话,满以为东林公司的股东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同意合作。 “不知道,资料都给他过目了,本来一切好好的,扭个头他突然又说不做了。” “这……”高进喜的心情跌入谷底。 李建昆没有说话,招招手,三人快步赶往行政楼。 骆经理望着他们的背影,没好气道:“浪费我表情。” 来到行政楼,三人先撞见四处溜达的孙明田,后者一脸窃笑,荡着脚步犹如在跳舞。 “是不是你?!”向来好脾气的高进喜手指孙明田,勃然大怒,眼看快成了呀! “高副县长伱可别含血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和这厂子里的人说过话,他们谈的时候我连房都没进过。” 这倒不是孙明田自觉,而是他仍然穿着一身蓝布褂子和裤子,外加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根本没人搭理他。 高进喜下意识看向林新甲,后者点了点头,证明孙明田说的是实情。 “不好意思。” 高进喜道过歉后,跟上李建昆的步伐,他们在二楼廊道里看见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潘旭和翟安波。 高进喜赶忙凑上去询问:“两位,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昆审视着二人,脚步没停,快步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面对高进喜的问话,翟安波摇摇头,表示自己和林新甲一样很懵,倒是潘旭英俊的脸上略带异样,叹着气说:“可能是有些话说漏嘴了。高副县长,你们也赚得太狠了,一台敢赚七百多啊!” 谈及这打劫样的利润,高进喜显得很心虚,都不好埋怨他们话说漏嘴。他想:只怕是东林冰箱厂的股东们不满他们赚这么多。 再说李建昆这边,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后,之前过来时有过照面的东林公司的五名股东都在。 “郭老板,怎么个意思?”李建昆把“不爽”写在脸上,他有这个权利—— 昨天按你的要求,给足了时间你们开股东会商议,会后有结果,你打电话邀请我们今天再过来,承诺给你的资料备齐、没毛病,现在又说不做了,这不等于耍人吗? “李老板你别生气。” 郭尚平的态度还算不错,凑上来连赔不是,“确实是我们这边的原因,你也看到我们厂的状况,人工都不多,实在是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了,一万台电冰箱的生产需要垫付不少资金,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凑不齐,所以……希望你见谅。” 李建昆的眼睛直勾勾盯在他脸上,“真是这个原因?” “是。”郭尚平眼神闪烁,不敢与他锋锐如刀的目光对视。 “那如果我先付给你们一笔钱呢?” “啊?”郭尚平大为诧异,“你们不是说,不是说……没钱付订金吗?” “现在有。” 郭尚平:“……” 他下意识望向围坐在黑色沙发旁的另四名股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要求助。 “行吧,我明白了。”李建昆说罢,转身离开办公室。 郭尚平:“……” 另四名股东:“……” 这人虽然年轻,但办事极其老辣,身上还有股不符合年龄的气势,让人很难招架。 廊道里,看到李建昆去而复返,高进喜赶忙迎上去,打听情况。李建昆苦笑道:“老高啊老高,让你听我的你不听吧。” “咋了?” 李建昆没去解释,直接走到西安物资局的二人跟前,挑眉道:“还真跟老子玩这招?” 他抓住老高的胳膊,把他扯到身旁,“看看这个人,他是何等的信任你们,如果不是他帮你们说话,我不可能带你们过来,你们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高进喜总算搞清楚状况,显然不止“话说漏嘴”这么简单,他清楚建昆的能力,并不质疑他的判断,现在双眸中爬上不少血丝,左右打量着对面二人,心口阵痛:“你们……” 潘旭有些惭愧,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翟安波不为所动,淡淡道:“高副县长,我承认这样做确实不厚道,但在集体的利益面前,我只能对不起你了,正如小潘刚才所言:你们赚得太狠了!即使渠道是你们找到的,也不应该从中倒一手,赚走利润的大头。” “可是、没有我们找到的渠道,你们连小头都赚不到,我都带你们来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先做一笔?你们以后直接和这边做交易,能赚取所有的利润,为什么不能等等?”高进喜痛心疾首问。 “因为仅此一笔,局里就要多付出七百多万。” “但我们县财政危机,我也等着这笔钱救急啊!”高进喜提高音量说。 “对不住了。”翟安波仍是那副淡然到冷漠的语气。 “你……” 李建昆搀扶了老高一把,不然脚下一个踉跄的他,很可能会栽倒。 “扑街!亏老子还踏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李建昆凝视着翟安波问,“你这么淡定,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成功把我们一脚踹开?” “你说话不要带脏字。”翟安波蹙眉道。 “我非要呢?” “只能证明你的素质不高。” “呵。”李建昆直接给气乐了,这种鸟人还有脸同他提素质。 “你不用笑,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回答你刚才那个问题,是的。”翟安波说,“不光是我们不想要中间商,东林冰箱厂也不想要,所以,请回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李建昆身体前倾,脸快怼到翟安波面门上,吐出一口浊气道:“姓翟的,希望你能一直淡定下去。” “放心,我会的。”翟安波冷笑一声,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弄成这样,在特区时他甚至想着结交这个人,怪就怪他们的心太大,七百万呐!他们怎么敢?!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一来既替局里省了开支,局里的进价降低后,理论上讲产品到老百姓手上也会变便宜。 不过不等他嘴角的冷笑成型,李建昆侧过头,示意林新甲照顾老高后,大步迈开,重新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林新甲往地上啐一口后,看着翟安波道:“等着哭吧!” 翟安波嗤之以鼻,有件事他没说,他还许诺郭尚平每笔交易可以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订金,东林公司有任何理由放弃与他们物资局的合作吗? (腊月二十亲弟弟结婚,回来后各种忙,这几天可能更新都不稳定。) 第713章 怎么不继续淡定? 第713章怎么不继续淡定? “哐!” 李建昆大步流星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顺手带上红漆防盗门。 使得凑在沙发旁讨论着什么的郭尚平五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齐齐投来视线。 “几位,我们需要再谈谈。” “李老板,我们可能、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郭尚平歉意一笑,他是那种典型的港城小老板的性格,如果有可能,他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生意嘛,以和为贵。 他们刚才讨论的大致结果就是:不管门外怎么闹,他们不掺和,西安物资局很想和他们做生意,衙门也足够大,应该有办法打发走对方。 现在只等着空手套离开,他们再和西安物资局详谈。 “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李建昆从深灰色休闲西装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一只银白色名片夹,从中取出一张烫金名片。 郭尚平见他递过来,倒也不敢怠慢,从黑色真皮沙发上起身,双手接过,心想:要不要这么浮夸? 他高低曾经也风光过,身家过亿的大老板也不是不认识,那种级别的富豪都没见谁的名片印成这样。 不过你还别说,入手的感觉真不同,质感很好,有份量。果然小年轻不管如何少年老成,仍改变不了喜欢炫耀和张扬的本质。 他低头打量过去,话说这个姓李的到底什么身份,他还真没搞清楚。视线刚接触到名片,郭尚平只有一个感受:好多字。 随着名片上的信息被大脑读取完。 瞎! 郭尚平浑身一抖,手也跟着抖了,以至于烫金名片掉到地上。他唰地一下白了脸,急忙道:“李先生李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仓皇蹲身去捡。 名片掉落的地方不太好,溜进了偌大的实木功夫茶台的底下,郭尚平顾不上其他,直接跪到地上,俯下上身,撅起屁股,半边脸贴到麻石板的地面,右手塞进茶台底下去摸。 以最快的速度摸出来后,他来不及起身,先薅过茶台上的一块棕色绒毛布,仔细拭擦起来,恨不能将上面的细菌都擦干净。 这副做派,着实把坐在沙发上的他四名老伙计给看迷了。 至于吗? 咱不要脸的吗? “你们别坐着了,起开起开,让李先生坐……李先生,您请,你请。”擦干净名片后,郭尚平麻利起身,躬身,抬手,做邀请姿势。 他的四名老伙计倒是从沙发上起身了,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但脑子里可谓一头雾水。 郭尚平生怕他们做出什么不敬之举,从而引火烧身,心惊肉跳的同时,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双手,把名片呈到他们眼前,让他们打量。 嚯! 当看清名片上的信息后,他的四名老伙计并不比他刚才的反应好多少。现在,十只眼珠子齐齐落在李建昆身上,一个瞪得比一个圆。 居然是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昆兰投资公司总裁! 华强太古集团董事长! 昆兰投资公司通过百亿做空英资企业一战成名,后又通过拿下太古洋行彻底封神,别说在港城金融圈里,即使是市井小民也是如雷贯耳。 在港城,人们对“昆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有人视它为魔鬼、股市终极狙击手、无情屠夫。 有人视它为英雄、华资的骄傲。 但无论哪种无疑都显现出它的强大。 坊间关于它的传闻很多,都说“昆兰”背后还有个幕后BOSS,因为如今公开的那位“昆兰”的女老板,实在不具备魔鬼亦或者英雄的气质,所以多半人信以为真,但似乎从没有谁见过这个人,异常神秘,成了传说。 现在,他出现了。 昆兰相关联的企业里还有一家昆竹集团这不是秘密。 可谁能想到,这位传说人物手上还有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叫“华人电子”? 郭尚平叫苦不迭,心说:大佬伱倒是早亮身份啊,亮完还哪有后面的破事? 就在今天,他耍了这位大佬一把——把他喊过来,又说咱不想跟你玩了。 这让郭尚平现在心头非常忐忑,他的四名老伙计也是一样。 “能谈谈了吗?”所谓恭敬不如从命,李建昆认为他现在站着比坐着,带给对方的压力会更大,所以还是坐着吧。 “当然,当然。” “谈,谈,谈。” “李先生你想谈什么都可以。” 五人你一句我一句,皆躬着身,态度无比殷勤。 不怪他们怂,是真的惧,港城这种地方,一切都与资本的多寡挂钩。而如果说他们是颗绿豆的话,那么对方好比一轮月球。 怎能不殷勤? 况且他们还得罪过对方。 施怀雅家族够不够猛?现在港城还有这个家族的人吗?哦不对,还有两个,听说在湾仔卖鱼…… 同时五人不约而同想到一点:所谓不打不相识,假如能攀上这个关系,飞黄腾达不是梦啊! 唯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这位大佬居然这么年轻。 居然会找他们做生意。 “这笔生意不是我的,是我在大陆的一位老哥的,就是那位高副县长……” 一个“没想到”,合理了。 “您能大驾光临,那是我们看得起我们公司,什么都不说了,按您之前说的办。” “不,我现在不想按之前的办了。” 郭尚平五人心头齐齐一紧,弓着的腰再次俯低一些。 “还望李先生海涵,我们之前不知情……我们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对对对。”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 廊道里,林新甲搀扶着高进喜,靠着左侧墙壁,潘旭和翟安波在他们对面,靠着右侧墙壁,孙明田戳在不远处的楼梯口,美滋滋叼着根红塔山,心情愉悦,尤其是欣赏着高进喜险些没气吐血的模样。 “你们怎么能这样……” 高进喜确实伤得不轻,他虽然年纪不小,学问也不低,但见过的世面不算多,考上大学之前一直在农村种田,在燕园里埋头苦读,首都那么多名胜古迹,只是被建昆他们拉着去过一次天安门,毕业后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工作,如今不过三年,在梁启峰身上,他初次体会到被熟人算计的痛苦。 他原以为像梁启峰那种人很罕见,绝大多数的熟人或同志都是和蔼可亲的。 不承想梁启峰的事还没完,今天又遭一击。 老话说相由心生,约莫有些道理,五官端正的潘旭仍然垂着头,脸上有些臊红。 翟安波则依然是那副冷漠淡然的神情,心头甚至充斥着一股自以为然的正义感:“高副县长你心系你们县的经济没有错,所以我为我的单位的利益着想也没有错,但我比你还多想一个点:我在为一万名即将购买冰箱的老百姓考虑。” “你放屁!”斯文如老高,亦是忍无可忍,“我们县有五十万老百姓!” “你才放屁。”翟安波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老实,净吃亏,刚被姓李的骂,现在又被他骂,“你想赚的七百多万,能让五十万老百姓都受益吗?别冠冕堂皇了,你根本没有这么想过,也没这个能力。” “你你你……”老高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但面对林新甲的关怀,又不好喷出来,更不想让建昆知道后担心,只能生生咽回去。 “你踏马的再叽叽歪歪一句,老子干死你!”林新甲隔空戳着翟安波说。 翟安波知道他是港商,还真有点不敢惹,尤其现在身在港城,“是他一直在埋怨我。我说你们还待在这儿干嘛呢,不可能有戏的,没有人喜欢中间商和空手套,带他走吧。” “要走的是你。”不待林新甲有所反应,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应声而开。 李建昆率先走出来,郭尚平五人跟在身后。 翟安波侧头望去,潘旭也终于抬起头。见李建昆说出这话后,郭尚平并没有反驳,翟安波微微蹙眉:“郭老板?” 他仍然坚信他和郭尚平密谋的事,李建昆没有条件可以撼动,如果有,那就是郭尚平被蒙蔽了,他会让郭尚平和东林的股东们醒悟过来,他也承认,这个李建昆能管理特区偌大一家华电公司,显然有几分能耐。 然而,郭尚平的回话,却使得翟安波瞠目结舌。 “哼,你这种小人,我之前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们撮合生意,只打算干一笔,未来都留给你们,你竟然连这一笔买卖都不想让人家赚,这不是典型的白眼狼吗? “我郭某人自认也算坦荡,能和你这种宵小合作?差点被你蒙蔽,我告诉你,没戏了!” 郭尚平义愤填膺说完这话后,不忘小意地看一眼身前人,想知道他是否满意。 翟安波脸色大变,料到姓李的有几分能耐,也没料到厉害成这样,这是给东林的股东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生意人不谈生意,如此意气用事地质疑起他的人品,并冲这个要放弃源源不断的财富。 他赶忙走过去,与李建昆错身而过,站到郭尚平身前:“郭老板,你有误解,我为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省物资局和老百姓,他们的利益比我个人的行为更重要。另外,无论他用什么条件诱惑你们,都不可能比和我们省物资局合作更好啊,你们能得到……” “行啦行啦,别说了。”郭尚平像赶苍蝇样把他打断,“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我现在一台冰箱都给不了你。” 翟安波眉头紧锁:“为什么?” “厂子都不是我们的了。” “啥?!” 郭尚平向前方那抹背影投去敬畏目光,含笑说道:“就在刚刚,我们全体股东一致同意,已经把东林冰箱公司卖给了华人电子公司。” 瞎! “什、什么?!”翟安波脚下一个踉跄,啪啪几步才站稳。 这动静引起李建昆的注意,扭头探来,问:“怎么不继续淡定了?” 翟安波:“……” 第714章 格局 第714章格局 “郭老板,你在开玩笑吧?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说卖就卖了?只要和我们合作,你们厂子的经营肯定会越来越好,发财致富的机会都不要? “还有他,他能代表华电公司买下伱们公司?” 翟安波死死盯着郭尚平,伸手指向李建昆,满脸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被告知不该说的话别说,郭尚平非得喷他一脸:你们西安物资局能带来的财富机遇,与李先生相比,在一个级量吗? 李先生做事尽显大人物的格局和魄力,给到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收购价的同时,仍保留了他们五人一定的股份,且他郭尚平总经理的职务尚在。 等于说他们是真正攀上了李先生这层关系,虽然所剩股份不多,但有这尊强力靠山,东林冰箱公司还怕不能飞黄腾达吗?市值亿万的公司的百分之一的股份,也不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的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可以比拟的。 还说李先生能代表华电公司吗? 真是有够无知的。 华电公司无疑是李先生手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企业。 “你看我的模样像开玩笑吗?” 翟安波:“!!!” 他不敢置信地从东林冰箱厂其他四名股东的脸上,逐一打量过去,他们的表情和郭尚平如出一辙,莫名其妙地卖掉公司、放弃一条长久财源后,神经病样的还显得很开心…… 不可理喻。 林新甲畅快大笑:“姓翟的,我是不是说过你会哭?” 高进喜盯着李建昆惊诧问:“你……你们公司把东林冰箱厂买下了?” “嗯。” 李建昆这轻轻一个字吐出来,与郭尚平的话算是互相印证了,落在耳畔后,翟安波、潘旭、高进喜和孙明田,皆是一脸呆滞。 “怎么可能?”好半晌后,翟安波失魂落魄地呢喃着,他猜想过李建昆会使出浑身解数挽回局面,却也万万没想到,对方使出了最不可能的一招—— 买下东林冰箱厂。 而如果局面变成这样的话,无异于对他的绝杀! 所有的话语权都掌握在华电公司手中,李建昆在华电公司显然又颇具份量。 潘旭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太狠了!他甚至感觉李经理不知如何说服华电公司买下东林冰箱公司,只为向他们出口恶气。 而这口恶气的代价,以百万港元计啊! 孙明田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从至高点一下坠入深渊,哇凉哇凉,手中夹着的红塔山烧到烟头,烫到手,都没有察觉到。 完了。 以这个李建昆和高进喜的关系,现在资源渠道落入李建昆之手,只怕神来了也无法阻止这笔买卖顺利完成。 高进喜带着七百多万现金回绥县,以一己之力盘活整个县委班子都无计可施的石油开发项目,这是多大的功劳?再加上他以前做出的政绩,梁县长危矣,同乘一条船的他也危险了…… “建昆,你这……我……”高进喜看着走到跟前关心他身体的建昆,表情极为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买下一个冰箱公司,对建昆有用吗? 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啊! 我高进喜何德何能配拥有这样的兄弟? 他异常感动,但,他并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这与建昆送他一笔钱又有何异?而且除了这笔钱外,或许还会让建昆损失惨重。 他缺钱,绥县的财政状况很糟糕,可他无法接受解决办法是通过兄弟的损失换来的。 “老高你不会要洒猫尿吧?”李建昆打趣道。 高进喜却笑不出来,表情严肃说:“事情不能这么办,我不答应,你不准买这家厂子。” “合同都签了,毁约是违法的。” “……那、那怎么办?这样把你……” “老高啊,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会做亏本的买卖?”李建昆笑笑后,贴到他耳边说,“进口冰箱这事儿很来菜,其实连我都心动了,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搞,因为手头的事情太多,现在既然是这个局面,那就搞吧,稳赚不赔。 “另外,你不了解港城这边的情况,我告诉你,东林冰箱厂这块地皮,往后价格绝对会疯涨!我即使不要他们的冰箱产业,单是用现在这个价格拿下这块地皮,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高进喜狐疑问:“当真?” “我还能骗你吗?” 李建昆的这番解释,让老高好想不少,他最怕建昆会亏本,还有得赚就挺好,不过心头仍然十分感动。 经历过两次同志的背刺后,他愈发明白除去血脉亲情之外,这世上真心为你好的人并不多。能做到建昆这种份上,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 这个兄弟他要认一辈子,他一定要无比珍惜。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目前已知的唯一的大容积冰箱的采购渠道,落入李建昆之手后,使得翟安波心悸不已,这样一来,他别说替局里和老百姓省钱,连此行原本的任务都无法完成…… 这可如何是好? 他偷瞄向李建昆,权衡着向他道个歉,有没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最终放弃了,此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类型,他只能把主意再次落在高进喜身上。 翟安波走上前,放低姿态说道:“高副县长,你知道我没有私心,在其位谋其职,当得知能替局里省下七百多万后,我肯定先要以局里的利益为重,还望你……” “不用说了。”高进喜挥手打断他,对方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已经能证明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种人真的没为自己考虑过? 假如能替物资局节省七百多万,毫无疑问是件天大的功劳。 高进喜已经寒透了心,他决定听从建昆最开始的安排:把冰箱进口到内地后,直接在南方沿海出手。 建昆才是真正的为他好。 翟安波的脸色自然不太好,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戳在旁边的李建昆淡淡道:“滚。” 翟安波被潘旭拉扯着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现在才是此地最多余的人。 离开东林冰箱厂后,俩人并没有走远,港城的街道上有不少电话商铺,与内地邮电局打电话的区域的格局差不多,里面有一个个密封起来的电话亭,缴纳一定费用后,供人拨打电话,国际长途业务是这种商铺的核心优势—— 普通市民家庭的电话一般没有开通国际长途业务。 潘旭费了番功夫,一通电话挂回西安,与派遣他们过来的周局通上电话,并把当前情况如实告知。 他倒不是告状,只是事情发展成这样,必须让局里知道。 “让翟安波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周局愠怒的声音。 潘旭看看旁边,将电话交到翟安波手上。 “周局,是我。” “翟安波啊翟安波,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是我没用……”翟安波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咆哮,骂得蔫头耷脑。 进口大容积冰箱的利润极大,可以说是近些年最有赚头的买卖,周局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必须挽回局面。 结束通话后,潘旭和翟安波无奈,只能豁出脸皮不要,返回到东林冰箱厂。李建昆等人仍在这里,刚买下这家公司,还有一万台冰箱需要紧急生产,有不少事情商议。 “你们还来做什么?”望着门口出现的二人,林新甲没好气道。 翟安波如同打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潘旭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向众人点头示意后,来到高进喜身前:“高副县长,周局想跟你通个电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是我们办事不利,但这不怨局里和周局,大家都是省内的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高副县长所在的绥县总不可能一直不与物资局打交道不是?” 高进喜微微蹙眉,潘旭一番话说到正点子上,物资局统购统销紧俏物资,在一省之内这方面省物资局的权利又最大,绥县想要获得什么紧俏物资,理论上讲就绕不开省物资局。 “我们这儿的电话可以打到内地。”郭尚平说。 潘旭表示感谢后,来到摆放着金蟾吐财工艺品的红木桌台旁,用上面的一部红色按键式电话,一番转接后,挂到了西安物资局周局的办公室。“高副县长?” 高进喜有些抗拒,不过还是从黑色真皮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接了电话。 “高副县长,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派去的人有问题,我在此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这个翟安波,真是胆大包天,敢私自决定这么大的事,不按领导的交代办,你放心,我马上召回他,予以严厉的处罚!” 电话那头周局先道歉后,话锋一转,打起感情牌: “高副县长你看,咱们都是一省的机关单位和同仁,实在没必要为了某一个害群之马伤害感情。 “我刚刚稍微翻阅了一下资料,贵县在许多紧俏物资方面很稀缺嘛,比如前年申请的安格斯牛的良种,这事儿我马上解决,给贵县调配一百头安格斯牛良种,你看可好?” 我国1974年开始从鹰国和澳国引进安格斯牛,这种牛增重性能好,饲养过程中对环境适应力强,耐粗饲、耐寒抗病、性情温顺,有极高的经济价值。 前年高进喜回绥县参加工作,搞的一个大计划“扶贫养殖”时,便相中安格斯牛的养殖,奈何向上面申请多次,始终没有通过,连一头的配额都没搞到。 现在周局一开口就是一百头良种。 使高进喜眼馋的同时,心情也颇为复杂。 “周局,我需要想一想。” “好的好的,高副县长,慢慢考虑,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电话挂断,在翟安波和潘旭的关注下,高进喜回到沙发上的原位坐下,向旁边的李建昆,一五一十反馈了和周局通话的内容。 后者听完冷笑一声:“当时在西安时就看出来是个老油条,果然一套一套的。” 高进喜听出些弦外之音,面露疑惑。 “老高你真以为翟安波干的破事,周局不知情吗?” 高进喜:“!!!” 李建昆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但这个黑暗现实他还是要让老高知道,好让老高尽早认清一些社会现实:“周局一清二楚,命令是他下的,翟安波只是执行人。” “这……”高进喜大为惊讶。 李建昆咬着他耳根,不紧不慢小声说道: “早在西安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对这条进口冰箱的渠道动心了,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来派人同行,因为运输?你们省绝对有在南方沿海的常驻人员,大可不必,此举只是为了和我们建立情感纽带,为后面翟安波和潘旭进一步提出跟到港城做铺垫。 “一切都在周局的算计之中,当这边反馈回去我们的利润超出想象后,他当即拍板,让翟安波踹掉我们,反而是这个年轻的潘旭事先未必知情。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大概率如此。” 高进喜听罢呆若木鸡,为什么每个人心眼都这么足? 李建昆似乎看出他所想,叹息一声说:“都因利益。” 高进喜突然无比愤怒,人为了利益,连感情都可以不顾,连同志都需要算计,甚至于出卖吗?! “建昆我明白了,我不和他们蝇营狗苟。” “不,你没明白,”李建昆摇摇头,“既然周局刚说了那番话,而他提出的条件你也确实心动了,那么双方的合作还需要进行。” “啊?!” “老高,没办法,谁让你混在那个圈子里呢,你必须懂得经营,建设自己的人脉关系网,而利益是维持关系的最佳工具。你想想看,倘若你与周局这样的人物利益相连,凭一个梁启峰还敢给你小鞋穿?” 李建昆凝视着老高复杂的眼眸,语重心长说:“你想改变家乡的贫穷现状,除了自身要有能力外,你还需要权利,埋头苦干是不行的,你呕心沥血到死上面的人也未必知道,你在上面要有人,这样才能保证你拥有更大更牢固的权利。 “虽然我知道这样干与你的性格相悖,但相信我,这是你实现愿望的最佳途径,也是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正确法则。你要有所取舍。” 高进喜怔怔发呆,这番话带给他极大冲击,也给予他从未有过的启迪,他无法反驳,同时通过这件事,他也真正看清建昆所具备的格局—— 建昆的性格是有些冲动的,这一点他在燕园时就清楚,建昆无疑很反感翟安波,甚至是周局,但他仍然不假思索地做出与西安物资局继续合作的决定。在大事面前,不爽这种事无足挂齿。 而这件建昆认为的大事,显然是他,是他的前途。 “建昆,我有你这样的兄弟,此生无憾了。” “我去!这话严重了哈,你还有嫂子和妞妞蛋蛋呢。” 高进喜双眼泛红,抬手勾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今天只有一大章了,明不定要请假,我尽量不断更……) 第715章 京城事多 第715章京城事多 十天后。 珠海,九洲码头。 一艘船体上涂印有“东方海外”字样的货轮,于黎明时分驶入码头泊停,海关人员随即对船上的一千五百台冷冻机械进行核验。 上午九时许,一辆挂黑牌的皇冠轿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缓缓驶进有些嘈杂和凌乱的码头,在一栋贴白瓷砖的两层楼楼底停下。 车门刚打开,林新甲从楼内小跑而出,扬扬手上的一只黄色档案袋道:“搞定了。” 有两名穿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慢他少许现身,这二人是西安物资局驻羊城办事处的人,奉命过来接收货物。 至于潘旭和翟安波,当日在港城与李建昆等人闹出矛盾后,已被紧急调回西安。 “高副县长,李经理。”西安物资局二人殷勤见礼,近乎巴结,他们由于常驻南方沿海为局里踅摸紧俏物资,更明白365L以上的大容积冰箱的货源有多么稀缺,可以说没有。 而国内市场对于进口冰箱又极度需求。 他们局拿下这条货源,等于傍上一棵摇钱树。 李建昆从林新甲手上接过文件看过后,递到旁边给老高过目,后者认认真真打量完,嘴角咧开,露出质朴而憨厚的笑容——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算是彻底成功了。 这些大容积冰箱合法合规进口到内地,再在码头转交给西安物资局,他们有渠道运输回陕西,等货物批售之后流向市场,便意味着真正开始创造利益。 这一千五百台是第一批货,建昆拿下东林冰箱公司后,这家位于大屿山附近的二十多年历史的老电冰箱厂,重新焕发出活力,扩招了一大批工人,生产线全部启动起来,进入满负荷生产的节奏。 接下来三五天就会有一艘货轮过来,一万台大冰箱无须一个月即能交货完成。 对于高进喜而言,这将是一笔七百多万的资金收入。 拥有这笔资金,绥县石油开发的烂摊子足以盘活,多出来的钱再办个辣条厂绰绰有余。可以预见的是,一九八四年县里的财政状况会变好很多,前途光明。 而在孙明田心中,这个“前途”不仅仅是县里的经济前途,还有高进喜的政治前途,梁启峰大概率是完蛋了,高进喜一旦上位后,他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副县长,喝口茶不?” 孙明田谄媚般送上一只盛有绿茶的保温玻璃杯,这是李建昆在港城给老高买的一样小礼物,现在老高的公文包一直被孙明田抢拎着。 他似乎终于开窍了,搞明白上下级关系,如今对老高的关怀连李建昆都挑不出毛病。 可惜啊,他不太了解老高,老高根本不吃这一套,没那种享受人伺候的爱好。这般阿谀奉承只会让老高更加反感他。 首批货物交易成功,余下的也是这个路数,由华电公司引进,西安物资局接收,高进喜觉得自己再待在这边也没有意义,返回鹏城特区的路上,向李建昆提了辞行。 李建昆没有挽留,清楚他是个实在闲不住的人。 当晚,在特区的胡家,三兄弟推杯换盏到凌晨。隔日,李建昆和胡自强把老高送上了由羊城开往西安(郑州换乘)的特快列车。 月台上,火车拉笛缓缓驶离。 高进喜从车窗中探出上身,用力挥动手臂,双眼泛红,饶是昨晚促膝长聊,但他仍然有许多话没说,许多他说出来显得矫情,建昆和强子也不需要的话…… 他会永远记在心头。 孙明田也挤出半个脑瓜一条胳膊,跟着高进喜挥手道别。 胡自强站在月台上没好气道:“这家伙醒悟得是不是也太晚了?” “墙头草,还是最没出息的那种,真见到风了他才敢使舵。”李建昆撇撇嘴说。 “老高后面估计还得难受一阵儿,梁启峰不可能轻易就范。” “不必担心,这一趟老高最大的收获不是替他们县搞到一笔资金,”李建昆抬手戳戳自己的脑瓜,“这里的收获才是无价之宝,老高比梁启峰笨吗?当他真的看清某些事、明白为官之道后,十个梁启峰也不是他的对手。” “啧啧!”强哥眉飞色舞,会上手段的老高,他也没见过。 —— 往后的一个礼拜,李建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开会上,即使他一手培养的下属和管理团队,能力很不俗,但企业的船舵还需要他来把控,提前制定好方针做好规划,再交给下面人执行,才能有头有绪,不容易出错。 这样一来,他也会更轻松。 这几天他的思绪早飘回首都,那里有太多他惦记的事: 老妈初到北方,能不能适应京城的气候、饮食、人文环境等。 小妹连京城户口也没有,想要转到京城念高中,并不是件容易事,山河说他来想办法解决,也不知道进度如何。 山河的父母举家搬到京城,同样也是初次接触北方的生活,另外秉权叔是个很能折腾的人,想要在首都大干一场,提过许多次让他到时帮帮忙,不能不管。 沈姑娘年前谈到对采编的工作适应得并不好,不晓得经过他的开导后,现在又是怎样个状况。 老妈见过林云和唐国耀没有?对谁更喜爱一些?如今这样的局面,老妈的一点点偏爱,都很可能决定二姐的婚姻。 … “传呼机项目的发展,现在明显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申请地区的名单老长,而且越来越长,每个地区都要派人,需要大量招聘有无线电技术的人。” “可是在内地这种人不好招啊,不单单是薪资的问题,这类人普遍都有机关单位的正式工作,也就是铁饭碗,这一点我们是无法提供的,我们的企业文化也不允许提供。” 华电工厂行政楼三楼的会议室里,沿着椭圆形的红漆会议桌旁围坐着一圈人,有丁伦团队和柳婧妍主导的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的几名管理人员,李建昆坐在首位。 大家就传呼机的发展遭遇的阻碍,展开讨论,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建昆抬手叩叩桌面,等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安静下来后,他说道:“关于人手不足的问题,分两步计划进行:第一,柳经理这边在港城招聘相关人才; “第二,内地也发布招聘广告,但我们要招聘的不是人,而是合伙公司。你们刚提到的内地不好招到人的情况确实存在,不过现在跟过去又有些不同,我预计今年会有不少人生出‘下海’的想法,他们想做生意,我们提供平台,建立一种受我们监管的外包模式……” 底下的柳婧妍等一群港城人,皆是眼神明亮。 这倒真是个好点子。 在内地招人确实不好招,人家一名干部停职留薪下海,也不好再加入另一家公司,自己闯荡做生意是他们的首选,假如有懂无线电的技术人员也有这种想法,那么华电提供的外包模式,无疑是一个极好的生意路子。 肯定不缺人找上门寻求合作。 但丁伦他们四个内地人,对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并不确定。 “以我们的招聘标准,这类人在无线电相关事业单位里肯定是技术骨干,偶尔几个有可能,真的会有一拨一拨这样的人选择下海经商吗?说白了,就是一个机关单位,或者一个地区的无线电工种的体系内,必须有一拨相熟的人一起下海创业,才能组成一家公司,才能完成我们外包的业务。”丁伦提出他的质疑。 “会,我们的这个外包模式提出来,对于有心人而言将是一个契机。”李建昆回道。 有些还未发生的事他不好说出来,一九八四年不仅是一个全民经商的年份,也是九二年之前最大的一次下海潮。 一九八四年最受欢迎的职业有三个,分别是出租车司机、个体户和厨师。排在最后的三个则是科学家、医生和教师。 当胸有不平的知识分子,遇上了改开后私营经济对人才的极度渴望,知识分子下海潮就此兴起。 一九八四年人们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都下海吧。” 同时一些段子也将流行起来,比如“手术刀不如剃头刀”、“搞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等。 社会风气如此,搞私营经济巨大的利益诱惑着仅仅只能说刚脱离温饱线的人们,这时一条现成的财路摆在眼前,没几个人能忍住不心动。 李建昆预测华电一旦发布寻求外包商的告示,或将在全国无线电行业内掀起一场风波,会使得国内一下多出不少无线电公司。 他正好借助这些公司,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BB机的全国普及。 此事便这样定下,会议开到中午才结束,末了大家离场时,李建昆喊住了初次过来特区的柳婧妍:“宝通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苟延残喘。”柳婧妍说,“受中英谈判的影响,港城的经济形势越来越糟糕,英资大量撤出港城,宝通公司的老客户基本又是英资企业,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破产倒闭。” “你这边再努把力,我希望尽快。” “好。” 拿下宝通公司,李建昆的芯片产业的计划中,诸如晶圆厂,也就不算毫无基础。产业园正在建设,在产业园落成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整合相关资源。 下午再次召开一场会议。 研讨的正是芯片产业园的建设,以及当下或往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紧急事立马解决,往后的阻碍,也要提前捋出一个大致的解决方案。 两天后,李建昆总算把未来半年内的工作规划到位,交给手下人去执行,他却来不及喘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火急火燎启程回京。 第716章 这不巧了么 第716章这不巧了么 海淀,娘娘庙胡同,李宅。 京城三月的气温,对于在浙江沿海生活了大半辈子胡秀英和李兰来说,仍然太冷了,两人毕竟不像李云梦这样的年轻姑娘,没事蹦跶蹦跶,似乎也就不觉得冷,也不像王秉权这样的火气旺的汉子。 来到京城小半月了,两人猫在家里避寒和适应,拢共也没出过几趟门。 王山河位于六尺巷的宅子,既大,又冷清,李兰住了两天不舒坦,搬到这边来暂住一阵儿,有胡秀英这个同龄人作伴,闲来无事用家乡话唠唠家常,身体的寒冷和心头的孤寂都有所缓和。 今天日头不错,微风不躁。 晌午时分橘黄色的阳光洒满小院,胡玉英和李兰搬了马扎坐在院里晒太阳,两人在老家时其实走动不多,到京城后感情极速升温,互吐心声,几乎无话不谈。 “姐,虽说京城这好那好的,没过来之前也挺期待,现在来了后发现,也就那么回事,我是真的想老家那小角落。”李兰比胡玉英小两岁。 “你家镇上的水泥房卖了?” “没,左右是个念想。” “那要是真想家了,也能回去过吧。” “哎,你不了解我家老王那个人,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李兰长叹口气说,“他一心想着来首都干大事业,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不过……” “什么?” “好像也不太顺利。跟我一样,开始想着这样一来能和儿子在一块儿,首都又更大更有发展前景,这两年总在做梦,想得太好了,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哪有这么好干喽。” “他人呢?” “这不天天在外面晃荡嘛,也不怕走丢了。” “那不能,秉权哥是大能人。”胡玉英比王秉权又稍小些。 叮铃铃—— 院外传来车铃声,很快王山河带着股兴奋冲进四合院:“爸!妈!小梦!户口的事搞定了!” 嚯! 这一嗓子惊动了宅子里所有人,胡玉英和李兰从马扎上站起;梁家两口子从西厢房跑出来;正北房的门口,一个窈窕身影箭射而出,后面跟着跑出来一个丰美的身影。 “山河哥,办下来了?”李云梦奔到小王跟前,惊喜询问。 “那是,你山河哥答应伱的事还能不兑现?” “山河哥你真厉害。” “嘿嘿。” 王山河从黑色皮夹克内衬,摸出两个户口本,翻开辨别一下后,递给李云梦一个。 后者细细打量过后,欢天喜地,笑出猪声。从此以后她就是正儿八经的首都人了,在这边读书也不成问题,现在只剩进校入学的事。 李云裳从妹妹手中接过户口本看看后,望向小王问:“花了不小代价吧?” “嗨,不重要,办成了就行。”虽然王山河轻描淡写地摆手,但他如何搞定这三个户口的事,一旦曝光,包括他在内的几人都得遭殃。“妈,给,看看,我爸呢?” “谁知道又去哪儿转悠了。”李兰接过户口本,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只觉得望海县,石头矶镇,离自己愈发遥远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王前脚刚进院,老王后脚颠着一辆儿子给买的崭新大凤凰,也来到四合院。得知户口落实后,老王黝黑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是近几天最好的消息。 “爸,你的事有眉目了吗?”小王问,拎来两张马扎,一张递给他爸,一张塞到自己屁股底下,凑坐在亲妈和干妈的旁边。 王秉权合上户口本,好生放进黑呢子大衣的衣兜:“在看,还没定下来。” “还是办厂?” “嗯。” “我看你有些准备,你有经验的不就是农具机械和家电这两块吗?”小王知道他爸有个“藏宝箱”,里面具体装了什么不知道,不过都是他爸两年前决定进京后所做的准备。 “所以要看啊,我要看看首都这边的市场、原材料渠道、行业现状等等。” “不理想?” “像我初来乍到,有很多方面钻研不进去,你搞那个古玩,办厂搞生产又没什么资源,只能慢慢摸索了。” “要是建昆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小王问,“那你最想做什么呢?你先跟我说说,我帮你留个心。” 王秉权砸吧着嘴说:“其实有个东西我一直想搞,赚头很足,总体来讲技术难度不算高,现在市场又亟需,政策也在向这个领域倾斜,是个大好机会。” “什么?” “电冰箱。” 别说小王大吃一惊,旁边其他人也是一样。电冰箱在眼下可是绝对的金贵物件,最便宜的电冰箱动辄也要上千元,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去造电冰箱,该说不说,老王是真敢想。 “技术含量不高?”小王问。 “我不是说了嘛,总体来讲。电冰箱的构成不复杂,核心部件只有几样东西,你爸也是搞过电器厂的人,能弄出两三样,难就难在最核心的一个零部件——压缩机,据我了解国内目前能生产冰箱压缩机的工厂屈指可数,这东西也是极度稀缺的管控物资,没有很强的关系根本搞不到。” 王秉权顿了顿,握紧拳头说:“如果能搞到压缩机,我百分之百要造冰箱!” “可你又说这玩意儿这么紧俏,想必那些国营冰箱厂货源都不充足,你就算办个挂靠厂,搞到配额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小王道。 “是啊,”王秉权仰头看一眼阳光灿烂的天空后,深感遗憾道,“本以为首都这边的资源会更活泛,没想到打听下来也差不多,造冰箱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但我还是认为冰箱业接下来会迎来蓬勃发展,现在是进入的好时机。 “我个想法:慢慢来,先从做零配件开始,在这行业里混个一席之地,后面随着厂子的发展,我也会不断拓展关系和渠道,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小王点头道:“凡事总有个过程,我认为这主意不错,比较现实。” “但是生产零配件,等于说就是给那些冰箱厂做配套,我们的产品只能卖给他们,保稳起见,最好是先把这个渠道找到。不然等到厂子运转起来后再去找合作单位,如果长时间找不到,货物积压,会吃不消的。” 小王想想后问:“找到关系渠道,你现在连厂子都没有,能让人家看中你跟你合作?” “厂子好说,这几天我也四处看了,像五道口周边闲置的旧厂房很多,社会富余劳动力也充足。臭小子,你爸敢说这话岂能没点准备?我早就开始研究冰箱,手上有两样以前电器厂自己造的样品。” 小王哈哈一笑:“你早说嘛。” 旁边的胡玉英、李兰、李云梦和梁家两口子,听着这父子二人的谈话,如听天书,也只有李云裳听懂了。 老爸的梦想小王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忙实现,不过他在生产制造这个领域确实没什么人脉,思来想去,最后找到帮建昆打理龙牌刀具厂的林敬民,林敬民一番相帮,也是各种托人,联系到一家规模尚可的冰箱厂—— 全国目前最大的冰箱厂正坐落在首都,叫作雪花冰箱厂,所以能在首都发展、直面雪花冰箱厂带来的压力的工厂,规模都不会太小。 这家冰箱厂在朝阳,名字就叫朝阳冰箱厂。 隔日中午,在朝阳的三元桥附近,西坝河畔的一家国营酒楼里,老王小王同行,要了个素雅包厢,摆了一桌。 赴宴的人叫姜培荣,朝阳冰箱厂的采购科科长。 官不大,派头不小,坦率讲,瞅着他鼻孔朝天的模样,王山河实在不得劲,但为了老王的事业,他只能忍耐。 “姜科长,我敬您一杯。” 王秉权双手托杯敬酒,对方只是很随意地用左手端起白瓷酒盅,王秉权一饮而尽,他仅仅微抿一口。 王山河心里的怒火蹭蹭蹿,同时也意识到父亲这些年干事业、给予他衣食无忧的生活,有多么不容易,这种卑微和讨好他早已轻车熟路。 “你们是一家挂靠厂?” “是,但我们的产品绝对质量过硬。”王秉权说着,拎起放在旁边空椅子上的黑色真皮公文包,从里面摸出一个银白色的片状物,和一根小拇指粗壮的铜管。 前者是冷凝器的样品片。 后者是“毛细管”的样品段。 冷凝器和毛细管又是一台冰箱中相对简单,但不可或缺的组成部件。 姜培荣接过去打量之后,嗤笑道:“这完全是手锤斧凿的工艺。” 王秉权陪着笑脸说:“工艺是粗糙了些,但这两样东西都是装配在看不见的地方,好不好看应该不打紧吧,重点是质量好,姜科长看看用料多厚实。” “谁也不比你们的差。我说的是我们厂现有的供货商。” “我们的价格更便宜。” 王秉权本以为谈到更低廉的采购价格,对方肯定会感兴趣,但事如愿为的是,姜培荣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那表情似乎在说:“采购价高低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花我的钱。” 王秉权明白了他是个什么风格的人,从公文包中摸出一条华子,沿着餐桌边缘推过去。 姜培荣脸上总算多出一抹笑意,把华子很熟练地塞进自己的包后,啧一声道:“这件事没那么好办,你们毕竟是一家挂靠厂,你们厂生产的产品真想被我们采购,后续产品检验、实地考察等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王同志,我们还要多多接触啊。” 这番话的潜台词,不仅老王听懂了,小王也明白。父子二人生出同样的想法:此人贪得无厌,不可靠。 王秉权嘴上说着“那是那是”,心里已经摒弃掉这个关系渠道。 王山河见父亲这样,也不打算再忍,手指姜培荣道:“烟拿回来。” 王秉权急忙制止儿子,但未能奏效,小年轻还是冲动啊,知道不是良人,不理会就行,这样可要交恶,犯不上。 “哟,怎么个意思?”姜培荣冷声问。 “装你妈啊装,你小小一个科长算什么东西,跟谁都充大爷,赶紧地,要不然老子削你!”小王喝道。 他虽然细皮嫩肉,但胜在年轻,姜培荣收礼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从包里扔出烟后,一边走出包厢,一边骂骂咧咧:“哪来的乡巴佬也敢学人办厂,吃了熊心豹子胆打电冰箱的主意?呸!” 王秉权气不气不知道,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看着儿子苦笑说:“你啊你,办事还是毛毛躁躁。” “你跟他握手时,我就想抽他!”小王并不接受父亲的批评。 王秉权心头一暖,也不好再说他。 出师不利,父子二人的心情都算不上好,结伴蔫头耷脑回到娘娘庙的李宅,还未进门时他们已听见里面传出的热闹动静,等推开院门走进去,才发现宅子里多出一个人。 “建昆!” 王山河快跑过去来了记熊抱。 王秉权也挺乐呵,抛掉心头的烦闷,喜笑颜开迎上去。 李建昆喊过人后,随口问:“干啥去了你俩?” “你算是别提了,遇到个鸟人……” 随着小王的讲述,李建昆的眼睛逐渐睁大,等小王话音落下后,他表情古怪地望向王秉权问,“王叔你想搞冰箱?” 第717章 搞个副业 第717章搞个副业 王秉权挠挠头,看出李建昆的表情有几分古怪,他想:我好歹也是在老家搞电器厂的人,现在想搞电冰箱,很奇怪吗? “建昆,我跟你讲,电冰箱没有那么难,一个柜子加个制冷系统罢了,柜子不提,制冷系统这一块,除了压缩机我实在搞不出来外,其他的零部件要不然花点钱我有把握弄出来,要不然我自己就有把握造出来。” “不不不王叔,别误会,我没觉得你异想天开,我只是认为……你很有眼光。” 李建昆说完,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运气也足够好。 从眼下许多未来的着名企业家都瞄中冰箱事业上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综合诸多因素——市场需求、技术条件、政策等等,搞电冰箱是一个绝佳的生意点子。 由此可见,老王这位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民企业家,视野之宽广和毒辣。 前世老王便成就了亿万身家,这一世有自己这个变数,日后老王和李吉利、张海尔齐名也犹未可知,毕竟后两者目前也只是在冰箱事业上刚起步,而他们现在的运气,远没有老王好。 李建昆把王秉权拉到一旁,咬着耳根子说:“王叔伱如果想要搞冰箱,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为啥?”王秉权诧异,心说:建昆你难道这么牛,真能搞到压缩机的资源吗? “我在港城有一家电冰箱厂,拥有这方面的全套技术,包括压缩机。” “嘶——”王秉权倒吸一口凉气后,双眼瞪大如铜铃,因为过于激动,声音变调到极为尖锐,“当真?!” 这一嗓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王山河没好气道:“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嘛,这又没有外人。” 李建昆纯属养成习惯,受限于这年头内地的环境,习惯了当幕后大佬,讪讪一笑:“我说王叔想搞电冰箱的话,我这边可以提供技术支持,恰好有这条件。” “这么巧?”小王瞪眼。 “是你爸运气好。” 王秉权此时还没回过神儿,他也觉得自己运气简直逆天了,他想搞电冰箱,建昆在国外就正好有家电冰箱厂,包括压缩机的技术都有,不敢想象…… 那么还有谁能阻止他搞电冰箱?! “哈哈哈哈——”老王仰天大笑,欣喜若狂。 李兰见丈夫心心念念的大事解决,也跟着笑起来,她总归希望丈夫能开心些,不提其他,这样至少能多和她说些话。 “建昆你来你来,咱爷俩好好谈谈。”王秉权激动不已,拉着李建昆便往屋里冲,打算找个安静地方详聊。 “老王你搞什么呀,建昆刚回来。”李兰笑骂。 “嗨,一时半会又不走。” 李兰拍拍旁边胡玉英的手,表达歉意,后者示意无碍。 王山河顿绝无爱,吐槽道:“感觉你俩才是一家的。”也跟了进去。 李云梦挽着姐姐的胳膊,看到大家都开心,跟着傻乐呵,她顶喜欢这样的热闹氛围,至于说同龄人早开学了,她还待在家里,这不重要……巴不得多玩一阵儿,二哥既然回来,总会安排的不是? 正北房的堂屋里,王秉权拉着李建昆坐在檀木四方桌旁,王山河充当跑堂小弟,从小龙妈手上接过两杯茶水送过来。 “建昆,那家冰箱厂是你自己的?” “嗯。” “乖乖!你也太能混了,都在国外有厂子?” 李建昆谦虚摆摆手,自己在港城的那些产业,暂时还是不好摊明,老王仅仅知道一家冰箱公司尚且震惊成这样,那百亿产业如果全抖出来,像老母亲还不得吓瘫掉? 王秉权震惊之余,兴奋到拍手:“这样可太美了,厂子是你的,你可以完全指挥,有国外的先进技术的支持,咱们搞个品牌冰箱出来,做大做强不是梦。建昆你有经验,你说说看,真搞个冰箱厂需要哪些投入,大概要花多少钱?” “王叔你要想做大的话,那么必须科学规范化生产,引进生产线是重点。” “一条冰箱生产线要多少钱?” “看质量和产量,像我港城那家冰箱厂,最先进的一条生产线是从德国进口的,可年产十万台冰箱,不合格率控制在千分之五以内,几年前的采购价是八百万美金。” “八百万……美金?!”王秉权吓得一哆嗦,还是几年前,现在只怕更高。 别说他,小王也是一样。 要说他们家已经算有钱的,举家搬到首都,家底自然也带过来,老王办厂多年,累积的家底有几十万。小王搞古董,前些年是只出不进,花小钱大量买买买,近年来古董市场兴起,小王也开始做交易,以前买入的古董都升值不少,如今抛开建昆那一半外,他个人小金库里也有几十万。 然而这加起来近百万巨款,竟然只能买到一小截冰箱生产线。 王秉权猛地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建昆你到底有多少身家了?” 本来建昆说在国外有家冰箱厂,他惊讶归惊讶,但没敢朝很大规模上想,现在得知一条生产线要投入数千万,那可绝对不是一家小厂。 通过儿子王秉权知道,建昆在国内还有不少产业。 这孩子是真发达到没谱了! 资产只怕上亿! 念头至此,老王深吸一口凉气,同时心有戚戚,有种前浪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王山河对于李建昆在国外的事业虽然同样知之不详,但接受能力要比他老爸高,毕竟某个家伙可是发誓要成为华人首富的人。“爸,我看这冰箱厂你也甭惦记着一个人搞了,搞也搞不起来,和建昆合伙,二一添作五,建昆投资、出技术,你来经营。” 老王嘿嘿一笑:“我是这意思啊,就算我能投资得起,建昆出全套技术,多大的贡献?不可能不占一半。” 王山河又望向李建昆:“你不会不想投吧?” “滚!”李建昆笑骂。 王山河哈哈一笑,把他老爸的右手和建昆的右手拉到一起,两句话促成了这个合作。 对于李建昆而言,此事即使抛开感情因素不谈,也是一个很好的副业投资项目,毕竟他有一家海外冰箱厂,资源是现成的,不利用起来白不用。再者,他清楚老王的能耐,投资老王绝对一本万利。 心心念念的冰箱事业,一切问题忽然迎刃而解,王秉权心里有多畅快自不用提,尤其是中午刚被人骂“乡巴佬也敢惦记搞电冰箱”之后,彼时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气憋在肚子里,愈发想干成。 现在,王秉权已经规划起冰箱事业的蓝图: “我明天开始物色地方,这几天也看过不少旧厂子,挂靠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是送钱的事……” 李建昆打断他,询问他具体看过什么地方,了解到也是在五道口周边后,建议道:“最好是挂靠在东升和中关村这两个街道办辖区范围内,因为都有熟人,合作起来更方便。” 他真正的顾忌没有说:这样一家厂子投资不小,往后的规模估计也会越来越大,再过几年顺应时代改革时,熟门熟路自然好办事,以免搞得乌烟瘴气。 老王很明白做买卖这种事上人脉关系的好处,自无不从,与李建昆相约好,等看好地方后,约相关街道办的人出来吃个饭,认识一下。 对工厂选址的事李建昆还有几点建议: 第一,场地要足够大。 第二,周边有利于腾退的富余空间。举个例子,万一厂址在某个名胜古迹旁边可不行。 同时他让老王拿下某个旧厂区,或准备建设新厂房时,先别动,他会从港城调派技术专家过来,按照适配冰箱厂的格局进行改建或新建。 这些都是未雨绸缪,为以后做打算。别说老王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既然决定干,李建昆也希望把这个副业干干好,想想千家万户都用上你的冰箱,难道不爽快吗? 王山河戳在一旁虽然听得认真,但他并不关心如何办厂,也不懂,笑盈盈问:“那你们的厂子准备叫啥?” 李建昆耸耸肩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急个什?” 王秉权看看李建昆后,脑子里灵光乍现,用询问的语气说:“建昆你说叫‘清溪’怎么样?清溪牌冰箱,听着还行,水跟冰箱也带点关系。” “好!”李建昆抬手轻拍一下桌面。 “清溪”二字源自何处自不用提,清溪甸是他的故乡,也是王老家的祖地。 “哎呦爸,有点水平啊。”小王大笑,同样认为这名字不错,饱含着多重含义。 “那是,”王秉权昂昂脑瓜,“别看你爸只有小学文化,我们当年私塾教的东西,你们读书时初中高中都未必能学到。” 王山河和李建昆相视而望,这话没法反驳,他们读初中高中时正赶上哗啦哗啦,几乎什么都没学到。 “王叔,李贵飞在念书这事儿上一直看不起你,说当年甩你几条大马路,有这回事?”李建昆顺着话头问。 王秉权尴尬地挠挠头:“嗯,当年你爸的成绩全私塾第一,先生特别喜欢他,我跟他正好相反,石头矶已故的杨先生那时候上课时总会带根戒尺,怕是没人比我挨得更多,不过也多亏了他打……” 老王想起当年往事,颇为感慨。 李建昆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奶奶个熊,这事儿居然是真的,他一直以为李贵飞吹牛皮…… 第718章 老母亲和小妹都有问题 第718章老母亲和小妹都有问题 夜已深。 李云梦还在姐姐房间里闹腾,寒假作业做完并上交给二哥检查过的她,放肆得心安理得,李建昆伺候老母亲睡到床上,替她裹好被子,坐在床边搭起话。 “妈,在这边住得不太习惯吧?” “除了天冷外,都好着呢,你姐说再有个十天半月也该暖和了。” “吃的方面呢?京城菜浓油赤酱怕是不合你胃口。” “顿顿都是好菜,还有人做熟了端上桌,这么享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看看我最近都胖了。” 李建昆笑笑道:“胖点好,伱本来太瘦了。你普通话也不会说,只能跟兰姨聊聊天,是不是太无聊了?” “这不是还有你姐和你妹嘛,普通话她们也在教我,云裳都计划好了,等天气暖和些带我四处玩玩,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都挺好。” 胡玉英从牡丹花被面的被子里伸出手,在小儿子手背上拍了拍。 李建昆见她似乎真的适应得不错,暗松口气。他今天刚回来,舟车劳顿,晚上和王家父子又喝了不少,胡玉英赶他早点去休息。 “小梦,你赶紧地,睡觉!几点了?”李建昆喊回小妹给老母亲暖脚。 一夜无话,隔日早上起来,胡玉英好好拾掇出一身外出的行头,因为今天是礼拜天。 让这位农村妇女心情更美的是,小儿子的对象沈姑娘,早饭前也过来了。这姑娘她不是第一回见,她来首都的第二天姑娘就登门拜访了,知书达理,乖巧听话,长得也俊,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红衣,早饭吃了吗?”她用蹩脚的普通话问。 “姨,吃过啦,在家吃的稀饭。” “那不顶饿,再来添个包子。”胡玉英伸手招呼。 沈红衣正准备走过去时,被李建昆拉住,“我刚问你,你说吃了俩馒头。” “是呀,馒头和粥。” “还吃得下?” “你不懂。”沈红衣撂下三个字,小跑过去挽住胡玉英的手臂,搀扶着她向西厢房走去。 早饭时沈红衣挨着胡玉英坐,后者吃了满满一碗红薯粥,外加两个大肉包子。李建昆暗暗给沈姑娘竖了根大拇哥。 李云梦也挺喜欢这个小嫂嫂——她私下里已经这样叫了,一行人出发前往海淀小镇的路上,一直蹦蹦跳跳围在沈红衣身边,缠着她问东问西。 “红衣姐,这巷子为什么叫军机处胡同?好奇怪哟。” “因为这里曾是清朝传递军情的要道,北口以前可以直通圆明园,军机大臣在此地办公,有重要军情马上送给在圆明园的皇帝。” “京城为什么这么多胡同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向上可以追溯到周朝时期的‘闾里制’,用现在的话说叫城市规划,不然大家都乱盖房子要乱套了。战国时,京城已经是燕国的都城,热闹繁华,更要管控,当时在棋盘式的道路网格内,划分出大小方正的闾里,宋代为了在发生火情时便于救援,宋高宗又规定了巷和衖的防火间距,大大小小的胡同因此慢慢形成,延续至今。” “前面为啥叫老虎洞?” 李云裳插话笑骂:“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 “攒的,问你你又不懂。”李云梦探头望去。 李云裳:“……” “小梦,别这样和你姐说话,人各有所长,我只是运气好,多读了几年书。但比起经营生意,我是远远不如你姐的。”沈红衣说。 李云裳心里的那点小郁闷消散,撇撇嘴说:“她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李云梦嬉皮笑脸凑过去:“好啦好啦姐,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 她知道姐姐很能赚钱,她来京城后已经给她买了不少好东西,红衣姐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据说月工资才几十块,从这方面比较,姐姐似乎确实很牛。 李建昆和老母亲相视而望,齐齐笑起来。 “几点了建昆?” “妈,早着呢。” “还是快点,商量好的时间电话没打过去,待会儿会不到人了,你爸现在也忙。” 一路上,胡玉英催促不下十遍,等来到邮电局,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等吧,她丝毫不嫌烦。 李建昆算是看出来,老妈虽然嘴上说着到京城来这好那好的,但心里未必比兰姨畅快,兰姨至少一家三口都在京城,而他们家还有好几个留在老家。 关于这件事,他也挺无奈。 二姐显然已经习惯了京城的生活,小妹也心心念念想待在首都。 李贵飞还好说些,只要给他想要的,比如在京城弄个更大的厂子让他管,他应该会嗖嗖奔过来。 难点在于大哥一家。 大哥的事业正值春风得意时,大嫂的家人又都在望海县城,想让他俩带着小平安来京城生活,促成一家团圆的局面,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可能。 干等约一小时,提前十分钟李建昆开始挂电话,因为一下子未必能挂通。 电话接通后,他把话筒先递给望眼欲穿的老妈。 “老李啊,在家都好呗……晓得你待在厂子里,总要回去看看的,晚上也在厂里住……哦平安呢?来平安,喊奶奶……” 玉英婆娘抱着话筒,实在没绷住,哭得稀里哗啦。 两个闺女和未过门的小儿媳在旁边安慰,李建昆暗叹一口气,心情很烦躁,后面有人催促时,没忍住大吼一声。 等老妈、姐姐和妹妹相继接完电话,李建昆最后抓过话筒,示意沈红衣把老母亲扶出去,带上电话亭的玻璃门。 同李贵飞小聊几句,又逗弄一会儿小平安后,李建昆找来大哥接电话。 “哥,妈这人你知道,还是放心不下家里,要是回到家吧,肯定又放心不下小妹,一辈子为我们操碎了心……” “哎!”电话那头传来李建勋的叹息。 “有没有可能你们一家三口也来首都生活?你和嫂子商量,为小平安以后的前途着想,我可以给他安排最好的学校,你和嫂子这边,我看能不能找到‘对调’的人,工作和级别尽量保住……” “愿意从首都往我们这边调的人,怕是很难找吧?而且不光是这个问题,还有你嫂子的家人,我们一家人想团圆待在一起,人家也是这样想的。” “嫂子的父母都退休了吧,你和他们商量商量,让他们来首都养老,生活方面我来安排,你觉得他们能愿意吗?” “这……不好说。” 兄弟二人合计半天,能不能办成不知道,得试试看,也需要时间。 李建昆走出电话亭时,胡玉英已经恢复情绪,劝儿子别为她担心,说她没事。 然而有没有事,李建昆现在心里门清,又苦于无法一下子解决,他见今天日头不错,也不急于回去,打算带老妈在镇上逛逛,见见新奇,兴许能好受些。 海淀小镇比以往更热闹了。 街边新开了不少店铺,沿街摆地摊的小贩也增加不少。私营经济放开的效果立竿见影。 “妈,妈,你看!好多小人书啊,满间铺子里全是!” “姐,姐,那气球怎么能自己飞起来?” “红衣姐,这放的是什么歌啊,真好听!” 玉英婆娘心头有没有好受些不知道,李云梦感受着满大街的新奇,完全颠了。于是街上出现这样一幕: 一个穿着羽绒衣、灯芯绒裤、运动鞋,扎着高马尾,亭亭玉立,漂亮异常的半大姑娘,一会儿蹿到这间铺子,一会儿蹿到那个地摊,瞪着眼睛瞧稀奇,忍不住各种买买买,很快怀里便抱了一大堆。 李建昆蹙眉望向二姐:“你干嘛给她这么多钱?” 李云裳吐吐舌尖,小声回话:“不是我给的,她本来就有钱。” 李云梦在老家念初中时,李贵飞每礼拜给她十块钱零花,一个小姑娘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再说石头矶镇那小旮旯,又能有多少小姑娘钟意的俏皮玩意儿卖? 她虽然没想过攒钱,仍然有个塞满钞票的小金库。 现在这些存款终于找到用武之地。 “你爸给的,总怕她不够花,还说什么女儿要富养,”玉英婆娘看看大女儿,略带歉意说,“这不家里日子好过了么。” “你们在商量啥呢?来来,吃糖炒板栗,我请客!” 李云梦旋风样刮回来,塞给老母亲一大包牛屎纸装着的糖炒板栗,又把怀里的其他东西塞给姐姐,让她代为保管,然后拉起沈红衣的手说,“红衣姐,带我去买磁带吧,我想听刚才问你的那歌。” 说罢,也不顾沈红衣情不情愿,拉着便跑。 “妈,话是这样说,我们也希望小妹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但这有点过了。”李建昆望着两人跑开的背影说。 玉英婆娘下意识望向大女儿怀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叹了一声:“说的是,就怕孩子学坏了。我回去把她的钱拿来,要管控下,另外她这个性格……” 街上的半大姑娘不是没有,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含羞答答的模样,人家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她家这小闺女吧,完全不怕生,性格像男孩子,也就是长得俊别人不能辨错。 李云裳插话说:“建昆你要给她找个好学校,真要好好管管,这年纪最容易学坏。” “对对对,”玉英婆娘连声附和,“管得严的那种学校,建昆你要上个心。” “妈,放心吧。”只要老妈意识到问题就好,从这个角度讲,让小妹暂时离开李贵飞的溺爱,倒是件好事。 第719章 小妹转学记 第719章小妹转学记 其实李建昆很清楚小妹不是块读书的料,至少吃不了知识文化这碗饭,但老母亲特地从老家过来陪着她念书,自己包括家人也总希望她能多学些文化,关于小妹念高中这件事,还是不能马虎。 再者说,学风比较好,管理比较严格的那种高中,肯定也是一流学校。 首都的教育资源扎堆在海淀,海淀当下也拥有一批全首都、乃至全国最好的高中,譬如:人大附中、北大附中、清华附中、首师大附中、一十学校,一零一中学等。 李建昆的目标,便在这些第一梯队的高中里面,无论哪所都不错,不过出于个人情感因素考量,他无疑更倾向于北大附中。 要说此事如果能请动他的导师出面,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他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倒不是没把握请动扛把子,主要考虑到扛把子的性情,当年为壮壮上学的事,他已经破天荒动用了关系,李建昆不想再让他老人家去干不喜的事。 这日晌午,李建昆只身来到北大附中。 打着“有重要事要找学校领导”的说辞,又出示了北大研究生毕业证,在教务楼里结识到一位姓陈的主任,不过这位陈主任是管后勤的,感觉不太对路,李建昆又委婉地表示想见见更上面的领导。 “李同志,到底是什么重要事啊?”陈主任十分客气,虽然还没聊开,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七七届北大研究生,毕业后岂能没个好前程? 职务和级别应该要比他这种高中主任高得多。 “看。”谭副校长向下首的陈主任抬抬手,后者赶忙附和几句,只差没有把李建昆夸上天。 “站在我这边来讲,是件私事,不过对于贵校而言,又是件公事。我是受家中一位华侨身份的长辈所托。”李建昆回话道。 陈主任倒来一杯绿茶后,并没有走,凑在旁边坐下,对李建昆的来意也挺感兴趣。 “是这样的谭副校长,我属于港资这一方,本身没有行政级别。” “谭副校长,来了位客人,北大七七级经济系的研究生……” “我、没接受分配。” “咚咚咚!” “进!” 陈主任:“???” “七七级的研究生了不得啊,记得那年研究生录取计划还没有正式实施,你们这一批都属于特录,人才中的人才,李同志是哪个省的状元?”谭副校长含笑搭话。 谭副校长:“!!!” “不对呀!你这样的人才怎么会没有行政级别呢?我听闻当年的研究生毕业分配后,至少也是正科起步,往事不堪回首啊,恰逢人才断代,各机关单位抢着要。”谭副校长惊讶,旁边的陈主任也瞪大眼睛。 “来来,李同志,沙发上坐。小陈,倒茶。”他五旬左右,喊四十上下的陈主任“小陈”,没有毛病。 李建昆心头叫苦不迭,但要让他为这个事去骗人,他又有些办不到。 “哟,去这么远。”谭副校长应该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又对合资企业这种新鲜事物不甚了解,紧接着连连发问。 李建昆正欲开口谈正事,哪知谭副校长寒暄之意未尽,率先问道:“不知李同志现在在哪里高就?” 随着陈主任的一番介绍,朴素简洁的办公室里,红漆五屉桌后站起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显然也不敢不拿七七级的研究生当根葱,同时听闻对方出自北大,谭副校长的脸上明显多出一股亲近。 如果说陈主任只是疑惑的话,那么谭副校长得知这个情况后,表情瞬间有了变化,那股亲近感消失不见,脸上还多出几分愤懑。 陈主任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嗅到一股好事临门的意味,热络领着他来到教务楼三楼,副校长办公室。 李建昆暗道不妙,斟酌着回话:“在特区一家合资企业。” “浙江,文科。”其实李建昆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拿出北大研究生毕业证,纯粹只是为了好进门。 他想:国家培养你,上大学不仅免学费,还发生活费,你学有所成不接受分配,不在亟需人才的那些岗位上发光发热,跑去给港商做事……这是什么行为? 由此可见,沈学山式思想的人,在这年头真不少见。 “谭副校长,陈主任,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在体制内发展。但我所在的合资企业,每年都在为国家创造巨额收入,我认为为祖国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不分形式。”李建昆正色说道。 陈主任下意识颔首。 谭副校长却不咸不淡道:“你的工资也不低吧。” 这话让李建昆无言以对。 他花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改变老丈人的思维,又怎能希冀三言两语改变眼前这位?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岔开话题,或者说把话题拉回到正轨,准备按照原计划执行,用现实利益换个小妹的上学名额。 “两位,我此次过来是受家中一位华侨身份的长辈所托,这位长辈打小疼爱我妹妹,心心念念想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 李建昆说着,便将小妹在老家初中毕业,结业成绩还算不错,并且如今来到京城,户口已经解决,希望来北大附中求学的事,娓娓道来。 “呵。”谭副校长听罢冷笑一声,“我们学校有严格的招生标准,如果学生都以这样的方式进来,岂不是全乱套了?” 陈主任却听出弦外之音,对方一直在提及“华侨身份的长辈”几个字,望向李建昆摆出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是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这位华侨长辈也希望能为贵校做点贡献,贵校如果在设施方面有什么欠缺的话,可以……” “不用啦!” 不待李建昆的话说完,谭副校长喝一声打断,手拍茶几面,怒声道:“懂你意思了,说得好听点:华侨捐赠为我们学校做贡献,但如果真有心的话,又何必塞个学生进来?说白了不就是一场交易吗?龌龊!肮脏!我谭某人绝不苟合!” 陈主任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得,遇到个这么正的人……李建昆不禁暗叹口气,他感觉再待下去,谭副校长的手就不止是落在茶几上。 索性不自讨没趣了。 李建昆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告辞离开。 “哼!”办公室里,谭副校长瞥一眼房门,火气还未消,“看到没有,原本一个大好的人才,非得去给资本家做事,什么乌烟瘴气的事都学过来!” 他如果不是对自己说话,陈主任现在真不敢贸然开口去触霉头,到嘴的话在脑子里斟酌一番后,才小意说出来: “他刚说那姑娘成绩不错,其实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那些从外省对调过来的同志的子女,成绩真不错的那种,我们以往也收过的。 “再一个,他们那边还能赞助一笔。谭副校长,咱们学校的资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每年的拨款都不够用,您看看,图书馆这么重要的基础设施,申请多少年都没有下文,为什么不……” “他能捐赠我们一座图书馆?”谭副校长嗤之以鼻道,“你想啥呢伱?” “我是想说,毕竟可以谈谈嘛,图书馆不指望,万一对方诚意还挺足,我们得到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又能一定程度上改善教学质量,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多了,他们能提供的捐赠如果真的很大,哪会是这种求人的口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北大学子,我们毕竟也算北大的老师,只是出于尊重,而不是求人?” “行啦,别谈这些有的没的。”谭副校长躺向沙发靠背,抬手揉搓着太阳穴,说起建图书馆的事,过两天有个关于新年度教育财政拨款的会议,他们学校今年的申请重点仍然是图书馆。 这个基础设施,对于一所学校而言太重要了。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这样讲:图书馆的大小、书籍内容的丰富程度,决定了一所学校的知识氛围和文化底蕴。 他内心祈祷,希望今年能有戏。 一个好现象是:国家经济陷入两年倒春寒,今年有明显回暖的迹象。 —— 海淀教委大院。 一年一次的区教育财政拨款会,高中部的会议,今天在此召开。 上午九点,在大院主楼二楼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区内各高中的相关负责人,悉数到场。 代表北大附中出席的正是副校长谭恩忠,他坐在主席台下的第一排居中位置,左侧是人大附中的负责人,右侧是清华附中的负责人。 轮到谭恩忠发言时,他下意识瞥向左右,国字脸上显露出一股锐意,图书馆任何学校都想建,但能够与他们学校竞争率先权的,也只有隔壁两人所代表的学校,今年的经济情况如他所料,要好一些,是个机会,他必须争取。 “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代表北大附中,作一九八四年度的教育财政申请汇报…… “第一,图书馆……” 主席台上坐成一排的众人苦笑连连,居中一人抬手打断他道:“谭副校长,图书馆的事能不能缓缓?这不是一点点经费可以解决的问题,你想要,他想要,他也想要……” 此人伸手分别指向谭恩忠和人大附中、清华附中的负责人,然而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时,清华附中的负责人举手请求发言。 “戴副校长,你想说什么?” “我们今年不申请建图书馆了。” 嗯? 别说主席台上的众人小小惊讶一下,底下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目光,谭恩忠更是面露狂喜,侧头问:“老戴,你们不申请了?” 清华附中如果不申请建图书馆,等于一个强大对手退出,他们的希望自然大幅提升。 人大附中的负责人,表情和谭恩忠如出一辙。 “有了嘛,再申请做什么?”清华附中的戴副校长笑呵呵说,“有位华侨打算给我们学校捐一座图书馆。” 瞎! 满堂哗然。 戴副校长继续说道:“既然谈到这件事,我也要向领导们汇报一下,是这样的:这位华侨有个亲戚家的姑娘,以前在老家浙江念书,现在是父母工作对调到首都还是什么情况,她也跟着来到首都,户口已经落实,学习成绩蛮不错,全校第九,想来我们学校继续求学,这种情况是可以考虑的嘛。 “这位华侨又很支持教育事业,主动提出要为我们学校捐赠一座图书馆,恰好我们学校也缺,总不至于拒绝吧。领导们认为这件事有问题吗?不违反什么吧?” 主席台上的众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居中一人喜笑颜开,轻拍一下桌面道:“好事啊!” 替他们解决了大问题。 虽然在高中建一座图书馆,与大学无法相提并论,但费用至少也是十万打底。那姑娘有京城户口,升学成绩也不错。这样一来,既能得到一个好学生,又能得到一座图书馆,何乐而不为? 此时底下已炸开锅,与会者们议论纷纷,皆对清华附中的好运气艳羡不止,他们怎么就没遇到这种好事呢? 唯有谭恩忠,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心想:为什么这个故事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前两天那个北大经济系研究生李同志,登门拜访他的画面,在脑海中如幻灯片样浮现。 等到清华附中的戴副校长话音落下后,谭恩忠碰了他一肘子,侧过头,压低声音问:“老戴,准备转到你们学校的那个姑娘姓什么?” “这、和你有关系吗?” “你说说嘛。” “姓李。” 谭恩忠:“!!!” 姓氏都能对上,那绝对没跑了。 对方居然真的能捐赠一座图书馆?! 这是谭恩忠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老戴,你们已经谈妥了?对方捐赠完成了吗?那小姑娘已经进你们学校了?” “我说老谭,你什么意思?怎么的,还想挖墙角啊?” 清华附中的戴副校长不愿说,但谭恩忠懂他啊,作为对头都十来年了,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信息:只是谈了,但事情还没有开始办。 “各位领导,”谭恩忠仗着现在是他发言的时间,高声问道,“今年清华附中不申请建图书馆了,那我们学校建图书馆的资金还不能落实吗?” “领导们,还有我们学校呢!”人大附中的负责人忙不迭发言。 谭恩忠:“……” 主席台上的众人全都面露难色,今年的资金虽然活泛些,但批准一个学校建图书馆还行,两个学校就捉襟见肘了。 他们商议一番后,由居中一人回话说:“图书馆的事还是先放放吧。” 教育财政拨款下不来,谭恩忠的心思立马拐弯,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老魏—— 不能清华附中建起图书馆,我们北大附中没有啊,而且明明对方还是先找的我们…… 悔! 悔不该当初没与李同志多唠唠。 谭恩忠心头狂呼:能捐赠一座图书馆,你倒是早说啊你! 属实没料到这个李家居然这么有财力,这么舍得。 谭恩忠寻思:现在还有机会,得想办法挽回局面才行…… (今天只有一大章,过年事太多,望见谅。) 第720章 办法 教育 第720章办法教育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晌午时分有两个陌生人找上门,说是北大附中的老师,找李建昆同志,开门的梁叔知道东家最近确实在为妹妹上学的事奔走,不敢怠慢,客气请进来。 生性爱热闹的李云梦听闻动静,期盼着又是小嫂嫂、鲁娜或者许桃姐姐来家里玩,嗖嗖从屋内跑出来,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后,有些失望,戳在屋檐底下好奇看着。 北大附中来的两人中,有一个李建昆打过照面,正是那位管后勤的陈主任,他注意到李云梦后,不禁上下打量一番,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是个姑娘,年龄也吻合,想必没跑。 长得可真俊,格外招人喜欢。 也不知他见识过“动如脱兔”的李云梦后,还会不会保持这种想法。 李建昆和王山河在房间内谈事,梁叔来喊才走出来,看见陈主任二人后,李建昆疑惑问:“你们怎么能找到这儿?我妹妹上学的事已经搞定了。” 陈主任先道了个歉,再将原委道来: 北大附中为了挽回局面,通过北大的门路,特地查阅了李建昆的留档资料。 李建昆微微蹙眉,他不记得他留在燕园的信息上,有备注娘娘庙胡同的这座四合院的住址。 “陈主任,我妹妹上学的事是真搞定了,说实话,我是北大毕业的,对北大还是蛮有感情的,当初最想送妹妹去的就是北大附中,可是你们那位谭副校长……” 李云梦露出两颗小白牙,少女甜美的笑容和那股落落大方,愈发招人喜欢。 “哦。”也很乖巧听话,陈主任心说:这么好个姑娘,换他说的算,没捐赠图书馆的事他也收了。 “李同志,陈教授,大家都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附中这边急缺一座图书馆,申请多年,年年申请,年年批不下来,学生们对知识的渴望像嗷嗷待哺的雏鸟,盼啊盼,等啊等,望眼欲穿……” 他虽然绝口不提图书馆,但李建昆完全能揣测出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无疑,北大附中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听说他找到清华附中,与对方谈妥,并承诺捐赠一座图书馆的事。 “不好意思陈主任,与别人谈妥的事,怎么好再变卦呢?” 这就是现实。 而“一座图书馆”带来的现实利益,冲散了那位谭副校长的“不愿苟合”,变得格外愿意苟合。 李建昆被安排坐在扛把子旁边,师徒二人小声搭着话,这顿饭他们是都不想吃,但各有各的为难。 谭恩忠脸上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对李建昆极尽客气,使他浑身不自在。 只要筹码足够,不能打的商量少之又少。 但是,这让他对谭副校长原本还挺好的印象——是的,即使对方骂他龌龊肮脏,他仍然心怀敬意,现在则大打折扣。 “是是,谭副校长在这件事上确实处理得不妥,他也意识到了,实不相瞒今天正是他派我们二人过来的,希望李同志您见个谅,再考虑一下我们学校吧,”陈主任说着,伸手指向屋檐下的李云梦,“这就是你妹妹吧,真是个好姑娘,我们学校是热烈欢迎啊。” 李建昆怔了怔,恍然大悟,难怪对方能找到这里。 他们找到了扛把子。 他和清华附中都谈妥了,即使北大附中特意找上门,他一贯也是那种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性格。 “小梦你回房去。”李建昆并不想这些事被妹妹知道。 陈主任老脸一红,祭出最后的底牌:“是这样的李同志,今天中午谭副校长亲自做东,想请您吃个便饭,入席的还有您在北大的导师陈教授……” 王山河也跟过来了,对陈岱荪敬重有加,行晚辈礼,这让陈岱荪心头总归舒坦几分。 有点不爽,但挺无奈,得去。 —— 中午,在五道口新开不久的一家国营饭店里,李建昆和陈岱荪师徒碰上面,两人嘴角都有抹苦笑。 谭恩忠提着白瓷酒盅说: “咱们同是北大人,能帮衬的地方还应该帮衬一下,你们说是吧? “小陈刚才同我讲过,李同志那妹妹是个顶好的姑娘,倒是我早前有些话有些想法,没过脑子,差点让学校损失一名好学生。我自罚一杯。” 还把向来不喜应酬的扛把子扯进来……你说这事儿整的,他都没好意思去找扛把子。 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王是个活络人,看出建昆师徒都不想喝这顿酒,但北大和北大附中关系扯在这里,人家于建昆而言终究是老师,不好真让人家自罚,打着哈哈道:“我陪。” 说罢,同样杯起杯尽。 谭恩忠笑笑后,继续说道:“李同志和清华附中之间的那事儿我知道,你也不用觉得自责,交给我来处理,咱们毕竟连着这层关系:你是我北大学子,偏袒我们这边一点合情合理,我会和清华附中那边道明其中误会,他们肯定说不出埋怨话。” 顿了顿后,他问:“李同志觉得呢?” 雕花的木艺圆餐桌旁,大伙儿的视线都落在李建昆身上,这事儿能不能成,全看他接下来的回答。 李建昆看一眼扛把子后,微笑回话:“不必这么麻烦了,我会说服家中那位长辈,清华附中的图书馆也一并捐赠了。” 瞎! 众人同时瞪大眼睛,陈主任和旁边的刘主任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谈论的可是捐赠一座图书馆啊! 怎么跟捐一本书样不当回事? 这李家还真是富有! 陈岱荪率先回过神儿,嘴角含笑,抬起枯槁的手,在李建昆手背上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山河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扔进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又自顾自抿上一口酒,滋滋作响,模样惬意而舒坦。 论做人做事,以及格局,还得是建昆。 这件事原本看,无论如何都要和一方闹得不愉快:图书馆捐赠给北大附中,建昆会失信于清华附中;若是不改约定捐给清华附中,建昆的导师会落面子。 况且他知道这位老教授在北大和清华都待过。 对老人家而言其实是个两难。 谁能料到建昆突然来这么一手:两家全捐呢? 这样一来皆大欢喜,无论谁都不会再有半点不舒坦,而对于建昆来说,只是多花了十来二十万,不值一提,甚至谈不上损失,功德一件的事,建昆显然也挺热衷这类捐赠。 “这、这样吗?”谭恩忠瞠目结舌。 李建昆点点头。 “哎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啦!”谭恩忠竖起大拇指,这个举动是由衷的,这年轻人终究是条龙,不简单。 包厢里的氛围突然活络起来,谁也不去谈这件事,聊起别的后多出些欢声笑语,李建昆和扛把子小酌两杯后,见他乏了,提议送他回去,被婉拒,陈岱荪独自一人率先告辞离开。 今年八十有四仍能健步如飞,老爷子的身体着实健朗。 王山河被灌了不少酒,李建昆顶多只喝他一半,散席后,两人吹着京城三月的风,沿着街道荡步向娘娘庙胡同。 “捐图书馆的事回去别在小梦前面提。”忽然想起什么,李建昆交代道。 “为啥?”小王打着酒嗝问,“伱为她上学的事,捐了两座图书馆,乖乖!为她付出这么多,还不让她知道?” “让你别提就别提!”他现在直线都走出来的状态,李建昆觉得跟他解释个道理,也是白费嘴皮子。 回到四合院,李建昆把他摁到床上休息,自己脑子也有点晕乎,回房睡午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王山河没躺十分钟便爬起来,踉踉跄跄在小院里找到李云梦,拉着小姑娘的手,语重心长地唠起来,也吸引过来胡玉英等人。 “小梦啊,你是不知道你二哥有多疼你。 “为了让你上个好高中,一下捐了两座图书馆,图书馆啊!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盖两层水泥房的事,一座没个十来万搞不定,等于说你二哥为你上学的事,花了至少三十万,三十万呐!什么概念? “你这孩子可要争气,好好念书,别让你二哥失望,将来也要报答你二哥,他未必指望你什么,但你做妹妹的哪怕挣了工资给他买包经济烟抽,他肯定也会高兴得不行…… “记得你山河哥说的话不?” 李云梦用力点头。 旁边的胡玉英、李兰和梁家两口子,皆是唏嘘不已。如果转学到京城,想上个好学校这么难的话,一般人家还真不敢指望,也就是建昆,一来有,二来也舍得。 李云梦感动之余,大眼睛里流光溢彩。 李建昆在睡梦中总觉得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后,才发现小妹凑在床头坐着,身体斜扑着,趴在他身上,粉嫩的小脸埋在他胸口。 “发什么神经?”李建昆问。 姑娘大了,两人有些年没这么亲昵过。 “二锅,你真好。”李云裳抬起白嫩小手,揽住他脖子,小脸在他胸口蹭啊蹭的。 李建昆怔了怔后,猛一个激灵,暗道坏了事,问:“你山河哥跟你说了什么?” “全说了。” 李建昆:“……” 他先把小妹扶坐起来,接着翻身爬起,表情认真严肃地说:“小梦,这件事并不值得骄傲。咱们老家的教育和首都是有很大差别的,你的成绩和北大附中里面的学生也有很大差距,而评判一个好学生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成绩,你真的能把成绩搞上去,在北大附中名列前茅,那才是值得骄傲的事,而不是其他。 “说实话,这样把你弄进去,我是很惭愧的,我也绝对没有你山河哥说的那么神气,事实上一直在各种求人。 “你要明白,钱不是什么万能物品,它顶多能带来物资上的富有,但一个真正优秀的人,他必然是精神层面富有的,这只有知识文化能够赋予。” 李云梦听得似懂非懂,下意识点着脑瓜。 李建昆也明白青少年三观的竖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席话可以促成的,在小妹教育的问题上,仍然任重而道远。 第721章 定规矩 开新路 第721章定规矩开新路 林新甲来到首都,捎来一些外汇,他和东城所的小邱警官正在处对象,现在让他来京完全不存在麻烦他,反而等于给他放假、约会。 李建昆给北大附中和清华附中分别送去十万美金,即使按照一九八四年美金对人民币的官方汇率1:2.3270,价值也超过二十万人民币,而黑市的比例不会低于1:4,盖一座高中的图书馆绰绰有余。 两所学校都有意搞个捐赠仪式,但被李建昆婉拒了,莫须有的“华侨身份的长辈”自然也没有现身。 今天,是李云梦去北大附中报道的日子。 胡玉英像往年每次孩子要去新学校念书时一样,一大早起来各种张罗,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她张罗,甚至小女儿都不稀罕她给编的麻花辫了,但还是忙上忙下的,嘴里不停碎碎念着,各种嘱咐: “梦儿啊,到新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听话的孩子老师才喜欢。 “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人家欺负你要跟老师说,但你也不能欺负人家。 “真要是坏孩子,就别跟他玩,学不到好的。 “笔芯、本子都带好了吧……” 李建昆在院儿里忙活,与小妹的不耐烦不同,听得十分悦耳,很有感触。人总是这样,年轻时嫌父母唠叨,等自己也为人父母,或是父母老到唠叨不动了时,才会明白其实叨唠也挺累的,父母的那些说不尽的话,只是因为爱…… “带了带了,我的妈呀,这年头谁还用笔芯啊?” 李云梦立马撂下老母亲,嗖嗖奔向她二哥,心想老妈抠抠搜搜的,哪有二哥大方? “建昆你嘴上说不宠她,但还是舍不得真让她吃苦。”李云裳踱步走过来,蹲下身,看着弟弟撸起袖子忙活。 “反正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费标准,一天一块钱,不少了,很多大人一个月都挣不到三十块。妈,姐,都记得哈。” 小姑娘怔怔接过一块钱,死死盯着她二哥,那气恼的模样似乎在说:你还没有爸大方! 李云梦:“???” 李建昆在安装一辆二四式自行车,这年头格外罕见的款式,带车头篮,车架为深蓝色,非常时髦俏皮。 念初中时她爸一个礼拜给她十块钱,平摊下来每天有一毛四角,那还是纯零花钱,中午是带米带菜到学校蒸饭吃。 “咋了,一块钱还不够你吃饭啊?”李建昆掰着手指头说,“我给你算过账,每天午饭一荤一素,五毛钱足够,粮票不是给伱一沓了吗,饭随便你吃,还剩五毛钱可以零花,能买多少东西?” 胡玉英伸手摸荷包时,李建昆招手喊道:“来来,过来,我给。” 这事儿李建昆记忆犹新,少年时家里穷,买不起钢笔,读初中后铅笔不好再用了,圆珠笔同样挺奢侈,老家有一种泡桐树,内部是空芯的,选一根笔筒粗壮的枝丫,折下来,内部的空芯正好适合塞进一根圆珠笔笔芯,再把顶部堵死,这样就得到一支趁手的圆珠笔。 小姑娘满心期盼地戳到她二哥身前,想着到新学校,她有很快交到新朋友的绝招——买一大堆零食,还怕没人和她做朋友? 二哥在身上左摸右掏,钱倒是不少,但都不是他想找的,好容易找出一张,递过去说:“喏。” “你二哥那时还用呢。” “妈,给我午饭钱。”半大姑娘小手一伸,表情颇为幽怨,因为她的小金库被老妈搜刮个干净,一分钱不剩。 话是这么说,但李云梦觉得京城和老家不同,这里有许多俏皮玩意儿可以买,俏皮它就贵,五毛钱似乎买不到几样。 即使笔筒坏了也不心痛,随时再造一个,平时只需要买笔芯,能节省老鼻子钱。 这款自行车质量很好,尤其是刹车性能优异,略微有些花俏,也符合小姑娘的审美,让小妹吃苦是假的,李建昆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要适当进行管控,她该需要东西给她配齐,不该需要的也不能给。 “你这,这……” “二锅,我要吃饭的!” 李建昆这边把自行车附件都安装好,李云裳又在院儿里试过车,确认一切都好后,李云梦那边正好吃完早饭从厨房出来。 “你待会就知道我舍不舍得。” 胡玉英点头回应,在她看来一块钱还比较合适,给她花一个礼拜都够了。 李云裳抿嘴偷笑。 “二锅你一点不疼我!”李云梦噘起小嘴。 “没用。”李建昆眼睛一闭,不吃这套,“还有,喏,这么好的座驾配给你,跑得飞快,放学后一个小时内必须回家,不然我肯定要找你们班主任聊聊。” “你你……”李云梦抬起小手指向对面,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二哥。 旁边的李云裳恍然大悟,原本配辆好自行车是为这个。 规矩定完,李建昆拍拍自行车的座板道:“走吧,八点钟上课,还等啥呢?拿着通知单先去教务处找老师报道。” “你们不送我去吗?!” “昨天带你来回走两趟,才几步路,还找不到门?你都十六岁了!” “哼!”关于送不送的,李云梦倒是不纠结,她也不怕,气鼓鼓提起自行车,出院门后发泄似的狂摁一阵铃铛,接着扬长而去。 倒是玉英婆娘欲言又止,要按她说,以后不提,今天第一次去新学校,应该送送。 李建昆有他的考虑,他家捐赠图书馆的事,学校领导全都知情,无论去个谁,人家保管客客气气,小妹在旁边,不好。 就这样,李云梦正式开始了在首都的读书生涯,小姑娘挺乐在其中,没几天就交到好几个朋友。 毕竟像她这样的漂亮姑娘,谁不愿意亲近呢?况且她性格又十分开朗。 唯一让小姑娘不太得劲的是,家里管得太严了,钱不够花,玩的时间也不够,哎,忧伤…… —— 五道口,距离龙牌刀具厂一厂约二里地的位置,有一个老粮站。 海淀作为京城粮仓,这样的设施以往有不少,但随着前年在玉泉山的大型国营新粮站落成后,这些老粮站便大多闲置下来,土地归还给地方。 这个老粮站占地尚可,重点是周边有大片荒芜的山地,以前的库房高度合适,可以改建成厂房,王秉权看来看去,最终听取李建昆的意见后,还是相中这里。 已经和东升街道办接触过,弄挂靠,办厂,什么都不需要东升街道办出,老粮站包括周围的荒地,全部租下来,每年支付租金,另外每年还会支付以百分之五的金额递增的挂靠费。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灿烂,京城总算有了一丝早春的气息。 现在,老粮站内部,一行人沿着高大粮库中间的水泥路,缓步而行,不时向左右指指,讨论几句。 除了王家父子和李建昆外,同行的还有两个港城人,他们是港城东林冰箱公司调派过来的技术顾问,未来半年会在京城常驻,协助老王把第一期的厂房建设起来,并和外方人员一起,把引起过来的生产线调试到位。 李建昆已通过东林冰箱公司,从德国采购了一条全新的年产十万台冰箱的生产线,价格整好是一千万美金。 这条生产线比东林冰箱公司现在使用的还要先进。 在国内,听说首都的雪花冰箱厂有意采购一套,另外羊城的万宝冰箱厂几个月前从泥轰采购了一套,技术程度相当。 李建昆现在只担心有点起猛了。 但老王说他不怕。 理论上讲,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规矩,如果这个厂子不能办,那么全国的挂靠厂都不能办,问题是,目前全国还没有哪家挂靠厂搞出这么大动静。 为防患于未然,李建昆作了一些布置,让老王在办过境手续,后面会多去几趟港城,与东林冰箱公司现在明面上的负责人郭尚平,搞出“亲戚”关系。 以便将来真摊上麻烦,好解释资金和技术来源。 “建昆,赶明儿我先把厂名做起来,焊到门头上,咱们老家就算是在首都正式亮相了!”王秉权意气风发,大手挥舞。 这样的条件和资源,如果再干不出一番大事业,他也就甭折腾了,回家抱孙子算逑—— 王山河和鲁娜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老王进京后没几天便带着婆娘,去皇城根下的鲁家拜访过。 一家有点老祖宗传下来的贵气底蕴,一家有现实的殷实家底,谁也没瞧不起谁,一拍即合。 “那敢情好。”脑子里幻想着此地竖起家乡名头,挂着家乡名头的电冰箱又在此地诞生,并走进千家万户,李建昆也挺期待。 “我爸还有点别的想法呢。”小王说。 “想从老家弄批人过来?”李建昆问。 “奶奶的,我怀疑你才是他亲崽儿。”小王撇撇嘴。 李建昆看向老王,后者大笑道:“放心,我不动贵飞厂子里的人,只是怎么说呢,这段时间我也观察过,真论吃苦赖劳,首都人比不上咱们那边,我这人干事又是老一套,粗鲁……” “爸,我觉得用‘粗犷’合适些。” “就你有文化?反正是这意思。我办起事来,首都人未必吃得消,有一帮老家知根知底的趁手人在,凡事让他们打个样,想来首都这边招的人就没什么怨言了……” 李建昆听着老王大谈他的创业经,不得不心生佩服,这类可以说是中国的第一批农民企业家,他们或许没有文化,但他们的智慧绝对不弱。 暴富或许是因幸运,但成功没有偶然。 将“清溪冰箱厂”全权交给老王掌舵,李建昆没有不放心的,他大概率属于投资一笔等着沾光的类型。 第722章 山河古玩城 第722章山河古玩城 朝阳区的南北角,东三环立交桥贯通的一个地方,往左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潘家园,往右叫作沙板庄,是现在首都最大的民众自发组成的古玩交易市场。 不过此地的条件仍然简陋,与李建昆一年前过来时没有太大变化。 古董小贩还是在黄土地上垫块粗布,或摆张桌台,摆地摊。有点来头的商贩,租用本地居民的民宅,改建成古玩铺。 有变化的是,市场规模更大了,一年前周边长满杂草的荒地,多半也被践踏成黄土地,成为新的露天摆地摊的地方;逛市场的人流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不仅有首都市民,耳畔不时会传来几句完全听不懂的外地方言,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西装笔挺的洋气人。 战争的硝烟逐渐远去,在这一片祥和的盛世之下,古玩兴起已成定势,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它的价值。 今日,碧波如洗,万里无云,山河古玩城正式开业。 这座利用两栋民房的地基,耗时大半年建成的挑高式平层建筑,整体呈矩形,顶部铺盖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屋梁采用传统的榫卯结构,门窗外部是古色古香的设计,内部有现代化的防盗构造,贴合了古玩业的风格,又不失功能性。 它的兴建和现在开业,被沙板庄的许多业内人士,惊叹为高瞻远瞩。 一年前谁能想到私营经济会放开,谁都可以开店呢? 早上八点,山河古玩城外鞭炮齐鸣,炮仗的红皮儿崩了一地,引来业内同行纷纷登门道贺,还有数不清的逛客们围聚着看热闹。 “猜到你俩联手,手上的好东西肯定不少,但也没想到这么多,羡慕死个人呐!”马卫都扫视着周遭,啧啧说道。 但它占地五百平方的经营面积,和里面陈列的数不清的古玩,却也当得起。 他有是有些精品物件,但是估计连这俩货的收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没辙啊,他没钱,正式工作不过是名小编,能捣腾起古玩,全仗着在业内的生财有道,能和这两家伙比吗? 他们一个闷头收古董,一个闷头赚钱,两两搭配,干活不累。 三个字综合起来,则透露出一股霸气,彰显着他实力和能耐。 “你俩还好意思惦记我?”马卫都气鼓鼓道。 眼下全国都不会有比这里更大的私营古玩店铺。 上联:今宝古玩,一馆尽陈,敢傲乾坤称大雅。 口气不可谓不大。 “马兄啊,你手上如果有什么好物件,想出手了,可不能找别人。”李建昆拍拍马卫都的肩膀说,即使小王不跟他讲,通过前世阅历,他也知道马卫都手上很有些好东西。 全国都没有比他们更大的私人收藏家了。 李建昆知道马卫都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他的那些个好物件,想搞出来还真不容易,反正话先撂下,往后他如果真缺钱用,能收来几件总比没有好。“现在老百姓对古玩的认知上来了,好物件没那么好收到了吧?” 熟悉的人对小王爷有三个“有”的评价:有人,有钱,有眼。 下联:收藏研究,四时无俗,能教岁月散馨香。 然而“小王爷”就料到了。 这是王山河在业界和道上博得的一个名头,“王”字来源于他的姓氏,“爷”是首都地界上民间流传下来的一种敬称,“小”是指他的年纪小。 入目所及的古玩很规整的摆放在不同区域,譬如:家具、瓷器、字画、钱币,杂件等等,何止千件? “你瞅见哪样好东西了?我可以跟你换。”小王笑嘿嘿道,今天心情自然很不错。 店里有六名店员,加王山河这个东家七人。这会儿随着宾客盈门,店员们各守一区域,忙碌招呼,王山河搞定登门道喜的熟人后,回到李建昆和马卫都身边。 “山河古玩城”的檀木牌匾下方,左右同材质的门楹上,镌刻有一副对联。 沙板庄这块地界上的“爷”不少,爱好捯饬古玩的人更热衷于这类老称呼,但小王爷绝对是最大的一位爷,如同他的这座沙板庄第一“城”。 真正的好玩意儿,他能摆出来卖吗? 当然,人的眼界也有区别,阅尽古玩无数的他瞧不上的物件,搁别人眼里兴许已经足够珍贵。比如马卫都就真能点出几样想要的。 当初山河提议搞古玩店,主要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考虑,现在店内人头躜动,还没看见有人拿物件过来兜售,情况比想象中还差些。 “肯定的,”马卫都感慨说,“我跟小王的收货路数是一样的,过去是三条门路:文物商店、古玩集市和乡下,现在前两条没太大搞头了,好东西被人淘过无数遍,真要是个‘大开门’,商贩坐地起价,全都抱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心思。” 言下之意,现在淘宝的最好门路只有一个,下乡。 行话叫“铲地皮”。 耳畔嘈杂一片,王山河瞥一眼某个方位后,有意考考李建昆,问:“你猜咱们店里什么物件儿会最好卖?” 李建昆正欲扭头去看看,被小王制止,他想想后说:“老家具?” “不,是钱。” “老钱币?” “嗯。” 李建昆向摆放老钱币的柜台望去,果不其然,前面围满人,柜台里面的店员忙碌异常,看模样已经有不少成交。 “多半过来淘货的人还算上行家,身边又不乏人靠变卖古玩赚到钱,瞅着眼红,那么他们过来逛,辨识度很高的老钱币就成了购买的首选,包括老金银首饰,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钱买钱总不至于吃大亏。导致现在老钱币非常火热,价格一直在涨,我都眼馋。”马卫都解释道。 “老钱币我还真没怎么收过,货源不多呀。”王山河轻叹一声,偌大的古玩城开起来,他当然希望生意源源不断,老辈生意人讲:人能聚财。 马卫都眨巴眨巴眼问:“要不下乡走一趟?” “单干还是合伙?” “你店都开起来了,还合伙个屁啊,大不了我收的批给你。” “不去。”小王撇撇嘴。 “咋了,跟我一起怕啊?” “我怕伱?”小王这三个字说的些微有些心虚,术业有专攻,他的长项在瓷器和字画,马卫都擅长杂项,再一个他是京城本地人,熟悉乡土民情,特别会和乡下人打交道,尤其是农村妇女。 “那咱俩打个赌怎么样,你要输了,把那副《春山石生图》原价匀给我。”马卫都一双小眼睛里透着光,“别瞪,我要输了,那只宣德抱月瓶原价匀给你。” 小王呼吸加重,那只瓶子他惦记有些时日,但是表情挣扎。李建昆看出他没有胜算,遂侧头向他打听老钱币是个什么收法,马卫都的优势和他的劣势。 王山河说,老钱币其实顶不好收的,乡下人和城里人思维差不多,他们或许不识得其他古玩,但老钱币简单啊,上面刻着这通宝那通宝的,或者是袁大小头,大家都知道它以往是钱,能值钱。 农村的老头老太太手里,许多都有些古币、银元、银毫子、金扳指之类的物件,一般舍不得卖。 “建昆你是不知道,有时候看着蛮心疼的,他们舍不得卖吧,但家里但凡有点喜事,又要置办点金贵物件,那些流行的首饰他们买不起,就把老金银拿去铺子融了,打成新款式,根本不懂老工艺和上面沉淀的历史,比本身材质贵重多了……”王山河叹息说。 “跟他赌。” “嗯?我没把握……” “放心,我有法子。”马卫都的那只宣德抱月瓶,李建昆准备笑纳了,据山河说他是花二十八块钱收来的,存世量极其稀少。 “说话可要算话。”马卫都笑呵呵望着小王。 “立字据!”小王一副意气用事的模样。 “来来来。”马卫都大笑,已经将那幅《春山石生图》纳为私藏。 —— 京郊,赤峰村。 此地约莫风水不错,历史上出过好几个大财主。 晌午时分,马卫都颠着二八大杠,来到入村的路口,瞅一眼手腕上的飞鸽,离相约碰头的时间还有一刻钟,遂跳下自行车,靠坐在后座上,叼起一根大前门,吞云吐雾。 一根烟还未嗦完时,耳畔传来轰鸣声,黄土路上驶来一辆绿皮解放。他原本没在意,不过解放车却在他旁边停下,李建昆摇下副驾驶的车窗玻璃挥手招呼:“走了。” “艹,收个老钱币你们搞这么大阵仗?”马卫都睁大眼睛,他看见不仅李建昆和王山河坐在车里,车后斗还有人。 “你管我怎么收。”李建昆嘿嘿一笑。 马卫都:“……” 他看不出多来几个人,整辆解放车过来,对于收小小的古钱币能带来什么优势。 对卷他一身土的解放车,竖了根中指后,马卫都扔掉烟头,麻利颠上自行车,不愿落后半分冲进村。 “大娘,家里有老钱、老金银没有?我收,价格适合。 “哟,大姐,哪弄的两条肥鱼?整块豆腐一炖,美滋滋啊……对啦,大姐,家里有老钱没有? “小嫂子,洗衣裳呢,这天儿水还挺凉,小心感冒……你手上那银镯子卖不?” 一路进村,马卫都毫不耽搁,小眼睛四处打量,逢人总能唠上两句,倒真被他吸引过来一帮村民。 再说解放车,直接开到村中心的一个稻场上停下,紧接着后斗里的两人开始忙活,从上面卸下不少东西,李建昆和王山河下车帮忙搭手,不多时在稻场上搭起一个操作台。 马卫都这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眼瞅着快要把洗衣裳的小嫂子手腕上的银镯子抠下来,正在这时,稻场那边传来小喇叭声: “现场制作金银首饰喽,保质保量,只需加工费一块钱!” 唰! 小嫂子飞快把银镯子戴回手腕,循着喇叭声望去,双眼泛起光,公婆给她的这镯子虽说是老银,但款式太丑,她早想融个新款式,但是进城问过,手工费要五块钱。 这才收一块钱,还来到家门口…… 顾不上河畔的衣服,小嫂子生怕错过好事,撒丫子奔过去。 马卫都:“???” 他手接了个空,同样眺望向稻场方向,表情呆滞。 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招? 显然是用新金银料,去换人家的老金银。狗日的竟然还敢收一块钱加工费? 不过转念他明白了,不收,人家怕有诈。 老子的宣德抱月瓶啊!!! 第723章 三代光刻机 第723章三代光刻机 山河古玩城开业一周后,京城进入早春季节,暂安小院开始破土动工,准备建设三层高的百货大楼。 李建昆出席了奠基仪式。 王山河当然也在,敢不来吗? 作为未来百货大楼的总经理,鲁娜今日容光焕发,春风得意。这对小两口都找到了各自喜欢,并且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李建昆站在他们中间,有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象征性地铲过土后,工程队开始忙活,三人结伴走出工地,与赶来凑热闹的原暂安小院的商户们寒暄一番后,漫步返回娘娘庙胡同。 “你俩的婚期到底订了没?”李建昆看向左右问。 鲁娜小脸一红,垂下头去。 “反正今年吧。”小王回道。 “今年你们倒是赶紧订啊,还等啥?到时我好提前安排。” 这不是关系熟到一定份上么,索性直接问,主要李建昆左右一想,他俩似乎啥也不缺,真拿钱送礼才叫没诚意。 而这一世比前世来得更迅猛,现在只是一九八四年初,中关村已经出现不少私营公司。 “没这么夸张,不过确实有件大事……” 他俩不缺房不缺钱,倒真缺辆代步工具,现在政策也放开了。 “行吧,包我身上。” “我是说车,可不是刚才那辆,忒小,没排面。” “什么叫溜?一时半会儿不走了。” “安不安排的,你还敢不来?” 诶? 李建昆眼前一亮,合适。 “你这人也忒没诚意了吧,送礼还要问我们?”小王笑骂。 视野中耸立着好几座占地不小的大楼,隐约还能看见楼外悬挂着的各色广告牌。 说实话,他也缺,他对“缝合怪”仍然有感情,但架不住在京城出趟远门真不方便,比如姐姐打算带老母亲周游首都的名胜古迹,如果有辆私家车无疑会方便得多。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王大喜。 李建昆侧头眺望向中关村的方向,这一世一九八四年的中关村,与前世应该差别挺大。 “有排面的我怕你到时不敢开。” 中关村除了是日后的着名电子市场外,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它是我国第一批私营企业的孵化地之一。 恰好这时,一辆天蓝色上海牌小轿车从马路中央飞驰而过,小王伸手指过去道:“这这这,这个!” “你又准备啥时候溜啊?”小王问。 李建昆笑了笑,要这么说,非得逼他去趟琼岛不可,那边的选择多。 那……不敢,李建昆讪讪一笑:“你俩还缺点啥?” “你送!送辆全世界最豪的车来试试,看我敢不敢。”小王哼哼道。 对于这一切,李建昆高低有些自豪感。 更让他自豪的是,中关村科技大楼里,由陈春仙主导的光刻机研发项目,近日取得突破性进展,成功研制出我国第一台三代光刻机。 这款光刻机耗费巨资打造了光学透镜,将一代和二代上使用的曝光式光刻技术,创新为光学投影式光刻,以扫描的方式实现曝光,光源也改进为248nm的krf激光,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目前将芯片的最小工艺推进至180nm。 要知道,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光刻机,它的最小工艺不过是130nm。 这意味着,我国在光刻机技术上已跻身世界第一梯队。 前两天被陈春仙喊到科技大楼,当被告知这个消息时,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李建昆激动的心情。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重大的科技突破和事件,目前还没传出去,不过陈春仙上报给了有关部门,这两天一直在相关单位做汇报演讲,接下来势必会带来一些影响。 李建昆要在京城等等看结果,另外无论后续如何发展,这样的光刻机已经算得上技术先进了,他要多制造几台,把特区华电产业园的芯片厂布局起来,弄好后马上能用,一旦汉显BB机和通讯基站用上自家制造的中国芯,成本肯定会降低一大截。 三人晃悠回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时,小院里传出噪杂的声响,很是热闹,推开院门走进去,发现院里有个魁梧青年,正撸起袖子收拾一张黑驴皮。 驴皮摊开在两张四方桌拼凑而成的大桌台上,泡过开水,蒸腾着热气,魁梧青年拿把龙牌菜刀,卖力刮毛。 “建昆回了。”唐国耀听到动静,抬起头笑着招呼,没忘记小王和鲁娜。 “这是、做阿胶?”李建昆不确定地问。 唐国耀点点头说:“阿姨身子欠佳,上次来看着脸色有点差,我寻老中医问过,说让买点阿胶补补,我一想买的那种估计里面也没多少驴皮,不如买张驴皮自己做,一准效果更好。” “伱还会做这个?” “嘿嘿,学嘛,其实不难。” 李建昆啧啧两声后,看向坐在院里晒太阳的老母亲,以及戳在旁边脸颊微红的二姐,都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出一抹感动。 小王别有意味地笑着,鲁娜小跑到未来公婆和胡母身前打招呼,然后凑到李云裳身旁,不知说了些什么,被李云裳拧了一把,身姿丰腴的大姑娘脸颊愈发红艳。 今天或许真是个好日子,反正老黄历上是这么写的,所以百货大楼才在今天奠基。 李建昆三人回来不久,院外有人喊门,林云过来了。 林老师拎着一只红蓝编织袋,走进院里看见正在忙活的唐国耀后,四目相对,火星四溅,李建昆等人则难免有些尴尬。 自从胡玉英来京后,两人隔三差五来探望,但碰个正着,这还是第一次。 “阿姨,知道你不适应首都的气候,畏冷,现在不到十度的气温,在咱们南方等于冬天,我托人搞来个泡脚的玩意儿,你晚上睡觉前泡泡,驱寒。” 林云隔空和大伙儿打过招呼后,来到胡玉英身前,蹲身扯开红蓝编织袋,从里面抱出一只内地绝对没有的、带足底按摩的洗脚盆。 “我又找老中医开了些草药,配合着一起泡脚,对身体很有好处。”林云说着,又抱出一只黑布兜,浓郁的中药味挥散开来,布兜里装的是配好的一副副药草,用废报纸包裹着,足够用到首都进入夏季。 “有心了,有心了……”胡玉英连连表示感谢,“你俩孩子都太有心了。” 所以很麻烦。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闺女不缺人追求,却始终解决不了婚姻问题,云裳一直犯难,建昆也犯难,去年丈夫来京一趟同样犯难了,现在她也犯难…… 两个小伙子都很不错。 一般人家能得一个这样的准女婿就该偷着乐了,偏偏她家有俩…… “瞎忙个屁!正事不干。”李建昆左右看看,破口大骂。 调补身体的东西,难道他没给老母亲准备吗? 玉英婆娘等人自然一脸懵,只有唐国耀和林云明白他的意思。确实,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重点还要看……谁先把云裳推倒。 可是,好难啊! 云裳骨子里是那种很传统的姑娘。 他俩不是没有努力过,但至今连小手都没牵到。 李建昆大步走向屋里,都不稀得说他们,她姐对二人都有好感,事情到这个份上,谁能不能蛮横点?给她姐来个壁咚啥的?她姐还能溜掉?那不就到手了? 非要去期待那种情况: “云裳,我能牵你手吗?” “好哒!” 她姐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吗? 换成小猴子还差不多。 八十年代有多少人是因胆怯而错过了爱情? —— 中关村科技大楼。 属于李建昆的那间总经理办公室,终于光明正大敞开房门。 现在,他四平八稳地坐在红漆桌台后面的一张同色软包椅上。 陈春仙叼着一根他散的华子,戳在窗台边,左手插着腰,撩起灰色西装的同侧下摆,神情激动说: “消息明天会见报,我预计不仅国内的科技界会震动,在国外也会引发轩然大波,在光刻机这种尖端科技领域,我们终于站到了世界领先的位置! “建昆你好歹笑笑,上面说了,会大力支持,让我们再接再厉,争取把它干到世界第一!” 陈春仙兴奋地挥舞一下拳头。 如今他是正儿八经的干劲满满,即使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世界第一”的荣誉。 “说会大力支持?”李建昆问。 “怎么?这样的高新科技的突破,大力支持不对吗?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样做。” 李建昆手叩桌面,脑子里在想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半晌后问:“有什么具体举措吗?” “有!” “哦?” 陈春仙大步迈近,一手撑在红漆桌台上,道:“科协打算组织一场光刻机亮相和订货会,发动全国需要光刻机的单位派人过来观摩、采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从研发投资阶段,转到销售获益阶段。” “对!”陈春仙手拍桌面道,“会有大笔资金涌进来,我们往后再也不缺研发经费,我们研发的光刻机将走进全国的相关单位,他们都需要我们的技术支持,我们的公司会越来越壮大!” 这确实是件极为有利的事,但李建昆心中总有股忧虑:是不是太顺利了些? “科协的活动什么时候召开?”他问。 “日期目前还没定,预计一个月内。” “不能更快?” “这咱们说得没用,人家搞的还是支持咱们的活动,不好催,我们听从安排就行。” 李建昆心说:怕只怕这一个月内出现变数啊。 没有的话自然最好。 他也希望事情能这样发展下去,这一世许多事毕竟改变了,一旦全国的相关单位采购了他们的光刻机,那么可以说以后就离不开他们,像光刻机这种产品,技术支持是重头,如此一来,华夏硅谷公司发展壮大已成定局。 后续肯定会有更多的科研单位参入进来。 那么我国的光刻机事业,也将迎来蓬勃发展。 第724章 全民倒卖 第724章全民倒卖 在这个充满红色气息的年代,教员的一句“不到长城非好汉”,引十万万国人对长城为之向往,许多人真将“去一次长城”,当作此生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饶是胡玉英这样的农村妇女也是一样。 以至于当大女儿说带她出去游玩,玉英婆娘下意识说:“去趟天安门和长城吧。” 即使她不说,这两处地方李云裳也不会落下。 昨天,母女二人和李兰一起去逛过天安门,今天的长城之行李建昆刚好得闲,陪同拎包。 首都逛长城的选择其实很多,比如本地人就比较推崇逛慕田峪长城,它距离京城市中心只有七十公里,游客相对较少,没那么拥堵。 但要让李建昆说,必须得是八达岭。 明代《长安客话》说:“路从此分,四通八达,故名八达岭,是关山最高者”。 不到八达岭,无法真正感受到长城的雄浑,以及这项伟大工事的深远意义。 累是真的累,李建昆左手搀扶一个,右手搀扶一个,身材丰腴的李云裳自己顾自己,好几处台阶陡峻的地段,顾不得形象,手脚并用。李建昆不好表露出来,事实上他的脚也是软的。 在八十年代私营经济的财富盛宴中,占据着重要影响因素的价格双轨制,前不久出台了,在体制内已经引发轩然大波,街头巷尾也是议论纷纷,还没听闻的,那是真的不关注实事。 “这兄弟是个有见识的人。”小贩四平八稳坐在马扎上,递过来一个大拇哥。 这不是李建昆的望梅止渴之计,前面一处平台上真有个卖汽水的小贩,卖的还是顶时髦的北冰洋,李云裳看清情况时,眼珠子都直了,用尽最后一股子劲儿爬上来,气喘吁吁想找小贩卖汽水,后者却没空搭理她,正在吵架。 小贩是个干瘦中年人,一顶解放帽在头上斜戴着,却也不怂她,“你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汽水是我的,我就卖这价,你愿买掏钱,不愿买滚蛋!” 不过当真正站在八达岭上,你会觉得所有幸苦都值得。 “你不是要喝水么,前面有卖汽水的。” 大姐诧异:“还有这说法,商品不都是统一定价吗?” 但它又是基于现状的经济转型的必然结果,具有一定合理性——没人敢一下放开市场经济,这是一个尝试的过程,付出一些代价必不可免,改革往往伴随着阵痛。 “你!”大姐气急,隔空戳着小贩的鼻头,“伱肯定有单位对吧,有种亮出来,我去工商告你们,翻出几倍价格卖,我不信你们还有理了!” “头发长见识短,”小贩撇撇嘴,当真摸出一张工作证,怼到大姐眼前,“喏喏,告去吧。” “不要了吧,到这里差不多了。”身后传来李云裳的哀嚎。 所谓双轨制,犹如在一条道路上同时施行可以靠左和靠右行驶的双重规则,必然导致撞车和混乱,就像眼前这一幕。 大姐:“……” “这个、告不通,现在允许市场调节价存在,”李建昆指指小贩说,“他只要能证明这些汽水是计划外的产物,那么叫卖多少钱都行,你觉得合适就买,不行别买,老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心头涌起一股热血,李建昆不知从何处又生出一股力气,搀扶着左右继续向前,准备征服八达岭最高处。“姐,跟上,咱们去最高的地方!” 她显然未料到这家伙这么理直气壮,眼神扫向围观的人,视线定格在身板和气势都很强的李建昆身上,“这位大兄弟,您给评评理。” 小贩的对手是个典型的北方大姐,骨架大,性子急,边说着边撸袖子,一言不合准备动手的架势。 “北冰洋正常卖一毛五角,看你这么高搬上来,你卖两毛我都不说什么,你竟然敢卖五毛,可口可乐都不敢这么卖!” “改了,这叫价格双轨制。”李建昆回道。 眺目望去,大好山河尽在脚下,下方的千古雄关——居庸关,苍凉而深邃,耳畔风声袭来,仿佛夹杂着古时战场上传来的铁马金戈。 一听这话,李云裳打起精神,她现在口干舌燥到似乎能喝下一条河。 “同志,来四瓶。”李云裳自然不在乎贵的这点钱,她只知道嗓子快冒烟了。 她这么一买,也有人跟着买,小贩的生意非常不错。价格双轨制的“可暴富属性”已然显露。 李建昆四人游玩到中午下山,带老妈和山河妈在城隍庙吃了顿新鲜——驴肉火烧配卤煮,遂结伴返程。 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时,接近下午三点,未料到院里有客,不过不是找他们的客人,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戳在院墙一角和梁叔聊得起劲。 看到主家回了,黑脸汉子这才止住话头,告辞离开。“老梁,机会难得,错过可没了!” “行,行,我考虑考虑。” 李建昆原本没在意这回事,谁还没几个熟人?梁家两口子常住在这里,有人来找很正常,不过梁叔却主动找上他。 黑脸汉子刚刚说的事,他拿不定主意,知道东家能耐大,想问问他的意见。 据梁叔说,这黑脸汉子是他以前的工友,他下岗了,但人家有路子,一直留在厂子,现在厂里在计划之外有允许自销的权利,黑脸汉子可以搞到货,比如这次,五百个煤炉子。 黑脸汉子吃不下,知道梁家现在有钱,遂找梁叔合伙。 “他说什么也不用我干,只要拿钱出来,一个煤炉子从厂里四块八角拿出来,甩给个体户五块五角有人抢着要,三两天时间,能赚好几百。” 梁叔显然有些心动,一辈子没赚过这么快的钱。 “信得过么?”李建昆问。 “那没问题,几十年的交情,说话也算一口唾沫一个钉。” “可以做。” 梁叔笑弯嘴,东家说行,他才真正放心,主要怕摊上麻烦。 “卖布喽!上好的棉纺、涤纶布喽!”两人还没聊完,院外传来叫卖声,一下吸引了玉英婆娘和李兰的注意,非得出去看看。 后世的人或许很难理解,布料在这年头妇女心中的重要性。 一家老小穿衣、盖被,都需要布,然而布向来是紧俏物资,过去在农村她们很难搞到布票,常常一块布节省着利用到极致,比如先做衣裳,衣裳穿破了改成短衣或裤头,再穿破了,仍然舍不得扔,当作抹布用。 娘娘庙胡同里,一名小贩推着辆大永久,后座上架着一对箩筐,里面竖放着七八卷布匹。 “哎呦小兰,这料子不错呀。” “嗯嗯,姐,你看这红花料子山河结婚时做几床被面怎么样?” “我看行。” 玉英婆娘和李兰围着箩筐打量,爱不释手。李建昆是不懂,不过连李云裳上手摸过后,也挺满意,说这布料的质量和款式都不错。 李云裳作为代表询价,这一问,居然不要票! 拖到家门口来卖,连布票都不要,这可把玉英婆娘和李兰乐坏了,眼里泛起绿芒,恨不得把这些布料包圆。 玉英婆娘还颇为感慨道:“世道真的变了,买布竟然不要票。” “妈你别高兴太早,你还没问价钱呢。”李建昆提醒。 李云裳接着又问起价钱,每种布料价格都不同,但无一例外,比供销社贵不少。 留意到两位妇人蹙起眉头,小贩殷勤说道:“是有点小贵,但二位大嫂,咱说句良心话,这么好的布你们上供销社能抢到吗?我还不要票。” 玉英婆娘和李兰合计了一番,是真抢不到。终究扯了些。 傍晚,吃罢晚饭,李建昆辅导小妹做完功课后,闲来无事,晃悠到小酒馆。 这妮子倒是想跟来,李建昆没带。 此时时间尚早,节目还未开始,但酒桌已经坐满,酒客们交谈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落入耳中: “你在橡胶二厂是不是有关系?他们生产的自行车内胎真不错,想想法子呗。” “三儿,此话当真?你真认识胜利四厂的供销科长?” “娘的,人人都在找关系,你们说咱哥儿几个怎么就没呢?发财的门路摆在这儿,走不通,糟心!” 多半酒桌上谈论的话题,都是这类,价格双轨制带来的影响可见一斑。 李建昆前脚刚到,后脚唐国耀也来了,与他不同,后者过来忙上忙下,没活儿他也能找点活儿出来,把随后几天要卖的酒,从库房搬进吧台内放置好,只是他腰间的那只黑匣子,BB个没完没了。 首都作为继魔都和羊城后,第三个建设寻呼台的地区,目前BB机业务也已经上线。李建昆送给了姐姐一只,唐国耀这只是自己买的。 “你看看吧。”李云裳指指他腰间说。 “不用,晚上回去再看,没二事。”唐国耀笑着摆摆手。 “耀哥你现在可是大红人了。”李建昆插话说。 唐国耀笑了笑,也没否认,几年来他一直在各种经营关系,看出这社会就是个关系社会,但是真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么一茬。 有点鸿运当头的意思。 “全是找你联系工厂关系的?”李云裳问。 唐国耀点点头:“一股风吹起来,好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听说我有点关系,连我家隔壁退休的六旬老头都找我托关系,拿出棺材本来,想弄批货倒出去。” 李云裳咂舌。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只要历史的宏大叙事不发生改变,该来的总会来。李建昆对此不发表看法,他只知道,整个大环境,马上要变了。 羞于提钱的年代,将一去不返,在接下来最狂热的一段时期,“搞钱”会成为最时髦的字眼,人们除了搞钱,似乎已经不需要其他。 第725章 两个熟人 品鉴暨订货会 第725章两个熟人品鉴暨订货会 相比起价格双轨制引发的轰动,我国第一台三代光刻机的问世,仿佛投入池塘的一颗石子,只在科技界等有限的范围内,泛起阵阵涟漪。 普通民众根本不懂光刻机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然,价格双轨制的出台,也很大程度上遮盖了三代光刻机问世的光彩。 科协组织的“三代光刻机品鉴暨订货会”,似乎在不声不响中召开了。 不过社会上虽然没有太大动静,但这天的科协大院里还是非常热闹的。 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技界代表,包括相关电子厂的代表们,拢共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涌进科协的大礼堂。 礼堂的舞台上,居中摆放着一台七座商务车大小的机械,通体主要呈白色,也有不少裸露在外的金属和光学部件,散发出一种多学科融合而成的独特工业美。 科协领导致开幕词后,陈春仙一套笔挺灰西装登台,向在场的专业人士们,作了比以前更专业的汇报演讲,从产品的技术参数到实际应用,极尽详细,情绪激昂。 也引得满堂喝彩。 随后是品鉴时间,大家自由活动,多半人迫不及待爬上舞台,近距离瞻仰这台芯片科技的孵化机,陈春仙像个推销员,候在机器旁边做讲解,有问必答。 “现在经济越来越开放,迟早与国外的市场化经济不会有太大区别,您知道我和老陈的华夏硅谷公司,不仅仅有光刻机一个项目,中关村有许多研究员通过我们公司搞出的科技成果,我们都转售给了别人,像是在做贸易,所以我和老陈曾探讨过一个问题:未来公司的主要发展方向,到底是技工贸,还是贸工技?” “牵头的人是不是姓柳?”李建昆不动声色问。 “倪教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芯片领域我不精通呀……对啦,说到这一点,我还挺钦佩陈春仙的,”倪光蓝笑笑说,“我的专长在计算机领域,总想在本身擅长的领域做出些成绩,现在也有个机会,计算机所那边准备成立一家公司,学习你们的经验,将科技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在和我接触。” 两人相视而望,齐齐一笑。 倪光蓝诧异:“连这事儿你都知道?还在内部讨论呢。” “但说无妨。” 不过陈春仙已经在考虑从科院离职,一是分身乏术,二是有些制约。 “过份谦虚可就是骄傲哦。” “倪教授何不加入我们共襄大事?不一定要脱离科院,老陈不是还挂着名头?”李建昆再次发出邀请。 “踩在前人肩膀上,偶然取得小小成绩罢了。”李建昆摆摆手说。 倪光蓝今天会过来,倒不出李建昆意料之外,这位在前世便极力主张发展国产芯片事业,并为此做出诸多努力。 “倪教授。” 迄今为止,李建昆在国内还未遇到一个人说出这番话,连陈春仙都没有,简直说进了他心坎里,也很好的预言成功未来。 倪光蓝不假思索地说:“科技企业,技术永远是核心,必须是技术去推动贸易,正像你们现在做的一样;切莫本末倒置,以贸易为先不可能推动技术长足发展,什么都是买买买,然后卖卖卖,和现在社会上那些想从国营厂倒货出来卖的人有什么区别?” 李建昆左右是凑不上去,在舞台下方随意踱步时,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你们了不起啊。”倪光蓝由衷道,他知道李建昆和陈春仙关系莫逆,只是此前并不知道华夏硅谷公司是二人合伙的。 “今天局面很不错啊,希望你们公司越来越好,”倪光蓝抬手向四周示意一下,“芯片是电子科技的大脑,光刻机又是芯片的孵化器,而未来毫无疑问是一个高度依赖电子科技的社会,发展国产芯片事业意义非凡,且任重而道远。” “小李同志。” 李建昆含糊过去后,心头犯难,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别和姓柳的走到一起。这些科技大佬,有一个算一个,坦率讲又都挺犟的。 “当然是技工贸!” “倪教授真知灼见,我和老陈最后讨论的结果也是技工贸,不过,我刚不是说有个朋友认识那位柳研究员吗,您如果真想和他合作,之前最好聊聊,思想理念要是有冲突,往后可能不太好弄,我和老陈算是幸运的,不然以后闹分家都有可能。” 拐弯抹角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建昆算是尽了全力,他不去理会姓柳的,只希望能改变倪光蓝未来的轨迹。 倪光蓝微微蹙眉,若有所思时,李建昆隐约发现九点钟方向有束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遂扭头探去。 想不到现场还有个熟人,此人会出现,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毕竟天南海北相距甚远。 也不知道倪教授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挖人的伎俩,反正言尽如此,暂别他后,李建昆踱步走过去:“诶?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任正飞笑着点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明显有些紧张:“在鹏城的南海石油基地,您当初去送人。” 李建昆自然记得,找个开场白而已,当初被徐庆有陷害,东北有位院长公子重度烧伤,后来徐庆有的老娘跑去特区找关系,那位石油勘探局的院长也从东北赶过来,是他送去的同体系内的南海石油基地。 “您贵姓?想不到会在这儿再见。” “免贵姓任,是我厚颜跑过来,主要觉得光刻机技术的突破非同小可,想来涨涨见识。”任正飞的姿态摆得很低,事实上,他现在也没什么姿态。 他目前所在的单位,全名叫作南海石油后勤服务基地,“后勤”二字足以说明一切。 前世在一九八七年,他筹款两万一千元创建华为时,主要原因正是工作不顺利。 李建昆现在的思绪颇为复杂,前世后来的芯片战中,眼前这位可是个关键角色,在复兴我国的芯片事业中,他的企业也一直冲在最前面,时光倒退四十年,他却站在自己公司的三代光刻机“发布会”上,并且像只孤单的小透明。 李建昆却不知道,任正飞的思绪比他还复杂。 任正飞最早知道李建昆的身份,是通过那位院长:一个造电热毯的。 电热毯才造一年,特区华电公司突然转型,搞起无线电,这是他比较擅长的一个领域,并推出无线电领域的尖端产品——汉显BB机,摇身一变成为一家高科技公司。 这样的跨越式发展,已经令人瞠目结舌。 不想在今天,任正飞又发现了此人的另一重身份:首都华夏硅谷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他们搞出了世界一流技术的我国第一台三代光刻机。 而此人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五岁左右。 与他相比,任正飞觉得这些年的光阴都是虚度的,心里的那股不甘,也愈发无法遏制。 “感觉怎么样?”李建昆笑着指向台上的光刻机问。 “叹为观止。工艺的复杂程度,多学科的完美融合,像我这样的俗人甚至看不出个所以然。” “您太谦虚了。” “实在水平有限,不过……”任正飞突然挺起胸板,“李总,我留意到特区华电公司在招聘传呼机业务的合作伙伴,我自认在无线电通讯领域的技术还算不错,并且可以招揽来一些退伍的战友,组成团队,不知是否有幸承接贵公司的业务?” “你、准备下海?”李建昆睁大眼睛问,心中狂呼:卧槽,时间不对啊,他可不万万不敢扇动这位的人生,万一把华为扇给没了…… 任正飞点点头。 “你能来参加这样的会议,技术方面我不怀疑,但这不是儿戏,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的很清楚,现在的工作非我所喜欢,再干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李建昆转念一想,这位醒悟得早点,是不是更有好处? “这样吧,伱还是再仔细想想,我下个月应该在特区,到时你如果主意没变,再来找我。” 任正飞挠挠头,不知道这位为什么比他还谨慎,不过人家等于已经答应下来,心里十分兴奋,连声表示感谢。 此时台上的光刻机该看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会议进入第三个环节,订货。 “相关有需求的单位的负责人呢?大家听我讲,世界一流的技术,这么好的生产资料得赶紧配上,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有好的生产设备,才能把品质和技术提上来。”科协的人帮衬着推销。 “大家请放心,都是自家单位,只要购买我们的设备,我们公司除了保证质量外,后续也会提供终身技术支持,小问题免费,合同里都有写。”陈春仙自然比谁都卖力。 场面乱哄哄的,仿佛销售的不是光刻机,而是在卖一个铁皮疙瘩。 不过效果非常不错。 需要光刻机的都是大单位,五十万一台的售价对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者,像这样先进的光刻机,他们平常想买都没有门路。 考虑到交货周期肯定不短,竟出现了赛跑式订货的场面。 陈春仙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喊来助理,把起早好的合同拿出来。李建昆在台下打量着,陆续签了十几份合同。 已经相当可观。 日后的光刻机巨头荷兰阿麦斯公司,平均每年的光刻机销量不过也就百来台。 李建昆双手环胸,右手摸着下巴,成了? 不提其他,华夏硅谷公司未来服务好这十几家企业,应该都能活得蛮滋润,通常来讲,一款类似的高科技产品,厂家的生产够用,用得也蛮不错,一般不会再去更换其他品牌,这里面涉及到许多技术层面的事,调整起来并不容易。 他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缓缓落下来。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 第726章 阴谋 第726章阴谋 中关村科技大楼。 空气中弥漫着喜悦的氛围,光刻机大卖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到这里,虽说许多经常出入此地的人,并非华夏硅谷公司的正式员工,但同样感到与有荣焉,而在五楼的光刻机项目部内,欢愉的气氛更加浓烈。 作为科研人员来说,没什么比研究成果得到社会认可更令人兴奋了。 李建昆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陈春仙乐得嘴门无法合拢,戳在红漆桌台旁,手中的一沓订货合同,拍在桌面上啪啪作响。 “建昆,投资的那五百万,分分钟赚回来了。” 何为名利双收?这便是。 陈春仙又怎能不乐呢? 李建昆的心情也很不错,笑笑道:“别嘚瑟了,你赶紧安排生产交货吧。” 与这些国营单位做买卖有些不同,他们订货是真的一个子不给,所以货没交到对方手上,是完全拿不到钱的,现在还算不上获利。 “赶紧也赶紧不了,这玩意儿又没办法批量生产,放心吧,一个月弄出个一台半、两台左右,问题不大,年底之前肯定全部交货完成。”陈春仙畅快地说,“你等着用麻布袋装钱就是。” 这十几个订单交易完后,不仅投资的钱能够收回,还能大赚一笔。 陈春仙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此急躁,显然突发了某种非同小可的状况,李建昆不敢耽误,只能向老妈告罪临时离开,在景点入口寻到一辆刚拉着一伙外宾停下的皇冠出租车,用外汇发车,直奔中关村。 “怎么了?” 正儿八经的垄断型生意。 【快快快!春仙。】 可喜可贺。 “瞎操心,”陈春仙大手一挥,信心十足道,“再给我个一年半载,一定追上他们!” 【出大事了,马上过来!春仙。】 真的只剩一步之遥了。 岂是一个“爽”字能形容的? 在他没有掺和光刻机之前,我国八十年代的光刻机事业其实也不弱,处在世界第二梯队,比最强的漂亮国技术落后五年左右,现在他插手进来,经过这几年的努力,等于说把这个差距缩短了四年。 两人相视而笑后,李建昆戳戳桌面说:“也别得意忘形,生产交货是一方面,研发不能停歇,目前我们只能达到180nm的工艺,与世界最强还有50nm的差距呢。” “走吧,叫上项目部的人,晚上我请客。”李建昆起身挥挥手道。 听到脚步声陈春仙猛地回过头。 别看光刻机的市场很小,但是架不住人无有我,目前能拿出三代光刻机的,全国只有他们一家。 李建昆发现他脸上愁云惨淡,双眼浑浊,布满血丝,昨晚有没有睡觉都不知道。 而且陈春仙料想,一旦这些订货单位使用上他们的光刻机,生产力全方位提升之后,必定会带动更多单位上门订货。 数日后,李建昆正在十三陵陪老母亲游玩时,腰间BB机接连收到三条信息: 【速来公司!春仙。】 一年半载么?李建昆心头一乐。 中关村科技大楼。 “正等着你这句话呢。”陈春仙咧嘴大笑。 李建昆下车后一口气跑到陈春仙的办公室,后者手里夹着香烟,在窗边来回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窗台沿子上有只陶瓷烟灰缸,里面满满的烟头快要溢出来。 “我不知道从宏观上讲,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对于我们而言,只怕是一次沉重打击!” 李建昆诧异,还能是好事?他继续追问。 陈春仙沉声说道:“日苯和老美来人了,前后脚,说要放开对我们的光刻机技术的禁运,大力推销他们的光刻机,鼓励我们的相关单位采购。他们两家一放开,巴统对我们这方面的禁运,等于土崩瓦解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建昆,全世界都对我们敞开采购光刻机的大门,那咱们的光刻机项目……”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李建昆明白——还有发展的必要吗? 有些豺狼,虽晚必到啊……李建昆心头感慨。他最开始的担忧,并非多余的,反而是后来的沾沾自喜,简直愚不可及! 这世上没人比泥轰和漂亮国的人,更清楚光刻机的重要性,他们怎么可能对于我们的光刻机技术快要比肩他们,而视若无睹呢? 恰恰相反,他们绝对会不遗余力地阻止。 指望豺狼从善,不如盼太阳打西边出来。 “咱们的光刻机项目,继续干!” “怎么干?”陈春仙红着眼睛道,“从早上到现在,我已经接到四通电话,全是向我们订购了光刻机的单位,打来取消订……”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陈春仙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抓起话筒:“喂?哪位?” 他说这几个字时,声音是颤抖的。 “哦哦,记得记得,董同志,干嘛要退订单呢,我们的光刻机不比进口的差多少,而且价钱还便宜,又不需要外汇……” “陈教授,实在对不住,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厂里的意思,怎么说呢,两个原因:第一,其实我们厂也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光刻机,订货会那天抢着订,是想着机会难得,现在不订,以后订了还不知道多久能到货,但现在情况不是不同了么,想买随时有。 “第二,如果要买,厂里的意思还是买进口货,人家毕竟底子硬,技术更成熟,这一点咱们没办法否认,这点外汇我们厂倒也挤得出来。” 要说这位董同志算是个热心人,话说得很明白,陈春仙身体摇摇欲坠,默然挂掉电话。 “又一个。”他望向李建昆,声音发苦说。“你怎么一点不难过?” 难过?不存在的。 愤怒倒是真的。 李建昆问:“日苯和老美的人还在?” “肯定的,刚来没多久,我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上面多个部门在接触、招待,他们毕竟带着善意而来。” 善意? 此举比直接对我们技术禁运要还坏! 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华子,抛给陈春仙一根,自己点燃一根,踱步到窗台旁,静静抽着。 历史证明,这其中的阴谋上面没有看穿,或者说我们才是真正的善良,秉承着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文化习性,总愿意去相信他人,直到被伤得遍体鳞伤…… 他无疑是历史长河中逆流而回的、对于此事最清醒的人,并且现在发生的状况还与他息息相关,他意识到自己应该、也有责任去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他看看老陈,又想起五楼光刻机项目部里的研究人员们,他们就是他的责任。 “老陈,你觉得日苯和老美早不放开禁运,晚不放开禁运,偏偏在这个时候放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李建昆脑子里已经有个计划,不过需要借助陈春仙很有影响力的名头,所以先得让他明白其中猫腻。 “利益驱使呗,我们都发展起来了,还禁个屁啊,正好放开来赚赚钱。” 李建昆心想:恐怕九成九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你刚才不是生出‘再研发光刻机没有必要’的心思吗?假如我们不研发了,沿着这个假设再往下想想,未来世界的光刻机领域会是怎样的格局?” “不还是一样嘛,日美掌握最顶尖的技术。” “你确定一样,那我们呢?” 陈春仙怔了怔。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我们的光刻机技术会停滞不前,而他们始终在发展,此消彼长……如果某天他们重启禁运呢?” “嘶!”陈春仙终究不是笨人,有些回过味儿了。 “老陈啊,这是场妥妥的阴谋,你是明白光刻机的重要性的,它是芯片的孵化器,整个行业的基底,锁死我们的光刻机技术,未来我们在电子科技领域将永远无法企及这些发达国家,而计算机的时代即将来临,未来又注定是一个电子化社会……” 陈春仙额头见汗,表情骇然。 李建昆适时说:“我准备揭露这场阴谋,要借用一下伱的名头。” “拿去拿去。”陈春仙忙道,他着实受到惊吓,万万没想看有人会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一个国家。 只能说明他真是个天真无邪的科学家,事实上,类似例子历史上不胜枚举,国与国之间的算计,远比人与人之间复杂万倍,几年后强大到没有任何武力可以撼动的苏联,况且在阴谋中轰然崩塌。 得到老陈的许可后,李建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房门,逐字逐句地写了篇稿子。 傍晚时分,他让许桃帮忙,去沈家找来沈红衣,在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碰上面。 房间里,李建昆半掩上房门,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向沈姑娘娓娓道来。 作为新闻工作者,沈红衣对时事自然比普通人更清楚,泥轰和老美派来代表团与我们洽谈光刻机技术解禁的事,她知道,她听罢瞪眼问:“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场阴谋?” 李建昆点点头,取出准备好的稿子交给她,犯不着再解释,到底是个怎样的阴谋,稿子上都有写。 沈红衣一字不漏看完后,双眼瞪大如铜铃,因为她潜意识里相信李建昆,所以这篇阴谋论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不过站在理性的角度一想,这篇稿子能不能发出去的都是个问题。 它的内容显然不利于国际团结。 而我们现在又亟需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 “要不、要不改个名字吧?”内容她不知道该怎么改,她只能利用自己的专业来判断,改个相对平和或客观点的名字,总编那边通过的概率会大些。 这篇稿子原本的名字,来自李建昆的亲笔,叫作《真正的阴谋》。 在沈红衣的帮忙参考下,最终改为《解禁才是真正的阻碍》,署名陈春仙。 不是要让老陈背负压力,实在是他名头足够大,以他的名字发表,更受报社喜欢,也更容易被人重视。 第727章 真相 第727章真相 《解禁才是真正的阻碍》通过沈红衣的努力,终于在京城青年报上刊登,这篇稿子虽然涉及到光刻机,但没有谈论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晦涩难明的东西,描写的是一场阴谋,反而受到更多关注。 人们对这类事总是特别感兴趣。 其中观点引得少数人声援,但更多的人予以抨击: “好嘛,解除禁运倒成了阻碍,言下之意封着更好呗?什么逻辑嘛。” “这种言论很不利于国际团结啊,还没有发生的事,怎么好去恶意揣测呢?” “国家强大了,别人想限制我们的发展限制不住,现在主动找上门谈合作,我泱泱华夏不应该小肚鸡肠,理应宽宏大量采取欢迎的态度。” “陈春仙显然是怕自己公司的光刻机卖不动才这样说……” 类似的论调充斥在街头巷尾。 一个现象是:这么吸睛的新闻,京城青年报发表之后,却没有一家其他报纸转载。 凡事皆有两面性,往好处想的话,李建昆知道,上面留意到了。 稿子见报两天后,陈春仙接到科协的通知,让他过去开会,这个会议有些不同,陈春仙喊来李建昆,想带他一起去。 会议一开始,气氛立马剑拔弩张。 是件好事,说明上面真的重视了。 “因为我们认为鉴于贵国在光刻机领域取得的突破,已经没有禁运的必要。” “这是污蔑,纯属诽谤!”一名白人将一份报纸拍在桌面上,用英文说道,翻译的水平很不错,连情绪都翻译到位。 “被抓个现行的鬼祟者,向来会恼羞成怒。”来之前,陈春仙已经做好吵架的准备。 “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早不解除禁运晚不解除禁运,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言主要由陈春仙来,李建昆当参谋。 会议室里铺着深蓝色桌布的矩形大会议桌上,每个位子前都摆放着一只带杯盖的白瓷杯,里面沏好茶水。 “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身前放着报纸的白人狠戳其上。 两人刚落座,门口传来脚步声,几名身材高大的白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先行走进,同行的还有一张华人面孔,提着公文包,约莫是翻译。随后又走进几名身材矮小的亚洲面孔,最后是科协的人和不知来头的几名领导。 “那以前为什么要禁运呢?” 陈春仙位于中关村科技大楼的办公室里,李建昆收到消息赶过来,听完情况后,表情诧异。 “我们好心而来,却遭到这样的诋毁,实在令人心寒!”日苯代表团没带翻译,有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汉语说得还挺溜。 隔日上午,李建昆和陈春仙一起来到复兴路三号的科协大院,并于八点五十五分,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一间布置妥当的会议室。 “要按科协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形式,”陈春仙解释说,“日苯和老美代表团的人也会出席,再加上我们,三方齐聚一堂,把话摊明了讲,科协的人和相关领导肯定会旁听,大概率想从中听出一个真实答案。” “辩论会?” “阁下的恶意让人感到失望,非常不利于双方关系的发展!”地中海发型的泥轰人气鼓鼓道。 科协的人和几名不知来历的领导,一言不发,静静观听。 这番话把两国代表气得不轻。 他们的矛头直指陈春仙。 那得去,李建昆心想。 李建昆留意到老美和日苯代表团的人,眼神落在他和陈春仙身上,都有些不善。显然那篇新闻他们也已经看过,能有笑脸才稀奇了。 日苯代表们:“……” 漂亮国代表们:“……” 道理大家都懂,但这样的场合,拿到桌面上来讲,无疑有些不合适。 陈春仙冷笑一声,自问自答道:“不就是想限制我们的发展嘛。以前有这个心思,现在突然变成好心人了?我们自己信不?” “我刚说过,因为你们在这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果,没有再禁运的必要,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要如此居心叵测呢?” “听你这么一讲,我方倒是能理解你的怀疑,但我们也不是突然变成好心人,我们主要还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既然没有禁运的必要,为什么不开展合作,使双方都受益呢?” 李建昆看出来,这样辨下去辨不出个所以然,他一直留意着领导们的表情,发现眼睛里全是茫然。他侧过身,在陈春仙耳边嘀咕了一阵儿。 在此过程中,日方和美方的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打听他的身份。 科协的人介绍说:“他是华夏硅谷公司的合伙人。” 科协的人其实也知道李建昆的另一个身份:特区华电公司的总经理。不过这没有提及的必要。 这样的身份给陈春仙支招,日方和美方却是没话说了。 陈春仙道:“好,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没有什么阴谋,是诚心实意想和我们合作,那么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放开关于光刻机技术的禁运,具体包含哪些内容?” 美方和日方的人相视而望,面对这个问题皆有几分迟疑,不过在李建昆、陈春仙和在场领导锐利的目光下,美方的翻译还是回道:“没有哪些内容,只有光刻机。” 日方的地中海补充道:“成品卖给伱们还不好?当然,如果你们购买我们的产品,我们肯定也会按照相关条款,提供全套的技术支持。” “这不够!” 陈春仙严肃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开诚布公,就应该对我们开放光刻机领域的所有技术的禁运,我们也不是白拿,花钱买不是?这样才公平。” “这不可能!”美方当即道。 “教授,你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开放所有技术?开什么玩笑?我们和美方有些技术也是互相保留的。” “你不要往大了扯,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提保底的技术,指的是那些你们对其他发达国家售卖的相关技术,如果你们是真诚合作,我们理应享受平等的待遇。” 在场的领导们倒是都笑了,这其实是他们预定的要在谈判桌上谈的话题,但眼下提出来,似乎效果更好。 美方和日方的人开始犯难了,今天这场会议异常重要,或将直接决定这个国家往后会不会发展光刻机技术,他们现在已经跻身世界第一梯队…… 不答应对方的条件,没法谈“真诚”二字,反过来讲好像坐实了他们有阴谋。 答应吧,又超出了来时预定好的计划范畴,他们在乎的是这个穷酸国家为采购光刻机愿意支付的那几个钱吗?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美方代表率先起身离场。 随后日方代表也离开。 “刚才的条件提得非常好,”有领导望向李建昆二人说,“如果他们答应了,那说明你们确实把人家想得太坏了。” 李建昆就呵呵。 陈春仙问:“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从今往后我们加大力度发展光刻机,以及相关领域的技术!”另一名领导手拍桌面说。 陈春仙和李建昆相视而望,前者在心头呐喊:有种别答应!建昆的计划奏效了! 然而,美方和日方答应了。 他们重新返回会议室后,很爽快地答应会对这个国家一视同仁,提供光刻机领域除压箱底之外的所有技术。 陈春仙傻眼,心想他们怎么可能答应呢?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美日两方在打什么算盘。权宜之计,暂时答应麻痹我们? 不好揣测,或许有更深的算计,他只是仗着前世的经验,这世上比他聪明的人太多了。不过也正是前世的经验,深刻的让他明白一个道理:美日两方绝不可信! “但我们有个条件,”日方的地中海手指陈春仙,愤懑说,“现在足以证明我们的真诚吧?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蔑我们,诋毁我们,必须公开向我们道歉!” 陈春仙:“……” 这件事科协的人拍板同意了,因为事到如今,在他们看来确实是陈春仙搞阴谋论,理应向人家公开道歉。 陈春仙现在还是科院的人,得归科协管。 不过会后,科协的人也对老陈表示了关怀,他的阴谋论毕竟换回了丰厚的好处。 老陈很受伤,望向李建昆的眼神颇为幽怨。 “你觉得我错了?他们没有阴谋?”返回中关村的公交车上,李建昆侧头问。 “可他们确实答应了对我们一视同仁出口技术。”想到马上要登报公开向对方道歉,陈春仙心里格外不好受,他会名誉扫地,公司也会受累。 “我刚才被他们绕进去了,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李建昆说。 “什么?” “你看看现在的环境,”李建昆指向车窗外面,“所有工作重心向经济转移,发展经济固然没有错,但也会带来急功近利,如此浮躁的环境下,能有现成的机器用,谁还会去花大价钱引进光刻机技术进行研究? “即使过去,我们研究光刻机的单位,也只有三家。美日两方虽然答应了条件,领导们也因此十分欣喜,但实际上没有半分用处,不会再有单位无底洞式地投入去研发光刻机了。” 陈春仙再次傻眼,半晌后大腿一拍,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那、那怎么办?咱们不等于白谈一通?我还要给他们道歉……” 在陈春仙眼中,刚还阴沉着脸的李建昆,突然咧开嘴角:“不白谈,别人不引进,我来!” 再没有其他指望了,李建昆算是真正看清楚,社会现状如此,根本不是个人能力可以改变的——人家想阴我们,然而我们确实愚昧、缺乏长远眼光啊。 他只能以一己之力,在这个国家开创出一片芯片事业。 第728章 两份大礼 第728章两份大礼 陈春仙的道歉申明见报后,毫无疑问成为众矢之的,被群众的口水所淹没,就连此前在这件事上支持他的人,也开始口诛笔伐,并且火力最凶的就是他们。 老陈被骂得蔫头耷脑,倒是牙一咬做出了那个令他一直很纠结的决定——从科院辞职。 科院也没挽留,批了。 老陈伤上加伤,郁郁寡欢。 这日,李建昆给他送来了一份慰藉。 李建昆敲门走进办公室,把一份资料摆在他手边的桌面上。陈春仙抬头问:“什么?” “订单。” 陈春仙眼前一亮,早前科协的订货会上收到的订单,退的一个不剩,哪儿又冒出的订单?他忙不迭拿起资料打量,居然还是一次性订购五台! 他抑郁多日的脸上,总算绽放出一抹笑容。 不过接着打量,当看清订货方是特区华电公司后,他又显得兴致缺缺,把手中的订购合同扔回到桌面上。 虽然眼前的年轻人从未讲明,但他毕竟不傻,通过许多细节已经能推断出,这家特区华电公司八成就是他的公司。 “不是……我是想说这算什么意思,你可怜我?”对于特区华电公司,陈春仙不是没做过了解,信息显示只是一家有两个生产车间的小厂,一千来名职工,干的是组装电子产品的买卖,他不觉得像这样一家工厂需要用到光刻机,而且是一下子五台。 “老陈啊,这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咱们分工协作,你只需要管理好华夏硅谷这个摊子,弄好光刻机研发的事业就成,伱放心,即使没有一家单位采购你研发的光刻机,我这边照样能养活光刻机项目部。” “我知道你很气,那么就化悲愤为动力,美日两方现在的所作所为——解封,禁运,随他们的意,只因他们的技术确实还比我们领先一筹,如果有一天我们比他们领先呢?哪还轮得到他们颐气指使?话语权将掌握在我们手中! “老陈,你不是想干到世界第一吗?振作起来,咱们不仅要干到世界第一,还要让他们连尾灯都看不到!” 陈春仙甚至推理过创办这样一家公司的合理性和过程。 这才几年时间? 陈春仙震惊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即使一直高看他,显然仍旧低估了。 “你怎么办到的?” 其实不难,在境外创办一家公司,再进入内地投资,现在的政策大力欢迎,而境外的那些离岸注册公司的骚操作,又能很好的隐藏幕后投资者的身份,只需找个明面上的代理人。 他还想过,这种方法迟早会被一些有野心的人所效仿。 “这算什么?自产自销?” “到时你就知道了。” “有何不可?”李建昆反问。“再说特区华电公司跟你又没关系,五十万一台,一分钱不会少,先支付订金也可以。” 陈春仙怔了怔,这才回忆起他是怎么被“拐”上研发光刻机这趟车的,对面的小子一开始就有一个发展芯片事业的宏伟计划。 显而易见他猜对了,未来这类由内地人捣鼓出来的合资公司,在南方的经济特区内,不说多如牛毛吧,也并不罕见。 “你这家伙,还卖什么关子!”陈春仙从座位上跳起,张牙舞爪,从他的表情中李建昆知道,老陈缓过来了。 —— “阿妍?” 李建昆翻个白眼道:“那边是真要用,去年年末时和特区谈妥,批了一千亩的地皮,准备建设芯片产业园,第一期工程中的研究院和芯片厂已经在建……怎么你以为我以前跟你谈的那些话都是放屁吗?” 陈春仙身上的颓气消散大半,心头热血激荡,眨眨眼问:“两份大礼?一份是引进美日的技术,那另一份呢?” “你别自作多情行吗?” 一千亩地皮建产业园?鹏城特区拢共才多大面积?这样一个产业园又需要动用多少资金……难以想象。 他真的在兑现。 李建昆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接下来我还要送你两份大礼,助你在光刻机研发的事业上如虎添翼,争取早日实现超车。 “主人,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柳婧妍清脆的声音。 李建昆站在海淀邮电局的2号电话亭内,用比之前排在他前面的那位大哥淡定得多的语气,布置着一项后面排队的人倘若听见,肯定会惊掉下巴的计划: “你马上组织一个团队,由芯片领域的技术专家和商务谈判专家组成,准备一下,等内地的一位光刻机领域的专家过来后,一起赴美。” “做什么呢?” “采购能采购到的一切光刻机、乃至芯片领域的尖端设备、仪器和技术。” “他们能卖?” 李建昆把美日即将对大陆解运光刻机技术的事,详尽讲了一遍,柳婧妍安静听完,思忖着说:“只怕到时会多出很多不宜出售的‘核心技术’。”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但也别抱着太消极的想法,未必。老美那边是真正的金钱社会,而资本家逐利是天性,以前禁运,有些公司想做这样的买卖都没办法,现在开放了,荷包还没鼓囊囊的那些家伙哪管这么多?你们过去后低调行事,价钱可以高点,只要是真正先进的技术。” “明白了。我们会低调地多接触一些相关公司和相关负责人,能挖到一个‘核心技术’是一个,到手后立马安排运回来,保不齐最后凑凑还挺可观。”柳婧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声音仍然悦耳。 “聪明!”李建昆爽朗大笑。 当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好办,这只是比较乐观的想法,不过柳婧妍已经是他麾下最擅长干这类事的人,再加上华强太古银行的资金支持,美女加上金钱,威力应该不俗。 李建昆很期待她的满载而归。 —— 沈红衣没料到李建昆竟然在上班时间,跑来京城日报社的大院找到她,以至于多半同事的表情都显得颇为古怪—— 他们可不会忘了李建昆这号人物。 可以说正因为他,以前的总编汪团结现在调到一家十八线小杂志,据说每天捧着大茶缸子无所事事,有后来再碰见汪团结的人说,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仿佛也苍老了十岁。 杨晶晶被拘留三个月,出来后销声匿迹,与她一起销声匿迹的还有以前赫赫有名的东城杨家。 如果说沈红衣是人见人爱的姑娘,那么这个男青年就是人见人怂了,反正他们编辑部的人都挺怂。 “你跑过来干什么?”沈红衣俏脸微红,一溜烟把李建昆拽到楼下,躲在屋檐底下还在四处观察,生怕被同事看见,像只偷腥的小猫。 “我不能来看看你?”李建昆说。 沈红衣没好气白他一眼,两人昨晚还见过,送她回家的路上,大坏蛋把她扯到路旁的一棵歪脖子树后面,狠狠啃了她几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编辑部的人都认识你,你这样,不好……” 李建昆笑了笑,不逗她了:“我来有正事。” 沈红衣昂头看着他,一脸狐疑。 “给你和你们报社送笔业务。” “业务?”沈红衣眼眸微亮。 李建昆点点头,从黑色夹克衫的内衬口袋,摸出一页折叠好的信纸递过去,边说道:“这是个广告,我希望它尽可能的更广泛的传播开,不仅是你们报纸和京城的媒体,其他地区的报纸和杂志上也要打,我想把这个广告业务全权交给你们代理。” “还能这样?”沈红衣诧异。 李建昆瞥她一眼:“少见多怪,嘶!” 腰子肉被拧了一把。李建昆一边揉搓,一脸幽怨道:“要不要吧?” “要要要。”沈红衣粉嫩的嘴角弯起。 前几天她还向李建昆倒苦水,说业务压力太大,主要他们京城青年报复刊晚,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年,目前发行量有限,入不敷出,在这种情况下,上面自然要压着他们发掘好新闻,甚至是拉广告收入。 而李建昆现在正想打个广告,大范围长时效的广告,交给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士来办,自然事半功倍,省得他挨个地区的媒体去联系、接触和洽谈。 该说不说,他赚钱的速度也能论秒算了。 沈红衣对这笔业务产生兴趣,很好奇是什么广告,忙不迭摊开信纸打量,漂亮的大眼睛一目三行,这是中文系学霸长久以来阅读历练出的本领。 瞎! “你这,这……”当把广告信息浏览完后,沈姑娘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简直了。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广告上的一段原话是: 【鹏城特区,华人电子(合资)公司,现面向全社会招聘光学、激光、半导体、光刻机和集成电路领域的技术人才……】 连庄稼把式都能知道这些个是什么领域。 不难想象研究这些领域的都是些什么单位。 而其中的研究人员,又具备怎样的身份?恐怕个个都拥有高级职称。 国家的宝贝疙瘩,你现在挥着大锄头来挖? 为什么说是大锄头呢?因为广告上还有一段原话是这样的: 【所有招聘到的人员,一经录用,按实际能力,分配面积不等的花园式小区住宅房,被评定为‘高级技术人才’的人,同时配备通勤小轿车……】 花园式小区住宅房! 小轿车! 这是怎样的诱惑? 广告上虽然写的是“薪资面议”,但不难想象都分房配车了,年薪不知道几个零起。福利待遇比当下的机关单位里,只怕要高出百倍! 说得好听点这叫高薪利诱。 说得难听点叫糖衣炮弹! “咋了?”李建昆望着眼前的小结巴,强忍住伸手捏捏她脸的冲动。 “你怎么敢呐?!” “这话说的,特区华电是合资公司,国家也占一半,在哪儿发光发热不是发?” “可是这待遇也太……不利于……团结!” “姑娘,你要明白,公司在特区,特区许多东西都不一样,包括薪资待遇,这可不是我第一个改变的。” “别的企业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开这么高的待遇吧?” 那倒是,主要李建昆担心蝇头小利吸引不了这年头品德高尚的大佬们,再一个,他用后世人的眼光去看,分房配车其实不算什么,人家有本事,较好的福利待遇是人家该得的。 李建昆看一眼沈姑娘紧蹙的眉毛,笑笑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啦,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离经叛道,事实上军改民后,许多有技术在身的人,现在都有些郁郁不得志。” 任总就是最好的例子。 军改民是七十年代末,改开后直到现在仍在实施的一项经济战略,将一些以往的军工企业改制向民用领域发展。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以前造火箭造导弹的大佬们,找不到趁手事可干了。 比如说光刻机领域,以前魔都也有研发机构,现在没有了,那些相关人才大概率现在干的工作并不那么对口。 李建昆想撒张大网捞一捞。同时那些仍在从事对口工作的人才,只要符合他的招聘要求,愿意来的他照样收,不是挖墙角,是他真的认为这些人加入华电,能创造出的贡献只大不小。 一九八四年是一个好时机,下海潮即使还没有达到最高点,但此时在年初的多项活泛经济的举措的刺激之下,已经开始。如果换作去年,这个广告打不打,李建昆可能会犹豫—— 收不到太大效果,再引来一身舆论,他会权衡利弊。 “我怕你惹上麻烦。”沈红衣仍然颇为担忧。 李建昆心头一暖,左右看看没人,摸摸她粉嫩的小脸道:“我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拟定这个广告前,我和特区方面已经沟通过。” 虽然他们也吓一跳。 但是一千亩的产业园在建……老子总要有人用吧?没高科技人才,这么高科技的活儿怎么运转起来?不运转起来怎么创造产业价值?嗯,他正是用这些话说服特区方面的。 其实沈姑娘不太了解情况,分个几室几厅这种事在特区真的不算什么,特区为拉拢人才早在这么干,当然他分的房会更好些,另外小轿车确实有些“过份”。 如果真搞出什么事,特区个儿高先顶着,顶不住再商量,李建昆分析过,问题不大。 沈红衣听闻这话,一双黛眉才舒展开,再次向李建昆确认真要这么干后,领着他沿着架在红砖房外面的铁楼梯,拾阶而上,返回二楼的编辑部找总编。 李建昆跟在后面,心里啧啧想着,咱媳妇儿这腚,真是绝了。 (往后几天先一更四千字,农村热闹,走亲访友几乎天天有活动,不是我把持不住,是他们非要喊我……) 第729章 水岸豪庭 第729章水岸豪庭 特区进入盛春季节,甚至有那么一丝初生的暑气。 城市像一个大工地,喧嚣而热闹,链接这些工地的道路旁边,杂草野花之间,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小蜜蜂忙着采蜜;远方的山岚翠绿青葱,偶尔能听见几声被山壁放大后的老牛的哞叫。 黑色的皇冠轿车行驶在一条只平整过路面、暂未铺铸水泥和柏油的马路上,然后拐弯,路过了福田最繁华的中心街区,再往西南约两公里,在一个建设进度已达到九成的现代化小区旁边停下。 与后世不同,这年头特区的楼盘并不设售楼处,这些“洋楼”盖起来也不是销售给内地居民的,开发商的目标客户群体是港城的炒房客。 车门打开,李建昆和林新甲分别从副驾驶和驾驶座上走下来。 两人沿着小区带刷有黑漆的铁艺栏杆的院墙,一边侧头打量,一边缓步前行。 小区里面的房子为清一色的六层住宅,顶部是一本开合竖立着的书页形,铺设着姜黄色的琉璃瓦,这样的结构意味着房顶带隔热功能,即使住在六楼夏天也不至于太热。 房子的外墙上都贴着雪白的瓷砖,这样可以确保很多年后看起来仍然干净整洁,像是刚入住不久的新房。 楼宇之间的间距可观,中心区域还有一个花园式的广场,四周已栽满令人心旷神怡的树木和花草。 林新甲办事愈发深得李建昆的心意,这小区感觉还是蛮不错的,不会让他打出去的招聘广告,最终沦为挂羊头卖狗肉。 此事直接促成特区出台了一系列房地产开发的监管措施,同时也让港城的炒房客们在内地买房投资,变得更理性和谨慎。 “行吧。”李建昆不在乎有个销售员拿到提成,给他的价格肯定不能超过市场行情,还得略低,利润怎么分配是对方公司的事,通过这名销售员联系他们老板也一样。 明志慧进门后赶忙微微躬身见礼,心想这家华电公司的管理怎么一个比一个年轻?眼前的靓仔兴许和她差不多大,不过人家已经是一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了。 李建昆打趣道:“我们再提要地,特区那帮人非得跟我拼命。” 李建昆啧啧一声,那这名销售员还挺牛的,他有计划之后,只是让林新甲物色房源,目前并没有对外公布要买房,知道的应该仅限于自己人,李建昆也不清楚林新甲和华强太古银行那边谁熟,但一名房产销售能打通银行高层的关系,不简单。 “现在还没怎么卖出去?”李建昆侧头问。 “通过华强太古银行的人联系上我的。” 在这件事上必须争分夺秒,一旦实现反超,意义重大,不提其他,对竞争对手的心理上也将造成深沉打击和压力。 要知道,现在我们的光刻机技术,只比世界最强落后一年。 “消息这么灵通?” “不过快完工了也卖出去一些。”林新甲补充说,又想起什么,他问道,“咱们干嘛不自己搞块地建房?” “去年年初的深宇花园事件后,港城的炒房客都精了,再想拿份设计图去港城让他们掏钱买房,没那么容易了,这个水岸豪庭的开发商叫‘宏骏地产’,在港城也算小有名气,应该不差钱,打一开始计划的就是卖现房。”林新甲解释说。 花点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以前听人家说这种话,李建昆会觉得:卧槽,这人真踏马装! 但是真的站在他现在的高度,以及当下所面临的局势上,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是个女的,大美女。 林新甲迟疑一下道:“那我得回趟港城,其实他们有个销售员找到我,现在就在特区,要不要见见?”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他如果弄这块地,只是给员工自住,没有商业属性,特区批不批是一个问题,二来重新盖房至少需要一两年才能完工,时间上不赶趟。 深宇花园事件去年闹得沸沸扬扬,说起来不复杂:一家港城的小房地产公司,按照以往的套路,在特区拿到地,弄出设计图纸后,立马跑回港城卖楼花,售罄之后,相关负责人卷款跑路,杳无音信。 下午,在华电工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李建昆见到了这名火速赶来的销售员。 后来查证,这家公司早面临着经营不善的状况,到了破产的边缘,跑来特区开发新楼盘,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钻了特区监管不严和炒房客们不方便实地考察的漏洞。 看容貌只有二十出头,气质又显露出真实年龄会更大,蓄着至少让李建昆蛮舒服的黑长直,化着淡淡妆容的鹅蛋脸显得格外清纯,穿着一套修身的白色职业套装,曲线玲珑,水晶凉鞋的前段露出抹着红指甲油的俏皮脚趾。 “联系对方老板吧。”李建昆说。 李建昆接过她递来的名片,看看后,一边起身,一边向木艺沙发上抬手示意:“明小姐请坐吧。” 姓“明”的人,他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接触,这类罕见姓氏的好处便是:让人过目不忘。 “李生请。”明志慧当然不会先坐落,等到李建昆率先走到沙发上坐下后,才在他身侧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白色薄纱面料下勾勒出的一双浑圆腿柱合拢在一起,与身体一起斜倾向前者,她权以为李建昆是港城人。 “李生真是年轻有为。” “明小姐有二十岁吗?说这种话未免有些古怪。” 两人商业互吹少许后,明志慧用一句玩笑话毫不唐突地切入正题:“本来以为是林生要买房,缠着他一顿死缠乱打,怕是让他不厌其烦,后来通过他才知道真正的买主是李生您,据说好像是多套?” 否则她也犯不着特地跑来一趟内地。 她大学毕业后进入房产业工作,几年打拼下来,也混到一个金牌房产经纪人的头衔。 李建昆微微颔首。 “那一定是买来投资吧?” 李建昆心想这么说也不算错,给未来招聘到的人才分房配车,其本质上就是一种投资行为。 “这样的话,我这边可以提供一套很不错的操作方式,”明志慧笑靥如花,继续说道,“您这边投资购房后,我们的‘水岸豪庭’因为是现房,可以很快办理出房产证件,虽然是内地资产,但港城各大银行也承认。 “举个简单例子:假如您购置一百万的房产,房产证件到手后,可以抵押给银行,通常来讲贷出七成比例不是问题。 “相当于价值一百万的房产,您只花三十万到手,而您的不动产却实打实地增加了一百万资产。 “像您这样有能力的人,最擅长钱生钱了,贷出来的七十万可以做其他投资,赚取更多利润,当然您也可以继续购买房产,以现在特区的发展形势,投资房产绝对一本万利……” 明志慧漂亮的眼眸里泛着睿智的光彩,金牌房产经纪人并非浪得虚名,她没有迫不及待地想从客户荷包里掏出钱,而是先站在客户的角度,提供了一套投资方案。 然而李建昆听着她小嘴巴拉巴拉,眼睛逐渐睁大,他想:雾草,这不是老子的招吗? 当年他一连入手十四套半山豪宅时,使用的正是这套骚操作。他不敢保证这套骚操作是他发明的——两辈子他也没涉及地产行业,对此不甚了解。但港城地产业现在学到的经验,应该源自于他,毕竟即使是港城,房地产投资也是近些年才兴起的。 明志慧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模样,以为他被这套骚操作给震惊到,笑容愈发自信,也开始进一步深入洽谈。 “不知李生这次打算动用多少资金投资房产?” “这是后话,”李建昆摆摆手说,“我先问个问题:你们水岸豪庭现在一共有多少套房产?” 明志慧怔了怔,不过还是回话道:“目前还剩四百来套。” 李建昆皱了皱眉:“卖出这么多?” 林新甲提供的资料显示,水岸豪庭项目总房源是五百一十六套,最小户型为一百二十八平方,他当时想着从全国范围内挖来的技术大拿,包括从港城“引进”的技术人才,真能有五百多号人,他该偷着乐了,换句话讲,够用。 但再少,又恐怕出现不够用的状况。还得为未来做些打算。 他最理想的状态是:这个小区里没有“闲杂人等”,都是自家公司的人,以后包括管理在内的诸多方面,都会很方便。 “李生,您、什什么意思啊?”明志慧终于嗅到一丝不对头的意味。 “具体还剩多少套?”李建昆追问。 “我、从港城过来时,还剩四百八十五套,这两天应该也有些成交。” 李建昆松了口气:“那你别说四百来套呀。”他把“来”字加了重音。 明志慧讪讪一笑,销售人员总希望营造出一种自家商品供不应求的感觉。 李建昆寻思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小区还是可以考虑的,他手叩茶几面道:“你们的小区我可以考虑买,但有个问题:现在卖出的房源我希望你们能处理调剂一下,我听说你们在特区还有别的房产项目。” 已经售出的房源越少,这事儿操作起来的难度就越小。真要是五分之一的房子都卖掉了,挨个客户沟通,将是一项巨大工程。 明志慧非静止画面的一动一动,给听迷糊了,好半晌没理解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买你们小区。”李建昆用手指戳戳茶几面。 “对啊,”明志慧下意识点头,“您看中我们水岸豪庭的小区房,想在里面投资购房。” 这是什么需要强调的问题吗? “不是小区房,是小区!” 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李建昆心想,他却没意识到,以他今时今日的财富,以及做过的大事,为公司职工批量采购五百多套房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穷极想象,只怕也很难想到,某人会一口气买下五百多套房。 明志慧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您是说,您要买下我们整个水岸豪庭?” “嗯。”李建昆长吁口气,笑了笑。 “咝!” 明志慧睁大双眼,黑玛瑙般的瞳仁似要夺眶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如果硬要形容一下,与做那事到达顶点时,有那么一二分相像。 “您不是个人投资,是公司行为?”明志慧在房产业混迹多年,总归比普通人见过世面。 “算是吧。”这笔账挂不到特区华电公司的账上,这是和特区商议后他们愿意背书的最终条件。 简而言之,李建昆的那套说辞有道理,芯片产业园想要发展起来,必须需要人才助力,但他们舍不得拿出公司利润给职工买花园小区房和小轿车……你李建昆要浪自己浪,我们表示支持,掏荷包的事就免了。 没有言语能够形容明志慧现在心头的激动与喜悦,这趟行程本以为能拿下百万业绩便可喜可贺,谁承想一不留神,撞上了人生中最大一个单。 “好好好李生,感谢您的慷慨,我一定竭诚为您服务。” 明志慧白皙的鹅蛋脸上掠起一抹红艳,连连表示感谢时,内心深处又有一抹忧虑:说服已经买房的几十位客户把房子让出来,并是一件容易事。 公司肯定连这几十位客户也不愿意损失,办法只有一个:调剂他们转化到公司在特区的另一个在建房产项目,然而地段不同,价格有别,甚至连户型都不一样……难! “明小姐,我对你的服务很满意,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把伱们老板约出来谈谈?”李建昆问。 “当然当然,我们老板不在这边,人在港城,还请您容我们几天时间。”话虽这样讲,但撞上这样的大单,任何销售人员都不可避免动私心—— 直接把老板喊过来谈,这个大单还能跟她有太大关系吗? 在这之前,明志慧还想通过自己来活动一下,问题全部解决之后,让老板出面抬抬手签个合同,才真正算她的功劳和业绩。 “希望你们尽快,我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件事上。” “一定一定。”明志慧再三表示感谢后,告辞离开,走出房门时,身体前冲,脚步没跟上,脚崴了一下,险些摔倒。 第730章 曾经的屠龙少年 第730章曾经的屠龙少年 啪! 李建昆把一份羊城晚报撂到办公桌上,身体仰向老板椅的靠背,有些不耐烦了。 三天时间过去,明志慧那边毫无音讯,人才招聘的广告已经从北方打到南方,他可不想一位好容易招到的技术大佬跑过来,问起承诺的房子时,他拿不出手,毕竟车子现在也没有,总得让人家看到一样实物,否则真以为自己在画大饼。 念头至此,李建昆蹭地一下站起,踱出办公室。 耳畔传来工程机械的轰鸣声,华电工厂四周,现在除了通行的马路外,整个已是一片大工地,其中有两座拔地而起的建筑站在两层楼上清晰可见: 一座是直通通的矩形模样,那是芯片制造厂,从华夏硅谷公司订购的五台三代光刻机,交货后便会安置进去。 另一座造型相对别致,灵感来源于港城的华电IC设计中心,像积木堆砌而成的一样,但是规模大得多,那是融合多学科的芯片研究院。 后面招聘到的人才,如果与光刻机相关的,老陈那边又有需要,他会调配到华夏硅谷公司,待遇按照华电的标准发放,其他人员则入驻这座研究院,进行整个芯片系统工程的研发。 “美仙,林总呢?”路过季美仙的办公室门口,李建昆顿住脚询问。 “开吉普出去越野了吧。”季美仙站起来回道,陡然挺起身,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差点没崩掉。 这年头,像她这种天赋异禀的姑娘挺罕见的,比她更有天赋的是李建昆的二姐,不过李云裳平时总穿裙子,一般不会有这种危险。 李建昆四人把皇冠车停在邮轮下方的码头上,沿着铺就红毯的舷梯登上“海上世界”。 直到二千二O年代时,它仍然在这里,可以说它见证了特区从荒芜到繁华的时代变迁。 夜幕下,蛇口的一侧海岸边,停泊着一艘灯光斑斓的邮轮,优雅的钢琴曲从上面飘荡而出,灯光下的船舷和甲板上人影闪动,热闹异常,与这时间黢黑静谧的蛇口工业区,形成鲜明对比。 明志慧已经在里面,赶忙起身迎接:“李生林生,说好了包厢我来订的。晚上的消费我来买单,千万别抢了,给个机会吧。” 林新甲不在,李建昆可能联系不到明志慧,她的名片上只有港城号码,林新甲倒知道她在特区下榻的地方。 下午林新甲带回消息:明志慧相约晚上在“海上世界”吃饭。 上船参观的话,价格为每人一百人民币。 傍晚时分,李建昆带上富贵兄弟,与林新甲一起,驱车来到蛇口。 “先用餐吧,边吃边谈。”明志慧眼神闪躲,招呼服务员点餐。 后者今晚穿着一袭黑色束腰连衣裙,白皙的颈脖上缀着银白色的项链,黑长直的头发盘在头顶,戴同款耳饰,清纯的气质中平添一抹华贵和性感。 在它出现之前,蛇口只有一家宾馆和一家招待所,拢共六百张床位,而像去年,蛇口的日旅客高达一万人,也没有任何像样的餐厅和咖啡厅,根本留不住客。 富贵兄弟略显不好意思,终究是东家懂他们。 当然,李建昆他们订了包厢上船消费就不用了。 这是它现如今改造成酒店后的名字,它本身是法国建造的一艘豪华邮轮,原名叫“ANCERVILLE”,时任法国总统戴高乐曾为这艘邮轮下水剪彩,随后它出入过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的港口,七十年代初,我国购下此船,将其改名为“明华轮”。 午饭时,林新甲总算开着裹满湿泥的吉普212回来,该说不说,虽然只能跑个几十码,但这车是真的皮实耐操。 林新甲笑着点头,李建昆摆摆手说:“这不是什么重要事。”说罢,询问的目光落在明志慧身上。 李建昆虽然说“随意”,但在明志慧点完餐后,对服务员说:“上双份。” 工业区最后想到一个办法,与羊城远洋公司签订合同,三百万人民币,十年付清,没有利息,买下明华轮,改造成了豪华海上酒店,命名为海上世界。 开吉普车越野是林新甲的一个爱好,在特区闲来无事总干这个,哪地方的路更烂往哪儿开,他是那种喜欢大自然带点野性的男人,也很率真,比如让他搬家到波佬道31号住,他打死都不去,说浑身不自在。 港城经理的一万月薪也不白拿,船上的服务很不错,服务员都是白衬衫配黑马甲的穿着,李建昆四人被带到林新甲订的777号包厢。 据传,总经理拿三百六十块钱一个月,而从港城请来的经理月薪一万。 吃饭时,明志慧抢过服务员的活儿,双手捧着一瓶波尔多,殷勤给四个男人倒酒,李建昆多次询问她正事,但都被她巧妙地回避掉,这让李建昆十分不满,所以这顿饭的意义在哪儿? 看见李建昆撂下餐具,磕碰在瓷盘上发出脆响,林新甲又瞅瞅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仿佛欲言又止的明志慧,遂左右拍拍富贵兄弟,提前退场。 包厢里安静下来,李建昆望向坐在身侧的女人问:“到底行不行?你们老板过不过来?给句痛快话,我没时间陪你耍心眼。” 他原本对明志慧的印象蛮不错,现在,不太好。 “不好意思,”明志慧弯腰致歉,这时李建昆才留意到,她的裙子的领口很宽松,眼前是一副旖旎画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好半天没抬身,“那天有些问题忘记咨询了,我能问下贵公司买这么多房做什么吗?” “安置新招聘的人才。” 明志慧缓缓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有抹明亮:“是住?不是想买个小区整体投资?那这样的话,小区里有几个外来户也不要紧吧?实际上他们未必会入住,房子大概率会空在那儿。” 李建昆听明白了,腾房子的事,她搞不定。他审视着眼前的漂亮女人问:“你汇报给你们公司了吗?你们老板也说没办法?” 明志慧又低下头去,没有回话。 “这么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小区有外来户,因为不方便管理,等买下这个小区,说不定名字我都会改。你们如果搞不定,那就没什么好谈的。” 李建昆说罢准备起身离席,其实原本未必不能谈谈,想找到那种快建好的、一套房没卖出去的小区,几乎不可能,但明志慧不按约定办事的态度,令他反感,白耽误他三天时间。 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他。 明志慧贝齿轻咬红唇,内心十分煎熬,在做一个艰难抉择: 这是一笔几千万的大生意,人生第一次碰到,她不想错过。 在她这个行业,有一种很凑效的招数,她自认条件还算不错,过去从未做过,现在她有些犹豫了,一是丰厚的利益驱使,二是眼前这人,她不讨厌。 但倘若迈出这一步,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收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志慧低着头,鹅蛋脸上跃起酡红,“我……”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明志慧的话,她缓缓吐出口气,竟生起一股小感激。 李建昆以为是服务员或林新甲他们,允许进来后,发现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西装笔挺,与他年龄相当,女孩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身材却很丰腴,穿着一袭质地不错的U领白色短裙,很是撩人,相貌不输明志慧。 明志慧看见二人,脸色大变,从椅子上站起,伸手指向男人:“你伱、你真跑过来了,我的你也抢?!” “说什么呢,别当着客户面乱说话,”男人向李建昆弯腰致意,又对身侧吩咐,“阿珍,你先招待下客户。”随后才对明志慧说,“你先出来一下。” 白衣女孩走进包厢,黑衣的明志慧走出包厢。 “程青林,算我认错你了!”廊道中,明志慧勃然大怒。 被她唤作程青林的男人,先做个嘘的手势,然后神情淡然地望向明志慧说:“阿慧,你搞不定的,你刚刚脸红我都看见了,何必勉强自己呢?让我来做吧,我分你两成。” 与此同时,包厢里,面相颇为稚嫩的白衣女孩,却十分胆大,自顾自倒了一杯红酒,敬李建昆一口后,顺势坐到他怀里。 李建昆盯着她脸问:“你多大?” “嘻嘻,十八。” “起开。” 白衣女孩不为所动,反而凑近几分,脸颊贴着李建昆的脸,小嘴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老板喜欢大的?其实我只是年龄小,其他都不小,不信你摸摸……” 这是个小妖精。 李建昆不得不抱起她,把她扽在一旁,女孩浑没有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的胆怯和羞涩,再次像块狗皮膏药样贴上来。 李建昆又不好抽她,遂朝门口吼道:“明志慧你搞什么?!” 房门推开,明志慧回到房间,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青年男人的脸,对着李建昆露出善意笑容。 “出去。”明志慧瞥一眼白衣女孩说。 后者并不打算理她,小手仍然抱在李建昆腰间。 “阿珍,先出来。”直到门外的青年男人吩咐,白衣女孩斜睨向明志慧,轻哼一声,才摇曳着丰腴的身姿离开包间。 “李生见笑了。”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我请来的,那男的是我……朋友,我跟他谈到这件事,本想让他帮忙,想不到他跑过来抢我订单。” 李建昆觉得好笑:“送个小妖精过来把我降服?我看起来很像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明志慧现在也看出来,这个男人并不好涩,苦笑道:“可大部分男人都这样……” 被朋友背刺,似乎对她打击不小,以至于有很多话想说,李建昆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但她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在她的娓娓道来中,李建昆听到了一个惊艳与罪恶并存的故事: 明志慧和外面的程青林,是同一时期进入地产业的实习生,当年他们一组六个人,都是刚大学毕业的青瓜蛋子,公司里带他们的经理,用她的话说:是一个销售天才,又是个阴险毒辣的人。 彼时他们销售的楼盘放在当年算是豪宅,每套要几十万港元,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卖,经理询问他们有什么想法,他们说发传单、电话轰炸等,出人意料的是经理非常支持,还给他们报销各种费用。 但一个月下来,没有任何收获,反而撞得头破血流,也被磨平一身棱角。 他们心静下来后,经理亲自下场来教了,让他们发动身边一切资源,与银行的人搭上关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各种介绍。吃饭唱歌的所有开支,经理也全给报销,只有一点要求:必须带上他。 又两个月后,经理认为时机成熟,开始收网,他通过各银行的人脉资源,亲自做东,约出更高级的银行经理,告诉他们有豪宅贷款业务给他们做,并从他们手中得到许多高净值客户的信息。 这只是第一步,随后经理又开始辅助他们邀约这些优质客户见面,并给客户们提供从银行弄来的金融服务,既可贷款买房,又能以房抵贷。 等于说,经理运作出了一条龙服务:客户花少量的钱,获得一堆硬资产,还结识到银行经理,成为银行座上宾,得到低息贷款,贷出来的钱,哪怕是存回去做理财收息也不错,大额的存单利息又高。 如果要用钱,银行还能开承兑汇票,资金灵活又安全,这样一来,十万块能办出一百万不止的事。 此后一个月,在经理的帮助下,小组六人共开了八单。 这是令明志慧很钦佩经理的地方,但这位经理也有不少黑暗手段,比如他曾不止一次暗示明志慧等女生,向客户“献祭”自己。 经理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女生,一直由他自己带着,年纪很小,不满二十岁,经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通过这种手段,经理从公司其他小组手中抢到许多资源,有人跑去向老板告状,被老板一句话喷回来:“客户与其烂在你们手上,不如让他来开单!” 这也导致他们小组业绩很高,但风评很差。 明志慧等女生毕竟是大学生,一直坚守着底线,那个小女生没什么文化,但明志慧也曾险些被拖下水过。 一次陪客户唱歌到很晚,中年客户提议送明志慧回家,当时明志慧没多想,甚至觉得对方很绅士,正拿包的时候,同组一个男生突然发酒疯凑上来,死不让她走,要她继续玩。 事后明志慧才明白其中凶险:社会上似乎有种约定俗成的道理,当大晚上男人发出邀请送你,你同意后,等于默许可以一起去开房。 后来这位经理最终还是没能在公司做到很高的位置,其实天时地利他都有,能力也强,但是缺少人和。最终他离开了,去了家规模较小的地产公司。 而当初在歌厅发酒疯强留下明志慧的同组男生,正是现在外面廊道上的程青林。 李建昆默默听完后,心里颇为感慨: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过年了同志们,祝大家新一年学业有成,财源广进。) 第731章 无处不在的诱惑 第731章无处不在的诱惑 “阿慧,这家华电公司可不简单。” “看得出来。” 一辆黑色蓝鸟轿车穿过工地中的黄土路,缓缓驶入特区华电公司厂门,明志慧和一名五旬多的男人坐在后座。 “不不,”男人摆摆手,“这个在建的大项目不算什么。”他顿了顿,问,“你听说过昆兰公司吗?” “当然。”明志慧回道,旁边的男人是他们宏骏地产的大老板,她都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事实上,此前明志慧也只接触过他寥寥几次,像如今这样同坐一张座位上的经历,更是从未有过。 她点点头后,补充道:“只要炒股的人,应该没有不知道昆兰公司的吧?” 港城的金融业发达,几乎可以说是全民皆股民,像明志慧这样的白领自然也有投资股市,只是近年来亏得很惨。 而在港城股市一片惨淡之中,“昆兰”却逆势崛起,算得上是这几年最成功的投资公司,或许没有之一。 明志慧有一位专业炒股的朋友,朋友对“昆兰”极尽推崇,像是考学补习样复盘过“昆兰”的两次成名战,如敬神明。 对于她而言十分犯难的事,对于客户来说又不算什么,真和客户谈得好的话,客户指定要求这笔买卖让她来提供服务,那么谁也抢不走这个订单,公司也不行,有销售制度。 大老板笑笑道:“你还得感谢人家呢。” 另外,身份在很多时候都能带来好处,比如接下来的商务谈判。 蓝鸟车停下,司机在车上等,两人爬上华电工厂的行政楼二楼,来过一次的明志慧轻车熟路,带着大老板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找到李建昆。 明志慧陪笑点头。 大老板固然有这个心思,但同时也明白通过这笔小买卖与那位神秘存在搭上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不过即使这样,这次的机会他仍然不想错过,想着先接触一下对方的人,循序渐进。 对方作为一名亿万富翁,能打听到这点信息不算奇怪,李建昆靠坐在他们身侧的单人位木艺沙发上,点点头:“就是我。” 大老板突然用一种八卦的语气,微微侧头说道:“有消息说:这家华人电子公司背后的老板,与‘昆兰’是同一个人。” 这正是大老板决定亲自过来的原因,他的消息渠道自然不是明志慧可以比拟的。俗话说小生意靠点子,大生意则需要关系和资源,在港城商界摸爬滚打的人,现如今只怕没人不想结识“昆兰”背后那位。 李建昆只是顺手而为,像早前所言,他不在乎有销售人员拿到这笔业务的提成,只想尽快敲定此事,而比起后来的程青林和他的小妖精,他还是看明志慧稍微顺眼些。 “李经理,听说贵公司老板也姓李?”初次见面总要寒暄几句,骆宏文这话问得很有技巧,既是寒暄,拉近关系,也在缓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毕竟被人问到头上,这么个事总不至于撒谎否认。他虽然一直刻意保持低调,但也没到隐姓埋名的程度。 但明志慧仍然有些惊诧,才知道眼前的同龄人,不仅仅是华电公司驻内地的一名高管,约莫还是股东。 “啊?!”明志慧双目圆睁,这是她万万不知道的消息。 大老板从她漂亮的脸蛋上收回目光,不再多言,他不会去管公司销售人员使用什么办法,作为销售人员任何手段都是他们的业务工具,只要不牵连到公司触犯法律。他只要结果,像现在这样。 明志慧原本犹豫不决想脱了换得的东西,正是这个。 瞎! 骆宏文和明志慧同时瞪圆眼珠,不过很快又恢复,意识到对方肯定会错了意。 不曾想,最后仅用一个故事换到。这让她感到庆幸。 让宏骏地产的大老板惊讶的是,对方比明志慧形容的还要优秀,得知他的身份后,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变化,年轻是真年轻,却拥有非同一般的见识和阅历。 退一万步说,结识那位没有可能,往后但凡能认识一两名昆兰公司或华强太古集团的高管,也是极好的。 明志慧咂舌:“华人电子的来头居然这么大?难怪他们旗下的一名内地合资公司的总经理,年纪轻轻,气势却相当不俗,也敢拍板一次性购买五百多套住宅的决定。” “哎呀,李总还真是年轻有为啊,”骆宏文变换称呼,拱拱手道,“失敬失敬,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华人电子的老板之一。” 他笑笑后,对刚才那个问题进行了修补:“我是听说你们财团的大老板也姓李,李总和他莫非有些亲戚关系?” 一个“华强太古”便足以称作财团,加上昆兰、昆竹,还有这家华电公司,更是名副其实的财团。 李建昆微笑摆摆手:“你说的那人就是我。” 嚯! 话说到这份上,总不可能还理解错。 这回骆宏文和明志慧的表情是真变了。 骆宏文蹭地站起,睁大眼睛说:“你、您就是‘昆兰’背后那位?” 这家财团的起源,或者说被世人所知,一切都要从昆兰公司说起,因此像骆宏文这样的人和朋友聊天时,常用“昆兰背后那位”来形容李建昆。 明志慧也没敢继续坐着。 李建昆从面对五旬男人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一股敬意,再次摆摆手,示意不敢当:“昆兰投资确实是我的一家公司。” 嚯嚯! 骆宏文的腰不自觉弓起,由于太激动,脸色有些涨红,两只手抬到身前,很想凑上去把刚才的失敬补回来,但见对方没有再握手的意思,不敢造次,心里也不存在任何不舒坦,唯有兴奋。 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哪料到准备花长时间去钻营的一条关系渠道,直接一步到顶,比预想的收获还大—— 活捉一头巨鳄!唯一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年轻。 人家身在华电公司,没有冒充大老板的可能,骆宏文再不愿相信,也没有任何怀疑。 旁边的明志慧漂亮的脸蛋上,表情堪称惊悚,她这辈子都未想到过,能接触上这种级别的大佬。昆兰背后的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百亿富豪!全港这种人物,还凑不齐一只手。 “骆老板,能谈谈正事吗?”李建昆问。 “当然当然。”骆宏文重新落座,身体斜倾向李建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仿佛不准备谈生意,而是听命令。 李建昆看看仍杵着不动的明志慧:“坐啊。” “哦好好。”明志慧的身上明显多出一股拘谨。 骆宏文的余光瞥向她,笑容满面,想着往后要好好培养这名爱将,如果她还愿意待在自己公司的话。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她愿意留下,当菩萨供起来都行。 他现在只是面对面接触到对方,想再握个手,都不一定有机会,而明志慧可负距离接触过,怎么比? 想想看:一名男客户,指定要求一名漂亮的女销售提供服务,即使大老板出面,要说这里头没点那种事,鬼都不信。 “水岸豪庭我看中了,但现在有个问题,明小姐这边解决起来有难度,不知骆老板……” “小事小事,我来办。”骆宏文当然知道什么事,而这件事与交好眼前这位相比,委实是件小事,随便扯个理由,比如说房子出现裂痕,你看那些炒房客退不退换不换? 分分钟搞定。 随后李建昆又和他谈到价格,水岸豪庭的房子均价在六百三十元每平方,每套均价八万左右,五百一十六套房,原本按照他们的销售方案,总价值约为四千两百万港元。 李建昆还没开始还价,骆宏文挥起四十米大砍刀,朝自己一刀砍下,折算成三千万整。同李建昆他都不敢扯谎,说仍然有些小赚,但特区要拿大头,另外资金垫付和支付人员工资等方面还有投入,让他见谅。 打的就是用一个小区作为伴手礼,初步交好这位的心思。 身份地位的好处可见一斑。 李建昆笑纳了,作为回报,把手下人替他印的那花里胡哨的烫金名片,从银白色的名片夹中,抽出一张递过去,骆宏文起身弓腰,双手接过,好生收起放进白西装的内衬口袋,眉眼笑弯,如获至宝,感觉大赚。 如此一来,那就没什么好谈的,商议付款做交割便是。 骆宏文不忘再次示好,三千万的大买卖,全权交给明志慧负责,末了小意相约,说等手续办妥后一起吃个饭,得到李建昆同意后,欣然告辞。 他无疑是个聪明人,哪怕心里再想着多接触,但很清楚何时该留何时该走,临时把明志慧喊到门外。 “阿慧啊,你在公司也有几年,以前倒是我怠慢了伱,知道你是个不错的人才,却没有足够重视,给你相应的位置,等这件事办完回港后,你升任销售公司副总裁吧。”骆宏文和颜悦色说。 明志慧现在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从一名销售雇员,到公司副总裁,一次性完成了七连跳。 常听“天上掉馅儿饼”,但她从没有经历过,现在切切实实有这种感受,并且掉下来的还是一座七层蛋糕。 骆宏文见她愣着半天没反应,表情不变继续说:“职位越高责任越大,我怕贸然让你坐正位,会让你压力太大,你先在销售公司副总裁的位置上适应一下,什么时候你做好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直接来找我,我到时候再给你调整,看你是想继续待在销售公司还是来总公司。” 明志慧钢牙一咬,强忍住没有卑躬屈膝,只是含笑表示感谢:“谢谢骆董提拔。” “应该的,你干的很不错,”骆宏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目光向侧方的办公室看一眼后,说,“我年长一些,有句话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下:把握好。” 明志慧微低下头,眼神闪烁,轻轻颔首。 骆宏文凑到她耳边道:“谁能想到他这么年轻,他甚至可能都没结婚,你很漂亮,气质也好,不是没有机会……” 言尽于此,骆宏文脚步轻快地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明志慧心情十分复杂,她想:骆总又哪知道,她和他根本没发生什么。 但是现在,她真的想发生了。 她甚至很懊悔那晚不够坚决,怨恨程青林和他的工具人出现打断。 仅仅是和办公室里的那位沾点关系,让人引起遐想,便让她实现了人生七连跳,倘若真的发生关系,又当如何? 他像一位掌控财富权柄的帝王,有太多太多人想巴结他,以至于一切和他有关的人,都将成为被附带巴结的对象。 这是出于利益考虑。 即使撇开利益考虑,她现在也想。他富可敌国的财富,坊间流传着的那些他所缔造的传奇,赋予了他对于女人来说致命的魅力,而且他又如此年轻,这般帅气,明志慧不觉得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任何女人还能守住底裤。 但她心生胆怯了。 那晚在“海上世界”,她并不怕,只是内心挣扎,难以迈出那一步,现在则是实打实的不敢。 他是帝王啊,普通人怎敢轻易勾引或挑逗? 当时被程青林的小妖精缠着时,他表现出并不那么好涩,或者说极强的自制力,倘若自己的献身行为非但没有引起他的喜欢,而是反感呢? 明志慧认为自己无法承担后果。 人一旦患得患失后,事情不可能办好。 重新回到办公室时,明志慧多希望对面的男人能招招手,像狗一样对待她。 然而他没有。 李建昆看着她,她的不对劲实在不需要仔细分辨:“还有事吗?” 按照刚才的商议,明志慧现在应该回去准备合同等事宜。 明志慧努力进行五官管理,好使自己的小脸仍然漂亮,红唇翕合,艰难道:“你知道的,我能为你提供一切服务……” “我知道。但谢谢,不需要。” 明志慧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抹黯然,缓缓转身:“你可以随时找我。” 李建昆点点头,没再言语,心里想着:这踏马的诱惑真是猝不及防。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事儿,真的不能全赖男人,一半还要怪这操蛋的社会诱惑太多。 如果不是这一世与沈姑娘续上缘分,在他眼里,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沈姑娘都是世间仅有,你看他在这方面还能是个人不? 第732章 华为诞生 上门应聘的大佬 第732章华为诞生上门应聘的大佬 戴着一顶黄色工程帽的李建昆,刚从工地上回来,季美仙派人通知说有人找,提前预约过,他原本还有些诧异,不记得今天和谁约过谈事。 等来到季美仙的办公室,看见从木艺沙发上起身的帅气中年男人后,才恍然大悟,心里一时不知该喜该悲,他还真来了。 “任师傅,去我办公室吧。” “诶好好。”任正飞赶忙跟上,临时没忘记向季美仙道声谢。 李建昆给任正飞倒了杯茶,使得后者受宠若惊,他自然不是笨人,既然研究过华电,陈春仙能想明白的事,他常年身在鹏城,见惯了各种生意,又岂能没点揣测? 如果只是一名特区很常见的职业经理人,配有资格和顶级科学家陈春仙合伙开公司吗? 光刻机研究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头吞金兽,华夏硅谷公司一家民营企业,还真的造出来了,并且全国领先,资金从何而来? 一切线索都指明:眼前的年轻人非同一般。 “想好了?”李建昆在他身侧的红漆木艺沙发上落座。 任正飞腼腆地笑笑说:“上次从首都回来后,我递交了停薪留职的报告,这段时间去过不少地方,碰会以前的战友,集合了几名在无电线方面技术不错的人,成立了一家小公司。” 他说着,从蓝布褂子带盖帽的胸口兜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呈给李建昆过目。 或许是话题到了,他半打趣半感慨道:“问题是华电的福利待遇真的很吸引人,尤其是像我这种工作不对口的人。” 【华为通讯服务公司】 任正飞含笑点头,赞同这个说法,他只是一说,因此他说的是进入华电学习。知天命的年纪,他确实想通了许多事情,比如人来这世走一遭,总得留下点痕迹不是?否则到孙子那代后没人再记得你的人生,缺乏意义。 总归来说,他心里有股不甘,或者说,他想做个稍微有点光耀的人。 他这么问是想试探一下任总的想法,结果是向好的。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情况怎么变,只要任总思想不滑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速度还真快,”李建昆打着哈哈说,“那我得改口喊任总了。” 他这只蝴蝶扇动了任总和华为,但他无法预见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他扭回头,看一眼李建昆,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只怪我自己没能耐,如果水平足够,我还挺想申请加入华电学习。” 任正飞侧头望向窗外,视线仿佛能透过障碍看见热火朝天的华电工地,眼神里充斥着一股向往,喃喃说:“这是一个非凡的成就,即使不提以后,这个产业园一旦建成本身就是一项壮举,我们这个国家以前从没有整合芯片产业链的尝试,甚至是想法。” 而摆在面前的可能,似乎只剩创业。 这样叫他更顺口。 “我上次只是口头承诺你,你不怕我说话不算话?”李建昆抖抖手中的文件示意。 我还真信,李建昆心想。 命运也发生变化,没记错的话,前世华为最早是代理港城一家公司的程控交换机起家。 任正飞忙道不敢,继而带着抹唏嘘道:“我今年正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人生蹉跎大半,一事无成,感觉实在没有时间再可以浪费。” 李建昆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咋想的,不敢让他再惦记这种事,起身回到办公桌旁,找出一份手绘的全国地图,在地图上的有些区域内已经有文字标注,那是分配给各外包公司的区域。 这是一份申请公司批准通过的文件,该说不说,李建昆摊开打量时,手有点抖,紧接着他眼神落在纸张上的公司名称上定格住,半晌没反应。 任正飞再次露出招牌式的腼腆笑容,摇摇头说:“我心意已决,即使没能有幸和贵公司合作成功,也准备自己干点想干的事。”他顿了顿,带着抹感激接着说,“虽然咱们只见过三面,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您对我的影响很大,您现在干的事业是我所梦寐以求的。” 这一世,华为就这样诞生了。 早三年。 那可不行!李建昆正色道: “我认为有创业的想法,最好还是创业,比起一名技术人员,我们这个国家目前更缺企业家。” BB机项目拓展至全国的外包模式,一经推出后,与李建昆早前预料的情况基本一致,找上特区华电公司寻求合作的外包公司,前前后后有几十家,不过并非每家都能胜任,这年头不缺大胆的人,捣鼓过几天电报机,就以为他能玩转传呼机通讯。目前只合作九家。 这当然与华电的严格标准也脱不开关系。 同时李建昆也希望通过这件事,培养出几家好公司来,让他们慢慢发展壮大,不至于还没成长起来就没活儿干。 对于他这边而言,其实尽快把重点城市的BB机业务展开,核心盘便落成了。一九八四年你去小县城推销BB机业务,民众也消费不起不是?还得发展发展,让老百姓先赚到钱。 沙—— 李建昆拿起英雄牌钢笔,沿着早前好几家合作的外包公司争抢着要的、他一直没舍得给的珠三角区域(华电自己也有团队),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把广东、福建和他的老家浙江三省,全部框在里面。 遂招招手,喊来任正飞:“这个区域给你们公司。” 瞎! 以任正飞现在的视野,“蛋糕图”上的标注他一目了然,先不提这三个省经济相对发达,能干的活儿肯定更多,没有一家外包公司有他家的地盘大。 “咋了,你不想要?” “不不不,我只是……”任正飞眼眶泛红,“李总您如此厚爱,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他甚至想不通眼前这位怎么会这么厚爱他? 除去家人外,他活了四十岁还没这么被人疼过。 着实感动到。 “没什么缘故,看你顺眼。”李建昆打着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说,“把这个区域的订单尽快保质保量做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他说完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任正飞重重点头:“一定!” —— 任正飞感动得稀里哗啦,成功拿到华电的大业务后,颠着一辆快散架的二八大杠,火速回到华为公司的驻地——位于罗湖的一间民房,兴奋地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被他召集过来的几名战友,引得大伙激动之余,纷纷念叨起华电和李建昆的好。 而现在,随着沈红衣所在的京城青年报代理的广告业务,逐渐在全国扩散开来,惦记特区华电公司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东北,春城。 春城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简称光机所。 光机所的职工家属大院里,刚从老丈人家贺寿回来的郁锋华,一言不发走到卧室的书桌旁坐下,脑子里回想着在老丈人家发生的一幕幕,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脸色铁青。 “怨谁呢,以前咱们家最好过,我劝你跟着养几盆花,伱不养。”妻子从靠背椅后方走近,把泡好新茶的大茶缸子摆在他手边。 “一种花被炒到成千上万块那是有问题的!”郁锋华一拳捶在五屉桌的桌面上,“摆明的是一种投机活动,对财富的盲目追求,从而引发羊群效应,十七世纪欧洲的郁金香泡沫已经昭示了其危害,最后会让无数人倾家荡产!” “可大海和永军他们确实赚到钱了。”妻子说。 “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我是高级知识份子,我知道某件事情的危害性再去干,那和知法犯法有什么区别?!” “好好好,你都有理,我说不过你。”妻子败下阵来,“那你别生气呀,你是高级知识分子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 郁锋华一时语塞,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那两个连襟大海和永军,以前没什么作为,不得老丈人喜欢,相反老丈人很喜爱他,并常拿他作为榜样教训大海和永军,长久以来使二人早就心生不满,甚至是怨恨。 如今他们炒君子兰赚到钱,那叫一个小人得志,处处和他做比较,各种冷嘲热讽。 在财物上面被他们比下去,郁锋华还算不上特别生气,他认为给老人贺寿贵在心意,而非其他,但他实在无法接受两人敢瞧不起他的文化知识。 说什么“华哥你还是高级研究员呢,辛辛苦苦一整年,还没我捣腾一盆花赚得多”、“时代变了,这年头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华哥,听大姐一直念叨想买台电冰箱,你要实在没辙,跟我吱个声,分分钟给大姐安排上”等等。 郁锋华当时也生气了,愤懑地对二人说:“我告诉你们,知识才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只要我想,钱不算什么!” 换来了两声“嘁”。 “桂香,我要去一趟特区。”郁锋华突然说。 “想通了?”妻子惊喜。 郁锋华从案头的一堆资料中,翻找出一张春城日报,折叠起来的当面页的右下角,有一则招聘广告,他目光落在上面,失神半晌后,微微颔首。 今天的事只是一根导火索,这张报纸既然放在案头,说明他一直在思量。 所里的现状每况愈下,大海的那句“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之所以如此戳中他的心,那是因为他们所确实参入过原子弹的研发,然而两弹一星研发完后,他们所再也没有接到过类似的重大项目,早不复昔日辉煌,不受重视的结果就是各方面的资源都很有限,他空有一身学问,却感觉无所事事。 去年大洋彼岸的美利坚,里根发布了“星球大战”演讲,随后,很多国家都提出了关于本国发展高技术的计划。 而我们始终无动于衷。 郁锋华很是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他想着光刻机至少是一种尖端设备。说白了,他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干。 妻子是非常赞同这件事的,她文化水平不高,只希望家庭越过越好,特区华电公司开出的超高福利待遇,对她诱惑很大,一直在怂恿自己。 “那我也去。”妻子喜笑颜开,眨眨眼说。 郁锋华侧头看她一眼:“路费很贵的。” “怕啥?要真是报纸上说的这么回事,咱以后还在乎这点钱?”妻子自有她的小算计,认为这个钱该花,丈夫虽然有文化,但在人情世故上还不如她,这么大的事,她得跟着当参谋,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确实是这样,她还得替丈夫争取到最好的福利待遇。 郁锋华耸了耸肩,反正家里的钱都由她管着,具体有多少他都不晓得,她愿意花,随她意吧。 —— 特区华电工厂。 晌午时分,季美仙和姜静纯等管理人员,正聚在李建昆的办公室,开个临时小会,厂办的秘书小刘匆匆过来汇报,说接到一通电话,有人前来应聘,特地从东北赶过来。 季美仙本欲起身去接电话,李总对这次的招聘格外重视,命令她亲自负责。李建昆望向门口的小刘,随口问道:“说没说是哪方面的技术人员?” “光学,”小刘回道,“说他是……春城什么光学研究所的。” 李建昆眼前一亮:“春城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 “对对对。” “电话转过来,我来接!” 季美仙等人相视而望,猜想这个春城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怕是什么了不得的机构。 这机构其实还有个称谓,叫作“中国光学城”。 业界简称其为“光机所”,不带地域名称,但只要提到光机所,说的便是它。 当年搞两弹一星工程时,钱老等人曾指定原子弹上的光学设施,必须由光机所来打造。 不多时,电话转到李建昆手边的黑色座机上。 “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约莫是在某个路边报亭打的,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叫郁锋华,现在的身份是春城光学精密机械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师从王大珩。 李建昆双眼睁大,缓缓从老板椅上站起,强忍住心头的激动,捧着话筒说:“好好好郁同志,你就在那儿等着,我马上派人来接。” 这是位顶级大佬! 华电不可能招到比这更牛的人,比如说像他师傅,假如要过来,李建昆还真不敢收。 (昨天喝倒了……) 第733章 读书人的扬眉吐气 第733章读书人的扬眉吐气 “李经理,实在不好意思,内人文化水平不高,过于市侩了。” “郁同志言重了,阿姨和我们厂的季厂长一样,都是典型的东北妇女性格:直爽、大剌剌,有什么说什么,这没有什么不好嘛。” 皇冠轿车内,郁妻白了丈夫一眼后,又对李建昆咧嘴笑起,心说这小伙子能处。 开车的是张富,他和弟弟张贵开年后过来,首先把开车学会了,否则真要有个事出门,东家还得给他们开车,不像话。 黑色皇冠轿车碾着朝阳洒下的金灿灿霞光,出特区华电工厂后,往福田西南方向行驶,一路来到水岸豪庭小区。 这是昨天郁妻提出来,李建昆答应他们的事。 同时昨天李建昆也款待了两口子,并且和郁锋华深聊过,后者不仅人过来,既然是来应聘的,也带了自己的履历资料,其中包括过往在科研上获得的嘉奖证明、荣誉证书等。 用一只鞋盒大小的黑布袋装着,鼓囊囊一袋子。 李建昆料想王大珩的弟子,又是光机所的高级研究员,肯定是位技术大佬,果不其然。 华电芯片产业园内,未来会对技术人员做三档大的划分:普技、中技、高技。 还说了些“要是真过来这边,等于背井离乡”这种话,言下之意明显在争取待遇。 李建昆恭敬不如从命。 “还、还不错。”郁妻笑笑问,“我家老郁要是留在华电工作,能分配个什么样的房间?” 小区内仍有些工人在忙碌,在做最后一点公共设施的收尾施工。 不敢想象住在这样的地方,饭后出来遛个弯,该有多舒坦。 郁妻从车上下来后,在原地转着圈圈,环顾打量,眸子里流光溢彩,他们东北可见不到这么漂亮的小区,跟个风景区似的,要说会享受还得是南方人,眼帘里有假山、亭台、小桥、流水……格外精巧雅致。 不过前提是要能留下对方。 李建昆抬起一根手指,从左至右一划拉:“随便挑。” 郁锋华且不提,他是个不善交际的技术人员,但此事郁妻还没点头,而她的态度显然至关重要,郁妻的话说得很直白,这次只是先来看看,她丈夫还没有向光机所提离职。 这很好,只怕她视物质如粪土,对其他方面不满意。 郁锋华毫无疑问可以评定为高级技术人才。 她做梦都未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住进这样的房子。 “我们随便挑一间?” 嘟!嘟! 水岸豪庭正大门的岗亭内,一名值班保安瞥一眼这辆熟悉的皇冠车后,立马放行。他是前几天刚从特区华电工厂保卫科调来的,一支保安小队,正式接管这个小区,他们都知道,水岸豪庭现在属于港城华电公司的私产。 郁妻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抬脚:“咱们进去看看?” 这年头文化人中,这类人可不少——郁锋华说妻子文化水平不高,只是相对于他这个教授级别的人而言,郁妻是哗啦哗啦之前的高中生,比李建昆他们那几届高中生底子硬多了。 不过整个花园式小区的样貌,已经很好呈现出来。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些一模一样的楼房中的一栋,六层大楼房,黄琉璃瓦顶,白瓷砖墙面,在太阳下整体发着光,像是充满科技感的宫殿。 “以郁同志的条件,可以评上我们公司的高级职称,这里的房子虽然款式多样,大小不一,但高级职称能够享受最好的待遇,另外你们先过来,自然有好处,现在房子都空着,全凭你们喜欢。” “阿姨觉得怎么样?”李建昆侧头问。 随后的应聘者中,不大可能有人在光学领域的造诣比他更深,李建昆已经在思索让他来领衔光刻机所需要的光学技术和设备的研发。 四人走进就近的一栋楼的一单元,这栋楼以楼梯间为隔断,每层两户,红漆防盗门都敞开着,只逛过一楼的第一套房后,郁家两口子便惊呆了。 这是一个四室两厅的大套房! 比光机所分配给他家的、他们快住了二十年的房子,大出一倍不止。房顶,墙壁,地面,都是硬实的水泥面,感觉一百年都不可能坏的样子。 “像、这样的我们也能选?”郁妻问。 “当然,这就是最大的房子,一百六十八平方,”李建昆指指,“这栋楼都一样,楼上的你们也可以选,看你们喜欢。” 乖乖! 人家在报纸上打广告说,分配花园式小区房,还真不是信口开河,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好。 郁家两口子相视而望,愈发震惊于这家华电公司的财大气粗。 郁妻再想遏制心头的激动,但行为举止还是将她出卖,她一口气将六层楼逛完,最终又回到三楼,在301室里四处踱步,最终在客厅的大阳台上停下脚,面朝户外,上下左右不停打量,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说“想要”。 “李经理。” “嗯?” “我看报纸广告上说,如果被评为高级职称,还配小轿车?” “桂香!”郁锋华呵斥,认为妻子过份了。 李建昆示意郁锋华不必生气,含笑回道:“是的阿姨,郁同志完全符合配备小轿车的标准。” “什么样的小轿车呢?”郁妻低头看一眼停在楼底下的豪华皇冠轿车,倒是不敢指望。 “目前计划采购的是进口蓝鸟小轿车,也可能会有变化,得看货源,但可以保证肯定是进口小轿车。”李建昆犹记得前世看新闻,一九八四年琼岛倒车,蓝鸟车最多。 这车倒也上档次,只比皇冠低一级,另外价格适中。 “还没采购?” “公司要看最后具体数量有多少,统一采购,更方便也更经济,如果郁同志现在入职华电,年底前百分之百配备到位。” 郁妻因为背着对三人,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只有她自己清楚。 房子看过,出乎意料的好,证明华电并没有夸大其词;车虽然暂时没有,但计划统一采购说得通,又因房子的事,让人没理由去怀疑。那么只剩最后一件事。 有些话郁妻压着丈夫没让他说,事实上他们不是昨天上午到的,而是凌晨,在罗湖火车站下的车,与华电公司打电话之间还有几个小时,她可没闲着,用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开道,在火车站周边各种寻人打听,了解特区的收入情况。 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这边的机关职工,平均月薪竟高达两三百,还额外发外汇券。而合资企业里的工资通常更高。 郁妻心里现在也有个底,她想着至少要给丈夫争取到月薪五百块,不然对不起丈夫的一身学问和本事。 真有这个薪资水平,她也能满意,在老家,丈夫的收入和八级工相当,等于翻出五倍! 返回华电工厂的路上,郁妻便为这件事开始努力,不过刚开口,被李建昆笑着摆手打断:“阿姨,工资的事不用谈,既然确定郁同志可以评高级职称,那么按照相应标准发放即可,我们有完善的薪资制度。” “哦?那我家老郁大概一月能拿多少工资?” “不不,郁同志这种我们不谈月薪,按年薪算。” “按年发?一年能发多少?” 李建昆向她科普起公司关于高级技术人才的薪资制度,口吻相对官方,内容很长,郁妻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睁大,嘴里不停发出“嘶”声。 她的所有小心思,在这样的壕无人性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这还算计个屁呀,差点没吓死她。 惊吓之余,便是无尽欢喜。 连郁锋华都惊得说不出话,他和妻子不同,从华电分房配车的事上,他早想到工资不可能低,却也万万没想到高到这么离谱。 一时心里还五味杂陈,在被君子兰搞迷糊的老家,连亲戚都不拿他当根葱,讥讽他不如卖茶叶蛋的,到了特区,人家是真拿他当宝贝对待。 人生初次体会到“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的些许意味。 —— 春城。 从特区回来的郁家两口子,再次来到老丈人家,因为消息已经传开,郁锋华突然离职,决定举家搬到南方,这么大的事,不仅在老郁家那边引发轩然大波,也让郁妻这边的亲戚很是惊诧。 这天郁锋华的两个连襟大海和永军,拖家带口也赶过来。 老丈人家的主卧炕头上,郁锋华和老丈人在炕桌旁相对而坐,其他人聚在周围。 “华哥,该不会是那了些什么,你生气了吧?” “我说这气性是不是也太大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家都不要,往南方跑吧。” “你俩想多了,”郁锋华扫一眼大海和永军后,接着望向老丈人说,“爸,我做这个决定,更多的不是为钱,我不知道我这么说您能不能理解:不受重视和被需要的差距。特区有人懂我,有事业需要我,虽然是家合资企业,但国家也占一半,搞的那款产品同样属于国之重器。” 不待老丈人开口,大海撇撇嘴道:“说穿了不就是给人打工么,我想也赚不到几个钱。” 永军附和说:“真犯不上,累死累活也抵不上咱们倒腾一盆君子兰。” 在房间最显眼的红漆炕头柜上,摆着两盆绿油油的君子兰,那是大海和永军帮老丈人物色的,在他俩的怂恿下,老丈人也没经住诱惑。 事实上,这是春城眼下的常态,越来越多人跟风种植起君子兰,很快由于太受追捧,君子兰会被官宣为这座城市的市花,这个消息出来后,这场疯狂也将演绎至巅峰。 郁锋华双手缓缓攥紧,不过转瞬又松开。 “大海,永军,你俩够了!” 郁妻可没丈夫能忍,上回父亲大寿时,她想怼回去苦于找不到词,这俩家伙现在确实有钱,而丈夫的工作又真算不上顺心,当时她还想着通过这样刺激一下丈夫,让他想通后也能同意养几盆兰花,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大姐,我们不也是为你们家好么?华哥整一头倔驴,我们是想带着伱家一起发财。” “就是的。” “不需要!”郁妻冷哼一声,“你们华哥想赚钱需要你们带?不记得他说的话吗?我说你俩兜里才有几个钱,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大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就算华哥是高级研究员,呵,但论起赚钱,不是我吹,十个华哥都抵不上我大海。” “大姐,这么跟你说吧,我和大海已经是万元户了。” “哟,真出息,万元户算个什么?!”郁妻扫扫二人,都不拿正眼瞧,转而对两个妹妹说,“好好管管他们吧,挣个万元户辫子都翘天上了,看看我家老郁,特区那边开给他年薪五万,如果有科研成果,每次另有奖金一万至十万不等,他嘚瑟半句了吗?” 瞎! 满堂哗然。 “大姐你瞎咧咧吧。” “开什么玩笑?” “桂香,真的?”炕上的老头子瞪眼问。 “爸,我还能骗你吗?”郁妻扫视满屋子人,“真的他假不了,假的他也真不了,我家老郁的本事值这么多,人家愿给,哦对啦,除了工作外,还分了一套一百六十八平方的大房子,在花园式小区,专门盖来卖给外宾的,已经到手了,欢迎你们去做客,四方两厅,够住。 “另外还给我家老郁配一辆进口蓝鸟轿车,你们要真不信,年底我们开车回来,你们瞧瞧就知道。” 嚯! 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作假?过年开不回来进口蓝鸟轿车,不是啪啪打自己脸? 除郁家两口子外,满屋子人全傻眼了。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郁锋华高低也挺了下胸板,不得不承认,心里确实舒坦,像寒冬腊月刚在澡堂搓完澡,他说到做到,践行了“知识就是财富”的道理,扞卫住了读书人的尊严。 大海和永军表情阴晴不定,用眼神交流少许后,纷纷露出笑脸,像往常一样,又开始华哥长华哥短起来,老丈夫说:“看到没,你俩倒腾兰花赚几个钱,终究是小道,有大能耐的还得是锋华这样的文化人。” “是是是。”两人脑瓜好似小鸡啄米。 —— 特区,华电工厂。 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应聘的人登门,广告上的招聘要求写得一清二楚,敢来应聘的人都不一般,有些过于稀缺的人才,或者来头甚大的,李建昆不放心让季美仙接待,这几天他亲自面试了好几位技术大拿。 与此同时,华电的招聘广告引发的舆论也在持续发酵,纸媒上不乏评论文章,多是抨击之声。 特区压力山大。 华电工厂也天天有记者来访。 今羊城日报派来记者,李建昆观眼下的局势,思虑之后,打算借这家大媒体回应一下,或者说与那些抨击之声怼怼。 有些个所谓专家,一天天屁事不干,找茬儿算一个。 第734章 银行开到特区 第734章银行开到特区 “李经理如何看待有学者形容华电的招聘为资本毒药?” “自以为是的假冒学者。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可以说对社会学、经济规则,包括人性,一无所知。提高职工待遇的行为倘若也算投毒,那与帮助他人反而被视作居心叵测有什么区别?” “可有人提出,华电这样的招聘等于挖国家的墙角,会造成科研人员思想上的腐化。” “首先我要申明一点:特区华电公司是家合资企业。国家占大头,算哪门子挖墙角?提出这样会腐化科研人员思想的人,大大的坏,第一,他轻视了那些忠诚报国的科研人员的精神;第二,这话仿佛在说我们的科研人员只配勒紧裤腰带搞工作。” “但实事求是地讲,相对比起来,华电的薪资待遇确实高到离谱,听李经理言下之意,包括华电此举,似乎您与贵公司都对我们的科研人员原本的收入水平有异议?” “刘记者这话也有点不怀好意啊,国家经济情况如此,工资制度是经过严格而妥善的分析制定的,我们没有异议。不过科学进步是一个国家进步的基石,我们无法代表全部,我们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提高科研人员的福利待遇,难道有错吗?” “不知道李经理听过最近流传的一句话吗,说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您对此怎么看?” “我是学经济的,我看到两面,其一是我国的经济在蓬勃发展,各行各业都大有可为;其二,这是尝试市场经济改革中必经的一个过程,它无疑也反应出一些问题,我个人认为无论经济形势怎么变化,重要的事业领域都不应该成为社会底流,比如科研领域。” “华电对科研人员的超高待遇,有基于这方面的考量吗?” 效果是有的,有些话不说出来,这年头不比后世,许多事老百姓是真的不懂,比如原来合资企业是国家占大头。舆论形势有所好转。 “打造‘中国芯’。我需要提及一点:这件事并不比搞原子弹容易。” “李总谦虚了,咱们关起门来讲,这笔钱对您来说,肯定不成问题,使用几天时间,百分之十的回报率,我想即使是李总您,也不能拒绝这么好的买卖吧?”石头王自信满满,这正是他敢于登门一开口借两千万的原因。 稍闲下来后,李建昆盘算着去一趟琼岛。 “王总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办公室里,房门关起,李建昆手上拿着一张素白名片,名片上的抬头为“鹏城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对面的精神小伙职务为总经理。 这是由这笔买卖的性质决定的,不涉公的话,操作起来会更稳妥。 “最后一个问题:华电正在特区兴建一个偌大的工程项目,并且以超高的福利待遇广纳科研人才,到底想做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坦率讲,李建昆和他也不算熟,仅有过一面之缘。 或许是他在采访中多次提及要重视科研人才,又或许是他在回应“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话时,提到的尊严问题,让科学界在当下的环境中感同身受,好几名科学泰斗发表署名文章,内容中都有对华电的点名表扬。 这位倒是不客气,第二次见面,开口就借钱。 这世上不乏这样的人:你如果不理他,他会以为你心虚,愈发来劲。 李建昆召回林新甲,他,林新甲和季美仙,三人一起负责招聘事宜,忙得不可开交,随着招聘到的人才越来越多,水岸豪庭的闲置房源逐渐减少,同时“欠”下了不少辆小轿车。 而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让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这段采访还有意外收获——引来科学界的强烈声援。 采访时间不算长,不过针对现在主流的负面舆论,李建昆该回应的也都回应了。 时间至六月,如火如荼的招聘工作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应聘人员逐渐减少,不过这个招聘是长期有效的,未来陆陆续续肯定还会有人前来应聘。 “嚯!” 两千万。 “不否认,有。这么说吧,你刚才提到的那句流传的话,不可能在华电流传,在我们这儿真正有才能的人永远会受到尊重,我希望全社会也一样,尊重人才,重视人才。华电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开出这样的福利待遇,是因为我们认为我们所需要的科研人才,他们配得上这份待遇。” 李建昆同意接受这个采访,是不想稍息立正站好让人家喷,华电毕竟是一家公司,需要社会形象,不能任由他人中伤,乃至于引导舆论。 这样带来的好处便是,前来特区华电工厂应聘的科研人员,数量激增。 石头王刚才话说得很直白,他是向李建昆借钱,而非特区华电公司。 李建昆倒不是谦虚,只是这年头在内地当着不相熟的人的面,谁敢轻易承认自己有两千万?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想隐藏的某些事对于石头王这样的精明人而言,没多大意义。 他啧啧两声后,问:“我总要知道是个什么买卖吧?” 他一边说这话时,手里还在摩挲着石头王的名片,对于这个万科的前身,前世在某些资料中他有过一些不刻意的了解。 这家公司没那么简单。 表面上看,它是基于特区的一项特殊政策而诞生的一家公司,当下特区有项政策:进口特区的国外产品不能销售到特区外,但不限制特区外客户在特区内购买的商品运出特区。 这样一来,在特区内做国际贸易,便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其业务模式说穿了,与倒卖玉米没有太大区别,基本操作为:先找到内地有需求的客户,并收取20-30%的定金,然后向港商订货,按同比例付款给港商,待货物到特区后,买方过来提货,并结清余款。 买卖的关键是:收的是软妹币,却要用港币或美刀支付给港商。 你以为这家公司是靠倒卖科教仪器赚钱吗?不,并不是,它的核心利润其实是来自获取外币的能力。 想开这样一家公司可不容易,首先需要拿到进口许可证,其次要和具有外汇出口创汇份额的单位,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说白了,没有强硬的背景和强大的公关能力,即使清楚这种模式,一般人也开不成这样的公司。 石头王坐在木艺沙发上,双肘枕在双膝上,十指交叉于胸前:“我可以保证不违法。” “但也未必合法。”李建昆说。 石头王:“……” 他发现和对方打不了半点马虎眼,想想又不算稀奇,对方是个谜一样的人,其能力和财富根本无法揣测,有时候石头王甚至觉得这个年轻男人的存在,极为不合理,因为从改开后他没有错过任何搞钱的机会,然而与对方相比,仍然如萤火之于皓月。 “是这样的,我有确切的消息和渠道,有个首都人来到特区,手上有三千万美金的外汇留成……” 所谓外汇留成,并非现金,而是一种配额指标。它本应该属于某个大型国营外贸公司,最终以非常灰色的方式转移到了有背景的倒爷手上。 石头王终究决定坦诚以待,将事情娓娓道来:“您知道的,现在的官方汇率为1美元兑换2.3元人民币,而市场汇价远不止,我有把握从此人手上拿到一千万美元的外汇留成,那么就需要支付给他两千三百万人民币,展销中心刚成立,还没有这样的资金实力,贷款是最后的选项,在这之前我先想到了您……” 李建昆心想果然是倒汇,之前他已经有些揣测,不然哪来的这么高的回报率? 两千万资金,使用几天,净赚两百万。 而石头王的赚头更夸张,按现在的市场汇价,一美元兑换四元软妹币不是难事,等于说这样一番操作下来,除去分给自己的两百万利润,石头王还能狂赚一千五百万。 抢钱都未必有这速度快了。 倒汇,倒汇……李建昆心头默念,该说不说,石头王的突然造访,带给了他启发,这是一条以前被他忽略的超高回报率的财路。 而且他如果来倒汇,甚至无需搞什么擦边球,游走在灰色地带。 他完全不必去打“外汇留成”的主意,他有自己吸储外汇的途径,鉴于国内的外汇资源如此紧张,倘若他从外部弄进来外汇,还是一件有利于经济发展的事。 既有利,自己又能获得超高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目前各个特区,外汇黑市是不是十分火爆?”李建昆明知故问,主要想探究下具体情况,他没有刻意关注过,而石头王是吃这碗饭的,只怕没人比他更了解。 “岂止是特区,全国哪个地方不火?现在经济政策宽松,有发展眼光的工厂都想进口设备,提升产品,提高产能,咱们国家的钱拿到外面去没人要,使用外汇是唯一的购买方式,想要外汇的人太多了。” 石头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特区的经济更活泛,对外汇的需求也更大,竞争激烈,兑换比例持续上涨,手上有外汇留成的人多半愿意来特区交易,但凡过来,收到消息后保管一帮人凑上去,当成大爷供起来。” 那敢情好……李建昆心想。 他欠了一屁股债,本身又很不喜欢欠人钱,迫不及待想赶紧攒到给还了。 手上虽说赚钱的摊子也不少吧,但从年初规划建设芯片产业园开始,可以说日花斗金,都有些经不起造。 赚钱的渠道再多咱也不嫌多。 而倒汇这门营生,利润又相当可观,不干白不干。 念头通达后,李建昆心情很不错,同意了石头王的合作请求,权当是他带给自己启发的好处吧。 当天晚上,李建昆提前联系好后,奔赴蛇口,与袁总碰上面。 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袁总和招商局的关系,把华强太古银行分行,开到特区。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有这个想法,即使不为倒汇,这件事一旦干成,也是好处无穷。 “建昆呐,你要是今天不来找我,我过段时间肯定也会去找你,实不相瞒,我早在琢磨这件事。”夜幕中,招商局位于蛇口的驻地,一间简洁的办公室里,袁耕大笑着说。 李建昆跟着笑起来,这不巧了么? 不过袁耕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华强太古银行的大股东是昆兰投资公司,招商局又是昆兰投资公司的第二大股东,等于说华强太古银行是自家的银行,有好事当然要想着,另外身边有个自家的银行,许多涉及资金方面的事情都会很方便。 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这并非开先河的事。 既然南洋银行能在特区开分行,那么血统更纯的华强太古银行,又有何不可? 招商局在特区的影响力毋庸置疑,随后的一段时间,在袁总的安排下,招商局特意成立了一支督办小组,专门负责此事,开办银行自然不是小打小闹,需要审批的手续一箩筐,不过由招商局来牵头,进展也是飞速的。 李建昆这边没有闲着,看出事情八九不离十,只剩一个过程后,他便开始组织人手做分行开业的筹备工作。 他这边倒没什么大事——这年头,外来银行想在特区盖座银行大楼,那也不现实,道理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喧宾夺主”,像南洋银行位于罗湖的分行,与后世十八线小县城的一个银行网点没什么区别,华强太古银行驻特区分行,目前顶多也只能是这个规模。 但繁琐。 李建昆安排了两班人马:特区这边的人马负责硬件筹备,像是租房、改造,装修等事宜;港城另有一帮人马,进行职工动员、培训等事宜。 据港城华强太古银行反馈过来的消息,起初听说要去内地工作,没有一个职工愿意报名,大伙儿甚至唯恐被选到,避之不及。 而不从港城调派职工过来又不行,这年头在内地根本招不到相关人才,退一万步说,即使能招到银行从业者,内地银行的工作模式和港城银行也有很大区别。 最后,加钱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据说好容易凑齐人员,多半是单身小青年。 李建昆寻思团队年轻点未必是坏事,也就没再说什么。 时间匆匆,盛夏至,在一番如火如荼的筹备中,华强太古银行驻鹏城特区分行,开业在即。 (昨天也喝倒了……) 第735章 业务二组 第735章业务二组 七月二十二日,大暑。 华强太古银行分行,在距离上埠工业区不远的福田中心街区,正式开业。 有意思的是,这条路叫作“华强路”,后世大名鼎鼎的华强北,是从它的主干道上延伸出去的一条岔路。 华强太古银行开在华强路,隐隐之中似乎形成了某种广告效应。 开业当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极具岭南特色的舞狮表演,吸引来不少群众围观,随后又迎来了两大拨客户组团登门,相较于开在罗湖的南洋银行当年开业时客户稀缺的场面,不知热闹多少倍。 第一拨客户是以华电公司为首的、特区合资企业代表所组成的团体,据在场知情人士透露,这些企业或多或少都与华电公司有关系,有几家电子厂是华电牌传呼机的零配件供应商。 自从投资上亿外汇建设产业园后,华电已是特区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第二拨客户是以招商局为首的、特区国资企业代表所组成的团体,他们虽然不如合资企业代表团财大气粗,但胜在数量多,几乎特区内点得出名字的国资企业,都派来代表,高低都带来了些业务意思一下。 这明显是早有计划的安排,两大商界力挺华强太古银行。 让人不得不感慨其背景之硬实,底蕴之深厚。 出于多重考虑,李建昆并未出席开业剪彩。 受这两大团体的带动,开业当天银行柜台前便排起长队。对于许多身在福田的、干个体户发了财的人而言,把钱存在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过去一直是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南洋银行虽然是一个选择,但它却在罗湖,不太方便。 工作人员们住的是银行给他们租的民房,出行只靠二八大杠和腿,有些人嫌弃街边饭馆的卫生条件,不得已自己烧饭,想买点柴米油盐还得向本地居民淘换票证,要不然只能从港城拎过来…… 里面一组组长黄志耀,正带领着他的组员们,忙着对各项贷款申请进行风险评估和授信审批,大家说话用喊,走路用跑。 港城的物价逐年上涨,生活压力是越来越大了。 “冉姐,怎么搞呀,到现在还不给我们派活儿,特地跑来大陆工作,我可不想只拿那份底薪。”有组员抱怨说,虽说底薪也不低,但谁不想多挣些? 晌午时分,华强太古银行福田支行由八扇门面房合并而成的银行内部,业务二组的组长冉姿,踱步在廊道上,目光左右打量着,无论是隶属于哪个部门的办公室里,都忙碌异常,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随后几日,特区华强太古银行传来的喜讯不断: 福田的这家华强太古银行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久旱盼甘霖,它既是家外资银行,又有大型国资企业和合资企业的力挺,让人很是放心。 储蓄额三天破亿! 五日内发放贷款额超过千万! “怎么了阿姿,还没给你们组安排工作?”黄志耀发现戳在门口的冉姿,打招呼询问。 一个其实没睡着的组员,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如果大家都清闲,我也没想法,问题是现在行里其他人都在忙业务,每天都有不错的提成收入,只有咱们组一点活儿不安排,这不是搞区别对待么?” 房间里安安静静,她的六名组员各自坐在办公室后面,有的在喝茶看报,有的干脆呼呼大睡,无所事事的气氛与行里其他区域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有一个小组的人,却不太得劲,甚至已经闹出不小的情绪。 在同部门的业务一组的办公室门外,冉姿顿住脚。 后者无奈摊摊手后,没再逗留,回到隔壁自己组的办公室。 他们这批过来特区支行的人,八成都是光棍小年轻,打的就是趁无牵无挂的年纪,辛苦几年,多赚一些的心思。 开局简直不要太完美,银行的工作人员忙碌并快乐着,业务好,意味着他们的薪资也会水涨船高,不枉他们从港城跑过来受苦。 特区现在的生活环境,与港城显然没有可比性。 有组员附和道:“要是只为这个底薪,我真不会过来,当初说好的,特区这边是新兴市场,业务多,机会大,我是看中这些。现在把咱们弄过来,撂在这儿不管,算怎么个意思吗?” 他如今在特区也算个大名人,一旦他出现在华强太古银行分行的剪彩仪式上,势必会有好事者要扒拉他和华强太古银行之间的关系,虽然未必能扒拉出什么,但华电招聘引发的舆论余波未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姿,上面怎么说?”一名男青年站起身问,他和冉姿年龄相当,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比其他几名刚出校门不久的组员年长一两岁,是业务二组的副组长,名叫叶修杰。 叶修杰和冉姿同期进入华强太古银行,一起共事有些时日,自认对她还算了解,刚才见她一言不发离开办公室,猜测她肯定是去找领导了,其实作为组长,她比任何人都急。 “说对我们有更重要的安排。” 叶修杰苦笑,还是这个说辞,然而打听具体情况吧,又半个字不透露,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挺不靠谱的样子。 啪! 一名男组员一拳捶在办公桌上:“再这样,我申请调回港城!” 冉姿望向他,好生安慰说:“阿生,别冲动,现在经济环境不好,能找份银行的工作不容易。” 港城不像内地存在什么铁饭碗,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工作经验不丰富的人,公司说开也就开了。 被称呼为阿生的男组员咬了咬牙,终究没对她说什么气话,对于这位一向关心他们的组长,阿生还是蛮敬重的。 冉姿有意活跃气氛道:“下班后咱们找个地方聚一聚吧,听说特区也有些好玩的地方,比如海上世界。” 她对组员们倒没有任何意见,事实上看到大家因为没有活儿干,而感到沮丧和气恼,她是很欣慰的,至少证明他们组里没有混日子的人,大家虽然年轻,但充满了奋斗激情。 无愧于他们“最优小组”的称号。 是的,当初在港城进行内地业务培训时,他们小组七人是最优秀的,天知道过来这边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有句话冉姿不好对组员们讲,她只能选择相信上面,通过好几次沟通她看出来,可能连他们支行的领导都不清楚所谓的更重要的安排是什么。 总公司有什么布局? 真会有很重要的业务交给他们这支新人小组吗? 会不会遗忘了他们呢? 两天后,在冉姿的心情愈发七上八下时,她受到行长的召见。 华强太古银行福田支行的行长,姓耿,相对于他的职位而言,也比较年轻,现年不过三十六岁,他是原太古银行的老职工,当初东家易主后,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小管理之一。 至于原太古银行的高级管理,无一例外,全被辞退,他们多半是英籍,或者家庭成员中不乏英籍。 “行长您找我?”冉姿敲了敲半掩的房门。 耿行长点点头,招她进来坐,对这位女下属的感官还是非常不错的,脸蛋漂亮,性格温柔,能力也不差,唯一可能欠缺点经验。不过上面说,这次让他们组负责的业务,经验不重要。 在今天之前,连耿行长对二组的安排也是一无所知。他刚刚收到消息,还得知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只要是原太古银行的职员,没人能忘记那次银行易主的风波。而在原太古银行做过管理的人,应该也无人能不记得那位的风采。神秘如他,自从将太古银行纳入囊中后,似乎再也没露过面,想不到竟然长期待在特区。 两人在宽大的红漆桌台旁相对而坐。 “阿姿啊,你们小组的工作有安排了。” “太好了!”冉姿惊喜,千盼万盼啊,紧接着忍不住询问,“真是什么重要安排?” “当然。”耿行长收敛笑容,在重要安排之前,特意加上“非常”二字,“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他说这话时,眸子里有股隐藏很好的艳羡。 也不知道多少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机会。 与那位同行,得他言传身教,港城的亿万富豪圈子里不信去问问,看看有几人不想把握这样的机会?即使抛开被他亲自赐教不谈,单是能和他一起度过一段旅程,本身就是一场不小的造化。 冉姿和她的组员但凡能给那位留下一丝好印象,还愁没有一个好将来吗? 这也是耿行长对冉姿态度愈发温和的一个原因,他这辈子加起来能与那位接触的时间,恐怕也不及冉姿他们的这趟旅程。就好比过去能亲近皇帝的人,即使是一名太监一名宫女,又有哪个一品大员敢不当根葱? 冉姿用力点头,神情振奋,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耿行长得过上面嘱咐,不能暴露那位的身份,据说那位的身份在特区都还是个谜,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甚了解,他只能无条件遵守,他斟酌着言语,循序渐进说:“你知不知道华电公司是我们的兄弟企业?” 冉姿能知道个屁,听闻这话后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分行开业那天,特区华电公司带头来办理业务。 这家公司在港城她是真没听说过,但在特区,好像体量不小。刚来特区几天,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怎么出过门。 耿行长继续说道:“集团公司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现在在特区华电公司那边,你们小组要马上准备一下,跟他一起出趟差,他会指导你们开展往后的业务,这次是额外培训,也是实践教导,机会难得,你们一定要好好把握。” 冉姿听得有些懵,下意识问:“华电公司是一家电子企业吧,他们派人给我们培训?” 讲道理,业务根本不对口好嘛。 “人家本事大着呢,即使对于银行业,肯定也比你们专业,我可警告伱们千万别有什么傲慢心态,我刚不是说过么,人家是集团公司里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耿行长不得不严厉告诫一番,冉姿这组人毕竟是他的部下,真搞出什么问题,他觉得他只怕也难逃其咎。 “哦……您说的集团公司是指我们华强太古集团?” “不是,比这更高,咱们大老板有很多家公司,比如昆兰投资公司和昆竹集团,这两个你总该知道,还有我刚才说的华电公司也是,我指的是这些所有公司整合起来那个大集团公司,他是这个层面的重要人物,身份有多高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冉姿咂舌,摇摇头,行长的话十分清晰明了,反正是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的超级高层,只怕他们总行的CEO见到也得毕恭毕敬。 耿行长审视着她的表情,确实她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后,手叩桌面接着说:“这趟出差,你们一切听他的命令行事,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意见保留,也不用打电话回行里汇报和请示。清楚吗?” “哦……”冉姿挠挠雪白的头发问,“他不会让我们去干和银行业不相关的事吧?” “真有那种事,需要你们小组去办吗?”耿行长反问。 冉姿讪讪一笑,说得也是,忽想到什么,又问:“对啦,去哪儿出差啊?” “琼岛。”耿行长说着,扯开身前的主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红线信纸,递过去说,“你们赶紧去准备吧,这上面的东西带齐,各部门我已经打过招呼。” 冉姿打量着信纸,这是一份包含业务工具在内的清单,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居然连支行的财务公章都让他们带。 要知道,银行的财务公章非同小可,通常都是在保险柜里储放的。 他们倒不会乱用公章,那是经济犯罪,但又说那个人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集团公司未免也太信任他了吧?如果他让自己等人,按照正规手续,开张不管多大金额的存票,理论上讲可都是要兑现的。 冉姿最后向耿行长确认,是否什么都听他的,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手里拿着清单,三步一回头走出行长办公室,心里对于特区华电公司那边素未谋面的那个人,泛起浓郁好奇。 到底是何方神圣? 层级这么高,为什么又会待在内地特区的一家小公司里? 对了,是男是女她都忘记问,又有多大年纪?好不好相处? 他要带自己小组去琼岛,具体是做什么呢? 冉姿心头有太多疑惑,但她同样看出来,耿行长只怕也知之不详,最后她想:罢了,清闲多日,终于来活儿了,总归是件好事。另外,能接触集团公司的重要人物,似乎也是件美事,别人还未必有这机会。 第736章 入琼 第736章入琼 一辆崭新的米黄色丰田考斯特,停在特区华电工厂的行政楼楼底下,风尘仆仆的林新甲与闻讯下楼的李建昆,站在车身一侧。 另一侧,姜静纯等人凑在一起,乐呵呵欣赏着这辆大汽车,不时指指点点,发表几句观点。 这年头面包车况且是个稀罕物件,天津大发要到今年九月才问世,就甭提这样的进口商旅车在老百姓眼里有多金贵了。 “怎么弄出来的?”李建昆侧头问,琼岛倒车的事他像后世几乎所有的国人一样,都知道,但没有亲身经历过,终究了解得比较含糊。 不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倒是知道。 在后世许多人的概念里,琼岛似乎一直是个旅游胜地,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其实不然,自古以来与大陆没有陆地相连的琼岛,便是个贫穷的犄角旮旯,在某些朝代还被当成囚犯的流放之地。 改开制定了先开放南方沿海城市的方针,自然不能落下琼岛。一九八三年为保证琼岛的开放和开发,上面宣布了一份“11号文件”。 文件的具体内容,虽然前世在资料上看过,但李建昆现在肯定记不详实,他只记得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大概的意思是:允许琼岛进口本地市场所短缺的商品,包括十七种管控商品,其中就包含汽车。 不过文件同时规定,仅限于琼岛行政区内使用和销售,不得向行政区外转销。 “我当初过去时也觉得应该不容易,毕竟那是个四面环海的地方,后面才知道办法多得是。” 现在突然有个地方,进口车大把,款式应有尽有,人们还不扎堆奔过去? 更重要的是,便宜啊。 后者摊开一看,好家伙,是张罚单,两千多块。 琼岛能有这么多外汇留成? 李建昆能想象到有人在倒汇,不过去之前,他希望对情况先能有个大概了解,以便提前制定计划。 要知道,琼岛拿到的政策是免税进口汽车。别看一辆考斯特卖到八万软妹币,但其实仍然便宜。 简单粗暴。 以往人们想购买进口汽车,有且仅有各地物资局这一个渠道,还得是机关单位,得到批准后才有资格,另外不等个一年半载能有戏?想当初林新甲凭借港商身份,得到特区批准,提辆普吉212都耗了一个季度。 同时这张罚单上显示有这辆十二座考斯特旅行车的销售价,八万一千八百软妹币,因为罚款有个标准,是车辆销售价的约4-5%。 “乱!”林新甲回道,“当地其实很穷,根本拿不出几个钱,但他们胆大,有政策,有些人因此看到机会……” 相关单位拿到贷款,仍然无法用作进口商品,还得去淘换。 一是银行,泛滥成灾,岛上或周边的各地方银行,蜂拥而至,竞相向想要进口汽车的单位发放贷款,贷款利率一路飙升,且不尽相同,月息从最早的六厘浮动到七厘二,有的银行提高到八厘甚至九厘。 这一点即使不了解这段历史,李建昆也完全可以揣测出来。 “第二是联营,岛上的一些汽车销售公司,打一开始进口一批车起,就和外地公司合伙,反正这样也能卖出来,需要什么手续我没太了解,咱们估计也操作不了。 林新甲笑笑后,掰着手指说:“我去这么几天已经知道有三个法子。第一,新车当旧车卖,那边旧车出岛符合规定,所以把许多只用一两月,或者几天的准新车,当成旧车卖出岛。 “第三,像我这样。” 不是不准卖出岛吗?那如果有人偷偷卖了呢? 总不至于把车找回,信息闭塞的年代,想找都难,那怎么办?罚款呗。 看看他,现在需要一批汽车,不一样被吸引了? 不过这次他让林新甲去琼岛当“排头兵”,不是为这件事,只要有钱,车肯定可以买到,他问:“那边的资金市场状况呢?” 据林新甲说,当地的资金市场上主要活跃着两个团体。 林新甲把罚单塞回老板包后,指着考斯特说:“他奶奶的,价钱一天一个样,就这款车,一月份定价是三万七千九,五月份提高到五万八,现在是八万,后面肯定还得涨,全国各地的人都提着钱往过跑,没点关系想买现车可不容易,要不然加价。” 大量进口汽车需要很多钱,还得是外汇,他隐约记得,琼岛最终拢共进口汽车接近九万辆,即使是八十年代,即使是免税,至少也需要几亿美金。 不过银行贷款,基本还是软妹币。 林新甲说着,从夹在胳肢窝里的黑色真皮老板包里,摸出一张单据递给李建昆。 因此第二个团体出现:手上握有外汇资源的人。这些人成份十分复杂,既有某地或某大国营单位的代言人,也有看好国内发展前景的华侨客商,还有不混正道的大哥,等等。 “外汇的兑换比例在岛上也不相同对吧?”李建昆问。 “嗯,有外汇资源的人在岛上比银行的人可牛多了,那都不提什么定价,听说是一笔买卖一个价,双方谈,谈妥多少是多少……” 林新甲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娓娓道来,李建昆静静听着,与此同时,脑子里也在思索着过去该怎么做。 他原本设想过一种可能:以华强太古银行的名义,在岛上光明正大倒汇。 现在根据自己对历史含糊的了解,以及林新甲的话,确定没有可能性。 一来没人这么干,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林新甲说虽然银行蜂拥而至,却没见过哪家银行弄办事处或者驻地,那些炒汇的人更低调,全是私下活动。 二来,11号文件明言只允许琼岛使用外汇留成进口商品。这就好比收礼的和送礼的都不正经一样。 不过,别人能干咱也能,只要别太招摇,问题不大。 如果说不合规矩,那些银行,那些手握外汇资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甚至整件事本身就不合规矩。 身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真要一板一眼去干事,也不大可能干出个什么。 李建昆倒不至于这么迂腐。 “给。”林新甲汇报完情况后,从白色西装裤的口袋里,取出用醒宝烟烟盒纸写的一张纸条,递给李建昆。 上面有个名字和一个联系方式。 “岛上的一个地头蛇,人品可靠,遇到乌烟瘴气的事可以找他。”林新甲解释说。 眼前这辆十二座的旅行车既是他的收获——公司用得着,也是他打探和疏通岛上关系所付出的代价。 他平时在慧州TCL家电公司和特区华电公司两头忙活,外加又有港商和本土人的身份,在南方沿海一带路子还是蛮野的,钻营一下哪个地方都不会缺关系。 此事李建昆倒没有吩咐,是林新甲自己办的,主要是他刚去过就知道,岛上是真的乱,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建昆接过烟盒纸扫了眼,没拒绝他的好意,塞进兜里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 米黄色的考斯特行驶在省道上,刚刚出羊城,进入阳江地界。 后面还要过茂名和湛江,最后在徐闻乘船入琼岛。 开车的是特区华电公司的一名司机,这两年公司也培养了几名货运司机,抡得转解放车方向盘的司机,开这样的进口小巴自然不在话下。 乘客正好十人。 李建昆和富贵兄弟,以及以组长冉姿为首的、特区华强太古银行信贷部业务二组的七名组员。 “阿姿,这哪一点像?”副组长叶修杰和冉姿同坐一排,指着李建昆的后脑勺说。 组员阿生从后排凑过脑瓜附和说:“是啊姿姐,你是不是听岔了?这才多大年纪,跟你和杰哥差不多吧,能是大大大集团公司的高层?”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探讨一路。 耿所长和冉姿那天聊完后,后者回到小组办公室,立马向组员们宣布了来活儿的喜讯,同时也将他们要和集团公司的一位大佬去琼岛的事,做了通知。 关于这位大佬的介绍,耿所长怎么同她说的,她就是怎么对组员们讲的。 算是把大家伙儿的胃口全吊起来了,七分好奇两分激动,外加一分忐忑。 谁承想今天一见,居然是个二十郎当、嘴上无毛的小年轻,与他们同龄。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不合理。 他们华强太古集团,再加上昆兰投资公司和昆竹集团,名不见经传的华人电子公司不算也罢,都是妥妥的百亿帝国的企业。 一个顶多二十五岁左右的人,离开校门才几年时间?再有能耐,坐火箭也不能爬这么快吧。 “可是耿所长确实是这样说的。”冉姿侧过头,以一个刚好能同时看见两人的角度说。 她又何尝不纳闷? 未见面之前,她料想对方再年轻也得是个大叔或阿姨。早上在特区初见时,险些惊瞎她的钛合金狗眼——不仅这么年轻,还是个高大威猛的靓仔。 “直接派辆车把我们从银行拉走,耿所长也没出面引荐一下,咱们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马虎,”叶修杰望着冉姿说,“我觉得很有必要打个电话回银行确认一下。” 冉姿想想后,摇摇头,偷偷指向前排靠近车门的两张米色真皮座椅,说:“这对双胞胎你们没看出点什么吗,估计是两个保镖。有些情况咱们不清楚而已,不可能搞错的。” 早上考斯特去银行接的他们,然后又去华电工厂接的前面三位,人家可是从华电工厂行政楼出来的,上车时还一群管理人员送行,岂能有假? “哦!”阿生突然说,“我想到一种可能。” 冉姿和叶修杰同时扭过头。 “肯定是什么少爷呗,”阿生小声道,“老爹估计是咱们集团公司的股东。”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家族是集团公司的股东,那么说他是集团公司的高层也没有错。 叶修杰露出恍然表情,赞同这个猜测,再望向那个后脑勺的眸子里,全无敬意和惊奇,平淡后面隐藏的只有妒忌。 人生太不公平,他们努力奋斗想要获得的房子啊车子啊,对于这些富家少爷来说,出生便拥有很多,以至于都不会稀罕。 “他应该也是有本事的。”冉姿说,至少对方给到她的感觉,不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耿所长不也说了么,此行既是实践教导,也是额外培训,对方要给他们上课,总该有些真东西。 “希望吧。”叶修杰撇撇嘴。 阿生躺回自己的椅背,开始呼呼大睡。 另四人交头接耳打听过情况后,也都显得兴致缺缺了,大家生出一致的想法:此行只怕不是给他们安排什么好活儿,而是这位富家少爷自己要捞个给银行雇员培训过的资历,鬼知道干什么用。 考斯特抵达徐闻港后,一行人拎着行李下车,港口不大,却比想象中热闹。 李建昆是唯一空手的人,走在最前面,四处打量,准备买船票登岛的旅客中,竟有相当一部分青年干部或学生打扮的人。难怪前两天和强哥聊天时,后者透露过一个消息: 今年已有五千多名内地的中青年干部和大学生,主动要求调往琼岛工作。 这在琼岛解放后三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一个奇迹,以往听说分配过来的干部和大学生都留不住,这里不再是往昔的流放岛、下放岛,俨然变成了充满无限机遇的开放岛。 一个地区的经济活泛,对于其深远影响可见一斑。 轮渡有班次,张富负责买好票后,距离李建昆他们的轮渡起航,还有近半小时。 在码头等待的过程中,大海里传来一阵汽笛声,候船的旅客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劈波而来,在那像水泥平台的夹板上,摆满密密麻麻的各种车辆,估计总有上百辆。 “好多车啊!” “哇!那一排黑色的好像全是皇冠。” “大陆哪儿搞的这么多进口车?” 冉姿等人惊讶,一个个眼珠瞪得滚圆,以他们工作没几年的财力,想买辆汽车代步都不容易,好像一个乞丐突然在他们面前抽出根金条。 周围大陆旅客的表情,比他们更加震撼。 当下这年头,路上看见一辆进口汽车也挺稀罕,一下见到这么多辆,极具冲击力。 李建昆默默凝视着,他看到的仿佛不是一艘轰鸣驶来的货轮,更像大海深处的那座孤独的岛屿,发来的不甘而疯狂的咆哮。 (体会了一把现实版人在囧途,二十七个半小时,想死……今天中午到的,睡一觉起来开始码字,状态不好,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737章 望海楼 第737章望海楼 这是酷暑难耐的一天,登上距离赤道更近的琼岛后,尤为明显。 眼下虽然已近黄昏,但火红的霞光仍然炙热,洒在皮肤上会传来清晰的灼烧感。 琼岛当下是不缺汽车的,能在符合政策的情况下留作自用,并能产生利益的用车,行政区肯定不会吝啬,李建昆等人登岛后,很容易在港口外打到两辆出租车。 现在,一前一后两辆黑色日产小轿车,沐浴在夕阳之中,载着他们行驶在进入海口城区的主干道上。 这是一条截止目前他们唯一见到的正儿八经的马路。 除此之外似乎全是沙土路,据衣着体面的青年司机师傅说,横贯南渡江上的桥还是四十年前小日子修建的。 李建昆所在的这辆头车,四扇窗户全部打开,带着咸腥味的暖风呼呼涌进,与身上的汗水产生作用,倒也能带来些许清凉的慰藉。 李建昆透过车窗,一路走来,也将这个年代琼岛的基本面貌尽收眼底。 一个字评价:穷。 岛上整体的贫穷,与这些崭新的进口汽车,又形成强烈的反差感,让人有种荒谬感,就像……进入一个原始村落,谁承想里面居然停满飞机大炮。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进入海口城区后,贫穷落后的面貌算是有所改观。 酒店大堂算得上富丽堂皇,宽敞明亮,带有玻璃天井,地上铺就着大理石。 司机却说他们没有提前预订,挺悬乎的。 那正是李建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准备下榻的地方,名字叫作“望海国际大酒店”,于今年刚刚开业,本地人亲切地称呼为“望海楼”,又因它有十二层高,也有老百姓直接唤作“十二层楼”。 这座通体白色、十二层高的酒店,像鹤立鸡群于城市中心区域,据说不用爬上楼顶,也能将远方的海景一览无遗,故而得名。 或许正是由于这条入海口的主干道修建得比较好,尘土少,又好走的缘故,沿着柏油路二面的平坦地带上,停满着密密麻麻的汽车,一路绵延,一望无际,那些各色漆面反射着夕阳的霞光,五彩缤纷,闪闪发光,蔚为壮观。 城区的一个方位,有一座超过十层的建筑格外显眼。 三个字评价:真是穷。 海秀路,望海国际大酒店。 今时不比以往,岛上的有钱人在逐渐增多。 “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建昆笑笑没回话,不是不提前预订,让林新甲提前几天预订也没订到,而正因这种情况,他还必须在里面开间房,方便后续活动。 它是海口的新地标,也是全岛最气派的建筑、最高档的酒店。 视野里但凡出现一栋超过三层的楼房,那都算是地标性建筑,多半是平房、瓦房和土砖房。 放贷的,倒汇的,都在岛上暗戳戳活动,他无需林新甲的情报也能想象到,望海楼绝对是最大的信息集散地和生意洽谈地。 同车的冉姿和叶修杰二人,早已看傻了。 两人挤在后排窃窃私语,不时向旁边瞅两眼,希冀着富贵兄弟能给他们一个答案,然而兄弟二人来之前虽听说过一点消息,但现实摆在眼前,远超想象的规模令他们也挺懵的。 望海楼一开业便成为往来岛上的名商大贾聚集之地,返乡华侨钟爱的下榻之所,另外对于岛上居民而言,去望海楼消费也成为一种新时尚,里面设有全岛为数不多的西餐厅,早茶也堪称一绝,能在望海楼举行一场喜宴那是无比风光的事情。 李建昆一行拎包走进,引来大堂里多半人投来视线,他们十人来到岛上,好比望海楼之于周边的建筑。 冉姿七人都是港城人,衣着打扮包括气质,与内地百姓有明显区别,李建昆且不提,饶是富贵兄弟也是住过半山别墅的人,像冉姿七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三人是内地人。 “你好几位,是住宿?有预订吗?” “没有。” “那……不好意思,没房了呀。” 来到大堂前台,一位颜值不错的服务员小姐姐,瞅着他们的架势,招待询问。 “一间也没有?”兼职办理琐事的张富,蹙眉问。 “一间也没有。” 叶修杰和阿生几人相视而望,暗戳戳用眼神表达不满,这一天可够折腾的,天气还热,人累成狗,明明司机师傅都提醒过,这边没有提前预订,几乎不可能临时入住,某公子哥他偏偏不信邪呀。 现在看他们能有什么辙。 这里不是港城,即使保镖报出他的家族或集团公司的名头,大概率也不会有人知道。 张富扭头看向李建昆,后者对服务员小姐姐说:“你们经理在吗?” “找经理也没用的。” 类似的事服务员姑娘见多了,现在他们望海楼一房难求,不知道多少人想走关系入住,可房间给你住了,不就代表要得罪那些预订的客人?这种事经理也不愿掺和。 再说眼前足有十个人,三两间房还搞不定。 “有没有用那是我的事,”李建昆面带微笑,半认真半打趣地说,“我们今天要是走了,那是你们酒店的损失,后续经理问责的话,姑娘你可担待不起。” 服务员小姐姐上下打量着他,表情阴晴不定:“那、您等会儿。” 后方,阿生咬着叶修杰耳根子说:“杰哥,这少爷别的不说,架子还是有的,咱们真学不来呢。” 叶修杰翻个白眼道:“吹牛皮罢了,在内地这种酒店肯定是国营的,人家能怕他?你看他把经理喊来能干什么,别傻啦吧唧地直接塞钱就行。” 经理被喊过来,一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虚胖中年男人,李建昆来到前台一侧和他交谈,后方自己的人马和柜台内的三名服务员姑娘,直勾勾盯着他们。 只见李建昆取出一张素白名片递过去。 名片的抬头是华强太古银行,为此行特地准备的。 经理接过去扫一眼,乍一看发现是银行的人后,根本没当回事,现在住在他们酒店里的、来自各地不同四大行的人马简直不要太多,不过当看清抬头后,又有几分纳闷,这是家什么银行从未听说过。 “我们是鹏城特区的一家外资银行。”李建昆看出他的疑惑,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解释了一句。 “哦?” “相较于国内的银行,我们别的不多,外汇倒是不缺,听说岛上需求量很大,过来看看……” 经理的眼睛忽地亮了,脑子里一捋,想想也是,外资银行,那肯定不缺外汇。现在岛上的情况,可以说人人想要外汇,他都想要。因为你搞到批文,搞到贷款,还不顶用,只有外汇才能用作进口汽车的购车款。 两人脑壳又凑近几分,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不多时,分开,脸上皆有笑意。 “只能挤出两间,再多真没办法。” “行吧。” 柜台内的三名服务员姑娘惊讶,这话没藏着掖着,她们全听见了,居然真给房,还是两间。 后方,阿生咬着叶修杰耳根子说:“哎呦喂,还真搞定了,没见塞钱呀。” 叶修杰心里怎么想的他不表,撇撇嘴道:“两间房有什么用?咱们这么多人根本住不下。” 张富办理入住登记的时候,李建昆来到冉姿身前:“两间双人房,有空调,伱们四男三女挤挤,刚好够住。” 冉姿怔了怔问:“那你们呢?” “我们在附近租个民房。” “啊?!” 听闻这话,别说冉姿一脸懵,叶修杰等人也一样。 开酒店给他们下榻,自己去租民房住,这还是豪门大少的行为吗? 业务二组的七人,初次发觉眼前这位有些与众不同。 李建昆看着冉姿一脸感动的模样,说:“让你们住在这儿是有任务的。” “您吩咐。”冉姿点头。 李建昆招招手,踱步到一旁,把业务二组的人集在一起,扫视着他们说:“我知道你们一直想问我,过来这边到底做什么,这个答案我准备让你们自己去找。 “相信你们登岛后,已经发现岛上的一些古怪之处。 “我现在告诉你们,一切谜题都可以在这家酒店内解开,这里住客爆满,汇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且目的不尽相同。你们要做的是融入酒店内部的圈子,自己搜集业务信息。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晚我再过来,看你们有多少收获。” 此举既是锻炼业务二组,让他们切身融入这件事,也是分工协作,李建昆还有其他事要办。 想要大量倒汇并不容易。 说个显而易见的难点:需要用麻布袋装的现金,该如何运回去?大量外汇又该如何运进来? 李建昆的计划尚未彻底成型,需要实地考察一番后,慢慢完善。 “就是说,那些汽车肯定涉及到某件大事,因而这家岛上最高档的酒店里汇聚着一群身份复杂的人,我们要想办法融入他们的圈子,自己去发掘与银行相关的业务?”冉姿确实道。 这姑娘倒是冰雪聪明,李建昆微笑颔首:“算是给你们的一个考验,毕竟刚认识,我对你们并不了解,这件事多少能看出一些你们的能力。” 提到个人能力,在场七人可没谁愿意落后于人。 这少爷不管怎么样,在集团公司肯定能说上话,在他面前表现出能力,想来还是很有好处的。 七人齐齐应好,斗志昂扬。 第738章 中间商 第738章中间商 福源村。 距离望海国际大酒店不远的一个城中村。 清晨,朝阳洒落在一个青砖黛瓦围成的小院里。 这是一座独立院落式砖瓦房,类似京城的四合院,属于岛上传统风格的民宅,不过过去也只有大户人家才盖得起。 房龄至少有几十年,但仍然坚固,并且沉淀着一种历史的沧桑与厚重感,颇有些韵味。 李建昆三人租下了偏屋,里面包含一个堂屋,左右两个房间,不大不小,够用。由于昨天舟车劳顿,一直有晨练习惯的富贵兄弟,今天也没有早起。 屋外传来主人家洗洗涮涮的声音。 主人家姓陆,两口子都是机关单位职工,四十出头,大女儿已经出嫁,如今只有去年高考失利的小儿子,与他们一起住在祖屋。 父母尚且年轻,这小子还没顶班,显然没有正式工作,李建昆隐约中听见陆母上班前嘱咐儿子看好家。 不仅是他,他老妈也挺会做生意,没有赚这个钱的打算,又怎么会多做些早饭备着? “哪有?穷得要死,政府都没钱,老百姓哪来的钱? “我听我爸说,去年全岛的财政收入才两亿多,连发工资的钱都不够。 阿宾嘿嘿一笑:“我是不会,但我妈会呀,早上多做了,在厨房放着,热一下就好,只要……”他说到这里,捻捻两根手指,续上话说,“一人一块钱怎么样?” 李建昆这才想起,昨天谈妥的房价不涉及餐食。 毫无疑问对于倒车这件事,岛上的居民都是喜闻乐见的,但即使抛开大的影响不谈,对于琼岛本地而言,此事也很难讲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吃早饭的时候,李建昆对阿宾说:“还有个赚钱机会你要不要?” 阿宾乐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一九八四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窗口期,全国都在卖力发展实业。 李建昆微微一笑,对此不发表看法。 瞅着他一副小财迷的模样,李建昆饶有兴致问:“你会做什么早饭?” 阿宾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扫扫门口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爸妈说了,现在算是看出来,想要日子过得好,还得做买卖,做买卖才能赚到大钱。” 李建昆问了问都有啥,听说有稀饭,有鸡蛋,有刀切馒头,寻思还成。阿宾收获三块钱,很是高兴,说咸菜免费送。 他的弦外之音显然是指倒车。 等李建昆起床出屋时,发现叫阿宾的小伙子坐在院子里翘首以盼,看见他后立马凑上来,嬉皮笑脸问:“哥,你们吃早饭不?给做,给买,都行。” “你小子倒挺会做生意。”李建昆笑骂。 阿宾走进厨房忙活时,李建昆拿来洗漱用品在门外捯饬起脸面,一边和他搭着话:“你家有这样一套老宅子,父母也都有工作,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呀。” 像他这种高考失利,一时半会儿又没有正式工作的小伙子,正值人生中最尴尬的处境,亟需证明自己的价值,恰逢岛上如今躁动的搞钱气氛,让他自以为看到一条出路。赚钱、赚大钱是终极目的,但现在他更想尝试着做任何买卖,来锻炼自己。 “嗨,都是逼的,逼的。” 毕竟他们支付的租金不菲,为此搭上个人力也是值当的。 “不过现在好多了,据说今年到现在赚了不少钱,我爸妈的福利待遇也提升不少,不然你以为我家早上能吃得起白面馒头和鸡蛋啊。” “当时不是正值公社要改乡镇么,有的公社连挂牌子的钱都没有。还有搞征兵的时候,写标语用的宣传纸都没钱卖,穷得叮当响。 李建昆原本对此还有些不太理解,在他一个江浙人的概念里,做生意不是有人就行吗? 直到吃好早饭,四人结伴出村,路过村口时,他才明白其中缘故,并且惊奇地发现已经是一九八四年,我们这个国家竟然还有商业意识如此贫乏的地区。 福源村的村口靠近一条沙石马路,是个不错的做买卖的地点,一侧有一棵大榕树,虽不及港城华强太古集团总部里的那棵大,但也颇有些年岁。 现在,榕树的底下摆着几个用箩筐或竹篮支起的摊位,卖的是水果和鸡蛋这类农副产品。 但摊位旁边并没有商贩,卖东西的人都躲在别的地方,根本不敢当面收钱,等客人拿了东西将钞票压在筐地下,人走了后,他们才敢出来。 别说李建昆,连富贵兄弟都感觉匪夷所思。 不过阿宾倒是见怪不怪,与这些胆小怕事的小贩一比,他和他的家人简直像进化后的新人类。 而这类“进化者”,倒也不少。 阿宾领路,带着他们前往目的地,出了村子沿街一路走过,街边铺子里,马路牙子上,一阵阵聊天的话语传进耳朵,人们谈论的话题几乎都与倒车有关。 “你们该不会是过来买车的吧?”阿宾问,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他也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然为什么要找汽车销售公司? 他听说给汽车销售公司介绍客户,会有茶水费,那绝对比带个路赚得多。 李建昆不好让他失望,摇摇头表示不是。虽然说现在“欠”下不少辆小轿车,但既然来到琼岛,还需要买车吗? 看看街头,那些谈论倒车话题的人,脸上都透着股希冀与憧憬,人人都知道倒车能赚大钱,对于他而言则是节约钱,数量多了毕竟不是小数目,能省还是省一点,又不是太急。 “还有多远?” “喏,前面不就是一家。”阿宾手指一个方向。 难怪李建昆问需不需要坐车,阿宾说浪费这个钱做什么,出村到现在还没走十分钟。 琼岛上现在汽车销售公司的数量,倒真应了林新甲的形容——多如牛毛。 鸿运来汽车销售公司。 很讨喜的名头,沿街的一个铺面,大门左侧竖着一块牌匾,不像后世的汽车销售公司,没有展厅,也没有展车。 阿宾在门外候着,李建昆三人走进去后,倒也受到热情接待。 工作人员看他们三人的派头,也以为是过来买车的客户,主动介绍说他们公司的车源大把,都停在仓库,价格合适能提现车,不愿多花钱那就等上一阵儿,先订车。 还说没有他们搞不到的车源。 “是不是啊,全世界的车源、什么牌子都能搞到?难不成客户需要什么牌子的车,你们还跑去相关国家进?”李建昆佯装一脸狐疑,问出一个白痴问题。 林新甲说,琼岛的这些汽车销售公司和汽车厂之间,有一重中间商,但他上次过来被李建昆受命,主要是打探资金市场的消息,没有接触过。 李建昆现在的目的,正是想通过汽车销售公司,会一会中间商,因为岛上的购车外汇,最终都是经由他们之手流出去的。 “那倒不至于,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有渠道呀。”工作人员神秘一笑。 “小哥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 “呃……不是。”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打工人的嘴倒是不难撬,他们才不会在乎老板会不会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左右是赚钱,谁的钱不是钱? 李建昆走出鸿运来汽车销售公司时,已经获得想要的信息。 给了阿宾十块钱,让他先回家后,李建昆三人在路上寻到一辆日产出租车,打车来到大同路上的华侨大厦。 这座一九六三年落成的七层高的大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海口第一高楼的美誉。 据传,琼岛迄今共有两百多万的外海华侨,从大楼的名字上不难看出它的用途,最早是作为专门接待归乡华侨的酒店,现在由于像望海大酒店这些场所的开业,年代久远的它档次已经跟不上,房间多半被租用出去当作办公场地。 李建昆三人摸进大楼后,根本无需打听,很容易留意到“中间商们”。 连一楼大厅里都十分热闹,一群群的确凉衬衫们,将一个或两个衣着时髦的人簇拥起来,热络攀谈。 “东家,像是港城人。”张富说。 他说的不是哪一个,而是全部中间商。 李建昆轻拍大腿,他应该想到的,受限于诸多因素的影响,琼岛想要自主向国外汽车厂进口汽车,几乎不可能,说个最简单的缘由:连语言沟通都成问题。 而岛上正在进行一场财富盛宴,附近的那些境外有资源的汽车销售公司,岂能不心动? 要说原本最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应该是蛙岛,但毕竟有限制,整个东南亚地区又有谁比港城更有优势? “这样是不是就好搞了?”张贵不确定地问。 李建昆嘴角弯起,眸子里泛着精光,好不好搞,找个中间商问问便知。 一番踅摸,三人在大厦二楼,寻到一间房门没关的办公室,里面的红木桌台后面,坐着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三十来岁。 李建昆打着倒车的名义,进入办公室后,与对方交谈起来。 这些中间商属于岛上倒车的最后一环,其实这方面的问题不需要找任何其他人打听,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整个流程。 既然坐下来了,李建昆并不急着道明来意,绕着弯弯顺便打听了一嘴。 大致流程是这样的:行政区先出具批文,无论谁拿到批文,批文最后都会流向汽车销售公司,因为只有他们有进口汽车的资质,有批文在手,以现在的环境贷款不难,难的是获得软妹币后怎样兑换成外汇,最终批文和外汇齐备,汽车销售公司再找到这些港城中间商,通过他们将汽车进口到岛上。 “问个问题,支付给伱们的外汇,不拿现金,给你们港城银行的支票行吗?”李建昆说。 “你有港城银行的外汇支票?”大背头上下打量着他,看见李建昆点头后,又问,“哪家银行的?” “华强太古银行。” “真有?还是头一回遇到能拿出港城外汇支票的人。这没问题啊,我们反正是港城公司港城的人,支票携带着还方便,不过嘛……我们肯定要先验验,验完确认无误再签合同。” 这些港城中间商果然和他一样,也不喜欢带着大量现金到处跑。 支票易造假,对方要求验证,属于正常要求。 李建昆心情大好,这样一来,倒是很好地解决外汇兑付的问题。 至于软妹币的接收,事实上他也想到一个思路:现在既然在鹏城特区有家银行,他干嘛要在这边收现金? 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搞得风险这么高。 那些能大量兑汇倒车的人,谁背后没个衙门?路子可比他野。 计划一点一点在他脑子里完善。 不过难点依然有,如果这样来操作的话,至少起初会涉及到一个信誉问题。 目前能知道特区新开了一家外资银行的人,在岛上只怕没几个。不是港城人,知道华强太古银行的,同样少之又少。 李建昆寻思,虽说不好在岛上大张旗鼓地倒汇,但暗地里的信誉也是信誉,还是要先做成几单,营造一下,或许局面就打开了。 没有做过的买卖嘛,边干边试。 第739章 以“力”服人 第739章以“力”服人 傍晚,临近赤道的夜幕像一块幽蓝绒缎面,笼罩着这座海岛。 虽然海口的多半地区都陷入昏暗与寂静,但这年头的琼岛已初现夜生活的景象。 一切都源于经济的活泛。 李建昆和富贵兄弟在一家国营饭店,吃过当地特色的鸡饭后,前往望海楼的途中,意外发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露天地带。 人们用简易的工具支起一个个地摊铺位,彼此相连,占满了一个类似市民广场的地方,赫然形成了后世很常见的夜市。 李建昆饶有兴致走进夜市打量,贩卖的商品五花八门,但是如果放在内陆地区的话,多半都是需要专用票证才能购买的西贝玩意儿,比如进口手表、照相机、录像机,甚至是彩色电视机。 在这里,给钱就行。 要知道,11号文件允许琼岛进口的管控物资,足有十七种,不仅限于汽车。再者,哪个地方都有几个胆大的人,他们江浙便早有用渔船捣腾私货的人,在这里又怎会没有呢? 趁着现在的大好局面,以往见不得光的私货,正好掺杂其中鱼目混珠。 富贵兄弟都给看心动了,很想买上一车带回京城老家,兄弟二人这两年也攒下不少钱。 行吧,咱赚大钱去。 冉姿坐在他对面,作为代表回话道:“我们总算搞清楚了那些大批量的进口汽车是怎么回事,原来岛上现在有这么利好的政策,也难怪能吸引来这么多捞钱的人。” 这里的商品一旦倒入内地,肯定是香饽饽,成就一个万元户兴许一个月,兴许一周,兴许只需一天…… “有什么收获?”李建昆摇晃着红酒杯,似笑非笑扫视着两张餐桌旁的业务二组七人。 冉姿继续说:“这种情况对于我们银行来说,肯定是好机会。不过我又发现一件事:显然不止我们一家银行嗅到商机跑过来,但都没有人明着做业务,似乎这样会违反什么。请您谅解,我来内地时间不长,对许多规定和政策都不了解,也不太能理解。” 留着披肩长发的姑娘说到这里,眼睛向西餐厅内扫去。 西餐厅原本的优雅所剩不多。 望海国际大酒店,三楼,西餐厅。 李建昆要了些酒水,以免服务员再拿白眼瞟冉姿等人,这里的消费并不便宜,即使对于他们这些港城青年而言。一瓶波尔多红酒卖到近三百元,他们十人如果敞开肚皮吃一顿,消费几千块那是等闲。 后世有人评论说,一九八四年之后到九十年代初期的这段时间,这个国家遍地是商机,还真没有夸大其词。 逛夜市的客人比肩接踵,其中不乏紧捂胸口、操着外地口音的“闯岛者”。 某种程度上讲,这是时代的红利,有人吃到,有人错过,我国的贫富阶级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显现。 李建昆抿了口红酒,静待下文。 大厅里喧嚣、躁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金钱欲望。 华强太古银行肯定有出差补助制度,不过像这样的出差,具体能报销多少餐费,李建昆就不得而知了。 可惜,这样的小钱对现在的他来说,意义不大,捣腾这些,甚至可以说浪费时间。 李建昆三人在这里与冉姿等人碰上头,他们七人很早过来抢占了两张相邻的餐桌,否则这个时间段,想进来入座得排队。 离开夜市后,李建昆带着抹感慨在心里想着,倘若他晚重生几年,在八四以后,何至于前两年这么辛苦? 放眼望去,全是商机,全是钱啊。 冉姿七人原本怀里的饮品,是可报销晚餐中的遗留物。 李建昆打听过,这夜市是民众自发组成的,一群在这场财富盛宴中的先行者,也是觉醒者。 餐厅里人满为患,许多没有座位的人,只端着一杯酒,或戳在某张餐桌旁,或游走在过道中;那些有座位的人,也会起身端着酒杯,迎向他们看见的某位或某批熟人。 李建昆微微颔首,望向坐在她身侧的叶修杰问:“你有什么收获?” “这边能做的业务显而易见,”叶修杰理所当然道,“那些想要进口汽车的公司和单位需要资金,但岛上本身并不富裕,我们提供资金进行贷款,吃利息。我打听到现在普遍月利都在七厘二以上,比特区高不少呢。” 李建昆又扫向其他人问:“你们呢?” 阿生接茬说:“风险也不高,这边和港城不同,大批量进口汽车的活动私人很难参与,换句话讲,需要大笔资金的单位几乎都有国资背景,贷款给他们,总不至于烂账吧?” 李建昆心想,你是不知道几年后的三角债。他继续看着还未开口的几人。 几人相继发言,但话都很简短,似乎该说的都被前面人说完了。 “这就是你们的收获?”李建昆放下高脚杯,并不满意,“不是说你们是最优秀的吗,任何一名银行从业者过来,甚至都不需要是银行从业者,谁看不出来这边现在适合放贷款?” 几人脸色有些臊红,说的也是…… 冉姿举起小手申请发言,李建昆点过头后,姑娘说:“其实还有个回报率更高的业务可以做,但我不确定咱们银行有没有兴趣。” “说说看。” “赚汇率差价。这边进口国外汽车,肯定要用到美刀,现在的官方吊牌价不到1:3,我听闻内地急缺外汇,黑市的汇率远超吊牌价。恕时间有限,我还没探清这边的具体情况,但我猜想以这边的局势,黑市的汇率肯定比其他地区更高。” 冉姿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如果公司对人民币有信心,这个业务我认为利润会非常丰厚。反正大家都在私下交易,我们也可以见样学样。” 终究是她挽回了局面,要不能当组长呢。李建昆面色稍霁,抬手划拉过西餐厅问:“我让你们融入这个圈子有收获吗,假如冉组长说的这个业务公司愿意开展,那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找有需求的客户接触。” “找谁?” “这、时间太短……” 李建昆盯着冉姿,直到后者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后,他又扫向业务二组的其他人,他们多半也垂下脑壳。“短吗?这不是让你们去大海捞针,资源都集中在一起,你们要做的不过是从人池中区分出目标客户,伱们都是有过银行基层经验的人,也算阅人无数,这很难吗?” 大伙儿被训得蔫头耷脑,但也有两个不服气的。 “你之前都说过,这里鱼龙混杂。”叶修杰小声道,阿生微不可查地点了下脑瓜。 “我只是提到‘混’,但没说‘杂’,”李建昆再次抬手划拉过西餐厅,“这里的人都在积极活动,并没有藏着掖着,你们只要细心观察,其实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群体,所有人的身份都一目了然。” 业务二组的七人都下意识侧头望去,不过半晌后,仍是一脸茫然。 泾渭分明在哪儿? 一目了然又在哪儿? 冉姿躬身请教问:“是哪三个群体?” “需要资金的人,银行的人,倒汇者。” 经过李建昆的提醒,冉姿重新开始打量,眼神里逐渐流露出一些光彩。业务二组的多半人也在认真观察,唯有叶修杰和阿生互递着眼色。 “你俩是有什么想法吗?”李建昆问。 “那、那没有,只是……只是你说的也太神了吧。” 他们况且在这里泡了一天,这大少才刚过来,走进西餐厅随便瞥两眼,所有人的身份就全知道了? 吹什么牛皮! 李建昆呵呵一声道:“要不这样吧,你们来指人,我说身份,你们去验证。” 叶修杰和阿生相视一望,前者高低有些犹豫,怕落了大少的面子,后果不太好。后者更加年轻气盛,真不信这个邪,回道:“好!” 阿生手指不远处过道中戳着的、一个穿的确凉衬衫的中年男人——事实上全场过半人都是这种打扮,身材相似的那种,让歪果仁来看,长得跟双胞胎似的。“他。” “需要资金的人。” 阿生当即起身,见样学样端着杯红酒凑上去,用内地口吻问:“老哥,你是搞贷款的吧?” “不是啊,我想贷款。” 阿生:“……” 一定是误打误撞。 再来! 这次阿生特意指了个穿棕白条纹圆领汗衫的人。 “倒汇的。”李建昆瞥一眼说。 阿生故技重施,凑上去问:“老哥,你手上有外汇?” “你要?” 阿生:“……” 等他回来后,叶修杰瞅着他的模样,作口型问:又对了? 阿生点点头,但仍不死心,重新指了个与第一个的确凉中年人,从背影上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家伙。 “银行的人。”李建昆道。 阿生嗖嗖奔过去:“老哥,要贷款吗?” “咦?你也是银行的?没见过啊。” 阿生:“……” 这小子敷衍几句后,表情古怪走回来,一次是偶然,两次可能是巧合,三次……这大少只怕真有点本事。 叶修杰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知道结果,望着李建昆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有些服气了,虚心地问:“您是怎么辨认的?” 冉姿几人脸上难免也多出些异样,纷纷凑过来,竖起耳朵,不想错过学习的机会。 “很简单,首先要想明白这条利益链有哪些群体参入,现在局势如何。这些群体扮演的角色都不一样,倒汇者绝对最吃香,他们不缺客户,想要的是更大利益,所以他们必然是现场最不活跃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相反,最活跃的是哪个群体呢?肯定是需要贷款的。 “你们对局势已经有些了解,银行不断在涨息,为什么?因为需要贷款的人更多,银行同样不缺客户,但他们和倒汇者又不同,他们的资源没那么紧张,所以银行的人依然热情,却不满足现状,他们会是现场交谈中最认真的群体,试图说服客户分出更大的蛋糕。” 李建昆话音落下后,业务二组七人再一次打量起全场。 眼前的世界,仿佛迥然不同了。 那些人的言行举止,都能在大少的话中对上号。 三个群体果然变得泾渭分明,所有人的身份,也变得一目了然。 服了! 这大少可绝对不是个绣花枕头。 亦如组长所说,是有真本事的,只是要把“应该”二字去掉。 叶修杰和阿生的头,垂得特别虚心,同时二人心头都有股酸楚,最怕别人比你有钱有势,本身能力还比你强,面对这种人,除了乖乖听话外,简直无解。 “行啦,下面给你们布置第二个任务。” 第740章 第一批客户 第740章第一批客户 给业务二组布置的第二个任务,正是李建昆新鲜出炉的阶段性计划,准备先找几个客户做做看,营造好信誉,在这场财富盛宴的背后圈子里打响知名度。 他只有一个要求:交易额尽量大。 小打小闹不足以引发圈子里的人的关注。 交代完后,他带着富贵兄弟提前离场,回出租屋睡觉觉了。 “这李大少还真有两把刷子。”业务二组并没有马上开始行动,议论起刚才的事,阿生由衷道。 这话得到叶修杰的第一个附和。 两人其实没什么坏心思,之前对李建昆有些不爽,纯粹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的心态在作祟,现在发现对方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教育他们绰绰有余后,再也找不出理由不服气,甚至觉得很难得。 平心而论,一般人把你生在富豪家庭后,你还会给自己找苦差事,去提升自己的能力吗?不花天酒地那都叫优秀。 “你们能不能别大少来大少去的,总觉得这两个字被你们说出来带有贬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少?”冉姿道。 那里围坐着三个中年男人,旁边的空座位有移动的痕迹,应该还有其他同伴,去交际活动了。这三人中左右两人,又隐隐拱卫着中间的人。此人五旬左右,脑门放亮,体型富态,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福源村的陆宅里,陆家两口子今日都休班。 “你、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们现在愿意承认李建昆的优秀,但是仍不相信他不依靠背景,仅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在集团公司的地位。 对方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内地姑娘。 —— 礼拜天。 “天天吹牛,说这同学在什么大机关,那战友手上有多大权利,现在人人在倒车赚大钱,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陆母抱怨。 经验告诉冉姿,只有长期身处高位的人,才会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这种气势。 “嚯!按你的意思,他全凭个人能力做到了集团公司高层?”叶修杰瞪眼问。 “没这么夸张,哪有人人?” 外汇? 家里住进三位金贵房客,这几天他完全没计划做别的事,事实上,他从对方身上也赚到几十块钱,可惜今早人家出门前没给他生意做。 冉姿其实也就这么一说,主要这两天总听组员们阴阳怪气地喊“李大少”,又经过刚才的事后,不太舒坦,事实上她也不信。同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仅凭自身,差距不可能这么大,谁还不是个名牌大学生? 她拍拍小手终止这个话题,示意道:“行动吧。” 七人各自从兜里或包包里,取出名片,继而扫视向周围,物色起客户。对外汇有需求的,显然是想要倒卖汽车的人,按照刚才李总教导的办法,排除掉银行的人和倒汇者后,目标群体一下清晰多了。 “是这样的,我来自鹏城特区的一家外资银行,”冉姿说着,将准备好的名片逐一递过去,“我们银行外汇资源还算丰富,不知几位有没兴趣?” 权利越高,岂不代表背后的衙门越大?相应的也应该更有实力。 听到这俩字,只要是想干倒车生意的人,谁能不眼前一亮? 枯木盼春雨似的。 以岛上现在躁动的搞钱气氛,稍微感觉能掺和进去的人,清闲下来后,反而坐不住。晌午时分,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两口子坐在屋檐底下搭话,陆宾百无聊赖地靠在旁边的门楹上。 冉姿率先出动,视线定格在九点钟方向的一张餐桌旁。 “三位好,打扰一下。”冉姿走近餐桌,含笑打招呼,说的是还算标准的国语。 “这不可能!他顶多二十五六岁,能做到咱们银行高层,都称得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大大大集团公司的高层?开什么国际玩笑!”阿生斩钉截铁说。 中间那位亦是面露惊讶,平时他们想兑点外汇,用求爷爷告奶奶来形容都毫不为过,今天居然送上门来?他亲自招呼道:“来来,姑……小姐请坐。” “也有好多吧。” 好多这个概念太含糊了,陆父没法反驳,叹息一声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搞到批文,还得弄外汇,两样齐活儿后,又要走汽车销售公司的关系。” “我听说倒一台车,能有上万块钱的赚头,你个死人从结婚时开始一直吹伱家多有路子,现在就不能顶点事?” “什么叫吹?搞得好像我骗了个媳妇儿似的,我家本来就有路子!” 这还真不是吹,连李建昆都觉得陆家这老宅子不错,可见以前肯定是个高门大户,陆老爷子是从南海舰队退休的,临走的前几年,还替儿媳妇弄到个有编制的工作。 陆父吹的是他的那部分,男人嘛,二两猫尿下肚,懂的都懂。 他比起他老爹差远了,目前在福源村所在的镇上上班,副科,也没什么实权。 “那你倒是找路子给咱家变个样啊,现在多少人家买彩电了?阿宾过两年还要结婚。” “批文我能搞到!汽车销售公司的关系也不在话下!”陆父仿佛赌上一家之主的尊严说。“问题是外汇去哪儿搞?” “搞不到不搞呗。”陆母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我听人家说,能搞到批文就相当于钱,外面大把人在竞价收。” 他俩要是聊这个话题,陆宾可不困了,附和说:“对对对,我妈说得对,进口一辆车的批文,至少值一千块,而且爸……” “什么?”陆父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怎么哪哪都有你的意思。 “你如果能搞到批文、走通汽车销售公司的关系,只差最后一环,外汇没准儿有办法。” 听闻这话,陆父还没什么反应,陆母眼冒精光问:“儿砸,有啥办法?” 陆宾指指没人的偏屋,仿佛福尔摩斯上线:“那三人有钱吧?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他们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来头,我问过他们,不是来买车的,那么你们想想看,在这个节骨眼上登岛,又能有什么其他图谋?别忘了,他们有只黑色手提包从不离身……” “儿砸,你是说他们有外汇?”陆母忙问。 “人家带我出门办事,不知道路程,准备直接坐出租车,能没有?敢这么用外汇,很明显不缺呀。咱家真要倒车,也就一两辆,跟他们搞好关系,说不定能兑给咱们。” 陆母眼神大亮。 陆父撇撇嘴说:“有什么大来头,有大来头住咱们家?人家说什么你都信,身上带着几万现金过来买车,能轻易告诉你?” 陆宾涨红脸,想怼回去一时又找不到词。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请问有人吗?” 陆家三口子眼神交流后,陆宾嗖嗖奔向院门,等包浆的老门板吱呀一声打开后,正值荷尔蒙分泌最旺盛年纪的少年,眼珠猛地一凸。 他敢发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还不仅仅是漂亮,就像书里描述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自卑感。 陆家父母见儿子反应不对劲,结伴跟上来,当看清门外的人后,不由得双双一怔。 这是个穿着一套白色修身小西装、挎着带金属链的黑色小皮包的姑娘,化着精致妆容,脸蛋好似无暇的白玉,身材算不上特别高挑,却给人一种无形压力。 华侨!陆家父母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 本地不可能有这么时髦高贵的姑娘。 “是房东吧?”冉姿甜美一笑,“我们李总在吗?” 李总? 华侨姑娘的总…… 他们的仨房客领头的那个,可不正是姓“李”? 陆家三口子又一次眼神交流,陆宾冲他爸瞪圆眼睛,那模样似乎在说:我说什么来着?!—— 冉姿找李建昆没有别的事,后者吩咐过,如果任务办妥,过来这边找他。 隔日,上午九点半,早餐已过,午餐未到,望海楼的西餐厅还比较空荡的时候,李建昆踩着点出现。 冉姿比他早到半小时候着,现在身旁还有三个中年男人,五分钟前刚到,居中一位脑门放亮,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李总。 “三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集团公司的李总。 “李总,这三位来自荣达汽车销售公司。” 李建昆与对方三人握了握手,什么荣达汽车销售公司没当回事,这类公司只是一个工具,这三人绝对另有来头和身份。 想弄清楚也不难,只要查查荣达汽车销售公司的联营单位。 不过暂时没必要。 大家都不是闲人,简单寒暄后,直入正题。 “我们想兑换的外汇数额很大,冉小姐说只有你能做主。”大脑门说。 数额不大冉姿也不会安排这次会面,至于做主,业务还没开展,一分钱也要我开口……李建昆接过冉姿递来的果茶,含笑问:“很大是多大?” 大脑门抬起一只巴掌:“五百万。” “五百万美刀?” “不不,是用五百万人民币来兑。” 李建昆差点没喊送客,大个毛线球啊,刚从倒卖饲料转行的石头王都比你们牛批。 大脑门留意着他的表情,猛一个激灵,补充说:“你们要真能兑出五百万美金,那自然更好。” 现在还有人嫌外汇多吗? 在大脑门看来,只要有外汇资源,人民币总能搞到。 “五百万美刀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现在问题在你们这边,想好没有,到底准备兑多少?” “嘶!”大脑门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听这口气别说五百万外汇,五千万似乎都能兑到一样。 如果连这点实力都没有,李建昆还打什么倒汇的心思? 首先,港城是自由金融市场,美刀进进出出,随时都有,只要你付出的兑换筹码能让兜里有美刀的人满意,理论上讲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李建昆大概率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无他,利益会变少,这样一来,最终的利润还得减去在港城倒汇付出的汇率差。 他的优势在于手上有一家银行,可以借客户存储的美刀来生蛋,以银行存储的那点利息算,客户存款在不长的时间内几乎还是那些钱,但他这样借一手,倒汇获得的却是可能写进刑法里的路子都无法比拟的暴利。 近乎空手套白狼。 一分钱的利息本,赚百倍千百的利润。 即使包圆整个琼岛倒车,所需美刀也就几个亿,给业务部门定任务,多拉美刀储蓄,华强太古银行完全有实力在囫囵个吃下的同时,还能形成良好循环,不影响客户提取存款。 第741章 毫无风险的模式 第741章毫无风险的模式 大脑门三人被李建昆的口气惊到不行,这里面有两个点: 一,对方不怕他们兑多,反而怕他们兑少,好像少了没搞头一样。 二,对方手中的外汇资源非常丰厚,似乎根本兑不完。 普通人或许很难理解他们的震惊,但岛上正在和他们干一样事的人或单位,却完全能够理解,看看他们之前是怎么淘换外汇的就知道,目前拢共有三条渠道: 其一是最常见的途径,黑市淘换。 是的,他们连这种渠道都没放过,岛上在外有很多侨民,他们大多还有亲属在岛上,偶尔会寄一些外汇回来。这些侨民逢年过节时也可能返乡,带着外汇回来花销。另外,他们甚至有针对性地上门找到那些有侨民亲戚的岛民,让他们帮忙联系,尽可能的搞回一些外汇。 其二是有大背景的倒爷。 这类人背后往往有至少一家大型国营外贸公司,他们是整个国家掌握外汇留成资源最丰富的单位。南方沿海现在经济发展如火如荼,隔三差五总会出现几个这样的人,岛上的财富契机当下又是南方区域内最好的,将更多类似的倒爷吸引过来。 这样的人但凡一出现,立马会遭遇“围攻”,成为各单位和汽车销售公司的座上宾,当爷爷供起来,而他们则是孙子。 李建昆心头一乐,不愧是一九八四年的琼岛,在其他地区,黑市汇率虽然也能达到1:4,但少不了一番口水。 这样所需要的人民币,他们现在是不够的,远远不够,但他相信可以活动到,尤其是当消息放出去,说他们谈妥了五百万外汇的资源后。 现在岛上虽然常有外汇倒爷驻留,但其实多半手上已经没有现成的资源,做的是往后的生意,先预订,是个没准的事。 而现在,突然冒出一群人,手一摊,一副“兑的外汇量小了我还没兴趣”的架势,你让他们如何能不惊? “没问题。”李建昆微微一笑,这高低还算个单,在他的“先做成几个好活儿撑场子”的计划之内。“汇率呢,你们报什么比例?” 行政区派遣代表人员,去各地区直接找大衙门磋商游说,以合适的汇率兑换来外汇,再统一分配给区内有需要的单位和公司。 然而即使这样,外汇倒爷们依然是香饽饽,无数人巴结和讨好。 这是另一个问题,兑换数额再高,汇率太低,对己方而言也没有意义。 “我们兑得多呀,总该给点优惠吧?” 大脑门与左右二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回话道:“1:4.2。” 这是目前最主要的外汇来源。 “低了。” 他不遮不掩地说,辛苦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赚钱。 问题是,外汇倒爷们手上的资源其实也有限,通常都是安排出一单的固定数额,兑完就没有了,下一单得等。 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机遇谁愿意错过? 再难再累还得弄。 然而粥少僧多,得活动,得抢,最后大概率还无法分配到满意的份额。 其三不能对外讲,是行政区的动作。 “这话说的,我给你们兑得多,你们不应该表示感谢吗,还跟我压价?” 有外汇,就能倒车,车倒过来,不愁卖。债主不必担心他们还不起钱。 “那就兑五百万美金!”大脑门牙一咬说。 可以说,因为外汇这档子事,他们这些单位和公司都弄得精疲力尽、心力交瘁,但是没有又不行,进口汽车必须使用外汇。 大脑门三人:“……” 李建昆上岛后可半点没闲着,天天在外面晃荡做什么?各种打听对于这项倒汇生意有益的消息,汇率他自然也没忘记。 不过由于上岛的时间尚短,目前了解的还不是很透彻。这与大笔交易的汇率都算机密,没人愿意轻易透露,以及黑市汇率十分混乱,也脱不开关系。 “那你说多少?” “汇率应该你们来开。这么跟你说吧,我们要做的不是你们一笔生意,而外汇资源终究是有限的,我们肯定要争取利益最大化。说白了,伱们开的汇率合适,这笔买卖咱们就做,不合适……买卖不在情谊在,说不定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冉姿化身奉茶小妹,安静坐在一旁,但双眼和两耳都没闲着,李总的言行举止全在感官中,学到不少东西,比如那份从容,那份完全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猜想李总肯定经历过不少商务谈判。 而这些宝贵的经验,正是她所稀缺的。 “1:4.3。” “低了。” “1:4.4,这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 冉姿望着大脑门险些拍桌而起的激动态度,寻思李总应该松口了,毕竟对方已加码三次,而官方吊牌汇率还不到1:2.4。 “低了。” 冉姿:“……” 大脑门终究没蹿起来,被李总很好拿捏了。 又一番攻守后,最终交易汇率确定为1:4.5。李建昆也不宰他们,咱诚心诚意做买卖,童叟无欺,他目前确实在岛上打听到有这样的汇率。 大脑门抬手摸向光亮的额头,揩下一手汗:“怎么交易?二千多万全用现金吓死个人,我们现在有一部分现金,余下的用四大行的汇票支付怎么样?” 汇票只是一张纸,在岛上并不受欢迎,一般人还是喜欢现金,所以得商量。 “我们也用票据支付。”李建昆说。 “什么?!”大脑门三人全变了脸色,“你们用哪门子票据啊?” “三位莫非忘了,我们是一家银行,自然是我们银行开的票据。” “我们拿票据找谁兑?你们在特区的那家银行?这不行这不行,这……不合规矩嘛。”大脑门连连摆手,说白了,怕上当。 他们打听过,鹏城特区前不久确实新开了一家外资银行,也的确叫华强太古银行,但这并不能证明眼前这些人,真的就是华强太古银行的工作人员,即使他们能拿出证件。 现在骗子太多,并且手段极其高明,不得不防。 要知道,这可是二千二百五十万人民币的交易! 万一有个闪失,把他这百六十斤卖掉都没用。 “你们不用兑,你们拿到的外汇票证最终会支付给港城的中间商,他们这些人对此类票证是比较了解的,可以查验真伪,只要他们确定票证为真,愿意收,不就没有问题了?”李建昆说。 大脑门咂摸着这番话,仔细想了想,半晌后,还是摇摇头:“不行。” 李建昆皱眉:“为什么?” “真、真要我说?” “但说无妨。” “我举个不恰当的比喻,假如你们是骗子呢,和港城中间商串通好了呢?” 好家伙,这个问题李建昆还真没去想,够谨慎的呀。 但这确实是个问题,假如自己有心诈骗,完全可以操作。对方担心也算情有可原。 示意他们稍等后,李建昆托腮沉思起来,这个突发问题打断了他设想好的计划,还得捋一捋。 有什么办法能让对方放心,自己也安心呢? 坦率讲,他们拿出的四大银行的汇票,李建昆也不太放心,未必一定能兑到钱。野蛮生长的年代,混乱的岛屿,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他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这趟过来,他们带着全套工具,可以现场开具外汇票证,已经接洽过港城中间商,人家也乐意收。这算是解决了外汇支付的问题。 至于人民币接收,他并不打算经手,而是想让客户直接送到特区华强太古银行,这样己方将不存在任何风险,反正他人在岛上,支票也在…… 啪! 李建昆轻拍一下桌面,他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了。 既然打算让客户送钱去特区,那他这边又何必多此一举开票证?还要大费周章地去解决信任问题。 “这样,”李建昆望向盯着他的大脑门三人说,“你们直接把钱送到特区华强太古银行,我会和那边联系,确认款项无误后,现场给你们开具外汇票证。这样你们总没疑虑了吧?” 即使一个普通老百姓,用屁股想也知道,开家银行有多么不容易,需要层层把关层层审核。 所以特区华强太古银行,绝对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银行,这一点毋庸置疑。在银行当场开具的票证,不可能存在假冒的嫌疑。 退一万步说,票证到手后,中间商拿去港城兑不出来,这边还能找银行追责,全无后顾之忧。 诶? 大脑门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着,这倒是个法子。 “我们去特区你们的银行,直接让银行给外汇现金我们不更好?” “好?大哥,你确定带着五百万美刀现金在外面溜达很舒坦吗?再一个,不瞒你们说,我们的美刀现金都储备在港城总行,运过来很麻烦,你们能想象到通关口岸的工作人员震惊的瞳孔吗?而且他们百分之百会上报,说不定会有有关部门来追踪外汇的流向……” “算啦算啦,就按你说的办。”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大脑门急忙摆手打断。 李建昆和冉姿相视而望,同时弯起嘴角,大功告成。 这时,对方一人哭丧着脸道:“这样你们是舒坦了,我们还有五百万现金呢,好几大麻袋呀,送去特区?” 李建昆安慰道:“嗨,能者多劳嘛,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背后有个大衙门,这也算个事?” 大脑门三人:“……” 你个大聪明。 第742章 少年不可欺 第742章少年不可欺 “诶,听说没?荣达公司刚干了个大单。” “多大?他们背靠……嗯,批文倒是不缺,但也没几个外汇吧。” “整整一千辆汽车。” “啥?!卧槽,他们哪搞的这么多外汇?” “喂,你们谈什么呢?荣达公司搞了个千辆车的大单?” “不开玩笑吧?” 傍晚,望海楼三楼的西餐厅里,一如既往热闹,淘金者们扎堆在一起,一条消息陡然爆出来,层层传开,引发全场震动。 “我的天呐,以前有过这样的大单吗,一千辆车要多少外汇?” “荣达公司一直都是搞好车的,‘大头鞋’那种他们根本瞧不上,我估计不会低于五百万。” 荣达汽车销售公司的汤和平,有两天没过来,也确实忙坏了,今晚想着来喝一杯放松一下,刚从西餐厅门口走进来,立马被人围攻。 “羡慕啊。” “赶紧说说吧,到底从哪儿搞的这么一大笔外汇?” “草,五百万外汇?我们现在搞个一二十万都困难,他们哪来的资源?” 那么问题来了:荣达公司怎么得到的五百万外汇? “可算露面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是一次性进口一千辆汽车的大事。 只是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环绕着密密麻麻的脑瓜,脸上都充满期待。是个什么缘故,汤和平倒也心知肚明。 “老汤,别藏着掖着了,反正你们的交易都干完了,我们想分杯羹也分不到。” 座位不缺,被一堆手像捧宝贝样,捧到一张座位上。 酒也不缺,上好的洋酒送到手边。 想要倒车的人皆是艳羡不止,满脸酸柠檬表情,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 有新的同行杀上岛了? “诶,你们看,那不是荣达公司的汤经理吗?” 银行的人事不关己,只听个热闹,继续自己的活动。 据他所知,昨天华侨太古银行的人又干了一票,对方明言外汇资源丰富,要做长期生意,以后这不会是秘密。他们荣达公司刚订的这一千辆汽车,也要消化好一阵儿。 “老汤,老汤,这边!” 为数不多的外汇倒爷们,姜太公钓鱼般的淡定表情中,皆都多出一抹诧异,有人下意识蹙起眉头。对于外汇资源,没人比他们更清楚,最近同行手上没听说谁有这样的大单,行政区外派的人马,也未曾听闻有这么大的斩获。 “我说荣达的人这两天怎么没露面吧,敢情干大买卖去了。” “你们吃香喝辣完了,好歹让我们嗅口香气呀。” 现场的人咋咋呼呼,神色各异,主要分为三种: 这些围聚着的想要倒车的人,多半汤和平都认识,有些还是多年的同志和朋友,虽然从私心的角度讲,他并不情愿透露,但理性地想想,这事儿瞒也瞒不住。 汤和平起身,从人群中扒拉开一道缝隙,原地转着圈圈,扫视着整个西餐厅,倒没有发现目标,不然犯不着他来浪费口舌。 “行啦行啦,别吵吵,耳朵都被你们吵聋了。” 等周围安静下来后,汤和平接着说:“岛上来了新金主,是鹏城特区的一家外资银行,这外资银行嘛,外汇实力你们自己去想……不过真踏马折腾。” 他摆摆手,不愿多说,说多了都是泪。 他们拖着几麻袋现金,从岛上赶去鹏城特区,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半夜路边冒出个叫花子,还以为是打劫的,随行的民兵抢都掏出来,差点给崩了。 “外资银行?乖乖,大金主啊!” “鹏城特区真有外资银行,这我知道。” “岛上以前没有外资银行的人吧,他们要是过来放汇,那可太好了。” “有外汇还怕什么折腾,搞得咱们以前弄外汇很轻松似的。” “老汤,说重点,人呢人呢?上哪儿找他们?” … 望海楼五楼,相邻的两间客房,前后打开,从里面走出时髦靓丽的三女四男。 “冉姐,今晚是你请客还是杰哥请?” “你俩猜拳吧,这跑不掉。” 冉姿和叶修杰前后开单,李总大气,先不管后面公司会怎么提成,每人封了只大红包。 “我来吧。”叶修杰说。 冉姿白他一眼,示意他别和自己抢,而后扫视向阿生五人:“伱们呀,单还没开,只想着喝酒,都要努把力。说好了,只能喝啤的,还是以业务为重。” 大家笑着应下后,一行人下楼来到西餐厅。 他们未必一定要在这里吃饭,只是在冉姿的概念里,业务人员除睡觉外,其他时间都应该想着工作。他们远离亲人来到大陆发展,如果不能赚更多,获得更好的前程,即是失败的选择。 “是不是他们?!” 然而七人刚从门口走进,突然被千夫所指。 “华强太古银行的人?”有人问。 “啊……对。”冉姿毕竟是个姑娘,有点被这场面吓到。 紧接着,一帮人蜂拥而至,拉着他们坐到了最好的雅座。哪还需要冉姿请客?旁边那些一脸巴结相的人,招来服务员,殷勤地问他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 冉姿这才反应过来,李总想要的效果达到了,甚至比想象中还要迅速,还要好。 他们完全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想要外汇”,对于他们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 岛上想要倒车的人,对于外汇的渴求,可见一斑。 —— 福源村,陆家。 那个好像电影明星样的姑娘,一大早又登门了。 陆宾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比上次跳得还厉害,因为他爸妈更早去上班了,现在小院里只有他和华侨姑娘,另外偏屋睡着一个,双胞胎出门搞早锻炼了。 冉姿不敢打搅李建昆睡觉,准备等他起床。 陆宾搬来马扎请她坐,她笑着搭话:“你多大?” “十八。” “十八岁的小屁孩你可别惦记我,我都是二十五岁的老女人了。”冉姿打趣道,对面的少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蛋比女生还红,不难猜测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宾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说“不老”,哪见过这么犀利的女人,这种话居然直接说,同时心头的异样更浓,一时生出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少活十年……不,二十年都行的想法,少年这辈子从未遇见这么与众不同的女人。 冉姿哈哈一笑,不再逗他,眼睛望向偏屋。 这笑容落在陆宾眼中,胜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想:一个男人该达到怎样的成就,才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 “诶?” 耳畔传来声音,只见华侨姑娘起身走向偏屋,在屋檐下顿住脚,指着竹篓子里问:“我们李总的衣服?” 陆宾点头回话:“他懒,不像双胞胎,晚上洗完澡后直接把衣服洗了,他扔这儿让我妈洗,给钱。” 冉姿取下黑色小挎包,放在窗台上,撸起衬衫袖子,把竹篓子里汗哒哒的衣服一股脑儿抱出来:“你家……呃,洗衣皂有吗?” 陆宾惊诧:“你干嘛?” “洗衣服。” “你给他洗衣服?!”很明显也不打算要钱,这种免费洗衣服的行为,在陆宾的观念里,只有关系很亲近的女眷才能做。 况且她阳春白雪般的手怎么能洗衣服呢? 陆宾不应,坚决不找肥皂。 “我给你钱。”冉姿气得跺跺脚。 “我、不要。”陆宾头摆到一边。 正在二人闹别扭时,偏屋的木板门应声而开,李建昆揉着睡眼走出来,瞥见冉姿抱着他的脏衣服,问:“你干什么?” 冉姿红唇翕合,没发出声音,留意到他语气不太好。 “放下,以后别这样了。” “我、没别的意思,正好没事,看见脏衣服……” “不用。” 冉姿耷拉着脑袋,把脏衣服重新放回竹篓子。陆宾怔怔望着这一幕,双目圆睁,很想冲过去和李建昆决一死战。 但终究没生出勇气,感觉也打不过对方。 太混账了! 人家仙女给你洗衣裳,你还不情愿? 紧接着,他又看见某人像大爷样招招手,华侨姑娘像丫鬟样凑过去,楚楚可怜,简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陆宾攒紧的拳头忽然松开,他突然找到了答案:达到这位李总的成就,这样的华侨姑娘,便能随时拥有了。 冉姿一大早到访,是来汇报好消息的。 她把昨晚全组在望海楼受到追捧的事,娓娓道来,末了补充道:“我们现在接触的客户,或者说主动和我们接触的客户,谈都谈不完,后面肯定更多。” 李建昆也没料到效果这么好,这才打两个样,后一个估计还不够时间和中间商完成交易。 “还有一件事,李总。”冉姿弱弱说,主要刚被李总训过,她能猜到李总为何生气,以为她在巴结……她承认,有那么一点,但不多。 即使没有上下级关系,这衣服她也愿意洗,李总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什么?” “我们这两单的汇率,可能做低了……”昨晚接触一大拨客户,谈到凌晨,也让冉姿收获不少信息,1:4.5的汇率,在岛上现在真不算高。 李建昆撇撇嘴,瞧,聪明人哪儿都有,当时连他都信了对方已经喊到底价。好在只是两单,也不以赚钱为主要目的,能有现在的收获已经不错。 他当下脑子里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搞? 把这些多如牛毛的客户全成交了? 岛上极度缺乏外汇,不乏炒汇者在其中推波助澜,理论上讲,越往后,汇率应该很高,现在吃下太多,不划算。 另外,一次性吃下太多,也会对银行的美刀储蓄造成极大消耗,如果弄到客户提款无法兑付,那就是大麻烦。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下搞出太大动静,容易摊上事。 “你先回去吧。”李建昆说,接下来该怎么操作,他需要考虑一下。 冉姿告退离开,陆宾一直目送着她曲线玲珑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他发现自己错了,这可不是随时能拥有,而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哟,小子,看上了?甭想了,你没戏。”李建昆只是说句实话,且不提身份,两人年龄也相差很多。 “你别瞧不起我!”哪知陆宾勃然大怒,“你是做买卖的对吧?厉害的地方不就是有钱吗?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还有钱!” 李建昆怔了怔,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旋即收敛笑容,踱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嗯,加油,我看好你。” 第743章 细水长流,价高者得 第743章细水长流,价高者得 李建昆合计过,根据前世的记忆,琼岛倒车这个历史事件的寿终正寝,是在明年开年,只要他这只蝴蝶悠着点扇,结束时间上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 眼下刚到八月份。 也就是说,还有打底四个月的搞头。 即使每天交易一单,最终合算起来的交易量也是非常庞大的。 而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各方面都比较稳当。 再者说,琼岛这边倒汇的生意做不了,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做,他亲自带着业务二组的人上岛,正是想手把手教会他们这项业务,培养出一支专业倒汇的团队。 生意是做不完的,恰当好处才是重点。 这样思虑过后,后续的操作计划,也就在他脑子里酝酿而出。 望海国际大酒店,五楼,517号客房。 原本李建昆是想在隔壁518号男生们的房间,开这场会议的,结果走进去一看,好家伙,狗窝一样,又退出来。 冉姿安排组员们分散开来,趁此机会,正好完成李总布置的任务:先把消息扩散出去。 “你们先出去吧,我打个电话。”港城这么一个大摊子,李建昆再怎么做甩手掌柜,也要时常过问,听取工作汇报,登岛到现在,还没联系过,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他。 —— 三楼,西餐厅。 望海国际大酒店今年刚开业,一应设施都非常新,包括服务配套,定位的便是全岛最高端的酒店,目标客户群体主要为华侨,这从“国际”二字上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富贵兄弟没进来,八个人挤在双人床的客房内,落座在床沿边和仅有的两张小沙发椅上。 不过费用也不便宜,比直接去邮电局打国际长途,贵几倍。 冉姿举手发言:“这样类似于竞标。所以最后的评定不是看客户想兑换的外汇额,也不看他们拿出的汇率,而是综合计算,按我们的最大利益来?” 这里白天人反而没那么多,不过冉姿等人一出现,仍然遭遇围攻。 反观冉姿她们三个女生住的客房,可就令人身心愉悦多了,整理得井井有条,地上几乎一尘不染,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幽香,待着都不想走…… 所以这里的电话,通过邮电转接后,几乎可以连通整个东南亚。 “没错。”李建昆点点头,“咱们特地跑过来,你们还从港城来,不为赚钱为什么?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扯淡,我们选择交易对象,只看他是否带给我们的利益最大。” 叶修杰举手确认道:“每天只选择一个客户,不会多也不会少?并且每天百分之百会成交一单?” 他顿了顿,说:“这样吧,一周,你们对外这样说:我们保证一周之内至少成交一批客户,交易达成后,什么时候能拿到外汇,全凭他们的积极性,快的话只在当天。” 看见大家再无疑问,李建昆鼓鼓手掌道:“那就行动吧。” 李建昆想想后说:“倒没必要用规定把我们自己框死,万一哪天没太多客户竞争,区区几个客户汇率开的极低,搞得我们自己很被动。” 业务二组的人相继起身,临出门时,李建昆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一部新款的按键式红色座机,对冉姿问:“这里的电话能打到港城吗?” “有什么疑问吗?”李建昆宣布完计划后,扫视着众人问。 当然,他这个大哥也不好说二哥。 “可以的。”冉姿点头。 那些倒爷做预订单,给到客户都是模棱两可的话,比如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因为他们自己,包括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能确定何时才能拿出可交易的外汇留成,其中操作很复杂,涉及到不少资料审批,并非他们能一言而定。 即使是一周内拿出外汇来做交易的承诺,当下在岛上也没有其他倒汇者敢拍板。 年轻小伙子们别看出门时也算干净利落,私下里是真不讲究,臭袜子和内裤只差没扔到门头上。 七人分散到西餐厅各处,每个人周围都围满了一脸渴求的人。 “冉小姐,上次跟你谈的事怎么样?” “冉小姐,说好的先考虑我们的。” “我们广源公司可是非常有诚意的。” “冉经理您帮帮忙,我们现在真的亟需一笔外汇。” … 冉姿被噪得脑瓜仁疼,抬起白皙小手压压道:“大家别急,先听我讲,需要外汇的人太多了,我们也没料到岛上这么稀缺外汇,可外资资源毕竟有限,给谁?给你不给他?我们银行开门做生意,实在不愿意得罪人,因此,我们刚刚开完会,出台了一个公平公正的业务方案。”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安静下来,竖起耳朵。 冉姿被众星捧月坐在一张软包椅上,扫视周围,接着说:“方案是这样的:我们不再去和大家一个个谈,十张嘴巴也不够用啊,而是把主动权交给你们。 “想要兑换外汇的客户,请你们每天起草一个‘计划交易条’给我们,很简单,只需包含两项内容,计划兑换的外汇额度,以及你们愿意给出的汇率。 “我们呢,每天会从这些‘计划交易条’中,基于最大利益考量,选择一个,进行交易,理论上讲每天都会做一单,但不能绝对保证,我们能保证的是一周之内肯定会在递交过‘计划交易条’的客户中选择一个成交。” 冉姿顿了顿,道:“说白了,我们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的,谁带给我们的利益大,我们肯定首选与他合作。 “而对于客户伱们来说,这样也是最公平公正的,你们完全不必和我们搞什么关系,走什么后门,我们公司纪律严明,也不兴这套。你们所有客户无论公司和单位体量大小,都是站在同一起点上,谁能优先获得交易,只看你们的‘计划交易条’是否是同批申请人中,我们核算后能带给我们银行最大利益的。” 冉姿宣布完李总制定的方案后停下来。 周围的人细细咀嚼着这番话,倒也不难理解。 用大白话讲:华强太古银行现在只收纸条了,谁想交易,递纸条,上面写清要多少外汇,给什么汇率,人家最后从一堆纸条中一核算,谁能让他们赚更多钱,他们就选择与谁合作。 理论上每天交易一笔,最迟七天交易一笔。 “也就是说,假如我想兑换十万外汇,他想兑换一百万,但我给的汇率高,最后也可能选我交易?”有人问。 “是的,”冉姿点头,“我们只核算利润,也只看利润。” “我要兑一千万外汇,你接不接?”又有人问。 “如果你是当批申请中,我们核算出来利润最大的,照接不误。” “嘶——” 方案清晰明了,小学生捋一下也能懂。除冉姿这边外,业务二组另六人那边,也已把消息散布出去。 听说方案即刻开始执行,不乏人立马拎起公文包,或跑向服务台索要纸笔,当场开始起草“计划交易条”,准备写完就交,因为大家都明白,后面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越多,竞争会越激烈,越不好搞。 这确实是个很公平的方案,不看门户大小,无需走关系。 但,类似于竞标,只怕会杀得非常惨烈。 然而又没办法,现在能得到外汇的渠道太少,都不轻松。敢不问兑换额,似乎多少额度都接的,全岛仅此一家。 —— 夜色渐深,望海楼517号客房内,工作却在如火如荼进行。 业务二组七人,或坐在床上,或趴在电视柜上,或席地而坐,人手一只电子计算器,不间歇的提示音交织在一起,竟像一曲美妙的音乐。 当然,也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 今天业务二组收到的“计划交易条”,超过二百张。 李建昆打量着房间,倒是难为他们了,但没有银行在岛上设办事处,他们也不好做出头鸟,只能吃点苦。 他踱步到冉姿旁边,把她已经核算完的条子拿起来,翻看过片刻后,嘴里暗暗吸着凉气。他在这些纸条上看见的不是字迹,而是疯狂。 【汇康汽车销售公司,意向兑换外汇额度八十万,意向汇率1:4.8。】 【普拓汽车销售公司,意向兑换外汇额度一百二十万,意向汇率1:5。】 【奥诚汽车销售公司,意向兑换外汇额度两百万,意向汇率1:5.3。】 【丰宁汽车销售公司,意向兑换外汇额度五十万,意向汇率1:5.5。】 【建宏汽车销售公司,意向兑换外汇额度两百五十万,意向汇率1:6。】 … 软妹币对美刀1:6的汇率是什么概念? 那是一九九三年,软妹币对美刀大贬值时才有的汇率。当时汇率大跳水,一下从5字头,跌到8字头。 也就是说截至到一九九二年时,软妹币对美刀的官方汇率还没有达到1:6。 而现在,一九八四年,在琼岛上,这样的汇率却在别人的心甘情愿中诞生了。看这情形,后面比这更骇人的汇率,也不是没有。 这难道不疯狂吗? 李建昆甚至想到一个词——丧心病狂。当然了,于他而言,肯定是大赚特赚。 而这些人敢于开这样的价码,无疑也不会亏本。 其实是一副双赢的局面。 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的外汇来源于境外,不会存在抽离了国家外汇储备,导致有些实体经济想进口发展所需的设备,而缺乏外汇的情况。 “李总,这个方案太好了,既不用我们劳心费力去谈,客户还能主动形成竞价,并让我们获得最大利益。”冉姿嘻嘻笑道,认为这简直是个天才构想。 “嗯嗯嗯。”旁边的两名姑娘用力点头,望向李建昆的眼神中满是小星星。 叶修杰他们四个男生,同样连声附和。 房间里虽然在忙碌加班,但大伙全都喜笑颜开。 “后面就按照这套模式来办吧。”李建昆说,在琼岛倒汇的总体计划,算是成型,目前来看,没有纰漏。 待到业务二组的人把所有申请条全部核算完,明天要交易的客户也就选出来了。 如果以官方汇率为参照的话,单是这一单生意,李建昆便能获得一千五百万软妹币的利润。 眼下这个国家除他之外,都不好说有没有人身价达到一千五百万。 一天挣一个首富的节奏。 作为一个欠下三十亿港币的人,这样的赚钱速度,自然使得李建昆心情极好,撂下一沓钱,请业务二组吃宵夜后,临行时,李建昆把冉姿喊到跟前:“你们和这些想倒车的人接触多,看能不能搞到一张批文。” 冉姿没问为什么,眨眨眼问:“多少辆车的批文?” “五十辆。”李建昆没有任何倒车赚钱的打算,也不太能看得上,这些车纯属自用,他合计过,目前是够用了。 第744章 难以企及的高度 第744章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天儿是真热。 时值黄昏,李建昆想着晚上也没有安排,换上一条在岛上买的大花裤头,配一件白色两根筋,瞬间清爽得多。 富贵兄弟见样学样。 三人趿拉着人字拖,结伴走出陆家的偏屋,准备出门寻食儿,话说陆家今天似乎有什么喜事,陆母在厨房忙着热火朝天,阵阵菜食的香气飘出来,不乏肉香,愈发勾起三人的食欲。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三人虽然更大点,也都正值胃口好的年纪,尤其是富贵兄弟,那是李建昆都望尘莫及的吃货。 “诶?去哪儿呢?” 然而三人刚走到院里,被厨房中的陆母看见,抄着锅铲拦上来,也不知犯什么毛病,非要拉着李建昆晚上在她家吃饭,并且没提钱。 “晚上有好菜,跟我家那口子他们喝两盅。”陆母一脸热忱。 要说为什么帮这个忙,看的还是已故的陆老爷子留下的香火情,乔哥的老爹当年得过陆老爷子提携,陆光荣找上门,乔老爹不好推辞,吩咐儿子给办掉。 陆母成功把他送进堂屋,才心满意足奔回厨房,锅里还有菜。她是极会精打细算的人,想着用一桌酒,办两件事,岂不美滋滋? 左右倒车在岛上已不是什么秘密事,有点能耐的人都在倒。今晚来的那位客人,既然能过来,应该不空手,身上带着批文。牛皮哄哄一辈子的丈夫,这次总算没令人失望。 “来来,乔哥,李老板,我敬你们一杯。”陆父权当没留意到乔哥的鄙视,也不打算解释,想着没什么是酒解决不了的。 富贵兄弟见此情况,爱莫能助,虽说是保镖,但也不能对好心好意请吃饭的人下手吧?双双脚底抹油,自己找地方享受海岛美食去了,反正人家也没喊他们。 认又不认识,这种饭李建昆哪喜欢吃? 这酒一喝,还真不好走。索性李建昆自顾自抿着小酒,吃着小菜,旁若无人。 这乔哥显然是带了批文的。 李建昆在打量他时,他同样审视着李建昆,嗤之以鼻:“大老板?” “光荣啊,批文的事,不太好办呐。” 那批文有了,汽车销售公司的关系也不差,如果再搞到外汇,不等于齐活儿了? 堂屋里,陆父凑在客人旁边,一脸巴结相,抬手给他介绍道:“乔哥,这位是外面来的大老板,姓李。” 李建昆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才发现陆家主屋的堂屋内,有三个人头在晃动,除陆家爷俩外,不知何时来了位客人。 李建昆一下醒悟过来,这是有点事啊。 李建昆就挺无奈的。 这番做派落在乔哥眼里,就非常不爽了,在他看来他才是今晚的客人。陆母终究是妇人,只打自己的那点小算盘,根本没意识到一下招待两方客人,很可能都招待不周。 这份鄙夷不仅发射给现在海岛街溜子造型的李建昆,攻击范围也涵盖陆父,显然在嘲笑他没见过真正的大人物。 陆母一把拽住他,这中年妇女属实生猛,胸前颇有规模,挡在李建昆身前把他往后顶,跑都跑不掉。 “……哎呀,怎么会不好办呢,您乔哥是什么人物?在海口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您办不成的事?”好在陆父马屁拍得好,酒杯端得够勤。 一番婉拒吧,不顶用。 饭菜逐渐上桌,作为寻常百姓家来说,这一桌也算相当丰盛,有两个狠菜:土鸡炖土豆、酱油烧五花肉。 我吃个der啊,有这号人在,胃口都倒了,李建昆拔腿想走,这次没有陆母拦,却被接收过陆母信号的陆宾给拦下,一边忙着招呼入座,又是倒酒,桌上已经有两个凉菜:花生米和拍黄瓜。 这位乔哥未必比陆父年纪大,的确凉衬衫配蓝布裤子,一副衙门人的造型,但李建昆瞅着像流氓似的,满脸横肉,五官凶悍。 陆母把饭菜安排好后,凑上饭桌,领着儿子各敬乔哥一杯,喝得是本地产的一种叫“山兰”的稻米酒。乔哥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不过转瞬见母子俩也不落下李建昆,又有些不得劲。 “年纪轻轻,都当上大老板了,打哪儿来的?”乔哥鼻孔出气问。 李建昆对付着碗里的一块土鸡,这鸡的味道确实相当不错。 “哼!” “来,乔哥,喝酒,喝酒。”陆父忙举酒杯,并对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向批文发力,一个向外汇发力。 要说在生意桌上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乔哥几次想发飙,都被陆父用酒把火气转移走。酒过三巡,乔哥被陆父陪得尽兴,倒也不藏着掖着了,毕竟还要回家向老爹复命,从胸口兜里摸出一张纸块,拍在桌面上。 陆家三口大喜,陆父闷完杯中酒后,忙不迭双手薅过,摊开看罢,表情更是狂喜。 两辆! 这是一张可以进口两辆车的批文。 “月香,看到没,还有我乔哥办不来的事?场面!”陆父手拍批文,一阵嘚瑟,言语是恭维乔哥,实则是在妻子面前斗自己的威风,乔哥再厉害,也是他找的关系。 “我看看。”陆母连连点头,要去批文,看过后同样心花怒放,陆宾凑近脑壳,也笑歪嘴。 陆母瞥一眼仍在自顾自吃饭的李建昆,灵机一动,把批文递过去:“李老板,你也看看。” 她正没想好怎么向对方开口,准备顺着这张批文往下说。 倒车的批文李建昆还是第一次见,另外在他眼里这玩意儿多少有点不同意义,它印证了这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因此多看了两眼。 “还大老板呢,两辆车的批文看得都挪不开眼。”乔哥哼笑一声。 “你吃屎过来的吗?” “你说什么?!” 这要不是陆家三人拉住,一准儿干起来。 陆母这才意识到把这两人弄到一桌是个馊点子,所幸批文已经到手。她用眼神示意丈夫和儿子稳住乔哥,决定不再耽搁,开始向李建昆进攻。 “李老板,阿宾说你们是来做大生意的,出门都坐出租车,肯定不缺外汇吧?你看咱们也在一起住了一阵儿,我家好容易捞到一件改善家境的事儿,你能不能帮帮忙,兑我们一些外汇?” “他那鸟样还做大生意,他能拿出这么多外汇我去吃屎!”乔哥被陆家父子俩人伺候着,还不忘见缝插针刺一刀。 陆母的笑脸怼在眼前,李建昆没空搭理他,问:“要多少?” 左右在陆家住得还算舒坦,一点小事,能帮则帮。 嚯! 陆母哪想到他这么痛快,眉眼笑弯:“听他们说进口一辆好卖的车,四五千外汇够了,一万?” 陆家父子表情和她如出一辙,乔哥则怔住,死死盯着李建昆。 “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 “哈哈!我说吧,他是个屁!”乔哥大笑。 李建昆再好的脾气也怒了,况且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冲动性子,椅子都抄起来,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喊门声。 听见这声音,陆宾浑身一哆嗦,嗖嗖跑去迎接。 不多时,冉姿款款走进堂屋。此时李建昆已坐回囍字靠背椅上,当着女下属的面干架,总归不好。 “李总。” “这么晚过来?” 两人搭话时,乔哥盯着冉姿,双目瞪圆,如同活见了鬼。 冉姿说还不算晚,从小挎包里取出一张和陆母手上一毛一样的纸张,躬身呈到李建昆手边。 李建昆摊开打量时,陆母和陆宾好奇凑过脑瓜。 瞎! “批文!” “五十辆?!” 两人的惊呼引起陆父和乔哥的好奇,遂搭话询问,得知是一张五十辆车的批文后,双双惊掉下巴。乔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虽然能弄到两辆车的批文,但五十辆可就不是他能够染指的。 “李老板,搞这么大个批文,这是要干啥呀?”陆母咂舌问。 “还能干啥?”李建昆笑笑,没多解释。 “可、你不是说没这么多外汇吗?” “我是说没这么多外汇现金,出门只带了些零用。伱们难道不知道岛上现在进口汽车,流行用票证吗?” “有这回事?啥票证?” “种类很多,比如外汇现金支票。” 别说陆家三口子一脸懵,连乔哥也是满目茫然。陆宾问:“啥样的?” 不待李建昆说话,冉姿可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看着堂屋里气氛很融洽,李总还在和他们喝酒,重新打开小挎包,取出一本外汇现金支票。 陆宾接过后,仔细打量:“空的?” “当然了,这是空白支票,”冉姿解释说,“要用多少金额,在上面写就行。” 瞎! “用多少金额,手写能算数?”陆宾惊诧,另三人同样瞪大眼睛,好似听到天方夜谭。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要看谁写,你得在银行有外汇存款才行,像这样一本空白外汇现金支票,通常没有一千万外汇存款,在银行领都领不到。”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冉姿自然专业。 陆家三人和乔哥,你看我我看你,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有?” “我没有,李总放我这儿的。” 瞎! 陆家三人和乔哥,齐刷刷看向李建昆,言下之意,此人在银行居然有一千万外汇存款?! 并且是打底。 “阿姿,话多了。” “是。”冉姿吐吐舌尖,再不多言。 李建昆起身,招手示意她出门,来到小院里后,把刚到手的批文又递给她:“你记一下:十辆皇冠,三十八辆蓝鸟,两辆虎头奔,全部要最新款,黑色,豪华配置。汽车销售公司那边你们熟,随便找家挂一下,重点是中间商那边,你亲自去谈下,我要尽快到货,价格可以略高。” 冉姿应下后,告退离开。 李建昆返身回到堂屋时,发现陆家三口子和乔哥,不知为何全站起来。见他进门后,陆家两口子赶忙上前招待。 “李老板,来,您坐您坐。老陆,还不快把那两瓶茅台酒拿出来。” “诶诶!”陆父跑得飞快。 有茅台酒不拿给我喝……乔哥心头怒骂,但满是横肉的脸上,此时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谄媚地望着李建昆,嘴里连声说着道歉话。 陆宾看着他的做派,又瞅瞅父母,最后眼神落在李建昆身上,突然很想哭,也为自己那天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感到羞耻。 他拿什么去超越这样一个人? 反而是对方,没有半点耻笑他。 少年的眼睛里,多出一抹深深的敬意。 第745章 冉姿失踪 第745章 冉姿失踪 冉姿有些困扰,被一块狗皮膏药给黏上。 李总交代的事,她自然不敢怠慢,通过多名客户,打听到在岛上最有实力一个汽车中间商,亲自过去接洽了。 对方也确实有实力,李总要进口的五十辆汽车,承诺保证完全符合要求,一个月左右到货,甚至还给出略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 她当然十分高兴,对方同样来自港城的年轻老板,给她留下很不错的印象,以为这是来自老乡的情谊。 生意谈完后,对方说感谢她带来生意,想请她吃个饭,她也欣然同意。 但在饭桌上,情况发生变化,对方不停敬酒,显然想灌她。 好在她酒量不错,大学毕业进入银行业起,干的便是销售工作,当时带领他们的经理曾说过这样一句话:酒量代表销量。 常组织聚会,一帮人胡喝海喝,酒量慢慢练出来。 男人想灌女人,背后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如果不是有业务关系,后面保不齐还要接触,她当场就把这人拉入黑名单了。 这之后对方再发出邀请,她全部婉拒,一直刻意回避着,却不想对方阴魂不散。 不待冉姿应声,他接着说:“装什么装,像你们做销售的女人,有几个是正经的?我给你好处,你难道不应该报答?” 张思宏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 冉姿脸色微变,她很想说:如果你不打算做这笔买卖,那么就此终止。但这话她不能讲,对方给的价格确实略低于市场价,或许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价格,有损李总和集团公司的利益。“伱们想在这边长期做买卖,难道不要信誉了吗?” 但在这笔买卖中,己方才是客户。 等到青年男人小跑上前,冉姿不再像前几次样笑着敷衍,脸上无笑说:“张老板,咱们只有一笔业务的往来,关系还没到这一步,能不能不要再天天来找我。你如果对我有什么想法,那么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兴趣。” 张思宏望着她曲线玲珑的背影,表情愤怒,眸子里还有股不加掩饰的欲望。 张思宏没接茬,岔开话题,轻蔑道:“你不就是个打工的吗?” 对于这样的男人,冉姿是排斥的。 望海国际大酒店门口,刚从一辆日产出租车上下来的冉姿,一个脑袋两个大,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对方跑到酒店堵她。 她把刚签单的一份客户资料,交给同行的小组姑娘阿琼,示意她先进酒店,有些忍无可忍,准备把话说清楚。 从手续上讲,他们进口汽车的行为是完全合法的,有行政区批文,有本地有资质的汽车销售公司出具的文件。 男人追求女人这没有问题,事实上,像一个正常女孩样,她也欣喜于被人追求。 冉姿脸色铁青:“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如果你不想履约,可以试试,我是不算什么,但我背后有一家强大的公司,自然会用法律来扞卫自己的权益,无论是内地法律,还是港城法律。” “法律?你说的是港城的法律,还是岛上的法律?”张思宏冷哼一声。 话到这一步,冉姿也不怕得罪他了:“咱们有签订合同,具备法律效用,希望你履约。” 问题是,你如果第一次邀女孩吃饭就开始灌酒,人品便暴露了。你想要的是性,而不是爱。 从后座上下来的一个青年男人,熨帖的淡蓝色衬衫配灰色西裤,脚踏锃亮的黑色皮鞋,相貌也不丑,从外表上看如这辆皇冠车一样体面气派,但冉姿现在已经明白这副皮囊里装着一颗肮脏的心。 撂完这句话后,冉姿拔腿便走。 她想:自己早该这样。长久的销售工作,让她养成了迎合客户的习惯。 酒店门前有个不大的矩形广场,侧方停着一辆乌黑发亮的七代皇冠,也正是李总想要的车型。 “冉小姐!”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实不像那种裤带很松的类型,也正因如此,更令他着迷。不仅是他,换成任何一个在花花世界待惯的男人,把你扔到这鸟不生蛋的岛上待上半年试试? 别说冉姿,刚才和冉姿同行的阿琼,张思宏看着都有一股冲动。 岛上的村姑实在不合他的胃口。 被公司和老爹扔到这破岛上来搞业务,至今已有半年,他也憋了半年,虽然没到看母猪都漂亮的程度,但碰上这种同样境外来的、打扮和气质都很时髦的姑娘,真的像看到仙女似的。 而且这个冉姿,即使放在港城都算大美女。 张思宏并不藏着掖着地讲,他是真惦记,迫不及待想大战三百回合,连他的司机都清楚。 “这小妞不识好歹,敢不给老板面子。”他的司机兼跟班凑上来。 此人熟人唤作阿华,是土生土长的岛上人,张思宏这样的港城人和他背后的港城公司,想在岛上搞业务,人生地不熟的,肯定离不开本地人的帮助,因此每个港城中间商身边,至少都招揽了一个这样的马仔。 阿华是了解这位金主的。 年纪不大,色胚一个。 他都帮忙拉过不少皮条,只是老板每次都不太满意,老板喜欢金贵的姑娘。当然,多半男人都喜欢。 “臭娘们还敢威胁我。”阿华这么一说,张思宏愈发来气。 “草,给她脸了?” 阿华能被张思宏看中,自然有些缘由,这家伙本身就属于地皮流氓那一类。而阿华愿意卑躬屈膝跟着张思宏,没有其他缘故,只为搞钱,他突然灵机一动,认为这事儿很有钱途,能搞大钱,于是献计说: “老板,要不然,咱们来硬的!” 张思宏惊诧:“你是说……行不通吧?她在岛上属于外宾,出问题不是小事。” “你不也是?”阿华嘿嘿一笑,“外宾曰外宾,我觉得问题不大,这还是事情捅破后之后,咱们做得隐蔽点,只要不被人发现,真把她曰了,她敢张扬?老板,这种事我知道几桩,没一个女的会自己说出来,有过这么一次后,下回给点好处,接着曰都行,女人全这德性。” 这番话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回荡在张思宏的脑海里,每回响一次,他的眸子便红上一分,身体也愈发燥热。 隐约中,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经历,还带给他一种别样的刺激。 “那要办妥!绝不能让人发现,我可不想惹一身腥,另外,这妞背后的公司,确实有来头,事情要闹到明面上,他们公司为面子肯定会大动干戈。” “我办事您放心。不过老板,这样的话,得找人,找可靠的人,少不了要……” “钱不是问题。” —— 福源村,陆家。 午后,阳光近乎白炽,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从外面吃饱喝足回来,准备钻进阴凉的老宅子里睡个午觉,刚踏进院门,两股旋风从主屋堂屋内刮出。 “李总李总!” “李哥,出事了!” 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焦急万分,一个是陆宾,一个则是头一回过来的叶修杰。 李建昆扫扫二人,眼睛看向叶修杰:“怎么了?” “冉组长失踪了!” “啥?!” 据叶修杰说,昨晚冉姿彻夜未归,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本来他们虽然也担心,但想着大家都是成年人,冉姿还是他们的领导,去哪儿犯不着向他们报备,像她这样的美女,身边总不乏追求者,万一互相看对眼,来个一夜情,这在港城也不算个事儿。 甚至,组员们还猜测过:会不会和李总在一起过夜。 从许多细节上可以看出来,冉姿对李总很有好感,甚至是崇拜,李总如果有什么想法,她大概率不会拒绝。 那就更不是他们能管的事不是? 问题是一宿过去,直到今天上午,冉姿仍然没有露面。到十一点钟时,组员们终于放心不下,合计着应该找找,于是叶修杰作为代表,来到福源村陆家——最有可能打听到冉姿下落的地方。 叶修杰过来后,陆家只有陆宾一个人。 从陆宾口中叶修杰得知,李总昨晚是在陆家睡的,冉姿也并未露面。 叶修杰一颗心顿时跳起来,立马返回望海楼,冉姿仍然没回来,组员们一直等到午饭过后,终于意识到大概率是出事了。 但并不能确定,商议间大家还是决定先找李总汇报,然而岛上不像鹏程特区,有传呼机可以联络,叶修杰遂再次奔回陆家等着,所幸没等太久。 “你们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陆家偏屋堂屋内,李建昆眉头紧锁,望向叶修杰问。 且不提冉姿这些人是他的下属,是他把他们带来岛上的,出了事他难逃其咎。 “昨天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听阿琼她们说,她好像提过一嘴,要去买什么生活用品。”叶修杰回道。 不待李建昆说话,陆宾哭丧着脸埋怨道:“她一个姑娘,天快黑了,你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门呢?她又这么漂亮,岛上的治安其实一点都不好!” 叶修杰无言以对,他们上岛后,一直住在很安全的望海楼,确实没有足够重视。 这方面李建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没有怎么交代,上次冉姿晚上过来找他时,他其实意识到一个姑娘晚上出门不安全,但被事情打了岔,想好的话忘记说。 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人。 像冉姿这样的漂亮女孩,万一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想象,而现在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 屋内四人,额头上都溢出豆大的汗珠,却与天气关系不大。 “报警!阿杰,你马上回酒店报警。”李建昆吩咐。 叶修杰不敢耽误,应下后,跨过门槛箭射而出。 李建昆抢脚跑回自己的房间,从行李包中翻找出一张用醒宝烟的纸盒写的纸条,这是林新甲给他的一重安全保障。 人生经验告诉李建昆,蛇有蛇路鬼有鬼路,这类事,大檐帽未必比道上大哥管用。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利用一切资源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冉姿,晚一分钟,便多一分凶险。 “阿宾,锤头南这个人你知不知道?”李建昆攥着纸条跑回堂屋。 嚯! 陆宾狠狠吞咽一抹唾沫,知道,在市井坊间的传说中听过。 第746章 李总的能量 第746章 李总的能量 时间倒回至昨晚。 某个幽静的地方,某个房子,某个房间内。 双眼被蒙上黑布的冉姿只能确定,此地不在城区内,她在街头溜达时,被背后突如其来的麻袋罩住,然后被人抱上一辆汽车,大约经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这个偏静地方。 现在,穿一袭黑色束腰连衣裙的女孩,坐在一张垫着草席的床上,白嫩光洁的双腿斜向一侧曲弯着,她的高跟鞋早不见踪影。 时间过去有一阵儿。 她不像刚被扔到这里时,下意识往墙角蜷缩,脸上的泪水也干涸。 她意识到害怕非但救不了自己,那种楚楚可怜,很可能进一步放大歹人的占有欲,这从他们带有那种意味的笑容中可以得到验证。 而他们一旦有所行动,后果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够承受。 这个房子里,至少有五个男人。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如野兽般的目光。 她必须自救,在他们丢掉最后一丝道德观念之前。 她也没有天真地认为,凭三两句话能让绑匪甘愿白忙活一场,把她给放了。 现在看来,这些歹徒绑她主要还是求财,或许有人给钱让他们这么干,但谁的钱不是钱?至于背后那人的目的,则未知。 “你们为什么要绑我?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这不等于我们自己绑人要钱,阿华那帮人会不会背后捅咱们一刀?” 是的,他们真信了。 “你们是在街上绑的我,再怎么黑灯瞎火也不可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吧,以他的能量真要查,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照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把你弄来的,再怎么把你弄回去喽?” “要我说阿华他老板给的钱也不少,知足吧,何必节外生枝?那女人不是说了么,让我们悠着点要,估计也要不来多少。” 绑匪:“呵。” 冉姿的话逻辑严谨,一切都显得那么合乎情理。 “打我酒店房间的电话。”冉姿说着,报出客房号。 “好吧,这么说你们可能还没概念,那说说内地。我在集团旗下的银行工作,现在隶属于鹏城特区华强太古银行分行。你们知道一家外资银行想进入内地有多难吗?据我所知,目前整个南方沿海只有两家,这需要手眼通天。” “你们明白他那种人的能量吗,他如果透露身份,你们行政区都要派人接待。我倒有自知之明,不觉得是他的挚爱,但他最近却很宠我,他那样的男人是很霸道的,他身边现在只有我的时候,你们却把我绑了,如果你们再伤害我,相信我,他会发怒,这个岛都会抖三抖。 “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他有的是钱。”为了进一步加深自己的话的真实性,冉姿只能这样说,她自然拿不出太多钱,但只要歹徒联系李总,事情便有转机。 绑匪再次沉默,这次是集体。 甭管雇主开什么价,在绑人之前总要搞清楚对方身份不是?什么人都敢绑的那是疯子。 外资银行想想都知道非常难进入内地,真要是高层,那能量肯定大。 耳畔略有嘈杂,歹徒们在窃窃私语。 “老大,要这样说,咱们直接问这个李总要钱,肯定比阿华他老板给的三瓜俩枣强。” “这次和我们一起上岛的人中,有位李总,他是我们大集团公司的高层,华强太古集团也只是这个大集团中的一家企业,我是他情妇。” 毕竟,他们中学历最高的,也才小学文化。 这女人长的跟个仙女似的,给谁做情妇谁不愿意?然后她又提到可以向那位李总要赎金,很难让人不相信。 绑匪们确实陷入纠结,他们本身知道一点冉姿的身份—— 耳畔传来不当回事的笑声。 搭话的绑匪:(沉默)。 绑匪:“吓唬我们?你不过……顶多是个小员工。” 在一声吱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冉姿能感觉到周围已经没人。不过她能听见从墙壁后面传来的嘈杂。 但他们并不清楚在这个银行业务小组之外,同行的还有位手眼通天的李总,而冉姿是他的情妇。 冉姿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她知道自己的自救初步见效了。 “怎么联系他?”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道义?” 绑匪:“哦?” “我不是威胁你们,你们真的摊上麻烦了,我是华强太古集团的职工,这家企业在内地可能听说的人不多,但你们只要找个港城人打听一下,没有人不知道……” “不,我是一名管理人员,而且我还有个身份。” 绑匪:“嗯?” “我赞同四儿的说法,咱们把人交给阿华他们,拿钱走人,先避一阵儿,人又不是我们曰的,冤有头债有主。” “你们只要不是太过份,足够你们在岛上潇洒很久的钱,在他眼里连九牛一毛都不算,另外我如果安然无恙,像他那种办大事的人,日理万机,也没空和你们较真儿。”冉姿补上临门一脚。 他们认识我,冉姿心想。但是谁主导的这场绑架,她仍然不好对号入座,她每天都在做业务,接触的人太多了。 另一个房间内。 “我还算有姿色吧?而且我还有硕士学历,伱们认为凭我这样的女人,在港城不能生活得很滋润吗?如果不是有缘故,我犯得着跑来内地吃苦吗?” 虽然打小被人夸漂亮,但冉姿还是头一回自己夸自己。没办法,她必须让自己的话逻辑完善,不漏一丝破绽。 “我倒有个主意:阿华那边可没说还有个李总,玛德,让我们招惹上这样的人,不得加钱?在原基础上再捞一笔,到手后咱们马上溜,这样既不违背江湖道义,又不会再惹麻烦……” 啪! 绑匪老大一拍大腿,认为这个主意不错:“联系阿华,谈!” “要让阿华带他老板过来吗,本来说让我们一到手马上联系,他老板迫不及待想曰这女的。” “曰踏马曰,谈好再曰。” 冉姿的自救,给她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张思宏虽然嘴上说钱不是问题,但真要让他花极大的代价,去睡一个妞,他也是不情愿的,本来他是这样想的:他不当回事的一点小钱,足以打发岛上的叫花子。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叫花子”以这次行动让他们招惹到“红顶商人”为由,要求大幅涨价。 恰好又是夜晚,绑匪和张思宏一方的谈判,拉扯到隔日下午。 海口西郊,一个住户稀疏,依山而建的小村落里。 这是一方石砌的小院,围着一联三间同材质的平房。现在,平房堂屋里,几名绑匪扎堆坐在一起,全都一个脑袋两个大。 中午有消息传来,城区内到处都是大檐帽,掘地三尺在找人。 还有一件令他们更糟心的事。 “老大,阿华他们那边态度有些冷了。” “他那色胚老板好像又不想曰了。” “动静闹太大,他老板怕了。” “玛德,我腿也哆嗦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名放哨的绑匪急吼吼冲进堂屋:“老大老大,完蛋了!” 绑匪们皆是心头一凛,莫不是大檐帽这么快摸进村了? 而放哨的绑匪捎来的消息,比这还让他们惊愕,犹如晴天一霹雳。 “阿超回了,他把锤头南给带来了!”阿超正是派去与张思宏那边接触的人。 呯咚! 绑匪老大手上的搪瓷缸摔落在地,褐色的茶水浸入黑黢黢的夯土地面,看起来像是一滩乌红的血迹。 另几名绑匪比他更不堪,皆是眼前一黑,腿管子打颤,险些没栽倒。 像他们这种混道上的也分三六九等,如果说他们在海口的某一块地界上还小有名气,那么锤头南则是全岛都赫赫有名的大哥。 虽然同在一条道上,但他们以前想拜见锤头南都没有资格。 现在,对方带人马杀过来,岂有好事? 绑匪们纷纷看向侧方木板门紧闭的房间,全部面露惊恐,仿佛里面关押的不再是漂亮姑娘,而是这间老宅里阴魂不散的女鬼。 干嘛要把她招来?! 傻子也能联想到,锤头南突然造访绝对与这女人脱不开关系。 绑匪们瑟瑟发抖戳在原地,甚至不敢跑,且不论阿超是叛变,还是被锤头南逮住的,后者显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又能往哪儿跑? 门外传来大部队的脚步声。 “南哥!” 绑匪老大第一个冲出去跪下,哭丧着脸喊:“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也是接的活儿,要知道她和您有关系,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呐!” 锤头南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双手不成比例的显得格外肥大,其上布满厚厚的白茧,这是常年练手上功夫带来的变化。 他没有理会跪成一排的绑匪,而是看向身旁的高大青年。 “人呢?”李建昆扫视绑匪,用幽冷的声音问。 “在房间。” “你们、有没有……” “没没没,我们一根汗毛都没动过她。”绑匪老大连声道。 李建昆惊喜,坦率讲,他都没想到冉姿还没有遭罪,毕竟已经过去半天一夜,这时,富贵兄弟冲进屋,一脚踹开那扇紧闭的木板门。 “李老板,怎么处理?”锤头南指向绑匪们问。 “麻烦先审问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不麻烦。”锤头南笑得很灿烂,这位出手着实大气。 还需要他审问吗? 李建昆跨进房间时,富贵兄弟一人正在解冉姿身上的绳索,一人替她摘下蒙眼的黑布,视线再无遮掩后,对面高大帅气的身影映入眼帘,冉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李建昆。 这个男人似乎在发光,身披金色的战甲,脚踏七彩祥云。 压抑在心头的所有害怕和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终究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女孩,这一刻她忘却了一切,只是本能地冲过去,扑进那无比安全的怀抱,紧紧抱住他。 李建昆迟疑一下,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着。 良久,冉姿的理智回归,红着脸离开他怀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谢谢。 “没事就好。”李建昆微微一笑。 冉姿本想解释一下,她对绑匪说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但门外传来的绑匪乖巧的交代,让她得知原来绑匪并没有联系李总。 这令冉姿很惊讶,在这种情况下,李总居然比警方还要先找到自己。 等她来到门外,发现绑匪全跪着。 女孩第一次见识到李总非同一般的能量。 很快,她会见识到更多。 通过绑匪的交代,李建昆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冉姿也并不惊讶,她怀疑的最大对象正是张思宏。 李建昆等人没有马上离开,通过锤头南的能量,大约一个小时后,张思宏的司机兼跟班阿华被拎过来。 “他跑了。”阿华差点没吓尿,趴在地上说,“知道冉小姐公司有个大人物也在岛上,警方和道上全在找人,事情闹这么大,他吓跑了,溜回港城了。南哥南哥,大佬们,都是他逼我干的……” “一人打断一条腿。”李建昆说,即使他准备把人交给大檐帽。 不该吗? 锤头南很绅士地请冉姿先离开,后者心惊胆战,同时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幸福。 耳边传来哭爹喊娘的惨叫,李建昆置若罔闻,嘴角泛起冷笑,溜回港城就没事了? 他不仅要给冉姿一个交代。 以后手下还有人在岛上做事,他要让员工们安心,同时要让宵小们明白,敢动他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第747章 生猛如李总 第747章生猛如李总 望海楼,517号客房。 冉姿靠着床头,曲腿坐在床上,阿琼和阿珊两名业务小组的女孩,照顾在左右。 床边戳着几名大檐帽,刚刚做完必要的案情了解,临时,为首的大檐帽望向李建昆问:“那些绑匪的腿?” “我让人敲的,在我的老家偷东西被抓住,都有可能被打断腿,他们现在偷我的人,有问题吗?” “……没有。”大檐帽们告辞离开,又牵扯外宾,还涉及一家外资银行,关键这家外资银行现在可是岛上的外汇大金主,上面没有交代,他们懒得管也不敢管。 而李建昆这番话落在三个女孩耳中,岂止是“霸气”二字能够形容的? 尤其是冉姿,当听到“我的人”三个字时,浓郁的幸福感再次包裹心头,脸上跃起酡红。 女孩心想:如果他真看得上我,让我做他情妇,我应该也会答应吧。 这样的男人没有女孩可以抗拒。 是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李建昆接起电话:“说。” 李建昆踱步到床头,抓起红色按键式座机的话筒,通过邮局转接,一通电话挂到港城,他报出的电话号码冉姿三人并不熟悉,找的谁她们也不得而知,她们只听见平淡中充斥着霸气的话语从男人嘴里发出。 “嗯?” 冉姿明白他的意思,她是替他办事,遭遇这番危险,他觉得难逃其咎。 查这家公司里的某个人,又需要多久呢? “是我,李建昆,你马上查一下泰合汽车销售公司,还有张思宏这个人,尽快回话,我在等。” 随后一言不发,电话那头把情况汇报过来,由于房间里十分安静,床头柜的距离也不远,三女又有意侧耳倾听,话筒内传来的声音,几乎可以听清。 一家市值过亿的集团公司。 其父又是第三大股东。 这样的人已是妥妥的豪门阔少了。 电话铃声响起的速度,打破了冉姿她们猜想中办这样一件事所需时间的认知,还不到半小时。 “泰合是一家集团公司,从事汽车销售、汽车维修、汽车改装,以及零配件销售等业务,属于港城汽车行业的龙头企业,市值过亿…… “张思宏在泰合有一个高级业务经理的身份,他父亲是泰合的第三大股东,名叫张敬传……” 在港城这种少爷玷污女性的花边新闻还少吗?根本没听说过谁最后付出多大代价,了不起散财了事。 用后世的话讲,冉姿现在心里想的是,好想给他生猴子。 “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交代。” 而这样的责任感,更令她心头荡漾,她想:多优秀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 “阿姿。” 阿琼和阿珊各自握着冉姿的一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后者看向她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意思是即使拿罪魁祸首没有办法,也无所谓了。 港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知道公司名,找出这家公司兴许不难,但要查这家公司,需要多久呢? 况且她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如何追责? 这时,身旁拿着话筒的人开口了:“联系泰合,联系张敬传,告诉他们张思宏在琼岛干了件破事,是什么事他们能知道,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我要在明天这个时候见到张思宏出现在我眼前。” 嚯! 冉姿三个女孩齐齐侧头,望向打电话的男人,六只眼睛瞪得滚圆。 太霸气了吧! 这能实现? 难不成泰合和张思宏他爹,还能把他拱手送过来? “好。”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如果他们不答应呢?” “你刚才提到‘市值’,泰合是一家上市公司吧?”李建昆问。 “对。” “告诉他们我是谁,告诉他们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见不到人,泰合,将没有存在的必要。” 嚯嚯! 冉姿三个女孩只觉得全身酥软,六只瞪大如铜铃的眼睛里,泛满小星星。 这就是他们大大大集团公司高层的霸气吗? “我是谁”这三字隐约中又包含着许多信息,李总并没有说我爹是谁,我来自什么家族,仅仅是我是谁,仿佛他的名头报出来,泰合的人绝对会知晓,并且不敢不就范。 阿琼和阿珊下意识看向冉姿,组长曾说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总并不是什么大少? 但李建昆这个名字,她们在港城是真没听说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孤陋寡闻,她们算个啥?只是港城社会中最希拉平常的小白领。 三女一瞬间在脑子里浮想翩翩。 冉姿是怎么被救回来的,阿琼和阿珊现在也知道。 三个女孩又一次体会到李总非同一般的能量。 他既然敢这么说,总不至于空口放大话吧,大家交往也有一阵儿,李总不是这种性格,必然是有几分底气的。 不过能不能成,三女也不好揣测,她们见惯了港城豪门包庇家族子弟的花边新闻,这件事怎么看都有点匪夷所思—— 让人家父亲,把触犯法律并成功逃脱的儿子,再心甘情愿送过来接受处罚? 别说以那些格外重视男丁的豪门的尿性,即使是普通人家也很难就范。 —— 隔日,下午。 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飞驰在进入海口的主干道上,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男人,后排有三人—— 两个肌肉虬结的青年男人,把另一个男青年“夹”在中间。 副驾驶座上的张敬传不停看表:“快点快点,再快点!” 司机又一次加速,所幸坑坑洼洼的沙石路已经过去,车轮下是海口最好的柏油路。 “张敬传,我没有你这样的爹!”被两名保镖看着的张思宏破口大骂,事实上,他已经骂了一路。 哪有这样的爹,恨不能马上把亲崽儿送到敌人面前,送进号子里去? “别嚷嚷了,你以后会明白我这是为你好!” 张敬传又何尝想这样做? 他不是没犹豫,所以才耽搁到现在。昨天下午从港城董家传来消息后,集团董事会直接炸锅,大晚上临时召开会议,他被千夫所指。 按那些人的意思,他应该连夜把崽儿送过来。 有人说:你要狠不下心,我来办。 有人说:伱不办也得办。 没人想招惹那个传说中的股市屠夫,连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太古洋行都被他屠了,泰合算个什么? “为我好个屁,我做什么了我,至于你大义灭亲吗?”张思宏自然有他的气愤。 是,他是想霸王硬上弓一个妞,但毕竟不是没办么? 他也知道摊上事,也明白犯了错,他撂下镀金的机会不要,灰溜溜跑回港城,还要他怎么样? 在他看来,付出的代价足够大了。 “我说了,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屁!我见都没见过那个李总,好吧,就算他爱护下属,那女的不是没事吗,这么点事张敬传你要把你亲儿子卖了?你踏马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人,就这点胆子?” “但是人家现在要追究!”张敬传一巴掌拍在中控台上,巨大的力道险些没把方向盘震掉,皇冠车在道路上“扭”了一下。 见儿子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无奈和良苦用心,同他说了对方是个大人物,他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张敬传侧头看向司机和后排的两名保镖,喝道:“停车!” 李总在岛上并未公开身份,天知道有什么打算? 董事会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特地叮嘱他别多事,他怕儿子到时乱嚷嚷,到现在也没有透露。 可眼下的情况,再不道明实情,往后父子还能不能做都成问题。 汽车停在路边,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兔崽子想跑也没可能,张敬传把他从车上拽下来。 “你知道那个李总是谁吗?” “天王老子?” “在港城一亩三分地上,差也差不多。他是华强太古集团背后的大东家,昆兰投资公司的实际掌控人,就是传说中让英资财团闻风丧胆的股市屠夫!” “……是、是他?”张思宏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琼岛上传出消息,说那个冉姿是他的情妇,你动他的女人,我不把你送过来,你以为在港城没人能收拾你?到时你能不能活都是问题!泰合还能存在?董家大少亲自替他鞍前马后啊!” 张思宏:“……” 傻眼了。 蔫巴了。 老实了。 上车前,张思宏只再说了一句话:“爸,先报警再把我送过去吧,万一他要弄死我……” “弄死你还脏了他手。放心,我有安排,他没有机会,但你要做好准备,皮肉之苦肯定免不了。哎,你啊你,我也不涩啊,你到底随谁?” —— 冉姿木了。 业务二组的其他人也惊呆了。 逃回港城的张思宏,真的在下午四点五十分之前,重新现身。 他亲爹,泰合集团第三大股东,身家数千万的大富豪,亲自把他给绑来的。 是的,用一根麻绳绑着,反锁着双手,仿佛古时的负荆请罪。 望海国际大酒店内闹出不小的动静,一楼大堂里人满为患,吃瓜群众里三层外三层。 业务二组七人跟随在李总身后,分人群让出的一条通道中,来到大堂居中。 张敬传觍着脸凑到李建昆身旁,点头哈腰正想说点什么,后者率先开口:“滚。” “诶。” 张敬传带着两名保镖,立马撤离现场。 李建昆瞥着他的背影,心头怒骂一声“老王八”,动静闹这么大,再想给张思宏上点狠菜,不好办。 但旁人并不理解这其中的门道,吃瓜群众即使不知道太多,也清楚“泰合”是岛上最大的倒车中间商。 带俩保镖的泰合公司张总他老爹,竟然一个“滚”字之下,点着头走了? 吃瓜群众纷纷咂舌,目光汇聚在李建昆身上,心想华强太古银行真强势,这位也是真生猛。 而了解情况的业务二组七人,心头的震荡简直无以复加。 李总的身形立在眼前,仿佛与大厅的穹顶齐高。 一句话让老子把亲崽儿送过来伏法。 一句话让做到这种程度的父亲,抛下儿子,直接离开。 要知道,这个父亲可是港城有数的富翁。 这需要什么能量? 李总都是在他们客房里联系的港城那边,根本没说过动用集团公司力量的话。 匪夷所思。 第748章 身份曝光 第748章身份曝光 张贵给了张思宏一记断子绝孙脚,反正当时人是跪了,倒在地上像只紫皮虾,会不会搞出障碍全看他的裆功防御力。 随后张思宏便被赶来的大檐帽抬走。 这件事在岛上的倒车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冉姿他们再出去谈业务时,客户们脸上不仅有巴结,还多出抹敬畏。 七人现在走路都是带风的。 身在这样的公司,有这样的领导,感到无与伦比的自豪感。 毫无疑问工作积极性愈发高涨。 这天傍晚,李建昆来到517号客房时,业务二组的七人正聚集在这里,进行每日例行的“计划交易条”核算。 大家本想起身见礼,被李建昆抬手压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李总,”冉姿起身凑上来,汇报说,“泰合那边派人来请示,那笔五十辆汽车的进口业务,还要不要让他们做,说是可以让出所有利润。” 女孩说这话时,漂亮的大眼睛布林布林,视线落在李建昆脸上,眼皮一眨不眨,似乎想要抓紧机会多看几眼。 这就是! 李总平时在他们面前,真心没什么架子,让他们住酒店,自己去租民房,但通过这件事,他们是真正看清了李总的能量。也与李总能走这么近,而深感荣幸。 事实上,李建昆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一台汽车四五千美刀的倒车价,能赚几个钱?哪比得上他们在这边倒汇来菜? 点头哈腰凑上来,想攀句话都没机会,李总让他滚,他还得先应过后再走。 阿生朝李建昆努努嘴:“你看李总瞧得上不?” 房间里响起一片啧啧声。 利润高的生意绝不是人人抢着干的那种,理论上讲,干的人越多,越没搞头。 瞎! 七人齐齐瞪眼,人家一分钱不赚,免费当劳动力,这个机会都不给? 是的,不给。 他之前只是潜意识里认为手底下没有涉足汽车交易的公司,没做他想。手上批文不缺,岛上汽车销售公司的关系也有,想进口汽车还不简单? 他甚至连航运资源都不缺。 叶修杰打趣说:“是啊,咱们集团如果想参与岛上的倒车,也是随便干干。” 人确实多了,按目前在岛上蹚出来的业务模式,每天的工作其实只是核算“计划交易条”,从中选出下一个要交易的客户,然后与客户接洽,同特区分行那边联系好。 无非让港城那边联系一家有资源的汽车销售公司罢了。 麻烦。泰合那边现在知道他的身份,想攀关系,该说不说,他李建昆的关系是谁都能攀的吗?人情债最麻烦,他宁愿多花些钱。 张思宏的老爹千万富豪又怎样? 这等于像有个故事里讲的,某地方发现一座金矿,人们一窝蜂跑过去淘金,但有个人聪明,他弄来一艘船,在矿山链接外部的河道里搞起运输。 况且未必能多花多少。 “不给他们做了。” 李建昆踱步到床头柜旁边,一通电话挂过去,三两句话搞定。 业务二组的其他人一边工作,一边爽快地窃笑。 收拾了对方,对方还要巴结着送钱,什么叫牛批? 冉姿想到一件事:“李总,现在的业务模式很轻松,咱们在岛上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既不用收钱,也不用出汇。 有两个人在这边绰绰有余,甚至一个人都能完成工作。 他早有计划等岛上业务上道后,安排人去其他地方倒汇。但现在有个问题——“货源”跟不上。 虽然在他的授意下,港城华强太古银行那边正在发力,加大吸储美刀的力度,但效果一般。 这与港城的经济形势有关,港币虽在去年的历史最大低谷之后,今年在慢慢走高,然而非常缓慢,受中英谈判的影响,港城经济仍不被国际市场看好,每天都有资本在外逃。 怎么逃?港币在国际市场上并不吃香,而美刀则是公认的国际货币。 华强太古银行的外汇资源,供应琼岛一个地方还能应付,再喂养其他地方,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倒汇的利益是非常巨大的,别人不喜欢软妹币,李建昆喜欢,而如果还想继续做这项买卖,并加大力度去做,他必须先解决“货源”的问题。 他手底下,缺少一头能创造美刀的现金奶牛。 目前他的所有企业中,正儿八经纯赚美刀的,反而是内地的龙牌刀具厂,只不过体量太小。 “这件事我在考虑,”李建昆望向冉姿回话,接着问道,“有具体统计过吗,咱们截至目前一共倒汇多少?” “零头不计,约二千万美金,收回人民币约一亿两千五百万。” 嚯嚯! 这才几天时间? 二千万美刀如果按照官方汇率,只能兑换到四千六百多万软妹币。即使按照内陆地区黑市的普遍汇率1:4,也只能兑换八千万软妹币。 其中利润可见一斑。 不提业务拓展,等琼岛倒车结束后,他手上肯定握有以十亿计的软妹币。 至于说这么多钱怎么用?现在不着急用钱,咱还不能贷出去,继续利滚利吗? 实际上,特区华强太古银行没费多大劲捣鼓出来的所谓金库,真的很小,在他的授意下,支行已经在大力发展抵押贷款业务,抵押划重点,其他条件都很宽松。当然,金库虽不像个鸟样,但二线关内绝对安全,张子强也没能耐在里面撒野。 李建昆只是饭后消食过来逛一圈,不多时便离开。 房间里顺着冉姿刚才的话题,业务二组的人边干着既简单又不繁重的活儿,边搭着话。 “也不知道后面怎么安排,要是能一直跟着李总就好了。” “你们说咱们算不算李总的亲兵?” “想多了,李总带我们出来,我们就成他的人了?他来自大集团高层,有资格插手各公司业务,但带我们过来倒汇,显然是集团公司的意思,他也只是按计划行事,等把我们带上道……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干我们的小活儿,他去干他的大事,以后想见面都难。” “哎,说得也是,李总再厉害,其实跟我们一样,只是层级不同,集团公司让做什么做什么,他的能力可以跳着干各种事,能带上咱们?” “可是、真的好想有李总这样的上司,专门替他做事。” 阿珊的感慨,道出了冉姿的心声,她虽然进入职场不算久,但有过交际的上司并不少,他们中没有一位能比拟李总,不说对于下属的照顾和保护吧,即使是人格魅力。 她很想对李总发出这样的请求:往后让我跟着您吧,无论去哪儿,无论做什么。 这样的上司,值得追随,哪怕从事并不擅长的工作,哪怕从头学起。 夜色渐深,工作完成后,男生们离开房间,冉姿三个女孩收拾好房间,开始洗漱,做晚间皮肤护理,手上各拿着瓶瓶罐罐,你往我脸上抹一下,我往你脸上抹一下,打打闹闹。 叮玲玲——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阿琼和阿珊安静下来,冉姿从床头爬过去,接起电话。内地的电话很有趣,先是听到应该是邮电局的接线员播报一声,说是来自港城的国际长途,然后通话线路才被接通。 “喂,雷猴。” “你是?老板在吗?” “老板?” 电话那头的清脆女声突然沉默了,冉姿追问:“您是哪位?” “艾菲。” 冉姿总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她敢保证百分之百在哪儿听过,但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于是捂住话筒,侧头望向阿琼和阿珊问:“艾菲这名字你们熟吗?” 瞎! 阿珊虽然下意识摇头,但阿琼陡然瞪大双眼,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华强太古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好像、好像叫艾菲。” 轰! 冉姿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退避混沌,也炸出一段记忆。 是的,想起来了,她升任业务部门的小组长后,曾在华强太古银行总部看过一份花名册,上面有集团所有管理人员的名单,排在第二位的,正叫艾菲。 蓦地一想,事实上艾菲这个名字曾多次出现在港城的财经报纸上,无他,因为她同时是“凶名赫赫”的昆兰投资公司的总经理。 只是像她们这种小蚱蜢,正常情况下哪敢这么想:艾菲打国际长途到她们的客房。 得亏艾菲也是她们集团的副总裁,现在才敢对号入座。 而这通电话,也绝无可能是打给她们的。艾副总裁刚才的第一句说什么来着,冉姿回忆……老板在吗? 她喊谁老板? 瞎! “艾总裁您好,我、我是华强太古银行驻鹏城特区分行,信贷部业务二组组长,我叫冉姿……”冉姿跪坐在床上,俯低上身,双手捧着话筒,气息紊乱地做着自我介绍。 旁边的阿珊和阿琼大气不敢喘,以立正的姿势跪在床上。 艾菲有点事找李建昆,她哪清楚这边的情况?一时说漏嘴,得知后者并不住在酒店后,大晚上也没让冉姿去找,只是让她捎个口信。 通话结束,冉姿把红色话筒没发出一丝声音放回座机上,心如擂鼓。 艾副总裁喊李总老板?! 她能喊集团的袁总裁老板吗? 不,不能。 艾副总裁虽然是华强太古集团的执行副总裁,但袁总裁基本不管事,只是名誉身份,这在集团内部不算秘密,等于说艾副总裁即是华强太古集团的最高权力者,同时她又是昆兰投资公司的总经理。 能让她喊老板的人,还有谁? 冉姿一脸呆滞,同时心头的某些疑惑也迎刃而解,难怪他一通电话打到港城,泰合集团连屁都不敢放,张思宏的老爹在他给出的期限内亲自把崽儿绑过来。 李总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他们整个大集团的幕后BOSS!!! 第749章 来自美利坚的消息 离岛 少年的野心 第749章来自美利坚的消息离岛少年的野心 刚散摊不久的业务二组七人,又齐聚在517客房。 每个人都好像被打了一管子鸡血,神情激动而亢奋,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大集团的幕后BOSS竟然会带着他们这种小虾米出来搞业务? 百亿富豪居然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 凶名赫赫的股市屠夫竟如此平易近人? 他是不是年轻得有些过份? 大家你一嘴我一句向组长冉姿考证,冉姿给出自己强有力的推断,能与他们产生关系的艾菲,不会再有别人,而艾菲喊老板,便是最好的佐证。 瞎! “我踏马到底是有多有眼无珠,神仙人物当面竟不自知。” “我跟阿生的眼珠子应该挖出来放在地上踩,最开始时还以为他是个纨绔少爷……” “妈呀,我还和这种传说中的大佬聊过天。” “他甚至摸过我,拍了我肩膀!” 崇拜强者是人类的天性,当一个高在云端,平时极尽目力眺望甚至无法窥见他衣角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便足以令人心潮澎湃,更别提他们与大老板的接触远不止如此。 至少在情绪激动的当下,冉姿感到她有种能为这个男人去死的冲动。 一种女孩发自内心的单方面契约,被缔造形成:只要这个男人需要她,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身与心全部奉献给他,永不背叛,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当然,这不仅仅是恩德所致,或多或少与某种情愫也脱不开关系。 她甚至抱过大老板,在他怀里至少依偎了两分钟,同时大老板还亲自从绑匪手中解救过她,并且不惜动用能量让罪魁祸首伏法,只为弥补她的委屈,给她一个交代。 叶修杰等四个男生,突然一起弯腰,齐声道:“老板好!” 当上午时分,被岛上盛夏的太阳晒得蔫头耷脑,既是过来蹭空调,也是来例行工作的李建昆,再次出现时,别说他,连富贵兄弟都能很明显察觉到,业务二组的人变得非常奇怪。 隔日仍然精神奕奕。 人的感情是如此难以琢磨,当这件事只是“李总”做的,她感动归感动,但有个限度。现在意识到此事是传说中的大老板所为,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为她做这么多。 “我们在替大老板做事,他亲自教导我们!” 三个女孩由于看不见他们,没能一致,落后半拍做了相同动作。 李建昆微怔一下后,苦笑一声,心想啷个晓得的?谁泄露的? 普通人家的女孩,从未被这种难以企及的大人物重视和爱护过。 一夜无眠。 犹记得第一天见面时,他们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客房内七人一时陷入癫狂。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因此变得不再普通,与众不同。 他们面对东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怎么个意思?”李建昆左右瞅瞅问。 客房外面的廊道里,四个男生戳在自己房间门口,三个女孩因见他有意进她们的客房,在打开的房门边排成一排。 尤其是冉姿,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时内心的感受。 业务二组七人有人在叽叽喳喳的兴奋聊天中度过,有人闭眼假寐,沉浸在自己独有的那份幸福与甜蜜之中。 “有人来过电话?”他问。 冉姿回话:“是集团的艾副总裁。” 这个艾菲,该打屁屁,连她下面的人都清楚自己的行事风格,知道给自己藏着点。 “行啦,不用拘谨,该怎么样怎么样。” 听闻这话,冉姿七人皆是浑身一激灵,虽然有所揣测,虽然感觉没跑,但毕竟是揣测,此刻见他默认后,内心感受再次升华。 七双眼睛落在李建昆身上,仿佛在瞻仰某种神迹。 不知内情的人,只怕没有任何人能想到,他们大集团的老板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并且是个靓仔。 李建昆也不管他们怎么想,一边踱进517客房,一边问:“艾菲昨晚来的电话?” “是。”冉姿躬身回话,“艾副总裁说让您有空回个电话,她不好联系到您。” 李建昆哦了一声,走到床头柜旁,通过邮电转接,一通电话挂到港城华强太古集团艾菲的办公室。 女秘书接的电话,李建昆报出名字后,显然也是一激灵,直呼老板好,立马把电话转接到执行副总裁的办公桌上。 “喂?” “是我。” “……我错了,我不知道那边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又没说。” “怪我喽?”李建昆笑了笑,真打她屁屁还舍不得,问,“半夜打电话什么事啊?” “阿妍那边传来消息,有个商机,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李建昆现在需要大量美刀,而华强太古银行无法完全满足,这事儿旁人不知道,艾菲是一清二楚的,她也在为此想办法。 她是那种与谁都谈得来的人,包括同她性格迥异的柳婧妍。 当初李建昆提拔她做华强太古集团的执行副总裁时,她是清楚李建昆手上有哪些得力干将的,自认能力在柳婧妍之下,忧心着会不会引起柳婧妍的不满,想要推辞,把机会让给柳婧妍。 当然,这只是她自认,少女时代就在狂啃经济学着作的她,或许在手段方面不如柳婧妍,但在商业管理方面,李建昆认为她远胜柳婧妍,并且有很强的可塑性,现在华强太古集团稳健的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 这件事李建昆同柳婧妍讲了,并非坏事不是? 打那以后,艾菲和柳婧妍的关系日进千里,如今早已以姐妹相称。 这几天艾菲就在想啊,去哪儿弄到大笔美刀?最好的办法显而易见,哪里“出产”美刀去哪儿弄。 柳婧妍当下正好在美国,带着团队在完成李建昆布置的任务——竭尽所能采购一切有用的光刻机,乃至芯片领域的技术与生产资料。 柳婧妍受闺蜜所托,又是主人的事,当然上心,打听到一条自认为不错的商机信息。 该说不说,艾菲和李建昆想到一块去了,这几天他也在想,要不要去趟美利坚,美刀自然是那边最容易搞到。 不过当电话那头,艾菲讲完柳婧妍打听到的商机信息后,李建昆下意识蹙起眉头:“赌场?” 博彩业虽然很来菜,但从个人道德观念上讲,李建昆并不想碰。 他上辈子认识过几个因赌博倾家荡产,甚至走了极端的人。 “不是纯粹的赌场,是赌场饭店。” 李建昆撇撇嘴,有啥区别,赌场饭店还能靠吃住为主营业务吗,他也是曾经逛过濠江的人,平心而论,赌场饭店里吃喝拉撒按当地平均消费水平来说真不算贵,所有一切都是为赌博服务。“在哪儿,大西洋城?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阿妍现在在硅谷,离那边不远。” 拉斯维加斯李建昆虽然没去过,但大概位置知道,它虽然在内华达州,但处于南部边缘地带,靠近加尼福利亚州,硅谷位于加州的旧金山,确实不算远。 “要去吗?要去得尽快,阿妍说竞争还挺激烈的。”电话那头艾菲说。 赌牌肯定没那么好拿,即使在拉斯维加斯,竞争激烈能够想象,但坦率讲,李建昆兴趣不大,他思忖少许后说:“帮我安排飞洛杉矶的行程吧。” 洛杉矶也在加州,距离拉斯维加斯比旧金山还近,后者素有洛杉矶的后花园之称。 不过李建昆决定飞美国,柳婧妍的消息只是一道催化剂,不起主要作用,他本身也有意飞一趟。 到洛杉矶是因为从港城刚好有这条航线,另外,那边正在发生一件大事,凑着这个机会,李建昆想去看看,同时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让他惦念的人。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发现冉姿三个女孩一眨不眨看着他,叶修杰他们男生倒是没敢进来,他忽然想到什么,望向冉姿问:“你留过美?” 业务二组七人的资料他都看过,有点印象。 “倒、不是留美,我小时候在美国长大,住在我舅舅家,十三岁才和我妈妈一起回的港城。” 那更好,李建昆点点头道:“你准备一下,跟我去趟美国。” 不然咱这从没去过美利坚的人,过去怕不是要被人当成乡巴佬,柳婧妍他们虽说在那边待过一阵儿,但只怕也未必对美国有多了解,再说他们有他们的事要忙。 “好哒!”冉姿美眸明亮。 琼岛上的事务,即使李建昆抽走一个冉姿,也是相当清闲的,反正美刀的“货源渠道”没搞定,其他地区的倒汇活计也不好开展。 李建昆当即召开了一个小会,把这边的事务交给副组长叶修杰负责。 一天后,李建昆和富贵兄弟从福源村的陆家“退房”,并带上收拾妥当的冉姿,四人离岛。 值得一提的是,从陆家离开时,陆宾一直把他们送出村口,最终见他们拦下一辆日产出租车,准备上车时,忽地泪崩了,蹲身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李建昆可不觉得他是舍不得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点,但不至于这么伤心,他对冉姿说:“你像突然降临他世界的天使,这样的海岛少年,又处在这样的年纪,你身上具备他对女性所有的美好向往,当初伱被绑时,他比我们还担心。” 冉姿沉默少许后,款款走向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少年,把他拉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白皙的小脸在他满是泪水的黝黑脸蛋上贴了贴。 约莫还说了句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两人分开后,只见陆宾狠狠抹干眼泪,咬着牙用力点头。 李建昆猜想,这小子往后混得不会差,他见识过财富的高度,也邂逅过最美丽的女孩,一种叫作野心的东西已经在他胸腔内滋生。 第750章 抵达洛杉矶 第750章抵达洛杉矶 港城,启德机场。 国泰航空01号贵宾休息室。 “您好,请问要续杯吗?” “先生,如果累了可以小憩一会儿,登机时我会提醒您,要给您拿只靠枕吗?” “那先这样,有需要请喊我,随时为您提供服务。” 几名穿着绛红色制服裙的服务员小姐姐,热络招待着休息室里的几拨客户,服务态度包括商务礼仪,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其实不仅是01号贵宾休息室中,今天整个国泰航空驻启德机场的分公司里,所有职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最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 国泰航空的高层可没忘记,大老板上次与集团股东董船王一起过来视察时,直接把公司总经理给辞退了。 由此可见大老板脾气有多么不好。 “被谁我不知道,压根没拿出来卖。小宝贝们,我还在乎这点钱吗?更不会舍不得在你们身上花钱,真不是钱的事,不信你们问问看,谁买到头等舱机票了?” “小兄弟,你说说,现在头等舱机票能买到吗?” 实际上,女领班已过去提醒好几次,但不顶用。 昨晚管理层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今早各部门主管挨个给员工训话,一个宗旨:谁出错,谁滚蛋,一个人出错,全部门遭殃! “怎么会买不到,那头等舱都被谁坐了?” “宝贝们,我也想买头等舱啊,我像差钱的人吗?问题是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中年男人搂着怀里的那个,另一只手也没忘记“照顾”其他两个。 这位罗老板没的说错,近段时间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头等舱国泰航空确实没拿出来卖,因为连政商两界的关系户都供应不够。 01号贵宾休息室里,几名服务员小姐姐绝不往西南角的那张茶歇桌打量,只有年龄稍长的女领班,无论视线落在何处,但注意力始终在那边,准备随时亲自提供服务。 “你出行还坐经济舱?” 李建昆也不好说什么,在这地方他不算客户,人家才是上帝。 洛杉矶现在是全世界的焦点,无数人往过跑,连普通机票的价格都飙涨数倍,且一票难求,更遑论头等舱? “那座位好挤好挤的。” 被三个女孩唤作罗老板的人说着,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的真实性,视线投向距离最近的李建昆他们这桌,有些有点眼力见,瞬间判断出李建昆是领头人,隔空招呼说: 由此他也判断出,这位罗老板一行与他们是同班飞机。 罗老板在三个小宝贝面前保住颜面,心情大好,看李建昆十分顺眼,一不留神眼神滑到他旁边的冉姿身上后,更顺眼了。事实上,他刚才已经瞥见,但被三个小宝贝缠着,没来得及细瞧,现在仔细一打量,顿觉身边的三个小宝贝不再那么可爱了。 在他们数步开外的隔壁桌,也有四人,一男三女,男的四旬左右,戴大金链子,左手腕上有块劳力士金表,三个女人都很年轻,二十几岁,花枝招展,妆容较厚。 三个女孩围着中年男人叽叽喳喳,说话嗲声嗲气,离得更近的女孩几乎趴到他怀里。 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又一次露面,并且要乘坐公司航班飞往洛杉矶,等于说会全程体验公司的服务流程,使得国泰航空的高层们个个压力山大,生怕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 一身休闲装的李建昆靠坐在沙发椅上,相同打扮的富贵兄弟和冉姿坐在旁边,耳畔略显聒噪。 “罗老板,这是经济舱机票呀。” 李建昆露出笑脸,人家是客户啊,摇摇头说:“买不到。” “小兄弟好福气,你女朋友?”罗老板冲冉姿努努嘴。 冉姿俏脸一红,未作反应,李建昆摆摆手:“没有,同事。” 这罗老板显然是个自来熟,聊着聊着便坐过来了,他五大三粗,还其貌不扬,这把年纪为什么能一拖三,很快便揭开谜底。 “来,美女,相识就是缘,大哥我别的没有,干这买卖的,小礼物。”罗老板说着,拉开手上的黑色老板包,取出一只名片大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条金项链。 冉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李建昆开口道:“还不谢谢罗老板?” 冉姿这才接过,并表达谢意,罗老板爽快一笑,仿佛得好处的是他。 “罗老板是做黄金生意的?”李建昆问。 “‘罗大福’就是我的牌子,全港有十三家档口。” “哦。”没听过。 但在港城这样的弹丸之地上,能开十三家档口,说明经营有道,也算行业高手了。 李建昆思绪飘回特区,哼哈二将、小龙小虎,还有林海和阿昌,年初便过来港城,在这边学习做黄金生意,如今已返回特区筹划,他还没去看过,说实话,他只是知道这生意有搞头,但其实也是个外行。 趁着还有时间,便和罗老板交流起来。 罗老板本身是个自来熟,聊着聊着,开始勾肩搭背,一时都忘记旁边的冉大美女,他发现这小伙子非常有才干和想法。“老弟啊,给别人工作也是干,要不过来帮老哥?你放心,你现在拿多少薪水,我双倍开给你。” 冉姿震惊,双目圆睁。 富贵兄弟头扭向一侧,生怕没忍住笑喷。 “这个……” “怎么,看不起老哥?老哥这人书读得不多,能闯出今天这么大的事业,靠的就是仗义,跟着我干绝对比伱现在有前途。” 他不知道的是,看见他搁这儿跟大老板勾肩搭背的,女领班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只是大老板并未表现出不满,她也不好贸然上前做什么。万幸,时间到了。 女领班整理好仪表,款款走上前,躬身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李生、冉小姐,二位张生,可以登机了。” 李建昆四人还未搭话,罗老板抬起劳力士金表扫一眼后,瞪眼问:“登什么登,不是十点四十登机吗?” “是,正常时间是十点四十登机……” 李建昆这时也有些聊不下去,起身告辞,罗老板的名片手上有,敷衍着回头再联系,紧接着在罗老板和他的三个小宝贝,包括贵宾休息室内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女领班殷勤地领着四人离开休息室,却并没有去登机口的方向,而是深入机场内部。 罗老板眺望着,抬手挠头。 有一桌客人窃窃私语:“特殊通道?” 二十分钟后,登机时间到,罗老板一行跟随涌动的人流,来到C41登机口排队登机。 好一番折腾后,终于登上CX860次开往洛杉矶的波音767飞机。 “欢迎乘坐本次航班。”漂亮的乘务长领着三名空乘小姐姐,在舱门口迎接旅客。 罗老板挺着肚腩,十分受用,点点头后向机舱内部走去,他的三个小宝贝对头等舱念念不忘,围在他旁边走得很慢,想看看这种时候能坐头等舱都是些什么人。 忽然,三个女孩同时顿住脚。 “怎么了?”罗老板循着她们的视线望去。 瞎! 只见被他唤作老弟的人,四平八稳占据着一张头等舱坐席,旁边还有冉大美女和那对双胞胎。十二个座位的头等舱,他们霸占了三分之一。 “老弟你……”罗老板毕竟不是笨人,脑海中猛地一嗡。 重点是什么? 他算挤得快的人,这时还没几个人登机,而李老弟四人身前的实木小桌板上,酒水饮料都上齐了。 机场特地为他们开辟了特殊通道,让他们提前二十分钟优先于其他旅客登机。 得是什么身份才能享受这种待遇? 李建昆微微一笑。 罗老板嘴里再也不好喊出老弟这两个字了,尬笑着拱拱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倒是想进一步套近乎,但是一来后面有人在催,二来面子挂不住,遂领着三个满脸异样的小宝贝,去经济舱找他们的座位了。 从港城飞洛杉矶,行程约1.2万公里,飞行时间约十三个小时,李建昆两辈子也是头一回坐这么长的航线。 他花了几小时做观察,最后发现在乘务长得知他身份的前提下,看不出个所以然,放弃了,要来一条毛毯,蒙头大睡。 比起这年头国航飞机上的服务,国泰航空实在乏善可陈。 不过李建昆又清楚很难效仿,一般的航空公司,哪能要求空姐个个能歌善舞? 空姐们的使命感也不同。 再到后来,不同样没有了么?有些东西,终究是属于八零年代内地独有的美好。 中间醒来过几次,要些了头等舱还算不错的餐食,吃完接着睡,一路顺利,飞机按时抵达洛杉矶。 洛杉矶此时还是白天,上午十点多。 甚至可以说他们回到了昨天。 美国比中国整好慢十三个小时。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走完安检流程进入航站楼时,老远看见赶来接机的柳婧妍,旁边还有两人,都是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的工作人员。 双方碰头后,柳婧妍的眼睛在冉姿身上审视了一遍,这女孩她是头回见。 “车备好了,拉斯维加斯不远,大约四小时车程,现在启程还是……” “不,”李建昆打断柳婧妍的话,“我要在洛杉矶待几天。” 柳婧妍欲言又止,阿菲那边倒也同她反馈过,主人对那家赌场饭店似乎并不是很上心,她倒是真觉得那生意不错,更能解主人的当务之急。 一行人结伴离开机场时,李建昆深嗅一口洛杉矶的空气,什么自由的气息纯属扯犊子,而且这座城市也没带给他那种下里巴人的感觉,眼前的街景不见得比港城繁荣和气派。 不过,城市里正弥漫着一股躁动而喜庆的氛围,倒是真的。 一九八四年第二十三届奥运会,眼下正在洛杉矶举行。 这届奥运会对于每一个中国人而言,都具有与众不同的意义,它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现在在国内也不知多少人守在电视机前观赏我国运动健儿的风采。 来都来了,岂能不去现场加油助威? 第751章 大学寻人 第751章大学寻人 在飞机上睡得很饱,李建昆倒也不困,柳婧妍提前订好了酒店,并且与她一道来美的、现在还留在美国的人,都从硅谷过来了。 知道大老板空降他们所在的地区,当然要赶来迎接一下。 不过现在人数也不多,像陈春仙等技术大佬,教会柳婧妍他们该采购什么样的技术和生产资料后,早已提前离开,大家都不是闲人。 李建昆来到酒店后,先在客房里会见了这拨人,详细了解了他们在这边的收获。 自六月份巴统对于我国光刻机领域的解禁令出台后,陆续有收获运送回港城,其中一部分已转运至大陆,目前拢共有五个集装箱的规模。 基本能采购到的,都采购到位。 柳婧妍与这几人仍滞留在这里,打的是那些美方不太情愿出售的技术和生产资料的主意,进度缓慢,但也有收获。 总体来讲,这项任务他们完成的很出色。 也难怪李建昆上次与陈春仙通电话时,老陈笑歪嘴,对于在光刻机技术领域赶超日美,愈发有信心。 不过遗憾也有。 从女人的直觉上,冉姿能看出来,这位柳总和老板绝不止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她应该喜欢老板,倒不算稀奇事,那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可她又叮嘱自己照顾好老板,“照顾”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别有深意,这让冉姿感觉很矛盾,也很费解。 在整个芯片体系内,除光刻机之外的领域,几乎未能收获重要资源。 冉姿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回话:“是、是吧。” 李建昆告诉了她冉姿的个人信息。 “我觉得不是,你没想过这很好解决吗,我可以替他找到胜过你一百倍的美国通。” 咚咚咚。 “哦!” 中午李建昆同他们在酒店餐厅共进了午餐,下午其他人准备结伴返回硅谷,柳婧妍原本打算留下来,李建昆觉得没有必要,她也是第一次赴美,虽说在这边待了几个月,能有多熟悉? 她发现老板的这位得力干将,可比他的气场大多了,或者说老板能做到内敛,而这女人则是锋芒毕露,像高贵的女王,身上散发的光芒刺得冉姿不敢直视。 冉姿又想到柳总刚提到的问题:老板带她过来,还有别的缘故? 是什么缘故呢? 现在洛杉矶的酒店房源非常紧张,柳婧妍是利用在这边结识的关系,给李建昆开的一间豪华套房,两房一厅,富贵兄弟已经预订客厅的真皮沙发当床位,把次卧让给冉姿。 冉姿红唇翕合,欲言又止,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柳婧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起冉姿,这女孩与她,与黄茵竹,是迥然不同的风格,由内而外,整个人仿佛就是一个“柔”字,更像……艾菲,但比艾菲漂亮得多。 “老板只因为你在美国长大的经历,把你带过来?” 次卧里,柳婧妍的高跟鞋跟磕碰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那声音也像鼓点样敲击的冉姿心头。 柳婧妍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直到冉姿被她盯得大气不敢喘,额头见汗时,她才说:“照顾好他。” “我们试试。”柳婧妍说。 李建昆与老陈不同,他的视野不仅仅局限于光刻机领域,看的是芯片全产业链。 目送柳婧妍消失在房间后,冉姿长吁了口气,好吓人! 柳婧妍同李建昆商量好,如果要去拉斯维加斯的话,她马上赶过来。临时,柳婧妍找到冉姿。 “如果受限太大,实在搞不到重要资源,能不能想办法挖些人才?他们如果不愿意去大陆,在港城工作生活也行,我看洛杉矶也不见得比港城好嘛。”李建昆提供一个思路。 女孩越想,脸蛋愈发红艳,心头小鹿乱撞…… “阿姿。”未关的房门外传来声音。 “在!” “下午没别的安排,睡一觉休息好,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哦。去哪儿?”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 傍晚,华灯初上,霓虹璀璨。 受奥运会带来的影响,夜晚的洛杉矶比白天更加热闹,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游客,白天看完比赛,晚上走上街头庆祝、娱乐,当然,也不乏人骂骂咧咧。 从酒店出来后,李建昆发现他们四人非常吸睛,总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这年头,作为移民大户的我国,移民大潮还未真正开启,那得等许多个体户赚得盆满钵满之后,街头黄皮肤的人还不是那么多,可能连百分之一的比例都不到。 不过这是李建昆的理解。 冉姿告诉了他另一个缘故。女孩似乎有些惧怕周围投来的目光,显得畏畏缩缩,她说小时候生活在美国时,她从不敢夜晚出门,母亲和舅舅也不让。 “危险?”李建昆问。 冉姿点点头:“华人在这个国家一直很弱势,我们身材矮小,性格又温和,总有些品德败坏、欺软怕硬的人,热衷于欺负我们。” 女孩说着,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穿着黑色T恤、肌肉虬结的富贵兄弟。她甚至认为,如果只有她和老板两个人走在街头,麻烦很快就会上门,如果是她一个人的概率,更可能高达百分之百。 瞧瞧周围,数不清的酒鬼。 冉姿委婉地说出了她的建议:“在这个国家,华人想不被欺负,那么最好表现得招惹不起的样子,比如看起来非常有钱,因为钱在这个国家几乎能办到一切。” 李建昆认为她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平白无故招来烂人,虽说有富贵兄弟在,但毕竟只有两名保镖,而这又是一个枪支泛滥的国度。 “现在能找到租赁豪车的地方吗?”他问。 “嗯,现在还早。” ——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位于洛杉矶市西木区,该区域环绕着山脉,东侧毗邻比佛利山,西侧接壤斯特拉哈利山。 学校占地不小,沿着威尔什大道向东西两向延伸,北部可达山麓大道,南部可达日场大道。 是个绿植覆盖率很高,空气不错的地方,同时交通也很发达。 别看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这名字听起来并没什么排面,甚至像所野鸡大学,实则不然,这所大学的全球排名始终在二十位之内,并且是所公立大学,素有“公立常青藤”的美誉,在全美的公立大学中它排名第一。 夜幕中,一辆黑色加长版林肯驶入宁静的校园。 这辆车非常浮夸,车身达到8.5米,宽度超过两米,采用五门设计,第五个车门加在右侧中间靠前的位置,方便车内乘员的上下车,车头饱满凶猛,车尾大气圆润。 一辆典型的美式超级豪车的代表。 用冉姿的话说:这辆车开在路上,其他车和人都得让着。 李建昆笑着说:这样目的不就达到了? 他不仅长租下这辆车,还让豪车租赁公司给配备了一名相貌和善的老司机,名叫内森。 这辆车的内部是一个能与这年头任何豪华KTV包厢媲美的移动私人空间,车厢中部一侧有一排J型黑色真皮座椅,可以非常宽松地坐下五个人,另外后排还有常规座位,J型沙发对面则是一方胡桃木吧台,其上酒具一应俱全,并且带两个冰块槽,能够保证随时喝到冰镇酒水。 该说不说,还蛮舒坦。 校园的路上不乏行走的学生,李建昆留意到两名结伴而行的华人面孔,从他们的行为举止和廉价的穿着上,判断出他们是国内留学生,遂让内森停车。 两名国内留学生诧异,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辆豪车上,刚才还在讨论这辆车,事实上附近的其他学生也一样,不明白豪车为什么在他们身旁停下。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更令他们惊愕的事,从车上下来四个亚洲面孔,其中高大英俊的男青年,用流利而亲切的汉语向他们打招呼,询问一个地址。 “哦,宿、宿舍区离这儿有些距离,往前走到头,右拐,再……” “你们上车吧,带我们过去。” “啊?!” 两名内地留学生从没幻想过,这辈子还能坐上这样的豪车,既激动,又显得战战兢兢。 这所大学也提供住宿服务,但并不免费,与外面租房子费用差不多,空间还更小,美国的白人学生一般不太感兴趣,多是国际留学生才会争抢申请。 宿舍区不大,李建昆又有寄信用的详细地址,因此找起来不算费劲。 两名带路的内地留学生中,一个壮着胆子问:“您要找谁?说不定我们认识。” 这所大学内留学的国内学生不算多,几十个,身在异国他乡不可避免会抱团,况且他们中多半人多年未归国,逢年过节总会聚聚。 “金融系的吴英雄。” “小吴哥呀,您早说嘛。”吴英雄出国留学好些年,已是留学生中的老前辈。 “他这个点肯定不在宿舍。” 两名内地留学生十分惊讶,向来朴素节省的小吴哥,竟然认识这么富有的人吗? “哦?去哪儿了?”李建昆本以为晚上过来才好碰到人。 “打工呀。”两名内地留学生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们刚才也准备出学校去打工的地方。” 李建昆微微皱眉,怎么还打工?他每年都会给小英雄寄些美刀,要不让强哥代寄,应该足够他开销。 第752章 再见吴英雄 第752章再见吴英雄 威尔士大道,橡木屋酒吧。 一家很小的清吧,只售卖酒水,提供一个大航海时代风格、包含水手和海盗元素的喝酒场地,不再提供任何其他服务。 在这个酒鬼遍地,有身份的人也喜欢没事喝两杯的国家,这样的酒吧如快餐店一样随处可见。 奥运会对经济的推动和对一座城市影响,是巨大的,橡木屋酒吧这一阵儿生意格外好,今晚的酒客也不少,上座率能有八成。 “小眼镜,九号桌要一瓶威士忌。” “好的,马上!” “小眼镜,十三号桌要五杯啤酒。” “收到!” “小眼镜,啤酒杯不够用了。” 可惜今天没蹭到,他的上一顿还是中午的十一点多,一个不带火腿的三明治。 他需要钱。 这是每一个与他一样的留学生,必须掌握的生存法则。 只是在这样的场所,学历没有任何用处,像他这样的黄种人也很难融入这里的团队,那么只能退而求次,也不得罪他们。 因为他如果提供的服务不好,客户又很可能找他麻烦,这种概率远比那些白人和黑人服务生更高。 搞笑的是,听说他还是一名大学生,看起来像个傻子。 而其他五名服务生也不愿做太多事,这里的薪水是固定的,每小时五美金,多干少干都一样,他们更乐意驱使那个瘦弱的黄种人干活,但凡他还能腾出一点时间。 有时候,小眼镜也会向坐在吧台边像酒客样的老板投去希冀的目光,希望他能把工作分配得更均匀些,如果他开口的话,其他服务生会照办,并且无法归罪于从不主动接近老板的自己。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眼看日子在逐渐变好,他更不会放弃。 他也不敢不听。 小眼镜难道不明白这是种恶性循环吗? “我送完酒来洗!” 他向来听话。 不,他很清楚。 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另一份工作要比在这里的待遇更好些,替一家小保险公司做精算,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偶尔那些正式员工会给他一杯咖啡,或一份多余的外卖晚餐。 小眼镜奔走在酒吧各处,汗水早已湿透身上酒吧给发的黑色T恤,压榨着身上所剩不多的气力,他自然不是傻子,非但不傻,他还拥有经济学博士学位和金融学硕士学位。 然而老板视若无睹。 酒吧现在的服务生不算少,足有六人,连老板也不愿错过这样的好生意,最近每晚必到,当然,他不做事,只是晃悠或喝酒,享受客人给他送钱的感觉。 他只能一刻不得闲地忙碌着,用意志力对抗疲劳,矛盾的是,他又希望能忙得更久些。假如酒吧客户所剩不多,不需要这么多服务生,他肯定是最先下班的一个,那他按小时计算的薪水,将停止计价。 但老板很多时候也会递给他一个满意而善意的笑容,由于他礼貌有加,给客户提供的服务远比其他服务生更好。 一辆超长的黑色林肯轿车缓缓在橡木屋酒吧门外停下,像这样的超豪华车辆,出现在这样一家小酒馆门前的概率,像是一位亿万富翁光临贫民窟样稀奇。 酒吧内,或许只有在吧台内埋头洗杯子的小眼镜没注意到,其他人纷纷侧头透过门窗打量,不乏人站起身瞻仰。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两个穿地摊货的亚洲小子,使人大跌眼镜。 “谢谢,谢谢。”他们朝车门内鞠躬,不敢做出太明显的动作,但下垂的某只手始终放在裤兜上。 两人百分之百确定小吴哥这个时间肯定在这家酒吧打工,因此把这几位弄不清身份,但很富有且亲切的人带到这里后,便匆匆离开,他们小声商议着要先回一趟学校,带着这么多钱夜晚在街上晃荡,可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车上陆续又下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同样是亚洲面孔,只是这回周围的看客无人敢轻视。 那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名黑T恤,显然是保镖。 前方的男青年高大帅气,旁边的女孩宛如东方天使。 这是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亚洲人,许多酒客猜测他们是泥轰人,但也有酒客提出质疑,认为泥轰找不出超过一米八的人。 四人结伴进入酒吧。 刚进门,李建昆便迫不及待环顾四周,心头压制着一股激动,搜寻起那抹熟悉的身影,即使多年未见,他仍敢笃定只凭一个轮廓他就能认出。 那可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小英雄之于他又像个弟弟,满足了他这个两辈子没有弟弟的人,对于弟弟的一切遐想。 一瞬间在脑海里,记忆在翻涌,他们间的许多往事浮现而出: “昆哥,中午吃什么?我帮你去打。” “昆哥,要不要泡个脚?我打了热水。” “昆哥你咋啥都懂,你再给我讲讲‘边际效用’呗。” 每每想起小英雄,李建昆总会感到汗颜,初见时小英雄才十六岁,妥妥的未成年,但在更多时候不是他在照顾小英雄,而是小英雄在照顾他的生活,小英雄对此也并不介意,总说他最小,应该多跑跑。 忽然,李建昆扫向吧台的眼神定格住。 一个正在埋头洗涮的瘦小身影,映入他眼帘,不可能错了,哪怕对方低着头。 带着无尽欣喜,李建昆大步踱过去,冉姿和富贵兄弟跟随他的脚步,他们的移动也吸引了全场视线。 距离更近后,李建昆微微挑眉,他留意到瘦小身影满身是汗,制服黑T恤几乎黏在身上,而旁边还有两名服务生,神清气爽,十分悠闲。 “英雄!” 瘦小身影手上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眸中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这声音他如何能不记得? 在异国他乡的多少个夜晚他曾回想过,也无数次梦到过声音的主人。 “昆哥!”吴英雄面露狂喜,激动到脸色通红,惊喜来得太大太突然,“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李建昆伸出手,隔着吧台却碰不到,遂勾勾手掌,“出来。” 这时,酒吧里的酒客和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显然未想过,坐着加长林肯、带两名保镖,还有美人作陪的亚洲贵公子,会与橡木屋的服务生有瓜葛。 吴英雄看一眼吧台外面一侧的白人老板,笑着说好,大不了今晚的薪水不赚,老板不大可能辞退他。 李建昆留意到这一幕,侧过头,用流利的英文问:“老板?” 白人老板从高脚凳上起身,含笑回话:“是,欢迎光临。” “我要在这里消费,他是我兄弟,让他作陪,没问题吧?”小英雄为什么还要打工,李建昆暂时不知道原委,在此之前,李建昆觉得还是不要影响他在这边的生活。 “没有任何问题。”白人老板做请的手势,心里咂舌:兄弟? 五人找到一张空闲的雅座,无需李建昆开口,冉姿招手唤服务生点单,柳总不是吩咐过吗,让她照顾好老板,她是觉得有些古怪,但又不像反话。 半天没动静。 服务生们对服务亚洲富豪倒没意见,但服务小眼镜,他们可不情愿。还是白人老板出马,才迫使一个黑人小伙心不甘情不愿走过来。 点单的时候,他看都不看吴英雄,权当他不存在。 “这里有鸡尾酒吗?”李建昆问。 “当然。” “调一杯给我的兄弟,别加料,口味有一点不对,我会起诉调酒的人和这家酒吧。” 黑人服务生:“……” 冉姿抿嘴轻笑,她发现老板虽声称自己没来过美国,但对这个国家的有些事情还蛮懂的。法律大棒在这边很好用,人人都怕摊上官司,主要倒不是因为法律有多严苛,而是一般人打不起官司,高昂的律师费很容易让普通家庭破产。 吴英雄心头暖暖的,那种久违的被大哥罩的感觉再次临身,像当年在燕园时一样。他十六岁进入燕园,还是个半大小子,却没被任何人欺负过,甚至没受过苦,几乎顿顿有肉吃,多半来自于昆哥的关照。 当然,还有强哥和老高。 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求学经历,永不能忘。 “昆哥,谢谢。”这个谢不因这些事,他知道昆哥不需要他们之间的谢,而是为家人。他在五月份时收到亲大哥的来信,得知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 全家搬进小洋楼,姐姐成为纺织厂有编制的工人。 那封信他没能留下,被泪水浸烂,因为某件事,他对家人一直怀有很深的内疚,昆哥替他把家人照顾得这么好,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的内疚。 果然昆哥理都没理他,只是饶有兴致打量着他,仿佛他脸上有朵花儿。 几年未见,小英雄变化还挺大,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变成面带坚毅的青年人,高了点,也黑了点,比当年更瘦些。 “昆哥你一点没变。”吴英雄咧嘴说,还是那么意气风发,那么帅气逼人,旋即他又看向冉姿,正欲开口。 “别乱叫。”李建昆道。 这样吴英雄明白,不是嫂子,不过还是客气地喊了声姐。弄得冉姿很不敢当,大老板视为兄弟的人,喊他姐?受宠若惊,甭管对方现在在做什么,冉姿很清楚,大老板分分钟能改变他的命运。 况且他也未必需要大老板改变。 大老板来时说过,他这个兄弟的目标,是拿下经济学和金融学的双博士学位,目前已完成四分之三,她犹记得大老板说这话时脸上有股不加掩饰的骄傲。 这种人一旦离开学校,华尔街会抢着要,百万年薪不是梦。 很恐怖的是,大老板也讲过,他今年才二十三岁。 除了用“天才”和“学霸”,冉姿不知道再怎么形容。 “为什么还打工?”李建昆问出了他从加州洛杉矶分校出来后,一路不解的问题。 他这些年寄过来的美刀,让小英雄在这边置套普通房产都不成问题。 这问题仿佛挠开了某块伤疤,使得吴英雄面露痛苦之色,他真的不愿再讲,又去回忆一遍,但面对昆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隐瞒。 没有昆哥,其中涉及的事甚至无法收场。 黑人服务生送来调好的鸡尾酒,吴英雄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他一口气将名叫“夏日风情”的鸡尾酒咕噜完,然后轻轻放下酒杯,露出一抹惨笑说: “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第753章 吴英雄的故事 第753章吴英雄的故事 一九七九年,随着中美进入蜜月期,留学生交流的活动也如火如荼展开。 不过此时双方互派的留学生人数仍非常有限,在中国这一侧,竞争格外激烈,单是英文考核这一项,便刷掉九成九的申请学生。 这年秋天,有三十二个幸运儿披荆斩棘,于千军万马中跨过独木桥,获得了公费赴美留学的机会。 作为国内顶尖学府,北大包揽了其中的八席,而这八人中,又仅有两人来自北大经济系,一男一女。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将他们拉扯到一起,即使女孩比男孩大三岁。 他们同校同系,学的是一样的东西,有相同的话题,连在飞机上的座位都被安排在一起,更命中注定的是,他们还被美国同一所大学录取——哈佛。 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命运羁绊,很难让人不产生一些友谊之外的东西。 两人间有过半年堪比童话的时光。 在那所着名的学府里,他们每天结伴去上课,下课后一起吃饭、泡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互相探讨印证着学科中的难点,两人的学问都是突飞猛进,在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中,双双拿到A。 别说同学,即使是带他们的教授,都认为两人是天作之合。 男孩无奈听话,同时意识到自己的学习关系到两个人学业,在没有女孩陪伴的晚上,仍然埋头苦学。 女孩还是不同意,刚到哈佛其实是很难的,他们的英文水平远达不到对新鲜的经济学术语完全理解的程度,甚至是教授们的语速过快了,他们有时都听不懂,他们需要学习和补充的知识太多,必须争分夺秒,才能尽快适用一切,不落下学习。 女孩终究大三岁,男孩刚满十八,她总能逻辑清晰地说服男孩。 女孩迈开步伐,在八零年代到来的除夕之夜,走在毫无年味儿的波士顿街头,一边想着亲人,一边遗憾于他们初来乍到,男孩曾说想组织华人留学生搞个新年聚会,却未能如愿。路上看见几个酒鬼,女孩小跑而过,有惊无险,成功抵达商场。 女孩坚决不同意,她笑着对男孩说,让他抓紧时间学习,白天得闲了,她有不会的学问再请教他。 迫不及待想在明天起床后,便把礼物送给男孩。 直到这天,女孩攒够了购买意向中的那份礼物的钱,下班后从餐厅后门出来,她眺望着北边波士顿市中心延展过来的一座商场,那栋大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霓虹闪耀,女孩捂着荷包里刚发的薪水,想着现在才刚过九点,距离也不是很远,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她越想越跃跃欲试。 男孩又说:“那我陪你一块去打工!” 他们每天至少有八小时待在一起,好像徜徉在知识海洋里的一对比翼鸟,原本还可以更久,他们互相发现在一起学习根本不会觉得累,有种神奇的魔力消解着疲乏,哪怕硬啃着最晦涩的学问,也是如此的快乐,他们惟愿多学几个小时,多一些陪伴…… 男孩对女孩说:“要不咱们一起花这些钱吧,等用得差不多,再一块去打工?” 女孩有个心愿,想存些钱,给男孩买件还算不错的礼物,或许在他生日,或许在某个节日时送给他。 男孩暂时不用,出国前睡在下铺的好大哥,给了他一沓富兰克林,节省点花,足够他开销好几个月。 因为有生存的动力和这个心愿,女孩甚至爱上了那份洗碗的工作,每天傍晚离开学校兴高采烈去开工,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有意识地在保护自己,从不抄近路走小道,即使会多花费一刻钟。 大学城附近也相对安全,工作一直很顺利。 他对自己照顾太多,偷偷给自己买衣服和鞋,往自己的餐盘里投喂好吃的,每天至少要浪费一个小时的宝贵时间,给自己分享他昨晚学习的收获。 因为明天是大年初一,在她的故乡有给亲朋好友拜年送礼的习俗。 她在这里找到一份兼职工作,每晚六点到九点,每小时3.5美刀。她一天用不到十美刀,学校食堂相比外面的消费便宜不少,吃最廉价的食物,她每天还能省下两三美刀。 那个时候,女孩则在查尔斯河畔的一家餐厅里洗盘子。 女孩豪掷五十九美刀,够买了一套店员介绍说是最新款的吉列剃须刀组合。 不过女孩需要打工,挣取必要的生活费。 男孩从不刮胡须,可能不会,虽然他胡须长得好像也不快,却越来越长了,显得邋里邋遢,不好看。 女孩手里拎着装有剃须刀的小纸袋,心情极好,幻想着明天男孩收到礼物时的喜悦,蹦蹦跳跳开始返程。 然而,刚离开商场不久,从侧方突然冲出一个白人男性,飞起一脚踹在女孩身上。 女孩被踹飞两米,后仰倒地,剃须刀撒手而出。 在白人男性揪住她的头发,向某个地方拖拽她的身体时,她用尽全身力气对抗,忍受着头皮硬生生被撕裂的痛苦,终于拾起了包装盒,紧紧抱在怀中。 这时她才想起向附近的人们求救。 “救我!救救我!我是留学生,我不认识他……” 吴英雄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俯底上身,双肘撑在大腿上,双掌捧着脸。四名听众皆脸色阴沉,李建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说了。” 虽然他很关心女孩的安危,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吴英雄却好像没听见样,像一头野兽呜咽着,发出低沉的嘶吼:“当时周围不是没有人,白人,黑人,甚至是黄种人,华人!都有!他们没有一个伸出援助之手。” 这些冷漠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暴徒把女孩拖进了一条黑暗的巷弄。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理由啊!”吴英雄陷入某种癫狂,撒开双掌,瞪着布满血丝的泪眼,望着李建说,“昆哥,你敢信吗?没有任何理由,那个恶棍毫无征兆出手,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拖进小巷,把她……” 吴英雄的喉结艰难滚动一下。 暴徒对女孩大打出手,用拳脚,用地上丢弃的木棍,生锈的金属物,能够找到的一切会对人体造成更大伤害的东西,全招呼在女孩身上。 不仅如此,他还玷污了女孩。 整个折磨过程,长达二十多分钟,等警方赶到时,暴徒早已逃之夭夭,黑暗脏污的小巷里,只剩下满身是血、衣衫破碎,奄奄一息的女孩,她蜷缩在地,不停颤抖着,只有双手死死将一个包装盒抱在怀里。 警方很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怀疑是不是因此而惹祸上身,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女孩的手,却发现是个无关紧要的剃须刀。 女孩虽然保住性命,却也没剩多少,全身多处骨折、骨裂,还染上那种病。 而比起这些,更糟糕的还是精神遭受的重创。 吴英雄犹记得第一次去医院看她时,她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从病床上翻滚下来,不管不顾地爬向窗台。 吴英雄冲上前抱住她时,看见的是一张惨白如鬼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黯如灰土,她拼命地推攘吴英雄,不想让他碰到自己一丝。 “凶、凶手抓到了吗?”冉姿同样哭成泪人。 吴英雄点点头,虽然抓到,但过程异常艰难,而且对于结果他至今仍不满意。 警方侦查案件时,面向社会寻找目击者,起初没有一个人愿意露面,吴英雄用英文写了块纸板,跑到事发地跪了整整两天,向路人不停磕头,终于才有一位老妇人站出来。 凶手是墨裔美籍白人,惯犯,几个月前刚从监狱放出来。 一审才判了三年。 吴英雄无法接受,找律师,提起上诉。 这场官司打了足足两年,最终暴徒被判刑七年零六个月。 “还能上诉吗?”李建昆挑眉问。 吴英雄摇摇头,表示已经盖棺定论。 张贵一拳砸在腿上,愤怒道:“玛德,枪毙都便宜他了!” 这是个什么人?烂人! 女孩是什么人?栋梁之才! 居然只判这么轻。 实在让人意难平。 冉姿解释说加州一般不会执行死刑,除非那种罪大恶极的杀人惯犯之流,又说按这边的法律,这类案子最高可以判十年,确实有些判轻了。 “她,现在?”李建昆问。 吴英雄说已经渐渐走出来,他们一起拿到哈佛的经济学博士学位后,转到加州洛杉矶分校攻读金融学,环境的转变,带来很大帮助。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付出的努力和艰辛,李建昆完全能够想象到。 也不怪他没钱,女孩的精神和身体都遭受巨大创伤,肯定要医治,能指望那个刚出狱的暴徒做出多少赔偿?小英雄还聘请了律师打官司,这两样在美国最花钱,能挺过来都叫不易。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李建昆有些怒火。 在寄回国的信中,这么大的事小英雄只字未提,所有信的内容都积极向上、热情饱满,让人以为他在这边过得很好。 “她、不让我说,连她家里都没说。”这显然不是全部缘由,吴英雄双眼红肿,侧过身,以一记拥抱表达了对大哥的感谢,如果没有昆哥寄来的那些钱,他都不敢想象后续的事情会有多糟糕。 李建昆轻拍他的后背。 “昆哥,”耳边传来小英雄的声音,“我真的恨这个国家!” 在女孩出事后,他想过千万次带着女孩回国,回到故乡暗自舔舐伤口,但他不甘,女孩亦然,他们付出这么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却没有达到目标学有所成,既对不起他们自己,也对不起祖国那边对他们饱含期待的人们。 女孩遭受着严重的精神和伤痛的折磨时,仍在坚持学习。 他推着她,轮椅的橡胶轮碾压在校园的土地上,春去秋来,形影不离。 第754章 悲剧后的爱情 第754章悲剧后的爱情 黄昏时分,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轿车,在加州洛杉矶分校南校门斜对面的马路牙子旁启动。 即使是第二次坐这辆车,吴英雄仍不得不感慨它的豪华与奢靡。 虽然昆哥说是租的,但他还是得打翻通过每年寄来的美刀,而判断出的昆哥如今的能量和富有。 小了。 他的格局显然小了。 出行两名保镖大哥护驾,一位漂亮姐姐作陪,乘坐礼宾级的林肯,昆哥的社会地位哪怕放在美国,也是妥妥的上流人士。 当然,昆哥混得越好,他越高兴。 倒也没觉得多意外。 这是他的昆哥啊,早几年内地经济环境那么严峻的时候,他都能凭一个在校学生的身份,闷声大发财。 吴英雄现在虽然有经济学博士的学位,但仍不敢说比昆哥更懂经济,事实上,在国外求学的这几年,他时常回忆起昆哥曾说过的一些言论,彼时似懂非懂,后来如醍醐灌顶。 冉姿和富贵兄弟哪敢嫌弃,没见老板(东家)兴致浓厚吗? 和小英雄渊源这么深的姑娘,李建昆自然要见见,很显然就是往后的弟妹了。 至于安全问题,小英雄说附近对于华人而言,可能没有比那边更安全的地方,路口出来也有公交车,可直达学校,学校有不少没申请到宿舍的华人留学生也住在里面。 冉姿这才想到内地在这方面很保守,似乎一定要结婚才能同居。李建昆更了解小英雄,隐约嗅到一些别的意味。 “不、不合适。”吴英雄讪讪一笑。 眼前出现一个老旧社区,里面都是低矮的房屋,最多不超过两层,在这个人口密度不大的国家,一排排房子的间距倒是十分可观,因此看起来社区的规模还不小。 “那地方有些脏乱,另外房间也比较小,不过有个楼顶阳台。”吴英雄说,提前打记预防针,主要对不相熟的冉姐和两名保镖大哥。 吴英雄说都是房东的房产,封晓婉租住在二楼靠左的房间,因此可以独享平房房顶的空间,平时晾个衣服什么的都很方便。 无一例外,现在,他们纷纷顿住脚步,向加长林肯投来惊讶的目光。 显然是听到动静,二楼的楼梯平台上,迎出来一个姑娘,向下方投来视线,露出腼腆笑容。 封晓婉正是那女孩的名字,江苏人。 路程不算远,公交车大概四五站路的样子。 他哥张富搭话:“咱俩这种一句英文不懂的人,搁这也能生活。” “这地方连炸酱面都有卖!”张贵透过车窗玻璃打量,啧啧称奇。 街上的行人不多,都是黄皮肤。 李建昆猜想应该是个华人聚集地。 这姑娘不住在学校,那段悲惨的经历让她变得不太合群,在校外租了间和学校宿舍费用差不多的房子。 吴英雄有这里的钥匙,走上前开楼道门时,冉姿问:“你怎么不搬来和她一起住?一个女孩住在外面总归不太好。” 从主路口拐进去是一条小街,临街二面是两排统一规制的平房商铺,门头的招牌上全有中文。 在加州范围内,旧金山和洛杉矶两地的华人最多,华人的聚集地自然也更多,李建昆这种以前没来过美国的人都有所耳闻,洛杉矶有个非常着名的“二奶村”,名叫罗兰岗,至少在后世的国内赫赫有名。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反倒真觉得昆哥有点生而知之的意思。 林肯车内驾驶舱挡板没合上,吴英雄和老内森沟通,汽车曲里八拐约两分钟后,在一栋刷着黄油漆的两层小楼楼底停下,旁边紧挨着一座平房。 李建昆回以笑容打量着她,一个如江南仕女图中走出的姑娘,圆圆的脸蛋长得婉约而古典,穿上汉服演古装戏完全不用化妆,身高不高,或许不到一米六,娇小玲珑,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 虽然是这样一个江南小家碧玉,但无疑是个很坚强姑娘。 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那段悲惨经历造成的伤痕。 “晓婉,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昆哥。”吴英雄一边上楼,一边抬手介绍。 封晓婉九十度弯腰鞠躬:“学长好。” 其实李建昆只是她同学,两人也是同岁。 “当年真没发现,燕园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李建昆这话不算打趣,封晓婉这种极具特点的古典美人,并不多见。 而且李建昆觉得她有旺夫相,鼻梁挺直,颧骨圆润,下巴饱满。 封晓婉俏脸微红,与冉姿和富贵兄弟也打过招呼后,邀请道:“快里面请,还有两个菜,马上好。” “炒素菜就别放糖了!”李建昆赶紧道,这小两口一个江苏人,一个魔都人,他俩的口味倒能对上。 吴英雄哈哈一笑,封晓婉尴尬说只放了一点点,忍不住,好像川渝人做菜不放辣椒样,不会整了。 房间确实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个卧室,一个独立卫生间,一个小厨房,拾掇得非常干净,红色的实木地板铮亮发光,看不见一丝尘灰。 吴英雄之前已经告诉李建昆,封晓婉患有很严重的洁癖,李建昆正准备脱鞋时,封晓婉摆手说不用:“家里也没这么多拖鞋。” “那光脚吧,这天儿光脚还舒服。”封晓婉的精神问题是否痊愈,连小英雄都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李建昆不好给她带来精神负担。 于是他和富贵兄弟光脚进屋,吴英雄有自己的拖鞋也没穿,封晓婉给冉姿找来一双女士拖鞋,望向李建昆的眼神里透着感激,她看见楼下的加长林肯了,早上英雄和她聊起时,说这位昆哥完全没架子,她多少还有些不信。 房间里有扇侧门,直通隔壁房顶,上面铺有防腐木,同样打扫得几乎一尘不染。 吴英雄说本来的房价比现在要高,房东太太后来主动降价,正因见封晓婉既爱干净又细心。 房顶撑开着一顶灰色遮阳伞,底下摆着一张折叠式四方小餐桌。 难得封晓婉还能烧得一手好菜。 桌上摆满了菜肴,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不用尝也知道味道不会差。 “今天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这里还是第一次宴请客人,甚至是来客人,吴英雄拎来两瓶杰克丹尼后,又抱来一箱百威。 等封晓婉烧好最后两道煮干丝和酱排骨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准备开动。 “什么也不说,来,晓婉,咱俩先敬昆哥一个。” “女孩喝啤酒吧。”李建昆见他俩的动作说。 封晓婉说我能喝,和吴英雄每人倒了大半杯威士忌,两人起身提杯,一口闷,闷完封晓婉倒是呛到不行,连咳好几声。 李建昆收走她的威士忌杯,冉姿起开一瓶百威递过去。 两个女孩喝啤酒,四个爷们准备先干完威士忌再用啤酒漱口,反正牛皮话是这样说的。 但实际上除李建昆外,没一个能打的。 吴英雄刚才那么大半杯威士忌下肚,已经到位三分。多年未见,李建昆哪知道他的酒量?瞅着这架势还以为练出来了。再说这四十度的威士忌,能淡出个鸟来,他非要喝,那喝呗,一杯接一杯。 得。 菜还没怎么动,小英雄脑瓜直往桌上倒。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富贵兄弟也不顶用,打小进了武术队,不让喝酒,没练出这门技艺。 “我一点事没,来,继续喝!”吴英雄脸红得像关公,死鸭子嘴硬。 李建昆本想给他换成啤酒,封晓婉说:“让他喝吧,您过来他开心。” 人家媳妇儿都点头了,咱也没话说,李建昆又何尝不开心? 酒过三巡,小英雄直接趴了,富贵兄弟好点,说得眯会儿,不过他俩李建昆了解,天赋异禀,像这种程度的醉酒,眯半小时,能醒个七七八八。 “冉姐,能麻烦您去一下房间吗?我有几句话想对昆哥说。”封晓婉突然开口。 冉姿自无不从。 等她回到房间,并带上侧门后,面对李建昆询问的目光,封晓婉看一眼仰靠在椅子呼呼大睡的吴英雄,眸子里掠过挣扎,但终究开口说: “他时常和我提起您,您在他心中占据很高的位置,在某些方面您或许比他家人还管用。” 李建昆浅抿一口威士忌,静待下文。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两行清泪滑落封晓婉的脸颊。 李建昆挑起眉头:“你并不爱他?” “不不不,我爱,我爱!” 最后的一个“爱”字,封晓婉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正因为太爱,所以她无法接受把这样残缺、肮脏的自己许给他,他是那么好的人,那么有才华,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他值得世间最好的姑娘。 封晓婉泪流满脸,脸上有股钻心的痛,这并不容易,如同剥离她的灵魂。“我愿意给他我的所有,如果他需要,我可以为他去死!但……我不希望他爱我。” 李建昆眉头舒展,柔声说:“他爱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封晓婉:“???” “你觉得配不上他,找到我,想让我把他带走也好绑走也罢,这事儿你问过他吗?显而易见,你也觉得这跟他没有关系对吧?” 封晓婉怔怔发呆。 “爱情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东西,而当这种极致的自私演变成主观上的‘一切为他(她)好’后,即是真爱。 “伱对他如此,他对你……我想他这些年不离不弃守在你身边,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像你们这样一对都无法走到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类话,都可以从世间抹掉了。” 封晓婉掩嘴抽泣:“可是……” “可是你们的爱已经触及灵魂,到这种程度,其他的何足挂齿?” 封晓婉纠缠几年的心结,一个她无法对小英雄开口的心结,被眼前这男人,像魔术师样信手拍开。 第755章 女排现场 愤怒 第755章女排现场愤怒 吴英雄有个大大的疑惑:昨晚在他喝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没问过昆哥,后者表示啥事没有,还说:“你们小两口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一边埋头学业,一边处理那破事儿,弦绷得太紧,不好,也应该懂得享受生活,适当放松。” 李建昆花大代价搞来几张女排决赛的门票,打算带他俩去看看,当然,他自己也想看。 可吴英雄仍觉得不对头。 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该怎么解释……好吧,就说眼下的情况。 时值傍晚,耳畔喧嚣嘈杂,这是第二十三届夏季奥运会女排决赛的场地,洛杉矶长滩体育馆。 李建昆一行人分两个区域坐着,实在搞不到相邻的六张看台座位的门票,他、冉姿、吴英雄和封晓婉坐在一起,富贵兄弟在他们斜后方十米外的地方。 吴英雄正襟危坐在蓝色塑料看台椅上,封晓婉挽着他一只胳膊,小脑瓜斜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完全是沉浸在恋爱甜蜜中的小姑娘的既视感。 而这种甜蜜,吴英雄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事实上,即使是那件悲惨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和晓婉的关系也没到这一步,连小手都不曾拉过。 当然,这赖他,总不至于让女生先主动。 然而从他昨天醉酒醒来后,一切都变了,他睁开眼时恨不能相信自己的钛合金狗眼,他居然躺在晓婉的床上,晓婉柔香的身体贴着他,小脸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 会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多半看客起身相迎,呐喊和口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怎么会带来这样的巨变? 但这巨大的变化也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就像现在,幸福归幸福,甜蜜归甜蜜,只不过他全身肌肉都紧绷着,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大脑中一片空白,仅回荡着早上阳光洒在床上,也洒在晓婉漂亮的脸颊上时,她羞涩着说出的那句话:“要了我吧。” 今晚的华人观众也有一些,只是相比声势浩大的美国观众,像是一碗绿豆中掺进的几粒芝麻。 他无数次想把她揽进怀里,给她依靠,给她慰藉,但每次都会被她推开。 等到中国女排入场时,李建昆率先起身准备鼓掌,下一秒却不禁皱起眉头,场中嘘声一片。 吴英雄向另一侧投去感激的目光,昆哥还是昆哥,你可以永远相信他,再难搞的事到他那里,都会迎刃而解。 他实在没做好准备,又不想让晓婉胡思乱想。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李建昆感到恶心,这毕竟是人家的主场。 “好!”吴英雄当时立马说,然后又补充一句,“晚上吧。” 女排姑娘们有序通过过道时,二面的看台上,早有准备的美国观众举起一块一块自制牌,或横幅: 【美国吓破你的胆!】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彼时吴英雄直接泪流满脸。 这是在电视转播中看不到的画面。 体育馆内响起激昂的广播声,今晚的决战赛一方,东道主美国队开始入场了。 还有更过份的。 后来那破事发生后,晓婉从精神和生活上都亟需照顾,他也逐渐变得成熟,倒是敢主动了,可晓婉不接受。 【败军之将!】 “女士们先生们……” 在小组赛中,女排姑娘不敌美国队一比三落败,以小组第二的成绩晋级。这些美国观众自以为有张狂的资本,却忘了在一九八一年的世界杯,和一九八二的世锦赛中,中国女排都是世界冠军。 会场的电视显示屏上,突然出现美国女排的合照,她们的脖子上已经挂上金灿灿的奖牌。 这是电视台提前制作好的画面,原本准备比赛一结束就播出去,但似乎有人觉得提前放张照片出来也无伤大雅。 女排姑娘们虽然权当没看见,但这种种行为,又怎能不造成一定的心理影响? “卑劣!”吴英雄攥紧拳头说。 李建昆忍住想呕吐的感觉,笑着说:“等着瞧吧。” 他这只蝴蝶没介入赛事,这场比赛的结果就不可能有改变。 比赛开始,遗憾的是听不见宋世雄老师激情四射的讲解,吴英雄等人紧张地关注着赛场上的形势,李建昆主要享受着在现场欣赏女排姑娘风采的过程,把她们年轻的容貌,与赫赫有名的名字逐一对号入座。 还真的不太好认。 比如说他对铁榔头的比较新的印象,完全停留在后世,而当下的女排姑娘们实在是青春洋溢、英姿飒爽。 第一局打到14平时,现场气氛进入第一个大高潮,女排主帅袁伟民喊了暂停,做出一个大胆决定,换上鲜在国际赛事上露面的新人侯玉珠发球。 嘭! 势大力钧的一球,好像巨灵神挥出力劈华山的一斧。 身穿黑衣的美国女排队员,没一个人有动作,因为怎么看这个球都会出界。然而白色的排球落地,却击在神鬼莫测的一处犄角,并未过线。 现场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有美国观众抱怨中国队的狗屎运太好。 狗屎运?李建昆冷笑,主帅既然敢走这招险棋,天知道年轻的侯玉珠在比赛背后,为这一记发球挥洒了多少汗水? 这是秘密武器。 这一球把美国队打得有点懵,铁榔头抓住机会,以一记招牌式的劈扣结束第一局。 中国队先下一城。 在奥运会的决赛赛场上,这样的领先意义重大,会对对手的心理造成难以想象的压力。 第二局简直像玩儿。 中国队越战越勇,势如破竹,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大比分领先,15:3再下一城。 比赛到达关键局。 在场美国观众的心弦全部绷紧,全场鸦雀无声。 等到双方队员休息完返回赛场时,李建昆瞅着这么安静,适时起身,献上自己的掌声和呐喊:“中国女排,加油!” 好家伙。 全场齐刷刷看来,坐在李建昆身旁的冉姿差点没社死。 吴英雄激动着挺想跟个风,只怪胆子不够壮,举起拳头干挥了几下。 富贵兄弟倒是能跟上节奏,问题是有件事给耽误了,旁边有几个老外指着东家骂骂咧咧,虽然他们听不懂,但肯定不是好话。 “玛德,喷什么鸟语,想练练吗?” “来来来,让你个肥猪先动手,别说老子欺负你。” 差点没打起来。 赛场上,女排姑娘们同样循声望来,脸上皆露出灿烂笑容,看见是枚华人大帅哥后,有几名女排姑娘还略显脸红。 老外们是无法理解的,这是独属于八零年代中国姑娘的羞涩。 第三局比赛开始。 这一局黑衣的美国女排队员倒是拿出了搏命的精神,问题是,对面的红衣女排姑娘们又岂是来玩的? 论起搏命,战火的硝烟尚未散尽的我们,何惧任何人? 女排姑娘们一点没有松懈,让全球亿万观众见识到什么叫作摧枯拉朽。 李建昆看着看着,双目圆睁,有点木。 擦,不对啊!怎么会这么生猛? 这场比赛的他看过不下十次,比赛结果一清二楚,应该是女排姑娘以14比9领先,迎来冠军点。 等他回过神来时,比赛已经结束…… 第三局,15:4。 美国女排的拼命式发挥,只让她们比第二局多赢一分。 “这……”李建昆狠狠吞咽一口唾沫,他只是嚎了一嗓子而已呀。 他却没想过,在全场一片喝倒彩的情况下,无数冷漠和敌视从四面八方压来时,有个一样肤色一样语言的英俊小伙,突然挺身而出,喊出那嘹亮的一嗓子,对于女排姑娘们的心态有多么大的影响。 其一,她们清晰地感受到,现场有人在为她们加油助威,她们并不是孤军奋战。 其二,有实验表明,男生在打球时,周围若是有漂亮女孩加油,男生会陷入一种亢奋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不易疲倦,不知劳累,会爆发出更强大的能量。 放在女孩身上,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女排姑娘们虽然个个人高马大,但谁还没副少女怀春的小心肝? 现场寂静,美国观众如同他们的队员样,全被打懵了,只有赛场上中国女排姑娘们相拥在一起,热泪盈眶。 似乎她们轻易地拿下了美国队,但这个冠军显然来之不易。 这不仅是女排的第一个奥运会冠军,也是中国的第一个奥运会团体冠军。 至此,中国女排拿下了世界杯、世锦赛和奥运会的三连冠! 吴英雄、封晓婉和富贵兄弟激动异常,连冉姿都觉得与有荣焉。李建昆仿佛听见从大洋彼岸传来的举国欢呼。 “狗屎!” “你们看,她们又在喝那种魔水,肯定有问题!” 美国观众的表情与他们截然相反,多半人面若寒冰,一部分人骂骂咧咧,还有小撮人咋咋呼呼指向中国队的休息席。 在那里,从场中下来的女排姑娘们,正在补充水份,咕噜着一种对于国人而言目前也挺陌生的易拉罐饮料。 没错,正是健力宝。 早在女排姑娘以三比零的成绩在小组赛中,把小日子横扫回老家后,泥轰人便非常不忿,那时我国的奖牌数也超过小日子,这不禁让他们发出这样的疑惑: 这还是那个东亚病夫吗? 他们的体育和国民体质何时变得这么强? 为搞清这个问题,有泥轰记者偷偷开始调查,他们发现中国队队员常在赛前赛后喝一种没见过的饮料。 问题一定出自这里! 这名泥轰记者后面立马写了篇稿子,叫《中国靠“魔水”加快出击》,引发轩然大波。 人们更愿意相信中国体育的飞跃是依赖外物。 但健力宝既然还能出现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就说明它不含违禁物。奈何当下那一撮输不起的美国观众不愿去想这个问题,抓住这话题,对女排姑娘们指指骂骂。 这一切肯定不会转播出去,但李建昆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看见女排姑娘们明明赢得冠军,却没获得相应的祝贺,甚至被骂得连健力宝也不敢喝,颇为委屈的模样时,他感到心疼。 同时对脚下这片该死的土地,感到厌恶! 李建昆侧头看一眼小英雄和封晓婉,联想起他们的悲惨经历,心头的那股怒火愈发不可遏制。 这里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阿姿。” “在!” “联系柳总,准备启程去拉斯维加斯。” 第756章 庆功 大有来头的赌场饭店 第756章庆功大有来头的赌场饭店 奥运村内的食堂。 由于奥运会晚上也有赛事安排,这里的食堂会营业到很晚。 刚结束短暂采访的女排姑娘们汇聚到这里,她们在赛前没有吃正餐,仅仅吃了些高热量食物,以维持体能需要,现在个个饿得像能吃下一头牛。 “今晚大家敞开肚皮吃,吃饱喝足。”女排主教练袁伟民笑着说。 “吃什么都行?”队里年龄较小的侯玉珠问。 “什么都行。” “喔——”女排姑娘们高兴蹦起,爆发出一阵欢呼。 平时她们的饮食有严格标准,许多东西都不让吃,另外团里的外汇也非常紧张,每一分都得精打细算。 这里吃饭同样要钱,价格令人咂舌。 女排姑娘惊奇,一个个眼睛亮得吓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想着团里难道吃错药了? 女排姑娘们小声议论着,突然发觉手上的食物不是那么香了。 “她们只是输给我们,一样是银牌得主,世界第二呀。” 不会,也没有。 “终于打完比赛了,真想找个时间出去逛逛。”对付着一碗意面的铁榔头说。 主教练袁伟民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名助教,他们推着一辆印有某酒店标志的金黄色滚轮车,上面放着一只五层高的巨大蛋糕,最上一层铺满五颜六色的水果。 像是侯玉珠,馋那种包裹着面包糠、炸得金黄酥脆的巨大鸡腿很久了,今晚终于能一饱口福,她贪心地想着:要吃俩! 在美国这种地方,买这么大一只蛋糕,得花多少外汇啊? 这时,袁伟民拍拍手说,“姑娘们,有人送来蛋糕给你们庆祝了!” 在场还有些别国运动员,他们窃窃私语着感觉匪夷所思,拿下奥运冠军,并且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奥运会团体冠军,晚上还吃食堂? 换他们一准儿要掀桌子。 她们今晚的对手,美国女排的队员,正在陆续登车,据说在某个高档酒店里,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等着她们。 “你有外汇吗?”孙晋芳问。 她们竟如此容易满足。 其他女排姑娘们也兴致勃勃挑选起心仪的食物。 铁榔头:“……” “你会英语吗?”侯玉珠问。 再看看这群中国女排的姑娘们,却因能享用食堂里的所有食物,显得兴奋而雀跃,无疑非常满意上司给予的奖励。 窗外的夜色中,停着一辆车厢亮灯的豪华大巴。 “输了还庆功?” “生猛海鲜呗,美国这么有钱。” “这边酒店里一般都吃啥?” 女排姑娘们打好食物后,凑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沉浸在获得冠军和金贵的异国美食带来的双重快乐中,如果不是窗外传来的动静引起她们的注意,快乐的氛围还会持续很久。 嚯! 惊喜来得太突然。 听说不是团里的手笔,姑娘们反而更开心,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获得这种礼遇。 大家一窝蜂冲上去,包围住大蛋糕,围着属于她们的庆功大蛋糕,只恨刚才吃了太多食堂的食物。 “不光有蛋糕,”袁伟民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沓红包,迟疑一下说,“不管了,我做主,每人一个,比赛打完很快要回去,大家趁时间可以在附近逛逛,吃点,喝点,买点喜欢的东西。” 女排姑娘们惊诧,还有外汇拿? 谁这么热心这么大方? 袁伟民把红包每人发一个,手上还有多余,遂凑到侯玉珠旁边问:“里面有多少外汇?” “教练你没看?” “没。” 侯玉珠美滋滋拆开红包,倒出里面的外汇,不多,五张,她从未见过这种钱,不确定问:“教练,这是美金吗,一百面值算大钞不?” 唰! 袁伟民一把从她手上薅过钱,然后瞪着眼睛扫向周边:“我反悔了哈,这红包不能发!” 哪有人理他? 发都发了。 姑娘们赶紧把富克兰林藏进衣服里,遂笑嘻嘻看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做。 “你们、你们要害我犯错误啊。”袁伟民看着这些大宝贝们,也挺无奈的,他哪知道摸起来这么薄的红包里,装的全是富兰克林? 再说,那人确实是这样讲的:一点小心意,请姑娘们吃顿饭。 什么小心意? 这一只红包里的五张,能抵得上他两年工资! 姑娘们很是机灵,岔开话题簇拥着他,让他切蛋糕。仪式感一下起来,姑娘们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她们也有庆功宴喽! 就算是美国女排的庆功宴上,都未必有这么大的蛋糕吧? 蛋糕很美味,大家向食堂工作人员要来餐盘,每人装上一大块,吃得满脸甜蜜。 “教练,到底是谁送来的?” “也太好了吧。” 袁伟民回道:“其实你们都见过,就是比赛时突然站起来给你们加油的那个小伙子。” “是他?”女排姑娘们的脑海中纷纷浮现画面,紧接着七嘴八舌追问起那英俊青年的身份。 袁伟民也不知道,奥运村的工作人员联系到他,他去门口时,看见一辆送蛋糕的面包车和一辆加长林肯,那帅小伙从林肯车上下来,塞给他一沓红包,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人家就走了。 他猜想应该是个华裔富商之子,家教很好,不忘根,有颗中国心。 李某人做这些只有一个念头:见不得女排姑娘们受委屈。 在这边没人给她们庆祝,我来。 —— 晌午,烈日当空,飞驰在洲际公路上的加长林肯,好像镶上了一层钻石。 从洛杉矶到拉斯维加斯约四百三十公里,这条路不存在任何堵车的迹象,预计午后便能到。 车厢内,李建昆闭目养神,富贵兄弟扒在窗户上欣赏着加州广袤的无人区,柳婧妍拉着冉姿窃窃私语。 她多少有些诧异主人的想法转变。 很明显的是,主人本对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饭店兴趣并不大。 冉姿也不好揣测大老板的想法,只能把这几天他们在洛杉矶的经历,大致向柳总汇报一遍。 “阿妍,说说那家赌场饭店。”李建昆不知何时睁开眼睛。 “哦。”柳婧妍赶忙撂下冉姿,回话道,“是一家老牌赌场饭店,有将近三十年的历史,全名叫作金沙赌场饭……” “叫什么?”李建昆打断她问。 “金沙赌场饭店。”柳婧妍重复道。 李建昆心想:卧槽,居然是这家吗? 后世不提去过濠江的人,但凡爱逛个小网站的人,应该对“金沙”和“永利”这俩名头都不陌生吧? 如果按照正常历史轨迹发展,这家赌场饭店再过几年会被一个叫谢尔登的人得到,这个从贩卖酒店洗漱用品和汽车玻璃除冰剂起家的人,最终会缔造出一个博彩业帝国,并左右着漂亮国的国运。 据说他的再婚媳妇儿比他还厉害,谢尔登死后,不知是否是无聊寂寞,她挥挥手买下NBA独行侠队。 这对夫妻的发迹,都要从拉斯维加斯这家金沙赌场饭店说起。 在买下这家赌场饭店之前,谢尔登干的是电脑业的展会工作,有一家相关公司,某一天,突然出现一个泥轰人,说要收购他的公司。 这个姓孙的泥轰人是真不差钱,乘着八十年代小日子经济炸裂式发展的东风,他的软银集团越做越大,整合了本土的网络数据企业,滋生出进军美国的野心,他开出的8.62亿美刀的价码,让谢尔登实在无法抗拒。 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小故事,因为谢尔登的三个子女通过家族信托也分得部分公司股权,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在交易之前,谢尔登告诉子女们企业经营不善,准备低价抛售,他的三个子女因而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 最后除去其他股东,谢尔登个人进账五亿美刀,他们的三个子女共获得五百三十万美元。 此后十年,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同他打官司,然后在漫长而痛苦的对峙后纷纷败诉。 谢尔登本来的公司就在拉斯维加斯,手上有钱后,在拉斯维加斯什么最值得买?当然是赌场。于是便拿下金沙赌场饭店。 在九十年代,他又在媳妇儿的建议下,爆破拆除金沙赌场饭店,投资十五亿美刀,在原址上建设起赫赫有名的威尼斯人酒店。 濠江不也有一个吗? 同样是他的。 “金沙赌场饭店现在归谁所有?”这个胡李建昆打算截了。 “一家医学研究所。”柳婧妍回话。 “啥?!”别说李建昆微微一怔,连认真“听课”的冉姿也一样。 赌场饭店和医学研究所,怎么看都风马牛不相及。 “是这样的,”柳婧妍解释道,“在美国有一位传奇富豪,他在拉斯维加斯有很多产业,但他于七十年代末去世了,没有子嗣,富可敌国的财产全被他名下的医学研究所继承。” “伱说的该不会是霍华德·休斯吧?”李建昆问。 “这您都知道?”柳婧妍诧异,不是说没来过美国吗? 要问为什么,那就是活得久的缘故。李建昆岂止是知道,他对霍华德·休斯这人的了解,比博彩业大亨谢尔登还多。 谢尔登这类人,世界上总归还有几个,霍华德·休斯是真的独一无二。 关于他的故事后世拍过不止一部电影,比如小李子主演的《飞行家》,同时他还是钢铁侠的原型,斯坦·李曾亲口说过,在他们那个时代霍华德·休斯就是现实版的钢铁侠。 这人脾气非常古怪,他在拉斯维加斯置业的故事,李建昆也略知一二,大约是这样的:某天休斯到拉斯维加斯度假,租住的旅馆顶层客房时间到了,工作人员请他出去,为保留自己的房间,他直接买下旅馆。 似乎觉得不过瘾,他又一口气把周边数十家无论是酒店还是赌场全买下,最终拉斯维加斯警方不得以出面,以不能搞垄断的缘由,才把他制止。 他曾花费数百万美金买下自己喜欢的电视台,只是因为不想看广告。 据不完全统计,他拢共睡过一百六十多位好莱坞女星,包括大名鼎鼎的凯瑟琳赫本、简拉塞尔、英格丽褒曼、贝蒂戴维斯、哈维兰、丽塔海华丝…… 你问他为什么这么牛? 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亿万富翁。 李建昆的右手轻敲大腿,没想到买卖还没开始干,已经牵扯出两个世界级商业大亨,就是那种“有点意思”的感觉,对于这趟拉斯维加斯之行,也生出几分兴致。 第757章 想要经营赌场饭店的一个前提 第757章想要经营赌场饭店的一个前提 站在金沙赌场饭店外面的停车场上,李建昆仰望着这座黄白相间的建筑。 从外部看,它有十六层高,底层和顶层因设计不同,会更高些,整体看起来像一个机械轴承竖立着放在一只扁平的长方形纸盒上,外表上大面积黄色涂装,以白色边框点缀,其中夹杂着蓝色的窗户玻璃,略显老气。 不过鉴于它建设于五十年代,也没什么好编排的,在那个年代它无疑是这片沙漠上璀璨的明珠。 事实上,据柳婧妍介绍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金沙赌场饭店都是拉斯维加斯地标性建筑,即使现在附近新盖起一些更现代化的楼宇,它的荣光仍无法全部遮掩。 它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赌场大道的中心地带。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位置很重要,金沙赌场饭店的这块地皮,是它价值构成的重要一部分。 其他的,诸如权限更大的原始赌牌,近三十年营造下来的品牌效应等等,都是十分俏皮的资源。 前世谢尔登拿下这家赌场饭店后,没几年便将它爆破拆除了,但他的公司仍然叫作金沙集团,同时新建的威尼斯人也在原址上。 柳婧妍之所以对拉斯维加斯有一定了解,是因为她早前来过一次,硅谷有位科技大佬,在拉斯维加斯也有产业,并且酷爱赌博,热衷于在这边享受休闲时光。 说句不好听的,即使现在把这家赌场饭店给他,凭目前的资源,他也不觉得自己能经营得起来。 到底要逛个啥,只有李建昆清楚。 不过闲暇时也会约几个朋友小赌怡情的李建昆,向来排斥与机器对赌的行为,人怎么可能玩过机器?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虽然有意出售这里,但并不着急,他们继承了霍华德·休斯的所有财产,根本不差钱。既然目前还没人打动他们,也不在乎耽误一时半会儿。 拉斯维加斯算得上一座奇迹之城,在原本不毛之地的沙漠上,硬生生培养出一棵可以摇下金叶子的摇钱树。 走进金沙赌场饭店的一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老虎机,事实上它形似扁平的长方形纸盒的一楼,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场。 他们也不是只坐在车上看,路过某些地方时,还会下来逛逛,甚至进去消费体验。 说白了,就是开店考察。 曾有过濠江堕落经历的李建昆,稍微扫两眼,便发现这里存在很大的运营问题。想想也不算奇怪,一家致力于救死扶伤的医学研究机构,你让他们怎么管理好赌场? “他们有人驻饭店,现在要见见吗?”柳婧妍问。 赌场中央区域出现玩骰子的转盘,和玩纸牌的赌桌。 房间开好后,大家各自回房放好行李,下楼共进午餐,随后离开金沙赌场饭店,驱车在拉斯维加斯闲逛起来。 柳婧妍和冉姿结伴去前台开房间,在此过程中,司机老内森不止一次瞄向那些不用换取筹码,只需投硬币的老虎机,显然手痒得紧。 可以看到更深的区域,还有不少房门紧闭的包厢,那就不是普通玩家可以涉足的了。 机器的程序显然是可以设置的。 即便真有些人从老虎机上赢了钱,与其说是你玩赢机器,倒不如说是赌场为了长久生意,故意让你赢的。 时值下午黄金时段,赌场内的客人并不多。 “不急,先吃个饭,吃完饭带我出去逛逛。”李建昆说。 真想开家赌场,岂是那么容易的?虽然没干过这个行业,但李建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个非常容易招惹是非的行当。 穿过老虎机森林——这里的老虎机每一台都极大,高高竖起,搭配一张舒适的包围式沙发椅,与李建昆印象里国内黑游戏机厅内的那种,完全不同,每台都像带点科幻意味的驾驶舱。 这里老虎机可以玩得很大,运气好的话,不说一夜暴富,一夜小富还是有可能的。 作为第一次来拉斯维加斯、并且有意在这边置业的人,他要尽可能地了解当地的所有情况,包括社会形态、人员构成、治安环境、商业氛围……等等。 这里的赌博业由来已久,最早是因为发现金矿,而吸引来大批人,但怎么把人留下来却是个大问题。 挖金矿的人不是都有钱吗? 那就赌吧。 早期的拉斯维加斯赌场鱼龙混杂,设备简陋,规模不大,赌博、烈酒和性纠缠在一起,使城市混乱不堪。社会的阴暗面在这里无限放大,拉斯维加斯也因此被贴上了“罪恶之城“的标签。 主流社会无法接受这种越轨行为,这使得金融市场中的正规资金对它望而却步。所以最开始这里的赌场,全由犯罪集团控制着。 在六十年代之前,犯罪集团一直是拉斯维加斯博彩业背后最大的老板,他们把持着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 让人大跌眼球的是,这座城市里还有一座黑涩会博物馆,里面展览的器物,详细反应了那段黑暗的历史。 不过既然有这样一座博物馆,以承载历史的功能存在着,显然说明后来的情况有所好转。 一九六六年,内华达州颁布了《赌博业公司经营法案》,法案废除了赌场所有股东必须通过赌博业控制协会背景调查的规定,说白了,往后任何人都有资格在当地经营赌场,只要你有实力。这个法案表面上看,似乎放宽了对赌场经营者的限制,使犯罪集团更加有机可乘,但实际上促成了大量合法资金开始注入拉斯维加斯。 这里又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人物,霍华德·休斯。 正是他当年为保住自己的旅馆顶层客房,一气之下差点没买下整个拉斯维加斯,其行为产生很大的带动作用。 想想看休斯是什么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亿万富翁,干啥啥都成的家伙,他玩飞机玩卫星,一般人只能干瞪眼,投资赌场和酒店咱还不能学吗?外加当地法律现在也宽松,于是乎成批的投资者涌入拉斯维加斯。 可以说是休斯把合法投资带入了博彩业,带入了拉斯维加斯。 在博彩业蓬勃发展之际,投资者又在这里开辟了沙漠疗养区。 时至今日,拉斯维加斯已经从一个偏僻落后、默默无闻的西部小城,演变成汇集了一流的世界饭店、赌场和休闲中心的娱乐之都,每逢节假日,洛杉矶的富人们扎堆往过跑。 花费两天时间,李建昆对这座城市算是有了一个比较细致的了解。 这天晚上,在金沙赌场饭店七楼,7013号李建昆的客房里,他把柳婧妍和冉姿召集过来,准备正式着手拿下金沙赌场饭店的计划。 “阿姿,交给你一个任务。” “是!”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驻派处理这件事的人,现在就下榻在这家饭店,从明天起你开始接触他们,不用谈论什么具体事宜,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也有购买意向,确保在没有与我们具体磋商之前,他们不会把饭店卖给别人。”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不急不躁的态度,显然在待价而沽。 因此他们在最终出售这家赌场饭店前,肯定会对比所有意向购买者的价码。 此举是把他们拖住。 然后李建昆才好去做其他布局,否则干着干着,人家突然把饭店给卖了,岂不白忙活一场? “明白。”冉姿点头应下,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工作,甚至都不用出门。 “阿妍你要去办一件事。” “您说。” “动用你的才能和人脉,尽可能地和这座城市的执法者、管理者,搭上关系。”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道,“我指的是那种如果我们摊上事,他们必须出手相助的关系,伱知道该怎么做,需要用钱让华强太古银行转账到你汇丰的户头。” “好的,交给我。”柳婧妍莞尔一笑。 主人如今显然很清楚她的某些特殊才能,虽然手段可能比较龌龊,但只要能帮到主人,使自己变得越发重要,她不在乎。 怎样搭上这种关系? 很简单,手段无非两样:金钱和美色。 为确保关系稳固,还需留下点证据,在不得已时动用。 “明天起可能不太能见到我的人,买几部移动电话配上,有事及时联系。”移动电话就是俗称中的大哥大。 一九八四年摩托罗拉公司获得美国商业移动通讯许可证,正式将全世界第一款大哥大——摩托罗拉DynaTAC8000X投放市场。 据说重达两磅,充电十小时,通话三十五分钟,售价近万美刀。 不过比起收购金沙赌场饭店,这都是小钱。 柳婧妍迟疑一下问:“您要?” “去会会本地的黑势力。” 如同李建昆早前用屁股想的情况差不多,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现想要经营一家赌场,做不到黑白通吃,根本没戏。 拉斯维加斯的黑势力其实并没有消失,在这样一个泛滥着赌博和性的地方,也很难消失,只是由明面上转到暗地里,但势力仍然不容小觑。 黑势力不仅能带来威慑,又可以用屁股想一下,如果提前没有打通这方面的关系,赌场饭店真经营起来,少不了黑势力会上门找麻烦。 坦率讲,如果做不到黑白通吃,达到这一前提,李建昆不会出手拿下金沙赌场饭店,拿下来也没用。 至于说打通这些关系后会不会浪费? 倒不必担心,即使最后没拿下金沙赌场饭店,想做赌场饭店的生意,仍然可以干,只是短时间内不容易干起很大规模。 柳婧妍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关切道:“那要小心。” 冉姿红唇翕合,欲言又止,似乎有点被吓到。她曾有过美国生活的经历,那样的人是她避之不及的。 第758章 雷宝宝 第758章雷宝宝 在拉斯维加斯弗莱明戈大道和林荫路交界的转弯处,有一座当下整个拉斯维加斯最奢华,也最吸金的赌场酒店,名为凯撒。 凌晨的钟声只差一刻钟,凯撒酒店一楼赌场最内部,007号贵宾包厢内。 一场牌局从晚上六点多鏖战到现在,椭圆形的赌桌旁最高峰时七张位置全坐满,后面进进出出,总有二十来人参加了这场赌局,有些人输光离场,有些人小赢收手,直到某个钉子户输上头了,赌注越下越大后,便鲜有人敢参入。 现在,铺就蓝色绒面的黑框赌桌旁边,只有三名赌客。 李建昆吸一口赌场提供的免费雪茄,浓厚的带点巧克力香味的白雾,在嘴里绕一圈,不过肺,缓缓吐出来。 贵宾包厢里不仅提供还不错的免费雪茄,还有免费的餐食和酒水,有一名服务生一直杵在门旁,随时效劳。 相较于赌客们在这里的花销,这点费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赌桌上玩的是二十一点,又称黑杰克。 没有固定庄家,赌客们互为对手,只有一名相貌不错的白人女性荷官负责发牌,每一局都要抽取桌台费。 李建昆小赢,该说不说,有点狗屎运,他的心思哪在这上面? 而事实上,弗拉明戈酒店建成当年,便获利百万美刀,做生意肯定得有个过程,用后世的说法叫“守店聚客”。 是美利坚黑手党的联合创始人,当然,他们自己和官方不是这种称呼,但实际上是这个含义,一个名叫西格尔的人,看中拉斯维加斯的前景,游说组织内部各家族,筹集到六百万美金,在拉斯维加斯建立起第一家豪华赌场酒店——弗拉明戈酒店,又称火烈鸟酒店。 他有个中文名字叫雷宝宝。 他是拉斯维加斯大圈帮的龙头,雷老的嫡孙。这位龙头的全名,李建昆实在没打听到,一来是真没人知道,二来哪怕知道,混迹街头的混混们只怕也不敢叫。 美利坚黑手党就不用说了,从某种程度上讲,拉斯维加斯今时今日的面貌正是他们缔造出来的。 内华达州早在三十年代初便通过赌博合法的法案,但直到四十年代时,拉斯维加斯仅有两个旅馆式小赌场。 不过最不好招惹的三股势力,人人皆知。 分别是:黑手党、犹太帮、大圈帮。 随着越来越多的财富汇聚到这里,也有越来越多的黑势力想来分一杯羹。 拉斯维加斯到底有多少黑势力,当地的街头混混也很难说得清。 坐在李建昆斜对面的“钉子户”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这一局他又输了。距离他更近的另一名赌客,是个白人胖子,笑得非常灿烂,他是今晚这间贵宾包厢里最大的赢家,身前桌面上的筹码堆成小山。 这家酒店刚建成时,生意并不好,以至于黑手党内部怀疑西格尔私吞了钱,没把酒店打造好,在另两名创始人,也是西格尔的发小兼死党主持的组织会议上,西格尔被宣判死刑。 西格尔对此似乎早有预见,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只会自相残杀”。 比他还先入场的“钉子户”,是输得最惨的一个,大概率已经输了二十万美刀。 别看他这副街头少年的打扮,这家伙大有来头,李建昆经过多方打探,才把接触本地黑势力的第一步,放在他身上。 事实上,他正是尾随这个“钉子户”进来的。 大概率是长辈随口取的,毕竟在美国,中文名字不太重要。 就这么挂了。 所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此人约莫将将二十岁,留着八零年代美国流行的摇滚范蓬蓬头,要是女孩子估计还怪可爱的,放在男人头上属实有点雷人,华人面孔,说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 就这么个玩意,李建昆能和他们接触吗? 犹太帮是后来的,这帮人武力不行,但脑壳聪明,擅长做买卖。 李建昆不与他们接触,没什么特别缘故,纯属感官不好。 大圈帮是个统称,很多地方都有,本地大圈帮这帮人,或许是他们的父辈,在拉斯维加斯这块地界上闯荡的历史,比黑手党还要早。 早在上世纪中叶到本世纪初,受内华达州淘金热和加州铁路修建等影响,亟需劳工,有大批华人远渡重洋过来挣钱。 如果说是黑手党缔造了拉斯维加斯,那么就是这些华人建设了拉斯维加斯。 当时加州铁路想通过不毛之地的拉斯维加斯,需要炸山凿洞,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差事都是华人干的,他们不怕死,只要给钱,然后他们会把拿命赚到的钱,寄回老家赡养父母、照顾妻儿。 这些劳工本身是很纯良的,即使是这样,但凡有个安稳工作,有钱可挣,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问题是,总不缺人欺负他们,面对警方的冷漠,他们唯有奋起反抗,以暴制暴。 所以华人黑势力,起初在美国的形象,实际上有点英雄的意味。 李建昆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打算接触大圈帮。据说拉斯维加斯大圈帮的龙头雷老,正是当年的劳工之一。 “你是不是跟他一伙的?怎么老是发我一手臭牌?!”又一局失利,雷宝宝两张扑克差点没甩在荷官的脸上,吓得后者连忙道歉,主动离开。 不多时,进来一名新荷官。 事实证明手太臭,换一百个荷官来发牌都没用。 继续连败几局,雷宝宝脸都绿了,白人胖子愈发高兴,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雷宝宝的身份之后,还能不能笑出来。 雷宝宝对李建昆倒没气,如果胖子不跟,只剩他和李建昆二人的话,他总能赢,关键这胖子运气爆棚,跟的概率太大了,李建昆原本赢的更多,也送给他不少。 接下来一局,李建昆见雷宝宝信心十足的模样,本想给他送点,胖子又跟了。 “我全部!”雷宝宝把身前桌面上的筹码,一股脑儿推向赌桌中间的资金池。 李建昆看了眼底牌,梅花A。要的两张明牌是方块六和黑桃四,很干脆地弃牌。 “你全部也没多少筹码呀,不再换点?”胖子笑嘿嘿道。 “你踏马的,赢我再说,开牌!”雷宝宝率先翻开自己的底牌,一起相加,十八点,难怪自信满满。 “哈哈哈哈!”胖子大笑,“刚好吃你。” 底牌翻开,牌面相加,十九点。 雷宝宝瞪大眼睛盯着,差点没气吐血。 “还来不帅哥?两个人可没意思了。”胖子问。 “来!”雷宝宝扭过头,在他身后戳着个木头桩样的长发青年,透过那半边遮住左脸的黑发,李建昆隐约看到一团疤痕。 一个狠角色,自始至终黝黑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此时也只是摊摊手,一言不发。 “叫你们经理来!”雷宝宝对他很了解,他说没有,那是真没有,遂对服务生喝道。 很快,赌场经理来到包厢。 雷宝宝表示要借十万美刀。 “雷公子,借钱好说,问题是您这借的钱,您父亲和雷老能承认么?”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我家?!” 啪! 不待赌场经理搭话,李建昆突然拍桌而起,顺着话说:“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们华人?” 天知道,他等这种机会一晚上了,今晚没等到,明晚接着等…… 他不会主动去找大圈帮。 那是最没技术含量的行为,很可能等于送肉上门,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股黑势力。 他机缘巧合下打听到雷宝宝喜欢在凯撒赌钱,没有比这小子更好的突破口了。 他计划用几天时间,让这小子喊自己哥,然后再把自己引荐给大圈帮高层。他要让大圈帮供着他,而非表现出他需要大圈帮。 赌场经理诧异看向他,如果不是见他是位贵宾客户,估计张口便来:有你什么事? 雷宝宝见他为自己出头,自然是另一种反应,好感 1 1 1…… “我看这位小兄弟性格直率,出手也阔绰,今晚至少在你们赌场输了二十万吧,借个区区十万伱们还怕人家还不起?看不起谁呢?”李建昆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吐沫横飞。 “就是!”雷宝宝心说这哥们儿真能处,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 “您有所不知,这位雷公子……背景很复杂,他家人不让他在外面赌博。” “不让你们不也让了,找什么借口?哦,人家输这么多钱,连个翻本的机会都不给?” “要不您借?不是说区区十万块吗?”赌场经理也生出火气,瞎掺和个什么鬼? 漂亮! “我借就我借,我告诉你,咱们华人在外面,就是这么互相帮衬!”李建昆当即把自己的筹码,捧起一把,搁到雷宝宝身前的桌面上,十万美刀只多不少。 赌场经理:“……” 雷宝宝:“……” 白人胖子挠挠头说:“狗屎,你们这样搞,这牌还能玩吗?” 雷宝宝一根食指戳向他:“别想跑,你赢我这么多……” “雷公子!”赌场经理板着脸打断,凯撒酒店作为当下拉斯维加斯最具影响力的赌场酒店,自然不缺后台和势力。 “我又没威胁他。胖子,这样才证明我跟他真没关系,来来,决战到天亮!” 雷宝宝有了翻身的筹码,心情大好,重新坐稳后,望向李建昆,笑笑说:“哥,啥也不说,赢了立马还你,你这朋友我交了!” 李建昆笑着点头,吐出一口带巧克力味儿的白雾。 第759章 大金主 第759章大金主 雷宝宝的十万筹码没能还上,因为他又输得精光。 小年轻还是头铁,不明白人不能与天斗,像他今晚那屎一样的手气,别说再给他十万,一百万都照输不误。 白人胖子大赢离场。 赌桌上不能借人钱的说法约莫是真的,李建昆也输掉好几万。 时值凌晨两点多,两个难兄难弟结伴走出007号包厢,在外面玩“吃角子老虎机”的富贵兄弟适时迎上来。 张贵兴奋说:“我哥手气特别好,赢了好几万!” 哟,不亏,保本了。 雷宝宝身后的冷峻青年,不动声色打量着二人。 “哥,你也不是一般人呐。”雷宝宝说,才知道人家出来玩带着两名保镖,不过也不算太意外,一般人能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随手借他十万吗? 想起这十万欠款,雷宝宝略显尴尬,他不确定啥时候能还上,遂与李建昆打起商量,让他留个地址,说手上有钱了立马给他送过去。“你放心,我汤姆绝不赖账!” 这种现象在拉斯维加斯十分普遍。 好像是卫星发射出去信号,立马被几个雷达接收到。 李建昆心说你小子身上还有票子么?就敢左拥右抱。“之前那经理说你家什么的,你应该是本地人吧,不回去?” “哥你也不是差钱的人,怎么不住凯撒?这边比金沙好玩多了。”雷宝宝说着,一对小眼睛在赌场大厅内扫视起来。 事实上,在她们没输干净之前,也确实是这样。起初她们只是过来赌钱的,抱着与所有赌客一样的目的,等输得一干二净后,心态就变了,迫不及待想要挽回损失,无法接受光屁股回去的结果。 “其他的让她们尝尝小爷我的厉害?”雷宝宝贱兮兮笑着。 “回、回个毛啊。”雷宝宝一晚上输掉三十万,现在满身邪火,只想好好发泄一番,另外,他也有点不敢回。 “耍!”雷宝宝倒也清楚自己兜里没钱,把怀里的两名白人女郎推向他,“哥你先挑,这种类型的还行,不脏。” 问题是本钱输了,账对不上,二十万不是小数目,下面的人难道硬扛家法替他保密吗? 李建昆咧嘴一笑:“那耍耍?” 他的二十万本金,是从家族小赌场偷拿出来的,本来算盘打得很好,赢一笔把本钱送回去,这样下面的人不会得罪他吱声。 李建昆说好,留给他金沙赌场饭店客房的地址。 每个人给自己开出的价码都不一样,通常两千至三千美刀的筹码,她们就能上楼和伱做任何事,如果交易对象实在难觅,也可能降至一千,或以下。 本地人见怪不怪,今晚和你共度良宵的,可能是某公司雇员,可能是邻家女孩,也可能是某个家庭的女主人。 于是开启了一种恶性循环,有些人因此彻底堕落。 悲哀的是,得到筹码后的她们,多半不会兑成现金离开,会再次坐上赌桌,又送还给赌场。 可又没有筹码追本怎么办? 对于姿色不错的女孩来说,这时唯一的本钱只有身体了。 这几个白人女郎打扮不算妖娆,妆容也不浓,她们如果坐在赌桌旁,你会以为只是赌客。 汤姆是他的英文名。 李建昆也不客气,旁边有五个白人女郎,姿色都不错,他每人抛过去三千筹码,没人提出异议,遂抬手招来两个。 她们滞留在赌场中,寻觅着可以交易的对象。 几名白人女郎从不同方向凑上来,争相斗艳,眼里皆透着希冀。雷宝宝那是一点不客气,咸猪手左右开弓。 这小子人不大,心倒不小,竟然想一挑三。 雷宝宝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这几个白人女郎穿着高跟鞋,都比他高。李建昆递给他一个大拇哥。 “嘿嘿!” 开房,上楼。 李建昆和雷宝宝的房间在俩隔壁,富贵兄弟和雷宝宝保镖的房间,又分别在他们的隔壁。 这里的客房环境确实比金沙更高档时髦。 开放式的、仅用透明玻璃阻隔的浴室,赋予了整个房间一种别样的暧昧,李建昆心情不错,踱步到小型吧台边,自顾自开启一瓶意大利柏翠酒庄出产的干红,等他一杯红酒倒好时,浴室里也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扭头一看,当然是一副旖旎画面。 该说不说,这些美国妞的身材是真不错。 两人洗白白后,格外主动地凑过来,李建昆伸手制止她们靠近,遂指指席梦思大床,用英文说:“去上面蹦、叫,一个要求:动静越大越好。” 俩洋妞表情怪异,这是种什么恶趣味? 没办法,金主的要求,只能照办。 两人随即把席梦思床当成蹦蹦床玩,李建昆端着一杯红酒,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饶有兴致看着,倒也不算白花钱。 不都说男人的友谊有三吗?至少达成了一样不是? 隔日中午,李建昆再次见到雷宝宝,顶着一对黑眼圈,脚步虚浮,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照面后,这小子的第一句就是:“哥,猛还是你猛!” 昨晚那两个美国妞,李建昆最后每人又多给了一千筹码,怪累的,嗓子都喊哑了。 这小子完全没有回家的打算,有点赖上李建昆的意思。 中午共进午餐后,又拉着李建昆去三楼按摩,说是腰酸背痛,得调理一下。 一间弥漫着香氛的包厢里,两人趴在按摩床上,享受着美式马杀鸡。 “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建昆。” “我姓雷,中文名是个小名,就不跟你说了。你平时在哪边混?” “港城。” “嚯!那边来的?不过这几年也慢慢多了,好多港澳台过来的人,都是拉斯维加斯赌场的大客户,你也是专门过来赌的?” “一半一半吧,过来玩玩,听说这边博彩业发展不错,顺便看看有没有商机。” “哥你想开赌场?”雷宝宝诧异,那可不是一般商人敢惦记的。 “我住的那家金沙赌场饭店好像有意出售,这边还有类似消息吗?” 唰! 雷宝宝一下从按摩床上爬起来,侧头,瞪大眼睛问:“你想盘下一家赌场饭店?” “不行吗?”李建昆继续享受按摩,头也不抬道。 好家伙! 雷宝宝表情木讷,这哥们儿居然是位亿万富豪! 按当下拉斯维加斯的行情,像金沙赌场饭店这种物业,出售价板上钉钉的一亿美刀起。 “哥你姓李,来自港城,听说那边李家很牛啊!” 李建昆笑而不语,港城李姓中的最佼佼者李佳成,现在没他资产多。在财富上能稳压他一筹的华人,只有包、董两位老船王。 雷宝宝权当他默认了,一时间心思格外活泛: 这可是位大金主! 他们家族亟需的大金主! 赌场饭店,连他们大圈帮都没有。 没什么缘故,盘不起。 他们大圈帮虽然威名赫赫,在拉斯维加斯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在道上与黑手党、犹太帮三足鼎立,但凭的唯有一个“狠”字。 论财富,与这两个组织完全没有可比性。 没办法,在这个国家华人一直不受待见,人家可以很轻松的找到金主,他们不能。更来钱的渠道资源,也都被人家垄断。 他们大圈帮在拉斯维加斯的主营生意只有两种:旅馆式小赌场、工程项目。 旅馆式小赌场针对的客户,都是拉斯维加斯本地的穷人,外来的大赌客根本不可能光顾,收益非常有限。 工程项目更惨,自从一九七三年开始,投资者们认为拉斯维加斯的博彩业已经饱和,没有兴建过任何大型赌场酒店项目。还是今年有个叫永利的疯子要搞一个大工程,目前刚动工不久。 他的家族和大圈帮,太需要金主提携了。 如果不差钱,凭他们的实力一统拉斯维加斯地下世界,都不是痴人说梦。 黑手党吓吓普通人还行,猛个吉尔,前两年黑手党五大家族之一的甘比诺家族,想要拿下纽约唐人街的地盘,被干掉三十多名家族成员,要知道他们整个家族也才二三百号家族成员,一下损失十分之一,最后只能灰头土脸地撤出去。 知道干翻他们的是谁么? 不,不是他们大圈帮,是一群在纽约唐人街出生长大的ABC,没错,像他这种青瓜蛋子。 一群只会内斗的酒囊饭袋! 犹太帮更不提,真要干起来,除了躲在暗地里阴人外,屁用没有。 倘若不是这两个组织有钱,又有白道上的包庇,拉斯维加斯还容他们蹦跶? “哥,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啥?” “我还挺有来头的。” “……看得出来。” “你真想在拉斯维加斯搞赌场生意的话,怕是离不开我们。” “这话说的,老子有钱,离不开谁?” “是、是这个理儿,但你如果有我们的帮助,肯定更好,毕竟咱们都是华人,你不也说了么,咱们华人在外面要互相帮衬,一家亲嘛。” “嗯,这话我爱听。” “那哥,找个时间我撮合一下,你和我爷爷见见?” 谈到这个雷宝宝就兴奋,谁说他不学无术?谁替他们雷家和大圈帮找到过亿万富豪的金主? 第760章 大圈帮的麻烦 第760章大圈帮的麻烦 李建昆和雷宝宝之间算是互表身份,把话说开了,关系自然也更进一步。 李建昆满等着他把自己引荐给他爷爷,谁料这小子一点不着急回家,凯撒酒店玩的地方也是真不少,除了赌场和桑拿按摩外,还有秀场、KTV、酒吧,泳池、球馆……这年头但凡适用于室内的娱乐设施,酒店里几乎应有尽有。 现在,两人站在九楼的一个大露台上,手里端着淡金色的香槟,俯瞰着拉斯维加斯沙漠绿洲般的城市面貌。 “昆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凯撒玩吗?” “档次更高?” “这只是一个原因,”雷宝宝趴在到他胸口的铁艺护栏边,用夹雪茄的手指指楼下,“凯撒酒店的这块地皮,以前是我雷家的。” “哦?” 李建昆心想怎么就易主了,那不得哭晕在厕所?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段。 雷宝宝带着抹唏嘘说:“早年拉斯维加斯刚开始建时,土地还不太贵,但城市大体框架已经出来,我爷爷看中这块地皮,花大代价弄到了手,他也不想一直经营旅馆式小赌场,想着等往后攒到钱,也搞一座赌场酒店。 “不过我爷爷这人犟,有些很来钱的买卖他坚决不碰,赚钱太慢,这块地皮闲置很多年,后面某一年帮里发生一件大事,亟需用钱,凯撒背后的投资人又恰好找上门,我爷爷无奈只能出手了。 雷宝宝摇摇头:“拉斯维加斯的物价水平不高,在这边搞传统买卖赚不到几个钱,投资进去回本周期太长。” 言下之意:该滚的是你。 弗兰克眼睛里寒光掠过,脸上笑容不减,摇晃着红酒杯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这是我们科恩家族的地盘。” “听说雷少昨晚输了几十万,回家不会被打屁股吧?” 雷宝宝指向凯撒酒店南侧,那里与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中间,有一块长条形的荒地。“太窄了,感觉啥玩意建不成,废了。” 女人立马收敛笑容,不敢再笑,她很清楚旁边男伴的身份,至今在拉斯维加斯她还没遇到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 大圈帮有块好地皮,然后某年出事亟需用钱,不差钱的犹太人便携款上门? 该说不说,这通操作很眼熟。 “沿着马路建一排临街商铺还是可以的。”李建昆俯视着那块荒地,从空气中嗅到一抹阴谋的意味。 雷宝宝眼睛瞥过去,懒得搭理。 弗兰克既然过来,自然有办法治他,笑眯眯说:“你们家的‘稳赚赌场’都快被封了,你还有闲情雅致在这边玩?” “这不是雷少吗?”两人这边闲聊时,一个大概率是犹裔青年,领着女伴走上来。 李建昆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一股意难平。 “弗兰克,给老子滚蛋!别惹我心烦。”雷宝宝也是半点不客气。 不过他没说出来,引发两大组织火拼,对想在当地做买卖的任何生意人,都不是好事。再者说,陈年往事了,扯也扯不清。 “输几十万要打屁股?”犹裔青年身旁的女人抿嘴轻笑,上下打量着雷宝宝,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哪里像个“少爷”。 如果早年大圈帮能赚到建一座赌场饭店的钱,凯撒酒店今日的辉煌保不齐就是他们家的,大圈帮在拉斯维加斯的势力,也会更上一层楼。 “还留下一块,喏,这些犹太人奸滑抠门的很,他们计划建多大规模的酒店,多一点地皮他们都不要。” 这些话他是用汉语说的,李建昆中午按摩时才知道,这小子汉语也挺溜。 雷宝宝浑没当回事,一副“老子不走你能咋的”的模样。 黑势力赚快钱赚惯了,看不上传统生意也在情理之中。 别问李建昆为什么知道,相貌还是有明显的族裔特征的,他身边的女伴倒是金发碧眼的标准式美利坚美女。 雷宝宝果然双眼一瞪:“你说什么?” 稳赚赌场是他们雷家和大圈帮最大的一家赌场,也是主要的收入来源,本就没什么钱,这家赌场再要有个闪失,那可不是儿戏。 “昆哥我要回去一趟!”发生这么大的事,雷宝宝也顾不得回家会挨揍。 李建昆点点头,瞅着他静待下文,果不其然,雷宝宝话没说完,发出邀请道:“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我想我爷爷很高兴见到你。” 雷宝宝只是年少轻狂,人却不傻,弗兰克说稳赚赌场快被封了,谁敢封他们雷家的赌场?同时他大概率也清楚家族和帮里的资金压力,从而推测出一个结论:有问题也是钱的问题。 那为什么不把这个大金主带回去? 说不定能解家族和帮里的燃眉之急。 李建昆故作沉吟:“行吧。” 两人带着保镖离开时,弗兰克眯眼盯着李建昆的背影,遂朝某个方向招招手,露台酒吧的经理立马迎上来,躬身待命。 “跟雷汤姆一起的那人是谁?” “具体身份不知道,但挺有钱的,昨晚雷汤姆输光了,想问赌场借钱,赌场没给,这人眼睛也不眨一下借给他十万,他俩好像之前根本不认识,从昨晚到现在雷汤姆在酒店的所有花销,也都是他付的钱。” 经理说完后,忽地想到什么,补充道:“他的两名保镖在赌场玩得都不小,昨晚赢了好几万。” “保镖玩这么大?”弗兰克扭头去追寻那几个身影,发现已经消失不见,目露沉思。 富贵兄弟之于李建昆,肯定不只是普通保镖的身份,两人是为他李建昆豁过命的,没道理自己来赌场玩,让他俩干瞅一晚上。用的不是自己的钱,富贵兄弟当然胆大,心态自然好,小赢几万,不算稀奇。 —— 正当雷宝宝坐上李建昆的加长林肯,他的冷峻保镖独自开一辆凯迪拉克肌肉车跟在后面,一同驶向大圈帮的地盘时,在大圈帮的大本营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这是一座中西结合的房子,整体外观是美国很常见的平层别墅,屋檐下又竖着不少木头柱子,刷着绛红色油漆,有一间房是纯粹的凉亭式风格,只有柱子没有墙面。 现在,房间居中的八仙桌旁,围聚着一圈茶客。 这些都是大圈帮的高层。 华人的组织,也带有典型的华人特色,大圈帮里不分家族派系,如果问这个组织姓啥,只姓一个“雷”字,除雷家人外,其他的大圈帮高层在组织里都有不同的职务,如堂口老大。 他们皆听龙头号令,包括麾下的每一名手下,以龙头的命令为最高指令。 这样的组织结构,使得拉斯维加斯大圈帮异常团结,这也是他们在诸多方面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赖以生存的凭仗。 当然,这与龙头的能力也脱不开关系。 拉斯维加斯大圈帮的龙头,也是创始人,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近半个世纪。 所以外部又将这个组织称作“雷帮”,或“雷氏家族”。 不过最强的人,也有短板,雷镇山最大的短板大概率是缺乏点生意头脑。 “雷爷,虽然说出去人家会笑,但现在情况就是这样的,帮里一次性真凑不出四百八十万现金。” “我当初就说了,咱们干盗版录像带没戏,洛杉矶离这儿才几步路?天天有好莱坞的富豪在赌城玩,咱们盗版他们的电影,他们能舒坦?肯定要想法设法给搞黄喽。” 帮里的资金原本也不至于这么紧张,有些必须要支出的钱,是有规划的。现在这个窘迫局面,问题出在年初投资的一个盗版录像带产业,起初形势很好,货源供不应求,正因为如此,帮里才决定扩大规模。 谁承想,刚把大笔资金投进去,洛杉矶警方联合拉斯维加斯警方,雷霆袭击了录像带厂,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我建议把‘夜色’匀出去,凑凑应该差不多。” “还匀?都是雷爷多年攒下的家业,咱们现在才剩几家赌场?匀出去简单,再想搞到赌牌可就难了。” “那伱说怎么办?这笔账可没时间拖!” “其实,想要来钱不难,那买卖是真赚钱,就怕雷爷您……” “你闭嘴吧你。”屋亭外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眼下的情况就讨论眼下,别扯远了。” 毒,他雷家人绝不碰。 瞧瞧这附近一带的住户,全是华人。把毒搞进来,怎么才能确保不祸害到他们? 还有帮里人。 他雷镇山今年八十有三,只有真正经历过鸦片战争年代的人,才明白毒这东西有多么可怕。它甚至连一个泱泱大国都能弄成病秧子。 再者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在美利坚最不好招惹的就是税务局,这笔税款短时间内必须搞定。 说话的人果然闭嘴,长叹口气。大家继续商量,正在这时,有手下人过来汇报,说小少爷回来了。 “这个孽障还敢回来!”雷镇山气不打一处出,正值帮里亟需用钱的时候,他还偷拿出去二十万,打定主意今什么也要削他一顿。 耳畔传来动静,大家齐齐望去,一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加长林肯出现在视野中,使得他们同时怔住。 这可不是雷宝宝能有的排场。 “爷爷,诸位叔父,我带回一个大人物了!”汽车在路旁停稳,雷宝宝率先跳下来,隔着绿油油的草坪招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好兄弟,港城来的,姓李,打算在赌城盘家赌场饭店玩玩。” 这时,李建昆恰好从车上走下。 嚯! 听闻雷宝宝的话,拉斯维加斯大圈帮的高层们,一双双眼睛死死盯在李建昆身上,犹如在沙漠中寻觅几十年水源的人,突然发现一片绿洲。 盘赌场饭店,那不得有亿万身家? 第761章 支招 第761章 支招 大圈帮的大本营与李建昆想象中完全不同,或许是受影视片影响太深,总以为会是一个生人勿近的地带,类似恶人谷。 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一带是一个大型华人聚居地,一路走过,他看见商铺林立,街道上人们悠闲荡步,年长的人或女性推着婴儿车,多半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副安居乐业的画卷。 天空蔚蓝明媚,不见阴霾。 而大圈帮的大本营也只是一座风格独特的平层小别墅,位于这个大型华人社区的中心地带。 更让李建昆没想到的是,拉斯维加斯大圈帮龙头雷镇山此人的风采…… 好吧,他根本没有风采。 在眼前这座中西合璧的小别墅的西南角,有一间不带墙面的屋亭,屋亭外面是环绕别墅的绿荫草坪,而在这一区域,整体的美感完全破坏,被人从中间开垦出约莫三分地面积的菜园。 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者,撸着袖管,手上握把锄头,现在正站在菜园里。 他身下是一汪长势喜人的红汉菜。 这名老者面相憨厚,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黑色唐装洗得有些发白,看起来完全是一个生活在美国的华人老农形象。 李建昆的注意力落在雷镇山身上时,富贵兄弟则在打量周围,除去在别墅里面或旁边的人不谈,他们在附近还留意到至少十个巡逻的人,这些人虽然衣着不同,但腰间全鼓囊囊的,揣的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东家的高瞻远瞩。 要早知道这边是这样的环境,雷镇山是这样一个人,他说不定真的直接就冲过来了。 看不见的地方的暗哨只怕更多。 绑架富豪,对于黑势力而言,应该是基操吧? 尤其是东家这种在本地没有势力的富豪,很像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李建昆被领到菜园边,雷镇山戳一指头雷宝宝后,望向他和善说:“里面喝茶吧。” 如果没有和雷宝宝搞成哥们儿,贸然来到这里,万一大圈帮起个歹心,他们绝对会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此人,正是雷镇山。 李建昆恭敬不如从命。 “宝宝啊,要我怎么说你呢,你总该知道帮里现在资金紧张吧,还往外偷拿钱。” 咱也没有董船王那种和海盗打交道的经历,见到一群黑势力大佬哪能一点不发怵? “到底出什么事了?”雷宝宝问,他离二十岁还差两个月,目前尚处于发育阶段,对帮里的事涉足不深。 “赢了吗?” 不过,李建昆现在并不这么想了。 “没……” 事情不复杂,博彩业都有高昂税赋——相对于其他赌城,拉斯维加斯算低的,接近百分之八。事实上,博彩业的税赋一直是内华达州的财政支柱。 屋亭里大圈帮的高层们在八仙桌旁腾出一个座位,李建昆七平八稳坐上去,这份从容和淡定,打破了他们的最后一丝怀疑。 “待会再跟你算账!” “鸿叔,我不是想赢点么。” 大圈帮现在手上有五家旅馆赌场,最大最豪华的,当属稳赚赌场。 他们却不知道,李建昆有一半是装的,全仗着两世为人的心态。 这家赌场的纳税期到了。 需要四百八十万美刀,零头不计。而由于投资盗版录像带损失惨重,大圈帮一下子拿不出这笔现金。 但无论如何,这笔税款肯定是要缴的,拖着不缴,不仅稳赚赌场会强制歇业,赌牌被摘掉,仍旧拖不掉,还会牵连到其他生意。 了解清楚原委后,雷宝宝下意识看向李建昆,后者权当没留意到,自顾自品着茶水。 他又不是散财童子。 有什么义务替大圈帮兜这笔债? 大圈帮的高层们同样打起李建昆的心思,有人说:“李老板,你不是想盘家赌场饭店玩玩吗,这方面我们内行啊,要经验有经验,要人有人……” “行啦,净让客人看笑话。”然而话没说完,被从菜圈里走出来的雷镇山打断。 这位不仅没生意脑壳,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正在这时,又有手下人过来汇报,这次是咬着雷镇山耳根子说的,末了,请示道:“要放进来吗?” 不待雷镇山开口,众人耳畔传来嚣张的发动机轰鸣,一辆印有税务局字样的白色福特轿车,闯入大家眼帘。 它越过柏油路,直冲到别墅外面,车轮把精心打理过的草坪,碾压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绿色的汁液挤压出来,使得车轮略显湿漉。 啪!啪! 车门打开,下来四名穿着制服的税务人员,他们面对从四周带着怒火逼近的别墅守卫,皆是轻蔑一笑。 为首一人遂望向屋厅方向,带着抹玩味说:“人还挺齐嘛,希望你们商量的是我们要办的事,税款什么时候能付?” 一名大圈帮高层目露凶光:“你们四个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是又怎样?!” “好啦。” 倘若不是雷镇山开口,只怕真会演变成一场干戈。 李建昆过去常听说美利坚的税务部门多牛批,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四个不像执法者,也像悍匪。 雷镇山亲自上前交涉,对方算是有所收敛。 “三天,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为首的税务人员撂下一句话后,白色福特轿车火速倒车,又在草坪上碾压出几道痕迹,遂扬长而去。 “王八蛋,真该干死他们!” “这帮家伙就是给惯的!” “玛德,竟敢跑到我们头上来嚣张!” 大圈帮一众人差点没气吐血。 雷宝宝凑到李建昆身边说:“昆哥,不是我们帮不够猛,主要这帮家伙太混蛋了。” 税务人员如果想治他们,根本不需要火拼,除非他们不干白道上的生意,除非他们这些人都不用银行不用信用卡,否则大圈帮下面的哪家公司,哪个人经得起查? 但凡查出问题,他们能冻结伱的所有财产,或通过银行划走你的财产。 这也是税务人员嚣张的资本。 几乎没人敢动他们的原因。 “明白。”坦率讲,李建昆看得也不爽,实在太嚣张了,往后他同样要对面这帮披着制服的恶棍。 好一阵儿发泄和平复后,大圈帮高层们把话题拉回到现实。 “他娘的,三天,咱们想变卖点什么都难啊!” “逼老子去劫一笔是吧?” “现在可能只有一个办法:拿固定资产去银行贷款。” 黑势力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是挺无奈挺憋屈的。 李建昆来之前万万没想到,拉斯维加斯大圈帮竟然穷成这样,虽然四百八十万资产他们肯定不缺,但像电影里放的那样,黑势力不应该最不缺现金吗? 只能说,他们在经济方面,混得着实有点惨。 感觉这个问题不解决掉,雷镇山怕是也没功夫和自己好好聊聊,李建昆托着腮帮子沉思半晌后,插话说:“你们守着一座金山却不自知啊。” 嚯! 听闻这话,大圈帮高层们,包括雷镇山,齐齐收声,皆向他投来诧异目光。 “金山?” “你说我们有座金山?” “在哪儿?” 面对他们的疑惑,李建昆继续说:“三天时间是短了点,但这笔税款从这座金山里刨出来,问题不大。” 嚯嚯! 大圈帮高层面面相觑,他们居然在哪里有笔四百八十万美刀的财产,却不知道? 他们多有钱啊,敢这么不当回事? 实际上他们并不富裕。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想不出来。 “哎呀昆哥,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雷宝宝道。 “就是你跟我说的,凯撒酒店旁边的那块荒地。” “啊?!” 别说雷宝宝,大圈帮高层们同时怔住。那块地他们都知道,很窄的一块地,感觉废了,没有任何开发价值。 它能值四百八十万美刀? 甭提四百八十万,但凡有人看中,甩点钱意思一下,大圈帮都能卖。在他们观念里,留着也没有卵用。 雷镇山浑浊的老眼中泛起精光,问:“小伙子,你说说看,那块地怎么能变出四百八十万?” 李建昆看向左右,他这个计划,泄露出去就没用了。 雷镇山立马喝退左右,现场只剩下大圈帮的高层们。 “那块地其实面积不算小,只是太窄。”李建昆说。 “问题正是太窄了,不足十米宽。”雷宝宝说。 “不足十米宽,难道就不能建赌场饭店,你们也不缺赌牌吧?”李建昆望向他,“建一座全世界最窄的赌场饭店,设计师能拿下来,还是一道鲜明特色。” 在场很多人不禁挠起脑壳。 要在那块地上建赌场饭店? 谁建? 你还是我们?我们哪来的钱? 你愿意花四百八十万美刀买下那块地? 这时,李建昆又说:“但不是真建。” 大圈帮高层们:“???” 随后,李建昆把这个计划娓娓道来,大圈帮高层们越听眼神越亮,到最后不乏人兴奋得直拍大腿。 这简直是变废为宝! 这么好的点子,他们怎么就从来没想到呢? 犹太人当年从他们手上,以如今看起来非常低廉的价格,拿走凯撒酒店的那块地皮,而现在凯撒酒店日进斗金,辉煌不可一世,这不仅仅让雷宝宝一人意难平,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 这下终于能找回场子了! 大圈帮的高层们望向李建昆的眼神也变得不太一样,本以为他是个港城富二代,估计比雷宝宝好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然能玩到一起? 现在才发现,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人家可是个生意天才! 李建昆闲谈般讲着计划,手边的茶杯就没空过,一帮黑势力大佬争相添茶,是真的被他的生意谋略所折服。 第762章 私密朋友 第762章 私密朋友 “小李老板,我们江湖人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朋友。” 屋亭内,雷镇山枯槁的手与李建昆的手握在一起,八仙桌一侧有个华人律师,正在起草一份合同。 大圈帮以一家旅馆赌场作为抵押,向李建昆借款两百万美刀。 真要到期没还,自然是李建昆赚。 抵押贷款这种事,他们既然提出来,李建昆还是会帮的,毕竟咱本身的买卖里就有这种业务。 同雷镇山刚才也聊了两盏茶,没料到大圈帮刚好摊上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替他们顺手解决掉,倒是省去不少打交道的功夫,事情到这一步,李建昆的目的算是初步达成。 他笑笑说:“那必须是私交甚好的朋友。” 雷镇山哈哈一声:“没错!” 李建昆并不想明面上和大圈帮扯上关系,任何一个正经生意人都不想,雷镇山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雷镇山有这样的表态,自然不只是为这两百万借款,事实上他并不想初次见面就问客人借钱,真没办法他还有些老物件,不缺买家,是他孙子雷宝宝开的口,人家很爽快的应下,他想想也就算了。 “雷爷,还有个问题。”李建昆说着,看向戳在屋亭一角的富贵兄弟。 其一,李建昆变废为宝的计划,以及这个计划所能带来的利益,和吐口意难平的气—— “尽管放心,我会安排。” 雷镇山虽没有生意头脑,但绝不是笨人,同他打交道很轻松也很愉快,李建昆不再耽误他们办事,以回去取支票为由,告辞离开。 如同雷宝宝想的一样,在拉斯维加斯这种地方,大圈帮很难找到金主,遇上这样一个不戴有色眼镜看他们,并且身家亿万的富豪不容易。 当然要珍惜。 原因有二: 所幸雷镇山暂时没空搭理他,挥手招来一个精壮青年交代几句后,很快,一辆道奇越野车循着加长林肯的轮迹而去。 之所以用支票,而非汇款转账,也是避免和大圈帮有明面上的往来。 他的这个计划,算无遗漏,凯撒酒店背后的那帮犹太人,铁定就范。 加长林肯缓缓启动,雷镇山目送它远去:“这小伙子不简单呐,聪明绝顶、行事老辣,该来时来,该走时走,毫不拖泥带水,难得,难得啊……” 其二,他有意结交李建昆。 有人开口道:“雷爷,他那个计划还挺麻烦,其实不按他的法子……” “我交的兄弟那还用说!”雷宝宝昂起脑瓜,顶着蓬蓬发,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不待雷镇山接话,有人打断:“但按照他的计划,我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你还好意思讲?一般年纪大的人,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狗屁不通!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雷镇山遂扫视周围说:“马上行动吧。” 雷宝宝怂成一坨,火速逃离是非之地。 能从奸滑抠门的小犹子身上剐块肉这种事儿,雷镇山是非常想干且乐意干的。 甚至可以说容不得他们。 雷镇山微微颔首,赞同这个观点。他忽然意识到,即使这个人没有亿万身家,也应该争取结交,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隔日,雷家向税务部门全额缴纳了稳赚赌场的税款。 这一点倒不在知情人士的意料之外,大圈帮丢不起稳赚赌场,砸锅卖铁他们都会把税款缴上,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圈帮似乎一下又不差钱了。 与此同时,来自大圈帮的另一则消息在黑白两道传开,引发轩然大波: 雷家决定开发凯撒酒店旁边的那块长条形地皮,打造一座全世界最窄的豪华赌场酒店! 这个消息一传播开,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凯撒酒店背后的股东们。 亦如李建昆所料。 他虽然来拉斯维加斯不久,但这座城市也逛过一遍,他还没发现有两家紧挨在一起的赌场酒店。 这不难理解,两个缘故: 其一,赌场酒店背后的老板们都不想面对面竞争。 其二,谁也不愿意自家吸引来的客户,被其他赌场酒店分享。 尤其是凯撒酒店。 因为他们是当下整个拉斯维加斯最好的赌场酒店,生意红火,宾客爆棚。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大圈帮在凯撒酒店旁边新开一家赌场酒店,凯撒背后的犹太大股东们会作何感想? 要知道,雷家所有的那块狭窄荒地,与凯撒酒店是零距离的。 显而易见,无论这家赌场酒店开得好或不好,凯撒背后的股东们都不会得劲。 好,会分享他们的客户。 不好,会拉低凯撒的档次。 半下午,在凯撒酒店顶层的一间休闲室里,聚集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他们是凯撒酒店背后的股东、代表,或是亲眷家属。 作为凯撒酒店第五大股东的犹太帮科恩家族,自然也有人到场,弗兰克以晚辈的姿态跟在自己父亲身后。 “雷家哪来的钱开发赌场酒店?” “他们似乎突然搞到一笔钱,稳赚赌场的税款很快就缴了。” “税款才多少钱?把他们整个大圈帮卖了,都未必能建起一座赌场酒店。” “最怕的就是他们搞得不像样子,那不是拉低我们凯撒的档次吗?” “该死的黄皮猴子,居然也想搞赌场酒店,我排斥和他们在一起做生意,哪怕他们的赌场酒店建得再好!” “我不信他们能拿出这么多钱,很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敲诈!” 休闲室里,凯撒的股东们议论纷纷。 这时,弗兰克上前一步,来到他父亲身旁,礼貌地向其他长辈行礼,并发言道:“雷家可能还真能拿出钱。” “哦?” “弗兰克,你知道什么消息?” 弗兰克微微躬身,回话说:“早前雷家的小少爷雷汤姆,在我们赌场里结识了一位华人青年,这人出手阔绰,带着两名一模一样的华人保镖,是真的一模一样,座驾是礼宾级的林肯,具体身份未知,他和雷汤姆交流时用的是中文,我推测应该是亚洲港澳台三地过来的豪门子弟,雷家如果拉到他的投资,资金只怕不成问题。” “有这种事?”最先吃一惊的人是他父亲。 大圈帮穷得叮当响尚且不好招惹,要是再搭上大金主……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卡夫卡,这种问题不应该你们来摆平吗?”有人望向他说。 弗兰克的父亲卡夫卡,嘴角泛起苦涩:“诸位,你们都应该知道大圈帮是群疯狗,拉斯维加斯没有富豪待见他们,他们对金主的渴望像爱斯基摩人盼望夏天一样,动他们好不容易搭上的金主,会让这群疯狗进化成疯狼的,我想诸位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确实不想,这个话题被略过。 “那现在怎么办?大圈帮很可能真有钱,难道让他们动工建酒店?” “当然不行!” “地皮的事是我父亲他们当年处理的,视野有些狭窄了,其实买下那一点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留下这个祸根。当然,我们也有疏忽,看到大圈帮对这块荒地不闻不问,同样没放在心上。” “伱们难道没意识到吗,即使这是大圈帮蓄谋的敲诈行为,但他们已经明白这块地皮能对我们不利,哪怕不建赌场酒店,他们建些其他的破烂玩意,一样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众人沉默。 这正是雷镇山信心十足的原因。 李建昆的这个计划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不过,虽然怎么样都会让凯撒背后的股东就范,但方式不同,大圈帮能得到的利益也会不同。 想想看,你在一块地上要建公厕,与建赌场酒店,有人不想让你建,给予的赔偿能一样吗? “既然这样,派谈判高手去找雷家谈,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想敲诈,如果是,当面戳破他们的阴谋!一百万,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价码,多一块铜板都别给他们!” “如果他们不接受呢?” “……该死的,主动权竟然在他们手上。我的意思是尽量别多给这群黄皮猴子一块铜板!” “如果他们真要建赌场饭店呢?” “那、再说。” 凯撒酒店派出的人,黄昏时分来到大圈帮的大本营。 雷镇山完全按照李建昆的计划执行,起先没出面,晾了对方一个多小时,天色快黑透时,雷镇山才和一名打扮时髦、艺术气息浓厚的白人女性,从别墅的一间房里走出来。 “贝拉女士,那我不远送了,希望酒店的客房你能喜欢,晚上有个好梦,你的创意精彩绝伦,我很满意,期待尽快看到设计图纸。” “好的雷先生,我会加快进度,也祝您有个好梦。” 凯撒派来的四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头皆是咯噔一下,都觉得这白人女性有些眼熟。 “久等了,”把贝拉女士送出门后,雷镇山边向客厅踱步,似乎留意到他们的表情,笑笑说,“她你们都不认识吗?着名的建筑设计师贝拉·琼斯,我们花大代价特地从洛杉矶请来的。对啦,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凯撒派来的四人恍然,的确是贝拉·琼斯,她的劳务费可不低,拉斯维加斯至少有两座赌场饭店是她的作品。 完蛋了,大圈帮真要建赌场酒店…… 得赶紧回去汇报,那估计就不是三瓜俩枣能打发的。 第763章 又冒出一个赌王 第763章又冒出一个赌王 大圈帮在五天后偿还了借李建昆的两百万美刀,并伴随着无尽感激,后者的计划让他们从小犹子身上狠狠剐下一块肉,别提有多爽快。 这五天李建昆也没闲着,同柳婧妍出席了几场聚会,接收了她经营出来的成果。 至此,在拉斯维加斯开赌场饭店的前提条件,已经达成。 李建昆的注意力转回到金沙赌场饭店上,冉姿这段时间一直在和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派来人的接触,因为不谈具体事务,也没什么好做的,主要就是吃喝玩乐。 不过在生意场上,这向来是重要的一环。 冉姿在美国长大,与美国人结交没有任何障碍,又是带有异域风情的东方美人,并且出手阔绰,同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几个老爷们儿处得相当愉快。 消息也因此传播出去:金沙赌场饭店的竞购者中,又添一方。 并且是危险程度很高的一方。 正由于冉姿不谈具体事务,只是和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几人当朋友处,她组织的聚会,前者几人几乎不会推辞。 这时,放在桌案上的大哥大响了。 此人约莫三十来岁,长着一张美氏政客脸,伪善的笑容下有种掩藏不住的孤傲。用咱们的话说:格外讨人嫌,欠揍! 李建昆陡然启动,一记正蹲踹过去。 三分钟后,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来到饭店五楼的一间卡拉OK包厢。 这些有心人全看在眼里。 此人的两名保镖倒是想有所动作,却被与李建昆配合默契的富贵兄弟,每人一个“照顾”了。 包厢里光线略显暗沉,只开了氛围灯,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和作陪的女郎已不见踪影,冉姿孤零零坐在真皮沙发上,在她旁边围聚着三个白人男性,其中两名是保镖,另一人动手动脚。 看到李建昆出现,强忍住害怕的冉姿险些喜极而泣,从沙发上站起。 遂撂下笔纸,薅起大哥大,大步流星出门,敲响隔壁客房的门。 与此同时,调戏她的那个白人男性也扭过头,笑盈盈说:“靠山终于露面了。” “该死的!你敢打我?” 今晚,在金沙赌场饭店里同样有一场冉姿组织的聚会,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几个老男人都在,李建昆暂时没有参与,他通过冉姿收集回来的信息,正在客房里埋头制定竞购方案—— “喂?” 李建昆挑起眉头:“我马上来。” 他出面后,自然要谈正事。 冉姿眨巴眨巴眼,心头再次跃上一抹幸福,女孩想:老板是不是真对我有意思? 这倒是她多想了,换作柳婧妍被对方动手动脚,这一脚李建昆照踹不误。 砰! 那张脸终于不笑了,整个人撞向沙发,人仰马翻。 下一秒,李建昆知道了他的名字,高低也怔了怔,原来是这个老流氓。 李建昆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没说词,但意思到了——管你踏马是谁。 沙发上的男人爬起来,满腔怒火,可是左右一瞥,又有点熄火,他的两名保镖全在地上。“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板,有人找麻烦!”电话那头传来冉姿有些惊慌的声音。 此人当下在拉斯维加斯也算大名鼎鼎,而他的名字在后世,全球皆知。 他叫永利。 李建昆对他的了解,与从拉斯维加斯走出去的另一个赌王谢尔登差不多,不过在博彩业这个领域,谢尔登比他还要逊色一筹,在后世他有个头衔,叫“拉斯维加斯之父”。 永利报出名头后,以为李建昆会吓到,会后悔刚才的行为卑躬屈膝向他认错,但他显然失望了。 打了就打了呗。 有种告我去啊,李建昆一副无所吊谓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很喜欢告人,很爱惜自己的羽毛,曾有作家未经他的授权,写了一本关乎他的自传,书的内容没有问题,但出版商为了销量,在宣传中影射他的黑道行径,前后被他状告五次,罪名是诽谤,出版商和作家几近破产。 无独有偶,有个记者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批评他的文章,对于一个记者而言,写一篇对某个名人的评论,实在是一件稀拉平常的事,却被他打电话狂喷二十分钟。 李建昆的无动于衷,让永利以为这个外来的黄皮猴子不认识自己,他整理着白色西装起身,高傲地自述起身份,企图让李建昆跪下来向他认错: “我,永利,素有赌王之名! “亿万富豪! “拉斯维加斯在建的最豪华的赌场酒店的拥有者!” 李建昆:“哦。” 是,这几个名头他倒是没吹嘘。 永利此人家族就是干赌博生意的,据说还是沃顿学院毕业,后面随父亲在老家经营扑克赌场,自认发育好后,便跑到赌场拉斯维加斯闯荡。 确实被他攒下亿万身家。 他口中所说的,在建的拉斯维加斯最豪华的赌场酒店,就是后来的金殿酒店,门口有座每隔十五分钟喷发一次的假火山的那家。 李建昆犹记得一个数据,忘了在哪里看见过的:金殿酒店总投资六十三亿美刀。 不过,其中56.5亿都是借的,高息贷款。 说是金殿酒店开业后,必须每天赚一百万美刀,才能偿还这笔巨额贷款和高额的利息,金殿酒店共有三千个客房,而自一九七三年之后,拉斯维加斯就没有再兴建过赌场酒店,因为华尔街曾预言过,拉斯维加斯的酒店业已经饱和,加上来自大西洋城的竞争,投资将会收缩。 显而易见,这人是个疯子。 同时也是个博彩业奇才。 后来真被他干成了,正是凭借金殿酒店的成功,才被他打造出未来的世界级博彩业巨头,永利集团。 对于李建昆的漫不经心,永利是既惊诧也愤怒:“我不管你是谁,外来亚洲小子,你必须拿出最大诚意向我道歉,然后马上滚出赌城,这里不是你能撒野和染指的地方!” 李建昆原本还有些疑惑,永利有一座在建的金殿酒店,为什么还惦记金沙赌场饭店?想想又不算奇怪。 这是个狂妄的野心家,金沙赌场饭店的地段极好,因是老饭店,出售的价格也不会太贵——相较于他在建的金殿饭店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拿下,在他的运作下,大概率马上就能赚钱,也是为日后的发展壮大做打算。 李建昆盯着他欲要喷火的眸子说:“我要是不呢?”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仅凭伱刚才踹我一脚,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会让你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永利似乎抓住一个把柄。 李建昆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靠着:“我就在这里。” 永利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年轻人,他发誓今天一定要让对方亲吻他的鞋尖,遂从酒水台上薅过自己的大哥大,开始摇人。 这样摇人,摇的显然不会是白道上的人,而他的黑势力背景,李建昆甚至知道,雷宝宝早前提到过——黑手党热那亚家族。 李建昆自然不会等着热那亚家族的爪牙冲进来,同样拿起大哥大,拨出一通电话。 永利留意到了,浑没当回事,刚才从冉姿嘴中,他已经弄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但至少可以确定对方是外来者,到拉斯维加斯只有几天时间。同他拼势力? 永利打完电话后,看李建昆的眼睛中带着戏谑和怜悯。 嘭! 包厢房门被一脚踹开,永利诧异,热那亚家族的人何时办事效率这么高了?扭头望去,才发现不是。 一伙带着凶焰的华人冲进来。 永利先是怔了怔,接着不禁大笑起来:“哈!雷家的人?”他猛回头看向李建昆,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问,“是你喊来的?你的底气是雷家人?哈哈哈哈……” 他眼泪水差点没笑出来。 雷家人得喊他老板! 他的在建酒店的施工方中,就有雷家。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使得永利大跌眼镜,大圈帮这群人同样有些错愕,不过只是看看他,没有上前搭话,为首的精壮青年快步走到李建昆身前,躬身道:“李老板,什么事?” “这家伙调戏我的女下属,还想把我赶出赌城,摇了什么人过来。”李建昆说。 精壮青年眯起眼睛,看向永利:“斯蒂芬,谁给你的胆子?” 永利:“……” 大圈帮确实承接了一部分金殿酒店的施工,但这并不是什么友好合作,而是永利没有办法,在拉斯维加斯搞大型工程,绕不开他们大圈帮。 而且永利这家伙拿下地皮,又要买建筑材料什么的,现在兜里没多少钱,施工款是记账的。 反观李老板这边,龙头发话,从此以后便是他们大圈帮私下里的亲密朋友,甚至担心他的安危,特意把自己调过来保护李老板的安全。 人家李老板不仅无息借款给他们,还不求回报给他们献上一记良策,从小犹子身上狠狠剐下一千两百万美刀现金。 这两人起冲突,他们大圈帮该站在谁那边,还用问吗? “斯蒂芬,你知道我们雷帮的行事风格,我们既然过来,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你马上向李老板道歉,争取他的原谅,否则别怪我们不念旧情。” 永利抓狂:“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我才是你们的合作伙伴!” “这你不需要知道。” 永利:“……” 热那亚家族的爪牙倒也来得不慢,永利毕竟是他们的金主,一伙人凶神恶煞冲进来,只是一瞥里面的情况,看见大圈帮的人后,眼神同时定格在大圈帮为首的精壮青年身上,嚣张的嘴脸和举止立马收敛。 “永利先生,这、什么情况?” “滚!”大圈帮的精壮青年怒喝。 热那亚家族的几名爪牙吓得一哆嗦,向永利投去爱莫能助的目光后,匆匆离场。这家伙可是雷镇山的贴身保镖之一,带不进来热武器的情况下,人家一个人能把他们全干报废。 永利:“……” “斯蒂芬,李老板还等着!” 永利心头无尽憋屈,但面对大圈帮这群疯狗,只能无奈垂下他亿万富豪和赌王高贵的头颅。 李建昆在他说道歉话时,已经起身,牵着冉姿的胳膊走出包厢。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不要也罢。 永利望着他的背影,满脸怨毒。 第764章 召集人马 第764章召集人马 “李先生,我们非常感谢你让冉小姐这段时间对我们的款待,她是位东方天使,我们都很喜欢她,基于这一点,我们愿意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能竞得金沙赌场饭店的机会很小。” “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第一,永利先生一直对金沙赌场饭店表现出浓厚兴趣,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他已经向我们表明,无论你出什么价码,他都会比你高。 “第二,你应该明白,不管是哪方面,包括但不仅限于我们机构,他们更希望这座有将近三十年历史的拉斯维加斯地标性饭店,最后被一个美国人买到。” 李建昆第一次和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会面,不等具体磋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老板,永利显然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在针对我们。”从办公室出来后,冉姿说。“他难道比您还有钱?” 有个屁! 这是个疯子,敢借钱倒是真的。 李建昆没有搭话,他根本不愿意和这个疯子去竞价,永利拿博彩业当主业,而他只想捞个偏门,打造一头美刀现金奶牛,双方的重视程度,以及准备投入的精力都不一样,能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同。 他对金沙赌场饭店的价值做过详细估算,有一个心理价位,倘若超出这个价位太多,他是不情愿的。 他在港城似乎还有个什么外号吧? “哈佛或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硕士、博士这类行吗?” 如今信息已经明朗,永利是金沙赌场饭店背后最强有力的买家,还明言针对自己……去踏马的! 能不能拿下金沙赌场饭店先放在一旁不管,李建昆打算先把这厮给收拾了。 车厢内欢声笑语,叽叽喳喳,有些嘈杂,好几扇窗户玻璃上都贴着脸。 “多多益善。过来这边我还要挑选一下,有些人未必好用,你尽量多联系一些,你这么跟他们说:只要愿意过来的,哪怕最后我没用上,每人五千美刀劳务费,如果通过我的挑选,最后用上的,酬劳肯定更高,到时我再和他们算,包他们满意。” 狙他丫的! 但,要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同样不甘心。 “还行,这不在考博吗,时间可以自由分配,有什么事你说。” “伱在这边留学多年,我听说基础学科方面,咱们华人留学生在各大高校一直遥遥领先,你认识数学很厉害的那种吗?我要找几个人办点事。” 兜里没几个真金白银,欠一屁股债的家伙,也敢跟他嘚瑟? 这同股市中那些股权不稳的公司有啥区别? 大约一刻钟后,大哥大响起单音节的提示音。 “那他们还不装火箭推进器飞过来?”吴英雄哈哈大笑。 “太行了!” “是我昆哥,什么急事啊?” “要几个?”大哥大那头传来吴英雄豪气的声音,他一九七九年过来,实打实的同代人中的留学老大哥,这么多年自然不能白混。同时也很兴奋于总算能帮上昆哥的忙。 下方的州级公路上,一辆通用汽车公司生产的小巴车,匀速行驶着。 这件事根本没有难度,只要是还在求学的留学生,没人不想赚这个钱。且不提更高的报酬,五千美刀,足够一年的伙食费了。 吴英雄说给他三天时间召集人手。 —— 天空蔚蓝,几朵白云像样漂浮于半空。 说干就干,回到客房后,李建昆用大哥大打到洛杉矶的某寻呼台——离开洛杉矶前,他给小英雄配了部摩托罗拉的数字传呼机,方便联系。 李建昆从小桌台上薅起,拿在手上像只哑铃,摁下接听键:“喂,英雄?” “你现在学习忙吗?” 有不少在异地他乡待了很多年的人,因忙碌、囊中羞涩等原因,其实并没有好好逛过当地,活动范围仅限于平时生活的那一小块地方。 正如车内的这十几名留学生。 包车洲际旅行,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第一次。 令人心情更加愉悦的是,此行不仅不用他们花一分钱,只要到达目的地,即使什么都不用干,也能领到五千美刀。 如果不是发起人是大家知根知底的老同学(老朋友),他们甚至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你们看!”有人手指窗外,突然高呼。 小巴车在荒芜的沙漠地带已经行驶两个多小时,朝窗外看久之后,让人感觉这片陆地只是这样,而此时,前方陡然出现一座高楼林立的摩登城市。 那种冲击感是无与伦比的。 让人惊叹于在如此荒凉的不毛之地上,建设起这样一座城市,到底付出了多么庞大的代价? “拉斯维加斯耶!”有姑娘的眼神开始朦胧,充斥着梦幻般的色彩。 久闻其名,却从未来过。 原本也不曾幻想过有一天会来到这里。 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似乎只有那些富豪才配享受,与他们距离太远太远…… 而现在,他们和这座奇迹之城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近,显得十分不真实,宛如梦境。 大家不约而同在心里想:这是我能来的地方吗? 马上要抵达拉斯维加斯,围绕这次旅程目的的话题,再一次被谈起。 “英雄,你这大哥是何方神圣,这么有钱?” “小吴哥,他喊我们过来到底做什么呀?” “吴英雄同志,快到地方了,你好歹交个底吧?你丫的不会真起歹心,想把我们卖了吧?” 吴英雄叉腰大笑:“我倒是想,把一群当今社会逻辑最严密的数学系硕士和博士卖掉,那我一下扬名立万了!” 大家纷纷翻起白眼。 看着他们的表情,吴英雄无奈摊手说:“我是真不知道啊,电话里没说。我这个大哥我也多年未见,现在在做什么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两点:第一,他混的挺好;第二,他行事磊落,一口唾沫一个钉。” “行吧行吧,信你一回。” “可我还是想不通,我们一帮搞数学的,你说把我们拉去华尔街,拉去硅谷,我都能理解,把我们拉来拉斯维加斯做什么?” “小吴哥,你是不是有一点没说,你这大哥办事还喜欢不按套路出牌?” “对头!” “哈哈哈哈……” 一群留学生都很费解,看不出拉斯维加斯这地方和高等数学能沾上半毛钱关系。 事实上,这年头也确实没有任何数学家和拉斯维加斯的故事流传,倘若搁后世,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 在一片欢笑声中,小巴车抵达金沙赌场饭店。 吴英雄没敢直接进门,身旁的华人留学生们也一样,示意大家在停车场上候着,他先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李建昆的大哥大号码。 不多时,两名漂亮的华人女士,从饭店门口结伴走出来。 吴英雄一眼认出冉姿,小跑上前。旁边,柳婧妍客气行礼:“吴先生好。” “呃……你好你好。”吴英雄赶紧回礼,只觉得这女人气场好大。 冉姿和柳婧妍带着这群在美国过惯苦日子的留学生,走进了这座将近三十年历史,但在他们眼中仍然金碧辉煌的赌场饭店。 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那么金贵和稀奇。 冉姿按照两人一间的标准,去前台给他们开房间,与此同时,柳婧妍带着他们,沿着大理石铺就的旋转楼梯来到二楼餐厅。 “大家肯定还没吃午饭,先吃好喝好,完了我带你们去见我们老板。” 吴英雄这时才知道,这个气场很大的女人不过是昆哥的下属。 而旁边的留学生们则对他这位大哥混的很好的话,再无一丝怀疑。 “她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随便吃?” “对。” “这里的食物很贵吧?” “你看她像差钱的人吗?” 留学生们窃窃私语,确定他们可以在这里随意消费,有人买单后,自然心花怒放。他们留学最短的人,也在这个国家待了三年,何时进过这么奢华的餐厅?何时能完全无需顾忌价格在餐厅消费? “那、那我要个牛排吧。” “我吃个意面。” “老邱,咱俩共一块披萨?” “行。” 不过真正到点单的时候,大家并没有海吃胡喝,每人几乎只点一样食物,贫困的日子过惯了,他们早已习惯节俭。 最后还是柳婧妍看不下去,也怕没办好主人交代的事,从服务生手上拿过菜单,小嘴巴拉巴拉,一口气报了一分多钟菜名。 此时已是午后,餐厅里客人稀疏,很快餐食陆续送上来,把三张相邻的餐桌桌面铺得满满当当。 望着这样的饕餮盛宴,包括吴英雄在内的留学生们,皆情不自禁吞咽起口水。 “大家请随意。”柳婧妍抬手示意。 “谢谢。” “谢谢姐姐。” “我……应该叫妹妹。” 吴英雄拿出一半主人翁的精神:“来吧来吧同学们,盛情难却,点都点了,别浪费。” “开什么玩笑?” “浪费是可耻的!” 接下来便是一场风卷残云。 吃相虽然有点不好看,但堪称有些冷血的柳婧妍,却看得笑靥如花,这群留学生身上仍带有她只在内地见过的质朴和纯真。 留学生中有男有女,消灭完所有食物后,几个姑娘都悄悄吸着小腹,实在难以启齿,肚皮吃得圆滚滚的。 太美味了。 柳婧妍和冉姿每人带一支队伍,乘坐两台电梯上楼,安排他们回客房各自放好行李后,两人又领着留学生们,来到九楼的一间提前开好的小会议室。 在这里,留学生们终于见到了吴英雄的大哥。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 会议室里有块移动小黑板,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是汉字、数字和英文字母的混合形式,还有一个大标题: 【21点纸牌规则】。 第765章 梦幻团队 第765章梦幻团队 小型会议室里,李建昆和留学生打过招呼后,知道他们对此行的目的都很好奇,示意他们沿着椭圆形的红漆会议桌落座后,手敲小黑板,朗声说: “如大家所见,这是一种拉斯维加斯赌场最常见的纸牌玩法,俗称21点,又叫黑夹克。 “大家可以先看看它的规则,利用你们数学家的大脑好好思考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建昆从小黑板旁踱步走开,给大家更开阔清晰的视野。 留学生们包括吴英雄,都认真阅读起小黑板上面的内容,它极尽详细地介绍了拉斯维加斯目前流行的21点纸牌的玩法。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地区不同,赌场不同,以及时代变化等影响,21点纸牌的玩法不尽相同,有很多变种。 目前拉斯维加斯赌场的21点纸牌玩法,有两种,一种没有固定庄家,荷官只负责发牌,赌场每局抽取桌台费,这种玩法说白了,就是玩家和玩家玩。 李建昆上次和雷宝宝一起玩的正是这种。 不过这种玩法不在他这次的计划之内。 另一种,类似于后世比较常见的玩法,赌场的荷官做庄,只有庄家能持有一张暗牌,或叫底牌,其他玩家全部明牌,一起和庄家赌。 他的灵感,正源于前世听说过的一个真实故事,有位华裔数学家,利用数学知识,横扫美国各大赌场,无往不利。 啪啪啪啪! “这样的规则明显对庄家有利。” 李建昆听着他们的谈论,献上自己的掌声。 游戏的目标是使手中的牌,点数之和尽量接近21点,但不能超过21点,如果超过,则称之为“爆牌”,会直接输掉该轮游戏。 霎时间想法纷呈。 后来这个故事还出了一部好莱坞电影,叫《决战21点》。 然后便是玩家按照规则,通过要牌、停牌等方式,使自己的牌面点数尽可能接近或等于21点,最后当所有玩家停止要牌时,与庄家对比,点数小的,输给庄家筹码,点数大的,从庄家手上赢得筹码。 那应该是九十年代。 A既可算作1点,也可以算作11点。 别说现场的数学家们,即使是吴英雄,扫一眼也就懂了。 大家随即思考起李建昆刚才的那句话:利用你们数学家的大脑好好思考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利用数学去进行理性推算的话,即便做不到非常精准,即知道庄家的底牌和自己要拿到的下一张牌,但含糊的估算,也能提高至少几个百分点的及时止损,或赢面。” “这其中有个概率问题,每明牌一张,对庄家底牌的揣测,和对自己可能拿到下一张牌的点数的概率分析,就会更精准一分。” “重点是要记牌,只有五十二张牌,倒也不难记。” 规则相对复杂,但认真捋一遍一般人也能懂。简单来说: 游戏由二至七人一起玩,使用一副扑克中除去大小王的其他五十二张牌。 李建昆在小黑板上写的玩法,正是这种。 玩这种数字游戏,还得是数学家,该说不说,这真叫专业对口。 花牌J、Q、K均算作10点。 游戏中的牌点数计算方式如下: 2到10的牌,按牌面点数计算。 “确实。不过只用一副扑克的五十二张,假如有七个人同时玩的话,纸牌消耗会很快,而明牌越多,庄家的底牌的可能性就越小,其实……可以逐步推算。” 他想:既然别的数学家能做到,他召集一批数学家来,又有何不可? 目前看来,形势大好,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些留学生数学家们已经把提高赢率的方式,捋得七七八八,记牌、推算、统计概率……感觉格外靠谱。 李建昆的掌声也打断大家的讨论,有人诧异问:“你想让我们帮你赌钱?” 尤其是几个留学生姑娘,脸上明显露出排斥的情绪。 “首先你们要明白一点,在内华达州赌博是完全合法的。其次,不是让你们去赌,你们只要协助我,给我当参谋,我来赌。”李建昆说。 有姑娘吐吐舌尖,小声说:“那还不是一样?” 他们终究参入进赌博。 “不勉强。”李建昆又说,“完全采取自愿的原则,正如我让英雄告诉你们的,只要过来这趟的人,都有酬劳,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酬劳肯定更高,包伱们满意。” 他说着,看向会议室门边。 柳婧妍款款走上前,取下右肩上的爱马仕皮包,放在会议桌上,扫视周围问:“哪些人不愿意继续的?” 留学生们惊讶地看着她的动作,这是准备掏钱吗?真的什么都不用干,过来就给钱,五千美刀? 一个姑娘弱弱举起手,望向吴英雄,抱歉说:“小吴哥,不好意思,我真不想参与赌博。” “没关系,我哥不是说了么,全凭自愿。”吴英雄微微一笑。 柳婧妍从包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富兰克林,在留学生们震惊的目光中,也没去数,估摸着从中间一分为二,遂走到开口的姑娘旁边,将其中一半递给她。 姑娘瞠目结舌接过:“谢、谢谢姐姐。” 随后,又有几个姑娘相继举手,柳婧妍按照同样的方式逐个给她们发了钱。 场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姑娘没动作,她叫纪静亚,麻省理工大学数学系硕士,辅修天体物理学,清华出来的,一九七九年和吴英雄坐同班飞机来的美国。 吴英雄见她贝齿轻咬红唇,含笑说:“静亚,不必勉强。” “也、不是勉强,我想多赚点钱,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够灵光,只会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当初不自量力选择了这两个专业,感觉成功上岸遥遥无期。这活儿似乎还挺适合我,我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记忆力还行。” 纪静亚说着,扭头朝李建昆望去,“李大哥,我只有一个问题,听说拉斯维加斯很混乱,我们真要协助你在赌场赢了钱,你能确保我们的安全吗?” 吴英雄觉得她太谦虚了,她的记忆力岂止还行?这可是个能硬背牛津字典的狠人。 也正是因为认识这样一群人,所以每每被人夸赞天才时,吴英雄总感到汗颜。 纪静亚的这个问题,其他留学生们同样关心。 “其实你多虑了,拉斯维加斯虽然混乱,但这些赌场开门做生意,如果客人赢了钱,却遭遇意外,这比任何事对赌场的生意影响都大。我再正面回答你的问题,是的,我可以百分之百确保你们的安全,坦率地跟你们讲吧,我的真实目的是在这边开赌场饭店,我已经打通本地黑白两道的关系。” 吴英雄:“???” 我勒个去,他昆哥才过来美国多久?从洛杉矶来赌城又才几天? 都打通黑白两道的关系了? 拿金箍棒打的吧。 匪夷所思。 而华人留学生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就说怎么这么阔气吧,敢情是位想开赌场饭店的商业大佬。 这种人吴英雄是怎么认识的? 还敢喊哥? 纪静亚暗吸几口凉气说:“我没问题了,我加入。” 男生们在拉斯维加斯这地方,对赌博倒不怎么排斥,不乏人显得有些兴奋,跃跃欲试。 这时,拿了散伙费的几个姑娘,似乎想要告辞离开。李建昆示意她们稍等,然后望向愿意留下来的其他人说: “我对大家还有点考验,我毫不怀疑你们在数学方面的才能,但对于这件事有些人未必适合,肯定有人通过不了,到时我安排车送你们一起走。” “李大哥,如果通过考验,你的事大概要办多久?你知道的,我们还有学业。”有人问。 “不会超过十天。” “那还算快。就算没通过考验,到时大家一起走吧,还没来过拉斯维加斯呢,也给自己放个假,感受一下这座沙漠之城。” 李建昆笑笑说:“随你们。” 李建昆的考验不复杂,但正如他所料,有些留学生确实不适合,比如傍晚时,正值一楼赌场最热闹的时候,他带着留学生们下楼感受,有几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看见打扮性感的女人,头都不敢抬,脸色通红,还怎么指望他们的大脑清晰高速地运转? 他的计划可不是儿戏。 当然,测试胆量只是考验的一环。 还有速记、推算等考验。 最终李建昆选定了五名最强者,组成一支小团队,九楼开的那间会议室给他们用,抱给他们一箱崭新的纸牌,紧急闭关研究,若有成果,或要效验他们捣鼓出来的数学公式,楼下赌场小赌验证。 而事实上在此过程中,被刷下来的留学生们,在游玩拉斯维加斯的闲暇中,也会不遗余力地出谋划策,毕竟他们白得五千美刀,在酒店的吃住也是人家包的。 这群留学生中,除了吴英雄外,全是美国常春藤名校数学系的高材生,最低的也是硕士学位,本来他们应该去研究人类最顶尖的数学算法,现在用来算牌…… 简直是用四十米的大砍刀来削萝卜。 比《决战21点》中主人公的团队,实力不知强大多少,更加魔幻。 也只有在这个年代,才能打造出这样一支梦幻团队。再过些年,多半留学生大概率没有归国的意向,拿到学位后只怕早早找到薪资不菲的工作,召集一个两个这样的数学家有可能,召集一群,不太现实。 在留学生们废寝忘食地用完一整包A4纸,其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学字符后,李建昆的目光,已经投向永利现在在拉斯维加斯经营的最大赌场—— 美乐吉赌场饭店。 第766章 豪赌 第766章豪赌 “静亚姐,这裙子也太漂亮了。” “首饰更漂亮,既然拿给静亚了,肯定不可能再要回去吧,我,有点后悔……” “是啊,这两天在拉斯维加斯逛,发现赌博在这边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妈出门买菜都会去赌场玩两把,根本没人会觉得不正经。” “行啦,就凭咱们几个,能通过李大哥的考验吗?” “那、可不一定。” 几个留学生姑娘凑在一间客房里,纪静亚换上了一身华丽的黑色晚礼服,再搭配银白色的耳环和项链,仿佛一下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引来其他姑娘艳羡不止。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一个姑娘小跑过去打开房门。 柳婧妍站在门口向客房内打量,笑笑说:“不错。” 纪静亚原本的齐肩发,烫成了时髦的波浪卷,脸上精致的妆容来自冉姿的手笔,衣服和首饰是她给买的,这样一打扮,还算有几分姿色,不至于给老板丢人。 三辆车前后行驶在赌城大道上,福特轿车率先到达目的地,车停进停车场,富贵兄弟没下车,两名休闲装打扮的留学生,结伴走进美乐吉赌场饭店灯光璀璨的大门。 李建昆在柳婧妍的抬手护头下,坐上加长林肯。 纪静亚脸蛋微红,她至今还没有处过对象,想不到要先扮一回人家的女伴。 李建昆没有去贵宾区,21点和赌场对赌的玩法,在任何赌桌上玩都一样。走进大厅里的21点纸牌区后,他眼睛微微一扫,便留意到两名休闲装打扮的留学生,他们各自站在一张赌桌旁边。 “大厅收到!” 而想赢大钱,自然需要更多本钱。 纪静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蹬着于她而言有些高的高跟鞋,走出房门。 拉链拉开,纪静亚和两名“保镖”瞳孔收缩,狠狠吞咽着唾沫。 “一千万。”李建昆说。 兑换的筹码过多,一样会进入赌场视线。 他没打算小打小闹,他现在已经很熟悉赌场的运作,赢率过高的赌客,甭管你赌大赌小,都会进入赌场的视线,他本身抱着薅永利的羊毛而来,还跟他玩什么过家家? 这时,李建昆和富贵兄弟也从饭店出来,富贵兄弟每人拎着一只黑色手提包,先放上林肯车后,又钻进旁边的福特轿车,车辆启动,先行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后,白人小姐姐立马拿起对讲机:“请注意!请注意!刚进场一位新的华人大客户,兑换了一千万筹码,穿白色休闲装,女伴穿黑色晚礼服,带两名华人保镖。” “那台加长林肯坐下这些人不成问题吧,还弄辆福特车干嘛?” 李建昆牵着纪静亚率先下车,充当保镖的两名留学生,各自费力地拎着黑色手提包,他们十分咂舌地想着:包里不会装的全是钱吧? 很快他们的想法得到验证,进入美乐吉赌场大厅后,李建昆带着他们直接来到筹码兑换窗口。 另两人是平平无奇的休闲装打扮。 “搞什么呀这是?” “电玩区收到!” “服务部收到!” “你好,要兑多少筹码?”窗口里面有个白人小姐姐问。 对讲机里再次响起一片“收到”。 瞎! 两只黑色手提包抖动着拎到柜台上。 窗口内的白人小姐姐急忙起身,脸上绽放出甜美笑容,躬身道:“好的贵宾,请稍等,我们几台点钞机同时运行,不会太久。” 这是信号,表明那张赌桌在他们综合推算下,更适合加入,赢面更高。 好在,是李大哥这样一个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男人。 这时让赌场留意到他身后戳着五根“木头桩”,你猜赌场会不会研究下这五人是干嘛的? 角色扮演后,就没那么明显了,一个能兑换一千万美刀筹码的富豪,带名女伴,带俩保镖,有任何问题吗? 至于另两名留学生,他们有他们的分工。 大约一刻钟后,李建昆拿到一千万美刀的筹码,最小面额的筹码也是一万。 … “好了吗?准备出发了。” 门外的廊道上,梦幻团队的四名男生也准备妥当,其中两人一身黑,戴着墨镜,一副保镖造型,只是过于瘦弱。 “贵宾区收到!” 停车场上的一台道奇越野车上,几名华人青年睁眼望着。 李建昆很清楚无需太久,甚至不过今晚,永利便会发现他,发现他的不对劲,这么干的原因就是想让永利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哪里不对劲,不知如何应对。 柳婧妍领着他们来到金沙饭店门外的停车场,两个休闲装打扮的留学生,坐上一辆福特轿车,纪静亚和俩“保镖”坐上加长林肯。 林肯车随后抵达,行驶到门前停下。 那么他便有更多时间赢更多钱。 一连七八个收到后,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很好,一定要做好服务,让慷慨的客户宾至如归。” 这正是李建昆让纪静亚等人角色扮演的原因。 “行啦行啦,车走了,跟上,管他们做什么,我们只负责保证李老板的安全。” 刺啦! 李建昆遂走向其中一张赌桌,找到空位置坐下,纪静亚乖巧坐在他身边,两名“保镖”把两托盘筹码,摆到他身前的桌面上,周围赌客与荷官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热闹了,来大玩家了。” “好久没见过这种大手笔。” “日苯来的富豪吧?” 赌客们目露敬畏,有两人试图和李建昆搭话,另有一人笑眯眯望向荷官说:“小妞,别发抖,赢我这么多,这回看你顶不顶得住。” 荷官女孩:“……” 李建昆和纪静亚屁股还没坐热,立马有服务生殷勤上前询问他们要喝什么,一次性兑换筹码超过十万,即使不去贵宾区,也能享受许多吃喝方面的免费。 李建昆要了两杯香槟后,想起什么,补充说:“再来几块巧克力。” 东西送来后,李建昆咕噜一口香槟漱了漱口,慢悠悠剥开一块巧克力,用舌头卷着含入嘴中,至少在他心里,那股小范儿是起来了—— 一九八四年《赌神》还没问世。 新一轮赌局开始,李建昆捻起几块筹码搁到身前的资金池,周围啧啧声一片,这是十万! 荷官,即庄家,开始发牌后,纪静亚掏出一副女式墨镜戴上,眼睛便再也不离开桌面,李建昆背后戳着的两名“保镖”墨镜后的双眼同样死死盯在台上。 三副大脑高速运转着,记下已经翻开的每一张牌,再去推算庄家的底牌,以及李建昆手中的牌面点数大过庄家的概率。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其中包含的大量运算,普通人别说算不了,即使能,大脑只怕分分钟得宕机。 “三号座的贵宾,请问继续要牌吗?”荷官望向李建昆问。 李建昆余光瞥向旁边,纪静亚没有反应,背后同样没有反应,按照提前商量好的信号,那就是要。 “当然。” 李建昆的前两张牌是红桃9和黑桃8,点数达到十七点,运气蛮不错,通常来讲点数达到十七点,一般玩家会选择停牌,因为再要牌爆掉的概率非常大。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梦幻团队。 荷官发牌,翻开,方块2! 那么李建昆的点数便达到十九点。 其他赌客们齐齐喔一声,这赢定了。 但荷官还是问道:“三号座的贵宾,请问继续要牌吗?” “亲、亲爱的,她明显想害你爆掉。”纪静亚开口,霞飞双颊。 背后没有反应,表明三人的意见一致。 “精神病啊我还要。”李建昆说。 等所有赌客停止要牌后,荷官亮明自己的底牌,庄家总牌面点数十七点,李建昆赢,庄家退回十万下注筹码,再赔十万。 这样的赢钱速度,使得纪静亚三人心头怦怦直跳。 印钞机都比不过呀! 李建昆如果知道他们心里所想,大概率会笑着说一句:这才哪到哪儿? 永利即使欠一屁股债,也是个亿万富翁,想打掉他,损失十万还不如朝他扔颗石子,得大搞!第一轮只是试试水。 事实证明,梦幻团队值得仰仗。 新一轮开始,瞅着李建昆捻筹码的动作,二十几岁的荷官女孩压力山大,翻番式下注?下二十万? ‘我的天!’荷官女孩心头惊呼。 这华人帅哥把刚才的十万筹码和赢的十万筹码,推入资金池后,手根本没停。 只见他右手碰到怀里更大面额的筹码,那是十万一枚的,他们美乐吉赌场最大的筹码,数出八枚,在一阵脆响后,扔进资金池。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这是什么豪赌? 一局一百万,贵宾区的那些富豪敢这么玩吗? 荷官女孩手心见汗,只觉得头皮发麻。 纪静亚三人大气都不敢喘,随着荷官开始发牌,催眠自己抛去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在赌桌上,虽然李大哥从没有说过赌输会怪他们,但他们却感到责任无限大,毕竟李大哥信任他们,真金白银一百万一局的信任! 李建昆要第二手牌时,纪静亚突然挽起他胳膊:“亲爱的,说实话,这一把我不是很看好你。” 背后没有反应,表示无异议。 李建昆现在的牌面点数是十二点,按常理来讲,这个点数完全可以再要一张牌,爆掉的概率并不大,但如果拿到一张点数较小的牌,总体点数就相当可观了。 他瞅一眼庄家的明牌后,身体靠向椅背,没有继续玩的意思。 等所有玩家停牌后,庄家亮明底牌,好家伙!底牌是J,也叫T,加上明牌,总点数20点,通杀! 荷官女孩难以抑制地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正在监控室里聚精会神盯着电视显示屏,观看这场赌局的赌场监控人员,同样露出笑脸。 新一局开始,李建昆仍下注一百万,惊得其他赌客和围观客人很想请求做他身上的挂件,实在太壕了! 荷官女孩倒是不紧张了,望着他怀里的一堆筹码,心头乐呵,如果今晚这张赌桌收益很棒,她也会拿到不菲的提成。 这一把李建昆前两张牌是草花六和黑桃五,这显然可以要牌,无需接收梦幻团队的讯号。这时,纪静亚侧身微微贴向他,面带笑容。 背后没有反应,表示三人意见一致。 贴身 笑容,是一个“随便玩”的信号。 “双倍加注。”李建昆捻起十枚十万面额的筹码,扔向资金池。 荷官女孩:“!!!” 周围鬼叫一片,有些人的表情比他们自己玩牌还激动。 荷官女孩微微抖着手,给李建昆发牌,并翻开,黑桃K。 李建昆的总牌面为21点。 荷官女孩:“……” 周围惊叫连连,这一局进账两百万美刀啊! 第767章 见招拆招 第767章见招拆招 “喂,老板吗?” “是我,什么事?说。” “美乐吉赌场出事了,有个华人客户在赌场豪赌,已经……已经赢走两千多万。” “什么?!该死的,赶紧制止他,有作弊吗?” “没有。” “……他在玩什么?” “21点。” “找借口休桌!如果他换桌,派资深荷官上,稳住他,不要再输了!我马上过来。” 赌场大厅里,21点纸牌区,一张赌桌被里层三外三层赌客们包围,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激动,好像他们自己赢钱一般—— 对于赌客们而言,赌场是他们共同的对手,这些赌客今晚多半都给赌场送了钱。 荷官女孩早已大汗淋漓,白衬衫汗湿一片,更加清晰的显现出黑色内内,使得现场一些老色批大饱眼福,正在这时,只见女孩微微侧头,耳机内有声音传来,听罢后,她不禁长吁口气,如释重负。 看到这位过来,守台的中年白人男荷官,只觉得菊花一紧——整个21点纸牌区,乃至全场,谁还没发现这家伙在“洗劫”他们赌场? “尊敬的六号座贵宾,这局您要参与吗?请问您下注多少?”荷官尬笑着问。 “漂亮!” “不好意思,”她对着桌旁的几位赌客,尤其是李建昆鞠躬说,“由于本桌有贵宾进行豪赌,上面认为资历尚浅的我状态不佳,已无法为各位提供很好的服务,我被告知需要休息,请大家稍等,马上会有其他荷官过来接手。” 当然,他也不是一直都运气好。 随着他和纪静亚的起身,两名“保镖”用托盘装好筹码后,围观赌客们跟随他们的脚步移动而移动,这样的豪赌,对于大多数没资格进贵宾区的赌客们来说,或许一生都见不到第二次。 看看都过瘾! 李建昆眼睛一扫,注意到两名华人留学生早替他选好下一个战场,遂走向其中一人旁边的赌桌坐下。 李建昆端起香槟抿一口,说是马上,结果两分钟还没看见新荷官出现,得,换桌吧,如此美妙的夜晚,他可没时间浪费,他现在的赚钱速度,应该足以写进吉尼斯。 这啦啦队整的,感觉不赢都对不起他们,新一轮开始,李建昆把准备好的筹码,推向身前的资金池。 三百万?! “继续加码!继续加码!干,干死这婊砸和他们赌场!” “哈哈,这婊砸被干翻了。” 瞎! 中年男荷官额头见汗,终于明白他的同事瑞贝为什么湿了…… “赌场怕了!” 是的,李建昆的下注额已经变成每局三百万美刀,并伴随时不时的“双倍加注”,运气好的话,一局便可赢下六百万美刀。 岂能错过? “狗屎,输不起了?” 李建昆没回话,正低头“堆积木”,只见他把十万面额的金色筹码,堆成三股后,推向资金池。 赌桌封台,荷官女孩收拾好筹码后,快步离场。 “噢,主在上,我愿称他为赌神。” 遇到庄家的牌很强势,而自己手臭,梦幻团队再犀利也无济于事,这样只能白送三百万。 而梦幻团队事实上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的精确推算,之前让李建昆失利过一次,牌面点数比庄家小1点。 荷官开始发牌,到第三张时,纪静亚侧身贴向他,嘴角含笑。 呦嗬! 这张赌桌更有搞头啊。 “双倍加注。”李建昆双手捻着筹码,天女散花般洒进身前的资金池,伴随着一阵悦耳脆响。 中年男荷官:“……” 与此同时,赌场内部的监控室房门被一脚传开,永利急吼吼冲进门,身上带着酒气和女人的香水味。 “哪儿?”他问。 里面的工作人员同时起身,监控部的经理,指向显示墙上的其中一块电视机屏幕。 永利凑到跟前,定眼望去,双眼逐渐睁大:“狗屎!是他?” 永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突发状况,而是一场有计划的针对行为。 却又不算意外,他在金沙赌场饭店的竞争中针对人家,还不准人家针对他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嘴上无毛的华人青年,竟然这么会赌。 “确定他没有作弊?”永利扫向周围。 “是,我们没看出任何问题。”监控部经理苦笑回话。 永利再次把目光投向电视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画面采用分屏模式,现在在李建昆所在的那张赌桌附近,天花板上,壁柱上,几部最先进的监控摄像机齐齐对准他,可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 连永利都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但此时,他看见显示屏中一局牌结束,荷官点数出一堆筹码赔付给那可恶的黄皮猴子,筹码那金灿灿的颜色,晃得永利眼皮直跳,同时刺得心头淌血。 “他的赢率是多少?” “55.2%。” “混蛋!怎么会这么高?”倘若没有作弊,只有一种解释:运气爆棚。 永利咆哮,不能再这样下去! 夜晚的黄金时光才刚开始,按照这样的赢率,黄皮猴子又赌这么大,让他玩一晚上还得了? “让老约翰出马!” “他、在一号贵宾室。” “狗屁的一号贵宾室,那里面的蠢货有这只黄皮猴子赌得大,有他赢率高吗?马上!” “是。” 每家赌场都至少有一名牌技了得的高手坐镇,工作内容主要有两个:一,照料最肥的客人,为赌场赚更多钱;二,应对赢率很高的豪客,降低赌场损失。 老约翰正是美乐吉的高手。 搁中国古代的赌档里,这种人叫供奉。 再说李建昆这边,新换赌桌才玩三把,中年男荷官满头是汗,又告罪离场,不过这次没让赌客们等,并未休桌,一名五旬左右的老荷官直接接手。 李建昆上下审视着他,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此人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这么大年纪仍在赌场做荷官,用屁股想也知道有两把刷子。 果不其然的是,同桌几名赌客见他过来守台,纷纷收起筹码,干脆让座。 李建昆也撤。 然而这时,老约翰含笑开口说:“尊敬的华人贵宾,因为您玩得很大,那些年轻的荷官无法承受压力,相信您也看到,一个个满身是汗,不能给您提供很好的服务,上面特地派我来服侍您。” 言下之意: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李建昆顿住脚,瞥向他说:“可是我看你不爽。” 老约翰躬身道:“那我有错,不知道您看我哪里不爽?我改。” 李建昆:“……” 这踏马是个老油条啊。 他意识到他不可能摆脱这家伙,除非不再赌,赌场替换荷官是种很正常的行为,无法辩驳。 “行吧,首先改一点,洗牌时头给我往屋顶看,盲洗,相信对于你这种老荷官来说不成问题,如果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你很不称职,我会要求换掉你。” 李建昆知道有些发牌高手,能做到想给你发什么牌就什么牌。而这年头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还没有洗牌机,他必须杜绝这种可能。 老约翰嘴角抽搐一下,点点头。 如果不能看牌,很难洗出想要的牌,可这是客人提出的以防作弊的要求,他不答应岂不等于他想作弊? 好在难是难,但也不至于完全做不到,即便没那么精准。 老约翰用余光扫一眼赌桌旁,吓跑几个,只剩下两名赌客和他这个庄,这很好,玩家越少,牌越好发。 这时,李建昆看向左右说:“来呀,大家一起玩,空这么多位置干嘛,坐满才热闹。” 没人有所动作。 “来来来,愿意来玩的,我每人送一万筹码。”李建昆捻起几块白色筹码示意。 唰! 四张空位置,直接引发哄抢,立马被坐满。 老约翰:“……” 这踏马闭着眼睛洗牌,完了给七个人发,神踏马也发不出想要的牌了。 赌局重新开始,第一把李建昆用一百万筹码试水,同时在老约翰洗牌时,眼珠只差没怼到他脸上:“头抬高点,难道你想作弊吗?对对,再抬高点。” 老约翰心头叫苦不迭:我废了呀我! 李建昆拿到开局的两张牌,低头一看,嘴角抽搐,他大爷的,筹码下少了!两张牌分别是方块Q和红桃A。 这样的牌面叫黑杰克,无敌。 啥也不用说,庄家直接赔1.5倍。 周围同样传来一阵惋惜。而老约翰则方了,他本想给李建昆发手烂牌,事实证明,真发不出来,神也做不到。 李建昆呢,很谨慎,怕这老小子给自己下套。 第二局仍下一百万。在梦幻团队的隐秘配合下,拿到四张牌,十九点,又赢了。 第三局他加码到两百万,在拿到第三张牌时,庄家爆了……通赔。 “哈哈哈哈!”赌客们疯狂大笑,那四个拿着李建昆给的一万筹码上桌的人,现在怀里的筹码也都不止一万。 老约翰好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感觉自己被玩坏了,手心浸汗。 试过三把后,李建昆确定他废了,而且运气极差,李建昆把码好的筹码推向资金池,这一把是五百万。 周围尖叫一片。 这还没有完,当拿到第三张牌,纪静亚含笑贴向他时,李建昆大手一挥:“双倍加注。” 老约翰:“!!!” 监控室里,目睹连输四把的老约翰后,永利气得嗷嗷叫,把几张椅子全部踹翻:“这家伙吃了屎吗?手气为什么这么臭?!” 通常,老约翰即便不凭牌技,赌运都极好。 属于祖师爷赏饭吃的那类人。 今晚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给压制了。 “换!换!赶紧换下他!”永利盯着电视显示屏,双眼布满血丝,比起对老约翰的失望,他更痛心刚刚落入李建昆手中的那堆金灿灿的筹码。 这只该死的黄皮猴子又让他损失一千万! 他几乎所有钱都投入到金殿酒店的建设上,为此还背负巨额债务,现金是他目前最稀缺的东西,没有又得借,毕竟还要维持手上几家老赌场的运营,想着靠它们回回血。 第768章 赢“干”赌场 第768章赢“干”赌场 美乐吉赌场监控室里。 永利望着蔫头耷脑的老约翰问:“那该死的黄皮猴子真没作弊?” 以老约翰的经验,作为荷官与对方面对面接触过,倘若对方有作弊行为,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老约翰觉得老板一定是气糊涂了,这种21点的玩法,闲家没有暗牌,庄家直接以明牌的方式发牌给闲家,怎么作弊? “他甚至从不碰牌。”老约翰说。 有些闲家输得气不过,怪庄家牌没洗好,会要走扑克自己狂洗几下,再交给庄家洗牌、发牌。这是赌场允许的正常行为。 但那华人小子完全没要求过,发到他怀里的牌,他都没有用手碰过一下。 “混蛋!他的运气真这么好?”永利两只鼻孔仿佛都在喷着白烟。 这时监控部经理说:“老板,他又赢了五百万。” 老约翰说:“这样下去不行啊,他现在每把以五百万下注,赢率超过55%,一晚上玩下去,会被他赢走多少钱?难、难以想象。” 以什么理由? 这该死的黄皮猴子还故意在大厅赌,大厅里有几百号赌客,如果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缘由,只以“赢太多”轰他出去,对美乐吉,对他永利,都会造成极大影响,会让赌客认为他输不起。 “他似乎很喜欢喝香槟,我们可以在酒水里加点料……” 永利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有个主意。”监控部经理突然说。 永利:“……” 平时他们总盼着赌客多下注,再多都嫌多,多多益善,现在面对这个华人小子,是真的有点怂了。 永利背后同样有靠山和势力,他可以和李建昆起冲突,尤其是商业上的正常冲突,大圈帮真要帮他们的金主出头,顶多也就吓唬吓唬他,但如果威胁到他们金主的人身安全,那性质将完全不同,大圈帮那群疯狗势必要以牙还牙。 把对方轰出去? 可是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讲!”永利眼前一亮。 “您是贵宾,我们会为您提供最尊贵的服务,我发现您和这位美丽的女士酒水快喝完了。”服务生含笑说。 再说李建昆这边,服务生殷勤送来两杯香槟,纪静亚说了声谢谢,正想取过香槟杯,被李建昆抬手制止。 真要驱赶,也不能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 “我们没要香槟。” 会败坏他多年营造下来的良好口碑,让想赢大钱的豪客们对他敬而远之。 诶? 永利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马上!” 这很致命。 啪! 永利一巴掌呼在他头上:“你踏马想害死我啊,他是大圈帮的金主!” 所以是的,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监控部经理暗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么不好招惹,他揉着头道:“我没说要弄死他,就算他是个普通客户,对我们也没好处,我是说给他加点泻药什么的,让他坐都坐不住,还怎么赌?怎么证明是我们的酒水有问题,而不是他晚饭吃坏肚子?” 这是个年龄稍大的白人男服务生,不是先前那个。 “不用,我们不渴。” 服务生:“……” 面对纪静亚的疑惑,李建昆侧头说:“现在不要再吃赌场提供的任何食物,他们正想办法对付我们,虽然量他们也不敢下杀手,但只怕会加些让身体不适的料。” 纪静亚恍然,对李大哥的社会经验深感钦佩,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现在已经知道,这家赌场背后的老板和李大哥有恩怨,招惹李大哥这种老谋深算又机警的人,实在是一种不幸。 永利现在确实很不幸,甚至要吐血。 通过监控屏幕望着李建昆以抢钱的速度,疯狂赢走他的钱,他唯有不停摔砸东西,以发泄心头的怒火。 没有任何其他办法,没有。 赌场二十四小时营业,赌场大厅内始终不缺客户。 那该死的黄皮猴子现在正如众星捧月般玩着,此时但凡敢轰他走人,“输不起”的消息立马会传出去。 对于博彩业来说,名声臭了那是灭顶之灾,大客户们将不会再光顾他的赌场,那才是赌场的大头营收。任何赌客来赌场的目的都为赢钱,你不让他们赢,甚至轰人,谁还会搭理你? 时间度秒如年,永利不止一次在内心祈祷,希望熬夜赌钱的李建昆能猝死——这种事在任何一家赌场内都时有发生。 问题是……这小比崽子实在太年轻了! 李建昆当然不会猝死,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如果是在网吧排排坐玩游戏,能奋战个几天几夜。而几百万美刀一局的赌博,显然比那刺激多了。 他的精神格外好,整个人容光焕发,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不过,纪静亚三人全累得不行,他们每一局都保持着高强度的脑力运算,神情非常疲惫。 “再坚持一下,我们明天能不能进来还不一定,今晚能赢多少是多少,我不会忘记你们那份的。”李建昆侧过头,咬着纪静亚的耳根子用中文说。 那……份儿? 纪静亚眼眸明亮,用力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时间流逝,窗外黎明破晓,纪静亚三人全是一副哈欠连连、灰头土脸的模样,与那天雷宝宝一挑三之后的状态差不离。 而且李建昆刚刚连输两把,她们算牌的误差明显变大。 撤! 李建昆推开软包靠背椅,扶着摇摇欲坠的纪静亚起身,吃瓜群众们望着两名“保镖”各用一只托盘都装不下、不得不喊服务员再送托盘来装的筹码,疯狂吞咽着唾沫。 他们甚至无法揣测这到底是多少钱的筹码。 因此在李建昆四人向筹码兑换窗口移步时,多半吃瓜群众仍然跟着,他们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华人富豪,一晚上到底在美乐吉赌场收获多少。 两名“保镖”配合赌场工作人员,一起清点。 良久,筹码清算清楚,九千三百七十四万! 吃瓜群众有人惊呼,有人倒吸凉气,曾经,有将近一亿美刀摆在他们眼前啊! 也就是说,除去李建昆的本钱一千万,这一晚的收入是八千三百七十四万美刀。 骇人听闻。 如果不是一局一局同他走过来,见他豪掷千金下注,又几百万美刀一笔地赢钱,神经有些麻木,纪静亚三人怕是会吓瘫在地。 他们身上拥有的美刀,甚至从没有超过两千,往往都是兼职打工的餐馆或酒吧支付的月薪,几百美刀,顶多一千多美刀。 李建昆见窗口内半天没钱拿出来,皱眉问:“怎么回事?兑钱呀。” 很尴尬的是,赌场的金库里没有这么多现金。 他把美乐吉赌场的现金赢干了,还不够…… 工作人员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表面上连连致歉,把现有的所有现金,整理好,一捆一捆递出来,在窗口外的白色桌台上渐渐铺成……床铺?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人均喘起粗气,现金和筹码毕竟不同,不少人双眼渐渐变红。 可又不敢有所动作,旁边戳着一堆赌场安保人员,他们并不是发自内心地过来保护李建昆,只是……工作如此,确保任何一名客户成功将筹码兑换成现金,并安全离开他们赌场,是他们的工作条例中很重要的一条。 实际上,他们和筹码兑换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心情如出一辙:发苦。 他们很担心会因此失去工作,他们这家二十多年历史的老赌场,怕是也就是值个一亿多美刀。 等于说,这个华人青年,一晚上几乎赢走他们赌场。 “尊敬的先生,很不好意思,我们赌场现在只有这些现金,剩下的三千多万,只能给您开支票了。”窗口内的白人小姐姐说。 “是能兑现的那种支票吧?”李建昆含笑问。 “那当然。” 我不是很信,李建昆心想,鉴于永利和他有仇,离开这家赌场后一切都难说,他从纪静亚手上拿过大哥大,也甭管这个时间银行上班没有,一通电话打到在这边结识的汇丰银行的大客户经理。 听说有接近上亿美刀的储蓄,后者还睡什么觉?一脚踹开抱着他睡得正香的媳妇儿,提上裤子便往卧室外跑,边跑,边打电话: “快快,快派辆运钞车到美乐吉赌场饭店……做什么?拉钱!我马上过去。” 汇丰的经理过来后,与美乐吉赌场财务的人好一阵交流,在他的眼皮底子,美乐吉赌场财务的工作人员,出具了一张支票。 那李建昆就不管了,只要汇丰愿收就行。 等拿到汇丰经理出具的存款回执后,李建昆一身轻松,带着纪静亚三人大摇大摆走出美乐吉赌场的大门,此时天色刚刚大亮。 “美妙的一夜。”李建昆深吸一口拉斯维加斯清晨的空气说。 “疯狂的一夜。”纪静亚吐吐舌头。 接着二人相视一望,与两名“保镖”一起笑出声。 而有人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不仅如此,还把监控室里除电视显示墙以外的东西,全砸个稀巴烂,他虽然怒火攻心,但至少没忘记……电视墙好贵的。 永利的真实身家只有七八亿美刀,所有资产加在一起。 仅仅一个晚上,被那个天杀的、恶毒的、阴险的,人神共愤的华人小子,赢走十分之一。 这好比生生从他身上扒走一层血肉,让他喉咙里几次涌上腥甜的汁液。 这时,在某一块监控屏幕中,一辆黑色加长林肯从美乐吉赌场饭店的门前缓缓驶过,一扇窗户忽然降下来,露出李建昆人畜无害的脸,他朝美乐吉的大门挥挥手,笑着说:“明天见”。 永利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瞳孔剧烈收缩。 第769章 把着赌场大门不让进就有用? 第769章把着赌场大门不让进就有用? “静亚姐,你说李大哥赢了多少来着?” “小辉哥,多少?” “八……” “八十万?!” “不,是八千多万。” “嘶——” “嗝!” 回到金沙赌场饭店后,晕头转向的纪静亚五人,草草吃过早餐后,仍不得清闲,而且他们自己也发现,虽然脑袋昏沉,但其实即使闭上眼睛也睡不着,大脑会不由自主回想昨夜的疯狂。 他们被已经起床的其他留学生给围攻,迫不及待打听他们和李大哥昨晚的战果。 “一晚上赢八千多万,跟抢钱似的。”冉姿用餐刀切着一块松饼,咂舌说。 看她两人吃饭近乎一种享受,周围也不知道多少外国男士时不时投来视线,不乏人用完早餐准备离开时,特地绕行从她们的餐桌旁经过搭讪,可惜无人能有收获。 所有人大脑都宕机了,包括吴英雄。 “绝对远超五千嘛。” 几间相邻的客房都敞着门,留学生们议论纷纷,打打闹闹,直到有其他客房的客人出来抗议,才让他们安静下来,不过仍压低声音嬉闹,情绪实在难以自制。 当听说一晚上赢了八千多万美刀后,留学生们好像瞬间触发集体癔症,每个人都猛地一抖,双目圆睁,然后非静止画面地静止着,良久良久,一动不动。 八千多万美刀是个什么概念?以他们几乎可以堪称人类顶尖的聪明脑壳,甚至想象不出来。 “哎呀,我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什么要主动放弃?至少要争取一下的!” “……”说得也是。 这时,吴英雄给这几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我说你们可别动歪心思,拉斯维加斯黑势力纵横,昆哥敢这么玩,是打通了黑白两道的关系,一般人只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二楼餐厅。 穿戴漂亮、妆容精致的柳婧妍和冉姿二人,此时才一起共进早餐。 “李大哥不是小气人,保不齐能给十万、二十万?” 用后世的话说,这是实打实的贫穷限制了想象。 “静亚姐,赢这么多,李大哥会给你们多少酬劳?” “#%&@¥!”好半晌后,有人爆出一句粗口,打破客房里外,以及廊道上的沉默。 数学真的可以征服拉斯维加斯! 不乏人眼睛里已闪烁起异样的光彩。 紧接着,留学生们又像集体羊癫疯发作,双手乱挥,用力跺脚,身体的躯干或像海里的水草样摆动,或像即将下锅的大虾样曲弹,人均脸色涨红,嘴里哇哇怪叫。 “嘶!那静亚姐和小辉哥他们五个,岂不是一夜暴富?” “打土豪呀!” “所以啊,没事招惹老板的人,都是嫌活得太滋润了。”柳婧妍小抿一口牛奶,红唇边印下一道白痕。 冉姿对永利这人印象极差,那晚在楼上卡拉OK包厢,老板没出现之前,没少对她动手动脚:“他确实自作自受,大家都想拿下金沙赌场饭店,本来是商场上的公平竞争,他非要耍流氓手段,玩不过老板吧,又在竞价上搞针对,他好像以为他比老板更有钱,我不太信。” “老板只是对博彩业兴趣不大,不想投入太多而已。”柳婧妍说。 冉姿品味这句话,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柳姐,你真的好懂老板。” 两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随着关系的近亲,称呼上也有所变化。 “我跟他很多年了。”但“懂”这个字,柳婧妍自己都不敢说,主人虽然年轻,心境却幽深似海,她不认为谁能真正懂他,黄茵竹懂吗?京城的那位沈姑娘懂吗? 就比如她至今仍没搞懂,主人把冉姿带在身边的目的。 事实上,她最近一直在观察冉姿身上的与众不同。 “那柳姐你说,老板还会去找永利的麻烦吗?”冉姿问。 “你觉得呢?”柳婧妍反问。 冉姿摇摇头:“大概率不会吧,昨晚赢这么多,老板即使还想去,永利肯定也会想办法制止他,不会让他进赌场的大门。” “你确实太不了解老板了,”柳婧妍白皙的瓜子脸上,如火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当老板决定要对付永利时,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花一个晚上时间,从永利的赌场赢一笔钱这么简单。” “八千万美金还不够?”冉姿瞪眼。 “你不要用伱的市井小民的思维,去衡量老板好吗?”柳婧妍瞥她一眼。 冉姿讪讪一笑。 柳婧妍继续说:“等着瞧吧,老板如果想用这种方式对付永利,岂是他永利把着赌场大门就能避免的?” “可是,”冉姿挠挠脑瓜问,“人家的赌场,人家把着大门不让你进,你能有什么办法?” 柳婧妍摇摇头:“你我要是能想到,还会坐在这儿吗?不跟老板喝茶聊天去了?”她顿了顿,问,“话说……老板真没碰过你?” 冉姿红着脸,低下头,声如蚊蝇:“没……” 柳婧妍托着腮帮子审视着她,除了姿色不错外,是那种如她,如黄茵竹都不具备的很温柔的美,柳婧妍至今仍真没看出冉姿有任何出奇之处,能力有,但绝不及她。 可是老板从未把她带在身边过,这次来拉斯维加斯,追溯源头,是她主动请缨。 —— 李建昆一觉睡醒时,已是半下午。 起床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下楼吃过饭后,又返回楼上,不过没回自己客房,敲响旁边柳婧妍的房门。 房门打开,里面有两个姑娘。 “都在啊。”李建昆笑笑说。 距离九月份还差几天,位于沙漠地带的拉斯维加斯正值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俩姑娘在房间里穿着都很清凉,柳婧妍穿一件硕大的白色衬衫,再往下就是一双白皙透亮的大长腿,看不出有没有穿裤子。 冉姿穿一件白色吊带,配灰色小短裤,看见李建昆走进来,她下意识想找自己的衬衫,但不知为何,抬起的手又缩回去。 单论身材来说,她更丰满圆润一些,柳婧妍是那种修长型的模特身材,此时只穿一件吊带,身前白兔半遮白露,魅惑十足。 不过在美国,这种打扮即使在大街上,也是见怪不怪。 李建昆不遮不掩地看了几眼,心说还挺有料,遂在窗边的单人位沙发椅上坐下:“阿妍,拉斯维加斯现在港商是不是挺多?” 柳婧妍眼眸微亮:“多!多的很,洛杉矶奥运会刚结束,拉斯维加斯又距离这么近,来都来了,不差钱的人又怎么会错过机会过来玩玩呢?” “你辛苦一下,帮我去会会,放出消息,说我请他们喝茶,明天上午吧,看看有多少人能过来。”李建昆说。 柳婧妍终于明白了主人的下一步,红唇弯起说:“只要是名港商,没人会错过与您结交的机会。” 这话毫不夸张,港城最实力的几位商界大佬,包玉钢、董浩芸、李佳成,和主人都有不错的私交,即使是主人请他们喝茶,他们照样得赴约。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临时,看一眼坐在床沿边的冉姿:“你别搞感冒了。” 房间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冉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皮,吊带太小,整个腰肢包括肚脐眼全露在外面,霎时霞飞双颊,嗯嗯两声。 等送走李建昆,关上房门后,柳婧妍醋溜溜说:“你这身小肉肉,果然长在老板的兴趣点上。” 是吗?冉姿心头小鹿乱撞,不太确定。 —— 美乐吉赌场饭店。 进出赌场的老客户,都注意到这家赌场今天有点变化:大门口的保安人员多出一倍。 时值傍晚,拉斯维加斯华灯初上,如果从空中俯瞰,当真犹如沙漠里的一颗明珠。 满身酒气的永利仍不放心,在办公室里瞅着天色,昨天那该死的黄皮猴子正是这个时间过来的,于是嗖嗖下楼,来到赌场大门口。 安保部经理亲自在门口值班,看见他,点头哈腰迎上去:“老板。” “发现目标没有?”永利问。 “没,肯定没出现,他们的车,他们那每张该死的特别难记的黄皮脸,我们安保部的所有人连五官细节都记在脑子里,即便他们乔装打扮,也不可能混进去。”安保部经理信心十足。 他们部门的人,今天轮班去监控室看录像,每人至少盯着屏幕看了半小时。 “他们如果混进去,你的工作就到头了!” “……是。” 李建昆和纪静亚三名留学生,正式上了永利名下所有赌场的黑名单,被列为最不受欢迎的人,理由不需要向外解释,只要不让他们进门就行。 这种事任何赌场都有做过,不是他永利开的先河。 即使消息传出去,也没什么好编排的。 而一旦让李建昆等人混进去,兑换了筹码,坐在赌桌旁开始玩,再去轰人,那可犯了行业大忌。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时间流逝,入夜,深夜,凌晨,李建昆等人没有出现。 这让永利暗吁口气的同时,在办公室里一边踱步,一边病态地嘶吼:“你个狗屎,你个卑劣的黄皮猴子,吓唬谁呢,来呀,怎么不来了?没种的垃圾!” 他脑子里浮现着,早上通过监视屏幕看见的,李建昆乘车离开时,向赌场大门挥手的画面,他甚至找懂唇语的人分析过李建昆撂下的那句话。 但永利似乎没意识到,那幅画面发生在今早。 李建昆用英文说的是:金针菇。 第770章 无法阻挡 第770章无法阻挡 有一个很讽刺的事实是:放眼全世界的所有服务行业,博彩业如果说为客户提供的服务排在第二,没哪个行业敢称第一。 即使是在八十年代的拉斯维加斯,各大赌场也把对大客户的服务做到了极致,专车接送那都是等闲,倘若是老客户,距离又不是很远,像凯撒酒店那种财力雄厚的赌场,甚至会出动直升飞机。 每一位大客户,赌场都会安排专人伺候,送俩漂亮姑娘供你玩乐,那都不算什么,真壕的客户,赌场敢给你配一支团队,从开车的司机,到保护安全的保镖,再到供你差遣的秘书,到替你暖被窝的性感美人…… 赌场这么做不外乎一个目的:把大客户死死栓牢在他们赌场。 通常来讲,无往不利。常来拉斯维加斯赌钱的富豪,都有定点的赌场酒店。 然而今天,却发生一件怪事,赌城大道上的好几家大酒店,皆因多名豪客突然流失,管理层被惊动。 皇家赌场酒店。 总经理办公室里,埃尔努尔·辛格拿起案头上的一份资料,甩在红木办公桌对面的服务部经理脸上,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后者弱弱道:“不、不知道,没有任何缘故。那几名港城过来的豪客,突然就拎着大量现金,一起去美乐吉了。” “我不信!美乐吉那个老破小,怎么和我们比?是不是你们服务没做到位?” 不过,这是好事。 “不是几辆老板,是几十辆!” 赌场安保人员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美乐吉赌场饭店开业二十余年来,有过一次性出现这么多豪客同时登门的情况吗? “……接待!拿出最饱满的热情接待!各部门都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我马上下来。” 这些车最次的也是凯迪拉克。 在凯撒酒店的某间套房里,一群鼻青脸肿的白人男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隔壁房间里还有一群白人女性,她们哭喊和求饶的声音不断传出,里面在发生什么不得而知,只见犹太帮的几十号打手排队进入。 相对而言,皇家赌场酒店发生的这一幕,还比较人性。 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认为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酒店已经饱和。他永利何须别人看好?真理、财富、胜利……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那为什么豪客会流失,还是批量流失?我们酒店哪一点比不上美乐吉?理由,你!还有其他部门经理,必须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在拉斯维加斯没有一家顶级酒店,他永远无法成为这座赌城里的顶尖人物。 永利原本还有些怀疑,美乐吉门户不大,二十多年的老赌场了,装修、设施都不够档次,与凯撒酒店那种大赌场,根本没有可比性,这正是他不惜斥巨资、背负高利贷也要建设金殿赌场的原因—— “没有,真没有,连他们自己都说过,对我们的服务很满意。” “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我的客户给我带回来,带回来!否则……你们明白后果!” —— 时值黄昏,美乐吉赌场饭店大门口,守在高大的巴洛克风格大门两侧的安保人员们,视线落在台阶下的水泥广场上,一个个睁大眼睛,全惊呆了。 “有这种事?”对讲机那头传来永利欣喜的声音,“具体有几辆?” 这两天为防李建昆再次登门,永利一直待在这家目前手上在运营的最大的赌场饭店里。 “你们这群混账、饭桶、狗屎! “我不要听你们的狗屁辩解,我只要结果,现在,伱们让我一下流失这么多大客户,拿什么赔我?把你们卖了都不够! 安保经理呆滞半晌后,赶忙用对讲机汇报:“老板,老板!你应该出来看看,门口突然出现好多豪车,一下子过来好多大客户!” 而最不人性的景象,此刻正在凯撒酒店内上演着,作为当下拉斯维加斯最豪华的酒店,凯撒也是今天豪客流失最严重的酒店。 只见一辆辆豪车从赌城大道上驶下来,拐进他们饭店门口,排起一条长龙。 由于停车场的工作人员一时间无法安排好车位,造成堵车,赌城大道上还有豪车无法拐进来,只能沿着道路旁边排队停靠,亮起双闪灯。 别说酒店管理层,连投资人都大为震怒。 然而火速来到赌场门口后,永利发现安保经理并没有夸大其词,美乐吉不大的停车场上,此时几乎已经停满豪车。 从那些车上下来一位位衣着得体、气度不凡的有钱人,他们的随从手中都拎有不尽相同的箱包,看着那沉甸甸的模样,永利心头乐开花。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富豪全是亚洲面孔。 起初发现这一点后,永利还显得十分不解,为什么亚洲富豪扎堆往美乐吉跑? 但很快,永利想想明白了原委,只有一种解释! 前晚,有个该死的华人青年从美乐吉赢走八千多万美刀巨款,作为老板的他很有气量和风度,没有阻止和干扰,让那家伙安全且高兴地满载而归,这件事这两天一直在传播,一定在亚洲富豪的圈子里传开了—— 想到这里,永利嘴角含笑,自忖他是多么的睿智,多么擅于经营赌场。 此事从表面上看,他确实损失八千多万,却也收获到难以用金钱来衡量的隐形信誉,和人品保证。 从长远来看,未必是件坏事,尤其他的未来整个拉斯维加斯最奢华的金殿酒店,正在建设之中。 另外永利还知道,亚洲人,尤其是华人,有种很迷信的思维。 他见过有华人富豪,在临上赌桌之前,先拜神,或先翻看“风水宝录”的。 这些亚洲富豪一定认为美乐吉现在时运不济,而对赌客们来说则是大吉大利,看到同为亚洲富豪的别人能赢钱,也想着过来赢大钱。 永利越想越觉得是这两重因素,促使出眼前的美妙场面。 “露出你们的八颗牙齿!”永利瞥向左右交代,同时自己也露出八颗牙齿,走下赌场门前的大理石台阶,向着结伴走来的亚洲富豪们迎接过去。 “欢迎,欢迎……”他甚至分别用普通话、粤语、日语和韩语,飙出这个含义,试图拉近和这些富豪的关系。当然,他也只会这一句。 从这些富豪的言谈中,他终于判断出全是华人,港城人,讲的是粤语。 “各位里面请,选择我们美乐吉,绝对会让你们不虚此行。”永利做邀请手势。 奇怪的是,这些富豪们并不急着进门,只是扎堆站在门口,有些人眺望向赌城大道朝美乐吉拐弯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人要过来,重要到需要他们一起等待。 永利也不好催促,陪着这些华人富豪们耐心等候,豪客这玩意儿,谁还嫌多? 只是他们似乎互相认识这一点,让永利在脑子里盘算起,该如何应对他们坐上一张赌桌时,可能存在的作弊问题。 正在这时,赌城大道上有辆格外显眼的轿车拐下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 永利和门口的安保人员们,仿佛看到地狱来的魔鬼,同时瞳孔收缩,这辆车对于他们来说可太熟悉了,居然还真敢来! 在场的这些华人富豪们,该不会是等它和它上面的人吧? 加长林肯行驶到美乐吉赌场饭店门口缓缓停下,两名“保镖”率先下车,打开车门,李建昆牵着一身华美紫色晚礼服的纪静亚,从车上走下来。 永利看见他,自然怒火中烧,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又让永利大跌眼镜,也很好的印证了他和安保人员们的猜想。 只见等候在门口的华人富豪们,纷纷上前打招呼,行为举止中充满敬意。 永利这才明白:去踏马的信誉、人品和迷信,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用来破开美乐吉大门的局! 同时他也初次意识到,这该死的华人青年,来头或许比想象中还大。 李建昆和纪静亚并排走到领头的位置,身后跟着几十位港城富豪,以及他们拎着沉甸甸现金箱包的随从们,浩浩荡荡上百人。 “怎么个意思啊?”李建昆望向挡在身前的永利,以及后方堵住赌场大门的安保人员们。 永利眉头紧锁,表情阴晴不定。 “看来这家赌场不欢迎我们,行吧,我们去别的地方。”李建昆说着,看向周围的富豪们,大家齐声附和,以他马首是瞻。 “慢着!”正当李建昆转身时,永利突然开口。 等李建昆回过头时,永利压抑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你能一直赢?” 经过他和老约翰,以及赌场一众监控人员的观察,可以肯定对方确实没有出老千,21点的那种玩法,也没有出老千的机会,那只有一种解释:这只该死的黄皮猴子,前晚的运气确实极好。 但,没有人可以做到每天的运气都那么好。 永利又岂能甘心被人赢走八千多万? 他也想让对方吐出来,本来他还下不定决心,无法承受“假如对方又走狗屎运”的后果。 现在看着周围的几十位华人富豪,以及那些箱包中沉甸甸的现金,他认为必须赌一把,错过太可惜了。 永利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使这可恶的华人小子手气仍然不错,但也没道理复制前晚的传奇,被他赢去一点又如何? 还有几十头肥猪供他宰! “是啊,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李建昆笑着说。 “那可以试试。”永利同样面带笑容,“不过话先说好,我冒着极大风险放你进去,必须确保今天到场的宾客们带来的现金,都要兑换成筹码。” “这不是废话吗?”有位富豪直接对永利开喷,“不兑换筹码玩,我们带这么多现金过来显摆吗?” 港城人用英语交流都不成问题。 李建昆摊了摊手。 他带这些港城富豪过来,可完全没有坑他们的意思,这些富豪来拉斯维加斯主要就为赌钱,除去服务不谈,搁哪儿赌不是赌? 今晚不带他们来美乐吉这种小赌场,真要运气不好,在凯撒那种大赌场里,他们只会输更多。 当然,李建昆也告诉过他们,悠着点。 他可不希望这些港城富豪给永利送太多钱。 永利再看看那些沉甸甸的箱包后,不再多言,扭头看向身后,高声道:“迎接贵客!” 安保人员们向大门两侧散开,并躬身致敬,李建昆和挽着他的纪静亚,缓缓走上台阶,大摇大摆再次走进美乐吉赌场的大门。 黑名单? 有个鸟用。 他这是阳谋。 只要永利贪——任何开赌场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很难做到不贪,那么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第771章 算牌高手? 第771章算牌高手? 大圈帮的大本营里,夜色朦胧,雷镇山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继续下地打理着他的三分小菜园,给被拉斯维加斯盛夏的烈日晒得蔫巴巴的菜苗,浇些水。 人到他这年纪,胃口有限,他每顿饭的时蔬,都是来自小菜园的产出,种子是特地从国内捎来的。 一个精壮青年快跑到小菜园一侧的岸埂上停下。 雷镇山余光瞥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他的义子之一,当年从垃圾堆旁捡回来的,父母是谁至今都不晓得,后来给他送去武馆习武,天资倒是不错,练就一身武艺,这么多年一直侍应在自己左右,他现在基本大门不出,又有什么好保护的呢?前一阵派他去保护小李老板。 “义父,有个新情况必须向您汇报。” “哦?” “李老板的身份和能量只怕比我们想象的还大。”精壮青年说着,把刚才在美乐吉赌场饭店外面看到的气派景象,娓娓道来。 “几十位港商?”雷镇山手上的水壶顿住,扭过头问。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以数百万一笔的速度,疯狂收割他的财产。 哎,人比人气死人呐。 谁能想到,偌大一个赌城,高手如云,最先“看”出李建昆赌钱有猫腻的,竟然是雷宝宝。 永利怒不可遏,只觉得头皮发麻,没道理,完全没道理,只凭感官来推算,可恶的黄皮猴子的输赢概率和前晚差不多。 而出身赌博世家,素有赌王之名的永利,此时却在美乐吉赌场的监控室内,抓耳挠腮,心惊胆战。 传奇再次上演。 这时,小别墅的某间卧室里传出哀嚎:“爷爷啊,放我出去吧,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昆哥会赌个屁,他都赌不过我,但他脑子灵活,肯定是想出什么好法子在出老千,你让我过去学学吧,等我赢了大钱孝敬你啊……” “该死的!快点,赢率算出来没有?” “对!我估计目前在赌城的、有来头的港商全到齐了,段位太低的那种甚至没资格参入,李老板和他的家族,在港城显然是商业领袖级别的!” 雷镇山啧啧两声,继而嘴角泛起苦涩,想他在刀尖上摸爬滚打一辈子,攒下来的家底还不足人家一晚上的赚头。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退一万步说,即使黄皮猴子有幸运女神眷顾,也没理由两个晚上的赢率几乎一毛一样! “滚开!”永利爆喝一声,喝退给他呈送李建昆的赢率数据的工作人员,遂来分屏显示李建昆那张赌桌的电视显示器前面,双手扒在两旁的大屁股头显示器边缘。 永利双眼逐渐睁大,直至变成两盏灯泡。 哪有人每天都能运气爆棚? “出来了老板,他的赢率是55.4%!” 巴拉巴拉。 纵是连雷镇山都微微咂舌,本以为是个亿万富豪,谁料竟是个百亿巨鳄。“永利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加派人手,确保小李老板的绝对安全,永利如果怂了不敢动,必要时制造一点小麻烦,咱们这么尽心尽力地保护,至少要让人家知道。” 他死死盯着监控显示墙上的某块电视屏幕。 “嘿嘿,明白!” 那只可恶的黄皮猴子又在他的赌场内大杀四方。 “对啦,他真的这么会赌,前晚在美乐吉赢走八千多万?” “千真万确!” 呼——呼—— 永利口鼻中喷薄着狂躁的热气,他强行压制住怒火,迫使自己冷静,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盯在显示屏上。 赌博不是考试,不是做工作,你本身有多大能力,所以无论怎么考,无论做什么业务,最终得到的成绩和业绩,都差不多。 赌博最重要的是运气。 没有人的运气可以随时随刻保持一致,精确到小数点以后。 可恶的黄皮猴子在作弊,在作弊!我一定忽略了什么,可是21点这种的玩法,他能以什么手段作弊呢? 算牌吗? 什么人能靠算牌把赢率维持到55%以上? 算牌,永利也会,他还认识很多会算牌的高手,不过所谓的算牌都只是估算,能达到这种赢率的闻所未闻,像21点与荷官对赌的玩法,本质上对庄家有利,倘若通过算牌能和庄家五五开,那已经可以称得上世界顶尖高手。 “不对!”永利的眼睛定格在戳在李建昆身后的两名“保镖”身上。 他回忆起一些画面,和这只黄皮猴子初见时,在金沙赌场饭店的卡拉OK包厢里,对方带的不是这两名保镖。 那两名保镖身材魁梧,浑身肌肉疙瘩,不知比这两个瘦不拉几的保镖生猛多少倍。 到敌人的场子来玩,有什么理由不带更厉害的保镖? “这两人有问题!” 永利死死盯着两名伪装成保镖的华人留学生,好一阵儿后,终于被他留意到一个细节:在那只黄皮猴子捻着筹码,似乎准备双倍加注的时候,一名保镖躬身呈过自己带来的食品盒,黄皮猴子从中取过一块巧克力后,这一局直到结束,手再也没碰过筹码。 结果庄家19点,通杀。 永利让工作人员回放录像,好几遍后,他确认,在保镖呈送食盒之前,那只黄皮猴子没有表露出任何想吃东西的意思,保镖主动送上了巧克力。 这不正常! 这是在传递信号! 可恶的黄皮猴子未必会算牌,但他的新保镖会,或许两个都会! “老板,他们果然有猫腻!”监控部经理义愤填膺说。 是啊,有猫腻,然而永利却怔怔发呆。 知道了对方在算牌,又能怎样? 算牌并不违规,甚至可以说是准许的行为。 他永利会算牌,拉斯维加斯几乎是个人都知道,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和他玩牌,可绝没人说他是个老千。 算牌是一种本事,是能耐。 他之所以被人称之为赌王,不是因为他现在赌场经营得有多好,多大规模,正是源于这一点——他牌技高超。 可望着那只黄皮猴子疯狂收割他的财产,永利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这个局必须给他破了! “派人轰走那两名保镖!记住,用客气的方式,不必他们离开赌场,只要他们远离那只黄皮猴子就行。” 今晚赌场因那几十位华人富豪的出现,客户格外多。 再说李建昆这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他扭头望去,发现过来几名赌场安保人员,分开人群,走到他的两名“保镖”旁边。 “两位先生,你们不必在这儿站着,怪累的不是?到我们赌场来玩,你们的老板会绝对安全,安保事宜全权由我们负责。请两位移步到休息区落座,我们为二位准备了茶水。” “那、那不行,这么多人围观,我们要保护老板,万一谁突然从背后袭击呢?”李建昆的一名“保镖”说。 “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也没事,我们安排两人接替伱们的岗位。” “……这、这不好吧。” “没事,我们很乐意效劳,你们老板是我们赌场今晚最尊贵的客人。” 两名华人留学生哪拗得过他们? 被半请半推从李建昆身后挪走。 李建昆微微蹙眉,稍纵即逝,瞥一眼身后说:“不用你们保护,你们站在身后显得我像个罪犯样,走开。” “好的。”接班的两名赌场安保人员,乐滋滋离开,反正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三个算牌高手,一下失去两个,对李建昆的影响自然极大,而且旁边的纪静亚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 那两名“保镖”,一个是哈佛数学系博士,一个是普林斯顿数学系博士。 新一局开始,李建昆降低下注筹码,从五百万降到一百万。 赌场监控室里,望着显示屏中的画面,永利哈哈大笑:“小比崽子,怂什么?有种继续豪赌啊!” 紧接着,他扭头对旁边吩咐:“派老约翰上,他今晚在贵宾室里的手气相当不错,让他给我干翻这只可恶的黄皮猴子,把我的钱赢回来!” 赌场大厅里,李建昆这张赌桌突然更换荷官,趁着这个间隙,刻意等待过几局以免露出马脚的他,小声在纪静亚耳边嘀咕一句。 后者观摩一局后起身,从围观人群让出的过道中走出去,不用她靠近交流,两名负责“寻找战场”的华人留学生,留意到李大哥折损两员大将后,一直关注着这边。 纪静亚递给其中一人一个眼色,遂款款走向赌场内绝对没有、也可能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卫生间。 这地方如果敢装监控,那些带着女伴过来的大客户,能把赌场砸了。 纪静亚消失在卫生间的隔断墙后面后,约两分钟,收到眼神信号的华人留学生才不动声色潜过去。 等纪静亚重新回到李建昆身旁坐下后,赌桌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中,也悄无声息多出两人。 李建昆的铁三角式的护航队伍,再次凑齐,两名华人男留学生挤在人堆中毫不起眼,同时周围吵吵嚷嚷很嘈杂,他们用沉默表示赞同纪静亚的决策,如果对纪静亚的决策有异议,则会用咳嗽的方式提醒李建昆。 倘若听见两声略微加工过的咳嗽(变调),李建昆会听取他们的意见,放弃纪静亚的意见,从而选择要不要加注或要牌。 这非常考验耳力,李建昆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实则从重新把赌注提升到五百万后,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咳嗽声。 不过这也有好处:在嘈杂的环境中,咳嗽声毫不显得突兀,不知情的人根本“听”不见。 监控室里,刚高兴没多大会儿的永利,又方了…… 工作人员给他的数据显示:那只黄皮猴子的赢率仍然稳定在55%以上。 失去很可能是两名算牌高手的帮助,居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你敢信? 第772章 下战书 第772章下战书 “那个女人,那女人也是算牌高手!” 永利终于悟了,双眼瞪大如铜铃,但他想不通李建昆是哪儿找来的,这么多,这么年轻的算牌高手。 该说不说,以他混迹博彩业多年的人脉和信息资源,厉害的算牌高手他应该都认识才是。 这居然还是个顶级算牌高手组团儿作业的局。 太恶毒,太卑劣,太无耻了! “她也有问题?”监控部经理盯着屏幕中的纪静亚,表情错愕。 事实上,他们之前不是没留意到纪静亚和李建昆时有交流,可是谁又会去怀疑一个富豪和妞之间的行为举止有问题呢?人家即使现场负距离交流,谁又能往会影响赌博赢率的层面想? “老板,现在怎么办?”监控部经理问。 刚才那一招估计不顶用,富豪赌钱带着妞,那是基操,总不能找个妞给她替换掉,人家这妞有大用,哪怕把波姬·小丝找来,赌钱的那魔鬼指定也不能同意。 属实有些无计可施,永利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永利搬张靠背椅坐在监控室里的录像机前,双肘枕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细细观摩,恨不能相信自己的狗眼。 “把录像带拿回来,跟赌场经理说我要,少不了他的好处。”永利拿着大哥大吩咐。 到凌晨时,永利原本顶好的三七分发型,乱如鸡窝,眼睛里的血丝泛出红芒,看上去格外吓人,仿佛即将滴血。 永利心乱如麻,他是有大梦想的人,他是发誓要成为拉斯维加斯头号人物,成为世界赌王的人,同时打小和父亲一起经营扑克赌场的经历,让他十分清楚,服务和信誉对于博彩业的重要性。 “你问我?”永利眯眼。 “多少?”永利问,他刚注意到,监控部经理是站在赌桌内部,荷官旁边,那只黄皮猴子的正对面,用眼睛一枚枚数的。 已经出现三个疑似的算牌高手,永利可不敢去赌这个“不可能”,他必须知道确定的结果,否则即使他想出手段弄走那个碧池,又有什么用? 然而正是这个菜鸟,前晚加今晚,从他们赌场收割走上亿美刀! “是,是。” 而随着夜色渐深,李建昆怀里的筹码越来越多,越码越高…… “不、不敢。” 这倒不赖李建昆,手确实生了,当年他去濠江堕落时,才是四十多岁,不算这辈子,二十来年没碰。另外,拉斯维加斯现在的21点玩法,也和彼时濠江赌场的玩法不一样。 这道理永利难道不明白吗?奈何一时实在想不出妥善的对策,他突然望向监控部经理问:“你觉得他有可能也会算牌吗?” 是两根基柱。 “还不踏马赶紧派人去查!先查金沙赌场饭店,他下榻在那边,最有可能在那边玩几手。” 可是他又无法忍受有人以比抢劫还快的速度,不断掏空他的财产。 那只黄皮猴子一个多礼拜前,在金沙赌场饭店赌钱的时候,明显还不怎么会玩21点! 视频中有很多细节显示,他在学习,像所有的初学者一样,以至于出现牌面很好的时候,没有双倍加注;或牌面很烂的时候,还去要牌,直接爆掉的情况。 两家赌场饭店相距不远,都在一条赌城大道上,永利派去的人很快赶回来,带回几盒监控录像带。 如果堂而皇之轰走大客户,如果拒不兑换大客户赢得的筹码,那这两根基柱便塌了。 “在我数的时候,除去他的本金,怀里几乎不差多少,有四千九百万……” 赌场找不出任何理由,从一名客户身边赶走他的妞,在对方没有作弊的情况下。 很难再竖起来,或许没有机会。 永利狂抓脑壳,也不知熬死多少脑细胞,仍想不出合适的对策,一筹莫展。 “只要弄走他身边的算牌高手,他肯定没戏,任我们揉搓!”监控部经理又说。 永利心口怦怦跳,喝道:“我问你多少!” 多次。 “派人凑近去看看,那该死的黄皮猴子今晚到底赢了多少。” 永利在拉斯维加斯混迹多年,还是很有人脉的,另外他有意收购金沙赌场饭店,甚至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已经把他当成头号交易客户,所以他派去金沙赌场饭店打探的人,很快传回消息: 有! 那只黄皮猴子在金沙赌场饭店玩过牌,还不止一次。 监控室的房门被推开,监控部经理亲自去的,现在回来了。 噶! 永利脸上霎时寡白一片。 监控部经理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理儿是这个理儿,问题是怎么弄呢? 而不能赶走这个碧池,该死的黄皮猴子岂不是又要收割走他……永利吞咽着唾沫,不敢想象。而且对方今晚玩得比前晚更凶。 还能把那只黄皮猴子本身弄走吗? “老板,他分明是个菜鸟啊!”监控部经理咂舌说。 他太难了! 那不就是驱赶大客户? “他在别的赌场有玩过牌吗,在身边没有高手相助的情况下?”监控经理说。 “老板,这家伙又赢不少了,想要让他吐出来,必须不能让他身边有高手相助啊。”监控部经理说。 但这些钱,怕是无法弥补他的损失。 “……不、不能吧?” 到这一刻,永利后悔了,后悔傍晚时分不该放这只黄皮猴子进门,虽然他留意到,那几十位华人富豪输多赢少,也给他送来些钱。 “在、在我数完的时候,由于他又连赢两把,怀里赢的筹码超过六千万。” 噗通! 永利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去搀扶,被他大手呼开:“滚!” 永利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从地上爬起来后,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红着脸,喘着粗气,嘴角垂拉着透明液体,冲出监控室的房门。 赌场大厅里。 李建昆所在的赌桌新一局即将开始时,侧方突然传来声音:“九号台,休桌!” 荷官老约翰当即停下动作,束手站到一旁。 永利走到荷官的位置,他先对赌桌旁的其他赌客微微鞠躬,表示歉意:“希望大家谅解,出现了些突发状况,我必须终止这张赌桌的游戏。” 赌客们皱眉看着他,等待一个合理解释。 “有人在恶意针对我们的赌场,使用手段,疯狂敛财!”无需顺着永利的眼睛瞧。 赌桌旁的客人们,包括围观的吃瓜群众,齐齐望向李建昆,能用“疯狂敛财”来形容的,这张赌桌只有他。 “赌神是假的?他在出老千?” “狗屁!赌场的荷官、安保人员、监控人员全盯着,我们也看大半晚上了,人家赌神碰都不碰牌,再说这种明牌的玩法怎么出老千?” “这人是赌场老板吧,听听他怎么说。” … 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 李建昆靠向椅背,望向永利,含笑问:“输不起?” “你使用了卑劣的手段!” “哦?多卑劣,又是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你们在团伙作业!赌钱应该是一个人的行为,你们一支团伙上来赌,这种玩法对庄家荷官一个人,是对赌场的不公平;如果你玩另一种21点玩法,那会是对其他客户的不公平,所以这种行为我们赌场必须制止!” 永利顿了顿,扫视向周围此时聚集过来的几乎半个赌场的客人,拉支持道:“大家说是不是?” “什么就是不是?人家怎么团伙作业了?” “她!”永利指向纪静亚,“包括之前站在他们身后的两名假扮的保镖,都是算牌高手,他们一起帮他赢钱。”他说着,手指挪向李建昆,“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 “首先,”李建昆岂会被他带着跑,不紧不慢说,“算牌犯规吗?所谓的牌技高手,不都是靠这种技巧?” 李建昆的话引来一片声援,的确是这样,这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任何赌场的规则说,不可以算牌。 这玩意儿实际上防也防不住,证明也证明不了,人家在脑子里算牌,伱还能把人家脑瓜剥开来查? “其次,”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他抬抬手对旁边示意,“静亚你去找个地方休息。” 纪静亚正好坐如针毡,她终究只是个学生,还是没太见过世面的华人留学生,哪里承受得住永利这种亿万富豪的凶态和威压?她提着裙摆,起身尽量保持风度,款款离开。 啪! 李建昆突然变脸,猛一巴掌拍在赌桌上,瞅着永利喷道:“现在行不行?来呀!” 永利:“……” 不对劲啊。 从表面上看,现在形势大好,该死的碧池走了,这只黄皮猴子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再赌,可以赢回损失。 但直觉告诉永利,这是个大坑。 否则对方能这么肆无忌惮? 不能来,不能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两个缘由:一,如果对方还有什么后手,仍会疯狂收割他的财富;二,那样一来,围观的赌客们会认为这只黄皮猴子没有任何猫腻,而是他们赌场故意找茬,那他会彻底背负上一个“输不起”的名头,名誉扫地。 可是,现在也不好收场了…… 永利哪料到对方这么难对付,后手一个接一个? 转移话题! “哼,什么赌神,浪得虚名罢了。诸位尊敬的客户,我会让你们明白,他根本只是个骗子!” 永利双手撑在赌桌边缘,上身前倾,居高临下用藐视地目光看着李建昆:“我,永利,现在正式向你发起二人对赌的挑战,赌本一亿美金起,所谓的赌神,你该接吗?” 李建昆微微蹙眉,该说不说,永利这手转移话题的技巧,堪称教科书级别,比起接着继续赌,吃瓜群众们显然对这场豪赌更感兴趣。 而二人赌局,永利显然不会让他带任何人,拼赌技,他哪拼得过永利这种行业高手? “怂了?”永利张狂大笑,“怂了就留下所有筹码,我永利做人向来宽宏大量,今天给你一次机会,不跟你计较。赶紧滚蛋!” 吃瓜群众们直勾勾盯着李建昆,那一张张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失望、质疑、愤怒…… 就在这时,李建昆淡笑开口:“我只是在思量,一亿赌本太小,至少五亿起步,你个垃圾货色敢接吗?” 喔—— 现场爆发一阵欢呼。 吃瓜群众们脸上的表情回归一致,只有兴奋和崇拜。 永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盯着李建昆,这个破逼玩意,学习赌博还没半个月,谁给他的勇气说出这种话? “我还能怕你?接!” 所有损失都能收回了,还能大赚!永利心想,他正好亟缺现金打造金殿酒店。 李建昆挥手招来两名“保镖”,让他们去兑换筹码,永利再敢逼逼一个字,他就绕回去重新唠唠,坐下来接着赌。 “行吧,我永利不差这点钱,立下字据,三天后开赌,反正你要输我五个亿。”永利颇为豪气道。 真踏马当婊砸还要立牌坊。 李建昆懒得和他逼逼。 他出手对付永利,目的绝不止是从永利手上赢俩钱。 他要干“死”永利。 既是泻被永利骚扰和针对之火,也是想打掉金沙赌场饭店的最大竞争对手,同时……这种野心家既然敌对了,必须一棍子打硬邦。 现在的局面,也是李建昆希望看见的,已经赢走一亿五千万,再来五亿美刀,永利借这么多高利贷,还不破产?听说在美国,破产的人会很惨。 当然,前提是他能赢…… 第773章 来自李建昆家乡的泥腿子玩法 第773章来自李建昆家乡的泥腿子玩法 “外号,外号,赌王永利和神秘华人富豪约战世纪豪赌……” 赌城大道的某十字路口,卖报的小男孩迪尼今天的生意格外好,他不用像往常一样沿街寻找客户,甚至乞求好心人能买一份他的报纸。 他只需站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扯着嗓子喊几声,立马会招徕一批客户。 早上进的两捆报纸,眼见快要见底,这让迪尼盘算着卖完后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再去进些货,但愿还有…… 约赌这种事儿,在拉斯维加斯不算稀奇,它或许已成为这座赌城的一种文化,在黑势力年代,人们靠打打杀杀解决纷争,在更加文明化的现代,人们若有纷争,通常会在赌桌上解决。 但如果这场约赌,赌本高达五亿美金,那就是天大的新闻。 即使在这座赌城里,也从未发生过。 新闻媒体全嗅到其中的商业价值,大肆报道,免费宣传。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拉斯维加斯闹得沸沸扬扬。 永利成为现在媒体最大的宠儿,从早上第一缕晨辉照亮美乐吉赌场饭店的巴洛克风格的大门时,登门请求采访的记者就没有断过。 他吩咐美乐吉的总经理,好好招待这些无冕之王,于上午十点把他们聚集到饭店的一个会议厅,召开了一场记者会。 想想看,倘若这里面有三分之一人齐聚他的赌场,那会是怎样的场面?拉斯维加斯还从未有过哪家赌场饭店,享受过这样的荣光。 反观这场赌约的另一个参与者,李建昆这边,则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永利先生,赌本真的高达五亿美金?” 永利盛装出席,以绅士风度回答了现场记者的种种提问,证明了消息的真实性。 “昆哥你……伱没胜算你答应和他赌五个亿?”吴英雄差点没急哭,“五亿美金啊!” 李建昆所在的楼层,冷冷清清,他的客房里空气仿佛凝滞,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是的,双方各携带至少五亿美金入场,规则是赌到一方至少输光五亿才能结束。” “永利先生,请问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据我所知,这位华人李先生,曾在美乐吉赌场连赢两晚,赢走至少一亿五千万,被赌徒们奉为赌神。” 记者会在热闹的氛围下结束,永利意气风发,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且希望“他是拉斯维加斯一号人物”的这种状态,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天荒地老…… 往小了说,这会给他的赌场镶上一层金。 永利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这样的泼天广告资源,如果花钱购买,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主动送上门,他当然不会错过和浪费。 “噢,亲爱的女士,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倒是无所谓,很欢迎你们的光临,但有两点原因让这件事无法实现:第一,你们知道的,卑劣的人总怕见光,对方强烈要求不希望现场有记者,第一点已经写进赌约;第二,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晚美乐吉肯定爆满,还得想办法空出一些位置……” 往大了说,他永利的号召力和声誉,将会上升到一个空前的程度。 “永利先生,请问我们当天能实时报道这场赌局吗?” 金沙赌场饭店里也不乏过来想要采访他的记者,但无一例外,全被他派柳婧妍和冉姿打发了。 他也不希冀这些人全部能到,但这样的盛事,总会有人感兴趣。 永利一口气发出十多个邀请,这些提到名字的人,都是这座赌城中掌管权柄或财富的顶级大佬,即使是他,平时想要攀结都不容易。 永利说到这里顿了顿,面对底下的长枪短炮,右手按在腹部的银白色西装外套上面,微微躬身,继续说: “借助各位背后的平台,在此,我隆重而热情地邀请,博彩业管理协会的约翰逊会长及同僚、地产开发管理公司的史蒂芬经理及同僚、瑞士银行的帕尼尔执行官及同僚……” “请原谅我下面粗鄙的话,狗屎!狗屎的赌神!他只是个手段卑劣的诈骗犯,通过赌场的规则漏洞,抢走了我辛苦积累的财富。不过我在这儿明确地告诉你,他会付出代价的!你问我有多少胜算?答案是百分之百!” 在此之前,他穷尽想象,也想象不到昆哥能拿出五亿美金。 好吧,现在看样子昆哥确实能拿出来,但那恐怕也是全部身家了吧。 两人刚才的对话是: “昆哥,你有多大把握?” “没有。” “什么叫没有?!” “就是完全没把握。” 完全没把握你拿全部身家出来跟人家赌博?这不是丧心病狂吗?!吴英雄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起。 “昆哥,要不,跑吧!反正你也不在美国混,丢点面子没什么,总比丢五个亿好。” 李建昆:“……” 看着小英雄急得直跺脚的模样,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终究没白疼啊,他笑着拍拍小英雄的手背,安抚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他有几分把握?” “他的采访都见报了,他说百分之百。” “放踏马的屁。二人对赌,哪怕他是纪静亚他们那样的算牌高手,又能怎样?牌面很难算的,概率极小极小。” “可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赌王,浸淫赌博业多年,经验和技巧方面你拿什么比?” 李建昆和永利约定的赌博玩法,是21点的玩家与玩家的玩法,即大家都拥有一张暗牌,然后以明牌和暗牌相加的方式,尽量凑齐21点,拼点数大小。 这种玩法,就相当考验经验和技巧了。 李建昆再次拍拍他的手背说:“你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法子。” “真不跑?” “你昆哥永远不干这种事。”上辈子在面临类似的大事时,很怂过几回,重生回来还怂?怂李建昆就不会接下战书,并且要求提高赌本。 踏马的人生不正是一场豪赌吗? 谁怕谁? 吴英雄唉声叹气离开,既然昆哥真不打算放弃,现在他也不敢打扰他。不过走出房门后,吴英雄便猛地晃晃脑子,甩去满身颓然。 他快跑起来,冲去找纪静亚等人,逐一敲响几间客房的门,发现里面似乎都没人。 他又回到自己的客房,连他的室友都不见了。 吴英雄怔怔后,直奔饭店九楼。来到昆哥租下的会议室,推开门一看,好家伙,果然全聚在这儿。 十几个华人留学生们,围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手边都有笔纸。 纪静亚拿着一副扑克,站在会议桌上首位,像荷官样往左右发出两副牌。 “你们?”吴英雄问。 “研究。”纪静亚回道,“虽然二人对赌,五十二张牌,能算出牌面的概率极小,但至少存在着概率,我们到时肯定无法入场,我们想要推算出一个数学公式,让李大哥到时自己代算,多少有些帮助。”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问:“英雄,李大哥文化水平怎么样?” “他脑子聪明的很,经济学硕士毕业!” “那没问题了。” 纪静亚这些留学生,和吴英雄想到一块了:既然劝不住昆哥,那么地狱深渊,咱一起蹚! “你们研究,好好研究,我去给你们买咖啡和吃的!”吴英雄欣喜,术业有专攻,有这么多数学高手在这儿,他掺和的意义不大,不如搞好后勤。 再说李建昆的客房里,他坐在实木小桌台后的软包椅上,双手拆开一副崭新的扑克,按照21点玩家对赌的玩法,发出两份。 接着托腮沉思,盯着两副牌,整个人仿佛石化。 他不确定永利会不会算牌,但鉴于永利花费这么长时间才看出纪静亚等人在算牌,即使会算,水平也很有限。 两人对赌的话,五十二张牌才发出几张,他不觉得永利能算出个所以然。 那么永利的其他优势,正如小英雄所说,只在于浸淫赌博多年的经验和技巧。 这样的玩法,能有什么技巧呢?又有什么经验能发挥作用呢? 李建昆认为,主要只有两样: 一是捉风和守风。 “风”字得打引号,确切地说,是表情变化。当你看过你的底牌,并与明牌相加,发现是一手好牌后,赌博菜鸟往往难以控制住心态,脸上不可避免暴露出欣喜的情绪。 这种情绪与心态的沉稳成正比。 赌博高手擅于捕捉对手的情绪,即使是微表情,从而判断对手的牌面大小。 与此同时,赌博高手自己则能做到表情滴水不漏,甚至是使用反向的表情,去误导对手。 这是一种心理战。 二是胆量。 配合第一点使用,赌博高手不会让对手捉到自己的风,从表情上你分析不出他的牌面大小,他们往往牌面很差的情况下,也能赢到钱,利用胆量,采用诈的形式。 李建昆盯着两副牌,眼里渐渐泛起些许精芒。 21点玩家与玩家对赌的玩法,事实上,与咱们国家民间流行的一种纸牌玩法,很相像啊! 这是一种李建昆个人最喜欢的玩法。 因为它包含着刺激和技巧两重因素——相对于民间的其他纸牌玩法,更刺激,更讲究技巧。 上辈子他从年轻时玩到老,虽说不是天天玩,但一甲子的时光加起来,不比他永利玩的时间长? 没错,这种玩法叫“炸金花”。 炸金花的赢牌关键,不正在于捉风守风和胆量吗? 如果以炸金花的方式去玩这场赌局,李建昆自忖经验和技巧不会比永利逊色。 那么,算牌的作用不大,经验和技巧他也不比永利差,有什么不能赌的? 终归不就是拼运气么。 李建昆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心情豁然开朗,而且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看,运气这玩意儿,至少在赌桌上,其实可以塑造—— 那些咋咋呼呼的人,那些气势逼人的家伙,往往火气越来越大,越赢越多。 那些皱眉苦脸的人,那些唉声叹气的家伙,甭管多么想要翻身,总会输个精光。 这没什么科学依据,纯凭李建昆两辈子的经验作为验证,莫不如是。 “永利,来吧,我就用我家乡上不了台面的炸金花玩法,和你这位赌王撞撞看。 “看看泥腿子能不能把王拉下马。” 第774章 世纪豪赌 第774章世纪豪赌 傍晚。 美乐吉赌场饭店的停车场内,已再难进入一辆车,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在入口处,竖起一块“很抱歉,车位已满”的牌子。 更多的车辆,只能沿着拐路口的赌城大道一侧,排起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 交警狂喜,几拨人分批抄车牌开罚单。 车主们也没人当回事。 美乐吉赌场大厅里,为今晚的赌局,特地做出布置,原本排列有序、间距宽阔的赌桌,全移动到大厅四周,更紧凑的摆放着。 每张赌桌旁仍有荷官,照样可以玩。 永利显然不会错过今晚的宾客爆棚,世纪豪赌把宾客吸引过来,但普通宾客并没有机会看清赌局,只能远远看个人头,那看不到,他们还不得玩几把? 赌场大厅的中心区域空出来,只在最中间摆放着一张椭圆形赌桌,圆弧形两端各摆一张软包靠背椅。 周围是富裕的空间,外围拉起阻隔带,赌场安保人员们以每间隔一米的空隙,环绕一圈,竖起一堵人墙,将这片空间和赌场大厅完全隔绝。 现在,赌场大厅里人满为患,除了铺就着红地毯、被安保人员分离出来的一条通道外,其他区域几乎可以用比肩接踵来形容。 而红毯上,一批批衣着华贵的人,正在缓步走过,进入被隔离出来的世纪豪赌的区域,他们得以近距离观战。 这阵容没什么其他意思,他四人一直在背后忙活,今晚李建昆带他们出来玩玩。 李建昆姗姗来迟。 “让他带一个你认识的保镖进去,你知道该怎么说。”卡特的耳机里传来永利的声音。 雷镇山没有多言,带着一名义子入场。 “雷老,您也看到,今晚来的人特别多,里面空间也不是很大,待会太挤会影响赌局,您当然有资格入场,还请只带一位保镖。”卡特向对面躬身说。 “那他既然敢和永利对赌,岂能没有把握?有没有一种可能,李老板之前在金沙赌场饭店和凯撒酒店玩牌,全是装的?” 富贵兄弟跟在他们身后。 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既然关注这场赌局,以他们的能量,不难获得李建昆在拉斯维加斯赌博的信息,有些人甚至饶有兴致看过李建昆在金沙赌场饭店和凯撒酒店玩牌的录像,看完后只有一个想法: 稀烂! 所以,只要今晚永利能防范着,让那华人青年使不出手段,这些大人物都不相信,一个新手菜鸟能赢过永利这种赌王。 这些人都是拉斯维加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搞什么呀,都是大人物,不能找人看着不让跑吗?害我们白来一趟。” “很难说呀,人家又不是拉斯维加斯的人,当初火气头上约下赌局,冷静后想想玩不过,偷摸摸跑路,又不损失个什么。” 雷镇山也听到不少言语,侧头问:“阿豪你怎么看?” “呸!还赌神呢。” 有些是永利特地邀请的,也有些不请自来。 “永利今晚严防死守,雷镇山都差点没让进,再有什么手段,那华人青年也使不出来了。” 场中霎时间窃窃私语,这些大人物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灵通,传闻那华人青年是大圈帮的金主,看来还真不假。 雷镇山怔了怔,草蛇灰线,从那时就开始布局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年轻人未免有些恐怖。 大厅里,不少人叫叫嚷嚷,十分不爽。 “啧啧,你说他一个新手菜鸟,竟然敢和永利这种赌王对赌,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你笑个屁啊笑,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周围全是伱的人。”李建昆扫视周遭。 他只能陪着笑脸,示意来人稍等,用对讲机汇报:“老板,雷老爷子来了,您看……” 七点五十五分,赌场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这些人全闭嘴了。 李建昆双手插兜,柳婧妍挽着他左手,冉姿挽着他右手,二位姑娘皆是盛装出席,美艳不可方物。 比如眼前这拨,让卡特犯难了,不给进,他不敢,给进,这拨似乎和那姓李的黄皮猴子,交情莫逆。 时间流逝,距离约定好的晚上八点钟,越来越近,永利都已经入场,一番交际完,对赌的人还没出现。 “非但不傻,才智过人。” “那华人青年曾在金沙赌场饭店和凯撒酒店,都玩过21点,明显是个新手,所以永利说他使用了什么手段,还真不是瞎嚷嚷。” 雷镇山多少年没有公开露面过? “你们说今晚结果会怎么样?” 只要了解原委,谁也不能相信。 “义父你觉得李老板傻吗?” “毕竟赢了两晚,又年轻气盛嘛。” “永利稳赢。” 并不是每一个自以为能进入的人,都能进入。 不过,在进入被隔离出来的内场时,四人全被拦下,只允许李建昆一人进入,还要搜身。 “哦?” “没办法,我有赌场,你没有啊,你无法提供场地,只能在我这儿赌了。”永利上下瞅瞅他问,“钱带够了吗?” 美乐吉赌场饭店的总经理卡特,永利的头号心腹,亲自在大厅进入世纪豪赌区域的唯一入口处做迎接,也是筛选。 他倒是不急不躁,他又没迟到,谁让你们来这么早? “该不会临阵退缩,跑了吧?” 永利站在入口对面,嘿嘿笑着。 李建昆五人几乎空手,只有冉姿手里有一只黑色真皮食品盒。 “你的钱呢?”李建昆问。 永利招来赌场总经理卡特,后者呈上一只银白色手提箱,永利拨动密码打开后,说:“我这里有两亿美金的现金支票,还有三家赌场的不动产,价格绝不止三亿,当然,我不觉得会动用到。” 李建昆连身上的金属打火机都被搜走后,步入会场,向一群大人物的人堆里招招手。 汇丰银行驻拉斯维加斯的总经理,带着两名工作人员上前验资。 在场的大人物们倒也不奇怪,汇丰银行毕竟是一家总部位于港城的国际银行,而这个华人青年,据说正是来自港城。 “李先生,没有问题。”汇丰的总经理验资完后,躬身对李建昆说。 李建昆向他伸出巴掌,汇丰的总经理从下属手中取过一张支票,双手呈上。 永利招招手,他喊来的瑞士银行的人上前验资,但瑞士银行的人只瞥一眼后,说:“这没什么好验的,汇丰出具的五亿美金的现金支票。” 嚯! 全场咂舌,一分钱不带,直接手一伸,汇丰银行立马呈上一张五亿美金的现金支票,这是什么段位? 这事的过程很简单,只是李建昆和汇丰的大班沈弼还挺熟,一通电话打过去,沈弼笑眯眯问:“要不要多借点?” 李建昆在汇丰有美金存款,从永利这儿赢的,所以只借了约3.5亿美金。 沈弼巴不得他借十亿,一点不担心他还不起,说句不好听的,没钱还更好,李建昆在港城的资产可不止十亿美金。 永利深深看他一眼:“那么开始吧。” “等下。”李建昆伸手指向赌桌旁已经就位的一名白人荷官,“滚。” 永利皱眉:“总不至于你我来发牌吧?” 李建昆没搭理他,望向围绕在旁边的一群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未必成年的白人少女身上,他含笑说:“美丽的小姐,可不可以邀请你来发牌?为表感谢,我和这个垃圾会每人给你十万筹码。” 永利嘴角抽搐。 脸蛋稚气粉嫩的白人少女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没反对后,心头既兴奋又紧张:“可是,我不太会。” “那样最好不过。” 现场哄堂大笑。 赌局正式开始,李建昆和永利各在椭圆形的赌桌两端坐下,白人少女脸蛋红艳,深吸一口气后,撸起蕾丝裙的袖管。 李建昆和永利身前的桌面上,各码放着一亿美金的筹码,这已经相当骇人,像一个小型CBD。 二人各自下注,这种玩法玩家的下注金额固定,是永利提出来的,每人一百万。 不过后面每要一张票时,还可以再加注,上不封顶,李建昆提出来的。 同时一方想要比牌时,必须支付另一方上一手的下注额。 白人少女发牌格外认真,现在,李建昆和永利手边各有一张暗牌,和一张明牌。 永利的明牌是草花七。 李建昆的明牌是红桃五。 二人掀着纸牌边缘,都看过暗牌。 这一局永利率先发话:“要牌”。 但没有加注,那么李建昆也无法加注,同样选择要牌。 永利的明牌变成:草花七,草花二。 李建昆的明牌变成:红桃五,方块六。 轮到李建昆发话,永利笑眯眯看着他,双眼一眨不眨,谁料李建昆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牌局上,从桌面上被美乐吉的安保人员连细菌都检查过的食品盒里,取出一块巧克力,慢悠悠剥掉纸壳,用舌头卷进嘴里。 “你能不能快点!”永利喝道。 “哦。”李建昆抬起双手,将怀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万筹码,像熊孩子推倒积木样,全推向资金池。 瞎! 全场愕然,围观的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们,一个个瞪大眼珠。 白人少女荷官倒吸一口凉气,偷偷打量李建昆两眼,脸蛋愈发红艳。 “你第一把就梭哈?”永利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问。 “不行吗?”李建昆反问。 永利:“……” 李建昆嚼着巧克力:“你个垃圾货色敢不敢要吧?” 永利表情阴晴不定,死死盯着他的脸。李建昆心说,你踏马能在我脸上捉到一点风,算老子两辈子白活。 他敢保证永利不敢要。 他从没有和永利打过牌,之前在赌场玩的和荷官对赌的方式,与这种玩法完全不同,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即使是那晚和雷宝宝在凯撒酒店玩的现在这种模式,他当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赌博上,表情全随着雷宝宝的表情变化而变化,有人拿着录像带分析,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永利在自认为没捉到他的风的前提下,不敢冒进,毕竟,永利没几个钱,这一下要是输了,他今晚拿来的现金会失去二分之一,后面再这么输一把,他得卖房子。 还有一点。 看看他的明牌牌面:六点 五点。底牌但凡是张T(10、J、Q、K),就是21点。 再看永利的明牌牌面:七点 两点,即使底牌是A,他顶多也就20点。 “我弃牌。”永利说。 白人少女麻利拿着推杆,向李建昆怀里划送筹码,笑嘻嘻说:“恭喜,赢得一百万。” 李建昆哈哈一笑,捻起十万筹码扔给她:“美丽的小姐,我看你比专业荷官都专业。” 看着他俩打情骂俏似的,永利没好气道:“赶紧地,下一把。” 李建昆侧头看向他:“不想看看我的底牌?” 当然,他可以不掀底牌,永利又没给钱。 不过他还是很大方地把底牌掀开,是一张小小的方块2。 六点 五点 两点,牌面拢共13点。 永利瞳孔收缩。 围观的大人物们惊呼一片,13点敢梭哈,下注一个亿? 这个消息传到外面的赌场大厅后,更是爆发出阵阵喝彩,不知哪个方位,突然有人高喊一声“赌神”,紧接着外面的大厅里,传来整齐划一的许多人的齐喊: “赌神!赌神!赌神!” 13点,在21点的任何玩法里,都是极小的牌面,正常情况下,连比牌的资格都没有,而李建昆,一亿梭哈了。 永利脸都黑了。 李建昆笑容和熙,什么赌王不赌王,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是人给你个大逼兜,你都得懵,都得燥,都得乱…… 此举,主打一个搞心态。 第775章 数学公式 第775章数学公式 “我弃牌。” “我弃牌。” “我弃牌。” 永利连续三把弃牌,当白人少女荷官发完起先的两张牌,他瞥一眼底牌便扔。引得围观的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们议论纷纷。 毫无疑问,永利这不是自暴自弃,而是在整活儿。 赌王终究是赌王,第一局被华人青年诈掉牌后,他没有迫不及待地想挽回颜面和局势,采用了一种普通人看不懂的玩法。 大家料想华人青年应该有点懵,因为他们也懵。 永利这三把牌并非全部垃圾,有一把的明牌甚至是张A。 李建昆饶有兴致打量着永利,坦率讲,他确实看不懂永利在搞什么飞机。但甭管永利想整什么花活儿,他自岿然不动,始终是一副万年不改的淡笑模样。 ‘该死的,这家伙哪像个刚开始玩21点的菜鸟?分明是个老赌棍!’ 好家伙! 围观大佬们不得不钦佩他的胆量,在永利一副胜券在握的情形下,他甚至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跟注。 “可我的底牌不是T。”李建昆摊摊手说。 而永利连扔三把,这把却要牌并加注,似乎在择一手好牌玩。 而永利的明牌点数是16点。 明牌点数为10点。 但也有少数经营赌场的大佬,或者说本身也有赌王之名的大佬,并不发表看法。在他们看来,在高端局上,永利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跟注,要牌。” 轮到李建昆发话。 李建昆原先的明牌是一张草花4,跟注要牌后,得到一张新牌:黑桃6。 永利这话一冒出来,观战的大佬们窃窃私语,多半人几乎笃定他的底牌就是5点! 即总牌面点数21点! 这是在诱惑华人青年跟注。 第四把,白人少女荷官发好牌后,永利终于没看过底牌便扔:“要牌,加注五百万。” 永利心头怒骂,他想不通对方短短半个月不到,赌技怎么会有这样跃迁式的提升,如果说金沙赌场饭店的录像只是一个幌子,对方故意装作菜鸟来蒙蔽人,可他查看过日期,那时他还没有和对方交恶。 李建昆看向永利怀中的明牌,一张红桃7,白人少女荷官再次给他发了张明牌,一张方块9,底牌未知,明牌点数16点。 永利选择停牌,不再要牌,数出一堆筹码,推向资金池:“加注一千万。” 非常不错的牌面。 嚯! 围观大佬们皆打起精神,这是永利今晚的第一次主动价码,似乎意味着反击开始。 “哦?那你自己看着办。”永利耸耸肩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这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底牌怕不只是1点那么简单,恐怕总牌面点数相加,无限接近或等于21点。他现在信心十足的表情似乎也印证这一点。 永利没丢牌,说明总点数并没有爆掉,那么证明他的底牌是小于或等于5点,即使底牌是A,在这种情况下当作1点,加起来也有17点,总归牌面都不小。 继而笑呵呵看着李建昆说:“小子,比牌吗?你的牌面也不错,如果底牌是张T(10、J、Q、K),总点数达到20点,赢我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正当大家以为李建昆要弃牌时,他突然双手抬起,做了个跟第一局一毛一样的动作:梭哈! 选择不要牌。 全场皆惊,拉斯维加斯的大佬们人均双目圆睁,这小子莫不是乱来? 还是说……他的底牌是A? 这样的话,他的明牌牌面10点,加上底牌A(此时算作11点),总牌面为21点。那倒确实可以梭哈,哪怕永利同样为21点,双方平局,也不会输。 然而,永利蹭地站起,指着李建昆的鼻尖喝道:“你的底牌不可能是A!” 谁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这么笃定。 李建昆的手又摸向食品盒,取过一块巧克力剥开,用舌头转进嘴里,后背靠向椅背,双手枕着后脑勺,含笑说:“那你开嘛。” 全场注意力都落在永利身上,永利如果底牌为5点,总牌面21点,当然可以梭哈开牌,反正不会输。 但,他非静止画面地静止住了。 围观众人恍然:永利的底牌不是5点! 李建昆哈哈一笑,用一种“我捉到你风”的表情,眯眼盯着永利,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你嚷嚷着我的底牌不可能是A?因为,你的底牌是一张A,你从概率的角度认为我不可能是。” 永利的身形微微一晃。 “伱的总点数只有17点!”李建昆打了个哈欠,“我需要A吗?我的底牌是张8都能赢你。”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围观的大佬们互相交流着,笃定他的底牌正是A! 永利手上拿着一张A又怎样?还有三张A没出现呢。 白人少女荷官看向永利:“请问你要跟注开牌吗?” “你闭嘴!”永利瞥向她。 “我是荷官,我有权询问!”白人少女挥起小拳头抗议,同时扭头朝自己的父亲望去。 “永利,我女儿说的对,你是在欺负她吗?”这位白人少女的父亲来头可不小,博彩业管理协会的当权者。 永利忙道不敢,遂瞥一眼铁蛋样的李建昆,憋屈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弃牌。” 他的底牌确实是张A,总牌面点数17点,已经被对手看穿。 主要这可恶的黄皮猴子,一次一次地梭哈,太搞人心态了,让他拍桌而起,说出了那句暴露底牌的话。 ‘那踏马的是一亿美金的筹码啊,不是一百块!!!’永利心头咆哮。 李建昆又不是智障,他难道不知道怀里的是约一亿美金筹码吗?他当然知道,但是,又不是他的钱。都是从永利那儿赢的。退一万步说,一把输给永利,他兜里还有五千万是从永利那儿赢的。 他已经做好这种心理建设。 因此,他的胆量无限大。 白人少女荷官麻利划送完筹码,正准备收掉玩家的牌时,永利瞥向李建昆:“你不是张狂吗?敢不敢再把底牌亮出来?” 场中传来一阵嘘声,不少人吐槽永利简直恬不知耻,又没跟注比牌,还想看人家的底牌。人家给你看一次,那叫大方,这老小子竟然还想看第二次。 不过,李建昆接下来的举动,使得满场人大跌眼镜。只见他指指身前桌面上的底牌,示意永利自己来翻。 永利踱步走过去,啪地一声翻开底牌。能看清牌面的人,皆是一脸愕然。 李建昆的底牌不是A,也不是8点或9点,只是一张方块6。 所以他的总牌面点数,只有16点。 而永利是17点。比他大1点,1点…… 一样的亏吃一次,可以解释为失误,再吃一次……放在永利这种赌王身上……没有比这更丢人的事。 华人赌神在赤裸裸地羞辱他。 永利怔怔望着那张方块6,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能感受到从四周刺来的目光,好像一道道激光射在他身上,令他瞬间身无片缕,令他的躯体千疮百孔,令他五脏六腑在蒸煮中沸腾。 血丝爬上他的眼白。 永利的心态乱了。 李建昆任由他瞪,仍是一副万年不改的淡笑模样,咱又不掉块肉,谁气谁知道。 他凭前世一甲子的炸金花的经验,和两世为人的演技,足以对抗永利的赌博经验。 他本身比永利资金更充裕,又做好心理建设,胆量更是远超永利。 永利所谓的赌技,被他直接镇压。 还能翻出个什么浪花? 永利像一口即将喷薄的火山,重新坐回自己的软包椅,斜睨向荷官少女:“行啦,别洗了,慢腾腾的,直接发吧。” 白人少女荷官准备洗牌的动作顿住,诧异看向他,又瞅瞅李建昆。 永利的意思是,用掉的牌暂时不洗,反正没耗费几张,利用其他牌接着发。 平时与亲朋好友玩牌会这样,但在正规赌场中,一般可不会这样干。 “我是想节奏搞快点。”永利向李建昆解释一句。 面对白人少女荷官请示的目光,李建昆淡笑点头。自作孽不可活啊! 现在看来,永利确实会算牌,打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二人对赌由于纸牌耗费少,很难算牌。 如果用掉的牌不洗进去,直接发牌,越往后面,算牌的精准率将会越高。 看见李建昆同意,永利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胸腔里却心花怒放,挽回局面的时候到了! 牌局继续,李建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数学公式,得亏他也算高级知识分子,不然给他他也用不来。 这是金沙赌场饭店里的一众华人留学生,群策群力,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推算出来的21点玩法的算牌数学公式。 在二人对赌的情况下,作用相当有限,用纪静亚的话说:“不好意思李大哥,我们真的尽力了,前置条件摆在这儿,五十二张牌发给两个人,能算很准的那不叫科学,那叫算命,这公式能提高的赢率不足1%。” 李建昆原本没抱任何希望,在今晚的赌局中。 但,这个数学公式绝对是无价之宝。 纪静亚还说,如果有四人参赌的话,它能提高2%的赢率,若五人,约提高5%,若最大七人,约提高10%。 永利现在提出的,用掉的牌暂时不洗的方式,到第二把时,即相当于四人参赌。 这个数学公式可以派上用场了。 唯一的难点在于,李建昆要去记下已经耗费的牌。他虽然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大脑已经全速运转起来。 第776章 上头了 第776章上头了 夜渐深,美乐吉赌场里仍然人满为患。 被安保人员围起来的世纪豪赌的区域内,永利上赌桌前打理得一丝不乱的三七分,早已乱如鸡窝,那张欧美人钟爱的小麦色皮肤的脸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溢出。 “永利先生,你没有筹码了。”白人少女说。 “用不着你提醒。”永利从牙缝中龇出一句话,随即起身,招手唤来美乐吉赌场的总经理卡特,从他手上取过银白色手提箱,又从中掏出一份资料。 是的,资料,而不是现金支票。 他已经输光为今晚准备的两亿现金支票。 确实有点快,但,两人但凡拼上,每一局资金池里的筹码,不会低于一千万。两亿又能造几局? 永利再没有其他现金,即使去赌场金库提,也提不出几个子,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只能抵押资产——名下的赌场饭店。 “不然呢?” 无独有偶,永利今晚邀请的债主还真不少,他约莫有些什么想法,比如用今晚的胜利,让这些债主吃颗定心丸。 李建昆美滋滋将瑞士银行出具的现金支票,塞进裤兜里,汇丰银行的人之前验过,没有问题。他看到永利和瑞士银行的人在忙活,笑呵呵说: “一亿一亿地抵押麻不麻烦?说好的一方赌输至少五亿才能结束,利索点,一次性抵押出三亿。” 反观李建昆这边,身前的桌面上码放着整整四亿筹码,他这一侧的赌桌的弧形边缘全部码满,手都没地方放,也得“清理”一下。 永利抖着手,愤怒而憋屈地让卡特送过去支票,同时李建昆怀里的筹码,也被工作人员回收走两亿。 事实上,永利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不仅如此,他还希望通过这场世纪豪赌的胜利,让在场的大人物明白,他永利赚钱多么简单,借给他钱,万无一失。毕竟,他在建的金殿酒店,预计要投资六十亿美金,目前的投资,包括他的家底,远远不够,还需要借很多。 当然,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自己或许并不这样认为。 场中的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们,纷纷暗自摇头,赌局进行到这个份上—— 李建昆看向永利说:“支票呢,拿过来。” “你知道你能一直赢下去?!”永利猛一扭头张嘴,活像条发疯的狗狂吠一口。 永利原本因为资金压力,在胆量上已逊色他不止一筹,债主们再纷纷拿起大棒敲打,岂不更怂?天知道这孩子现在心里的压力有多大,李建昆都替他紧张。 永利真正的家当只有这三家老赌场饭店,和在建的金殿酒店,而后者现在是头吞金兽,无法创造收益,这三家老赌场饭店倘若输光,永利等于断了收益渠道。 但,也仅限于此了。 第一个债主开口后,其他债主同样出声。 此人是永利的债主。 看不出任何翻本的可能。 他有三家,都是一二十年的老赌场饭店,规模不算大的那种。 债主们岂能不急? 李建昆望着这场面,差点没噗嗤一下笑出来,心想:哥们儿你们可真会助攻。 这时,大人物堆里,有位刮着精致络腮胡的白人男性,皱眉说:“永利,你最好悠着点。” 瑞士银行的人之前验资过,虽然这每家赌场饭店的价值都略超过一亿美金,不过抵押贷款,银行要打个折,只能按每家一亿美金给他放款。 永利拼技术拼不过人家,拼胆量更是天壤之别,他似乎在算牌,就连算牌都算不过人家。 怜悯是不可能的,能靠博彩业成为世界级富豪的人,哪一个是善茬? 干这种人,李建昆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后世的濠江永利赌场,以及那遍布网络上的广告链条,难以揣测收割走多少国人的财富,让多少人倾家荡产。 李建昆和永利这种人不同的是,他即使涉足博彩业,也不会将其当做生意重心,更是永远不会把博彩业发展到自己的国土上。 赌局再次开始。 该说不说,李建昆那种没有科学依据的经验,再一次得到验证。他发现自己可以躺着同永利玩了。 他的第一把牌面,黑杰克。 第二把,十九点。 第三把,二十一点。 第四把,二十点。 … 不依赖任何手段,全凭直觉,想要什么牌,来的就是什么牌,差也不会差多少。 手气旺的能炕鸡蛋。 永利浑身湿透,不知道多少次命令卡特打低赌场大厅的空调,但即使空调打到最低,他仍然汗如雨落,随着时间推移,身上一片油腻,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白人少女荷官显然是个极爱干净的姑娘,侧身给他发牌都得上闭气功。 凌晨刚过…… “永利先生,你又没筹码了。” “我有眼睛!我有眼睛!”永利的样子非常吓人,白人少女荷官下意识退后两步。 围观的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们,不再藏着掖着摇头,有些话也不收着说了: “这家伙完了。” “他输光了他的三家赌场。” “包括他的所有现金。” “不,他还欠一屁股债。” “该死的!永利,我让你悠着点的!”有债主怒骂。 “伱完蛋了!你倾家荡产了!”有债主跟进。 “你欠我这么多钱,你现在拿什么还?”债主们这时显然比谁都急。 永利身前的桌面上没有筹码,无法再继续,摇摇欲坠起身,望向债主们嘶吼道:“我没完,我没完,我还有资产!” 他确实还有一笔资产,正是在建的那家金殿酒店。 这家酒店虽然年初才开始建设,但目前已建好地面工程,投资不小,虽然其中不少是高息借款。 这笔资产在永利的个人名下。 “你敢?!” 当看到永利让卡特去取来金殿酒店的资产文件后,债主们全怒了,他们刚还想着明天要分瓜掉这个烂尾项目,看能不能找到投资人接手,变卖掉。 “轰出去,给我轰出去!”看见这帮人冲向自己,永利大喝,安保人员不敢不听,上前把这帮债主束缚住,一股脑儿带离现场。 耳畔传来愤怒的咆哮、不堪入耳的脏话、人身威胁…… 永利充耳不闻,他只知道,他必须要翻本,必须要赢回自己的财产,其他的他不去想,也不敢想…… 李建昆漠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这些安保人员似乎忘记一件事:他们现在根本不是永利的手下。 永利的三家赌场饭店里,正包括这家美乐吉,它现在属于瑞士银行的资产。 而这三家赌场饭店从瑞士银行抵押出来的现金支票,已经进了他的口袋。当然,桌面上也被相应的清走三亿筹码——实在放不下。 瑞士银行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 正当李建昆猜想瑞士银行想“吞”掉永利在建的金殿酒店时,后者几人却显得颇为犹豫,不知是真是假。 无论永利怎么说,他们还是不愿意“收”。 “永利先生,你在外面欠这么多债,现在只有这一项大资产,债权关系太复杂了。” “复杂什么?债务是我的,跟这笔资产无关,我只要抵押七亿,七亿,你们知道的,我已经投资进去超十亿!”七折抵押,符合银行的贷款制度。 “恐怕……要和你说声抱歉。” “六亿,六亿总行吧?”永利的声音近乎乞求,因为他看见李建昆哈欠连连,按照赌约协议,其中一方输掉五亿后,这场赌局任何一方都可以提出终止。 那应该剁成肉泥再喂狗的黄皮猴子,赢走了他几乎全部身家,岂能给他走人的机会? “永利先生,真不行。”看来瑞士银行确实不愿“收”这笔资产,担心招惹是非,如果不是,只能说明他们太心黑了。 金殿酒店的项目工程,李建昆乘车路过时有打量,那样的地段,那样的规模,包括现在已建好的部分,永利说投资超十亿,应该不掺水份。 “别走!” 刚向入口踱出两步的李建昆,诧异回头,他说过要走吗?他只是闲得无聊,准备找自己的人搭两句话。柳婧妍、冉姿和富贵兄弟,现在都站在入口旁边。 永利快跑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我的那个在建酒店你知道吧?我抵给你,只要五亿,你抵不抵?” 李建昆抬起另一只手,用小拇指挠挠眉梢。 疯了吧? 永利似乎看懂他的想法,唾沫横飞道:“我没疯,我好的很,那是归我个人所有的资产,我想怎么处理都行。再说只是暂时抵给你,等我赢回钱,我有权利立马赎回!” 果然上帝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李建昆侧头看向大人物们的人堆中,视线和雷镇山接触上,后者微微颔首——别人怕摊上麻烦,他大圈帮可不怕,只要有合法的文件在手,他敢派人驻扎在金殿酒店的在建工地上,谁来滋事,理直气壮地敲断狗腿! “五亿?” “五亿。” “我估计你输不到天亮。” “你踏马的,来,签协议!” 上头了,上头了,这是真上头了。 李建昆才明白,这赌王输大了,也不比濠江赌场外面那些哭爹喊娘的人好多少。 其实吧,永利根本算不上赌王,至少现阶段的永利算不上。 真正的赌王,应该是永远不上牌桌的那帮经营赌场的人,顶多和朋友小赌怡情,而不和陌生人豪赌,只赚不赔,方能称王。 李建昆默默在心里发下一个誓言:今晚之后,永不再赌。 第777章 封神拉斯维加斯 第777章封神拉斯维加斯 李建昆从今晚上桌开始,一路使诈,一路嚣张,一路镇压永利,直至现在,不仅手气好到不行,嘴巴似乎也开过光。 不到黎明破晓,永利又输干了拿在建的金殿酒店抵押的五亿美金,李建昆掏出去的五亿现金支票,又回到荷包,并且手边多出一份资产文件。 他拍拍屁股起身,今晚的收获让他都心头擂鼓: 五亿美刀现金支票! 一处耗资超十亿美刀的物业资产! 行吧,咱也累了。 “站住!” 李建昆斜睨向对面:“你还有钱吗?” 永利表情狰狞,嘴唇发乌,混合着酒水和雪茄烟气的唾液,从嘴角溢出,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拉出一道微黄的丝线:“来人,给我拿下!这人有鬼,他绝对出老千了!” 嚯! 全场皆惊,这家伙疯了不成? 保安人员迈出的脚,纷纷收回去。 “永利,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在眼里,找由头耍横?”雷镇山不咸不淡说,他倒想看看谁敢动。 不,在她眼里,这华人大哥哥就是赌神。 “赌神!” “当然,美丽的小姐。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赌神,这世上没有赌神。” 李建昆扫视过那些骑虎难下的安保人员,“你们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你们还是他的人吗?” 他也是输懵了,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不仅输光所有身家,也失去所有权柄,即使在这家赌场里。 “赌神哥哥,能帮我签个名吗?” 债主们和永利的债务纠纷,可以采取法律途径追究,美乐吉赌场饭店纳税正常,警方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合法经营。再者说,里面今晚还有很多高层领导,不然警察能来这么快? 场中的大人物们纷纷摇头,这是正儿八经的输不起,而事实上,永利也确实输不起,他的资产现在全在别人手上,一旦被带走,永利大概率会成为拉斯维加斯最惨的一个人。 从没有见过比他更擅长赌博的人,看他玩牌简直是一种享受,而且他那么有风度,那么绅士。 挡住路的吃瓜群众们,自觉让开身形,眼睛里皆充斥着崇拜和敬畏。 得到一个虽然完全看不懂的艺术签名的白人少女,兴奋地把记事簿抱在怀里,如获至宝。 入口处,柳婧妍看向左右的安保人员说:“让开,相信我,你们现在的新东家,很乐意交好我们老板。” “赌神!” 这使得恶向胆边生,生出和李建昆同归于尽想法的永利,表情呆滞——这对双胞胎的武力值他见识过,他不可能突破他们的保护,伤害到可恶的黄皮猴子一根汗毛。 不过转念一想,一晚上输干所有家底,从亿万富翁,到一贫如洗,甚至背负巨额债务,谁能不疯?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早前被永利轰出去的债主,很快便带着人马去而复返,在赌场外面闹事,差点没打进来,最后警察赶到,才平息下事态—— 保安人员们皆是一怔,是啊!永利把美乐吉赌场都输掉了,抵押给瑞士银行,现在瑞士银行才是他们的老板,而不是永利。 李建昆走出世纪豪赌的区域,沿着一直铺到赌场门口的红地毯,缓步而行,柳婧妍和冉姿各挽着他一条胳膊,富贵兄弟紧随其后,如来时一般。 李建昆不再注意永利,向周围的拉斯维加斯的大人物微微点头,示意告辞后,准备离开,这时,充当了一晚上荷官的白人少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记事簿和钢笔,红着脸蛋跑过来。 永利:“……” 安保人员没再阻拦,不用谁吩咐,富贵兄弟立马入场,护卫在李建昆左右。 “赌神!赌神!赌神!” 全场高呼,挥舞震动的手臂,像无数信徒在膜拜叩首,拉斯维加斯这座奇迹之城,这座博彩业之城,仿佛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永利听着这铺天盖地的、犹如恭迎上帝降临般的声音,怔怔望着这热烈而激动的场面,脚下再也生不出任何力气,噗通一声摔坐在地。 他从来是一个做事不后悔的人。 但现在却无比懊悔,为什么要去招惹这家伙呢…… 如果他真是神,他也是路西法。 —— “本台报道:昨晚在美乐吉赌场饭店,一场世纪豪赌尘埃落定,赌王永利身败名裂,输光所有财产,包括三家老牌赌场饭店,和一个在建的豪华酒店工程,总价值逾十五亿……”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拉斯维加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赌博高手出现了,他创造的一晚上的赢钱记录,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人们已经不用‘王’来称呼他,而是神!” 《世纪豪赌,十五亿的大战!》 《赌王永利惨败,神秘华人青年封神!》 … 当李建昆在金沙赌场饭店的客房里,安静地进入梦乡时,外面的世界却无比燥腾,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爆出消息,整个拉斯维加斯都陷入这个话题。 无论是赌场酒店里,还是街头巷尾中,人们全在谈论这件事。 惊诧、愕然、唏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全演变成对于华人赌神的崇拜。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在拉斯维加斯,这片充斥着赌徒的城市中,人们更敬畏赌博高手,而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达成这种成就—— 以摧枯拉朽之势战胜一位知名赌王,赢光他超过十五亿的巨额财富,仅仅只用一夜。 赌神之名,当之无愧! 有趣的是,今天在拉斯维加斯有几家专卖巧克力的店铺,人流爆棚,货架分分钟断货,从仓库补货的速度,还比不上卖的速度。 而在各大赌场里,不约而同地出现这样的画面: 抽烟的赌客变少了,赌客们坐在赌桌旁,会时不时地剥开一块巧克力,用一种舌头卷着巧克力,含进嘴巴里的奇怪吃法,细细咀嚼着。 晌午时分,拉斯维加斯最大的电视台,播出了一段直播采访,采访的对象是一位营养学专家,一个皮肤透亮的白人女性。 以下是她的原话: “这位华人赌神很聪明,我猜想他吃巧克力可不仅仅是爱吃,巧克力中的糖分能活跃大脑,让人心情愉悦,其中的咖啡因也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秘密武器,从效果上来看,或许比咖啡更管用,我会进一步研究,大家敬请期待。” 于是,电视台提前支付了她下一期专访的通告费。 洛杉矶的好时巧克力分公司,随后不久发表申明:好时巧克力将全面进军拉斯维加斯,拓建若干直营店,售卖旗下的高端巧克力产品。 在金沙赌场饭店里,今天安保部门压力山大,不得不全负荷运转,因为登门的媒体记者和想要一睹赌神风采的人,比赌客还多。 饭店高层喜半参忧。 另外,在雷镇山的命令下,大圈帮派出数十人暗布在金沙赌场饭店周围,人手一把大黑星,目的只有一个,确保李建昆的绝对安全。 防范的不是永利,这家伙气数已尽,债主都不可能放过他,翻不起浪花。 在雷镇山看来,小李老板的卓越赌技,会使得拉斯维加斯很多赌场老板忌惮。 防患于未然,总归没有坏处。 李建昆悠悠转醒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他没打算出门,用屁股想也知道外面全是记者,先晾两天。他叫了客房服务,结果送来餐食的不是服务生,而是柳婧妍。 柳婧妍一边伺候着他吃饭,一边说:“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想见您。” 柳婧妍见他完全没反应,继续享受一份五成熟的草饲牛排,接着说:“他们这时候迫不及待想见您干嘛?没有永利,他们也不缺买家吧。” 犹记得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当初可是明言过,他们更愿意把饭店卖给一个美国人。 李建昆侧头看她一眼:“我让你每天至少保持一个小时的阅读,有做吗?” 柳婧妍尴尬一笑,“尽量在做。” 但真的很难,读了十几年书,好容易走进社会吧,摊上这么位主人,他还让你读…… 李建昆的这个建议可不仅仅给到她,事实上,和他比较亲近的下属,包括富贵兄弟,他都劝过。 “阿妍你能力不缺,脑子也挺好使,甚至搞歪门邪道那一套,比大多数人都厉害,但还是要学习啊,知识可以拓宽你的视野,开阔伱的思维。” 李建昆顿了顿道:“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想要见我的原因很简单:摊上这个赌神的名号,拉斯维加斯搞赌场的人没有谁再愿意得罪我,至少不愿意招惹。” 柳婧妍眼神明亮,恍然大悟,红唇弯起:“从今天起我一定坚持下来!” 索性不准备出门,闲来无事,吃饭完后,李建昆让柳婧妍去喊人,不多时,冉姿领着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几人,来到他的客房。 几个白人老爷们儿,照面后便是对他一阵猛夸,谄媚之色跃于言表。 永利没戏了。 对于上流层面的人而言,他是怎么玩完的,不会是秘密,正是和眼前这个华人赌神因竞争金沙赌场饭店而交恶。 这是妥妥的前车之鉴。 基于这种情况,谁还愿意吃撑了来触霉头? 金沙赌场饭店现在处于经营亏损状况,又不是什么到手就能下蛋的金鸡。 李建昆摆手打断他们说:“让你过来,不是和你们谈收购金沙赌场饭店的事,而是告诉你们一声:我不要了。” “啊?!” “您、您怎么能不要呢?你之前不是还很喜欢,为了它不惜和永利开战?” 李建昆的理由很简单,也让人无法辩驳,他现在有永利在建的金殿酒店,那是家全新的赌场酒店,计划总耗资六十亿美金,不比老掉牙的金沙赌场饭店香一百倍? “不是……那家酒店毕竟没建成嘛,您要了吧。” “是啊是啊,价钱好商量。”这几人被派来处理这件事,可不愿一直耗在拉斯维加斯,以前买主很多,现在没一个有意向,你搞出的事,你不买,谁买? 李建昆不听他们逼逼叨叨,吩咐冉姿送客。 冉姿关上房门后,走回来,眨眨眼睛问:“老板,您真不想要了?” “你猜。” “我、猜不透,好像有那家酒店,金沙赌场饭店确实没什么意思。” 李建昆哈哈一笑,连他身边的人都猜不透,不出意外,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会很快再次找过来,并呈上一个美丽的价码。 第778章 结账 收购 大麻烦 第778章结账收购大麻烦 金沙赌场饭店,九楼,李建昆租下的小会议里。 留学生们齐聚一堂,他们在拉斯维加斯待了好些天,各自还有学业,计划今天必须要走。 刚刚冉姐把他们召集到这里,大伙儿都不是笨人,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当然,是属于梦幻团队五人组的重头戏。 “李大哥可赢了十五……天呐,后来那个单位,我怕说出来会心脏骤停。” 让梦幻团队以外的其他留学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每人又获得十万美金。 李大哥办事,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是他认为收购金沙赌场饭店,比较合理的价格。 也等于他一分钱没花…… —— 一天后,被李建昆派出去的柳婧妍,兜兜转转一圈,带回一个大烦恼。 难道他们要多少,李大哥都会给? “嘘!你小声点小声点。” 柳婧妍作为李建昆的发言人,详细介绍起华电公司,留学生们越听眼神越亮,他们这些人到现在都没有在美国物色工作,皆有一颗报国之心,但也有些现实问题困扰他们。 他说着,把银行卡从柳婧妍手上取过,塞进吴英雄的衬衫胸口兜里。 大家都有点懵。 吴英雄又看向另外四人:“一百万你们满意吗?” 犹如梦境。 “不止呢!前面还赢了一亿五千万。” “这种老板不跟跟谁?我决定了,回国后直冲特区!” 她遍访拉斯维加斯的投资人,没有一个愿意接手在建的金殿酒店。投资人们都相信华尔街专家的预言,认为拉斯维加斯的酒店业已经饱和,金殿酒店落成后三千个客房的规模,根本没有市场。 如果去华电工作,既能报效祖国,又能拿到很不错的待遇。 另三人依次开口,最高的一人,要的是五十万。 要知道,李建昆曾经也做过一份竞购方案,方案上写的价码是一亿七千万。 会议室里嘈杂一片,其他留学生的眼睛全盯在纪静亚五人身上,不敢置信他们五人即将成为百万富翁。 “你们猜李大哥会给静亚姐他们多少酬劳?” 小辉四人的表情和她如出一辙。 “但有一说一,李大哥后面赢的钱,跟咱没什么关系吧,那个数学公式派不上多大用场。”留学生们并不清楚世纪豪赌的细节。 小辉是梦幻团队的核心,他们的研究之中,有几个重要的数学问题,都是小辉提供的解决思路,可以说功劳最大。 而金殿酒店想要建成,按照现有图纸施工,还需要五十亿美金的投资,也没几人玩得起。 拟定好的,金沙赌场饭店的转售文件。 “酸了酸了,我是真的酸了,静亚、小辉,你们五个今天得发啊!” “那好,我一定扫榻以待,欢迎你们的到来。”李建昆本想送送他们,但一楼的记者们使他望而却步。 真能兑现吗? 答案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们在这边开会时,柳婧妍已经在汇丰银行。 “李先生,您要真不愿意要,还请发表一个申明,表明您真的无意购买金沙赌场饭店,现在的情况……没人敢要啊。”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几人:“……” “自个看去。”李建昆没直接说。 “哇!我们也有十万!” 小心肝不敢。 吴英雄重新拧开钢笔,问:“要改吗?” 但是自己说…… 他顿了顿,说:“才几天时间,我要二十万吧,我能满意,相信李大哥也能给。” 说到这里,李建昆突然笑起来,搓起手,活像个奸商般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各自想去哪儿,但你们有所不知,我有一家科技企业,在特区,与政府合资的,搞的是芯片行业,在此,我诚挚地邀请你们学有所成后能够加入。” 吴英雄唰唰记下,又问:“静亚呢?” 这人是吴英雄,他得到的银行卡里,余额同样有一百万。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建昆带着柳婧妍和冉姿出现在会议室。 招聘来的这么唐突吗? 唐突点李建昆也不在乎,这群数学家马上要走,再不当面发出邀请,往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 其他留学生也频频点头。 纪静亚当即说:“李大哥,我一定认真考虑!” “行啦,甭猜了,昆哥不打算直接给,让你们自己说,他说过酬劳会让你们满意,所以不如你们自己说个数目。”吴英雄扫视着纪静亚五人说。 钱发完,但李建昆还有几句话要说,他扫视过留学生们,正色道: “谁让你们这么积极呢,本来是没有,可你们积极参与,帮忙出谋划策的事我都知道,既然有付出,理应获得酬劳。”李建昆打趣说。 “我们有多少?”有人问。 五人皆怔住,没料到最后会采取这种方式支付酬劳。 柳婧妍还算比较清楚主人的家底,五十亿美金,连主人都拿不出来,即使变卖掉所有其他产业也未必够,再说主人也不可能变卖,甚至不可能为博彩业去借钱。 来到银行后,大家一窝蜂涌到取款机布设的区域,查看刚得到的银行卡上的余额。 他也没和小英雄多唠,离开美国前反正要去洛杉矶坐飞机,还有机会。 吴英雄笑笑道:“行啦,先坐会儿,等着。”说罢,把本子和钢笔还给冉姿。 这时,冉姿把一个笔记本和钢笔,交到吴英雄手上。 一言以蔽之,他们认为这家酒店建成后会亏。 “按你们说的数目,钱已经存进卡里。”李建昆望向纪静亚五人。 金沙赌场饭店的停车场上,有辆提前安排好的小巴车等候,留学生们上车后,却没有直接启程,大家一致商议着,先去趟汇丰银行。 留学生们定眼望着,这银行卡的数量不对呀,咋这么多? 只见柳婧妍先给纪静亚五人各发一张后,又开始给其他留学生发,每张银行卡后面都有对应名字,是用他们的信息办的。 霎时间,震惊与欢喜交织在一起,使得他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有这笔钱,他们再也不必兼职打工,不用去受那些窝囊气,可以很轻松很安稳地完成学业,并且还有盈余。 一式两份,只差李建昆的一个签名。 只能让冉姿和柳婧妍代劳,她俩现在露面,也会被纠缠,不过肯定好过他。 这项投资像在赌命。 似乎是一个完美解决方案。 原本还一脸酸柠檬表情的其他留学生,顿时个个笑歪嘴。 “我们还有?!”其他留学生看向他,这真没有想到。 后者蹬着高跟鞋,哒哒哒离开。 “知道你们今天要走,走之前,账还得结一下。”李建昆笑着说。 也不敢去惹毛李大哥。那绝对没好果子吃。 吴英雄揉着头问:“那这是多少啊?”他觉得自己亏欠昆哥太多。 现场只有一人,望着取款机的屏幕,脸上没有笑容。 虽然他们并不怀疑李大哥,一来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他性格有所了解;二来财富到他那个份上,不大可能为区区几百万整幺蛾子。 不过吴英雄这番话,或者说李大哥的意思,确实更妥当,否则假如李大哥主动支付的酬劳,与他们的心理价位不相匹配,总归会搞出些不愉快。 一亿五千万美金。 柳婧妍把最后一张银行卡,双手呈到吴英雄面前。 后者板着脸说:“搞什么?拿走!” “虽然你们都是聪明人,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点,一个穷到根子上的人,突然得到大笔金钱,未必是好事,希望你们不要望本,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想到哪儿去,最好对手上的钱有所规划,去成就一些有意义的事。” 后者带着任务。 这家占地极佳,有将近三十年历史的拉斯维加斯地标性赌场饭店,被李建昆以一亿五千万美金收入囊中,等于他世纪豪赌之前从永利那儿赢的钱。 “昆哥会照给。” “谁说我不要?”李建昆唰唰几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吴英雄合上钢笔后,说:“那就五十万,昆哥说取伱们报的最大值。” “当、当然。”纪静亚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这话把留学生们全听懵了。 四人小鸡啄米般点头,无论心头再怎么躁动,也实在报不出比这更高的价码。 无需他吩咐,柳婧妍从肩头取下爱马仕包包,从里面掏出一摞银行卡。 纪静亚盯着手上的银行卡,神情呆滞,这里面存了一百万美金? 柳婧妍扭头看向主人,李建昆走上前,一巴掌呼在小英雄脑瓜上:“犟个啥犟?今天这场叫论功行赏,没有你的人脉资源,这帮数学家怎么聚过来?” 留学生们齐齐认真点头。 纪静亚问:“那假如我要一百万呢?” 小辉挠着脑壳,思忖道:“虽然说李大哥赢不少,但主要还是凭借他自己的雄厚财力和胆量,否则咱们的算法再高明,终究是小打小闹。说白了,我们只是提供了技术支持,那么得到的酬劳也应该是技术员的标准。” 他说着,与在场的所有留学生,逐一握过手,除了小英雄。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一二九 “不是说不多吗?”吴英雄盯着那长串的零,讷讷说。 —— 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时隔一天,再次敲响李建昆的房门,这次还带来一份文件。 该说不说,永利真是个疯子。 一台机器前面,纪静亚怔怔望着机器屏幕上显示的一百万,激动雀跃之余,眸子里蒙上一层晶莹,有种人生突然与众不同,突然豁然开朗的感觉,过往的所有问题,仿佛都不再是问题。 数学家,任何高科技企业都离不开。 纪静亚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何故,皆是心头怦怦跳。 客房里没有其他人,柳婧妍苦着脸说:“主人,这可咋办?” “不多,你应得的。” 一九八四年在美国,取款机已经普及。 纪静亚:“……” “小辉,你先说。”吴英雄道。 “感谢李大哥!” “我心大点,要三十万吧。”纪静亚吐吐舌尖。 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到狮子大开口。 而当时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的人完全瞧不上。 他们开过好几次会议,包括与上层沟通,汇报了这边现在的局势,最终含泪商议出一个价码—— 既卖不掉,也建不动,但已经投资十亿美金,难道搁在那里让它烂尾吗? “这两天有看书吗?”李建昆问,他第一想法确实是卖掉,不打折地卖。 柳婧妍目露惊讶,带着些许惊喜,这还有招?! 第779章 整活儿 第779章整活儿 “拉斯维加斯的那些大人物,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吗?”李建昆看着柳婧妍问。 柳婧妍点点头:“肯定的,上次您聚集这么多港商冲到美乐吉,造成各大赌场豪客流失,他们早开始调查。通过那些港商他们也能打听出来。” 李建昆轻拍一下大腿:“那么前置条件满足了。”他顿了顿,又说,“你放个消息出去。” 柳婧妍竖起耳朵。 “我啊?”冉姿吐吐舌头,这么大的事竟然问她?不过女孩心里又生出一股激动,当真仔细思考起来,半晌后,用试探的口吻说,“金鼎?我看博彩业他们都喜欢‘沾金’,似乎能讨个好彩头,鼎又是一种容器,也代表东方文化。” “一万?” “没、没关系,我站着就行。”杰西卡碧蓝的眸子里星光璀璨,她更多的不是惧怕,而是激动,回去如果和老爹说起这件事,他一准儿要抱抱自己沾沾喜气。 签订对赌协议,如果达不到,投资人的投资将全额退还,那投资人还真没什么损失,顶多损失点本钱利息,投资人也不必担心主人还不起,主人有港城的百亿资产兜底。但倘若达到了,那真是一本万利的投资……柳婧妍心想。 “简单的当然会,她已经学习三个月。但绝对不是我们学校教学不好!” “十亿?”柳婧妍咂舌,还是首年盈利,这在拉斯维加斯历史上从未有过。 “我、可以试试。” “那太好了。”李建昆扭头看向旁边的冉姿,后者脚边有个服装箱。冉姿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的皮质服装,形似泳装,还有一只带两只长耳朵的古怪发箍。 “那公司叫什么名字呢?”饭店二楼,清理出来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冉姿拎着一只公文包问。 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有意成为荷官的人,在拉斯维加斯,荷官是一个待遇不错的工作,虽然也挺辛苦,往往一站就是一天,还要忍受输急眼的赌客的辱骂,但只要能帮赌场赢到钱,提成还是挺可观的,而赌场总能赢到钱。 李建昆忽然顿住脚,视线透过推拉窗,和教室里的那双碧蓝眼睛四目相对。 “啊这?”杰西卡双目圆睁,这衣服的暴露程度超乎她的想象,不是和伴侣做羞羞事时才穿的吗? 金鼎公司……李建昆默念几遍,大手一拍:“很棒的名字!” 再投资个十亿美刀,稳定大股东的位置,后面的投资者不会让他在股权上大过自己,再签订一份“优先回购股权”的协议。 凯撒酒店目前的年盈利也没达到十亿。 李建昆的第一想法的确是卖掉这笔资产,回笼十亿美金现金,完全可以去干别的,有一家金沙赌场饭店运营着,他有把握满足目前对于美元的需求,但现在实在卖不掉,看着它烂尾未免太浪费,他只能自己干了。 他们毕竟不是常规学校,学生都是成年人,不那么容易管教。 “达不到吧?”柳婧妍抹抹耳垂问。 柳婧妍告辞离开,当即去办这件事。 这下不仅有敬仰,杰西卡摁向丰硕的胸口,心跳好快…… 不过无论如何,即使放在西方,她也是货真价实的尤物。 身材堪称炸裂,比起后世的卡戴珊之流不逞多让。 受父亲影响,杰西卡酷爱赌博,但她又清楚,很普通的家境经不起几次输——父亲已经在常常输钱,母亲和他吵架那是家常便饭,如果自己再输钱,那完蛋了。她幻想着把爱好变成职业,那样不仅不会输钱,还能在满足爱好的同时挣到钱。 据他了解的情况,凯撒酒店现在的年营业额能达到八九亿。 冉姿笑靥如花。 “李先生,我们已经把最好的学员推荐给您,不知道您哪儿不满意?”窗外,校长殷勤地问。 在一间学校特地安排出来的会议室里,李建昆再次见到战战兢兢的杰西卡,这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她显然并不甘于堕落,否则在拉斯维加斯这种地方,赚钱不要太简单。 “这……” “她会洗牌吗?”李建昆问。 “嗯?” 杰西卡是这所学校夏季班的学生,六月入学,现在是九月份,她仍没有毕业,用老师的话说,她确实有点笨拙。 “你觉得呢?”李建昆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取名废柴。 李建昆竖起一根大拇指。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一二九 “那就够了,让她到会议室,我要亲自面试她。” 一所学校叫这种名字,怕也是这类赌城的独特文化了。 后世的人倒是都懂。 杰西卡只觉得飘飘然,她虽然也常被人夸漂亮,却从未被这样的大人物夸过,而且是如此高的评价。仅凭这一句话,她愿意和他共度一晚。当然,即使没这句话,她也愿意。 杰西卡的心脏仿佛一下骤停。 “她?噢,李先生,她不行,您能亲自过来,那是给我们学校面子,我们绝不会把劣质的学员推荐给您!”主任忙道,连他对杰西卡这个老大难都不陌生。 这“装备”是李建昆特地找服装商定制的。 过大的胸围一直困扰着她,从高中到现在。 这件事李建昆交给了她负责。 又长着一张纯欲脸,鼻尖上有颗美人痣,脸蛋和嘴唇粉嫩欲滴。 “请坐。”李建昆抬手示意。 “好好好,马上,马上。” 她之前的学费都是借的。 还有另一个因素,使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学校又来了招聘的人,赌场老板亲至,这人的身份还极不一般,他是拉斯维加斯现在公认最会赌博的人,封号赌神。 赌场的赌具和规则设计,都有利于赌场。 反正酒店要建几年,作为老大,他的这十亿不必马上用,以后总能搞出来。 她是那种在站立状态下,低头完全看不见脚尖的女孩。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传来嘈杂声,杰西卡循声望去,看见校长和主任像两条哈巴狗,陪同在一个东方帅哥左右,后面还有更多老师,以及不停被老师驱赶的学生—— 这白人女孩年纪不大,或许不到二十岁,除此之外都很大。 “投资人有损失吗?”李建昆反问。 以前在拉斯维加斯只听说过有赌王。 杰西卡怔怔望着那东方帅哥,华人赌神?她接收到的消息,可没说这位赌神这么年轻,这么帅啊。 该说不说,博彩业真是个疯狂的敛财行当,没有其他的哪一家酒店在八十年代,能带来这么丰厚的回报。 “这样的话,应该有人会心动,毕竟您和一般人不同,您是个商业传奇,同时现在又有赌神之名,在拉斯维加斯名声很大,膜拜的人很多,这会产生无与伦比的广告效应。”她说。 李建昆眼神大亮,伸手指向教室里面:“她是谁?把她喊出来。” “能……是能穿,但我不太喜欢,穿上太露的衣服,总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您愿意聘用我做荷官,在您的赌场,只需要穿上这种衣服?” “就说在建的金殿酒店对外招股东,引资金额四十亿美金,作为发起人和大股东的我,可以和他们签订对赌协议,承诺在金殿酒店投入运营后,若首年盈利没达到十亿美金,全额退还他们的投资并回收股份。” “怎么了?”李建昆似乎看穿她的心思,“金殿酒店一旦落成,将是拉斯维加斯最大最豪华的酒店,投资也比凯撒酒店大,比它盈利高点不应该吗?” 但十亿的金额,他也不是随便喊的。 “是。” 像拉斯维加斯现在所有赌徒一样,她也对这位赌神十分好奇,敬仰不已,她无比想跑出去看看,可她的老师却说: “噢杰西卡,你个磨人的小妖精,你还有闲工夫去看热闹?该死的,你赶紧练习,三天之内,你再不能考试过关,你必须重新支付学费!” 这所学校最优质的学生,一个礼拜就能毕业。 总经理肯定没要,这家伙没卵用,无论是地段、规模和名气都不如金沙赌场饭店的美乐吉,在永利手上却能成为最大的摇钱树,金沙赌场饭店在他手上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可见决策者对于生意的影响之大。 李建昆准备亲自操刀改造金沙赌场饭店,硬件上大改不现实,也没必要,主要是提升软件——服务上的“质量”。 虽然当下的拉斯维加斯赌场,或多或少也意识到,却没有做到极致。 在金钱的压迫下,杰西卡只能晃晃脑子,带动一头暗金色的头发,像瀑布般流淌,抛去所有杂念,继续和扑克牌较劲。 至少剩下的四十亿,没钱怎么办? 借鸡生蛋。 —— 金沙赌场饭店落入李建昆手中的第三天,直接关门歇业,进入重组和改造的阶段。 李建昆选择荷官的标准,和拉斯维加斯以往注重的技术优先的观念完全不同。赌场是靠荷官赚钱吗?不,荷官说白了,只是一个发牌工具,但李建昆想赋予这个岗位更高的职责,对于他这种赌场老板来说,就是作用。 现在,杰西卡坐在教室里,用她那双有些胖乎的小手,卖力重复着十二种花式洗牌的方法,但她又失败了,有扑克洒落下来,她抓狂了,扔掉扑克用双手捶打胸口,怨恨它为什么这么大,这阻碍了她的视线。 在此之前,他还要在美利坚创办一家公司,挂在自己的百慕大离岸公司下面,用以控股金沙赌场饭店和在建的金殿酒店。 “问个问题,你能穿性感的衣服吗?” “美丽的小姐,伱可能有什么误解,那不是异样,是欣赏,对美丽事物的欣赏,甚至是垂涎。不瞒你说,你是迄今为止,我在拉斯维加斯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这话不是恭维,或许存在一定的东西方差异化。 李建昆倒向软包椅的靠背,端起一杯红茶,慢悠悠喝着,金殿酒店建成后投入运营,首年能盈利十亿吗? 他猜大概率不能,即便前世永利确实靠它大赚特赚,从而成就后面的拉斯维加斯之父和世界赌王之名,做这种开门生意,无论大小,“守店”都是必经过程。 “美丽的小姐,你应该大胆展示自己的美丽,与此同时,你还会得到一份不低于一万美刀的月薪。”李建昆说。 于是,金鼎博彩公司诞生。 —— 拉斯维加斯第一扑克技能学校。 “没错。” 杰西卡盯着那套古怪服装,脑子里小小挣扎着,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可不是出卖什么,只是为得到一份正经工作,一份高薪收入,还有能与赌神亲近的机会…… 第780章 组团到访 第780章组团到访 “我的天呐!这衣服……” “老板竟然喜欢女孩穿这种衣服?” 柳婧妍的客房里,她和冉姿凑在卫生间的玻璃镜前面,冉姿在她的怂恿下,换上了李建昆定制的“装备”,柳婧妍戳在一旁托腮沉思。 在结识主人很久很久之后,柳婧妍才明白一个道理:最大的诱惑不是一丝不挂,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她想:如果当初跪倒在主人脚下的她,穿的是这一身,那晚是否能成功呢? 正在这时,房门处传来敲门声。 柳婧妍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照办。遂看向从卫生间悻悻笑着,走出来的冉姿:“老板果然喜欢这种打扮,要不你过去?” 柳婧妍走到房门后面,问:“谁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后世世人皆知,拉斯维加斯的赌王们削尖了脑袋往豪江钻,豪江这边的赌王又何尝不想闯荡拉斯维加斯?事实上,贺申一直有这个念头,只是很多因素让他拿不定主意。 毕竟人家确实做过不少贡献…… 贺申眼眸明亮:“竞争!” 等他话音落下,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走吧,去会会他们,我听听他们怎么说。” 李建昆踱步走进房间,眼睛稍微一扫,便看到缩在卫生间角落里的冉姿,双眼渐渐睁大,差点没流下鼻血。这倒不是说冉姿美到这种程度,李建昆连一丝不挂的沈姑娘都见过,当时也没这么大反应。 而现在,有位不是美籍的华人却先干了。 “您说。” 这世上从此恐怕要少一个永利,一个谢尔登,多出几位世界级的华人大佬了。 这身兔女郎的装扮,倘若再搭配上一位美儿,诱惑力直接达到MAX。不敢想象,那天在第一扑克技能学校招聘到的杰西卡,穿上这身又是什么样的杀伤力,杰西卡的身材比冉姿还要火爆一倍。 李建昆打算先单独和他聊聊,人多嘴杂,有些话说也说不清。 这让贺申决定不再等待,必须过来走一遭。 一一四.四一.八四.二四一 坏处是……要分羹。 “你是说日苯?”李建昆问。 李建昆右手放在腿上,轻轻拍打着,贺申提及的合作,显然是正儿八经的合作,而不是让他借鸡生蛋。 拉斯维加斯至少还有十年的黄金时代,把贺申这些豪江大佬引进来,还能不大展拳脚一番? 这是李建昆考虑的一个因素。 金沙饭店在诞生后的近三十年时光里,也多次重新装修过。 几位大佬中,领头的姓贺。 “想办法把他们打发了。” 对他,李建昆的感官还算不错。 “柳姐,你真是恨不得把我绑到他床上啊。”冉姿撇撇嘴说。 他来找柳婧妍是要问问这件事。 嚯! 没有比这更善解人意的手下了。李建昆狠狠吞咽一口唾沫,回收视线,瞪她一眼:“瞎说什么。豪江来人了?” “我。” 可是啊,他终究是商人,没看清国际关系的本质。 小日子早被美国打疼打怕了,主人对它笑,它还敢龇牙蹦跶一下,主人一发飙,它敢放个屁啊?如果李建昆没记错的话,《广场协议》出台不远了。 这是个什么心态,她也无法理解,她敢肯定柳姐是爱慕老板的,很爱很爱的那种,深入骨髓。 有好处有坏处。 李建昆靠坐在祖母绿的真皮沙发上,不紧不慢说: “所谓的酒店业饱和,即是说客户只有那么多,但还是有不是?而且拉斯维加斯的客人,其实数量相当不少。 她本想下意识关上卫生间的房门,然而拉斯维加斯几乎所有酒店的客房,卫生间用的都是透明玻璃墙—— 好家伙! 藏个粑粑,人家一眼看透了。 见主人谈及正事,柳婧妍收起那对看不见的小獠牙,点点头:“豪江赌王们组团过来,加上保镖浩浩荡荡几十人,下榻在皇宫酒店,具体都有谁我还没打探清楚。” 不过目前看来,他借鸡生蛋的计划,并不是那么凑效,拉斯维加斯这边表露出意向的投资人不多。 贺申对他后面的一句话不赞同:“美国的经济,甚至是国际地位,都在明显下降。” “我不赞同华尔街的观点,酒店业饱和,和新建一家酒店有必然的利益关联吗?” “不,不光是你,我想把任何女人绑到他床上。” 李建昆继续说:“金殿酒店计划投资六十亿美金,建成后就是拉斯维加斯最豪华的酒店,从硬件基础上已经干翻其他的,只要服务品质也跟上,何愁没有客户?没有客户不应该是我担心的事情,其他酒店该瑟瑟发抖了,更何况我认为至少在眼见的后面几年里,拉斯维加斯并不会缺少新客。” 我为什么能确定?因为有前世永利的经历佐证啊……当然,这话李建昆不可能说出来,其实理性地分析一下也不难,世人太过信奉华尔街的所谓权威了。 他顿了顿,说:“我打算和您一起来赌一把。作为您来说,与其和美国人合作,为什么不和我们合作?作为我们来说,也算乘您的东风,我们如果想要自己来拉斯维加斯发展并不容易,比如这次,我们几乎刚踏上拉斯维加斯的土地就被人盯上。” 这位传奇赌王年纪应该不小,但看起来相当年轻,只有四十岁左右,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帅得一批。 冉姿:“……” 柳婧妍饶有兴致左右看看,试探性问:“老板喜欢?让她晚上陪你,她愿意的。” 他的这招借鸡生蛋,坑坑美国人,他没任何心理压力,而豪江那边的人,迟早是国人,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来之前他调查过李建昆,这人是个商业奇才! 贺申想想后,把话题拉回到之前,先不去考虑以后:“您说的竞争,我倒是挺赞同,可以说思绪豁然开朗,六十亿投资,加上高质量的服务,没道理缺少客源,只要拉斯维加斯还是赌城,还有赌客。” 冉姿拿着“装备”回房后,半宿未眠,但终究没生出过去敲门的勇气。 —— 柳婧妍没能打发走过来的豪江大佬们,反倒让人家找上门来。 “那你们还来?”李建昆问。 “我可以完全忽略掉后来的新客,只要我的酒店足够好,吃现成的就行。” 金沙饭店正在改造,外墙在粉刷油漆,大厅内杂乱一片,灰雾扬尘,被人堵上李建昆也没辙,这里倒是不好待客,干脆和他们一起来到皇宫饭店。 李建昆也没有想到,他放出消息要招股东,拉斯维加斯这边还一个没敲定,却把豪江大佬们给吸引过来了。 “您怎么能确定金殿酒店建成后一定有赚头?毕竟华尔街的专家早盖棺定论过,拉斯维加斯的酒店已经饱和。” 贺申点头:“显而易见,日苯马上会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从购买力平价来计算,现在恐怕已经是了,那么世界经济的重心会向亚洲、与亚洲相邻的东欧转移。” 咔! 冉姿:“!!!” “日苯经济是个泡沫,不管你信不信。”李建昆没解释太多。 皇宫饭店的一间豪华套房里,安保人员全守在门外,只剩下李建昆和贺申。 贺申会这么理解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现阶段,日苯经济的高速发展很是吓人,甚至有泥轰人扬言要买下美国,而在武力方面,隔壁苏联完全不怯美国。 这几人都不是小角色,甚至可以说大名鼎鼎。 “您知道的,我们都是经营酒店多年的老手……”贺申也意识到专业是他们的优势,循序渐进争取。 卫生间里,冉姿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失落。 “啊?”柳婧妍不能理解,事实证明股东并没有那么好招,到现在拉斯维加斯这边有意向的也没几个,豪江大佬们千里迢迢找上门,诚意这么足,为啥不要? 李建昆没解释,转身离开,临时,再次朝卫生间投去视线,打趣着啧啧了两声。 “我们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拜见华人赌神,”贺申打趣说,“二是想真正跟您谈下这笔生意。不过有个问题,我还想先向您请教。” 好处是,有这几位豪江赌王入伙,以后还有他什么事?他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 李建昆突然觉得一万块的月薪给低了。 “贺先生,招股东不是我真正的意图。”李建昆开门见山说。 贺申笑了笑:“我知道。首年十亿美金的盈利很难实现,退一万步说,作为大股东的你也不会让它实现。” 冉姿吓一跳:“别开,别开!” 还有一个:结交人脉。 豪江他这辈子还从没有去过,但往后显然可以横着走了,而且贺申这些人在港城也非常有势力,尤其在不见光的面上。 第781章 震惊大佬们的创意 第781章震惊大佬们的创意 经过两天的磋商,在皇家赌场酒店的一间会议室里,李建昆和一众豪江大佬签订了投资相关协议。 李建昆以金殿酒店现有的基础(估价为十二亿美金),外加后续再投资十亿美金,包括各种隐性资源、所创造的机会资源等,占股40%。 贺申投资二十亿美金,占股30%。 其他豪江大佬拢共投资二十亿美金,合计占股30%。 李建昆任董事会主席,贺申任副主席。 看到贺申又投来一脸的求知若渴,李建昆感觉不搞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遂揭开谜底:“是氧气。” “诶?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很清醒的味道,”一位豪江大佬说,“我这人见不得大太阳,刚过来还被晒得有些头昏,这会儿一点事没有。”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六.一二九 趁着这大好形势,贺申等人打算在拉斯维加斯活动一番,为往后铺路——像李建昆所想,他们只要进来,如果往后拉斯维加斯前景可观,仍能保持住世界第一赌城的地位,他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金殿酒店。 这些男荷官人均一米八以上,年轻、高大、英俊,有些是霸道总裁的打扮,有些穿着制服,像是仿制警服。 这群豪江大佬都是不差钱的主,尤其不差现金,如拉斯维加斯赌场泛滥不同,豪江的博彩业可以说全部掌握在他们之手,协议签订完的第二天,已经到账十亿美金,余下的也不会太久。 “李老板,感觉您才是经营赌场多年的老鸟,我们都是菜鸟。” “穿成这样?”有大佬咂舌,亏得他们都有把年纪,同时也算阅女无数,换成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不被迷个神魂颠倒。 这一世应该要快得多,毕竟不差钱。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在上面格外柔软,赌场的椅子全换成同样柔软的沙发椅或软包椅,穹顶洒下的灯光呈橘黄色,虽不如之前明亮,却十分温馨。 临时,贺申紧紧握着李建昆的手说:“你我二人以后以兄弟相称吧,先生来先生去的,太见外。只要你不嫌我老。” 李建昆生怕他腰闪了。 “我对咱们的金殿酒店充满期待,信心百倍!” 学到了学到了,回去必须立马用起来。 这么好的点子,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会大大提升客户赌钱的时间! “李老板,你你你,伱是个魔鬼啊!”有人故意刁侃,接着所有人齐声大笑。 “问题是,这李老板连女人都不放过……” 他们不问,李建昆也就不再解释了。 今天,改造完成的金沙赌场饭店,进入重新营业前的排练阶段,恰好贺申等人过来辞行。 现在,眼前的景象截然不同。 混乱的作用显而易见:客户无法好好玩牌。 拉斯维加斯和豪江不同,老虎机很受欢迎,原本摆设得像一排排住宅样的上千台老虎机,有一部分移到了其他位置:进门两侧、休闲茶歇区、通道旁边、卫生间外面……无处不在。 同时作为投资发起人和第一大股东,李建昆拥有“股份优先回购权”,即往后倘若某位股东想出售金殿酒店股份,必须先咨询他要不要回购,他不要的情况下,才能出售给别人。 贺申还留意到,赌场里原本有两扇很大的窗户,被完全封死,墙面装饰上十分抽象的壁画;本来进门就能看见的,挑空的赌场大厅上方,二楼护栏上挂着的一只硕大壁钟,消失不见。 贺申的目光则在扫视周围,他又有新发现:整个赌场中,无序地布置着一些小圆台,圆台居中有根竖起来的铁管,每个圆台上都有一位性感妖娆的美女,舞动着身姿。 九月末的拉斯维加斯阳光仍然炽烈,艳阳下,矗立在赌城大道核心地段的、拥有近三十年历史的金沙赌场饭店,像是一个换上过年新衣的小男孩。 这名员工的白衬衫袖子上,别着一只红袖章,上面有英文字,直译过来的意思是:劝诫员。 商业奇才。 贺申等人办完这桩事后,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豪江大佬进驻拉斯维加斯,绝对不是一件小事,通过李建昆,他们走了个捷径,现在已经合法合规,这使得某些不想让他们进来的人,如同冷不丁被人偷了家。 “香水?”有人接茬。 如果说饭店的外观上,还没有给贺申等人带来太大反应,那么当在柳婧妍的迎接下,步入赌场大厅后,这几位豪江大佬的眼睛便不自觉开始睁大。 “诶?这是什么岗位?”又有大佬发现新花样,指向一名员工的左手腕。 “这趟拉斯维加斯之行即使什么都没干成,单是今天这趟参观,就不虚此行。” 他解释道:“赌场劝诫员,工作内容只有一个:劝诫那些赌上头的客人不要再赌。我可不想有人在我这儿跳楼。” 实在是钦佩,不服都不行。 性感,撩人。 贺申恍然:“这些美女是用来分散客户注意力的!而荷官美女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这会造成一种混乱。” 赌客身在其中,待上十个小时,恐怕也不会什么概念,如果有东西能吸引他们的话。 赌场里确实弥漫着一种能使人宁静放松的香氛气味,李建昆特地找香水公司定制的,配合各项温馨的改造。 瞎! 搞赌场又不是开医院,你放氧气干嘛? 贺申下意识望向距离最近的一个通风口,他踱步走近,边走边嗅,越靠近通风口,氧气含量越足。 “哈哈,可不是,获益匪浅,获益匪浅呐。” “好法子呀!足够吸引人,既能吸引客人上门,也能吸引住赌桌旁的客人。” “天才创意啊!”他突然说,猛地转过身。 难怪港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跟他合伙做生意你还怕会亏钱?他就没干过亏本的买卖,每次出手都是一本万利!” 是的,除了性感荷官发牌外,还有型男荷官发牌。 这时,正在场中忙活的李建昆看见他们出现,示意真不能多看的杰西卡继续熟练现场发牌,遂转身迎过去。 贺申说:“您布置这些帅哥美女做荷官,我能理解,怎么还弄这么多美女在散布角落的台子上跳舞?” 前世金殿酒店在永利手中,四处借高息贷款,具体哪一年建成的李建昆不晓得。 贺申和旁边的几名大佬,跟随柳婧妍,一边穿过老虎机区域向赌场大厅内部走去,眼睛皆瞪得滚圆,只见那一张张轮盘桌或牌桌后面的荷官,吸引着人完全挪不开视线。 永利花大力气找世界顶级设计师操刀的设计图纸,李建昆没有改动的想法,属实没得挑。预计再有两年时间可以竣工。 原本以黄色为主体,利用白色边线点缀的外墙,变成一幢纯白色的建筑,只在屋顶和门头、窗沿等位置,辅以黑色搭配,同时在外墙的棱角处,布设有统一的科技蓝的灯带。 这类事各大赌场屡见不鲜,影响自然很不好。 一晃半月过去。 虽然是很小的改动,只是刷上新油漆,多拉一些灯带,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老土感消失不见,多出一种复古之美,若到晚上墙体的颜色模糊不清,科技蓝的灯带全部亮起,又会产生一种梦幻而新潮的既视感。 贺申又想,这样的好处是什么? 让客户随时随地都能玩两把! 当然,这和李建昆关系不大,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金沙赌场饭店的改造上。 再想阻挡,为时已晚。 那些女孩无一例外,全是相貌甜美、身材火辣的美人儿,穿着一种类似泳装的古怪服装,头上的发箍上还竖起两只长长的耳朵。 “不是香水。” 他的这个创意,几位豪江大佬议论纷纷,多半倒不太认同。作为赌场,无疑希望客人输得越多越好,怎么还劝起来了? 基本上除了贺申若有所思外,其他大佬都不能理解。 “您可完全不像第一次经营赌场的人。”贺申由衷道。 “作用不同。”李建昆原本没打算多解释,架不住这位求知欲爆棚,拉着拽着要他告知个原委。 不过,这只是李建昆布设这个岗位的目的之一。 贺申思索着为什么要这样改变,蓦地脑子里冒出一个字:家! 其实他们可以看出来,硬件上没有太大变化,然而呈现给人的感觉却翻天地覆。 李建昆耸耸肩,得,都被你学去了。说来很奇妙,其实他是从这些大佬那里学来的…… 投放氧气这一招,绝对是赌场创收的一种全新杀手锏! 其他的豪江大佬怔怔后,有人面色狂喜,有人狂拍大腿。 几位大佬又好好研究起李建昆整的花活儿,本来只是过来辞行,谁承想见到这么多奇思妙想的创意,而且除劝诫员这个岗位的设置,其他的创意都让豪江大佬们拍手叫绝。 贺申环顾四周,这间赌场几乎变成一个完全密封的、失去空间和时间概念的温馨场所。 李建昆刚才的某些想法只是玩笑,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是藏不住的,他但凡搞出成绩,肯定不乏人过来偷师。 即使不赌钱,坐在椅子上欣赏她们,都有无穷乐趣。 这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毕竟之前只来过一次,但此刻并没有那么多疏离和陌生,感官上非常舒适。 李建昆无奈,指向一张赌桌旁的座位,“您如果坐在这儿,喏,九点钟方向的那位跳钢管舞的美女,你会不会想看看?毕竟只是微微侧头的事。” 贺申好像发现新大陆般,惊诧地说:“通过通风口不间断地投放氧气,使赌场氧含量加高,其实也要不了几个钱,却能很好的消除客户的疲劳……会带来多大好处,不用我再说吧。” 而能吸引赌客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各种赌博游戏外…… 人家这才初涉博彩业,再干个三五年,还得了? 话说到这份上,李建昆还能说啥,咧嘴一笑:“好。” 第782章 重新开业 第782章重新开业 李建昆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金沙赌场饭店重新开业在即,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晚上十点,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客房,想起今天是礼拜日,准备往港城挂通电话—— 港城一大摊子产业摆在那儿,他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问,每周末他都要听取工作汇报,并给出重要事务的意见或指令。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本以为是柳婧妍或冉姿,打开房门后,吓一跳,门外戳着位兔女郎,趁着李建昆愣神之际,钻进房间。 “你干嘛?”李建昆迟疑一下,还是关上房门,扭头问。 杰西卡带着一半娇羞,一半兴奋说:“我想您是喜欢我的对吧?我也想和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完…… 这诱惑来得猝不及防。 李建昆说了声好,挂掉电话,反手拨给林新甲。 林新甲找李建昆也有不少事,但他认为其他事都可以先放放,有件事必须立马汇报:“沈姑娘来特区了。” 又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杰西卡已经解开他的皮带,在他身前蹲下,这这这…… 电话是艾菲打来的,他没打过去,艾菲也没忘记今天要汇报工作,在这之前她和好姐妹柳婧妍联系过,知道老板已经回房。 李建昆必须得承认,他是喜欢杰西卡的,这么漂亮的妞谁不喜欢?但这种喜欢是浅层面的,说白了,肉体上的喜欢。 然而即便这样,仍很难招架啊。 这妞一副纯欲长相,身材好到爆炸,又穿着这样一身,还主动送上门…… “等等!什么工伤?” “昨天。她受了工伤……” 叮铃铃~ “我接个电话。”李建昆逃也似的奔向小桌台。 啪! 杰西卡望着关上的房门,一脸伤心和幽怨。 “不严重,崴了脚还是什么的,不过走路不方便,单位给批了假,她和她表哥龚军一起来的,大概想你,也想过来看看你在特区的发展吧。” 李建昆靠坐在软包椅上,听取冉姿汇报工作时,杰西卡乖巧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捏着太阳穴,还怪舒服,手法相当专业,让人怀疑她应该有过按摩店工作的经验。 该说不说,这外国妞是真胆大。 李建昆突然浑身一抖,杰西卡丰腴的身姿贴向他,他心里怒吼:不能这样考验老同志啊! 他让杰西卡离开,这妞死不愿走,无奈只能给她抱出去。 “你让人照顾好,我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我会尽快回去。” 李建昆思绪一下飞回大洋彼岸,沈姑娘还没有毕业时,进入报社实习,后面直接参加工作,一直没有较长的休假,她应该早想来特区看看,这次受了点工伤,倒是获得时间。 “嗯?啥时候?” 经过这么一茬,李建昆扭头看向身后的杰西卡,身上被撩拨起的浴火冷却下去。 良久,艾菲汇报完工作,补充说:“新甲好像有事找你,他现在在港城,你要不问一下他?” 隔壁房门不知何时打开,穿一件白色绸缎面睡袍的柳婧妍,环手依靠在门框边,上下打量着杰西卡:“你进去待了一个半小时,你们做了?” 杰西卡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干嘛的,只知道她是老板身边的女人,虽然正值气头上,也不敢喷她,摇摇头:“没有,他在打电话,我只是给他按了按头。” 说罢,悻悻然离开。 柳婧妍望着她性感火辣的背影,连她一个女人都不得不承认,杰西卡实在是个尤物,柳婧妍喃喃道:“沈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至今没见过。 见过的黄茵竹不愿多提。 —— 金沙赌场饭店预定的重新开业日,被李建昆提前两天。 傍晚,饭店里灯火通明,外墙上的科幻蓝的灯带,勾勒出梦幻的轮廓。 饭店大门对面、靠近赌城大道的停车场上,搭建起一个临时舞台,一支特地从洛杉矶请来的摇滚乐队,还有几名小歌手,轮番上台演绎作品,且不论作品好不好,现场燥到不行。 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这一段的赌城大道上甚至造成堵车。 卢卡斯是这座赌城里千万年轻赌徒中的一个,他对流行乐没有兴趣,只是浅浅扫几眼,向着饭店门口走去,他只为一睹赌神的风采而来,当然,也为偶像开的赌场捧个场。 “欢迎贵宾光临!” 卢卡斯刚靠近大门的台阶,站在台阶二面的两队性感女郎,殷勤地九十度鞠躬。她们穿着一种很有品味的服装,像长裙,格外修身,裙摆两侧有开叉,一直到大腿。 卢卡斯左右瞧瞧,都是旖旎的风景啊,他下意识挺直腰板,他这种平头老百姓,还从未被哪个赌场这么隆重地迎接过。 性感女郎们甚至喊他贵宾。 这使得他心头非常舒坦,步子也不自觉迈大,昂首挺胸,今晚他还是有点钱的,他带着自己的全部现金,近五千美刀。 金沙赌场饭店卢卡斯以前也来过,一进门他便发现很多不同之处,温馨的布置让他仿佛回到家,他一边打量,一边穿过老虎机的区域,今晚带着这么多钱,他可没有小打小闹的意思。 嚯! 来到赌台区,卢卡斯狠狠抹了两把眼睛,他看到什么了?这是他能看的吗?这不是不花钱能看的吗? 如果说门口的迎宾女郎已经堪称性感,那赌台区的女荷官们的装束,卢卡斯一时甚至找不到词儿来形容。 而且她们每一个都是极其漂亮的女孩。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区域外围,或者某个角落,还有不少跳钢管舞的漂亮女孩。 ‘见鬼!’卢卡斯心想,这样的秀在别的酒店,那可是要花钱看的。他真担心偶像赌神会亏本。 突然,卢卡斯注意到什么,几乎不做他想,箭射般冲过去。 杰西卡负责的赌桌旁,有位白人男性被女伴揪着耳朵离席,空出一个位置。卢卡斯眼明手快抢到,他以为他来得已经足够早,不想才是晚饭时间,赌场里已经不下二三百赌客。 卢卡斯坐在位置上看着杰西卡,等待这局游戏结束,他敢保证,即使什么都不用干,让他在这里坐一晚都行,这女孩实在太美了,每一块肉肉都长在他兴趣点上。 “五号座的英俊绅士,请问要下注吗?”荷官杰西卡笑容甜美。 她叫我英俊的绅士!卢卡斯暂时还不知道,杰西卡对每位客户都是差不多的称呼,这涉及到绩效考核,这让他非常激动:“当然!” 卢卡斯最喜欢杰西卡依次给客人发牌的时候,那时她会弯下腰,身上的小皮衣根本裹不住她美妙的身材,那是无与伦比的画面。不过这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玩牌。 好在他今晚似乎有赌神庇佑,运气极佳,连赢三把。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酒水?”身侧传来声音。 卢卡斯循声望去,本想脱口而出说我没要酒水,但他觉得美丽的荷官女孩一定在注意他,绅士怎么能吝啬享受一杯酒水? “红酒,多少钱?”卢卡斯从桌面上取钞票,他没有兑换筹码,赌场通常接受一万块以下的现金下注。 “免费的先生,在桌台区玩的客户,都可以免费享用酒水。”服务生从托盘里取过一杯红酒。 卢卡斯震惊!人家喊他贵宾,不是随便喊的,他真的享受到贵宾待遇! “五号座的帅哥,请问这把要下注吗?”杰西卡问。 “一千!”卢卡斯豪气道,他把刚赢到的钱,全部下注,未料到漂亮的女荷官给他发出一手黑杰克。不过庄家牌面也不小,二十点,杀光其他赌客,赔给他。 “赏伱的。”一把进账一千五,卢卡斯甩出二百现金给杰西卡。 “噢,谢谢您亲爱的绅士。”杰西卡开心不已,赌场从五点钟开业到现在,她已经进账客户打赏的筹码加现金,近一千块。 而赌神老板说了,这些钱全归他们所有。 这样下去她何止一个月挣上万?几万都可能!她无比庆幸当初接受这份工作,实际上,兔女郎的服装她穿了几天也没觉得没什么,客户们看她的眼神确实是欣赏和垂涎,像赌神老板说的一样。 晚上八点,飘扬在赌场大厅的音乐忽然停下,荷官们忙完手上的一局后,纷纷收摊。 二楼护栏后面,西装笔挺的李建昆,与身着华丽晚礼服的冉姿和柳婧妍,一起现身。 “是赌神!” “赌神!赌神!赌神!” 耳畔传来浪潮般的呼喊,此时赌场大厅内已人满为患,这使得饭店的老员工们唏嘘不已,除了刚开业的那几年,金沙再也没出现过这么红火的场面。 李建昆端着红酒杯,简短地对宾客们表示感谢后,向他们敬酒致意:“祝愿大家今晚都能赢钱,你们知道的,我输得起。” 全场大笑。 一个小幽默后,李建昆退场,既满足了贵宾们的好奇和期待,又维持了满满的神秘感。 “赌神我爱你!”卢卡斯仰望着二楼的背影,放声大喊,他确实赢了,已经赢两万,手气好到爆,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 但荷官杰西卡并不看好他,这段时间进入赌场后学到的知识,让杰西卡感觉过去的自己就像个三岁孩童。她留意到卢卡斯一直在等额下注。 这是非常错误的方法,趁着火气好,他应该翻倍式下注。这种人,赌场会很怕。 赌场的赢利点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抽水。 二是大数定律。 大数定律大体上来说就是概率。要知道,赌场的规则和赌具设计,都有利于赌场,任何赌场都经过科学计算,在赌局进行很多次后,会产生一种规律。 说白了,一个人一直赌,只要进行的游戏次数足够多,赌场从赢率上讲,铁定碾压他。 事实正如杰西卡所料,时间刚过凌晨,卢卡斯明显撑不住,荷包里的钞票一直往外吐。 卢卡斯也觉得很奇怪,以往从晚上六点玩到现在,他绝对困到不行,但今天一点不困,输钱都不困。 那么继续! 一个人的火气不可能一直旺,他今晚总体手气不错,肯定还会旺起来……他心里这样想。 事如愿为的是,凌晨两点多时,卢卡斯输光了所有赢到的钱,连五千本金也只剩下两千块。 “先生,你玩的时间太长,请保持理智。”这时,身侧出现一个红袖章,喋喋不休地劝他不要再玩。 “滚开!”卢卡斯很生气。 “先生,我们是为你好,如果你一定要玩,必须贴上这张标签,这是我们赌场的规矩。”卢卡斯侧头望去,红袖章手上拿着一张贴纸,贴纸上有字——上头了。 这是搞笑的吗? “贴贴贴贴。”卢卡斯没好气道。 于是乎,他胳膊上被贴上一张“上头了”的标签,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十分古怪,卢卡斯倒是想撕掉,奈何红袖章又跑过来像只苍蝇样在耳边嗡嗡。 弄得卢卡斯一点继续玩的兴趣都没有,剩下一千块,拍拍屁股,骂骂咧咧离场:“赌神,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这什么破规矩,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回到住处,卢克斯闷闷不乐进入梦乡,等一觉睡醒后,卢卡斯坐在床上,薅过自己的裤子,从荷包里摸出一千块现金,怔怔发呆。他想到,如果昨晚没那个红袖章劝他,他肯定输干了,今天的饭钱都没…… “原来真是为我好。” “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良心赌场啊。” “以后除了金沙,我哪儿都不去!” 第783章 回国 五十辆汽车到厂 第783章回国五十辆汽车到厂 金沙赌场饭店算是起死回生,重新开业当晚盈利近三百万,隔日白天加晚上,也有这个收益,后续肯定会有所下降,但李建昆预计稳定在平均每天盈利几十万,问题不大。 这已经相当不错。 年创收在一亿至两亿美刀之间。 一年回本。 吴英雄和封晓婉来给李建昆四人送行,前者对汇丰银行的那一百万仍耿耿于怀,不过刚开口,便被李建昆一脚给踹回去。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me,Safari,Edge...) 由于着急回特区,这次李建昆没在港城逗留,港城也没人知道他今天回,出机场后,乘坐一辆国泰航空安排的商务车,直奔通关口岸。 不捋不知道,一捋吓死人。 人到用时方恨少,他手底下人是有一些,但能干大事的却不多,像哼哈二将、小龙小虎、林海和阿昌,受限于文化水平等多重因素,真的无法委以重任,动辄亿万的生意不是儿戏。 也是李建昆的安排,前几天和林新甲电话沟通时,得知琼岛那边让港城汽车销售公司进口的五十辆汽车,已到货半个月,李建昆说:“那还放着干嘛,赶紧弄回来呀。” 虽然他没拿本…… 而在国内,甭说十八亿五千万美金,但凡把尾数扔到市面上,能引发比核武器爆炸还大的轰动。 李建昆咧嘴笑道:“好。” —— 飞机翱翔在湛蓝的天际,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闭目养神的李建昆思绪飘回首都,能想象到那里的喜庆和热闹。 李建昆给冉姿放了一个礼拜假,她父亲似乎已经不在,母亲孤身在港城,这么久没回,理应回家看看。另外,往后工作有重大调整,也该向家人,包括朋友和以往的同事告知一声。 冉姿面对她投来的视线,却露出一种古怪笑容。 柳婧妍脸上有股恍然之色,原来主人把冉姿带在身边,是为这个打算,还真是深谋远略啊。 无需李建昆吩咐,冉姿拿出一份资料,递到柳婧妍手边,含笑说:“柳姐,金鼎公司的法人就是你。” “顶多再有个一年半载。”吴英雄信心十足。 “柳总言重了。”两人白皙的小手握在一起。 随后,李建昆又给柳婧妍交代不少事,比如把金殿酒店的工程项目,主要交给大圈帮。这倒不会带来什么不好影响,在拉斯维加斯搞工程绕不过大圈帮。 东家在港城号称有百亿资产。 二十多亿美金的投入,是他做生意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 冉姿却愣了愣,继而心花怒放——这正是她所希望的,能常伴老板左右,替他处理琐碎事务,包括生活……她很乐意。 最后一点,冉姿身上有种临危不乱的品质,这通过当初她被绑架可以印证,换作一般姑娘处于那种危机中,想必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她还能试图自救,且取得成效。 柳婧妍恍然,那确实缺,岂止缺一个秘书,再配两个都不奇怪。 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烫嘴,她结结巴巴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说:“我俩再回国建设我们自己的金融市场。” 嚯! 野心不小啊。 他最贴己的、最能干的手下,只有三个:林新甲、艾菲和柳婧妍。 他小两口这样的人才,放眼全世界都屈指可数。 然而,以港币现在兑美元的汇率,一百亿港币,也就值个十多亿美金。 两人现在不仅是保镖,也成了迷弟,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你俩啥时候能毕业啊?”李建昆问。 这才有了后面临时起意,让她跟着一起来美国的决定。 另外东家兜里还揣着五亿现金支票。 季满仓初夏时过来,现在是保卫科的一名普通科员。当然,没人真拿他当一名普通科员看待。 这小妮子竟然现在才告诉她。 现在三人分散在三个地方,帮他打理着三种不同的业务,时常需要沟通,要耗费他很多时间,而且随着往后业务越做越大,耗费的时间将成正比。李建昆早意识到他缺少一名私人助理,只是始终没遇到合适人选,直到和冉姿逐渐熟络之后。 封晓婉顿了顿,道:“我俩毕业之后,打算先在华尔街工作一段时间,学习一些实操方面的经验,等到时机成熟,我俩……” 李建昆手指轻叩桌面:“让你管理港城的IC设计中心,有些屈才了,另外华电公司的核心事务,往后我会亲自管理。再一个,没人比你更适合了,你以为我会交给阿姿?不,她的能力还不够。” “很好的想法。”李建昆竖起大拇指。 冉姿悻悻然一笑。 “钥匙呢,这大车的钥匙呢?扔一把过来,难怪我姐让我学开车,我先溜一圈。” 冉姿清楚以后的岗位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小声向空姐要来毛毯,以为他睡着了,替他搭盖上。 他们说去华尔街工作一段时间,好比说我去逛个菜园一样,这便是底气。 拿下一家金沙赌场饭店,用的是东家早前从永利那儿赢到的一亿五千万,等于白捡…… 这一聊直至深夜。 —— 洛杉矶国际机场。 傍晚,李建昆的客房里,柳婧妍和冉姿二人都在,两个女孩知道他马上要启程回国,都猜到找她们过来是为什么事。 一一四.四一.七一.九 “你知道的,我俩学的专业一样,经济学和金融学,国内的情况我俩也一直在关注,随着市场化经济的逐步放开,金融市场肯定也会恢复,但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这样一算,这趟美国之行短短两个月不到,东家狂挣了十八亿五千万!美金! “不过昆哥,我俩有个想法。”封晓婉说。 富贵兄弟坐在后排,窃窃私语着这次美国之行的收获。 别说手上没事的人,连正在厂房里干活的工人,都借故上厕所,忍不住跑出来瞻仰。 当然,主要是东家的收获。虽说他俩也增长不少见识。 机场广播里传来李建昆他们的航班登机的消息,小英雄很不争气地洒了猫尿,把李建昆四人送进安检口时,这孩子边抹眼泪边说:“昆哥,伱干的生意我估计也帮不上忙,但只要你需要,一句话。” 他看中冉姿首先一个是眼缘,毕竟私人助理以后会常伴左右,先得看着顺眼。冉姿很漂亮,尤其身上那股温柔,颇对他的胃口。 而且正如主人所说,她也觉得自己更适合拉斯维加斯的业务,华电IC设计中心有很多东西她根本不懂,太高端了。 大家议论纷纷,寻思着这两座“陆地皇宫”该怎么分配,毫无疑问,李总必须配一辆,但没有和司机们一起回来的林总,早上在港口时明言过,他不要。 他俩现在也不算孤陋寡闻的人,甭看在拉斯维加斯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亿万美金似乎不算太夸张,但搁其他地方真的很夸张。 这些车每一辆都豪华高档得不行,又以其中的两辆大奔格外吸睛。 其次这姑娘心眼很好,通过她之前小组的人对她的爱戴可以印证。 封晓婉感激不已,她的心结彻底解开,和小英雄已经是实际行为上的夫妻,这一百万让他们的所有烦恼烟消云散,包括家庭和生活,往后在当前阶段,只需要一门心思专注于学业。 综合这些方面的考虑,李建昆认为她是一个不错的私人助理的人选。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抵达港城启德机场。 但,舍他们其谁?当下国内找得出几个经济学和金融学双博士?可能没有。 随后林新甲上岛一趟,给每辆车缴纳罚款,并上好牌照,今早五十辆汽车出岛运送到徐闻港,华电工厂这边提前安排好的司机,包括花钱请的运输公司的司机,一大早过去,现在五十辆汽车全部开回来,在华电工厂里沿着路旁排起几条长龙。 说话的小年轻叫季满仓,厂长季美仙的亲弟弟,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季美仙现在的权柄,给她原本在东北务农的弟弟,安排一个差事,自然不在话下。 后面又赢下永利在建的金殿酒店,本来还不好说它值多少钱,永利是用五亿抵押的,拉斯维加斯又没有投资人愿意接手,但后面豪江大佬们跑过来入伙,给它估了价,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值十二亿! 文化水平也高,能流利使用中、英、粤三种语言。 华电工厂周围现在是一个大工地,昨晚下过一场小雨,道路泥泞,出租车不愿意进来,一行三人拎着行李,找着干燥路面下脚,前方突然出现一辆汽车,速度极快驶来。 “什么?” 即使刀山火海,他两口子赤脚而去,不问归期。 柳婧妍:“……” 与此同时,在特区华电工厂内,正有一件大事发生。 “冉秘书,以后多多关照啊。”柳婧妍伸出手,半开玩笑说,从今往后,没人再敢小觑这个女孩了,即使她只会接打电话、端茶倒水。 “啊,我?”柳婧妍诧异。 李建昆靠坐在小桌台后的软包椅上,开口道:“阿妍,我决定把拉斯维加斯这边的业务交给你来打理。” 君不见,那些国营工厂为了搞个几十万外汇进口设备,那些国营宾馆为了挣外汇一块一块地攒,有多么辛酸,多么不容易。 你品,你细品…… 作为柳婧妍而言,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充其量只是个几亿港币的摊子,而拉斯维加斯这边则是几十亿美金的摊子,换她到这边来主事,等于鲤跃龙门,她心里自然高兴。 季满仓拿到钥匙后,美滋滋坐上车,V8引擎咆哮启动,他略微适应了一下,这车可比他学的解放车不知好开多少倍,在厂里溜两圈他还不过瘾,又开出厂。 毕竟是一家近三十年历史的老古董,不能真指望它去和凯撒那种酒店掰手腕。 搞定这件事,李建昆不打算在美国久待,他的心早飞回国内,后面再有什么问题,遥控指挥,不过这边还得留个得力干将,金沙赌场饭店还是个小摊子,在建的金殿酒店才是重头戏。 “肯定是我姐的嘛,谁比她更有资格?” “那、阿姿您打算怎么安排?”柳婧妍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问题她很想搞清楚。 天涯海角。 “你不觉得我缺一个秘书吗?”李建昆反问。 富贵兄弟捋清楚后,惊骇之余,也是颇为感慨:为啥到东家这里,挣钱这么简单呢? 李建昆抬头望去,那辆车毫不减速,车轮卷起湿泥,溅他们一身才微刹一脚,车舱内飘出声音:“精神病,走边上啊!知不知道这车多少钱?!” 李建昆低头看一眼满身泥巴,皱起眉头。 第784章 分车 第784章分车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换成男人其实也一样。 李建昆和沈姑娘半年未见,他在港城启德机场时,还特地去国泰航空分公司的卫生间洗漱过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谁承想,到家门口变成一个泥巴狗。 甭管那小子是谁,他完了。 A幢宿舍楼,李建昆的宿舍里,房门关起,沈红衣坐在木艺沙发上,掩嘴轻笑,问他这是怎么了。 李建昆脱下满身是泥的蓝条纹衬衫,来到她身前蹲下,小心捧起她打着石膏的左脚:“你这是怎么了?” 林新甲估计也没和沈姑娘照过面,这显然不是崴脚那么简单。 沈红衣望着他精壮的上身,白皙的脸蛋上浮现酡红,不敢多看,视线定格在他布满心疼的脸上,内心甜蜜:“没什么大碍,出去采访的时候摔了一跤,轻微骨裂……” “骨裂还没什么大碍?!”李建昆想具体看看,隔着石膏模子又看不出个所以然,埋怨道,“什么破工作,明明是编辑还采个什么访。” 可他又明白,当下很多工种都这样,并没有后世分得那么清楚。 “真没事。”沈红衣抬起小手,摸了摸他的脸,许久未见,确实很想念。天知道,摔完这一跤后,单位给批假,让她先修养好时,她一点都不觉得痛了,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李建昆凑近脑壳,顺势贴上那抹红唇。沈红衣没有反抗,任他索取。 李建昆这才留意到,房间里这么久没住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床单也换成新的了。这使他有些兴奋,沈姑娘堂而皇之住在他房间,显然并不在意让厂里的人知道他们是对象。 “你房间。” 一切,只为把最好的自己给他。 该死的传统观念……李建昆心头怒骂。既然一个被窝的艳福暂时无法享受,李建昆可不会错过眼下的福利,手脚变得不老实起来。 “那、你喜欢吗?”沈红衣吐气如兰。 一对恋人尽情缓解着相思之苦,良久良久,沈红衣浑身都变得酥软,仿佛掐一下就能出水。 “你这几天住哪儿?”虽然李建昆嘱咐过林新甲,但他认为沈姑娘不会去宾馆住。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明白男人在外面诱惑太多,尤其像她的男人这样的,太憋着他,未必好,她也不忍心。 李建昆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看出他喜欢肉肉的姑娘,沈红衣有时候会强迫自己去吃些难以下咽的油腻食物。同时她总会早起去燕园晨练,绝不会让肉肉长到不该长的地方。 事实上,沈红衣不仅不在意,她还有些女人家不能免俗的小心思:她在宣告老板娘驾到。 沈红衣脸蛋通红,如娇艳的玫瑰,浑身酥软到没有一丝力气,长长睫毛下的眼睛都有些迷离。 沈红衣扭捏了几下,也便任由他使坏,姑娘心里想的是,毕竟什么都给他看过,迟早是他的人,那一步没结婚前不能越过,其他的也便提前许给他了。 她相信李建昆,又明白食色性也。 “胖了。”李建昆说。 隔天让壮壮去邮电局打了通电话给表哥,他和华电有生意往来,总会往特区跑,也不知是不是真这么巧,他正打算去进货。后来表哥便先来到京城,接上她,两人又一起来到特区。 李建昆抱着她,靠坐在木艺沙发上,沈红衣小脸贴在他胸口,聆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二人都没有说话,也无需说话,惟愿时间就此暂停,空气中弥漫着甜蜜而幸福的因子。 “那今晚……” 她并不在乎这个老板娘的身份,但她发现厂管理中,有好几个姿色不错的姑娘。 “想得美。”沈红衣没好气白他一眼。 “当然,肉肉的才健康,才可爱。” 李建昆上下其手,心头乐开花,咱媳妇儿这身材,现在也是好到爆啊,正儿八经的微胖极品,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小腰,搭配浑圆、硕大、饱满的桃子,绝了简直。 如果没人打搅,他能这样待到太阳熄灭…… 但门外显然有人,透过门底下的缝隙可以注意到,别踏马的是在偷听,媳妇儿有些止不住发出轻哼了。 李建昆起身嗦了根烟,看见沙发上的媳妇儿脸上酡红褪去,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戳着两个人,季美仙和一个蔫头耷脑的小年轻。 前者看一眼坐在沙发椅上的沈红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她终于明白李总为什么连黄茵竹那样的姑娘都看不上,她?姜静纯?纯粹是在想屁吃。 眼前的姑娘一袭白衣坐在那里,宛如仙女下凡,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美到人嫉妒。身上还有种说不清道明的气质,很高贵,很冷艳,但事实上接触下来,又不是一个高傲冰冷的姑娘。 仿佛一种矛盾的综合体。 又或者说,集冰清玉洁和温柔甜美于一身。 “你就是那开车的小子?”李建昆指指自己缀满泥痕的裤子问。 季满仓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搭话。他哪知道想开大奔出去嘚瑟一把,却嘚瑟到华电公司最不能招惹的人头上。她姐知道很多厂里普通职工不知道的事,多少和他讲过一些。 “他是我弟弟,是我管教无方。”季美仙尴尬说。 “弟弟?亲弟弟?” 季美仙点点头。 李建昆皱眉问:“厂里有很多管理人员的亲属吗?” 季美仙如实回话:“不少。” “全开了。” “啊?!”季美仙惊诧,季满仓浑身一颤,完犊子,他可不想回东北务农。 季美仙用央求地语气说,“不能这样,我可以让我弟弟走,但其他管理的亲属,要是因为他……” “不是这么回事。”李建昆打断她,“这一点也是我的疏忽,以前没跟你们讲。这么跟你说吧,无论是从公司的长远发展上看,还是从内部团结方面考虑,裙带关系都不可取。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不用去调查伱弟弟,他绝对仗着你的名头没少在厂里作威作福。” 季满仓很想反驳一句我没有,但又说不出口,他真有,连保卫科科长都得替他点烟。 “我明白了。”季美仙说罢,告辞离开。 “姐,我可不回老家。”季满仓边走边说。 季美仙一巴掌呼在他头上,“你背着我干了多少破事我还不知道,这才出来半年,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不回也得回,回去娶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你这种性子把你留在我身边等于害你。” “我不!” “由得了你?” 现在的季美仙,确实相当有权柄,由于华电产业园的建设,公司的保卫科现在是个庞大部门,有一百多号员工。下楼后,她便让保卫科的人把她弟弟给绑了,准备买张火车票,给他扔车上去。 当天,工厂宣传栏里贴出告示。 内容主要有两点: 一,所有公司管理的亲属,全部清退。 二,以后再有管理人员把自己的亲属弄进公司,一并清退。 华电工厂的普通职工看过告示后,欢天喜地。不知从何时起,公司多出不少关系户,那都是爷啊。 —— 隔日,对于特区华电公司的高级技术人员而言,绝对是个喜庆日子。 晌午时分,接到通知的相关人员,都来到现在看来像个小不点样的华电工厂——比起已完全拓展出来的华电产业园,整个地块来说,它确实极小。 有些人还带着家属,也是司机。 虽然公司早让他们去学驾照,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都有胆量自己去学。 够资格享受公司配车待遇的人,倒也不是很多,像华电工厂,只有厂长季美仙在名单里,另外会安排几辆车作为公司的公车,主要还是配备给高级技术人员,这是李建昆的承诺。 华电研究院,光学部主管,郁锋华两口子今天都在,郁锋华也在抽空学车,奈何光学部正在组建之中,事情太多,目前还是个半吊子水平,倒是他媳妇儿,过来特区后,成为全职家庭主妇,时间多,学得还不错。 郁妻笑歪嘴:“老郁,你看,好多车,李总还真兑现了!” 郁锋华笑而不语,李总现在说什么他都信,汽车算什么?连世界顶尖的光学设备他都能搞到。要知道,那几样设备在春城光机所也没有。 “过年能开车回家喽。”郁妻心里美到冒泡,没忘记自己在老家发飙时吹下的牛皮,过年开辆豪华蓝鸟轿车回老家,还不亮瞎捣腾君子兰,赚了几个小钱的那帮亲戚的狗眼? 周围其他人的表情,和他们夫妻差不多。 当下在中国,有几个家庭有私家车?还是蓝鸟这种进口轿车。 李建昆见人到齐,朗声说:“车门都开着,钥匙在里面,自个挑吧。”这些蓝鸟车全挂在公司名下,哪辆都一样。 有人打趣问:“李总,能挑皇冠吗?” “老刘啊,这么说吧,你带着你的团队,搞个重大突破出来,别说皇冠,大奔我都让你开走。” “这可是您说的!” “君子一言。” 高级技术人员们带着家属,忙不迭挑选心仪车辆时,李建昆从拎着一窜钥匙的张贵手上,取来一把皇冠车钥匙,递给旁边的季美仙:“你的。” 季美仙没接:“用不上,我也不会开车。要不把你那辆老皇冠留给我,等我学会再开。” “生我气?”李建昆问。 “没,绝对没有。”季美仙笑笑后,只能接过去。 姜洪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凑上来,搓着手说:“李总,还多好些车呢。” 尤其是皇冠,拢共有十辆,目前只分配出去一辆。 “产量月月跟不上,你还好意思问我要车?”李建昆喷他一脸。 姜洪悻悻然道:“怪我喽,目前的厂房规模只有这么大,全国都在要货呀。” “车是有多,”李建昆扫视过在场的一级经理们说,“暂时放着,年底看工作和业绩表现,表现最好的前三名有戏。” 这话让一级经理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 有几人热闹也不看了,嗖嗖奔回工作岗位。进口小轿车啊,要不是姜洪不要碧莲提出来,他们想都不敢想。 这时,李建昆留意到现场多出两个人。 媳妇儿拄着一根拐,她表哥龚军搀扶着她,打量着一辆皇冠啧啧不止。李建昆找到那辆车的钥匙,踱步走出去,把钥匙抛给龚军:“大表哥,你的了。” “啊?!”龚军像是被一记天雷劈中,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李建昆现在知道,龚军这次过来特区根本没有事,半月前才过来一次,进走一批BB机,他现在是武汉唯二的华电BB机经销商,另一个是邮电局。 这次来纯粹是妹子想来,特地送一趟。 岂能不表示一下? 一辆皇冠车龚军现在倒也买得起,但他完全不知道要多少钱,找什么渠道买,在他的观念里,这玩意儿还远不是他能拥有的,所以显得极为震惊。 沈红衣问:“军哥你不想要?” “那、想还是想的。” 三人齐齐笑起来。 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季美仙看着这边,眸子里似乎有些异样。 李建昆望向媳妇儿:“给你搞一辆,上下班开?” “我怕领导给我小鞋穿。”沈红衣打趣说,她真没兴趣,也不敢开。她指向那两辆大奔问:“有一辆是送给小王的结婚礼物吧?” “这你都知道?”李建昆诧异,这事儿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猜的。” 冰雪聪明如我媳妇儿……季满仓就不懂,六代大奔,现在全国有没有一只手的数量都犹未可知,岂是他够资格开的。 第785章 金秋 轮椅 一对儿 第785章金秋轮椅一对儿 李建昆弄来一张轮椅,每天工作之余,都会抽出几个小时,推着沈姑娘在特区四处走走看看。 时值金秋十月,一九八四年已近尾声,特区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首先是人,肉眼可见变多,李建昆是夏天时离开的特区,短短三个来月,二线关内的人至少新增一倍。 要知道,这还是出入需要边防证的缘故,而边防证没有内部关系,普通老百姓是搞不到的。 再是特区这几年夜以继日修建的大楼,全被新涌进来的老板们租赁走,据说现在一室都难求。强哥无疑爽歪歪了,以往的发展策略得到现实的强烈肯定,仕途平步青云,已经是特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 天知道这一年,特区新诞生多少家公司。 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你能体会到一股浓烈的奋斗、拼搏,激荡与朝气,像黑寂许久的地平线上,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据沈姑娘说——她常在外面做采访,步履不仅限于首都,其他地区也差不多,受价格双轨制的影响,市面上做买卖的人比以往怕是多出百倍,人人都在绞尽脑汁寻思着,怎么样托关系捣腾些商品兜售。 沈红衣还说,这也滋生出许多罪恶和腐败。 她无法评价是好是坏,老百姓的日子在逐渐富裕,清晰可见,但同时金钱也在侵蚀着人们的良心,催化出野心。 秋日的阳光下,熊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闹,老头们选好凉亭等好地方,摆上棋盘捉对厮杀,老太太和孩子妈们,照看崽儿的同时,凑在一起拉着家常。 隔日,李建昆又开着六代大奔——值得一提的是,这一代大奔还没获得“虎头奔”的称号,要等到第七代,究其原因,还是太少,老百姓见都没见过,怎么给它取外号?载着沈红衣,来到水岸豪庭。 想要生产芯片,单有设备还不行,材料也是个老大难,而这些材料在内地极难搞到,还不是管控的问题,有些真没有,相关科研单位想要,也得从国外进口。 她想:学长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呀? 小区里,现在有一百多套房子已分配出去,技术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有五六百号人生活其中,倒也热闹。 李建昆自无不从,就近逛起。华电产业园目前有三个建筑已经竣工:综合研究院、芯片厂、电子厂。 芯片厂里面,从首都花大力气运来的五台三代光刻机,虽然到位,但暂时还是个摆设,研究院里的技术人员们,倒是时常过来参观、钻研。 想要打造芯片产业链,自然不能全依赖进口,当前诸如晶圆厂这些配套工厂还没建设好,李建昆倒也不急。 一来迫不及待想驾驭这辆豪华座驾,二也是为怎么把车弄回武汉做打算,自己行自己上,不行只能请人了。 沈红衣点点头,看是看过,但她难以想象,这么庞大的工程,到底要花多少钱。 沈红衣提议,让李建昆带她去看看他在特区的几年作为。由于腿脚不便,她来特区这几天其实哪儿都没去,一直待在华电工厂,另外,表哥龚军其实也仅仅对华电工厂相对熟悉。 除这三个竣工的项目外,华电产业园内还有七八个建筑在同时开工,遍地都是工人和工程车,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不过只是建筑竣工,内部还有很多硬件设施要装配。 研究院进度最快,有些部门正式入驻,像光学部、机械部等。 她其实一直没小看李建昆的生意,但真的来到特区一看,仔细逛过之后,仍感觉匪夷所思,学长在干一种很新很尖端的生意,以她的文化水平甚至无法理解,海量的资金投入更是令人咂舌。 “有时怀疑人生,有时骂骂咧咧。”沈红衣说。 预计开年后就能派上用场,届时汉显BB机的产能将大幅提升。 值得一提的是,大表哥现在完全没空,特地花钱从运输公司请了位老司机,教他开车,开他的皇冠车,这比学大解放要简单不少。 “你爸什么看法?”李建昆问。 电子厂现阶段是给BB机生产准备的,正在紧锣密鼓上设备、做调式,除了有更大的生产车间外,电子厂投入运营后,能自主生产汉显BB机上的多个元器件,进一步降低成本。 “别看现在全是泥地,路难走,等房子都盖好后,道路全铺柏油,其他地方铺水泥,再种上些花花草草,搞些景观,这里会成为一个花园式的产业园。我办公室有规划图,看过吗?”李建昆说。 “真好。”沈红衣透过车窗打量着,嘴角含笑。 “这边的房子我也留了一套,应该装修好了,等你过门,咱生一窝崽儿,想在这边来住,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李建昆侧头说。 一窝崽儿,当我是猪么……沈红衣俏脸红艳,不过心里美美哒,只要他想要。 她也挺喜欢小孩。 看到这辆大奔出现,小区的中心花园里享受时光的人们,齐刷刷投来视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车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李建昆从后备箱搬出折叠式轮椅,放在地上打开,不待沈红衣单脚想从副驾驶座下来,他喊了句别动,跑过去一个公主抱,把沈姑娘抱到轮椅上。 熊孩子们一窝蜂奔过来,有人瞻仰着大奔,有人打量着轮椅。 “这车啷个这么大?比我爸的要好。” “诶,你在华电是做什么的?比我爸还厉害?” 李建昆眨眨眼:“你猜。” 这时,不少大人们围上来,纷纷喊李总,还各自教育着自家孩子,让他们别瞎咧咧。 李建昆发现每幢房子楼底下,都停着好几辆一尘不染的蓝鸟车。 “怎么车都放着不开呀?”他笑着问。 “产业园还在建,那泥巴路,咱舍不得。”有人回话。 “不瞒您说,车放着不开,咱们每天都得里里外外洗一遍,可不敢让它遭那罪。”有位大媳妇儿掩嘴轻笑。 一言以蔽之,宝贝着呢。 这年头,买辆崭新的二八大杠,都得清晨一擦,晚上一洗,更何况是进口小轿车。 李建昆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一幢楼房前,遂把沈姑娘从轮椅上扶起来,又在她身前扎好马步。沈红衣趴上他宽阔的后背,白皙小手挽着他的脖子。 后面跟过来的小区保安队长,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搭把手,终究没敢轻举妄动,瞥一眼沈红衣在这个姿势下,绷紧的浑圆丰硕的桃子,狠狠吞咽一抹口水,赶紧扭过头,不敢多瞧。 李建昆背着沈红衣来到三楼,掏钥匙打开进口防盗门,里面确实已经装修好,简约而不简单的港式田园风,很温馨,添些家具即可入住。 沈红衣想要下来,李建昆没让。背着她参观起每间房,后者把小脸贴在他脖子上,一边看着,心头充斥着幸福、甜蜜和憧憬。 姑娘意识到,这里往后会是他们的一个家,独属于他们的家。 他们会在这里过着二人世界,不久后,会迎来他们的孩子…… 沈红衣霞飞双颊,身体有些发烫。 下楼时,好多老太太和大媳妇儿过来邀请李建昆两人中午去家里吃饭,他们的儿子或丈夫拿着不菲的薪资,家里倒不缺吃食,也敢招待这两位金贵的客人,尤以研究院光学部主管郁锋华的媳妇儿最客气,东北人确实好客,李建昆好一阵婉拒才推辞掉。 李建昆开着大奔载着沈姑娘,来到福田城区中心,打算带她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 大奔一路驶过,回头率百分之百,后世路上看见劳斯莱斯的场面,那是小儿科。 路过华强太古银行特区分行时,李建昆指指窗外说:“这也是我的。” 不是炫耀,两口子之间不应该有隐瞒,沈姑娘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他这些年都忙活了啥。只是李建昆也不敢一股脑儿倒出来,怕吓到她,慢慢来,时不时抖一点,这样她比较容易接受。 瞎! 沈红衣睁大本身已经很大的眼睛,犹如一对灯泡:“这是家银行啊。” “嗯,背后的老板是我,别去外面说哦。” 沈红衣:“……” 姑娘惊呆了。 咱讲道理,银行这种机构,那是人能办的……不是,那是个人能办的吗? 她男人居然有家银行?? 姑娘老半天没回过神儿。 找到一家港城人开的饭店,吃完一顿海鲜大餐,李建昆准备带媳妇儿去会几个熟人,遂驱车来到中英街。 现在的中英街,与李建昆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当年中英街上的商铺,以贩卖农副产品为主,掺杂着一些卖服装、日用品的店铺。 随着经济的活泛,中英街又享受着免税政策,小小的街道二面,多半骑楼都修葺过,显得焕然一新,底下的商铺兜售起更加金贵的物件,像电器、工艺品,西装等。 不过要说靠特区这一侧的中英街上,最高档的店铺,还得数“兄弟珠宝行”。 这笔生意,李建昆拿了一千万港币出来,当年买下的两层骑楼经过全面翻新,一楼改造成珠宝商铺,背后还有个黄金加工厂,具体开在哪儿,李建昆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还没去过。 他占四股,陈亚军、金彪、林海、阿昌、小龙小虎,各占一股——他们六人商量的。 沈红衣认识小龙小虎,被李建昆搀扶着走进店铺,望着玻璃橱柜中金光闪闪的首饰,姑娘诧异道:“这店也是你的?” “几个兄弟合伙的。”李建昆在店里只看到小龙小虎和阿昌。 “姐,您啥时候来的?”小龙小虎赶忙出来招呼,阿昌不傻,忙不迭去给沈红衣倒茶。 李建昆随口问道:“那三个呢,在加工厂?” “没有,去东北了,有一阵儿。”小龙回话。 “东北?去干嘛?”李建昆疑惑,哼哈二将的玉米生意已经没做了。 “捣腾那个什么花,听说贼赚钱,我们和阿昌也入了伙,全部家当都给他们带去,听说已经不少赚。”小虎乐呵呵说。 李建昆一拍脑门,什么花?君子兰呗。“你打电话跟他们说,这笔生意干不长的,见好就收,真要干到后面,你们这些年攒的家当全得赔进去。” 小龙小虎和阿昌皆是一惊,老大的话可不敢不听。“大概能干到啥时候?” 君子兰泡沫具体是什么时候破的,李建昆也记不太清,隐约记得是一九八五年上半年。“顶多干到过年。” “那还好,还有一阵儿,我赶明就打电话跟他们说。” 李建昆向旁边努努嘴:“还愣着干嘛,给伱们嫂子配一身呀。” “我不要啊。”沈红衣忙道,她对金器毫无感觉,银倒是还不错。 架不住三人的热情,最后只好挑了几样蛮不错的白银饰品。 第786章 季厂长好像疯了 第786章季厂长好像疯了 一辆二八大杠风车电掣颠进华电工厂,在行政楼下,一个急刹车停住。 白衬衫汗湿一片的中年男人,脚下一踢,铛一下踢下车靠,却不想没靠好,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地。 他看一眼,也没去扶,三步做两步跨上楼梯,来到二楼厂长办公室。 进门前他收起仓皇,整了整衣衫,轻敲敞开的房门。 对面的红漆办公桌后面,季美仙抬头看过去,遂放下手中钢笔,上身后仰,跷起二郎腿。 “季厂长,您好,您好……”中年男人点头哈腰上前见礼。 “有事说事。”季美仙不咸不淡道。 “是这样的,汕头那边,我们和邮电局合同都签好了,等着建通讯站和机房,华电这边说好的设备三天到,这都一个礼拜了……季厂长,您帮帮忙。” 任正飞近乎央求地说。 “那他说迟了,那套设备我已经批给‘极光电讯公司’。” 华电公司确实对他,对他的华为公司极为关照,有时候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好像只有从运气层面,用“遇到贵人相助”才能解释。 他不知道怎么下的楼,也不知道怎么推着自行车走到的厂门口…… “谁跟你说好的?”季美仙端起茶缸子,慢悠悠喝着。 任正飞不好喷她,人家丁总为什么要跟你说?你只是华电工厂的厂长,真当自己是整个华电产业园的园厂了? 按理说,BB机基建工程的项目,丁伦才是总负责人,设备分配全由他说的算。华电工厂只负责传呼机生产,不应该插手基建工程的事。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令他惊喜的脸——他并不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贵人,现在也在特区。 如果能找到丁总,任正飞也不打算来找她,奈何丁总据说离境了,在港城。 一旦这样,华为公司过去半年等于白干,还会影响公司信誉。 “你有意见?” “首先,这话丁伦没有跟我说。”季美仙手指轻叩桌面道。 “你……” “滴!滴!”耳畔传来声音,任正飞循声望去,不知身旁何时出现一辆他叫不出款式的豪华汽车。 要知道,他的公司也才创办一年。 “丁总是怎么承诺你的?随口一说吧,你就敢立马签合同,还附带违约金?不是我说你任老板,你干不成大生意。这事没办法,等下一套设备吧。” “丁总啊。”任正飞道,丁伦是BB机基建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不过从港城进口来的相关设备,都放在华电工厂的仓库,厂里不签单,根本拿不出来。 “这、这、话、话不能这么说……”任正飞有些无法反驳。 “季厂长,正因为丁总这么承诺我,我才和汕头邮电局签订了合同,眼看工期要延误,我们是要赔付违约金的!” “不是……可丁总明明说这套设备到了,是先给我们华为的。”任正飞欲哭无泪,这可如何是好。 建设通讯基站和传呼台的合同,是他的华为公司和汕头邮电局签订的,有工程期限,倘若到期未能完工,华为公司需要赔偿一笔不菲的违约金。 “其次,任老板,你不觉得你的华为公司,已经享受了太多特权吗?”季美仙手叩桌面的力度加大,“南方沿海最好的市场全给了你们公司,而且横跨三个省,伱自己可能没感觉,其他合伙公司意见相当大,怎么,占尽好处,现在设备还要优先供应给你们?” 任正飞蔫头耷脑离开办公室,忽然觉得蔚蓝的天际黑云压城。 “老任,干啥呢?”李建昆笑着问。 —— 啪! 一刻钟后,了解清楚原委的李建昆,来到厂长办公室,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什么情况?”他目光锐利,盯着季美仙问,“你有资格分配基建工程的设备吗?” 后者从座位上站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丁伦确实没跟我讲,极光电讯的人又先过来提货,手上也有提货单,我就给他们了。” “这根本不是理由!这件事本身不该轮到你负责,应该是仓库那边出货时,找基建项目部的人确认,然后再出货,也不需要你来开出货单。” 李建昆从没对她说过很重的话,但今天确实很火大,“美仙,你越权了。 “你要明白,你只是华电工厂的厂长,你的权限职能仅限于这个厂区和厂里的工作,你不能去插手公司层面的事,也不能把手伸到公司其他部门。” 李建昆觉得有些话,趁着今天这档子事,还需要和她说清楚。 “产业园一天天在建设,特区华电公司的摊子越来越大,你有功劳,我和老林不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盯着,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华电产业园都是你的管辖范围,懂吗?” 季美仙仍没有抬头,用听不出情绪的话问:“您认为我没有资格。” “这不是资不资格的事……”李建昆一阵气结,“我、我跟你直说吧,产业园的全名叫‘华电芯片产业园’,芯片你懂吗?你知道生产一枚芯片,要涉及到哪些环节吗?如果不懂,你要怎么去管理?” 季美仙嘴唇翕合,无言以对。 她自然不懂,她连大学都没念过。但她并不完全赞同这个观念,这些年管理华电工厂的经验告诉她,管理者未必要懂得所有产业知识,主要还在于驾驭下属。 她明白李总这话的意思:她没有再晋升的可能,只能是华电工厂的厂长,未来体量大出百倍的产业园,与她无关。 “00852……”李建昆报出一个座机号码,“打给丁伦,让他马上发一套基建设备过来。” “是。” 李建昆离开办公室时,深深看她一眼:“下不为例!” “是。” —— 阿昌今天特意从中英街出来,店里有小龙小虎,还有两名店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有两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第一件,他和小龙小虎不同,他是本地人,原本海哥和老大认识时间更长,走得更近,但海哥现在人在东北,大嫂头一回过来他们这里,他不得尽尽地主之谊? 至于第二件,等到华电工厂再说。 阿昌蹬着林海的一脚踹,屁颠屁颠回到老家——过去的茶花大队,现在改成茶花村,先让他老爹去村里的林老六家,买了只五年的老母鸡,自个儿又颠到海边,找熟人淘到一些西贝的螃蟹、大虾、鳗鱼啥的。 这些个海鲜不仅肥嫩鲜美,还都是高钙食材,对大嫂的伤势康复很有好处。 随后,用两只蛇皮袋绑在一脚踹的后座上,一溜烟颠到华电工厂。 来到食堂,阿昌把东西交给寡妇厨娘,嘱咐这是给老板娘准备的,寡妇厨娘心领神会,拿出砂罐小锅,准备开小灶。 “五年的老母鸡,不炖五个钟头都咬不动。”寡妇厨娘笑呵呵说。 “你慢慢弄,中午吃不成晚上吃,我去找大佬。”阿昌道。 “不在吧,之前看开车出去了。” “大嫂呢?” “她倒在,顶好的姑娘,喜欢花花草草,刚才还看见她表哥推着她在菜园里闲逛。” 菜园就在食堂后面,阿昌钻进去一看,大嫂果然在。 沈红衣听说他给自己弄来些西贝海鲜,表示过感谢后,倒想看看,她在长江边长大的人,对河鲜不陌生,海鲜真没见过几样,更别说很罕见的那种。三人遂来到食堂,寡妇厨娘弄了只脚盆,把阿昌带来的海鲜全倒在里面。 好家伙! 几乎满满一盆。也是满满的心意。 “大嫂,你先看着,我还有点事,待会儿再过来。”见大嫂很开心的样子,阿昌心情也极好,荡步来到行政楼,瞥一眼楼下一侧停着的黑牌皇冠,心里美滋滋。 这辆车往后就是他们“兄弟珠宝行”的公车了。 当然,牌照得换到大佬的大奔上去。 而珠宝行里面,军哥和彪哥有车——大佬搞的十台皇冠里,有两辆是他们的,小龙小虎不会开车,海哥也只会开拖拉机,还有辆赛托一脚踹。 等于说这辆车近一年半载,主要由他开。 他早学过车,当初在中英街干农副食品铺子,经常找车拖货,他趁机拜了个师傅,把这手艺学会了,前一阵又花钱扯了个本儿。 不过让阿昌没有想到的是,他奉旨来拿车,居然还遇到阻碍,厂长不同意。 我去,她以为她是谁啊? 阿昌直接冲到厂长办公室,“姓季的,你什么意思?” 季美仙瞥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来拿车!” “这车挂的是华电公司的黑牌,干系重大,怎么可能让你开走。” “靠,你个芝麻绿豆大的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是吧!” 海边长大的瓜娃子,阿昌的嗓门着实不小,楼上楼下都被惊动。姜静纯蹭蹭上楼,戳在门口对季美仙使眼色,谁不知道阿昌这些人和李总是兄弟。 “你说李总让你来开的,让李总自己跟我说,不然这辆车我不可能让你开走。”季美仙仿佛没看见。 “还要我大佬过来跟你说?你当自己是王母娘娘啊?”阿昌气不打一处出,隔空指着她的鼻头怒骂,“我跟着大佬打江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待着,咋地,现在管的人多点,嘚瑟起来了,我跟你讲,我充其量只是我大佬的一条狗!” “阿昌!”连沈红衣都被惊动,不知何时在龚军的搀扶下,来到门外。 阿昌扭过头看见她,脑子立马清明,抬手给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大嫂,是我说话没过脑子,后面那句我收回,不过这家伙……也忒气人了。” “你别跟我说,给季厂长道个歉。” 阿昌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大嫂发话,不敢不从,只能低头给季美仙赔了个不是。 沈红衣望向季美仙,含笑说:“季厂长,这事儿我也知道,你们李总亲口说的,您把钥匙给他吧。” 大家都以为事情到这里,肯定该平息了,然而季美仙却说:“李总没亲自和我说,这车谁也开不走。” 沈红衣:“?” 阿昌:“??” 围观的管理人员们:“???” 姜静纯以为她疯了,挤进办公室,快跑到旁边,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门。却被季美仙挥手拍开,然后不再理会屋里屋外的人,继续伏案工作。 第787章 检举揭发 第787章检举揭发 “你到底什么情况?犯什么脾气?还在因为我把你弟弟开了的事?” “没有。他说他来拿车,空口无凭,我按规章办事,有错吗?” “你……” 厂长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滞,好半晌后,李建昆深吸一口气,余光瞥向门外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头。“姜洪!” 如果学长被查明确实是华电公司背后的老板,一个内地人,现在居然有亿万身家,社会意识会怎么想?妥妥的资本家呀!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他信了。 季美仙身体颤了颤,没说话。 沈红衣再心急也没用,这种大事她根本没法掺和,只能相信他,收敛起脸上的担忧,不让他为自己分神,抓紧时间去处理好这件事。 李建昆离开办公室前,压制住怒火,望向沈姑娘挤出一丝笑容:“别担心,我能解决。” 沈红衣从木艺沙发上起身,拄拐来到他旁边,遂将木拐靠在办公桌一侧,抬着受伤的左脚,单脚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捏着太阳穴,劝他消消气。 前一阵儿到的汽车,连人家国家级的技术大佬才发一辆蓝鸟,她发的是皇冠,厂里其他人都没有。 “嗯?” 季美仙情不自禁颤抖着,仍没有说话。 不多时,房门打开,露出季美仙有些憔悴的脸。她穿着一身面料光滑的睡衣,丰硕的胸脯无拘束地傲挺着,换平时李建昆不会进去,现在却没心情考虑这些。 “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她有些失态,盯着我看了好久。她、是不是喜欢你?” “咚咚咚!”敲门的力道很大。 这就很好解释,她看到自己为什么会失态。沈红衣心想。 他自认对季美仙不薄,即使拿到社会上去让人评价,也没人敢说他亏待季美仙。她现在拿年薪,工资加绩效加年终奖,打底一年到手十万人民币。 “你暂代厂长的职务,季美仙停职观察。” 这些事倘若都被查出来,沈红衣难以想象会面临什么罪责。 “没有恨。但、我觉得有些事,您也做得不对。” 胡自强并不知道沈红衣过来特区,因此冲到李建昆办公室后,看到沈姑娘,着实有些惊喜,凑上前一口一个学妹,又问她脚怎么受的伤,嘘寒问暖。 李建昆:“……” 这两天她冷静下来想过,似乎是这些烦躁,令她失去理智,但……有些关系,似乎又不全是…… “我还在这儿呢。”李建昆插话说,这小子,握着沈姑娘的手半天不松开。 季美仙观察着他的脸色,轻轻关上房门,然后立在门旁一动不动。 沈红衣跟着李建昆喊他强哥,这让胡自强十分受用:“沈学妹,你远来是客,你强哥现在是特区人,必须尽个地主之谊,今……算了,过两,到时我安排一下,吃好喝好玩好,这点下数你强哥还是有的。” 华电如果有什么事,总会有人先通知他。 “不搞裙带关系,对公司长远发展不好,对内部团结不利,这话是您说的,可您自己并没有做到,龚军一直享受着特殊待遇,在各大邮电局都拿不到BB机货源的情况下,他从不缺货。那么金贵的皇冠轿车,您说送就送。还有任正飞,明显和您有私交。” 她按照命令,清退了厂里的所有关系户,那些关系户自然对她没有好面色,不仅如此,管理层的同仁们虽然嘴上不说,显然对她都有些意见,毕竟事情的源头出自她弟弟。 沈红衣白他一眼说:“没说你和她有事儿,她喜欢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检举揭发我?”李建昆眉头高挑,“谁?” “谁能告诉你吗?”胡自强沉吟说,“我也不清楚,上面正在紧急开会讨论,我目前得到的信息只知道,检举人对华电公司特别了解,比我还了解,内容中还提到你们的那位林总,说他根本只是个顶身份的人。” “像个神经病一样,”李建昆没好气道,“要是为她弟弟的事,这么多年的关系,可以和我明说嘛,不能安排在华电,我再给季满仓找个厂子就是。” 检举揭发的事不是季美仙所为。 “你完了你!”强哥想起过来的正事,扭过头说。 李建昆拂袖而去。 后面弟弟被厂里开除,被她派人扔上火车,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并且家中父母打电话来,把她臭骂一顿,愈发令她烦躁不堪。 已经要这样和他作对了吗?不惜让他身败名裂? 学长在特区甚至有银行…… 更别提是李建昆有事。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回李建昆算是见识到了,他想不通季美仙这是犯哪门子脾气,问她又不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烦躁地坐在老板椅上。 什么他就完了。 一一四.四一.七四.七六 道理,李建昆懂,正如强哥所说,这事绝不能任其放大,他当然要想办法摆平。但比起擦屁股,他现在更恼火于那个检举揭发他的人。 至于她为什么干出那些被人认为精神病的行为,她也说不清,她无法控制自己。 胡自强总算肯松开沈红衣的手,该说不说,真软,真嫩,还香!遂踱步到办公桌旁,皱起眉头正色道: “有人写信检举揭发你,说你根本不是华电公司招聘的职业经理人,而是华电公司背后的老板,言之凿凿,让上面彻查。你丫明不明白事情有多大条?” 季美仙听罢,眼角忽地淌下两行清泪——这是李建昆第一次见她哭,向来她给人的感觉都很坚强,也有种东北人与生俱来的豪迈洒脱。 旋即,李建昆把强哥捎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她。 “你这么恨我吗?” 季美仙收拾了一下私人物品,同样什么也没说,默然离开。门外偷窥的几人早作鸟兽散,留下姜洪杵在门口,下意识挠挠脑瓜。 “到!” “你说!”李建昆双拳攥紧。 “啊?”门口,姜洪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天知道,当年厂子刚办的时候他就惦记着厂长的位置,可也实在没想到提拔来得这么突然。 罪二,看看华电公司在特区的投资,沈红衣昨天才知道,华电公司和特区签订过一亿港币的投资协议,一亿啊! 下到行政楼一楼,李建昆大步流星,直线前往A幢宿舍楼。 她不说这话还好,提到她和季美仙打过交道,李建昆更来气。 一个对华电公司特别了解的人……李建昆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沈红衣摇摇头,她过来这边没多久,许多事都不了解,和季厂长接触也有限,不好妄自揣测。“你打算怎么办?别暴脾气上来干出什么事,以后后悔。” 啪! 李建昆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保温杯震翻,里面绿色的茶汤霎时淌满桌面。胡自强眼明手快抢救起几份资料,又找来抹布拭擦。 那季美仙应该明白,身后这个姑娘是他的什么人。阿昌说话你说你有所怀疑,好吧,沈姑娘开口你还不当回事。这是几个意思? 不给老板娘面子? 还是公然和他李建昆作对? “都是女人,那伱说说她到底咋回事?”李建昆仰头问。 “你别这样说人家,”沈红衣在他额角拧了一把,“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我和季厂长也打过几次交道,她是个明事理知分寸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闹情绪。” 这还真是天大的祸事! 学长是内地人身份,却在港城弄了家公司,并跑到内地来和特区合资办企业,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欺诈!这是罪一。 李建昆烦躁地揉揉脸,“先让她冷静一阵儿吧。” —— 胡自强急吼吼冲到华电公司,是两天后,他现在是正处级,特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在特区算是正儿八经的高层,另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李建昆交好的事,在特区高层中已经不算秘密。 哦豁,咱媳妇儿连这个道理都领悟了? “我永远不可能背叛您!”她咬着唇角说。 李建昆抓抓头说:“说不通吧,她喜欢我还跟我作对干嘛?因爱生恨?” 还要他怎么样? “什么、什么检举揭发?”耳畔传来声音,季美仙终于抬起头,疑惑望向他。 沈红衣先是摇摇头,想想后,又不太确定地说:“会不会是因为我?” 男未婚,女未嫁,男人年轻有为,长得还挺英俊,女人作为厂长,条件也不差,二人又时常有接触,会心生爱慕,实在不足为奇。 “……我跟她除工作之外,可什么事儿都没有!”李建昆怔怔后,忙道。 她烦不胜烦。 李建昆诧异看向她:“你也没在国营单位工作过呀,你是不是脑子锈了?你是知道公司内幕的,我是老板!龚军和任正飞这两人不是公司职工吧,我关照他们叫搞裙带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有资格管到我头上吗?!” 嗯? 李建昆仔细审视着她,相识多年,大家也算彼此蛮了解,却发现她的表情不像作假。 “混账你简直!都开始看不惯我了,因为看不惯我的行为,还检举揭发我?”这要是个男人,李建昆非得胖揍一顿。 他一言不发踱进门,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坐下。 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时,沈红衣已经吓得小脸惨白。 “美仙啊美仙,你是真的飘了,我和林总时常不在,让你盯着产业园的建设,你是不是以为整个产业园的事全归你管,全公司都得归你管?” 自从见到沈红衣后,她心里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强哥顿了顿,语气十分严肃:“昆子,这事可不是儿戏,你能耐大,趁着消息没扩散,赶紧想办法摆平,一旦消息爆出来,我跟你讲,压都压不住。在社会普遍收入不破百的情况下,你丫成为亿万富翁,你会被千夫所指,被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没的!” 那就奇怪了,他刚回特区不久,没得罪什么人吧。谁会去检举揭发他? 谁又能对华电公司的事这么了解? 第788章 东北急电 第788章东北急电 检举揭发这件事,闹得李建昆还挺头疼。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摊上什么麻烦,而是怕给上面添麻烦。 这件事得记强哥一功,强哥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来,使得知道这件事的人,目前仅限于特区一小撮高层。 正如强哥所说,此事如果传播开来,压都压不住。情况会变得如同打倒地主老财没什么不同,社会舆论会倒逼着相关部门来彻查他。 到那时,他估计除了被迫移民外,没有其他出路。 这小子不是早被她姐安排人扔上火车了么?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此人他必须揪出来,这次向特区检举揭发未果,赶明儿又向报社爆料呢?而且此人如果真是华电工厂的高层,留下来更是个祸害。 季美仙轻轻点头。 季满仓诧异,他姐能找到这儿,他倒不奇怪,旁边几个哥们儿全是他们东北老乡,问题是,他姐咋知道他还在特区? “绑走。”季美仙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别忘了,他前几天才下令,把厂里的关系户全部清出去。 季满仓昨晚是在厂里住的,季美仙显然不放心他在外面厮混,这些行李不可能是他的。 张主任:“……” “又不关你的事,你弟是你弟,你是你!”李建昆喝道。 李建昆看了看张主任,他觉得他如果硬要带走这封信,后者可能会哭,所以凭借半吊子画匠的本事,记下了笔迹上撇捺弯钩等细节后,把信还给了老张。 “好家伙,都开上大奔了,只是个职业经理人,你信吗?” “小纯纯。” 主楼三层的一间办公室窗台旁,立着两个人影。 廊道里脚步声窸窸窣窣,房门口的墙壁旁只怕扒满人。 那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追求呢? 季满仓干完一盅酒后,骂骂咧咧:“那姓李的神气个啥?说白了,不还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吗?踏马的开除我不算,还敢撤我姐的厂长,我非要让他明白得罪我们老季家的人是什么后……” “去喊季厂长。” 在沈红衣没出现之前,她总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还有点机会,然后沈红衣来了,再看到李总对她爱到骨子里的态度,她的爱情,死了。 “信不信的,有什么意义?” 这样一想,他的思路彻底通透,你猜怎么着?这还真不是一个偶发事件,其中存在因果关系。 袁耕敲开办公室的房门,自顾自走进去,与会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老爷子突然现身干嘛。 李建昆自然不会承认信的内容完全真实。 等他走出大楼,驱车驶离特区大院时,四下里许多双眼睛打量着,普通职工们指指点点,议论着这是什么车。 然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连艾菲这个名字,华电工厂里也不应该有几个人知道。 返回华电工厂的路上,李建昆一直在琢磨,知道举报信中某些信息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笔迹又不是他们的,难道还这么有心机,特地找人代写? 不大可能,没有谁能想到,他这个被检举人能接触到检举信。 这种事连朋友都不应该提及。 “所以呀,给我看看又何妨呢?” 李建昆很快得到想要的讯息,之前厂里和一级经理有关系的职工,只有十三人。拿到名单后,他转而又来到财务室,找到小纯纯,想要对笔迹,她这里最方便。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 “辞行。”季美仙低着头说,“您不用挽留,我心意已决,也没脸再待下去。” 谜底揭开,字迹完全能对上,举报信是出自季满仓之手。 “袁老,这可不是小问题呀。”有人皱眉说。 恕李建昆眼拙,那几名一级经理时常给他写资料,笔迹他都认识,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当然,他有腿有脚,也能跑回来。 李建昆让姜静纯找出这十三人的留存工资单,逐一打量过去,看到一半时,他眼睛定格住。 准备挪脚时,季美仙终于抬起头,放肆地、大胆地盯着对面这个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季美仙刚要有所表示时,几人耳畔传来叮铃铃的声音,电话响了。 时值傍晚,昏亮的灯泡下,有张小桌板,上面摆着几道买来的下酒小菜,桌旁围坐着几个小年轻,翘腿揉膀子,没个正行。 李建昆好一阵劝说,仍然无用。 理论上讲,这些人都有报复他的动机。 有季美仙这层关系在,李建昆其实也不能把季满仓怎么样,只是想让他明白,以后别那么手欠。 李建昆一番打听,得知举报信在办公室的张主任手中,遂找到他,并道明来意。 李建昆从老板椅上起身,上下打量着换上了一身朴素衣衫的季美仙,皱眉问:“什么意思?” 信的内容不多,只有一页红线信纸,但这个人确实对华电公司十分了解,他甚至在信中提到艾菲,用一种“我很能”的笔触写道: 艾菲只去过华电工厂一次,作为林海的女朋友,坐他的一脚踹去的,逗留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小年轻们的眼帘里出现几个人,当先的是一个穿米黄色立领风衣的女人,后面跟着几个精壮青年。 特区大院里,一场关于要对他启动调查的会议还没开完,李建昆和袁老二人已经赶到。 “轰——”念头至此,李建昆用力踩下油门,加速返程。 回到厂里后,李建昆立马来到行政部,找到行政经理余露,这事儿问她就对了。 一一四.四一.七四.七六 她想家了,想那个东北小山村。 真出事,也有袁总背书。他感觉,他差点掺和进了某种他这个层面,根本没有资格掺和的事。 “哦哦。”姜静纯根本不清楚什么事,屁颠屁颠小跑向宿舍区。季满仓的人脉关系李建昆完全不知道,他也懒得调查,找她姐更方便。 —— 福田区,某条街道,某间民房里。 李建昆伸手拦下季美仙,语气平静道:“我不希望这种事以后再发生。”他相信季美仙知道该怎么做,然后又说,“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恍惚间,李建昆心头一个激灵,他想到,如果不是这几名华电工厂高层,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的亲属! 李建昆先没有出面。 笔迹是男人的。字像鸡爬的一样。 因为他的这些骚操作,上面早就知道。 “张主任哪里的话,写这封信的肯定是华电的职工,说不出点子午酉卯来,你们肯定也不会重视。但我觉得这位职工对我误解很深,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哪些地方没做好,让职工气性这么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季美仙咬着没涂口红的唇角,嘴巴翕合几下,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轻轻摇头。 李建昆不太好受,柔声说:“那、我送你。” “赶紧去。” 她昨晚一宿未眠,终于想明白自己突然神经质的缘故。 所以不管有没有弟弟这件事,她最终都会离开,回到那个唯一能带给她慰藉的地方。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有关系,但源头,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心灰意冷。 常言道难得糊涂,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被他唤作小陈的人,其实不算小,五旬左右,听闻此言,微微一颤,忙道:“好好好,不查,不查。” 提都不提打电话的事。 原以为这对姐弟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不曾想,隔日上午,两人又同时出现在李建昆面前,拎着大包小包。 季满仓这小子还挺犟,头皮估计被拍麻了,死不开口。 “哦!不过,李总,她现在不是厂长。” 他脑子里蓦地出现一箩筐怀疑对象。 “关于李建昆的事,放着,不要查。”他没说检举揭发的情况是真是假,只是这样说。 然而,季美仙倒像头发飙的母老虎,一巴掌接一巴掌呼在季满仓脑瓜上,咆哮道:“道歉!我让伱道歉……” “又绑?” —— 半个小时后,华电工厂总经理办公室里,季满仓被绑到李建昆面前。 该说不说,倘若没有袁总现身,没有会议室里的那一茬,李建昆不可能得到这封信,现在的情况是,张主任用屁股想也知道他有天大来头,原则驱使张主任扛了几下,也只能几下。 季满仓仿佛在墙壁上找花儿的眼睛,总算挪过来,看了他一眼。 今时不比以往,现在的她早已不缺钱,从小过惯苦日子的她,花钱也并不大手大脚,这几年攒下的钱,甚至足够她生活一辈子。 这年头可不时兴银行代发工资,全是现金发放,每月领工资时,职工都要签字。 “在!” “李建昆同志的情况有些不同,”袁耕看向首位上的人说,“我不当这是场严肃会议了,小陈,你们对此如果有什么疑虑,你可以打通电话去首都。” 艾菲当年确实在华电公司供过职。 “……姐!” 信的内容,百分之百出自华电工厂高层,且在仅有的几名一级经理之中。 会议结束后,李建昆才露面,他先送走袁老,又回到大院主楼,发现特区高层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有种……怕怕的感觉。 季满仓?! 她突然发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变得那么陌生,变得与她无关。 那还能是谁呢? 姑娘眼睛湿润,蓦地噗嗤一笑,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画面。 她二十有四,老大不小了。 这让他心头泛起迷糊。 “你看了也没用,是封匿名信。” 【李建昆这人狡猾多端,他找了两个港城人明面上负责公司,实际上暗地里给他打下手,一个叫林新甲,一个叫艾菲,我清楚的很……】 如果再把和那几名一级经理不沾边的关系户剔除掉,嫌疑人的范围,将大大缩小。 “散会!” 而现在,甭管谁想让他李建昆身败名裂,不好意思,他要失望了。 张主任压力山大,支支吾吾道:“李经理,这可不合规矩,你、你难道要报复人家吗?” 李建昆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接起来,“喂?” 电话居然是东北打来的,那头传来陈亚军急促的声音,“昆哥吗?听小龙说你回特区了,不好啦,我这边出大事了,阿海中枪了……” 第789章 首都中转 第789章首都中转 冉姿结束一个礼拜的假期,回到李建昆身边,正式上岗,履行秘书的工作。 艾菲几乎和她前后脚到。 行政楼下,李建昆把刚让张贵开车去罗湖口岸接来的艾菲,揽入怀中,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艾菲憋了一路的眼泪,轰然决堤,这一刻她不再是港城商界的超级新星,不再是执掌两家巨头企业的霸道女总裁,只是一个恋爱中的普通女孩,一个得知恋人受伤生死未卜、担心到不知所措的女孩。 冉姿没料到艾副总裁和老板的关系,竟然好到这种程度,这显然远超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冉姿没跟过来,此行不是为工作,李建昆手头还有好多事务要处理,抽出一部分交给她去办,比如倒汇。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一行人下车出闸后,富贵兄弟和阿昌直接去售票窗口买票,买到了深夜十点半开往春城的普快车票。 “我让山河给你找个师傅学车。有个车遮风挡雨不好么,特别是冬天,那刀子风……”李建昆拍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下。 五道口娘娘庙的四合院里,李建昆提前也没个电话,谁能想到他大晚上跑回来,玉英婆娘、李云裳和李云梦都高兴坏了,但得知他待不到两个小时就要走后,又都显得十分失落。 两人做了所有恋人都会做的事,只差最后一步。 美貌与智慧并存。 三人上前向李建昆汇报过情况后,后者点点头,问道:“人送上车了吗?” “你准备一下吧。”他对阿昌说。“要我说,小龙小虎你俩还是留下吧,珠宝行和加工厂总要有人,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妹妹?” “送了。我又向她郑重道过歉,她说没生我气,我……” 冉姿投来和善笑容,心里却在发苦,她大抵上有点明白,为什么老板年少多金,但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于好像模特般的柳总,明明爱慕他多年,明显他一句话,柳总能为他脱得一干二净,仍无法得到他半点垂爱。 下午,安排给沈红衣的宿舍里,姑娘拄着拐,一只旅行包放在床上,正在收拾行李。 但他没有。 一九八四年将过去的四九城,确实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拉达出租车挑好走的大路行驶,透过车窗,李建昆看到一些夜晚仍在路灯下摆摊的商贩,不乏挑选购买的群众。 “要不、你先待在这边,你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我去去就回。” 李建昆招手唤来姜静纯和冉姿,让她们把有些瘫软的艾菲,扶到宿舍楼休息。遂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抓起办公桌上的话筒,拨通了首都龙牌刀具厂的电话。 要不要带林母过去,或者说,要不要把事情告诉林母,这个决定他做不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又体弱多病,这世上能做这个决定的,只有一个人。 周围也没人料到。 “这车啊……”李建昆小小无语了一下,不过那小巧玲珑的样子,架不住可能真讨姑娘喜欢,“我给你弄一辆。” 他并不怀疑建昆对自家妹子的爱意,问题是,可没哪个天条规定,男人只能爱一个女人。事实上,早些年的地主豪绅不都是三妻四妾吗? 他们的富足程度和建昆相比,只怕小巫见大巫。 他不打算等李建昆等人,准备当即先行去东北。 他还留意到路上有几辆挂广东牌照的汽车。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建昆接到林云打来的电话,林海受伤的消息,他还不知道,他没有渠道得知,本来李建昆是打算到首都时再找他——这年头没有从南方直达春城的交通工具,无论坐飞机还是乘火车,都要在首都中转。 沈红衣指向车窗外说:“看,那辆叫大头鞋车,现在首都好多人惦记,尤其是姑娘家,相对而言听说也不是贵得很离谱,我们单位的周岚你不是认识么,她正怂恿家里给她买一辆,她哥有关系能搞到计划外物资,听说今年赚不少。” 其实李建昆觉得,他如果执意要褪下那条小内内,沈姑娘终究不会抗拒,但是他身体很想,强大的内心克制住了,他不能只图自己一时痛快,全然不顾沈姑娘的感受,毕竟沈家那边还没搞定。 “你可别去去就回了,都发生枪战,不是小事,把事情处理好。”沈红衣说,“希望他平安。” 李建昆反锁上房门,走过来抱起她,把她轻柔放在床上,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小嘴,珍惜着又要分别前的短暂时光。 现在美金不缺,李建昆兜里就有五亿,倒汇可以全面进行,冉姿本来所在的特区太古银行业务二组的人,最好分散到各个特区,人员不够用还得扩招几个。 李建昆挥手打断表情尴尬的阿昌,现在没心情去理会这茬事,季美仙决意要回老家,根源也不是出自他身上。 还有几个小时,其他人在火车站等,李建昆让富贵兄弟回家看看,自己则带着沈姑娘,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海淀。 他口中的“我姨”,指的是林海的瞎眼老娘。 “认的。” “我没事的,以后有机会,这才是重要事。”沈红衣说,虽然她并不认识林海,但她乐意看到自己的男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与之相比,他们能不能多相伴一段时间,无关紧要。 阿昌和林海一起穿开裆裤长大,关系毕竟不同。他们这个队伍有些太庞大,行动起来感觉很臃肿。林新甲也要过去,正在从慧州赶过来的路上。 一一四.四一.七四.七六 龚军哦了一声,又向冉姿的方向努努嘴,“她呢?” 当然,她也没想争什么。不过,只要老板需要,也没人能阻止她为老板做任何事。 原本他们有很多计划,沈姑娘会在这边待到伤养好,李建昆会带她去一些名胜古迹、海边等地方,突发这档子事,一个小兄弟躺在东北医院生死未卜,艾菲失魂落魄从港城赶过来,他必须过去。 “秘书。”沈红衣说。 这让龚军有些心忧。 李建昆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来,沈红衣回头看过来时,他无奈一笑。 这问题真让李建昆有些犯难,此事林母现在还不知道,没人敢说。但是,东北传来的消息,林海伤得很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人家可能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无论如何,龚军肯定站自己妹子这边,如果说气质比姿色更胜一筹的艾菲,还没让他产生多少担忧,那冉姿就另当别论了。 这女孩非常漂亮,单论五官精致程度或许还比不上他妹子,但格外会打扮,穿着又时髦,这比他妹子要强,所以综合起来相比,在他眼中竟并不逊色于他妹子,甚至,更漂亮—— “还是先别让我妈知道。”林云在电话那头说。 一夜加一天,从羊城乘坐特快列车,李建昆一行于傍晚时分,抵达仿佛已近深秋的首都。 山河的婚期已经定下,年底,到时候想法子把三辆车弄到首都来。 既然学长他们要去首都,沈红衣打算同行,省得表哥皇冠车都不知道怎么弄回武汉,还得改道先送自己回首都。 同事都快有了,没道理咱媳妇儿还没有。 所以他们又忙不迭去买了火车票,今晚的。 龚军搀扶着他现在只剩一条腿的妹子,轻轻碰了碰她。沈红衣侧头一笑,“他跟我说过,他妹妹。” 身上没有锋芒,却压得冉姿有些喘不过气。 司机师傅又哪里知道,这种大头鞋车是真心便宜,李建昆搞过来不会超过一千五百美金一辆。他怀疑相对大只的姐姐都看不中,所以那十辆皇冠里,有一辆是给姐姐买的。 这一行有:李建昆、沈红衣、林新甲、艾菲、富贵兄弟、阿昌。 “还有个问题昆哥,”阿昌说,“要不要带我姨一起过去?” “敬明,是我,你去找一下林云,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耳畔传来动静,阿昌开着李建昆的老皇冠车,载着小龙小虎赶过来,他们早前来过,后面驱车去了趟羊城。 她那双黑玛瑙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真不要,我只是说伱听听首都的变化。” 可惜的是,没能买到合适的机票,最近一班飞首都的航班,要四天之后。 秘书这个岗位龚军还是知道的,大干部都有,常伴身侧,乃至于形影不离,但是看人家男性干部配的都是男秘书,建昆搞个这么漂亮的女秘书…… 司机师傅下意识瞅瞅他,怎么谈买辆汽车,像买个玩具一样。 念头至此,李建昆的心情无比烦躁,很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龚军心里所想,沈红衣自然不知,也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循着表哥所示看向冉姿,不曾想后者似乎有所察觉,扭过头来,四目相对。 此时气温大概只有十摄氏度左右。 众所周知,在哥哥弟弟的眼里,姊妹通常不算女人。 这事他也有责任,别人不知道春城现在的疯狂,他通过前世的文献资料,是有些了解的,前几天得知陈亚军、金彪和林海在春城,他应该立马让他们回的,刚好就能避开这个祸事。 玉英婆娘亲自下厨,简单弄了个铜炉火锅。 李建昆和四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偷闲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和幸福。 第790章 奋不顾身的理由 第790章奋不顾身的理由 从特区到春城距离超过三千公里,除了候车的时间外,李建昆一行几乎没有耽搁,当脚踏上春城的土地时,仍花费了两天两夜。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 城市归于宁静,像所有其他城市一样,倒看不出太多与众不同。 李建昆一行没先找下榻的地方,在火车站外寻到两辆苏制的叫不出名字的出租车,直奔市人民医院。 他看到由于失血太多,肤色寡白的林海,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他的右肩上有一枚缝合过的弹孔,他的表情仍然带着狠厉,带着要给心爱的女孩幸福的不顾一切。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只是他娘的代价太惨重了! 人死不能复生啊! 五枪?五枪!不管是谁,必须以命抵命。 他和金彪当年在东北倒卖玉米,结识了一些人脉,夏末时,听人说起春城的君子兰市场很火爆,能挣大钱,便相约着过来。当时林海、阿昌,小龙小虎都有兴趣,最后另三人拗不过林海,他跟了过来,毕竟珠宝行和加工厂还要人。 艾菲突然像发疯样,尖叫着冲过去:“阿海呢,阿海怎么样了?他没事的对吧,他没事的对吧?” 金彪走上前拿过烟盒和打火机,跟着猛嗦起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在水泥地上。 房门关上。却关不住里面传出的怒吼。 “我们被人打劫了。” 轰! 李建昆的脚步定住,仿佛被一记天雷劈中,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陈亚军抬头望向李建昆,牙齿咬得咔咔响:“昆哥,可能抓不到了,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抢劫,三个王八蛋全蒙着脸,那辆破解放没牌照,他们早提前踩好了点,计划好了逃跑路线,警方出动还算快,结果满城搜捕、围堵,影儿都没看到一个。” 阿昌涕泪纵横,跟着走进房间。“海哥,你醒醒啊,你可是铁岗七圈半的猛人,这点小伤怎么能奈何了你!!” 大伙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左侧廊道的一间病房外面的木质长椅上,蔫头耷脑地坐着两个人,不是陈亚军和金彪又是谁? 李建昆带着大家一边走过去,一边压低嗓音喊道:“亚军,阿彪!” “阿海,你个混蛋,你给老子起来!起来!!”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曾经和林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叮! 陈亚军用自己的金属打火机点燃,两侧脸颊猛一凹陷,一口气把香烟吸掉三分之一,这使得他的声音稍微镇定一些,将事情娓娓道来。 把艾菲交给陈亚军和金彪后,李建昆推开病房的房门,踱步走进去。 “他说只要艾小姐不嫌弃他,他就一定会娶她过门,让她过最好的日子,总不能比现在差。 廊道里重新安静下来,寂静得犹如鬼蜮。 “医生!医生!”李建昆已顾不得打扰周围病房的病人休息,放声怒喊。 他开朗、阳光,有些混不吝,脑瓜很机灵,交际广泛,为人仗义,重感情。 放这年头,那是相当不菲的一笔钱。 林新甲再也迈不动步伐,似乎头晕目眩,后背倒向廊道一侧的白色墙壁,灰色夹克衫摩擦在墙面上,带下一层墙粉,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手掌用力揪着头发,嘴里发出痛苦的哀鸣。 “势比人强,我们没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撬开铁柜子,把所有钱全部装走。 “五枪!两个狗几把打了阿海整整五枪,五枪阿海才倒下……” “他跟彪子胆小了,过了几天富贵日子,胆小了。踏马的,我们要是一起出手偷袭,说不定真能把他们干翻,是我们害死了阿海呀!” 医院急救中心,二楼。 “姐!” 艾菲曾同他讲,说林海的性格和他蛮像。 他们三人带着大家这些年攒下的家底。 李建昆抱着艾菲在长椅上坐下,让她躺在自己怀中。“什么、时候的事?” 一名白大褂过来给艾菲做了检查,说并无大碍,只是过于劳累,又受到惊吓,身体机能会自我调节,等醒来就没事。 艾菲怎么会嫌弃他呢?要嫌弃早一脚踹了他,现在的艾菲,哪还缺人追求。 陈亚军和金彪闻声侧头看来,李建昆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因为他看见陈亚军和金彪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艾菲紧绷的心弦好像一下断了,身体机能停止运作,当场昏厥,阿昌和金彪一起伸手托住,才没有让她摔倒在地。 “后面办加工厂,哪怕全套设备进过来,要是没有他,我们根本玩不转,他还要手把手地教我们和工人。” “阿海当时小声对我和彪子说:咱们就这样看着?那是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我们的全部家底啊,还有阿昌和小龙小虎的。 六一.二二三.一四零.二一二 他犯起浑来,林云一个书生能管住他?只不过是出于对大哥的尊重罢了,只不过是舍不得家里的瞎眼老娘罢了。 良久,李建昆用嘶哑的声音说:“来,扶着她。” 同时,也透出一抹深深的眷念和不舍。 “人抓到了吗?” 即使位置差点,但铺面的档次远非本地的土老帽能比,外宾客户纷沓而至。 林新甲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浑浑噩噩从几人身旁走过,推开旁边的病房房门。房间里,林云呆滞坐在床边。 “没有。” 可是,虽然嘴上这么骂,但李建昆心里想的是:臭小子是个爷们儿。 金彪看看他,又望望状若疯癫的艾菲,嘴角翕合,仿佛嗓子眼被堵住,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回答他们的话。 陈亚军说到这里,攥紧拳头捶向胸口,继续说道:“我当时应该想到的,阿海已经准备玩命,昆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聊天时,他总说自己配不上艾小姐,说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他身体素质很好,早能在铁岗水库游完七圈,他堂哥林新甲已经游过去,他为什么始终没付诸于行动呢? 陈亚军哽咽道:“那些、那些被人打劫走的,不是钱啊,是他发誓要给艾小姐的幸福!为了这玩意儿,他真能不要命的。 “晚上,十一点多。”金彪回道。 生意好到爆,他们真的赚得盆满钵满,像这年头所有个体户一样,他们也不敢把大笔钱存进银行,堆放在铺子里,为此特地找铁匠打了一个柜式冰箱大小的铁柜子。 他们只收品相最好的君子兰,然后转手卖给愿意出更高价的外宾客户。 他们在君子兰的一个重要市场——红旗街边上,租下一个铺面,之所以不在正红旗街上,还是因为来得有点晚,红旗街上的铺面早被本地人搞走。他们花重金,以最快的速度把铺面进行了豪华装修。 “能怎么办?得赚钱啊,赚很多很多钱。从去港城学做黄金生意的时候起,我就发现阿海变了好多,那时候我们常出去玩,花天酒地,吃饭阿海会去,其他的他从不参与,我们跟着这师傅那师傅,学怎么制作首饰,怎么卖首饰,阿海是我们中学得最好的。 “三个王八蛋人手一把长枪,那种老式的步枪,只是没上刺刀。”陈亚军说,“似乎怕我们以为他们拿的是摆设,为首的家伙还在枪口垫着枕头,往墙角开了一枪。 李建昆双眼睁大,脸阴沉得可怕。 “我苦笑着向那三杆枪努努嘴,说还能怎么办呢,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一行人沿着楼梯上来,本想去护士站打听一下林海具体在哪间病房,阿昌忽然发现什么,手指向廊道一侧说:“看!军儿哥和彪哥。” “艾小姐!” “这三个该死的王八蛋,踏马的连花都不放过,抢完钱又把所有的君子兰全部搬上车。 “我和彪子拉都没拉住,他趁那三个王八蛋没注意,抄起一根铁棍,暴起出手,真把其中一个敲晕,可是完蛋了,这么大的动静,另两个王八蛋立马主意到,不等阿海冲上去,两人转身直接开枪…… 李建昆深以为然,所以他虽然嘴上常教训这小子,还时常对他拳打脚踢,以至于阿海有些怂他,但他心里还挺喜欢这小子。 “军儿哥,彪哥,我海哥呢?”阿昌跟着艾菲冲上去,抓住颤颤巍巍起身的陈亚军和金彪的手臂问。 艾菲又哪需要他来赚钱养,艾菲自己就是个豪门。 “艾小姐现在贵为集团公司老总,住在半山别墅,他只是个还没脱离庄稼地的泥腿小子罢了,可是没办法,他爱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埋下祸根。 陈亚军抖着手,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浓浓的烟雾混合着嘴巴里涌出的酸泪咽下。 陈亚军蹲在地上,摸出身上的烟盒,发现早空了,李建昆从夹克衫的斜兜里摸出自己的半包华子扔过去。 李建昆看着陈亚军和金彪,眼里爬满血丝,用一种好像指甲挠在生锈的铁皮上的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来这边他们没想过小打小闹,准备趁着市场火爆,大赚一笔。 “浑小子啊。”李建昆狠狠抹了两把眼睛,低头望向怀里的姑娘,轻柔地替她捋齐凌乱的发丝。 有人知道他们铺子里有很多现金,前几天的深夜,三名歹徒开着一辆快散架的解放车来到铺子,撞开更不顶用的木质铺门,这当然把睡在铺子里的他们三人惊醒,然而,爬起来一看后,他们三人直接傻眼…… “说没说多久能抓到?” 他才二十三岁。 他计划着要和一个女孩成家的。 嘭! 李建昆一拳砸在墙壁上,三个混蛋,一个都别想跑!!! 第791章 复仇之计 第791章复仇之计 “李同志,请相信我们,这个案子的性质十分恶劣,我们也无比渴望侦破案件,还社会和死者一个公道,但……歹徒心思缜密,有预谋有计划,连一枚指纹都没留下,还希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节哀顺变。” 从市局出来时,李建昆仰望着春城十月的天空,看到在渐渐侵入的寒流下,阳光被染上幽冷的色泽,白云被吹散,蓝天的基底里透出一抹惨白,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受限于年代因素,没有监控录像,没有凭铁棍上留下的血迹印证DNA的技术,逃了真的就逃了。 负责这件案子的杨队长,话说得还比较委婉,很显然警方一点思路和办法都没有。 怎么能甘心呐!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行凶者还得到大笔钱财,逍遥法外,尽享荣华。 天理难容! 如果内容出错稍后用浏览器尝试阅读! “至少有几盆好几万的,肯定能认出来,那是珍品中的珍品,找遍整个市面都没几盆!” 他们有这么些这么好的兰花在手,势必要出手变成钱的…… 提起枪,李建昆既感到愤怒,也很无奈。如果搁后世,这会是一个重要线索,然而这年头,有家伙事儿的单位太多了。 她和林海的爱情,不掺杂功利,在常人眼里甚至是身份地位极不匹配的爱情,而这样的爱情,才是最纯粹的。 漫步在街头,李建昆的视线随意晃动,昨夜未曾感受到的这座城市的变化,跃然于眼前。 大叔说这是单位的任务,他自己倒也有几盆,养在家里。 “你呢?” 在本地电视台,节目片头片尾,一些访谈录节目中,都摆上君子兰做背景;挂历连带封面全是君子兰彩照;香烟、肥皂、服装、家具等商品,都忙不迭地打上君子兰的图案或字眼…… 家家户户养起君子兰,市场一天比一天兴旺,市里出现大量相关公司和花木商店,并向外省拓展了难以计数的分公司、子公司,隔三差五会组织人员去外地办君子兰展,最高峰时同时派出数千人,来回都坐飞机…… 李建昆只觉得心血郁结,胸腔里沉闷得透不过气,他想到,他况且如此,林云、林新甲、阿昌,还有艾菲,现在又该多么难受。 尤其像这种老式步枪,别说机关单位,各乡村的民兵队里多少都有几杆。 “底价一千,价高者多。” 他是个脑子清醒的人,直言一盆花草不值这么多钱。或许人人都知道,但改开初期,刚刚嗅出“金钱是没有臭味的”人们,因为各有各的利益,无人点破这件“皇帝的新装”。 他们现在下榻在这家临时改造而成的涉外宾馆里,昨晚大家都没有休息,林云、陈亚军和金彪更是几天没合眼,被李建昆强逼到宾馆,林新甲和阿昌现在在医院,处理林海的后事——暂且安置在医院太平间。 再说案子没破,就这样运回去,林海的亡魂不能瞑目,他们也无法心安。 这次义展让这座城市看到君子兰的经济价值,随后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政策,包括发展窗台经济。 企业号召职工走君子兰致富道路,全厂职工家家开养;不乏企业亲自下场,好比春城洗衣机厂,投资数十万元,在办公楼顶上盖了六百平方的空中温室…… 歌唱家为君子兰一展歌喉;画家为君子兰作画;作家为君子兰赋诗;书法家为君子兰题字;相声大师为君子兰说相声…… 李建昆看到街边有位老丈蹲身在地,脚边摆着一盆兰花,旁边围满人,显而易见是一盆品相相当不错的花,恕他眼拙,实在辨不出好孬,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于是也挤进去,随口问了一嘴。 即使在这条街上,从街尾买了花苗,到街头出手掉,也能赚个不错的差价。这比干任何事都要好赚,人们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我问你们,你们被抢走的兰花,如果再摆在眼前,你们能认出来吗?”李建昆喘着气问。 他又看到视野所及的所有楼房的窗台上,都有几盆数量不等的君子兰,是的,所有,无一例外。 “我四处走走。” 虽然不敢保证所有人捣腾君子兰都为求财,但至少大部分人是,劫匪还能是个钟爱欣赏兰花的雅致之人? “这盆花多少钱?” 大叔甚至明言,兰花的价格迟早有一天会降下来,只是他并不觉得他会吃亏,他的几盆花都已培育好,长势喜人,随时可以买掉,也总不乏登门求购的人。像所有人一样,都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击鼓传花中最后的接花者。 他看到街上有许多人手里宝贝似的捧着花盆,其中都栽种着一颗绿油油的植物,正是被诗人赞誉为“叶长精神花养魂,谦谦君子立乾坤”的君子兰,有些人盆里的枝叶还用薄布罩住,想必是品相不错的稀有类。 “不过这些是好事,坏事也有一些。” 钱,实在太好赚了。 一千?李建昆诧异,环顾周围,这里至少围聚着五十人,大家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都在说这是盆好兰。这样的阵仗,这盆花起价才一千? 陈亚军同他说过,他们低于一万块的兰花都不收。 这是贫困已久的人们,对于财富渴望的一次妖魔式释放。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前不久,君子兰被官宣为这座城市的市花。 一一一.二五三.二三六.四零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喊她过来,李建昆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艾菲现在需要有个人陪着,他们一帮老爷们儿不方便,他担心艾菲做傻事。 路程遥远,尸体从这边运回特区是件麻烦事。 本地工商部门统计过,每天走进市内各大君子兰市场的人流量,平均高达四十万人次,天南海北的都有,占全市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这还不包括走街串巷无证经营,到处收花的贩子。 “你也去。”李建昆微微侧头,对张富说,“去宾馆照应下,多少强迫他们吃点东西。” 类似的市场,市内有七八个。 李建昆想探明君子兰在春城被推向神坛的来龙始末,他找到一个同样油绿色的报亭,买报纸是假,他现在脑子里读不进任何东西,掏出华子,和总能接触到第一手信息的报亭工作人员,一位四旬左右的大叔,搭起话。 李建昆眼神明亮,挤出人堆,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奔跑起来,来到街口,找到一辆出租车。 霎时间,无奈于要怎么为阿海报仇、讨回天理的李建昆,脑子里萌生出一个点子: 那三名劫匪搬走了铺子里的所有兰花,每一盆都是市价不低于一万的极品好兰,这是最大的线索啊! 只要找到这些君子兰——他相信陈亚军和金彪捣腾这个买卖这么久,敢用上万块的价格收一盆花,已经是专业人士,没道理对铺子里的兰花品相没有概念吧? “拍个电报给季美仙,就说……我需要她的帮助。”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一望,两对熊猫眼中同时跃起一抹精光。 用外汇券开道。 “可是……” 身后,张贵点点头,从李建昆手里接过他随身携带的小电话簿,上面有季美仙留下的老家地址,在冰城,不算太远。 他该怎么把这段对话告诉他们? 难以启齿。 不说记住全部品相,至少其中的精品,他们应该能认出来。 季美仙分别时曾对他讲过,抛开工作不谈,以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她随叫随到——她终究无法做到彻底淡忘这个男人,说出再也不见的话。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报亭里也养着两盆君子兰,报纸杂志给它们让位,摆在正好能沐浴阳光的地方。 “能!” 那他们捣腾的兰花又该是多么稀缺的品相? “师傅,去永春宾馆。” 这座城市变成了兰花的城市。 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人头,几乎可以用比肩接踵来形容,街道二面的花店里外摆满品相各异的君子兰,每间铺子里都人流爆满,耳边嘈杂喧嚣,除本地话外,还夹杂着各地方言,像粤语、闽南语,魔都话等。 兰花在这边怎么火的呢? 得益于八二年春,本地开展了一次为抢救大熊猫举办的君子兰义展,这当然是个噱头,有心人在背后推动,大熊猫和东北几乎沾不上关系,不过这次义展却收获了一万七千多元的门票钱,活动组织者把钱送到有关部门,受到高规格接待。 别说本地疯狂,连外地相关圈子里也疯狂了。 李建昆沿街走过,他注意到人们脸上充斥着一股狂热。 “还有前几天红旗街那边发生的事儿,听说了么,枪都用上了……” “咚咚咚!”李建昆敲开了陈亚军和金彪的房门。 告别老师傅,李建昆循着他告知的路线,左拐向前走,约二十分钟后,来到一个君子兰的大型交易市场,叫万宝街—— 李建昆挥挥手,自顾自离开,张富望着他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只能照办。 这给了本就火爆的市场,一管鸡血针。 大叔把李建昆递过去的第二根华子,再次揣进兜里,遂掏出自己的经济烟,一边扒拉扒拉抽着,吐出浓浓的白雾说:“我们单位隔壁有个农机所,里面有个技术员养了两盆好兰,结果他弟弟上门去抢,失手把嫂子给杀了…… 李建昆兴奋地挥舞一下拳头,他有了一个计划——把劫匪钓出来。 只要劫匪是求财,手上的兰花肯定要拿出来卖,他要让这三个王八蛋找不到别家,只能卖给他。 第792章 顶级花店 第792章顶级花店 何老贵上下打量着身前的三个体面人,对于他们的来意嗤之以鼻,搞得好像谁不是个体面人似的。 他何老贵是差钱的主儿吗? 圈子里打听一下,经营花店的个体户里,找遍全市,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不出一手之数。 “这么跟你们说吧,把我媳妇儿卖了,这个铺子我都不会卖。” “十万。你的东西,你的兰花,我一件不要,你全部搬走,我只要这间铺子。”李建昆说。 何老贵心头咂舌,哪来的土财主?嘴上却发出一声冷哼:“嘁~” 这间铺子位置不错,在万宝街的入口左侧进去不出十五米,很好找,同时又是为数不多的个体户花店。至于花几个钱,李建昆不在乎。 如果内容出错稍后用浏览器尝试阅读! 双方签字画押,弄好转让合同后,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离开铺子,走到门口时停下,指指门楹左右说:“加块牌匾。” 这句话或许戳中了艾菲的软肋,她没再抵触送到嘴边的搪瓷缸,微张着干裂的嘴唇,眼泪混合着乌红色的糖水,感受不到任何滋味,缓缓咽下。 其三,看花。君子兰的花朵一般为橘红色,以瓣大色艳、紧凑为上品,花柄不宜过长,花瓣不能散,能开出整齐的圆形为佳。 富贵兄弟很快回到铺子,拎来两只黑色手提包。 “行啦行啦,看着呢。” 从这三个方面看,这盆兰似乎相当不错。 十万是不少,但守着这间铺子,现在行情这么好,财源滚滚,绝不止赚这么多。 小青年:“!!!” 以至于只要有人带兰上门,总会招徕人围观,大家乐意看个稀奇,敢拿到这家店的君子兰,肯定不是凡品。 “兄弟你想卖多少钱?” 吃瓜群众:“???” 季美仙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她感受到这个乖巧恬静的女孩,周身散发出幽冷的寒意。她可以想象到,从今往后,这个女孩会变得截然不同,聪明人最好不要招惹她。 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是不是好兰,还得掌掌眼。” 他的人民币现金多到特区太古银行的小金库,都快放不下,业务部门一直在全力开展贷款业务。 “行。” 无需吩咐,张贵立马去里屋抱出五捆现金,一捆为一万,抱在怀里能有一台十二寸黑白电视机那么大体积。 这种感觉季美仙也体会过,只是没有那么彻底。 “五十万现金,拎到我面前!” 来人是个愣头愣脑的小青年,小心翼翼抱着一个瓦楞纸箱。 嚯! 铺门外传来一阵惊呼,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这盆兰虽然是不错,但要价也太吓人了,有些人甚至都没听说过有兰花能卖到这个价格。 她无数次憧憬过,无数次在梦中梦到,然后笑醒。 “……是。” 她不知道的是,她至少还有家,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而艾菲什么都没有。她以为自己会有,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半,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几个可爱的孩子。 “放、放心,你要相信你哥,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艾菲眼睛里的凶芒,渐渐消退,喃喃道:“哥……” —— “啊却!” 不过李建昆终究是新手上路,只是辨个大概的好孬,再说,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收花。 何老贵双目圆睁,嘴巴张大,一时说不出话,这怕不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人家就这规矩,又不是只收你这一盆。” 鉴别君子兰的优劣,主要分三个方面: “季姐,你爱我哥对吧。” 不过每一盆的价格,都在一万以上。 全世界于她而言,都没了意义。 而这一切,现在都化为了泡影。 卖主嚷嚷,他未必会卖,只是见铺子外面打着这么牛气的招牌,想来先寻个价,哪料到他最宝贝的一盆兰,对方竟然还看不上。 季美仙对林海不算陌生,一个很活力很阳光的小伙子,谁能想到突然就没了。 谁要是现在能把三个劫匪带到他面前,价格随便开。 李建昆接过后,啪啪两声,抛到何老贵身前的五屉桌上。后者心惊肉跳,是不是啊,五十万现金拿过来,半个小时都不到? 刺啦! “兰归我了。” “花店收的话,顶多五六千。”陈亚军回道。 “我、我真不能卖!” 他只要讨回公道,要个天理。 —— 季美仙望着躺靠在床头板上的女孩,第一次弄懂“行尸走肉”这个词的含义。 小青年傲气道:“我这一盆你们要是看不上,那真是瞎了狗眼。” “一天内清空。”李建昆说。 万宝街的喜乐花店中,里间,李建昆揉揉鼻尖,望着五屉桌旁认真打量一盆君子兰的陈亚军和金彪,从他们的表情中已经得到答案 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将她爱的人,一个一个带离她身边。或许,错在她? 她确实想到死,只是这个世上唯一还能让她感到温暖的人,不让。 金彪摇摇头:“次了,不用细看,达不到我们以前收花的标准。” “又不是?” “四十万。” 一一一.二五三.二三六.四零 “你留着,我找别家。”李建昆转身要走。 她的纯真和善良,被魔鬼给吞没了。 提前向春城这边的银行预约,取了一部分出来。 “有没有搞错,这么好的兰你们都看不上?” 此举是有意为之,包括李建昆的毫不讨价还价,实际上陈亚军和金彪给他的价格是别超过三万。 其二,看叶片。一般来说,君子兰叶片直立、肥厚、尖端成钝圆为佳,同时还要兼具叶片色泽油亮、叶脉清晰,有凹凸感等特点。 “那不行,我得看着。” “市价大概多少?”李建昆又问。 这铺子牛得很,只见收兰,不见卖兰,好像正如他们所说,私底下有豪客,根本不稀罕一般客户。 “行行,大哥你说的算。”何老贵恬不知耻道,他比李建昆快大出两轮。 小青年瞥一眼李建昆:“赶紧地!” “你、别想诱惑我,我说了卖媳妇儿也不卖!” 万宝街的街口很容易找到出租车,司机们不傻,在这里总能候到手上有外汇券的客户,实在不行,愿意花大价钱的人,他们也拉。那些买了好兰的人,怕被人惦记上,必须得坐车。 没办法,人家给的实在太多。 李建昆抱着兰花回到前铺,吃瓜群众仍在对这盆兰花评头论足,直夸好兰,有些人想进铺子近距离观摩,却被富贵兄弟拦下,弄得几人一脸悻悻。 无需李建昆吩咐,身后的富贵兄弟离开铺子,返回宾馆拿钱。 他说过,要让劫匪只能找他卖花。 李建昆顿住脚,回头问:“成交?” 一盆兰花被捧出瓦楞箱,李建昆这几天也学到不少干货,定眼一瞧,这盆兰还真有点东西。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季美仙端着一杯红糖水,踱步到床边,在艾菲身侧坐下,“但我知道,阿海的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糟践自己,来,不吃饭至少喝点水。” 小青年有些不爽,瞪他一会儿,又看向门口说:“大伙儿都仔细瞧瞧,记住这品相,要是被他们调包了,可得给我作证。” “那我这盆呢。”李建昆话音刚落,铺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你痛苦吗?” 万宝街喜乐花店换了东家的事,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也不知哪来的老板,眼光奇高,如同招牌打的一样,只收极品兰,好几天过去,可能十盆都没收到,年轻的东家还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好像勉强收的。 张富问:“写啥字?” 那是真不能要,宁缺毋滥,不能倒招牌。李建昆捧起花,去到外面的铺子。陈亚军和金彪现在是隐形人,吃住都在铺子里,但不在人前露面,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赏花,或者说认花。 “卖了卖了。”刚还嚷嚷着卖老婆都不卖店的家伙,兴奋挥手说。 “你的你的,”小青年眼里冒光,赶忙去抱钱,“好歹给我找个袋子呀。” “这盆兰还行,你先稍等,我们有自己的赏兰技巧,要去里面光线暗的地方再看看,才能给你报价。” 真遇到极品,他必须得收,否则这个计划不能凑效。 打扮成店员的富贵兄弟眼珠一瞪,怎么说话的这是?正欲有所动作,被李建昆眼神制止。“既然兄弟这么有信心,拿出来瞧瞧吧。” “你你……” “我想?”小青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半晌后,抬起右手翻了翻,“五万。”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光彩,眼睛里泛不出任何光亮,整个人覆上一层灰蒙,仿佛这副躯壳已经死亡。 为实施这个计划,李建昆有所准备,他在四大行都有户头,通过特区华电公司转了一笔钱给他这个总经理,汇款备注为:业务款项。 耳畔满是倒吸凉气的声音,人家做买卖,那叫一个爽快。 “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的客户都是外宾,不差钱,重点是要顶级品相的君子兰,你这盆,还差点火候。” “我会。不过——”艾菲脸上涌现出从未有过的狠辣,“我要先让凶手血债血偿!我有五千万港币身家,我要悬赏他们,我要悬赏这帮人渣!我要他们陪葬!!” 这盆兰经过陈亚军和金彪的鉴别,还真是盆极品,但遗憾的是,并不是他们的货。陈亚军和金彪合计之后,给了李建昆一个价码—— 其一,看株型。好的君子兰讲究“侧看一条线,正看如折扇”,从正面看叶片都应斜向上平伸,给人一种端庄之感。品质较差的株型,则叶片向下倒伏,不整齐。 “你卖不卖?我们的赏兰技巧不对外公开,这么多人看着,还怕吞了你的兰不成?” “二十万。” 0.5秒之内,何老贵又拉上拉链,其实周围没有人,这是花店的里屋。 “三十万。” “等下!伱有五十万?拿出来给我看看。”何老贵喘着粗气,嘴角留出哈喇子,目光狐疑。 “全城最高价,只收极品兰”。 “五十万。” 袋子是不提供的,小青年只能要回自己的瓦楞纸箱,把钱一股脑儿装进里面,遂警惕地望着铺门外的吃瓜群众,正当他寻思着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时,人堆外围传来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把明晃晃的菜刀,向铺门冲来…… 第793章 美都子 第793章美都子 “你个臭小子,家里的东西你也敢偷,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等下,等下啊,我只是拿来看看值多少钱。” 铺子里,鸡飞狗跳,一个大妈抄着擀面杖,撵着一个小年轻打。 李建昆一阵头大,却也见怪不怪,这可不是第一拨,上回有爷俩抄菜刀过来,差点没把堂亲小青年给砍了。 这座城市陷入一种癫狂,据说现在亲朋好友已经少有走动,人人都在防范,连自家人也要防。 这种现象揭露出一个道理:当利益足够大时,道德伦理会被冲淡殆尽。 不过,打到李建昆这儿的,最后都会被他平息。 “要打回去打。两万八,卖不卖?” 大妈瞬间收手,诧异扭头,睁大双眼问:“你说能卖多少?” 李建昆比他们手笔大十倍。 李建昆重复了价码。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眼,李建昆接手喜乐花店已有半个月,店里的交易量呈这样一个状态: 最初,不大。 陈亚军他们丢失的兰花,仍没有露面。其他的极品兰花,他倒是收了一大堆,他给的高价,在市面上是没有的,以至于名声很快打响,每天登门送来极品兰花兜售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把高端兰花市场的行情,提升了一大截。 老头子,去他的吧,过这个村未必有那个店儿…… 后面,与日俱增。 有消息说,圈子里的其他高端花商,现在非常难受…… 现在,春城市面上的高端君子兰,至少有一半在他手中。 钱货两讫,李建昆挥手送客,转身望着满铺子的极品兰花,略显惆怅。 一直怂恿老头子找花贩子来看看,但凡能卖个三五百,给家里置个大物件儿,也是极好的,然而老头子犟,打死不愿出手。 桌面上的这盆兰花,其实也不是她的,是她家老头子的,悉心照料好几年,比对她、对儿女都要宝贝,起初她十分不爽,很想给它砸了,后来逢人都说兰花值钱,她又舍不得。 他和市局的杨队长早有计划,在周围撒下天罗地网。 他是真不怕劫匪上门,再拎着枪来也没关系,只怕对方不敢来。 春城市面上总体来讲为数不多的高端君子兰,几乎尽在李建昆之手。花草毕竟需要时间培育,珍品既不能量产,也无法强求。 现在,不大。 “卖卖卖!”大妈扔掉擀面杖,面色狂喜,兴奋凑上来,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小年轻望着老母亲抱过大捆钞票,一脸悻悻的同时,眼睛里再次闪烁起异样。 谁料到居然值这么多钱。 而这样的兰花,其实在整个市场上都不多见。这应该也是陈亚军他们被歹人瞄上的一个原因——他们之前同样是圈子里的顶级花商。 然而,劫匪的信息还是像石沉大海样。 这就是超能力。 又是一天守株待兔的日子,时值下午三点多,今天一整天只收了一盆花,本以为不会再有人登门,门外突然传来躁动,吃瓜群众们簇拥着一个人,涌到店铺门口。 首位的人是个眼镜大叔,一身知识分子的气息,怀里抱着一盆兰花。 “你们收好兰对吧,给看看,这盆值多少钱。”眼镜大叔跨进门槛。 李建昆定眼望去,怔了怔,这盆兰花相当不俗,想不到市面上还有这种奇货——他现在辨别兰花的眼力,已经不需要仰仗陈亚军和金彪。 这是一盆极品中的极品。 和全市最大、资历最老的花企——凤冠联营花卉公司的那盆镇店之宝——凤冠,相比起来也并不逊色多少。 但那盆凤冠人家不会买,人家公司都是以那盆花冠名的。 据传,有港商想拿一辆崭新的豪华皇冠轿车交换,人家也没卖。那辆车当地给估的价是九万人民币。 李建昆怀疑陈亚军他们见都没见过这盆花。 “我们的规矩知道吧?” 眼镜大叔点点头,这家喜乐花店名声在外,信誉可靠,他也是慕名而来。再者,他这盆花没有被调包的可能。 除了那盆凤冠,他不认为市面上还有哪盆花,能达到他这盆的品相。 李建昆抱着花去到里屋,与他所想一样,陈亚军和金彪根本没见过这盆花,两人还给搞激动了,瞻仰好半天。 回到前铺,李建昆望向卖花的眼镜大叔:“你想卖多少?” “八万。”眼镜大叔来之前合计过。 铺门外沸沸扬扬,凑过来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八万的价码对于这盆兰花来说,不算狮子大开口,李建昆准备点头时,门外传来声音。 “我出九万。” 嚯! 吃瓜群众齐齐循声望去,还带这样抢生意的? 人群被一个死鱼眼壮实青年,强行分出一条过道,一个身材娇小却丰腴的女孩和他同行,刚才的话正是出自女孩之口。 “我们没进店。”女孩说,声音蛮好听,只是普通话带着一种古怪腔调。 李建昆上下打量她一番,哪儿来的小萝卜头,一米五有没有都不知道,穿一双高跟皮靴,头顶还不到走上前的张贵的耳朵,张贵不过才一米七几。 “日苯人?”他问。 泥轰的躬匠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女孩微微躬身,也说不来几句普通话,用蹩脚的普通话,夹杂着英文,还配合着手势,表明这盆花她很喜欢,今天一定要拿下。 乍一看,还挺礼貌,实则很强势。 “怎么称呼?”李建昆又问。 女孩惊讶,显然未料到他英语这么流利,又是微微躬身,用英语回话:“您可以叫我美都子。” 没肚子? 李建昆下意识看向她敞开的黑呢子大衣里,修身衬衫衬托出的纤细腰身,确实没有。“美都子小姐,你在想屁吃呢。” 美都子:“???” 她如果把躬匠精神发挥到位,躬成九十度,再觍着脸说“爷,我想要”,李建昆兴许就给她了。但现在这个架势,明显是想怼怼超能力,在这片东北大地上,李建昆还能再让小日子拿下? 不蒸馒头争口气。 再说,半个月毫无收获,他现在有肚子,憋一肚子火。 “十万,大叔,成交吧。”李建昆侧过头说。 不待眼镜大叔反应,美都子又咬起普通话说:“十一万!” 眼镜大叔左看看,右看看,撞上两方竞价的狗屎运了? 李建昆望向美都子:“你那小拳头别挥了,在这块地界上,伱连苍蝇也甭想再打死一只。直接点,给个我要不起的价码。” 美都子挺挺硕大的胸脯,红唇弯起:“那就成全阁下,我最高出到十三万。” 周围轰然一片。 这无疑是君子兰市场上从未有过的天价,比目前的最高成交价,翻出一倍还不止。 美都子挑衅般望着李建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心里美滋滋想着,自己的运气真不错,刚到此地就遇上这样的极品兰花。父亲先来几天,派一群手下搜寻,也没交到这样的好运。 “这就?”李建昆说,“那我二十万。” 美都子气势一垮,差点没扭了腰。 吃瓜群众尖叫一片: “卧槽,人家加价两三万,你直接加七万?” “二十万,我的天呐!” “要不要这么壕啊?” “没人性……” 李建昆瞥一眼美都子:“还加不?” “你你你,你肯定不是中国人!”美都子气得小脸通红。 “老子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李建昆不再理会她,让张贵去拿钱,和眼镜大叔完成交易。 至于说收过来的这些君子兰怎么办? 没事,拉回家装点庭院。 他俗人一个,品不出雅致,绿油油的倒也养眼,净化空气估计不错。 美都子睁大眼睛看着交易完成,遂恨恨地跺了一脚,带着保镖,生着闷气而去。万万没料到,在这个东北小城,还能被人用金钱碾压了。 回到下榻的宾馆,这妞见到她老爹后,当场洒了猫尿。“父亲……” 扑到她老爹怀里,好一阵儿嘤嘤。 他老爹是泥轰一家花卉公司的社长,为商机而来,看到君子兰市场走俏,泥轰也不乏买主,计划物色一批品相上佳的君子兰回去,办一个高端展会,在泥轰也把君子兰炒起来。 谁料到,来的很不是时候。 了解清楚原委后,他无奈苦笑道:“原来是万宝街的喜乐花店,女儿啊,别说你被他们欺负,为父也一样,他们老板好像是开银行的,咱们又来晚了些,现在市面上的好兰花几乎全在他们手上,问题是,他们还不卖……为父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再说李建昆这边,又是一天过去。 这一天没有一盆君子兰送上门。 他意识到,单是高价收花还不行,劫匪想必也有所顾忌,而现在君子兰的价格,尤其是高端君子兰的价格,在他的推波助澜下,一路走高。 这样的形势,会使得劫匪根本不急,他们或许会想:等等,等事情冷淡下去,到时手上的君子兰肯定能卖更高价。 必须浇冷水了。 不能让劫匪抱着高枕无忧的心态,得把他们逼出来。 如果李建昆没记错的话,前世,就是几篇新闻把君子兰给“浇”死的。 皇帝的新衣没人愿意戳穿,他来吧。 第794章 清醒的记者 与美都子的晚餐 第794章清醒的记者与美都子的晚餐 薛志文是吉省省报驻春城的记者,在岗三年多,单位在春城也给他安排了一个宿舍,媳妇儿和女儿都在这边。 他见证了君子兰在春城,从文雅人士的喜好,到受到全民追捧,再到现在使这座城市陷入疯狂的全过程。 他在春城临时的家,或许是现在全市窗台上唯一没有君子兰的。 薛志文始终认为,一种也没有濒临绝迹的花草,其价值超过锚定货币的黄金,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 也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 而比起这些,他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第二个家乡,往后还不知道要待多久的城市——或许到退休,就此沉沦下去。 现在还哪有人哪有企业,心思放在正经工作上,人们的心全掉进了那片绿色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为此,他写了多篇富有警示性的文章。 然而或许是因为水平有限,一直没有取得太大成效。 “念过大学。” “在哪儿吃晚饭?” 李建昆提议的弄几篇新闻,给君子兰降降温的点子,正是他所想,也正是他在做的事。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问题是——”薛志文有些苦恼地说,“这事儿我不是没干,根本没什么成效呀。” 李建昆顿了顿,从兜里取出几张信纸,摊开,递过去。“这是我写的几篇稿子,您过过目,看能不能做个参考。” 薛志文的眼睛都有些泛红,他想到,为什么无论身在怎样糟糕的环境中,我们对社会仍抱有憧憬?正因为有这样的好同志啊! 在薛志文心中,李建昆的身影变得无限高大,差不多上升到和周树人一个层次。 今儿的美都子有些不太一样,极尽热情和讨好,围着李建昆转圈圈,像小迷妹似的,这使得李建昆脸色稍霁。“有事说事。” “价钱好商量?” “难怪……”薛志文继续把注意力投入手中震耳发聩的文字中。 “李同志,谢谢谢谢,这几篇稿子价值难以估量,还望您见个谅,我拿不出太多钱,我只能把最后得到的稿费全给您。我先付您一部分吧。” “是这样的,我们会社对李桑您手上的君子兰很感兴趣,不知道您能不能匀给我们,价钱好商量……” “李桑,我能邀请您共进晚餐吗?” “不是准备关门歇业了吗,怎么会没空呢?” “你说。” 这几篇稿子如果全部见报,说不定真能浇灭君子兰的疯狂。 “听口音李同志不是我们东北人,不知道在这边是?我以后上哪儿去找您呢?”薛志文决心交这个朋友。 薛志文捧起信纸,认真研读起来,黑框眼镜后的眼睛越来越亮。“冒昧地问下,李同志你什么学历啊?” “也不用!”李建昆摸摸鼻尖,有些惭愧。 “难得这个城市里还有脑子清明的人。”薛志文感慨着说。 “嗯嗯!” 薛志文欣喜,他敢保证这篇稿子发出去,绝对能给不少膜拜君子兰的人,当头一棒。 他扬扬手上的红线信纸,感觉匪夷所思,这些稿子倘若建功,君子兰的价格不得直线下降? 这事儿确实不太好解释,李建昆只能说自己看透了,准备收手。 —— 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没肚子”又找上门来。 “没空。” 李建昆听着听着,诧异看她一眼:“你想买我的兰花?” 郁金香事件的结果是:郁金香价格全面崩盘,难以计数的投资者血本无归,社会经济好些年都没缓过来。 瞎! 薛志文一脸愕然:“你也是在这边捣腾君子兰的?那你还写这些稿子。” 他现在脾气可不好,每晚回到宾馆,看到林云和艾菲等人期待的眼神,心里十分难受。搞烦他,真让这妞变成有肚子! 李建昆对他的观感也蛮好,难得的清明人,难得的仍怀揣着革命热血的好同志,想想后,打算以诚相待:“万宝街的喜乐花店吧,我不会在春城长待,最近一阵儿会在那儿。” 如果说他写的稿子是小学生作文,那么手上这几篇稿子,就是经典名着。 “嗯嗯!” 看到薛志文从一只磨破皮的黑色公文包里掏钱,李建昆一脸错愕,他还准备给对方一些酬劳呢,遂连连摆手,打死不要。 美都子:“……” “我说句实在话,您别生气。”李建昆道。 “您的那些文章我看过,内容和观点太浮于表面,文笔和措辞也不犀利,达不到会发人深省的程度。” 文笔言简意赅,通过讲故事的叙事方式,引经据典,比如第一篇稿子,讲了一个十七世纪荷兰郁金香的真实历史事件,文章最后留了个开放性的结尾,让人不由自主想到: 这不是和现在春城君子兰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这使得薛志文十分感动,由衷道:“李同志,您这才是真正的不求回报,社会主义四化好青年。那这样吧,文章署名用您的,不知您全名是?” 一间沿街的国营饭馆里,李建昆和薛志文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相对而坐。 有理有据地暗示了君子兰的明天。 永春宾馆是一家涉外宾馆,薛志文未必进得去。 富贵兄弟坐在隔壁的一张桌子旁。李建昆现在在春城的身份,也算不上绝对安全,富贵兄弟几乎形影不离。 这正是李建昆找到薛志文的原因。 对于李建昆来说,小日子找上门买花,这买卖倒是可以谈谈。坑他们咱是真没心理压力,尤其是在这片土地上。 这叫拿回点利息。 美都子选定的晚餐地点,貌似带有别样含义,在她下榻的宾馆客房里。 服务员把饭菜送到客房,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清酒和两个酒盅。 客房一侧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地质上佳的日式风格的地毯,其上摆着一张矮小长桌,两人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美都子殷勤地给李建昆斟酒、夹菜。 陪喝、陪聊,却绝口不提买花的事。 李建昆更不急,倒想看看她准备玩什么花样。 酒过三巡,美都子说热,把外套脱了,回来落座时,没坐自己的原位置,凑到李建昆旁边,身体往过帖,舔着唇角说:“李桑,初次见面时,我就发现你好男人,好霸气……” 懂了,拙劣的美人计。 不过该说不说,这小妞还挺得劲的,现在没穿鞋能看出来,身高将将一米五的样子,咱就说,和洋娃娃有啥两样?不是随便摆弄么。 身材比例倒是蛮不错,另外该大的地方也是真的大,一只手抓不下。 长相是典型的日系甜妹。 超大的眼睛,小琼鼻,樱桃小嘴,皮肤白里透着粉。 搁后世在互联网上卖个萌,能迷死一片学生党。 “你们日苯女孩都这么开放?”李建昆问。 “当然不是,我只对爱慕的人开放。” “多开放?”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比如?” 沙沙——沙沙—— 好家伙! 真脱了。 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如果想收购自己全部的君子兰,高低是几百万的买卖。 李建昆挥手拦下她凑上来。“先跳个舞吧。” “随您高兴。” 李建昆抿着酒,饶有兴致看着,后世隔着手机看小姐姐跳骚舞,比起这弱爆了。 该说不说,真会扭。 好一阵儿后,美都子跳得全身泛红,浑身汗哒哒的,眼睛里极其诧异,心想:这是什么定力? 换一般男人早冲上来把她扑倒了。 作为李建昆而言,心态是一个因素,另外,这种场面,这辈子也算见怪不怪。 美都子咬咬牙,发誓今晚一定要把他拿下,等到负距离交流之后,生意绝对要好谈得多,而且她有一定把握让对方迷恋上她,那就更事半功倍。“李桑还想看什么?” “有什么才艺,尽管施展。” “您瞧好。” 只见美都子说罢,两脚一前一后,各向两头一滑,好家伙,标准的一字马,甚至腿还能掰起来。 接着又表演了无数高难度动作,什么下犬式、倒三角式、指南针式、落地天使式……李建昆怀疑她是学杂技的。 当然,他已经看出来,这妞是个瑜伽高手。 不敢想象有多爽。 见她也表演得气喘吁吁,李建昆招招手,把她唤过来,手叩桌面说:“想买我的君子兰,可以,一倍溢价。” 一脸兴奋、两只小手绕上他脖子的美都子:“???” “李桑,您也太无情了吧,我这么满足伱!” “满足我什么?我又没碰你,倒是你一直在碰我,我都没说你占我便宜。” 美都子:“……” 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都脱光光了,上演了七十二般绝技。 “李桑,一倍溢价太夸张了!” 李建昆推开她,拍拍屁股起身,穿上鞋……美都子气鼓鼓望着他,像是看一个白嫖客。 然而,不等李建昆抬脚,她跪在地毯上爬过来,一把抱住李建昆的腿:“李桑!别走!” 她父亲的花卉株式会社,规模不算大,这些年也一直没遇到什么好机遇,这次逐渐在亚洲范围内红火起来的君子兰,可谓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她已经在父亲面前立下军令状,绝对会“搬”来喜乐花店里几乎是市面上所有珍品的君子兰,以不错的价码。 然而,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竟然对她的美色视若罔闻。 简直铁石心肠!差点又没把她气哭。 一倍溢价,确实有些夸张,但还不准人报价吗?见她穿好衣服,准备好好谈,李建昆也就重新坐下来。 “嘤嘤嘤……” 期间把这妞谈哭好几次。 李建昆分不清她是真哭假哭,反正,当她假哭吧。谈到差不多时,美都子梨花带雨走出客房喊人,李建昆这才知道,她爹就住在隔壁。 要知道,这年头的宾馆房间,可不怎么隔音。 看着她爹把躬匠精神发挥到极致,见面后九十度躬身,这事儿有点刷新李建昆的三观。 第795章 劫匪现身 第795章劫匪现身 常逛万宝街的人发现,几乎收走市面上所有极品君子兰的喜乐花店,一夜之间被清空,那些馋得人直掉哈喇子的好兰,全部消失不见。 这让人们意识到,喜乐花店的年轻东家真不吹牛皮,人家手上确实有不露面的大豪客。 从永春宾馆刚到店里的李建昆,打着哈欠,从张贵手上接过一只黑色手提包,来到里屋。 “隐形人”陈亚军和金彪正趴在五屉桌旁,吃着张富捎来的早餐——粘豆包、油条和稀饭。前两者用牛屎纸包着,后者用两只国民铝饭盒盛着,粥面上浮着小咸菜。 可怜张富还得替他们去倒粪桶。 李建昆把手提包拎到桌面上,陈亚军和金彪停下动作,搭眼望去,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不知道有多少。 “里面有一百万美金,你们几个分了,给阿海的瞎子老娘留一份。”李建昆说。 瞎! 陈亚军和金彪惊讶。 “卖了一百万……美金?” “那可是大赚啊。” 别提他们,一九八四年的中国,没几个人见过一百万美金。 再说,他们几人加起来的本金,只有一百多万人民币。 橘黄色的晨光中,距离万宝街徒步约二十分钟,当初李建昆曾打探过消息的路旁邮报亭周围,聚满人民群众。 金彪和陈亚军还想再说点什么,被他抬手制止,遂踱步走出去。李建昆心想,老薛的文章今天该见报了。 很快,又扩散至各大君子兰交易市场。 人人都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心生忐忑…… 同样的场面,在市内各报纸销售点,几乎同时在上演。 他们又找来一只袋子,先分出五十万,这是给阿海的瞎子老娘的。相信阿昌和小龙小虎都不会有意见。 —— “哎呀,君子兰经济是个泡沫吗?” “人家这写的有理有据呢,真实历史事件,国外早尝过苦头。” “建昆,兄弟归兄弟,没道理我们的损失,要你来垫。”金彪摇摇头,两人都没有伸手碰包。 兄弟们喊他一声大哥,于他而言,其中承载着一份责任。 “这么一看,咱们的君子兰经济,跟荷兰的郁金香经济,真的一模一样。” “现在回头一想,确实有点疯啊。” “昆哥,可这里面有你的成本呀。”陈亚军说。 老大投入多少他们门清,三百多万人民币。岂不是大赚? “这事儿没完呢。”李建昆摸出一支本地产的迎春烟点上,望着门口泄进来的晨光,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我的成本在劫匪那儿,找回是我的,没找回,也是我的。” 金彪和陈亚军吃罢早餐后,一起打开手提包,望着里面成沓的码放整齐的富兰克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万美金在黑市上妥妥能兑换四百万人民币,如果拿到特区,找到那些做进口生意的老板,兑出五六百万也不在话下。 … 大家几乎人手一份新鲜出炉的省文化报。 他们之前忙活这么久,自忖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才赚了五十万人民币,按黑市价折合成美金十万左右。 梅李乡,桃山镇,距离春城约十五公里。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敲响镇东头一间民宅的老门板。 只听吱呀一声,老门板向二面分开一道缝隙,露出一颗在这个季节已经戴上狗皮帽的脑瓜。 “三哥,咋了?” “快进去,勇哥马上过来,有点不好的消息。” 狗皮帽赶忙让开身形,把来人放进来,正如后者所说,不多会儿又有一人登门,正是他们口中的“勇哥”。 这间带一方小院的老宅里,似乎只有狗皮帽一个人住,朝东向的一间房中,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的地方,摆满一盆盆品相上佳的君子兰。 不过阳光面积不大,还有些实在摆不下,又不好拿到屋外,只能先放在一旁,晚些时候换上去让它们沐浴阳光。 “养的还不错。”勇哥走上前看看后说。 “伺候亲爹我都没这么用心过。”狗皮帽摘掉头上的帽子,脑瓜上缠绕着一圈纱布。 “出手吗勇哥?”三儿问。 狗皮帽诧异:“不是说等到春节的时候吗?” “出了点事。”三儿从蓝布褂子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递过去。 狗皮帽看过副刊上的一篇新闻后,这才恍然。“那是要出手,省报,这文章还写得这么吓人,君子兰的价格估计要跌。” “而且要快。”三儿补充说,“这玩意儿本身就一天一个价,咱们拿命拼来的东西,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跌到不值钱。” 提到钱,狗皮帽望向旁边,迟疑问:“勇哥,钱还好吗?” 弄来的钱,他们每人只分了一千,其他的都被勇哥藏起来。勇哥说起码要等到年后才能分,分完还得约法三章,不能乱用。这事儿搞得也挺揪心的,明明有钱,还不能大手大脚…… “放你一百个心吧,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勇哥瞥他一眼后,托着腮帮子沉吟道:“这样,三儿你走一趟,先带一盆好花,去市里找好买家,谈好大概价码,回来咱们再安排。” “行!”三儿早就坐不住,上万块一盆的花,拢共有二十来盆,跌一下还得了。 三儿挑了一盆最好的君子兰——其实他们也不太懂,只是凭感觉,还要得益于一阵儿的恶补,买了几本专家出的赏花书。用一只瓦楞箱装着,抱在怀里,闪出院门。 两个小时后,从中巴车上下来的三儿,来到光复路。 这里是市里比较大的一个君子兰交易市场。 虽说红旗街资历更老,但他可不会傻到再往那儿跑,即便那晚蒙着脸,不可能有人认出他。小心驶得万年船。 “兄弟,问下,哪家铺子收花行情比较好?”三儿寻到一个手上同样抱着君子兰的人问。 “还好,好个毛啊,省报上那篇狗屎文章一出来,弄得人心惶惶,收花的贩子坐地减价,你看我手上这盆,昨儿还能卖八百,今儿最高才出价五百,玛德,一天亏三百。” “你不卖了?”三儿问。 “卖呀,现在必须得卖,谁知道明儿什么行情?我再去别的市场转转。听说万宝街有一个全市最壕的收花贩子,他奶奶的,但人家只收高端货,万字起头的那种,最高一盆敢二十万收!我这盆没戏。兄弟,瞧瞧你的。” 三儿挪过瓦楞箱,没给瞧,他心想,我这盆可不就是高端货? “嘁!”被问话的哥们儿见他这么小气,不愿再跟他浪费唾沫星子,拔腿便走。 三儿又找几人过问,得到的信息差不多,于是光复路也不逛了,没舍得坐出租,拦下一辆黄包车,直奔万宝街。 —— 喜乐花店门前人满为患。 今儿全市的收花贩子,甭管看不看好君子兰后面的行情,都在趁机压低收购价。唯有这家店,仍按照原来行情在收花。 原本以为全市的品相上佳的君子兰,都被他们高价收光了,事实证明,有些特能忍的养花人,高低还藏着掖着了一些。 但现在,这些人是真不敢再留了。 又听说喜乐花店今天还没有压价,不过有消息说后面会顺应市场,于是一窝蜂冲过来,造成前所未有的盛景:十多名卖家同时抱着品相上佳的君子兰出现。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说这正儿八经是最后的一批极品君子兰了。 铺子里,富贵兄弟维持着秩序,得排队。 李建昆在前铺里屋来回跑,一盆一盆君子兰让陈亚军和金彪辨认过去,大概率都不是——他们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除非他们当初超高价收购的几盆心头好出现。 越极品的兰花,越好辨认。 比如那盆凤冠,只要是玩花的人,傻子都不会认错。还有李建昆二十万收的那盆,当然,现在在美都子她爹手上。 “别灰心,眼睛放亮点,理论上讲,市场有下跌的趋势,伱们被劫走的那些花,出现的概率很大。”李建昆对揉着酸胀眼睛的哼哈二将说。 两人齐齐点头,睁不开眼也得继续。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大亏,也是为阿海报仇。他们足不出户半个月,包括现在眼睛酸胀,狂流眼泪,一切动力皆源自于此。 李建昆回到前铺,发现又多出一个排队的卖家,手里抱着一只瓦楞纸箱。 三儿很高兴,望着前面一盆盆花交易完成,卖家把大捆钞票拿走,还真叫他赶上了。到明天,这样不压价的收花铺子,只怕连一家都没有。 着实等待一阵儿后,终于轮到他。 “别耽搁时间,拿出来看看。”李建昆带着抹疲倦说。 三儿陪着笑脸,把瓦楞箱放在四方桌上,从里面抱出一盆君子兰。李建昆一眼扫过去,眼神立马定住。 “哦豁!” “这盆好啊!” “市面上还有这种极品?” “这盆不会低于五万呐。” 门口的吃瓜群众先咋呼起来。 这的确是盆极品君子兰,比刚收的都要好,李建昆观摩着,眼神落在劣质的红泥花盆上,花盆是新换的。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兴许以前的花盆极好,人家卖花,又不是卖花盆。 规矩三儿已经看明白,什么都没说,任由他抱进里屋。 片刻后,仅仅片刻,里屋中金彪和陈亚军蹭地站起来,望着他们激动的脸,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从李建昆心头升腾而起,他颤着音问:“是?” “百分之百!” “绝不可能认错,这是我们收的品相最好的一盆,当初花了四万二!” 陈亚军和金彪压低声音说。 李建昆用力挥舞一下拳头,深吸一口气说:“你俩从后门出去,去找杨队长的人。”他想想又补充道:“先守在后门旁边别进来,听我的命令,现在只出现一个人,得想法子把另两个也引出来,不然横竖一个死,他未必会交代。 “还有两种可能,一,他只是受人所托,不是劫匪。二,这花是他买的。总之先不要打草惊蛇。” 要知道,八三年的那场动静,现在还在发酵。 “小心!” “他没带家伙,如果有手枪,那晚就不大可能用长枪。” 等到哼哈二将从后门离开后,李建昆深吸一口气,褪去脸上的红润,调整好状态,抱着君子兰回到前铺。 第796章 午夜枪声 第796章午夜枪声 这盆君子兰,李建昆给出的价格是六万。 符合他一贯收花的标准。 这使得三儿欣喜若狂,这样看来,他们弄到的那些盆君子兰,其价值未必比到手的现金少,一趟买卖,双倍收获,岂能不让人心里美滋滋? 李建昆正准备让张贵去拿钱时,三儿抬手打断他,凑上前,踮脚,咬着耳根子说:“这样的花我还有一些,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李建昆佯装惊诧,审视他一番。“当然!咱做这份买卖,好货色怎么会嫌多?” 对方的这句话让他意识到,此人就是劫匪之一!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抬手示意:“兄弟里面详谈。” 对于他的殷勤,三儿十分受用,双手背向身后,昂着脑瓜,走进里屋。 李建昆和他在五屉桌旁相对而坐,还特地给他倒了茶水,两人好一阵儿磋商。 “如果都能达到这盆的品相,我盆盆给六万!” 有这张画像,这年头可不时兴整容,即使三儿不再露面,也不怕没有线索追捕。 影视剧里警察怎么尾随歹徒都发现不了,那只是剧情需要,现实中的警察没那么神乎,身上犯着事的歹徒,如惊弓之鸟,极其敏感,也没那么呆蠢。 “走了。”坐在五屉桌旁写写画画的李建昆,不回头地说。 后门旁猫着的人,并不知道三儿具体什么时候走的,等了好一阵儿后,发现屋里一点动静没有,有人实在忍不住,踹门而进。 这正是李建昆没让人进来打搅他的原因,他要趁着记忆最新鲜的时候,把三儿的脸画下来。 “也不保稳。”杨队长刚走到桌旁,李建昆反手把一个笔记本拍在他身上,“所以我打了个补丁。” 杨队长盯着画儿仔细瞧了瞧,这水平显然是专业级的,脸色好看不少。“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三儿抬起头,和他打听到的情况一致,他用指关节轻叩桌面,思忖着问:“你们晚上铺子还开吗?” “这话说的,对于你们卖花的不是更好?”李建昆笑笑说,“不瞒你说,我们收的花根本不在春城卖,销往海外,客户都是外宾,这边价格跌涨一点,问题不大。” “不开。”李建昆不做他想,直接摇头。 这话三儿是相信的,他打听过,他端起搪瓷缸喝茶,看似不经意地问:“都说价格会跌,现在其他花店也确实降了收货价,你们怎么还这么坚挺?” “那就要一盆盆地具体看了。不过我们铺子的招牌,你可以出去问问,再一个现在市场有下行的风险,我可以说你找不到比我们出价更高的店。” “你的点子就保稳?”杨队长不仅想喷他,还想踹他几脚,业余贩子充个什么专业。 双方磋商好,相约今天晚上交易,在此过程中,李建昆始终没喊出抓人的话,直到三儿抱着装有六万现金的瓦楞纸箱离开。 李建昆刚才已经发现,这个歹徒非常谨慎,他甚至怀疑起店里高价收花的目的,这种人,想跟踪他不被发现,很难。 “这没事呀,有大买卖我们也愿意吃点苦,只要咱们说好,晚上等你。” “是这样的,我不是本地人,过来路远,我如果现在回去把花拖过来,肯定得到晚上,可能深夜才能到。” “人呢?”问话的正是市局的杨队长。 “这不可能,或多或少肯定有点差别。” “走了?伱好歹给个动静儿,我好派人跟上去呀!”杨队长瞪着眼睛,气不打一处出,以为是一桩无头案,好容易冒出线索,甚至很可能是劫匪现身,就这样给放走了? 人家要是不再露面呢? “那样不保稳。”李建昆说。 只见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上,有一张素描手法的人头画像,纤毫毕现,连三儿脸上的九颗痣都没落下。 “技多不压身。” —— 午夜,喧嚣一整天的万宝街,早已沉寂下来,静谧得只剩下秋风扫落叶的簌簌声。 除了几盏相隔很远的路灯外,街上几乎没有其他光亮,一些事物隐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 喜乐花店铺门紧闭,里面亮着灯。 时间悄然而逝,凌晨三点多时,万宝街链接主干道的路口处,隐约传来一串稀碎的脚步声,但很快消失不见。 一个黑影犹如野猫,几乎没弄出任何动静,窜进万宝街,遂溜到马路牙子旁的一颗白桦树的阴影之中,片刻后,缓缓向前,沿着树木的阴影,边走,边左顾右盼。 不足十五米的距离,黑影走了足足十分钟,终于来到喜乐花店的铺门前。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 铺子里面,张贵正欲有所动作,被李建昆抬手制止,权当没有听见。 咚咚咚! 敲门声加重。 富贵兄弟望向东家,包括里屋探出脑壳的陈亚军和金彪,都显得十分疑惑,苦等一晚上,终于有动静,咋还不开门? 李建昆现在没办法和他们解释。这敲门声来得很突兀,门外没听到任何大动静,花肯定没到,意味着更多劫匪很可能也没现身,而这个时间是人生理上最犯困的点,一点小动静被他们立马注意到,显得不对劲。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很响。 “来了来了。”李建昆用眼神示意陈亚军和金彪藏好,等待十几秒后,点头让富贵兄弟开门。 随着两人卸下几块门板。 三儿的身形映入眼帘。 李建昆埋怨道:“我说兄弟,为你这笔买卖,我们可熬了一宿。不是……你花呢?” 李建昆瞅着他两手空空的样子。 “别急。”三儿扫视着铺子里面,四方桌上散落着一副扑克,地上满是瓜子和花生壳。他踱步走进来,边打量,边向里屋走去。 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上前拦住他:“这是做什么,说好的花没见到花,我们的铺子随便你逛吗?” 大意了,没想到这家伙谨慎到这份上,陈亚军和金彪在里屋。 “花,肯定带来了,轮胎爆了,在补,我先过来打声招呼,怕你们急,”三儿盯着李建昆的脸说,“兄弟,这可不是小买卖,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什么局,我们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总要检查一下安不安全。” 这话让李建昆无法辩驳,但他仍没有让开,他要给陈亚军和金彪争取点时间,否则三儿一看见他们,计划直接泡汤。 他微微眯眼:“信不过我们?那这生意别做了。滚!” “我大半夜跑过来,你让我滚?”三儿目露凶芒。 “草!做个买卖叽叽歪歪,让你滚咋地,谁踏马不是熬到这个点?”张贵演技爆发,别忘了,他哥俩是在武术队长大的,那些孩子都有个演员梦,毕竟这年头几乎不存在武术江湖,登台表演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哟,怎么个意思,想耍横?” 林海身上的枪伤,有两枪来自于三儿,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哪还会怯打架斗殴。 “破事真多!”李建昆骂骂咧咧一句,烦躁地挥挥手,“看看看,赶紧地。” 三儿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踱步走进里屋。可怜陈亚军和金彪挤在小木板床底下,大气不敢喘。 三儿左右打量,直奔后门,这扇门他白天就注意到。 李建昆暗道好险,本来按照杨队的计划,后门外会藏重兵,说是保护他们的安全。 李建昆更为自己等人的安全着想,提议把“战场”放在铺门前的街道上,而铺子则作为他们的安全屋—— 谁知道劫匪这次会不会带枪? 说实话,他也没料到这个劫匪这么谨慎,现在看来,如果不是靠搅动君子兰市场把劫匪吸引出来,哪来的天网恢恢?根本不可能抓到他们。 “我们藏刀藏人了吗?我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开店做正经买卖,又不是只做你一笔生意。”李建昆没好气道,不敢让三儿在里屋再逗留,他已经注意到藏在床底下的陈亚军和金彪。 “等着。”三儿撂下两个字,离开铺子。 不多时,一辆板车驶进万宝街,前面一个精壮汉子拉,侧边两个人扶着推,一个是三儿,还有一个戴着一顶狗皮帽。 李建昆站在铺子门前看着,眼里精光四溢,三个!三个人! 在板车距离铺门还有七八米时,李建昆看向左右,和富贵兄弟一起闪进铺子,迅速把刚卸下来的几块铺门板装上去。 劫匪三人:“……” 正在他们愣神之际,寂静的万宝街中,乍响一声怒吼:“杨队,动手!!!” 以喜乐花店为中心,周围的几处黑暗中,霎时间同时传来动静。 “玛德,中计了,有埋伏!” 勇哥瞬间红眼,甩开肩头拉车的肩带,又掀开罩着车斗的黑色纱布,从里面取出一把老式步枪。 嘭! 他先发泄般朝喜乐花店的门板上开了一枪。 三儿和狗皮帽同样大惊失色,然而他们只带一把枪,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打死都没想到,这竟然是警方的一个局。 跑? 跑不掉了。 周围涌出来的大檐帽至少有二十个,每个人手上都握着家伙事儿。 嘭!嘭!嘭! 勇哥目眦欲裂,朝人最集中的地方,不断开枪。 大檐帽并不比他慢半分,而且他站在街道中间,等于是个靶子,枪声乍响一片,像大年三十晚上齐鸣的炮竹。 勇哥眨眼间变成马蜂窝,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双眼血红的三儿拾起掉在地上的步枪,一边在马路上翻滚,一边开枪。 狗皮帽怪叫一声,实在找不到任何武器,遂抱起板车上的一盆君子兰,举过头顶,朝最近的一个大檐帽冲去。“老子跟你拼了!” 嘭! 嘭!嘭!嘭…… 枪声渐疏。 李建昆靠在铺子里的一堵墙壁后面,心脏怦怦跳,几乎快要脱口而出。旁边的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也是一样,即使他们都曾面对过持枪悍匪。 然而,那几个港城悍匪和这三个劫匪相比,简直是乖宝宝。他们虽然没有看到画面,但通过密集、长时的枪声,完全能想象到外面的三个劫匪有多凶狠。 刚刚至少开了三十枪! 第797章 结案 疯狂 第797章结案疯狂 朝阳初升,桃山镇躁动喧嚣,往常这个时间小镇上空早已炊烟袅袅,今天却只见到稀疏的几缕薄烟。 小镇居民们纷纷涌上黄泥压实的土街,望着那几辆警用吉普,和分成几拨一起行动的大檐帽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乏大胆的人,紧随其后,凑上去看热闹。 “听说闹出人命了。” “镇上的干部刚才说,大勇、三儿、光富,三个都没了。” “啊?怎么没了,三个顶好的娃,被人害了?” “屁的被人害,是他们害人,打劫!好像还想干二回,被一锅端了。” “不能吧!” 镇东头响起几声狗叫和吆喝,大檐帽们有发现,在胡大勇家的厨房灶台的里侧灶肚子中,发现两袋子钱。 得幸亏没撞上节庆日子,老百姓家通常只用一口锅,不然眼神不好的老人,塞把柴火进去,啥都没了。 现在的结果,仅仅能告慰一下他的在天之灵。 谁能想到这样的三个年轻人,居然变成抢劫犯,杀人犯! 新闻尚未见报,市民们并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纷纷猜测肯定和喜乐花店有关。 昨晚三名劫匪用板车拉来的君子兰,废掉几盆,多数还完好,已物归原主,就近搬进了喜乐花店。 终究,林海走了。 不提花店的东家多有钱,单是店里的那些高端君子兰,就价值不菲。有心人通过花店的门缝打量,发现里面的兰花似乎比昨天见时多不少。 李建昆一行走出市局大楼,所有人全在,包括后面喊来的季美仙。户外阳光明媚,微风中还夹杂着一股暖意,但大家脸上并无任何喜色。 看不出,完全看不出来。 喜乐花店,今儿关门歇业。 案件水落石出,钱和花基本追回,三名劫匪就地正法,正式结案。 胡三儿是个个体户,在镇上开了家小卖部,为人和善,谁家手头紧,拿不出活钱,去他店里赊个账,从没有二话。 善恶,仿佛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日上三竿,市局。 尤其是胡大勇,他还是个“官儿”,镇上民兵队的副队长。队长是个快五旬的中年人,平常镇上有些作奸犯科的事,或者和外镇起冲突,全靠他摆平、出头。 在许多小镇居民的心中,他近乎正义的化身。 在昨晚万宝街的垂死挣扎中,还打伤几名大檐帽。 胡光富家里有几亩地,父母去得早,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开始操持地里的活儿,庄稼把式样样精通,手脚麻利,农忙时节还常常帮乡亲们犁田犁地。 消息一传开,原本还死不相信胡大勇、胡三儿、胡光富三人会打劫的镇上居民,顿时哑口无言,但仍觉得不敢置信。 同一时间,市区,万宝街上也是一片躁动。 虽然三具尸体被抬走,战场已经清理过,但难免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不少市民扎堆在那一块儿,通过这些痕迹七嘴八舌还原着昨晚的激战。 让大家心里好受那么一丢丢。 “呕!”刚刚非要亲眼去看劫匪尸体的艾菲,小跑到台阶一侧呕吐起来,季美仙上前轻抚着她的后背。 吐了好一会儿,艾菲抱着头,无声哭泣着。 这样的伤,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抚平? “建昆,谢谢。”林云深深鞠一躬,由衷道,无论如何,弟弟的大仇得报。 林新甲和阿昌陪着鞠了一躬,他俩一个是林海的堂哥,一个是发小,都算亲眷,这个礼必须要敬。 李建昆托起林云,问:“有主意了吗?” 阿海的尸体仍在人民医院的停尸房贮存,这年头想要运回三千公里外的老家,非常难。甚至可以说有且仅有一个办法:弄辆卡车拖回去。 但这至少需要一个礼拜时间。 路途颠簸,尸体还无法妥善保存。 “火化。”林云说。 “那、要不要我让人把阿姨送过来?”李建昆问。 “可她看不见呀。” 林云蹲下身,眼泪再次涌出眼眶,要不要让老母亲见弟弟最后一面,对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担心本就身体孱弱的老母亲,根本承受不住。 他刚刚失去弟弟,不能再没了娘。 他权衡多日,还是决定大逆不道一回,隐瞒弟弟的死。 说辞他已经想好,阿海在和艾小姐处对象,但阿海的文化水平太低,二人差距悬殊,这一点老母亲也晓得,总劝弟弟多看些书。以此对老母亲说,艾小姐找到门路,送阿海去国外学习了。 无法辞行的缘由,倒是好搪塞。 只要他们几人守口如瓶,装得足够像。 林云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下地狱。 不过,他认了。 李建昆默然,尊重他的选择。 两日后,在市殡仪馆,他们给林海举行了一场小型追悼会。林海的骨灰会暂时由艾菲保管,带到港城。 做完这件事后,一行人准备离开春城,李建昆派富贵兄弟去把喜乐花店给处理了,谁料两人却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 “东家,薛记者被人套了麻袋,打成重伤!” 李建昆原本还有些疑惑,怎么他给薛志文的稿子,只见报一篇,后面没动静,这才知道薛志文出了事。 他当即带着富贵兄弟,再次来到市人民医院。 在一间病房里,三人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薛志文。后者身上缠满纱布,像个木乃伊。 李建昆一步一步走向床边,指尖抖动,薛志文为什么会遭这个横祸,答案显而易见,源头在他。 疯了! 这该死的君子兰,真把人迷疯了! 病床边有位啜泣的妇人,从木质靠背椅上站起来,红肿的眼睛望着李建昆三人,有些诧异。 她从未见过这三个人。 在她脚边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回头看一眼来人,显得十分好奇,如果换作往常,以她古灵精怪的性格,肯定会凑上前打听身份,询问和父亲是什么关系,现在实在没心情。 小女孩扭回头,轻轻推攘着病床上的薛志文:“爸爸,你醒醒,醒醒……” 李建昆向妇人微鞠一躬,仿佛有东西钳住喉咙,艰难道:“嫂子,医生怎么说?” “你们是?” “老薛的朋友。” “全身多处软组织受损,肋骨断了三根,右脚骨折,还有多处骨裂,中度脑震荡,命是保住了,可医生说就算好转,往后……往后……肯定会有后遗症。” 妇人掩着嘴,涕泪纵横。 李建昆暗松口气的同时,又攥紧拳头:“施暴的人抓到了吗?” “抓了,几个醉酒的无赖,说老薛骂他们,根本不可能,我家老薛从不说脏话,肯定是他那篇文章得罪了人,肯定是!” 她不提这个还好,提及这个,李建昆心里更不好受。 他踱步到床边,盯着老薛看了会儿,然后向薛妻告辞。走出病房后,李建昆找到薛志文的主治医生。 对方说的情况和薛妻差不多,至于后遗症,用医生的话说:“伤筋动骨的,身体再好的人也难免有影响,他一个文弱书生,身体本就不好,往后犯头疼,阴雨天有个腰酸背痛,腿脚不便利,那是必然的。” 不幸中的万幸,他没说以后会站不起来什么的。 这医生已经是市人民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李建昆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遂回到永春宾馆,取了些现金,又坐出租车去百货大楼买了些营养品后,返回医院。 敲开病房房门时,让人欣喜的是,薛志文醒了。 李建昆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薛志文未受伤的手,重重叹息一声:“我的错。” “千万别这么说。”薛志文挤出一丝笑容,“事儿我早在干,直到今天才被打,只能说明我写稿子的水平太差,而前两天发的那篇稿子,见效了,让别有用心的人害怕了,这是好事!” 薛妻埋怨地瞪他一眼:“还好事?” 薛志文看着李建昆,继续说道:“等我缓两天,能坐起来把剩下的几篇稿子也发了……” “你敢!”薛妻勃然大怒。 “不敢我就不是薛志文,想靠这种手段让我罢手?他们想错了。小兰,别担心,现在知道有人想对付我,我不会给他们机会,我不是还受伤吗,大不了在医院办公,他们有本事冲到医院来。” “你……” “爸爸是英雄!”薛妻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却传来女儿的声音,使她欲言又止。 “老薛……”李建昆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也被薛志文打断。他说:“李同志,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啊。”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谁如果要剥夺走这个,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守在医院,直到这件事彻底平息。”李建昆侧头说。 富贵兄弟相视而望,不是说马上要返程吗?不过还是点点头。 李建昆打算多待几天,和老薛并肩战斗,把君子兰彻底浇“死”! 太糟心了! 示意老薛不要再说话,多休息后,李建昆把薛妻喊到门外,将准备好的一只黑布袋子,交到她手上。 薛妻疑惑,扯开袋口一看后,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全是钱! 崭新的大团结,好多捆! “你,这……” “嘘!”李建昆小声告知原委,把他和老薛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薛妻,使她明白,她丈夫遭这个灾,包括往后会带来的影响,责任在他。“嫂子,你不拿着我真的过意不去,老薛的身体……孩子又小,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很。” 薛妻想生他的气,却生不起来。 她收了这笔钱。 她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比不了丈夫,她的家庭确实需要钱。 不过,真的好多啊。她手里拎着黑布袋子,心惊地想着,怕是有十斤重。 第798章 浇死 没有路费的美都子 第798章浇死没有路费的美都子 时值正午,沿街边的一家国营饭店。 季美仙做主点了份铁锅炖大鹅,圆桌旁,只有她和李建昆两个人。 陈亚军和金彪坐在另一桌,点了几道小菜,食欲不振地吃着。富贵兄弟现在守在医院,他俩充当起李建昆的临时保镖,实际上就是结个伴,论身手,他俩谁也比不上李建昆。 其他人已经离开春城,李建昆让林新甲把艾菲送到港城。 阿昌且不提,至于林云,他是爷们儿,这个伤口只能他自己去舔舐。 “还是家里好吧。”李建昆提起酒盅。 “肯定的。”季美仙笑笑后,把杯中酒一口闷,她的酒量极好,拼起来李建昆根本不是对手。 这事被新闻界视为“极其恶劣”,引来不少报纸杂志的声援。 这个转让消息,招徕不少意向接手的人。 隔日,省文汇报正刊头版,发表文章《奇高的君子兰花价还能维持多久?》。 二来,还是那句话,喜乐花店名声在外,手头有好兰的人,现在都知道奔这儿来。广告效应建立起来了。 一百万美金近乎他过半的身家,而现在整个亚洲的君子兰行情,都会受到春城市场的影响,这边跌,其他地方也会跟着跌——这儿是现在唯一的君子兰货源地。 “您决定了?” 咚的一声,两只酒盅碰在一起。 “可……这是投资,不是消费。”工藤三郎望向女儿,“再拿下这批君子兰,我马上可以回国开展计划,君子兰能变出钱,变出更多的钱。铺子留人驻守,以后源源不断收购好的君子兰,源源不断为我们创造财富。” 广泛的说法是:喜乐花店背后的东家怕了,抱着命比钱更重要的想法。 这次登门的不止美都子,她爹也在,叫啥来着?哦对啦,工藤三郎。 工藤想明白了,他也在四处搜罗珍品,却无论如何也搞不过人家,为什么? 被动了。 这些找上门来的花商都是! 鉴于铺子这么抢手,李建昆的心也不大,收回自己的五十万成本就好。不过这个价格,一般的花商都出不起,他也不急,反正还要在这边待一阵儿。 君子兰市场的交易,立即陷入冰点。君子兰的价格一跌再跌,再跌…… 人家的模式是开间商铺,以高价吸引,想卖的人会主动找上门。 “李君好,”工藤三郎发挥躬匠精神,“自然是为这些上品君子兰,还有,这间铺子。” “那铺子呢?”工藤三郎问。 “相当靠谱。”李建昆竖起大拇指,且不提这年头干啥都是赚,这个生意她还考虑到供销关系、设备资源,以及自己的能力优势。 愉快?李建昆心说还真没看出来,上次那一百万美金拿出来,把这小老头肉疼得不行。 虽说是个会长吧,但这小老头的公司应该不大,没多少家底。 “工藤先生有何贵干?”李建昆跨过门槛,瞅着正俯身欣赏货架上的一盆君子兰的工藤三郎,用英文问。 君子兰的行情,像被一刀削掉头。 这天早上,他还在宾馆睡觉,陈亚军打电话来,说店里来了小日子。 是这年头人愚昧吗? 又一日,还是省文汇报正刊头版,发表文章《实业才能兴邦,靠哄抬起来的泡沫害人终害己!》。 君子兰的行情,遭遇拦腰一斩。 李建昆不用听下文就知道是谁了。 “机不可失,这家铺子的广告效应其实也值不少钱。不过,这份合同我还要找人确认下真伪。” “可是我收过来的行情没降。”李建昆一副爱要不要的模样。 不尽然,看看后世的房地产。 “这样挺好的。”李建昆也有所察觉,“无论怎么样,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好吗?” 君子兰的行情,再遭一刀削首。 而这时,市人民医院里,薛志文已经能坐起来,火急火燎处理着其他几篇稿子。 “你以为我想?好铺子太难弄,绝大多数都是公家在联营,不大可能转让给私人,而私人老板也靠铺子不少赚,利益太小,谁会心甘情愿放弃能赚钱的铺子?”李建昆耸耸肩说。 “这不可能!” “你看,我遇到麻烦,立马找你帮忙,你如果以后遇到难处,可别跟我见外。”李建昆再次提杯。 一来,市里几大君子兰市场中的商铺,本就一铺难求。 吃完饭,李建昆补回上次的爽约,亲自把季美仙送到客运站,目送那辆开往哈市的大巴车缓缓驶离。 这次的交易比上次慢,李建昆怀疑工藤筹钱去了,三天后他才拿到一百一十万美金。 省文汇报副刊头版,发表文章《奇高的君子兰花价如果合理,为什么记者就事论事会遭到殴打?》。 不过,人们认为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根本犯不上,三个歹徒暴毙门前,真生出歪心思的歹人应该比他怕。 而现在,他正站在所有卖花人最喜爱的商铺里。同时这家商铺还要转让,岂不是天赐良机? “上次合作很愉快,还希望李君一定成全。”工藤三郎又一次发挥躬匠精神。 三来,薛志文的那篇稿子,虽然带来一定影响,让君子兰的行情有所萎靡,但市场并未呈现出要崩盘的迹象。更多人仍坚信君子兰会一直火爆下去。 不过,他硬要往上凑…… 李建昆也懒得解释,去到里屋,找出转让合同,甩在他手上。合同内容凭他的蹩脚中文水平肯定认不全,但阿拉伯数字总归认识。 引发轩然大波。 一一一.二五三.二五一.四九 事实证明,些许不利的因素,根本无法撼动当前火爆的君子兰市场,工藤认为这个生意近两年内仍大有可为,这期间还会诞生不少珍品,与其累死累活地去搜罗,倒不如盘家店,守株待兔。 两天后,来自首都的人报,在二版显要位置刊发《君子兰为什么风靡春城?》,文中把“君子兰交易”称为“虚业”,并指出“四化建设要我们多干实事”。 那他的荷包就彻底掏空了。 “花的话你想要,还是上次的价码。” 工藤在心里算了笔账,如果是这样的话,拿下这间铺子和里面的君子兰,至少还需要支付一百万美金。 这间铺子归公家所有。 美都子闻声扭过头,望着他一脸幽怨。 季美仙欣喜,打算就这么办。她不觉得放眼全国,还有谁比对面这位更会做生意,他都用了“相当”二字。 “后面打算做点什么呢?”李建昆问。 他的模式是派人出去找,找不找得到,全看运气。 社会各界这才知道,前几天发表那篇《对比郁金香经济,君子兰只是泡沫》的记者薛志文,遭人套麻袋毒打,险些致残。 喜乐花店里,美都子站在铺门旁,望着万宝街上或哀嚎,或痛哭,或发疯的人们,再回头看看满铺子的君子兰,身上冷汗涔涔,腿脚发软。 他必须得承认,对方是一个有胆量和远见的人。 除了少部分人早已赚得盆满钵满,更多的人赔得裤衩都不剩,市民们望着窗台上精心培育几年的君子兰,幽幽叹着气,不乏人直接抱起来砸了。 “我是用五十万人民币转……” 在此期间,他所属的机关——省文汇报,有领导过来探望,了解完情况后,怒不可遏,领导的原话是:“这股不正之风,这股丧心病狂,必须好好治一治了!” 工藤表情阴晴不定,这事儿他了解过,对方这又一铺子花,基本都是那天不好的新闻见报,市场行情下跌时,这小子趁机收的。 究其原因,是背后的推手太多。 在大巴快要驶出客运站的院子时,一扇玻璃忽然推开,季美仙探出头,喊出了那句她从未说出口的话: “记得,有个东北姑娘爱过你!” 李建昆站在已经颇具寒意的西北风中,眼眶湿润,用力点点头。 一天后。 天知道,他那天吓出一身冷汗。 季美仙灿烂笑起,泪花随风飘坠,在阳光下犹如晶莹的钻石。 —— 喜乐花店要转让的消息,甚至成为全市的一个新闻,毕竟这家店铺名声在外,另外前几天在它门口还发生过一场枪战。 附近的人们惊愕,换其他地方恐怕会有人要骂没羞没躁,不过这是热情的东北,有人鼓起掌声。 “当然。” 原因有三: 这三篇新闻,矛头直指人们购买君子兰的动机,以及君子兰交易所衍生出的腐败现象和治安问题。由此得出结论:奇高的君子兰花价应当平抑下来。 “弄个饲料加工厂您觉得靠谱不?我们这边杂粮不值钱,现在愿意搞养殖的人也多,设备可以从特区搞,我也算有点管理经验。”季美仙用咨询的口吻问。 “不不,李君,现在整体行情降了,理应便宜点。” 人们对此揣测纷纷。 她怕再也没有机会,虽然话是那样说。 “哦?”李建昆弯起嘴角。 春城的回应政策立马下发,其中有一条是:将君子兰交易的纳税额,提升至交易额的百分之六十。 “可是小姐,会长走的是海路,现在肯定还在船上。” 李建昆起床拾掇利索,在宾馆楼下坐上一辆波罗乃兹出租车,来到喜乐花店。 嗅觉灵敏的人意识到,这是一道行政指令。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季美仙没好气白他一眼,做完这个动作后,姑娘怔了怔,她好像从没有在他面前这样过,即便是在私下里,也总是小心翼翼,很刻意地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工藤数完那些零后,一脸无语:“这这……这也太贵了吧,又不是买铺子。” “父亲,再支付这笔款项,咱们没钱了。”美都子也能捋明白,用日文和她爹交流起来。 她自告奋勇留下来暂时打理这间铺子,在收购珍品君子兰的同时,也做做不那么珍品的生意。 他甚至已经找好本地的“代言人”。 捣腾君子兰的人皆对此深表遗憾,以后或许再也没有出价这么高的收花商了。 该说不说,美都子和她爹心还挺大,说是要回泥轰办个展销会,收走这么多极品君子兰还不走。硬要往上凑…… 美都子愕然,不敢想象父亲满载着近两百万美金的君子兰,回国后,却发现它们变得几乎一文不值,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她这边,由于贪功冒进,把父亲留下来的钱全收了花,这些天却没有卖出一盆,她甚至连回国的路费都凑不出了…… 第799章 跟屁虫 第799章跟屁虫 李建昆刚向薛志文辞了行,从市人民医院出来,两人的计划大功告成,君子兰算是彻底凉了。 这还要得益于省文汇报相关领导的支持,同时他们考虑到薛志文的安全,对他的工作重新进行了安排,等薛志文身体再好转一些,会派车把他接回省里。 春城这边再没什么事了,金彪和陈亚军结伴去火车站买票,李建昆和富贵兄弟乘出租车返回永春宾馆。 一路上透过车窗,李建昆看见了一副众生相,这座城市大梦初醒,有人怨恨愤怒,有人失意沮丧,更多的人浑浑噩噩,陷入一夜狂欢后的悔恨和自责。 车路过一个三岔路口时,缓缓减速,周围聚集着不少人,马路牙子旁摆满君子兰。 “还有人不死心啊。”司机师傅叹息一声。 她曾无意间听到后母和父亲的对话。 也不知过去多久,刺眼而温暖的光线照在脸上,使她苏醒过来,感受到什么,她低头望去,不由怔住。 下火车后,在车站大厅内,李建昆把美都子拉到一个无人角落,掏出一万美金,塞进她的呢子大衣的内衬口袋。 李建昆看着她噘着嘴,昂着头的模样,蓦地发现这妞倒也有几分可爱,遂拍拍她的小脑瓜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美都子从没有这样被人关照爱护过,一种完全不求回报的关爱,父亲没有,那个家庭也没有,她不记得生母有没有,因为那时她还小。 美都子一人被扔在春城。 车窗被敲响,四五个人抱着君子兰扒到玻璃上。 “嗯?”司机诧异。 虽然那几盆君子兰品相都还不错。 “嗯。” 他低头瞅瞅几盆花,按照这个价格,哪怕她手上还有一些,全部卖掉,也凑不齐回泥轰的路费啊。 李建昆点了一桌子菜,美都子顾不得什么礼仪,狼吞虎咽,两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买花不?便宜!” 张贵摇下车窗,说不要不要,想把他们轰走,以便出租车继续行驶。李建昆望向窗外的眼睛忽然一下定住。“停车。” 这妞头先回去换过衣服,化过妆,梳理过,在这节车厢里无疑属于美得冒泡的存在,一件米黄色呢绒大衣里的白色羊毛衫,还是U领款式,颇具规模的白兔半隐半露。 李建昆走上前时,美都子正啃了一口掉渣的馒头,又委屈地洒下眼泪。她察觉到身前的阴影,还以为有买主上门,小脸上浮现一股喜色,一边抬头,一边用蹩脚的中文说: “我马上要去京城。” “请稍等!”美都子透过车窗望着那辆皇冠车缓缓驶离,喊住了准备开车的司机,她迟疑一下说,“请跟桑他们。” “那太好了!”美都子惊喜,睁着大眼睛问,“你会带我去的对吧?你会帮我指路的对吧?” “但她有用。”父亲说。 “你父亲呢?”李建昆又问。 “你回国要从京城坐飞机?”李建昆问。 “都怪你!”美都子站起身来,昂着脑瓜尖叫。 列车终于到站。 想起那晚的宾馆客房的事,美都子的戒心大减,跟上他的脚步,至于几盆君子兰,不要也罢,根本没人买。 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坐在一起,脚边放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的全是钱。四人根本不敢睡觉,注意力全在包裹上。 她终于找到一点存在感,但有限。 “美都子小姐,首先你要搞明白一件事,我们之间的两次交易,都是你们主动找上的门,而不是我。”李建昆顿了顿问,“那你怎么不回去,还待在这儿干嘛?” 谈及这个,美都子气得差点哇哇大哭,她在这儿言语不通,约莫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把发生的事抖豆子一般倒出来。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家档次还不错的国营饭店。 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她心如明镜,过往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父亲如果还有能力,只会用在他的那个小家庭上,而不是她。 她的父亲都从未给过她这么多钱。 “价格,价格,便宜!”白皙小手指向花盆里的纸。 李建昆皱了皱眉,望向她的眼神多了些变化,他能分辨出来,这些都是真话,似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好吧。” 李建昆瞥他一眼说:“这是位外宾,言语不通,给她送到机场,车牌我可记下了。” 美都子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她父亲找了个后妈,并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李建昆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吃,说是大概今天就要出发。 “她是个婊砸!”后母说。 这是她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啊,是的,爱。 “我不应该对你发火,这件事确实不怪你,是我们贪得无厌,咎由自取。只能说你……运气真好。” 通过她的讲述,李建昆这才知道,工藤家是个组合家庭。 “啥情况?”李建昆问。 “李君……”美都子眼睛里闪烁着晶莹,萍水相逢,为什么他这么好? “你的眼泪也太不值钱了吧,别哭了,眼泪会使你脆弱,按你说的情况,你回国的处境也不会太好,离开那个不在乎你的家吧,找份工作,自己照顾好自己。” 当然,她价格再标高些,更没人买。 “我、没有其他家人。”美都子默默扒着饭,表情黯然,大眼睛里晶莹闪烁,“父亲自顾不暇,没人会再管我了。” 不曾想,君子兰凉了后,第一个反水的就是他。 “我——”美都子无尽憋屈道,“没有路费!” 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夹克外套。 一一一.二五三.二五一.四九 “我还能贪图伱什么吗?”李建昆反问。 “这?!”美都子惊讶,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她再看看旁边的男人,双手环胸,缩着身体斜靠在座位上,正在酣睡。一股暖流涌过美都子心间,她深嗅一口黑夹克外套,竟嗅到一种甜蜜的奶味儿。 得幸亏还有个花店可以落脚,否则只能流落街头。 于是,李建昆他们的返程中,多了个日苯妞。 “真有了钱你不应该先打个电话回家吗,你父亲即使破产,家里人弄个路费给你,问题应该也不大吧。”李建昆自顾自喝着茶。 “我说跟桑他们!” 而这一点,她父亲知道,并且默认了。 是夜,绿皮火车行驶在旷野上,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几点星光。这列火车没有卧铺,李建昆他们都在第九节车厢。 两个小青年:“……” “五块钱要不要?” 李建昆揉揉美都子的小脑瓜,把她安排上车后,又带着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挤上旁边的一辆皇冠出租车。 好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她迫不及待想找回在家里的存在感,放弃了一些公司入职的机会,进入父亲的会社帮忙。 为了能让父亲重新重视她,她付出所有努力成全父亲的事业,包括身体。 “嗯?” 李建昆摸摸鼻尖,这妞和她爹会亏,在意料之中,却也没想到混得这么惨。显而易见,这些君子兰都是她自己搬过来这边卖的,万宝街那地方,现在只怕连根客户毛都没有。 “哟,想练练是吧。” 李建昆:“……” 美都子冲李建昆嘻嘻一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这几天实在没睡好,歪着脑壳沉沉睡去。 侧方忽然站起四个爷们儿,张贵喝道:“来,练练。” 李建昆和美都子坐在一块。 “快吃吧。”他的语调轻柔了些。 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 “先给你,待会儿人多眼杂,你也别去大使馆了,到那边请求他们把你送回去,成了什么,难民吗?”李建昆笑笑说,“我出去给你打个车,直接去机场,未必能买到今天的票,不过机场周围有宾馆,你在那边先住下来等着。” 李建昆转而又望向她手上的馒头:“没吃饭啊?” 她跑到刚才那三岔路口卖花,也不是想凑齐回国的路费,她还没这么弱智,而是想凑个去京城的路费,好去泥轰大使馆求助。 “对不起。”美都子鞠躬说。 “我父亲完了,完了你知道吗!”美都子咆哮,“他现在不知道回没回国,等回去发现重金收购的君子兰,变得几乎一文不值,先不提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他的会社会破产,他会被债主堵上门!” “你父亲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你能不能——”美都子抬头望向他,带着希冀说,“借我两百块人民币,我打听过,说去京城火车费要几十块,我不确定我到地方能马上找到大使馆,可能还要住宿、吃饭。你放心,等我回国后,马上寄给你!” 近乎身无分文。 她变得不再重要。 那儿坐着一个大眼萌妹,眼泡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黑呢子大衣灰扑扑的,棕色长筒皮靴上沾满泥巴,手里拿着半块啃咬过的生冷馒头。 工藤家的经济情况石田很清楚,君子兰变得白菜价,工藤三郎彻底完蛋了。打工人石田可没有再伺候的心思,而且他认为即使回国,工藤也无力支付欠他的薪资,于是石田夺走了工藤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所有钱,本还想甩卖掉喜乐花店里的君子兰,卖不动后,跑了。 对面有两个小青年,看起来不是那么纯良,一脸奸笑,肆无忌惮打量着。 车门打开,卖花的人还以为他感兴趣,愈发卖力地凑上来推荐,李建昆抬手把他们推开,眼神落向九点钟方向的马路牙子上。 无人问津。 咚咚! 顿时怂得一批,不敢再瞧。 美都子完全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哭得稀里哗啦。来到站外的广场上,李建昆领着美都子,走向停在路旁的一辆皇冠出租车,司机是小青年,即使常拉外宾,也鲜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眼里有些异样。 她爹倒还留了个人在这边,叫石田。石田的中文比她好不少。 当看清来人后,她愕然少许,继而,湿润的眼眶里爆发出一股愤怒和憎恨! “把你们的狗眼挪开。”李建昆说。 “看看我这盆,品相好的很,十块钱就卖。” “我这盆八块!” “两顿没吃!”美都子眼眶里的泪水哗哗往下淌。 李建昆尴尬一笑,摸摸鼻尖。 原本以为石田会是她在这边最大的依靠。 她脚边的路埂下也摆着几盆君子兰,每只花盆里都放着一张折成立体三角的白纸,朝外的这面上用阿拉伯数字表明价格:一百、八十、五十…… 她可以不在乎钱,不在乎物质,但她不能没有爱,像鱼无法脱离水。 她觉得,她不能离开这个男人,否则她肯定会后悔!像她这样肮脏的女人,也不敢有什么奢望,哪怕做只猫,做只狗,只要能摇着尾巴待在他身边,换来他心情不错时的轻抚…… 第800章 二姐的另一半 第800章二姐的另一半 由于携带着大量钞票,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暂时都没有回家,皇冠出租车刚在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门前停下,一行人下车时,发现后面跟着驶进来一辆皇冠出租车。 李建昆随意扫过去,当瞥见那辆车的牌照后,一脸愕然。 这不是美都子坐的车吗? 皇冠车停下,一个娇小丰腴的身影从后排跳下,冲他摆动小手,嘻嘻笑着,不是美都子又是谁? “你跟过来干嘛?”李建昆诧异问。 “李君,请让我追随你吧!”一句很中二的话,美都子堂而皇之喊出来,并且这次发挥出躬匠精神,老半天不起身,似乎在乞求允许。 李建昆:“……” 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坏笑,没听懂,但意思能看出来——这日苯妞赖上老大了。 咱就说,都是男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陈亚军和金彪哈喇子差点没馋下来,这妞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还娇小,那不是一般的得劲,如果愿意给他俩做老婆,什么泥轰人,什么语言不便?统统不成问题,保证一天疼她一百回,只要腰子能负荷。 沈红衣瞥她一眼,用英文说:“这是他妈。” 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赶紧远离是非之地,拎着钱袋子去屋里放钱。 问题是……他都干啥了他?怎么就变成她的家了? 坑了她家二百一十万美金,遇到她快流落街头,给她一万,是个人都能干出这种事吧。 美都子小脸顿时一怂,鞠躬道:“阿姨好。” “所谓家,不是一个地方,是因有爱的人才存在,从今往后,李君就是我的家。” “我真的没干啥,”李建昆瞅着老娘和沈姑娘,老实交代,“只是看她快流落街头,啃着冷馒头,连回国的机票钱也没有,领她吃了顿饭,把她带来首都,给了她一点钱吃住买票,就这样。” 这他娘的,听着还怪感动的呢。 “你不回家了?”李建昆愣了半晌才问。 嘶—— “她是谁?”沈红衣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能踮着脚一拐一拐地走路,她来到院门旁,瞅着外面的情况,漠无表情问。 美都子脚边放着她的行李,戳在一侧,她也不管其他,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建昆。 李建昆:“……” 一行人进入院子,包括美都子,跟都跟过来,总不至于把她关在门外。 玉英婆娘左右瞅瞅后,上前揪住李建昆的耳朵。 梁叔两口子一边端茶倒水,乐得看个热闹。由于儿子小龙的关系,他们对东家的女人缘多少有所耳闻,再冒出来一个,似乎也不叫个事儿,东家能拎得清。 不能赖她,任何女人见到自己的男人带回一个漂亮姑娘,并且人家还口口声声要跟他成家什么的,都不会有好脸色。 “诶妈,诶妈,听我解释!” 院子里摆着几张马扎,刚才应该是在晒太阳,李建昆被玉英婆娘拧着耳朵放在一张马扎上,沈红衣在旁边坐下,玉英婆娘大马横刀坐在对面。 “放开李君!”美都子横眉冷对,仿佛化身女战士。 外面这么大动静,宅子里的人自然听见,宅门吱呀一声打开,好巧不巧,沈姑娘也在宅子里,而且她懂英文。 她没直接发飙都叫有修养。 腰子肉被沈姑娘狠狠拧一把。“谁让你这么好?” 天底下可怜人多了,怎么不见你带个要饭的大叔回来,偏偏是个漂亮女孩,还是异国风情的女孩。 “你有所不知啊。”美都子高低懂点中文,李建昆并不想让人知道君子兰泡沫被戳破是他的手笔,遂咬着沈姑娘的耳根子,把其中缘故娓娓道来。 在此过程中,美都子的眼睛总算离开他,落在沈红衣身上。她看出来,这个女人身份不一般,可能是李君的女朋友。 很漂亮,气质很好,辟谷很翘很大很圆。 不过,也有些地方比不上她。 而且她那些伺候人的好活儿,对方肯定不会。 她并不想争什么,只觉得自己不落下风,如果对方想要开战,她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春城的事是伱搞出来的?”沈红衣听完李建昆的话后,惊诧不已。作为新闻工作者,这么大的事她自然知道。 “太乌烟瘴气,阿海因此走了,不搞熄火实在难消心头之恨!”李建昆咬咬牙。 沈红衣脸色稍霁:“我跟她谈谈吧,你最好去看下你姐。” “我姐怎么了?”李建昆四下扫视,二姐现在还没露面,他以为不在家呢。 沈红衣没说什么,让他自己去看。李建昆起身时,玉英婆娘也不知道他俩刚才嘀咕个啥,望向沈红衣问:“说清楚了?我家建昆没干坏事?” 沈红衣笑着摇摇头:“是做好事,这姑娘赖上他了。” 玉英婆娘说了两声那就好后,上下打量起美都子,皱眉说:“日苯姑娘都这样吗?” “阿姨,我会一点宗文的。”美都子礼貌一笑。 玉英婆娘:“……” 再说李建昆这边,来到北厢房,走到姐姐的闺房外面后,轻敲房门。 “建昆回了?”里面传出声音,夹杂着一种郁结情绪。 房门没闩,李建昆轻轻推开。 李云裳瘫坐在蓝色的布艺沙发上,穿着居家棉服,如瀑的黑色卷发披散着,素面朝天,满满胶原蛋白的脸上有股伤感和挣扎之色。 “为阿海的事?”李建昆问,姐姐对林海不陌生。 李云裳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手撑沙发,后背离开沙发靠,拍拍身旁的沙发面,示意弟弟过来坐。“林老师……回家了。” 李建昆微微一怔,继而恍然。这事儿他没去想过,想想后又完全在意料之中。 林家两个儿子都是大孝子。林云以前能在京城闯荡,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弟弟,现在弟弟没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留瞎子老娘一个人在家。 “他京城的生意呢?”李建昆问。 “卖了,转给一个在他那儿工作的老师,没给现钱。” 李建昆哦了一声,钱,林云倒是不缺,这些年不少赚,另外陈亚军他们分出的那五十万美金,交给了他。 “你、想他?”李建昆在姐姐旁边坐下,抓过她冰凉的胖乎小手,捧在掌间揉搓着。 李云裳没回话,弯腰从木艺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份封,递到他手上。这是一封很私密的信,她谁也没给看,但她的事,只有弟弟最清楚。 她是个软弱的人,从来没有主见,她希望有个绝不会害她的人,能给她一点建议。哪怕是给她两巴掌,说“你必须这样做,不做也得做!”,是的,她希望这样。 她可能是有点贱的。 李建昆从白信封里取出信,不长,只有一页信纸。 【……云裳,我走了,可能要说声抱歉,我退缩了。 【其实、呵呵,我发现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你看,我想都没想就决定离你而去。 【讲真的,我比不上唐国耀,他对你的爱慕肯定比我更深。嫁给他吧,他一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让我这样的人也有了一段放肆追求感情的经历,虽然它并不撕心裂肺;让我这无甚光彩的青春里多少留下了一些颜色。 【我想,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毕竟我们三人之间纠缠太久,再牵扯对谁都不好,不过在精神层面我会永远当你是朋友。 【祝一切安好,永远幸福。 【此致,敬礼……】 李建昆一字不漏看完信,幽幽叹息一声。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李云裳问。 李建昆摩挲着斑斑僵硬的红线信纸,由衷地替姐姐的智商感到着急,这还需要问吗? “你在想他?”他重复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李云裳的脸上跃起两抹酡红,微微颔首。 “去找他。”李建昆说。 李云裳睁大眼睛,诧异盯着他。虽然她希望弟弟给她建议,但她并没有指望真能得到,弟弟曾说过,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帮你拿主意。 “姐,这就是爱啊。”李建昆摊摊手,“两情相悦。” 或许姐姐和唐国耀之间也是这样,但是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次这样两情相悦的爱情,已是一大幸事,岂能又岂敢贪求更多? 至于唐国耀,只能说声抱歉了。林老师率先让姐姐产生了不能割舍的思念。 命数如此。 “可是……” “耀哥交给我,现在什么都别想了,你收拾一下行李,马上走,我让富贵兄弟送你过去。” “耀哥他……” “姐!别再想了,越想你会越纠结,都交给我行吗。” 其实从现实上讲,姐姐和唐国耀在一起,会更加完美,唐国耀是首都人,他俩结合的话,也会在首都安家,现在老娘和妹妹都在首都,大哥一家且不提,李贵飞迟早也得过来。 这样家人会在一起。 而林老师那边,要照顾瞎子老娘,不大可能再挪窝。相隔数千里。 只是,李建昆有种直觉,尤其是通过这件事,他觉得姐姐对林老师的爱会更厚重一些。终究初见才是最好的,几年前那次茶花大队之行,姐姐应该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 选她最爱。 大概率是最好的决定吧。 第801章 姻缘与命 第801章姻缘与命 李云裳手上拎着一只黑色行李包,张富上前接过去,院外候着一辆未熄火的皇冠出租车。 富贵兄弟刚从家里过来。 “妈,那、我走了。” 玉英婆娘暗叹一声,挥挥手:“去吧,去吧。” 没有母亲愿意和儿女分离,也不希望女儿远嫁,不过这些终归抵不过女儿的幸福。她的二女儿过完年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嫁人,这在乡下农村是不敢想象的事,她不舍的同时,心头也长吁口气。 “姐,你还回来吗?”李云梦眼泪婆娑,天色尚早,距离她上学还有一会儿。 李云裳走上前替她抹干眼泪,笑笑说:“这叫什么话?我还能不要家,不要你们?回,过年回老家之前肯定回,等我。” 李云梦这才破涕为笑,“嗯!” 司机在外面催促,鲁娜偷笑说:“走吧姐。”她想,千里寻郎,还挺浪漫的,云裳姐总算在感情的事上,勇敢了一回。 只是可怜了国耀哥,那也是个好男人。 李云梦哈哈大笑:“她也太搞笑了。” 李建昆忧桑地抓过一只大肉包子,狠狠咬一口。 梁叔喊吃饭,李建昆决定不理她,谁料她自己跟过来,很自来熟地在餐桌旁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对端着热乎大肉包子和稀饭上桌的梁叔两口子,欠身道:“谢谢款待。” 美都子又望向李家三人,拿起筷子,笑着说:“那么,我要开动了。” 李建昆皱眉问:“唐国耀带了很多人?” “山河。” “草!建昆,啥时候回京的?” 也一起来这儿聚过一次。 “东家,是我,张贵,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张贵气喘吁吁的声音。 宅子里装了部电话,花了大几千块,二姐掏的荷包。 美都子自顾自搬着一张小马扎,坐在旁边,捧着小脸听着,好像能听懂似的。 吃完早饭,李建昆搬出马扎,陪老母亲在院里晒太阳聊天,他不在的这半年里,首都发生不少事,老家来了一群乡亲,在老王的冰箱厂工作,他们清溪甸也有两人,其他的是镇上或其他村的。 李建昆把姐姐送到院门外,他没有跟去,该交代的都交代给富贵兄弟,目送皇冠出租车消失在胡同口后,他搀扶着有些乏力的老母亲,回到院儿里,遂钻进正北房,找出电话簿,联系唐国耀。 美都子昨晚是在友谊宾馆下榻的,沈红衣送过去的。昨天沈姑娘和她长聊过,但毫无效果,这妞铁了心要当他的跟屁虫。 梁叔两口子:“……” 美都子噘起嘴,差点没哭出来。 折腾约半个小时,总算和唐国耀通上电话。 “你回去保护好我姐,我马上到。”李建昆重重挂掉电话。 唐国耀! 大概率就是这样。 他早上打电话让唐国耀过来,唐国耀居然猜到了是什么事。不过细想一下,又不算太奇怪,唐国耀的联系方式他早就有,但从来没有联系过,偏偏在林云刚主动退出回了老家的节骨眼上。 和山河相约好后,李建昆平复一下心情,来到门外,玉英婆娘问他什么事,他说一点琐事,朋友知道他回京,让他过去聚一下。 美都子浑不在意,陪着李云梦搭话的同时,注意力全在李建昆身上。 唐国耀不是有关系,在火车站内部搞了间办公室,做出租接客牌的买卖吗。似乎在特地等他们,他们一出现,便被唐国耀带着人拦下,明显不让走。 打完电话出来,院儿里多出一个人,李云梦像个好奇宝宝样围着她绕圈圈,利用她练习起蹩脚的英文。 “耀哥,今儿忙吗?……对,有点事……那你过来一趟,我在四合院等你。” 李云裳没好气地拍打她一下,饱满的脸蛋上透着羞红。她的小酒馆暂交给鲁娜打理,百货公司还在封顶,预计年后开业,鲁娜现在有时间。 李建昆反手一通电话打到了山河古玩城。 “先不说,有急事,带点人,到首都火车站等我……” “嗯,一群!” 唐国耀未必猜到具体情况,但因在火车站有人,方便,堵堵看,没想到真堵到…… 一九八四年将过,五道口周边仍然很难打到出租车,李建昆颠着“缝合怪”一溜烟来到龙牌刀具厂,林敬民安排过来一辆解放车,他跳上去后,卡车轰鸣着,以最快的速度驶向首都火车站。 他们刚到首都火车站,你猜遇到谁了? “喂,哪位?” 清溪牌冰箱样机已经搞出来,老王打算趁着春节档,把冰箱正式推向市场,还说到时先拖一台过来。 玉英婆娘:“哼!” 他哥正应付着,让他赶紧打电话汇报。 玉英婆娘脸色不太好看,碎碎念着这小日子简直没皮没脸。 临时,跟屁虫还要跟着,李建昆喝道:“在这儿待着!” 李建昆拍拍额头,脑仁疼。 正聊着时,正北房传来电话的铃声。李建昆起身进屋。 到地方后,李建昆和小王以及他带来的人马碰上头,随后又和富贵兄弟碰上。 得到一个糟糕的消息:二姐丢了! 火车站内部,唐国耀用作接客牌生意的那间办公室门口,张富自责道:“是我没看好,唐国耀说要和云裳姐谈谈,云裳姐也同意了,这里面有个后屋,没想到还有个后门。” 李建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办公室分里外两间,他一巴掌推开唐国耀的一名马仔,踱步向里走去,里间一侧果然有个后门。 推开后门,竟直接出站了,是一条狭窄的胡同,胡同口外是条大马路。 唐国耀把姐姐带走了,姐姐连声招呼都没打,不可能是自愿的! 想到这里,李建昆身上多出一股戾气。 “说!唐国耀在什么地方?”他冲房间里唐国耀的几名马仔喝问。 这间办公室门口聚集这么多人,引来两名车站执勤人员过来打量,王山河笑呵呵凑上去,每人塞了包华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成功打发走。 “山河!把他们拎出来!” 唐国耀的几名马仔嘴还挺严实,李建昆让小王的人马把他们一股脑儿拎到后门外的胡同。“打,打到说为止。” “还看我干嘛,他是我老大!”王山河比李建昆要小几个月。 其实根本不必小王的人动手,富贵兄弟收拾这几个喽啰绰绰有余。不过,他俩不太擅长审讯逼供,最终还是小王的人,抽出两把明晃晃的匕首,唐国耀的一个马仔哆嗦了,说有可能在几公里外的一座四合院。 “什么四合院?”李建昆问。 “耀哥的宅子。” “他们家搬了?” “没有,新宅子。” “只有唐国耀一个人住?” 马仔给出肯定的答复后,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面沉如水——唐国耀要干坏事! 他想生米煮成熟饭! 虽说,李建昆曾给过类似的建议,但他可不允许在姐姐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这么做。 “走!带上他。” 一伙儿浩浩荡荡,在火车站外拦下几辆出租车,直奔唐国耀的新四合院。 四合院的位置极好,在东城核心地段,临近南锣鼓巷,规模和档次也不差,有娘娘庙胡同的李宅两个那么大,高墙大院,从外面仅能看到铺着明黄色琉璃瓦的屋顶。 “嘭!” 从车上跳下后,李建昆一马当先,一脚踹在带铜铆的红漆院门上。 没想到院门没闩,用力向二面荡开。 宽阔的庭院里,唐国耀坐在正北房外的屋檐下,低头吸着烟,在他脚边扔着四五支烟头。 他似乎知道有人会冲上门,这么大的动静仍没有让他抬头。 李建昆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副模样像是有恃无恐,顿时心头擂鼓,难道……完事了? “我姐呢?”李建昆用低沉的声音问,谁都能听出来里面夹杂着的怒火。 唐国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失意而麻木的脸:“你以为我会伤害她?不,永远不会。” 是,他确实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他尝试主动了,而云裳抗拒。 他终于明白,云裳爱的是林云,对他,或许只是感激,和不忍伤害。 李建昆面色稍霁,声音平静下来,“我姐呢?” 唐国耀曲手指向身后的屋门。 李建昆大步流星走进去,在主卧的房间里,找到呆呆坐在席梦思大床边的姐姐。这间房,与众不同。 里面时髦的家具什儿齐备,像真皮沙发、三洋、彩色电视机,甚至是立式电冰箱,都是全新的。 席梦思大床上铺着绣着鸳鸯的大红被褥。 像婚房。 “姐?”李建昆轻唤。 李云裳眼眶湿润,抬起头:“别怪他,他没为难我。” 李建昆过去搀扶她,她没有动,似乎不愿走了。李建昆柔声说:“想好。” 眼泪滑落脸颊,李云裳终究还是起身了,来到门外,她眼含热泪,嚎啕大哭,望着屋檐下那个男人,重重说:“对不起!” 唐国耀笑起来,脸上的失意消失不见,温柔说:“别哭。以后要好好的。” 李建昆递给小王一个眼色,后者走过来,扶着仿佛摇摇欲坠的李云裳缓缓离开院子。 “都出去!”李建昆说。 等一起过来的人全部退出院子,他摸出一包华子,来到唐国耀身旁席地坐下,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挺好的四合院。” “有什么用?”唐国耀苦笑。 缺了她,这院子只是个院子,没有灵魂。 有些话李建昆不好说,感觉不合时宜,他应该早带姐姐来看看呀……做了这么多,你不说,人家姑娘怎么知道? 感情,未必不能培养。 “都是命。”他叹息一声。 “是啊,都是命。”唐国耀仰头望天,不让泪水涌下。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站起身来,把他送给姐姐的祝福,也送给他:“好好的吧。” 走出院门时,李建昆仿佛听见北风中传来男人的呜咽。 这是真爱过,却也,错过了…… 第802章 布局泥轰 第802章布局泥轰 李建昆推开妹妹的房门,虽说姑娘大了,闺房任何男人都不应该乱闯,但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今天必须给这丫头上一课。 “这是什么?” 在梳妆桌上,李建昆发现一只铁皮饼干盒,掀开盖子一看,好家伙,贝壳霜和蛇油膏等护肤品且不提,单是口红就有一大把,色号都快被她凑齐了。 “我、上学又不涂。”李云梦跟在后面,弱弱道。 “平时就能涂了?你才几岁!” “十七了。” “那也是未成年!”李建昆扭头瞪她一眼,“哪儿来的?” 李云梦求助望向房门旁的沈红衣。 “好啦好啦,女孩爱美是天性。不过小梦,你还小,也不能把心思用在这上面。”沈红衣打起圆场。 李云梦脑瓜点的像小鸡啄米,等回过头时,发现二哥把她费尽心血收集到的口红,一股脑儿全收走,脸色大变,又急又气。 看见二哥揽窗帘样,把自己走遍京城各大商场淘来的喇叭裤,全揽进怀里,想要拿走,李云梦彻底绷不住了,扬起粉拳想要和他拼命似的。 当然,话虽这样说,但李建昆完全能想象到。她脸皮厚啊,遇到小王老王,或者鲁娜许桃那些人,凑上去,哭个穷,人家还能不给她点。 李建昆望向门外的美都子,他难道没唾沫说干吗? 这妞打死不走啊。 “哼!”李建昆用一张废报纸把口红全包起来,拿在手上,又走到衣柜旁,正欲拉开柜门。 两人分工行动,沈红衣开始给李云梦上思想教育课,李建昆则离开房间,把美都子拽到堂屋里。 “我是你哥!” “你还好意思说我!”李云梦终究没忍住,鼓着腮帮子怼回去,葱白般的小手指向房门外面。 “你和她好好谈谈。”李建昆向沈红衣示意,指指妹妹,然后又指向门外的美都子,“我去搞定她。” 那儿还戳着一个女孩,是谁自不用提。 “我跟你讲——”李建昆迟疑一下说,“你可别搞早恋!” 李云梦炸锅了:“你干啥?女孩子的衣柜你也看!” “她,你准备怎么办?我和她口水说干了,没用。你再不把她弄走,你看,小梦都该误会了。”耳边传来沈红衣的声音。 他觉得要挨个和这些人打声招呼,不能再惯坏这丫头。 老母亲说没乱给她钱,每天只有一块钱生活费,休息天时偶尔再给个一两块零花钱。她也不问老妈要了,但放假出去玩回来,总不会空手。 “美都子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李建昆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言下之意:伱正经?你正经怎么又带个姑娘回来? 李建昆瞪眼:“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李云梦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柜门打开,我的个乖乖,柜满为患,在这个老辈人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她的衣服偌大的衣柜都快塞不下,挂衣杆上吊着一整排喇叭裤,各种材质的都有,什么棉的,牛仔的……总有十几条。 这些都不是差钱的人,一给,指定不会少。 不过,等李建昆转过身时,她又不敢动了。 天知道她哪来的钱。 “我不想怎么样啊,只是想追随李君您,在我的国家,这是很正常的事,人们渴望遇到贤主,发誓效忠追随。”美都子笑着说,“我已经发过誓。” 李建昆:“……” 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了呗? 他冷静下来,回想起美都子的身世,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孩,长这么大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关爱,而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恰恰给了她一些梦寐以求的关爱,得,让她现在发誓要追随。 只能说给撞上了。 谁能想到捡个日苯妞这么简单。 劝她走,大概率是没戏了,李建昆不得不转换一下思路。“你发的誓靠谱吗?你确定会永远追随我,效忠我?” “我确定!李君你这几天虽然瞪我,说我,骂我,但我知道那都是故意的,你心里是关心我的,让人送我回宾馆,给我提供餐食。你相信吗,我连吃我父亲的饭都不是免费的。”美都子红着眼眶说。 那到底是个什么垃圾家庭? “问你个问题,”李建昆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做的事,会有损你们国家的利益呢?你应该清楚咱们两国之间的一些不可磨灭的仇怨。” “其实在我的国家,已经很少提及。是的,但我清楚。”美都子望向窗外夕阳的霞光,幽幽说,“可我的国家,也并没有带给我什么美好啊。” 李建昆只是听听,并未全信。 他脑子里生出一个点子。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李君要我怎么来证明决心?你说,即使是现在!我不在乎任何其他人的看法。”美都子说着,手摸到裙摆上,准备提起,掀开。 李建昆吓得一哆嗦,赶忙制止。我老娘、小妹、媳妇儿全在院儿里,你跟我来这套? 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拿身体来解决? 他又哪儿知道,习惯了,在美都子看来,自己还有什么呢?除了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把身和心一起奉献,是她认为最真诚的方式,而心无法拿出来。 “行行,我信了。”李建昆说,“既然这样,我要你回国……” “这不行!”美都子睁大眼睛,“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待在你身边!” “听我说完行吗。”李建昆用指关节轻叩太师椅的椅托,煞有其事说,“让你回国是有要事要办,干系重大,我的生意规模不小,可能超乎你的想象,迟早有一天会发展到你的国家,我要你做我的先遣兵,替我打好根基,以便往后开疆扩土。” 美都子狐疑:“您、生意规模多大?” “在我的国家内地,我有过亿的产业,在港城有百亿产业……” “嘶!” “在拉斯维加斯有两家赌场饭店,价值数十亿美金。” 美都子双目圆睁:“虽然我不想怀疑你的话,但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那你还需要做君子兰的买卖吗?” “我说我去春城有事,顺手的你信吗?” “这……” “是与不是,等你真的替我做事后,自然会知道,骗你没有意义。” 话说到这里,美都子信了七分,心如擂鼓,偶然邂逅一个她愿意追随的人,居然是这种世界级的大富豪吗? 中国有这种级别的富豪? 不过,似乎也没听闻过,中国有数百万美金身家的富豪。 她似乎……转运了。 震惊之余,美都子心里兴奋不已,谁都希望自己的效忠对象越强大越好。 “我替你在日苯做事,但我也能经常见到你对吧,比如有什么事需要亲自向你汇报,我去你的集团公司总部找你?”她问。 “当然,我又不是用笼子把你关在日苯。”李建昆说。 美都子嘻嘻一笑:“那您吩咐,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是啊,怎么做……李建昆不得不即兴发挥。 坦率讲,他有过收割泥轰的想法,比如过几年泥轰历史上最大的经济泡沫,他们所谓的消失的三十年。 不趁火打劫一把,实在愧对祖宗。 然而,他从没有想过在泥轰搞什么据点,开展什么生意。 现在有这个契机,倒也不是坏事,这会让他日后收割起来,一寸长的镰刀变成四十米的死神之镰。 绝对得劲。 他又想到自己的芯片事业,小日子是当下掌握相关技术最多的国家,甚至超过美国…… “你之前说你是学什么的,公关?”想到什么,李建昆问。 “嗯,早稻田大学,商业与公共关系专业,父亲替我报的。” 美都子在她父亲的会社,从事的正是公关工作,可惜工藤三郎为节省开支,并没有给她配备团队,所以她一直单打独斗,为完成父亲的任务,有时只能搭上身体。 “那好,就办一家公关公司。”李建昆拍板说。 一来是人尽其用。 二来,公关好啊,这世上的所有事,说白了,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想要得到某方面的利益,如果能提前搞定这方面的人,自然事半功倍。 美都子对此没有意见,这是她的专业领域,她更有信心能做好。“您准备做到多大规模?” “自然越大越好。”李建昆含笑看着她,“这么跟你说吧,公司正常的经营由你负责,我不会多问,我只有一点要求:在我想要参与你的国家的某项生意时,你需要把经营好的人脉资源呈到我手上,当然,我会提前告知你。” “这样的话,投资可能无法计算,需要不少钱的。”美都子眨巴着大眼睛说,谁都想干大事。 “你觉得需要多少启动资金?”李建昆问。 美都子把自己对于泥轰相关产业的了解,娓娓道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想要做成一流的公关公司,公司需要设在顶级写字楼内,招聘行业最优秀的人才,初期还需要海量的广告资源,以及不可或缺的人脉经营费用,我预计,可能要五百万美金才能做成这些事。” “我给你一千万。”李建昆说。 美都子双眼一凸,体会到了什么叫壕无人性。 对于公关公司来说,这绝对是大手笔,她都没听说过国内哪家独立公关公司,起步之初砸下这么多钱,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甚至出生了干出一家全日苯最大的独立公关公司的野心。 “坐过来吧,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一千万美金虽然不算多,但也不是大水淌来的,既然要做,李建昆没有玩票的意思,肯定需要拟定一份企划方案,有些方面他还需要把控一下。 路遥知马力。 如果美都子真的忠诚可靠,业务能力弱点也无关紧要,人才可以花钱聘请。 这是一笔未雨绸缪的投资,倘若这家公关公司经营得好,李建昆相信未来的回报率会呈几何倍数。 兴许,还能搞定一些常规途径无法解决的问题。 第803章 李建昆你脑子抽抽了吧 第803章李建昆你脑子抽抽了吧 在京城忙里偷闲几天,陪了陪老母亲,给小妹上了几课,美都子也弄回泥轰,李建昆不得不收拾行囊,重新踏上征程。 有一件大事,他布局好几年,到了收官落子的时候。 不能耽搁。 甚至可以这样说,他当初干倒太古洋行,只是布局此事中的一个偶发状况,顺手为之。 京城进入深秋,迎着森寒的西北风,李建昆和哼哈二将一同启程。 两日后,鹏城,茶花村。 一辆崭新的黑色皇冠轿车缓缓驶入,在一群熊孩子们的追逐下,沿着夯土路,行驶到林新甲家的宅基地——已经关门的翻版磁带厂外面。 李建昆从车上跳下,拎着几样补品和老母亲捎给姐姐的东西,往东头林云家的老宅走去。 跨进老宅的院门时,李建昆微微顿脚,院子里传来嚓嚓的洗衣服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看见小院一侧的石砖地上,放着一只木脚盆,里面浸泡着脏衣服,脚盆边缘搭着一块木质搓衣板。 一个柔美丰腴的身影坐在脚盆旁的小马扎上,俯身弯腰,卖力揉搓,黑色羊毛衫的袖子撸得老高,露出宛如藕段的双臂,长长的波浪卷发,在头顶高高挽起,用一根木筷子随意叉着。 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还好使,手脚也算灵便,云裳是个水灵胖乎的姑娘,村里逢人也对她说,他们老林家有了个好媳妇,那些言语中无不充斥着艳羡。 李建昆酸溜溜想着,姐姐好几年都没给他洗过衣服。 “男人怎么能洗衣服,你问问我家建昆,他洗衣服不。”李云裳甩甩手起身,迎向弟弟。 林云走上前搀扶着她,眼眶红润。 “姨你这说的啥话?你还有责任知道吧,孙子不得你带啊?”终究是李建昆心硬些,编排着笑骂。 “祖宗保佑得好啊,阿云有了云裳,阿海也有阿菲那样的好姑娘,就算让我现在躺下,也能瞑目了。”瞎子老娘于是说。 李建昆向老太太问好,脸上难免有些异样,所幸她看不见。 现在这个老宅,太委屈她了。 她想,老林家只怕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跑调的歌声从姐姐嘴里哼出来,李建昆又不禁会心一笑,显然,姐姐是乐在其中的。 李建昆发现,这样的姐姐看起来格外漂亮,有种慵懒而随性的美。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李云裳还没发现弟弟,倒被从屋里走出来的林云看到,他忙不迭解释一句:“我说我来洗的,她非要……我准备这两天进二线关一趟,买台洗衣机回来。” 只是,林云这王八蛋,就不知道买台洗衣机吗? “我不能和他比。”林云讪讪一笑。 李云裳掩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是那是,惟愿多活几年,只要他们不嫌我没用。”瞎子老娘开怀而笑,谈及大孙子,脸上皱纹更是尽数舒展,仿佛一下年轻好几岁。 她知道云裳不仅漂亮,好生养,家世背景还极好,尤其是她这个弟弟,相当不一般,哪怕是在二线关里都是一顶一的大人物。 前几天李云裳的突然到访,自然让林云无比惊讶和感动,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他再也不能辜负这个姑娘,要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不仅仅是洗衣机,他计划在村里买块最好的地皮,盖一栋小洋楼。 “建昆!” “是建昆来了?”林家的瞎子老娘听见动静,从自己的房间里摸出来,依在门楹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神情愉悦而满足。 李云裳霎时红了脸。 林云也显得不好意思。 “林老师,话得先说好,想娶我姐过门,也没那么简单。”这是李建昆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姐姐愿意嫁那是她的事,作为弟弟,他要把好关,确保姐姐不会受苦。 许多事都要和林云好好聊聊。 比如将来住那儿,以什么为生,等等。 林云搬来马扎,倒来茶水,他和李建昆坐在院子一侧,李云裳回归“工位”,俏脸嫣红,默默洗着衣服,瞎子老娘坐在屋檐下,竖起耳朵辨别着那些普通话。 “我开了辆车过来,”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二线关里有个水岸豪庭小区,我准备了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这是我姐的嫁妆。” 李云裳学车有一阵儿,凑着和王山河一起学的。 林云说房子就不用了,他正计划盖一栋。 “不妨碍,你盖你的,那边的房子想住也可以去住,二线关里现在到处在建学校,特区大学都动工了,往后孩子上学方便。”李建昆说。 “我是这样想的,”林云说,“我还是干老本行,教育培训在首都能搞,在这边也一样,二线关里引进了大量知识分子,他们肯定会重视教育。至于你姐,她……就不用做事了吧。” “姐伱硕峄毓斯u??ж?”李建昆侧头问。 “我、听他的。”李云裳不抬头说。 好家伙,这么快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吗?李建昆瞪眼。 事实上,李云裳也有她的想法,林家家里,需要一个人。她在根子里仍保持着传统思想,总不至于让男人来料理家庭琐事吧。 李建昆仍怕姐姐受苦,洗衣烧饭的家务事,最摧残女人,而有份自己的事业的女人,通常老得没那么快。“姐,其实家里的事你不用太担心,你和林老师都能赚钱的情况下,请人就是,一个不行请俩。你自己要想好。” 李云裳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考虑。 中午,李建昆在林家吃的饭,望着桌上的饭菜,又让他泛起一肚子酸水——多少年没吃过姐姐烧的饭。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往后在特区想念家乡菜了,倒是不缺蹭饭的地方。 他待到半下午才离开,张贵开车来接的,回到华电工厂简单收拾一下后,他带着自己的贴身班底,直奔罗湖口岸。 过港。 —— 是夜,太平山波佬道31号的庄园内,灯火通明。 佣人和安保人员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时隔整整一年,总算露面了。 庄园主楼内的餐厅里,两位厨娘把丰盛的餐食端上桌子,长方形的西式餐桌旁,围坐着不少人,除了李建昆和富贵兄弟外,还有冉姿、丁兆玲和黄茵竹母子、林新甲、艾菲,以及刚好从拉斯维加斯回来的柳婧妍。 李建昆的眼睛在艾菲脸上多看了几眼。 她的变化很大,以往身上的纯真和温柔,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练和……威严。 仿佛从一个天真少女,蜕变成霸道女总裁。 对于工作来说,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李建昆有点担心她的个人情感,天知道这样的伤需要多久才能愈合,又要多久,才能重新有个男人推开她的心门。 “懂了,她胸比我大对吧。”黄茵竹还是那个黄茵竹,盯着李建昆突然多出的女秘书——冉姿,看了好半天,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弄得冉姿讪笑着不知该如何招架。 这又是位女大佬,她在财经报纸上认识过,素有“港姐总裁”的美誉。 言下之意,她明明有港姐的颜值,却偏偏要凭才华吃饭。比她漂亮的人,不大可能比她有钱,比她有钱的人,又不大可能比她漂亮。 李建昆瞥她一眼:“让你给我当秘书你乐意?” “你不开口怎么知道我不乐意?”黄茵竹想,当年为你,我跑到内地学做文艺女青年,何况是秘书? 不过现在,她确实有些无暇脱身了,昆竹集团沉淀了她太多的心血。 李建昆没和她拌嘴,提起高脚杯,扫视过餐桌旁的众人:“之前和你们说的事,都有结果了吧。” 黄茵竹率先回话:“昆竹集团现在可以拿出两亿港币现金。问题是你想干嘛?如果有大事急等着用钱,不计损失,还能再凑出一个亿。” 三亿港币。 由此可见,昆竹集团如今发展得相当不错。要知道,现金流和一个公司的市值,是两种概念。 这也得益于昆兰投资、东方海外和长江实业几大巨头的加持,使得这家公司的名气和实力,都远超在她爹黄康年手上的时候。 李建昆没回话,继续看向其他人。 “TCL那边能抽出一千万,不过是人民币。”林新甲摊摊手,略显不好意思,这和人家动辄拿出几亿,属实不在一个级量。 至于华电公司他没讲,华电公司能拿出多少钱,老板比他清楚。随着BB机在大陆的畅销,华电公司即使一直在持续投入,账面上仍有盈利。 柳婧妍开口说:“拉斯维加斯那边的生意刚起步,而且现金流基本提供给了华强太古银行,倒是拿不出太多钱。” 李建昆并没有指望她,只是她刚好回来港城探亲,喊来一起吃个饭。 艾菲最后发言,语气平静说:“我这边准备了二十亿港币现金,随时可以动用。” 嚯! 除李建昆外,其他人纷纷咂舌,那模样似乎在说:还得是你啊。 而李建昆抿一口红酒,啧了一声,少了,太少了。 这二十多亿港币看似吓人,实际上根本不经用,像港城的顶级甲级写字楼,就是维多利亚港两岸矗立的那种,每幢都价值几亿,乃至十几亿。 他这边倒也有些钱,在拉斯维加斯从永利那儿赢来的五亿美金,还没有花。当下港币兑美元采用的是固定汇率,是在去年港币大跌后做出的政策调整,汇率为7.8:1。 也就是说这五亿美金,价值三十九亿港币。 人民币且不提,一来特区太古银行在持续放贷。二来大笔人民币,现阶段也不太容易兑换成外汇。 满打满算六十来亿港币的可动用资金。 还不够,远远无法满足他的野心。 机会千载难逢,要知道,前世李佳成正是凭这次机会拿下港灯公司,进入能源业,从而实现跃迁式发展。包船王家族也是一样,拿下会德丰和渣打银行的个人最大股东席位,实现从海洋经济到陆地经济的、彻底的完美的转型。 问李建昆想要多少资金? 自然是多多益善。 “茵竹,昆竹集团准备启动上市。”李建昆说,原鸿康集团本就是上市公司,各种资料齐备,现在发展得更好,重新挂牌上市很简单,向证交所递交一份资料的事。 “啥?”黄茵竹睁大眼睛,“现在上市?这怎么行!” 她觉得李建昆脑子抽抽了,一向精明的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败家决定? 谁不知道中英谈判在如火如荼进行,全港乃至全世界都在等待一个结果,谁也不晓得最终结果会怎么样,以及结果将会引发的经济市场的连锁反应。 就形势而言,英方处于劣势,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交还港城,英资财团必定会大范围撤资、撤离港城。 理论上讲,大量资金逃逸,投资者信心的丧失,势必会导致经济下行。 昆竹集团现在重回股市,像是把好不容易养大的肥猪,送到屠宰场一样。 傻子也不能同意啊!况且她黄茵竹不傻。 第804章 做空者 第804章做空者 “我说昆竹集团启动上市。” “我不!” 这妞……真想抱起来打屁屁。李建昆瞪眼望着她。她要是犟起来,李建昆还真拿她没辙,他俩在昆竹集团的持股比例一模一样,而她还是董事局主席。 当然,如果联合董船王或李佳成中的任何一个,她就没戏了。 不过对她,李建昆没办法这么做。 “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让你亏本过?”李建昆问。 “是没有,可现在的形势,傻子也能看出来不合适上市呀!”黄茵竹气鼓鼓道。 李建昆扭头望向艾菲:“阿菲,华强太古集团启动上市。” “好。”艾菲点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似乎违背经济学原理,引得全世界的经济学家狂抓脑壳的事,在李建昆看来,主要有三点因素: 第一,这年头的港城居民和资本家完全不同,大多有一颗红心,他们盼望港城能够回归。因此即将签订的《中英联合声明》,对于资本家群体是个噩耗,但对于组成这座城市的更多老百姓来说,却是一个大天的喜讯。 短短两年多时间,恒生指数暴涨四倍之多。 “怎么说话的这是。”李建昆剐她一眼。 不仅没崩,还会一路狂奔,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恒生指数从当前在676点至1000点间反复跌涨,迅速突破1000点大关,并以摧枯拉朽之势,达到一九八七年黑色星期一到来前的接近4000点。 是的,英资经济在港城崩溃了,爆发大撤离,甚至可以说港城的实体经济受此影响,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没人比他更清楚中英谈判的结果,以及随后造成的经济影响。 艾菲心想,是的,如果哥哥再不要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华强太古集团现在重新上市,合不合适?从专业角度讲,她赞同黄茵竹的观点。但她又选择无条件相信哥哥。 第三,类似李佳成和包船王这种,顶级华资大佬的疯狂买买买。大大提振了市场的信心。当然,这一世得算上他李建昆一个。 第二,内地一直视港城为经济的桥头堡,自然不希望它经济崩溃,在声明签订之后,散播出许多将来会大力发展港城的讯息,对冲了一些不利的言论影响。 说人话就是:港股即将迎来一个超级大牛市。 妙就妙在,世界上最厉害的经济学家也没有想到,港城的股市,没崩。 黄茵竹一时语塞,艾菲学的是经济专业,论做买卖,她确实不敢说强过艾菲。可她又认为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不服气道:“你让她去死,她都不会皱个眉头!” 黄茵竹:“……” 道理李建昆有啊,但不能说给她听,因为那是还没发生的事。 她不觉得自己这些人脑子加起来,能比哥哥好使。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商机也是一样。 黄茵竹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 “她不比你聪明?”李建昆哼哼说。 “要是说昆竹集团咱俩各占一半,华强太古集团我可是无可争议的大股东,它的体量多大,你觉得我会拿它开玩笑?”李建昆盯着黄茵竹问。 “那你说出个道理来,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市?根本不合常理嘛,我想不通!”黄茵竹猛灌一口红酒。 所以李建昆现在推动名下公司上市融资,真不是坑股民,无论是昆竹集团,还是太古华强集团,都是极为优质的公司,又身在这样一个大牛市里,谁买这两只股票都会大赚,只要拿稳。 然而苦恼的是,这些个道理,他都不能讲出来。 李建昆看着黄茵竹,正色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钱吗?我现在告诉你,我要抄底英资产业,资金多多益善。这件事你也可以做,昆竹集团上市融资后,伱那一部分你拿去用,我不要。 “基于我的推断,股市不会崩盘。别问我原因,有些事本是就带着赌性。 “所以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坚持你自己的判断,我也不逼你了,等到中英谈判有结果,你再考虑要不要上市。但这样,你可能会错过抄底优质资产的机会,我敢保证,眼下在囤积资金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二,相信我。那么你将在最好的抄底时机里,恰好手上握有大量现金,只需买你所爱,你黄茵竹有可能跻身港城顶级富豪圈,创造出一个豪门。 “你自己选。” 黄茵竹怔怔看着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闪了李建昆的腰: “你要跟我分家?” 李建昆:“……” 黄茵竹持反对意见,并不是在乎其他,只是不想看到昆竹集团如今大好的局面化为乌有,自己倾注的心血付诸东流,没想到他把话说到这份上。 这让黄茵竹很伤心。 她从来没有忘记,她现在所持有的昆竹集团的股份,本就是李建昆送给她的。 她在乎钱吗?不,钱多到一定程度,只是一个数字。她现在拥有的钱,足够确保她和老妈的一世荣华。 坐在旁边的丁兆玲,握住女儿的手,看着她眼睛,对她点点头。 “上上上!我一分钱不要,要抄底你拿去抄,反正赔了都是你的。”黄茵竹像个生闷气的小孩,拿起餐刀,用力划在餐盘上,咯吱咯吱切起牛排。 李建昆一阵肉紧,凑过脸,讨好道:“等赚了钱,我给你买栋楼,维多利亚港畔的那种,就叫茵竹楼。” “不要。”黄茵竹撇撇嘴。 旁边的丁兆玲掩嘴轻笑,转瞬心头又有些郁结,在她看来,这是多么动人情话啊,多么般配的一对啊,可是…… 别怪她蛇蝎心肠,她真的想诅咒那个姓沈的姑娘去死。 没了她,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 港股现在的情况,总体来讲是比较健康的,有涨有跌,涨跌都不大。普通老百姓就格外喜欢这样的行情,虽然不会大赚,但也不会亏多少。 经历过前几年由于港币持续走贬,带来的股市动荡之后,从今年九月份起,市井街头再次出现连遛弯的大爷和买菜的大妈,都在讨论哪只股票会涨的景象。 时间刚进入十一月,股市爆出一颗大瓜—— 昆竹集团重新挂牌上市了! 股民们沸腾,当天港交所人满为患,所有股民都拿着买单,直指这只股票,买买买! 不买的那是傻子。 一来新股上市,本就有利可图。 二来,看看这家公司的背景,股东名单堪称全明星阵容,除了一个原鸿康集团的黄家后人,还有凶名赫赫的昆兰投资,百亿巨鳄东方海外集团,以及长和系的母公司长江实业。 要知道,港股是没有涨停板的。 当日,“昆竹制衣”以每股1.1港元的价格挂牌重新上市,至下午休市时,每股价格飙涨到2.6港元,涨幅超过百分之百,这也意味着,昆竹集团市值翻出超过一倍。 而且,这还是第一个交易日。 如同各大财经媒体所预料的一般,接下来的“昆竹制衣”涨势仍然凶猛,仅仅一个礼拜过去,股价已飙升至8.2港元每股。 昆竹集团市值翻出近八倍。 股民们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当他们沉浸在这场财富盛宴中时,以为“昆竹制衣”会是十一月,乃至一九八四年整个港股最大财富密码时,一则消息传出,像一颗巨大的彩蛋砸在港股大盘上—— 华强太古集团宣布重回股市! 轰! 全港震动。 股民们都知道这两家公司渊源颇深,但如果说昆竹集团的股东名单是全明星阵容,那么华强太古集团的股东名单,简直是神一样的阵容: 昆兰投资。 东方海外。 长江实业。 环球国际。 招商局。 这份股东名单,比昆竹集团,又多出两家超重量级的公司,一个是市值超过两百亿港币,被誉为当之无愧的华资NO.1的环球集团。 另一个,无法用金钱衡量,或者说它背后所承载的意义,远超它的资产值,它就是具有百年历史的大陆国企——招商局。 再者,如果说昆竹集团是港城制衣业的顶流公司,那么华强太古集团,就是全港的顶流企业。 类似的企业屈指可数。 它旗下涵盖了银行业、地产业、食品业、加工业、航空业……数十个产业领域。 任何财经专家的评测,都不会怀疑它市值超过百亿港币。 现在,在集团重组许久之后,它重新挂牌上市了。 全港的股民都疯癫了,甚至没有任何炒股经验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在上市初期买入“华强太古”的股票,铁板钉钉的稳赚不赔—— 得什么样的震荡,才能让这家经营良好、财报优秀的百亿集团,跌破发行价? 买买买! “华强太古”挂牌上市的当日,港交所别说里面,连外围都被疯狂的股民包围。 “华强太古”以每股8.4港币的价格挂牌上市,截至当日休市,股价飙升至每股21.2港币,涨幅超过百分之一百五。 当天的财经晚报铺天盖地都是这一消息,其中有篇文章的标题是《新华资第一或将诞生!》。 言下之意是说,华强太古集团的市值,很可能将超过包船王的环球集团。 不过懂行的人只是看过乐子。别忘了,包船王也是华强太古的大股东之一,华强太古集团市值暴涨,他的财富也会随着水涨船高。 但有一个问题,却在各种八卦之下浮出水面: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背后最大的股东,昆兰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现在的财富暴涨到什么程度? 坦率讲,这个问题,连幕后大佬本人,李建昆自己都答不上来。 因为短时间内着实不好统计,今晚统计后,明天股市开盘,又变了…… 很显然,他通过股市融资的想法,基本实现,甚至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然而,就在这时——在华强太古集团重新挂牌上市的半个月后,股价趋于平稳时,一个坏消息传到李建昆这儿。 中环,华强太古大厦,总算打开房门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艾菲蹬着高跟鞋,小跑进房间,急促的哒哒哒声落入李建昆耳中,他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事让艾菲这么火急火燎。 在公司里艾菲以职务相称,喘着气说:“董事长,有人在大笔做空我们!” 嗯? 李建昆的脸色瞬间变了。 要知道,他只是推动了两家公司上市,但套现计划还没开始实施,而大笔套现,势必会引发股价波动性下降,这时有人大笔做空他,等于一下钳住他喉哝。 他如果按照原计划执行套现,相当于亏空公司,送钱给做空者赚。 如果放弃计划,他又那儿去搞到海量资金,以便接下来大肆抄底? 李建昆咒骂一声,面沉如水,毫无疑问,有人看死了他的下一步操作,并且想从他身上狠狠啃下一块肉。 还真踏马够胆,做空竟然做到他头上。 “查!” 第805章 恣意而活 第805章恣意而活 股市中并不存在绝对的秘密,再隐秘的操作其实仍然有迹可循,如果你的能量足够大。 隔日,李建昆便得知了做空者的信息。 “陈庆松?什么人?” 华强太古大厦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李建昆坐在硕大的红木桌台后面,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 艾菲戳在办公桌对面,很清楚他待在港城的时间并不多,对于这个名字陌生倒也不算奇怪。此人十分低调,几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媒体上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 这一点,和哥哥倒是挺像。 “李建昆”这个名字,在港城同样没几个人知道。 “董事长没听说过陈庆松这个人,总该知道嘉宁集团吧。”艾菲说。 嚯! 李建昆眼睛渐渐睁大,想起来了,或者说对上号了。 嘉宁集团他当然知道,甚至可以说在港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另外,这家公司在去年受港元历史最大跌幅的影响,骗局爆雷,已经倒闭,从而引发了一系列事件—— 港城警方、廉政公署和国际刑警,都在进行调查。 虽然嘉宁集团摊上这么多事,但老板陈庆松仍然安然无恙、财大气粗,港城警方和廉政公署为了给他定罪,花了整整十七年,诉讼费高达2.1亿港币,证物足足装满了两千多平方英尺的房子,最后也仅仅判了三年。 嘉宁案,前世被列为港城十大奇案之一。 “这个陈庆松现在还能自由活动?”李建昆问,说完补充一句,“我是指从事股市操作。” 截至李建昆重生回来的2020年代,此人仍然生活在港城的豪华别墅里,尽享荣华,生意则交给家人打理。 李建昆:“……” 无数股民损失惨重。 艾菲疑惑:“为什么不能?” 其中还牵扯到几名身份不俗的人的命案,包括港城大法官、外国政府特派人员、南洋顶级富豪的子嗣。 当天较晚时候,一份厚厚的文件送到李建昆的案头。 他的办公室是个套房,在一堵红木墙面上,有扇隐藏式的房门,里面是带独立卫生间的卧室。 嘉宁案在后世被拍摄成了电影,由刘梁两大天王主演,片名叫作《金手指》,其中梁天王饰演的程言一的原型,正是陈庆松。 艾菲点点头,告辞离开,即刻着手去办。 首先,这是一家巨无霸公司,巅峰时市值高达两百亿港元,但不算华资,背后老板陈庆松是南洋土着。 其次,这是一家依靠股市操盘、庞氏骗局、行贿,炒作等,无数不正规的手段,成长起来的巨型怪物。 哪儿与前世出现了偏差,他心想。随后说道:“我要一份嘉宁集团的发展报告,尤其是申请破产那段时期的情况,要详细。” 而由于陈庆松申请外保就医,很可能连一天号子都没蹲。 不对啊……李建昆心想,嘉宁集团去年刚爆雷破产,陈庆松再厉害,这个节骨眼上也应该官司缠身,按照港城的某些法规,理应禁止他再涉足股市才对。 因嘉宁在股市行情好的时候,从股市吸走大量资金,在全世界范围内买下许多资产,公司爆雷后,影响波及到十多个国家。 晚上他没有回太平山的庄园,靠在床头,抱着厚厚的资料,一直看到凌晨。 “这个王八蛋,学我?” 李建昆喃喃自语,他终于发现了一些和前世不同的东西。 嘉宁集团的大体走向没变,兴旺时火爆全港,引无数人追捧,受历史宏大叙事的影响,一九八二年开始走下坡路,一九八三年集团股价跌至低谷,爆雷倒闭。 而几乎在嘉宁倒闭的同时,陈庆松做了一件事——做空股市。 似乎想来个绝境反击。 他前后一共做空了二十二只股票,成功十九只。这些操作是通过一家叫“永宁”的公司来完成的,预计获利数十亿港币。 陈庆松手上又有钱了。 而钱能解决很多事。 嘉宁案闹得并没有前世那么严重。 历史出现偏差,偏在了李建昆想都想过的地方,毫无疑问,陈庆松绝对是股市超级大炒家,据说当年穷困潦倒为躲避债务跑到港城发展时,他身上只有一百块,短短几年时间,打造出一个嘉宁集团,并使它巅峰市值高达两百亿,都是炒起来的。 而李建昆当初批量做空英资财团并成功的案例,给了陈庆松启发,他开始反其道而行之,倒是越活越滋润了。 只有这一种解释。 “造孽啊!”李建昆把手中资料用力砸在木板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不是所有有钱人都该冠以“资本家”这个饱含着普通人咬牙切齿的头衔,切切实实做过许多善举的商人也有不少,但陈庆松,则是个正儿八经的资本败类! 房门突然被推开。 冉姿仓皇跑进来。 四目相对。 只穿一条裤头坐在床上的李建昆,赶忙掀开被子遮一遮,他本想呵斥冉姿怎么不敲门,才想起刚才弄出的动静。 “不是说了让你先回去吗?” 冉姿白皙的脸蛋上跃起酡红,脑子里满是那副强壮有力的身体。“您没事吧?” 李建昆摇摇头。 “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倒杯咖啡吧。” “现在还喝咖啡?” “睡不着。” 不多时,冉姿送来一杯香气四溢的蓝山咖啡。李建昆说:“让张贵开车送你回去,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快两点了。”冉姿笑笑说,“休息室有沙发床,也挺舒服,你有事打内线叫我。” “你先去门外等我。” “嗯?”虽然不解,冉姿还是照做了。 很快,李建昆穿戴好衣服,端着咖啡杯走出门,“你去里面睡吧,我实在睡不着。” 不待冉姿答复,李建昆已经踱步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冉姿不再掩饰什么,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爱慕。 女孩走进卧室,褪去衣衫,裹着带有他体温的薄被,美美入睡,心有期待,想着……他会不会回来呢? 于是又从床上爬起,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李建昆待在休息室里,一宿未眠,满脑子都是蝴蝶效应这种内容,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亲自参与的事,就不会改变历史,但很显然,他的想法太浅显了。 陈庆松此人的人生轨迹,无疑在他的扇动下,发生改变。 发生在他不知道的隐秘角落里。 这样一个很有手段的人渣,多蹦跶一下,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害。 他要不要对此负责? 而陈庆松现在还主动对他发难…… 清晨,艾菲拎着保温食盒,款款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轻敲几下暗门,没反应,遂缓缓推开,当走到床前时,一下怔住。 睡梦中的冉姿似乎有所察觉,睁开惺忪的睡眼,突然怪叫一声,赶忙从床上坐起。 艾菲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上扫一眼,转身离开:“继续睡吧。” “不是……艾总,我没有……我昨晚一个人在这儿睡的,老板说他不困,让我过来睡。” 艾菲微微顿脚,不回头问:“所以你有裸睡的习惯?” “啊……对。” 艾菲嗤笑一声:“我没事,但伱最好收敛点,别让黄总知道了。” “哦……” 上午,李建昆召集几名集团副总裁,开了个会。散会后,临近中午时,李佳成匆匆到访。 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重新上市,作为大股东之一,李佳成自然知晓,并且赞同,他同样在囤积资金,准备接下来大干一场。 前几天他还约李建昆吃了个饭,拜托李建昆千万别和他抢港灯——港灯的价值李建昆早看出来,当年通过大儿子之口,李佳成已经知道。 “老李你这是听到什么风声,还要火急火燎亲自跑来一趟?” 李建昆邀请他在办公室一侧的欧式沙发上落座,自己也走过来坐下,华强太古集团的几名副总裁中,有一个是他的人,先前的会议内容,他能知道不足为奇。 “听说你要和陈庆松开战?”李佳成正色问。 “他做空华强太古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李建昆反问。 “建昆,听我一句劝,别惹这个人。” “哦?”李建昆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这人不太对劲,”李佳成神秘叨叨说,“外面关于他的背景有好些说法,比如南洋资本集团的代言人、南洋某国总统夫人的资金管理人、金三角军阀的洗钱人等等,每一个都非同小可,总不至于全部空穴来风。 “还有,有大师曾经指点过我,万千不要和他做对,这人命中带煞,谁惹上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有几个前车之鉴你应该听说过。 “你看看嘉宁闹出这么大乱子,几条人命搭进去,他有任何事吗? “小道消息说,得罪他,就等于阻碍他背后那些人的利益,根本不用他动手,背后那些人会主动替他扫清障碍。 “建昆,咱们是做正经生意的,这种人,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关于陈庆松此人的神秘背景,李建昆有所耳闻,但没有李佳成告知的这么详细。他皱起眉头,沉声问: “所以即使他把嘴巴伸到我的肉上,你的肉上,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啃?” “哎——”李佳成长叹口气:“忍一忍吧。咱们缓一缓套现计划,股价不跌,他自然会收手。” 李建昆眸子升腾起一股戾气:“要忍你忍,我不忍。” 李佳成眉头紧锁,说这么多,这孩子咋不听劝呢。 “让他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他背后有多大的资本力量。”李建昆说,“你我几家,才是站在港城资本顶尖的存在!” “问题是,可能不光是资本力量。” “玩黑?还是玩政治?”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这么跟你说吧,他要玩这个,我更不可能向他低头。” 他想,我早就可以彻底躺平,为什么还要努力奋斗? 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要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还带被人欺负不敢吭声的? 忍? 当年他忍过徐庆有,结果呢?这辈子他的字典里,不再有这个字。 第806章 斩手计划 第806章斩手计划 下午,股市刚开盘。 华强太古大厦董事长办公室里,艾菲和另几名副总裁坐在欧式沙发上,红木大茶几上拉过来摆放着三部红色座机。 李建昆坐在侧方的一张单人位沙发上。 艾菲起身,手里捧着一只黑壳儿的硬纸板文件夹,做最后确认: “董事长,‘永宁’的做空单总资本为五亿港币,不知是否使用杠杆,如果使用了又是几倍,我们的精算师做过粗略估算,至少需要投入一亿五千万港币来拉升股价,才有可能使他们爆仓。交易所那边的操作员已经准备就绪,现在需要执行吗?” “执行。”李建昆沉声说。 他决定开始反击,陈庆松坐等着他从股市套现,从而引发股价波动性下降,然后做空完成,以此获利。 那么他先让华强太古的股价飙涨一下,直接给陈庆松爆仓。好让这人渣知道招惹他的代价,即使是十倍杠杆,五千万港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不能和这家伙做对?他命中带煞? 呸! 李建昆知道像李佳成这种港城大佬,包括董浩芸,都极为信命数,但他,不是那么信,他信教员的一句话—— 人定胜天。 很显然,陈庆松有一支顶级的操盘团队,死死盯着华强太古的股价波动,背后还有充足的证券支持。 但双方所需要支付的资金成本,完全不对等。 话筒被他用手捂住,李建昆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咽了口唾沫说:“市场上做空单在大幅增加,我们买进多少,他们卖出多少,肯定还是‘永宁’,他们准备太充分了。 这场对冲玩是能玩,谁熬到最后谁赢,比如说耗光陈庆松能搞到的所有股票,或者,李建昆花光他的所有现金。 他顿了顿,问:“已经砸进去一亿五千万,董事长,还要继续吗?” 由此可见,只怕华强太古集团刚宣布要上市时,陈庆松便看出了李建昆想要融资套现的心思,并且立马着手设计了这个局。 艾菲薅起一部红色话筒,拨到港交所的某个交易室,用冷漠而清脆的声音说:“开始。” 天知道华强太古集团重新挂牌上市之后,陈庆松联合证券商,拢共吸纳了多少股票。 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局! 该说不说,此人真是嗅觉敏锐、胆大包天,并且行事果决。 啪! 李建昆猛一巴掌拍在沙发托上。 以至于他现在都敢仗着股票充足,和李建昆玩起对冲。 李建昆要花的钱远比陈庆松多。 “先停停,我们被算计了,准备完全不够。”李建昆说,他们还在这儿遥控指挥,陈庆松肯定早弄好了“作战中心”,配备好专业操盘手整装待命。 这并不是一次突发奇想的做空操作。 他娘的,低估了。 叮铃铃~ 茶几上的一部座机响起,东方海外推荐来的副总裁麻利接起话筒:“喂?……什么?……行行,你等会儿。” 陈庆松做空抛售的股票,肯定是早前低价买进的,而李建昆如果想提升股价使陈庆松爆仓,则需要实打实地掏出真金白银,去按现在的股价购买。 这就是有准备和没准备的差别。 居然被陈庆松这家伙狩猎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李建昆的眼皮忽然有点跳,这使得他微微蹙眉。 “董事长,陈庆松好像有个搭档,股市操盘的手段非同一般。”环球集团推荐来的副总裁说。 李建昆微微眯眼,瞥向此人:“你知道这个消息现在才说?” “我、知之不详。” “一个小时内,我要这个人的资料!”李建昆喝道。 艾菲率先起身,另几人紧随其后,快步离开办公室。 李建昆从单人位沙发上起身,踱步到办公室一侧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首都捎来的大前门,叮一声点上一支,俯瞰着维多利亚港,幽幽吐出一口浓郁的白雾。 他现在的感觉,好像被被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给讹上。 陈庆松弄到这么多华强太古集团的股票,无疑已经大赚,但他仍不知足,仗着手上股票多,还想再敲李建昆一笔。 不给这笔钱他死不撒手。 给……又凭什么? 李建昆胸腔里有口浊气,连吸进肺部的烟雾也无法顺出来。 他静静伫立在落地窗前,也不知过去多久,办公室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几名副总裁去而复返,他们背后代表着港城包船王家族、董船王家族、李佳成家族和招商局(袁耕由于长期不在,本身也只是个荣誉总裁的头衔,招商局又安排了一名副总裁过来),他们携力想在港城查某个人,这人大抵上无所遁形。 当然,代表李建昆的艾菲,现在的各种资源同样不容小觑。 艾菲踱步上前,将一份文件递过来,李建昆摆摆手,示意她直接说。 “这个人叫詹佩忠,外号‘潮州怒汉’,是陈庆松的御用庄家。 “我们之前只是对嘉宁集团没做过太多了解,李佳成和两位老船王也没掺和嘉宁的事,其实这个詹佩忠十分高调,喜欢以金色劳斯莱斯代步,所以还有个绰号叫‘金劳詹’,他经常有些出位言论,比如:十个男人九个咸湿、有些女士自动送上门做我红颜知己,都被我拒绝…… “二十三岁开始炒股,被誉为老天爷赏饭吃,几乎稳赚不赔,所以在股票圈里,他又有个外号,叫‘股王詹’。 “他最经典的一战,正是和陈庆松搭伙完成的,一年之内把嘉宁集团的股价从每股1港元,推高到每股17港元,翻出十七倍。 “同时,当年金门大厦的交易里,也有他的影子……” 金门大厦的交易李建昆倒是知道,事实上,他现在透过落地窗都能看到这幢白墙黑顶、形似一个矩形盒子的大厦,正坐落在维多利亚港畔,一度被誉为全港最贵的甲级写字楼。 陈庆松曾以9.98亿港币的天价,从怡和洋行手上购得,仅仅九个月后,又将金门大厦出售给了恒生银行林家的公子,价格为16.8亿港币。 此事在当年引起轩然大波,对推高嘉宁集团股价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交易为真,它将是截至目前为止,港城有史以来盈利最多的单一房地产项目。 而实际上,时至今日,在上流圈子里普遍认为这只是一场骗局。根本是陈庆松和林家公子串通好的一个局,左手倒到右手,以此给嘉宁集团贴金,引股民趋之若鹜。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当年那笔16.8亿港币的款项做过交割。 艾菲汇报到这里,盯着李建昆,别有深意地补充说:“这个詹佩忠和豪江的贺申赌王交情莫逆,是多年朋友。” “哦?”总算听到一点好消息,李建昆示意她具体讲讲。 “詹佩忠是知名的赌仔,赌技非常高超,曾在豪江玩百家乐,赢走两亿当地币,后来又应邀参加拉斯维加斯的百家乐大赛,连赢一百场,成了名副其实的百家乐世界冠军。 “据说他总结出自己的十二字赢钱真言:赢谷、输缩、心清、数熟、够毒、知足。 “目前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艾菲知道哥哥和贺申有交集,他们在拉斯维加斯还一起合伙投资了大生意。别忘了,她和柳婧妍是闺蜜。 “这么说现在给陈庆松操盘的就是詹佩忠喽?”李建昆问。 “八九不离十,据说在股市上的操作,陈庆松只信任詹佩忠。”艾菲点头。 “有了解过陈庆松自己的操盘水平吗?”李建昆又问。 “没信息显示他自己参与过操盘,他应该只制定计划,詹佩忠来实施。”艾菲回道。 李建昆缓缓踱步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根大前门,他想,这样说来,搞定詹佩忠,就等于斩掉了陈庆松在股市上的双手。 没了手,也就不足为虑。 “阿菲。” “出去时通知冉姿,让她准备一下,我要去豪江。” “是。” —— 两日后,豪江,葡京酒店。 这是豪江历史上第一家五星级酒店,一九七零年落成,并始终在扩建之中,规模不俗。 酒店内甚至有个商场,里面有数十家商铺,包括各式餐厅、饼店、银行、当铺、找换店、珠宝店、投注中心、洗衣店,以及浴室等。 贺申亲自领着李建昆参观,陪同的也不知道是他的第几房姨太太,还有两个女儿。 “李先生想玩几把吗?”路过赌场时,姨太太殷勤问。 “别!”李建昆还未接茬,贺申看向婆娘,瞪眼道,“你是想咱们家破产吗?” 姨太太:“……” 他的两个女儿睁大眼睛望着李建昆,愈发感兴趣。以父亲的年纪,她们过去从未见他称呼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老弟”,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年轻男人,需要他亲自陪同参观酒店。 一切都说明,这位帅哥的身份非同一般。 “老哥,我戒赌了。”李建昆含笑说。 “戒了?戒的好戒的好。”贺申打趣道。两人相视而望,哈哈大笑。 葡京酒店虽然不错,但李建昆心里装着事,没什么闲逛的兴致,遂凑近几分,问他的那位朋友什么时候能到。 “别急嘛,晚饭时准到,打边炉怎么样?我让人去安排。” 李建昆弯起嘴角:“是我的菜。” 第807章 此人竟然如此之莽 第807章此人竟然如此之莽 “咕噜咕噜!” 雕工精美的小圆桌上,亮银色的炭火炉锅中,清水般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鲜香气。 不过这并不是清水打边炉,只是精心熬制的汤底里的料头全被滤去。 这是葡京酒店内的一间豪华套房,布置温馨,像家。 李建昆与贺申等着饭友,一支哈瓦那雪茄还未抽完时,欧式的白色实木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贺申从真皮沙发上笑着起身,朝侍候在餐桌旁的女服务员递去眼色。后者赶忙上前打开房门。 一个四旬左右的微秃中年男人,踱步走进来,李建昆看过照片,正是詹佩忠无疑。他也从沙发上起身,正欲投去友好笑容时,表情怔住,眼神向詹佩忠后方挪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同伴。 此人身材瘦削,头发略长,戴着黄色镜片的墨镜,穿一身浮夸的银丝西装,配花衬衫,衬衫衣领外翻,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 陈庆松! 李建昆心想,虽然从未见过对方,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不速之客正是陈庆松。 贺申向身侧摆摆手,女服务员躬身告退,四人围坐在餐桌旁,自己动手涮起火锅,李建昆和陈庆松像在自家一样,整盘的肉往锅里倒,大快朵颐。 李建昆率先走向餐桌,大马金刀坐下,他确实没料到陈庆松会跟过来,不过,无妨,敞着聊。 他向贺申投去询问目光,后者回给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并未邀请陈庆松。 “屎吃不吃?” 詹佩忠手中的镶白玉筷子顿了顿,耷拉着脑袋没有回话。 陈庆松双手插兜,十分自来熟,一边踱步进门,一边四下打量,眼神掠过贺申后,定格在李建昆身上。“这么年轻,气度不凡,还能让贺先生请客做局,没猜错的话,就是在港城比我还神秘的、‘昆兰’背后那位吧。” 贺申看一眼李建昆后,又望向陈庆松,哈哈一笑:“来者是客,吃饭,边吃边聊。” 李建昆刚往锅里倒进一盘薄片牛肉,陈庆松抬起筷子,笑呵呵问:“李先生这盘肉能分我一块吗?” 詹佩忠脸上涌起愤怒,睁大眼睛盯看了他一会儿,又收回目光,自顾自吃起东西。 贺申品着酒,含笑不语。 李建昆把火候正好的牛肉,用漏勺捞起一勺,盛到詹佩忠的碗里,后者赶忙道谢。 贺申走上前,把詹佩忠拉到一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表情显得颇为无奈。 “阿忠是吧。”李建昆放下筷子,身体后仰,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着,“我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是不是活腻了?” 李建昆慢不忧地吸了口雪茄,隔空对着他那张很欠揍的脸,喷出一口白雾。 他顿了顿,盯着李建昆,一字一顿道:“这种馊主意你也能想得出来,你脑子是灌了大粪吗?” “我说嘛,手上正有活儿的时候,贺先生火急火燎邀请阿忠过来干嘛,这一阵儿他跟我保证过不会赌。果然有点事。” 李建昆用没拿杯的手指,隔空戳戳陈庆松,继续说道:“这是个什么货色,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港城警方、廉政公署、国际刑警,都在调查他,你还跟着他混。我说你活腻了有错吗?” 李建昆没搭理他,视线仍在詹佩忠身上,很多细节都表明一点:陈庆松和詹佩忠根本不算什么伙伴搭档,两人在一起时,詹佩忠明显只是个马仔身份。 陈庆松美美地品了口酒,仿佛这些话是在赞扬他,晃着脑瓜说:“哦,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想把阿忠从我身边撬走?哈哈,我以为我已经算是爱做白日梦的,今天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唯有詹佩忠,显得不太自在。他虽然有身本事,但论起身份、地位和财富,与这三人都相去甚远。能与贺申交上朋友,纯粹是因为他赌技高超,常来豪江玩。 “哈哈,有个性,我喜欢。”陈庆松黄色墨镜后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寒光。 他刚才那番话说出来后,詹佩忠身上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 詹佩忠绝不是笨人,他未必不想脱离陈庆松,但他不能。 他有把柄在陈庆松手上! “阿忠你杀过人吗?”李建昆问。 詹佩忠诧异抬头,怀疑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这种事儿还带直接问的?再说,伱问,假如真杀过,我能告诉你? “没有。”他说。 “那你怕他个屁啊,身上没背命案,还有什么坎是迈不过的?”李建昆说,“但你继续跟着他混,将来有没有命很难说。自己好好想想吧!” 詹佩忠身体微颤,握着筷子的右手,指关节泛白。 “工作做完了吗?”陈庆松瞥向李建昆,“李先生你是真不要脸啊。贺先生你见过这种当面拆人散伙的吗?” 贺申做出一个抬手挡格的动作,用打趣地口吻说:“别拉我进来,你们谈你们的。” 李建昆望着詹佩忠,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陈庆松喝道:“闭上你的狗嘴吧!” 他留意到詹佩忠的表情有些挣扎。 詹佩忠不是没生出过脱离他的心思,在嘉宁集团倒闭的时候。 他手上有詹佩忠的把柄,然而,詹佩忠只是个操盘手,没干杀人放火的勾当,那些把柄并不足以致詹佩忠于死地。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哗! 李建昆把杯中的红酒,全泼在陈庆松脸上。后者蹭地站起,摘掉墨镜,抹一把湿漉漉的脸,怒不可遏。 李建昆也站起来。 二者针尖对麦芒。 然而,体型差距悬殊。 陈庆松只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三。 至于双方的保镖,如果能冲进来,那就是贺申的无能。 “不错,有种。”陈庆松突然又笑起来,薅起桌边的纯白毛巾,一边拭擦酒水,一边说,“你有气是应该的,要换我,我也气啊。 “没辙了吧?特意布个局想撬走阿忠。 “我看中的肥肉,由得了你不给? “小砸,本来你要是姿态摆低点,叫声哥,让我放你一马,这事儿还有得聊,现在…… “老子玩定你了!” 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大前门,弹出一根,点上,一口烟全喷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如果不是在贺老哥这儿,凭你,有资格跟我吃饭? “嘉宁靠炒作虚堆出来的两百亿市值,好犀利哦,啊对了,嘉宁破产了。那你知不知道,老子现在就有两百亿身家,跟我玩?你算个球啊? “听说了,背后有金主嘛,你充其量只是他们的一条狗。要玩,让他们来,你,不够格。 “滚!” 詹佩忠怔怔望着这个高大青年,惊呆了。他跟着陈庆松也有些年头,在他眼里,陈庆松的嚣张跋扈说是港城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得罪他的人,无论是大法官,政府特工,还是豪门富少,全部嗝屁。 而他仍像颗铁蛋样,警方、廉政公署和国际刑警,都拿他没办法。 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詹佩忠居然看到一个比陈庆松更嚣张的人——压根没拿陈庆松当根葱,直接喊话让他背后的势力出来玩。 这是真踏马勇啊! 连贺申都有些咂舌,他对陈庆松自然不陌生,坦率讲,他不愿招惹。 至于陈庆松,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多少年了,他在港城资本圈里被众星捧月,无数富豪巴结他,想让他带着发财,即使是嘉宁破产之后,他仍然是各种上流宴会的常邀嘉宾,无数富豪的座上宾。 谁敢对他不敬? 然而今晚,他不仅被人泼了酒,还被骂作一条狗…… 让我滚?他心想,越想越无法抑制像火山般欲要喷薄的怒火。 “小砸,这是贺先生的地方,他都没开口,你不配驱赶我。”陈庆松试图挽回颜面。 啪! 李建昆抡起一耳光抽过去。“这样配不配?” 詹佩忠:“!!!” 贺申:“!!!” 陈庆松捧着脸,头发凌乱,简直怀疑人生了,发出仿佛来自九幽的尖叫:“你敢打我?” “对,我敢了,又咋地?!” 李建昆说着,双臂摆开,直接冲上去。 砰砰砰! 打算什么? 他还要踹。 陈庆松一副小身板,哪禁得起他的拳脚,三两下便被撂倒在地上。 李建昆嫌拳脚不过瘾,抄起餐桌旁的一张实力靠背椅。 哐! 哐! 猛砸几下,砸得陈庆松后背差点没贴到实木地板上。 詹佩忠和贺申的嘴巴全变成O型。 嘭! 李建昆一脚踹出去,把陈庆松的身体摩擦着地板,踹出去整整一个身位。“还配不配?给老子麻溜地滚蛋!” 陈庆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嘴角已经溢血,这辈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眼神怨毒无比,一言不发,甩门而出。 “李老弟,你这……”贺申显得颇为无语。 这是结下死梁子了! 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才最凶。 李建昆整整衣衫,转过身来,贺申和詹佩忠惊愕的发现,他脸上还哪有半分怒色?笑容和熙,仿佛刚健了个身似的。 没错,李建昆是故意的。 但爽也是真爽。 一想想,上辈子港城警方和廉政公署,花了十七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名义上给他判了三年,那些被陈庆松坑害的难以计数的人,更是只能干瞪眼,收拾起这狗几把来,那是真的爽。 第808章 两个目的 第808章两个目的 “贺老哥是觉得我太莽?” “可不嘛。”贺申耸耸肩,在他的印象里,这位老弟温文尔雅,没想到还有这么粗暴的一面。 该说不说,还真能打。 一般保镖都未必是他对手,放倒陈庆松没用五秒。 “这王八蛋盯上我的华强太古,什么鸟性格我打听过,没啃到肉他是不会松嘴的,我的性格呢,贺老哥你应该也有些了解,他如果端着碗来讨饭,我说不定还会赏他两个铜板,想抢?门儿都没有。” 李建昆撇撇嘴:“左右梁子是结下了,主动送上门来,不打白不打。” 他嘴上这样说。 “李先生,您就不怕?”詹佩忠问,“那些阻碍他的人是什么下场,你肯定是清楚的。” “呵。”李建昆轻蔑一笑,“别的地方不敢说,在港城,他和他的金主想跟我玩?”他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一冷,继续说道:“就算他是南洋某国的太子爷,又、怎、样。” 嚯! 詹佩忠目瞪口呆。他想,这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背景? 李建昆淡笑说:“那你难道不知道艾菲出身贫苦,是从九龙寨城走出来的吗?” “阿忠你们应该调查过我的公司啊,我的干妹妹,昆兰投资的总经理,华强太古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艾菲,这个人你们难道不认识?”李建昆问。 詹佩忠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明亮,他站起身来,双手端着酒杯,躬身说:“李先生,请救我!” 贺申听闻这话,却是猛地一激灵,想起些什么,说:“老弟你不仅和港城华资顶尖的两大船王,以及李佳成家族交好,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顶级华资,而且你还有政治资源,招商局是你的昆兰投资的第二大股东! “当年,你联合两大船王和李佳成收购太古洋行时,虽然合规合法,但是英政府想从中作梗,据说白金汉宫还来人了,可最后太古洋行还是被你拿下。伱的政治资源,相当不简单呐!” 不待詹佩忠回答,贺申感慨着说:“不用了!要钱你有钱,要资源你有资源,要背景你有背景,要……在港城玩黑,没人敢和寨城玩!” 詹佩忠迟疑一下,不敢隐瞒,遂把陈庆松让他干的那些个破事,娓娓道来。 他要让詹佩忠明白,他根本不怯陈庆松。在港城那一亩三分地上,这个南洋佬想怎么玩都成。 更别提什么外来的黑势力。在寨城面前,蚱蜢一样。 这不比唾沫星子说干见效得多? “说说看,你有哪些把柄在他手上。”李建昆问。 “但——”詹佩忠迟疑一下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陈庆松绝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 这正是李建昆故意暴打陈庆松的目的之一。 “在港城那一亩三分地上,我需要怕谁吗?”李建昆盯着詹佩忠问。 他心想原来如此,眼下日不落帝国早已不复昔日辉煌,而大陆则越来越强大,就他个人推测,港城回归是必然,那么在大陆拥有深厚的政治资源,可就不容小觑了。 “这我当然知道。”詹佩忠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艾菲。 艾菲是什么霸王花? 开玩笑,那可是敢公然和警方开战的彪悍势力。 饶是港城社团林立,谁有他们猛? 瞎! 詹佩忠单是听到“九龙寨城”这四个字,便吓得浑身一哆嗦。这个信息,他们真没收集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明白了。 他说完,静静看着李建昆。 贺申露出恍然表情,他也明白了。 詹佩忠睁大眼睛,招商局是昆兰投资的第二大股东,这个他知道,但贺申所说的太古洋行被收购期间的秘辛,他完全不知。 李建昆听听也就有数了,无非是操控股市这类经济方面的违法行为。不过在资本社会,牵扯到钱的事,追责起来,量刑还是蛮重的。 犯过的错,谁也无法抹去,李建昆也没这个想法,詹佩忠现在一副要拜倒在他脚下,做小弟的态度,但他不想收。 “出国吧,我来安排,带上你的家人。” “可是、您知道吧,嘉宁集团以前在全球十多个国家都有生意,陈庆松的势力范围有多大,人脉资源有多广,说实话,我都不清楚。”詹佩忠道,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 嘉宁集团倒闭后他就想脱离陈庆松,跟随陈庆松越久,他越明白这人的无法无天,他深知长此以往,只会越陷越深,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他怕逃不出陈庆松的手掌心,真要付诸于行动,还会立刻引火烧身——他毕竟知道陈庆松不少秘密。 李建昆用指关节轻叩桌面,想想后说:“去大陆,我保证在陈庆松倒台之前,你和你的家人绝对安全。” 至于之后,他不会再管,此举只是不让詹佩忠和他的家人,惨遭陈庆松的毒手。有些账,警方翻出来,该算还得算。 联想到李建昆在大陆深厚的背景,詹佩忠眼前一亮,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陈庆松在大陆没有势力。 即使有,也不可能玩过这位李先生。 苦就苦一点吧,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他心想。“全凭您安排!” —— 夜幕下,霓虹璀璨。 与葡京酒店同在一条街上的另一家豪华酒店里。 浑身酸痛的陈庆松在客房内来回踱步,手里捧着一部连接着黑色线束的白色座机电话。 “霍老板,在你的地盘上,想废一个人,不难吧。”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谁?” “李建昆。” “啊?!” “怎么了?” “李建昆?你说的是港城昆兰投资背后的那位?” “没错。” “陈先生,你在开玩笑吧?先不提这个人我敢不敢动,我在拉斯维加斯投了五亿美金建赌场,他是我的大老板呐!” 陈庆松:“……” “陈先生,我冒昧地奉劝你一句,不要试图动李先生,虽然我知道你很有背景,但这是豪江,是我们的地盘,那样你会和豪江所有大家族为敌,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嘟嘟嘟…… 哐当! 哐当! 陈庆松抱起来座机电话,狠狠砸在墙面上,一下又一下,华贵的金丝墙纸被砸破,白色座机更是被砸个稀巴烂。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姓李的在拉斯维加斯还有生意,并且带着豪江赌王们一起干,他还是大老板。 神也无法在豪江动他一根汗毛了。 这样的大动作,牵扯到身上受伤的神经,陈庆松倒吸一口凉气,扔掉手里的破烂儿,摸向背部的受伤处。 他何时遭人这样毒打过? 难道算了? 不,绝不! 这正是李建昆暴打陈庆松的第二个目的,让他抓狂,干点破事。虽然存在一定风险,但李建昆已经做好所有准备—— 他包下了金盾安保公司。 现在,他在港城不能失去的那些人,如艾菲、黄茵竹、丁兆玲……每人身边都有一支金盾安保公司的、合法的,荷枪实弹的安保小队。 他自己这边,自然也不是仅仅带着冉姿和富贵兄弟出门,别忘了,他决定启程豪江,到真正过来,花了两天时间,而港城距离豪江直线距离才几十公里。 期间的时间,他用作筹备了。 当然,他那时还并不知道陈庆松会过来豪江。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会把詹佩忠留下来,不会再让詹佩忠回到港城操盘,而这样做,很可能让陈庆松整出幺蛾子,不得不防。 现在暴打了陈庆松一顿,陈庆松会干点破事吗?李建昆觉得会,手上见了血的人,心态会变成——多一个不多。 这样就有机会抓住把柄,把陈庆松扔进号子。 而且李建昆更希望整破事的时候,陈庆松本人在场,那么他的人进行反击,干掉陈庆松,至少行为上属于正当防卫。 跟这种人渣,就不用去讲什么银不银币,有机会能名正言顺地干掉他,李建昆绝不手软。 李建昆还真不信,等干掉陈庆松,他背后的那些人,能为一个死人和他开战。 客房里,陈庆松喊来一个摩登女郎,一边按着摩,缓解着身上的疼痛,一边干着羞羞事。恍惚间,陈庆松想起一件事,遂一把推开女郎,裹好睡袍冲出门,招来自己的保镖。 “詹佩忠回来没有?”他忙问。 保镖摇摇头,表示一直没看见。 “去!去葡京找詹佩忠,马上带来见我。”陈庆松这时才想起来,愤怒占据他的理智,干了一件大错事,把詹佩忠扔在那儿没带回来。 那个姓李的的言论,极具蛊惑性,詹佩忠明显有些神色挣扎。自己不在场,放任他们畅所欲言,那还得了! 由于距离近,保镖约一刻钟后返回,敲开陈庆松的房门。 这回里面在正儿八经地按摩,陈庆松失去兴致,身上也是真的痛。 “老板,葡京的人说,詹佩忠早走了,说我们不信随便找。” 陈庆松一把推开女郎,猛地从床上跳起,又牵扯到神经,痛得龇牙咧嘴。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打电话回港城,控制住詹佩忠的家人!”他命令道。 容不得陈庆松不重视,詹佩忠不仅是他的御用庄家,没有他,陈庆松可不敢保证能在股市上兴风作浪,而且詹佩忠还知道他不少秘密。 至于李建昆为什么不让詹佩忠做证人,把陈庆松扔进号子。那是因为李建昆知道,詹佩忠不会也不敢。 一来,他自己身上同样有事,这样不等于告自己? 二来,他是深知陈庆松有多狠的人。脱离陈庆松,赶紧奔命,已是詹佩忠能做到的极限。 不多时,港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保镖再次找到陈庆松汇报。 “老板,詹佩忠的家人消失了,我们的人过去时,门都没锁,人毛也没见到一根。” 完,被捷足先登了,陈庆松心想。他呆滞片刻后,积压的怒火喷薄而出,望向落地窗外的夜色厉声大喊: “李——建——昆! “要玩是吧,老子陪你好好玩!!” 第809章 中枪 第809章中枪 “咕!咕!” 头顶海鸥盘旋,一艘白色客轮航行在澳港之间的伶仃洋中,海浪拍打在船体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咸腥混合着工业污染的气味,像硝烟。 在这个年代,这片海还有一个称谓,叫公海。 许多港片中都有类似这样的桥段:一艘轮船为躲避警方追铺,而仓皇逃向公海。或者,一艘赌船要进行赌手赌脚甚至赌命的豪赌时,提前驶入公海。 李建昆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依靠着船沿边的护栏,任由温热的海风将黑色大衣吹得猎猎作响,脑壳看似没动,实则墨镜后的双眼却挨个审视着周遭的旅客。 富贵兄弟站在他身侧左右,穿着材质一样的黑色夹克衫,不知是夹克衫比较肥大,还是被海风吹得鼓胀的缘故,两人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壮实。 冉姿也在船上,但不知去向。 李建昆三人站立的位置周围,半径两米内没有人,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大佬带两名保镖的组合。再往外,旅客扎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像孤独的背包客、热恋中的小情侣、幸福的一家三口、大妈团、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刺青的人…… 时间流逝,客轮前方,港城的上环隐约可见。 嘭!嘭! 鸭舌帽又连开两枪,全命中在张富的后背上。 持枪的有两名西装革履的商人、两名背包客、一名运动青年。 鸭舌帽绝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动作一气呵成,哪怕有心警戒的李建昆已经发现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仍慢了半拍,没能成功躲避。 鸭舌帽微微曲膝,重心下沉,忽然,他像离弦之箭,一步跨出,同时藏在外套中的手拔出来,指向视野中的那个“黑大衣”,在他的右手最前端,是一把黑黢黢的史密斯威森M10左轮手枪,俗称点三八。 咔! 轻微的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中,唯有感受着并亲手操作的鸭舌帽自己,才能听见。 子弹命中他胸口。 万事俱备。 咚! 鸭舌帽嘴角抽搐,丢掉手里的点三八,心想踏马的要不要这么大阵仗,保护国家元首吗? 嘭! 枪声炸响。 鸭舌帽没能开出第四枪,他的余光注意到什么,心头咯噔一下,想要箭射向最近的船沿,跳下海,然而不等他跨出两步,已被包围,五把勃朗宁手枪,从五个方位指向他。 说时迟那时快,富贵兄弟猛抓住李建昆,往下一摁,两人的身躯像贝壳样合拢,死死护住李建昆。 鸭舌帽终于来到人群边缘,面对依在船头护栏边的那一个大佬带两名保镖的组合,双方相隔距离约七米。 甲板上鬼哭狼嚎一片,旅客们纷纷趴向甲板地面。 港城警方配备的手枪正是这种。 “三!” “二!” 船头甲板上的人堆中,一个戴顶黑色鸭舌帽、遮住半张脸的男人,缓缓挪动着脚步,动作缓慢,轻巧,他穿着同样的黑色休闲服饰,普普通通的身高和身材,很容易被人忽视。 “给你三秒,不然打你个马蜂窝!” 事实上,这些动作确实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鸭舌帽的右手,悄无声息摸进黑色外套。 他们用枪口锁定鸭舌帽,嘴里发出厉喝: “放下枪!” 条子? 所幸任务完成了,即便只命中一枪,但他看得很清楚,那一枪命中了“黑大衣”的胸口,及时抢救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不过现在可是在海里,等客轮抵港,再送到医院,少说要一个多小时。 至于他,这些人没直接开枪,说明不会乱来。 念头至此,鸭舌帽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他背后的老板能量大得很,总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也由不得老板不捞,除非他想背上一个教唆杀人的罪名。 鸭舌帽被收了枪,摁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他眼神贴着甲板地面,向刚才子弹命中的方位望去,想欣赏自己的战果,蓦地眼珠一凸,表情呆滞。 “哥你没事吧?”张贵问,他哥结结实实中了两枪。 “娘的,真痛。”张富双手撑腰,脑瓜向后仰,腰板半天没办法直起来。 张贵咧嘴一笑,显然并无大碍,遂又托起身前的李建昆:“东家你怎么样?” “就像你哥说的,真吉尔痛!”李建昆哈着腰,摁住胸口和腹部之间的某处位置,他怀疑肋骨是不是断了一根,痛得冷汗狂冒,头皮发麻。 鸭舌帽:“???” 想象中的血流不止的画面,并未发生,这时他看见那名身中两枪的保镖,脱掉黑色夹克衫,里面赫然穿着一件防弹衣! “李先生,我们……”一名伪装成商人的金盾安保公司的保镖,走上前查看,表情很尴尬。 这名杀手相当专业,无论是伪装还是行动,在枪声响起之前,他们真没有注意到。 李建昆冷哼一声,自然不满,谁花这么多钱请人保护,结果挨了一枪,还能舒坦?他心里不免还有种后怕,差一点玩脱辫了,要是刚刚那颗子弹不是击中胸口,而是脑瓜…… 一股戾气自心头升腾而起。 此时,见杀手被制服,甲板上的旅客们纷纷爬起来,撒丫子往后方的船舱里跑,远离是非之地。 而客轮上穿制服的安保人员,则反方向跑来。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冉姿。在冉姿身后,还跟着一伙纹身大汉。 客轮安保人员想上前询问情况,被李建昆抬手制止,遂乖乖待在一旁,咱也不敢造次啊,几人心想,这是哪位大佬,出行带支“部队”? 李建昆在冉姿的搀扶下,来到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杀手前面,猛一脚踹出,像踢皮球样,杀人被踢得眼冒金星,七晕八素。 李建昆遂望向几名纹身大汉,为首一人微微颔首。 李建昆不再理会,带着人马返回船舱:“你们,也走。” 几名客轮安保人员乖乖听命,知道这事儿根本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他们能做的只有赶紧报警。 杀手和几名纹身大汉,留在了客轮的前甲板上。 为首的纹身大汉蹲下身,抬起手,啪啪地拍在杀手脸上,“衰仔,够胆呐,连我们寨城罩着的人都敢动。” 杀手:“!!!” “说!谁派你来的?” 与此同时,另一名纹身大汉从手上拎着的黑色手提包里,提出一台摄像机,镜头怼在杀手脸上。 杀手:“……” “两条路,自己选。要是自找不痛快,相信我,你会后悔为什么要做人。” 杀手的身体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寨城的这帮恶棍,他们根本不是人呐! 都说他们杀手凶残,跟这帮动不动剁肉喂狗的畜生比,算个几把。 —— 客轮抵达上环时,两辆警车已经候在码头上。 金盾安保公司的人,扭着浑身是血、浑浑噩噩的杀手,交到警方手中。 当天较晚时,去医院检查过肋骨并没有断的李建昆,来到九龙警务大楼,在一间案情了解室里,一名高级督查带着两名跟班,负责接待了他。 “李先生,案情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但还有两个问题想询问伱。” 李建昆搅拌着身前桌面上的一杯热咖啡:“你说。” “客轮上的那几名纹身大汉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呵,李先生说这话自己信吗?” 李建昆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如我问你个问题,我此行去豪江谈点事,如果我真扑街在豪江回港的客轮上,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刘姓高级督查这才意识到,对面这位可不是一般人,他是站在港城财富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豪江那边会有大人物摊上麻烦?” “‘麻烦’二字,轻了点,你们肯定调查过我,那你们应该知道,豪江没有人比我更有钱。” “所以那几名纹身大汉,是豪江方面派来护送你回港的人?” “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刘督察:“……” 短暂沉默后,刘督察又问:“通过你身穿防弹衣的举动,你似乎早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 “没错,我在豪江把一个人狠狠揍了一顿,听说这家伙牵扯到几条人命官司,我自然要做点防护。” “谁?” “陈庆松。” “你把陈庆松狠狠揍了一顿?”刘督查表情古怪,旁边的两名小警察眼神明亮。 “他出言不逊,我这人脾气也有点爆,摁在地上踩了两分钟,还砸坏一张椅子。怎么,这事儿你们也要管?”李建昆问,他好像看到刘督察笑了一下。 “不,豪江的事不归我们管。” 李建昆哦了一声,又问:“陈庆松买凶杀人的事坐实了吧,他比我先回港,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我现在很生气,港城四大律师行中的一家,暂停了手上所有工作,正在准备起诉书,我要告‘死’他。请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能逮捕他?” 真没看出来你很生气……刘督察心想,同时心情非常愉悦,四大律师行中的一家专为他一个人忙活,乖乖!这种手笔,非这种顶级富豪不能玩。 “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 “那就好。” 询问完毕后,刘督察亲自相送,等电梯时,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几名阿sir押着一个戴手铐的人走出来,不是陈庆松又是谁? 四目相对。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两声。 “听说你中枪了,命还挺大嘛。”陈庆松眼里冒着火,但嘴角同样含笑。 李建昆向刘督查道别,带着冉姿走进电梯。 “你他妈的,我在跟你说话!”陈庆松扭头怒吼。 电梯门缓缓合拢,带走李建昆最后一抹笑容。 刘督察和几名sir暗自咂舌,陈庆松的嚣张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算是见识到一个更嚣张的—— 最大的嚣张,就是……直接无视。 第810章 把柄 第810章把柄 “董事长,爆了!永宁的做空单爆了!” 华强太古大厦,顶楼,行政会议室里,艾菲挂掉手中的红色话筒,带着抹兴奋说。 椭圆形会议桌旁的其他与会者,皆是喜笑颜开,有人带头鼓起掌。 坐在首位上的李建昆淡笑问:“没其他的做空单出现?” “没有,”艾菲弯起嘴角说,“现在这种情况,就算陈庆松有计划,券商怕是也不敢陪他玩了。” 詹佩忠及其家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庆松的操盘团队无人掌舵。 而陈庆松自己,因买凶杀人,杀手反水把他供出来,被羁押在警局,面临警方和几十名律师组成的起诉团的追责,分身乏术。 陈庆松集团群龙无首。 李建昆右手的指关节轻叩桌面:“那好,开始执行套现计划。” “是!” “带她过来吧。” 冉姿在房间里,似乎在等他。 地址位于京东银座。 职务:总经理。 名片所有人:工藤美都子。 有些事艾菲等人不知情。 从而得出一个辩证无罪的结论:即使杀手是陈庆松指派的,港城警方也没有资格追责。 冉姿说好,转身去带人,乌黑的大眼睛里有抹异样,她想,老板到底还有多少漂亮的女手下? 套现计划交给艾菲和专业人士去办,只要没有意外发生,倒也犯不着李建昆操心,示意他们继续开会落实工作,李建昆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王八蛋也有很强大的律师团队。 “老板,有个日苯女孩要见你,说是你的部下。”她说着,走过来呈上一张名片。 莫名其妙又冒出来一个。 李建昆收起名片,微微颔首:“人呢?” 港城警方的对策是,让国际刑警参与进来。另外,李建昆聘请的律师团在协助发力,寻找新的定罪突破点,廉政公署也在暗中相助,几方合作,才没让陈庆松四十八小时释放,或者保释。 律师团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太好。再加上火候已到,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的股票,都趋于稳定,李建昆得抓紧时间完成套现,不再给陈庆松任何可乘之机。 作为私人秘书,她甚至都不知道老板在泥轰还有生意。 现在他的律师团咬定了一点:枪击事件发生在公海区域。 名片使用英日双语,抬头为:新势力公关公司。 暂时被扣住。 最后结果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当下的时机李建昆自然要把握。 “在楼下休息室。” 就不能……来点男手下吗? 不多时,美都子被带过来,一双比冉姿更大的眼睛里,流光溢彩,虽说当时在内地首都,眼前的男人告诉她先回国把公司注册好,然后到港城华强太古大厦找他时,美都子已对他是世界级的富豪不再怀疑。 但有些事儿,太过夸张,终究得亲眼目睹,才敢百分之百相信。 现在,她不仅完全相信,更觉得心花怒放。 如果没有春城之行,没有在春城险些流落街头的遭遇,像她这样的平凡女孩,要怎么样才能结识到这样的大人物? 根本,没有可能。 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此时此刻,她只想像只猫咪,或狗,摇晃着小尾巴,绕在他脚边转圈圈,希冀着他握有财富权杖的手,能稍微腾出来一下,摸摸她。看看他,多么有魅力啊。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快步来到李建昆身前,发挥出标准的躬匠精神,小脑瓜和李建昆的裤裆,距离不足十公分,甜甜喊道:“主人。” 冉姿:“???” 她莫名的有点吃醋,对方像老板养的一只宠物样,居然敢凑得这么近,还喊……主人? 这个称呼似乎比“老板”二字,既表现出更多忠诚,也亲昵得多。 “起来吧,一切顺利?” “泥轰是一个金钱社会,甚至比任何地方都更彻底,连男女之间的事都能合法买卖,钱办不到的事情很少。”美都子缓缓收礼说。 李建昆微微一笑,他给了美都子一百万美金,对方现在回来了。 以后又多出一个可以信任的手下,当然值得高兴。 信任,在当今浮躁的社会中,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东西。没几个一穷二白的人,面对一百万美金,能做到不动私心。 李建昆走到欧式沙发旁坐下,招手示意美都子过来,打算和她谈谈后续的事。 他答应给美都子一千万美金启动资金。他还要看看美都子的企划方案。 冉姿见此,踱步向茶水台,沏了杯老板喜欢喝的红茶,没忘记给美都子也倒一杯——她是老板的秘书,后者是为老板开疆拓土的公司老总,老远过来,理应招待。 然而,等冉姿端着两杯茶水,转过身时,不由怔住。 只见美都子在老板脚边的波斯地毯上,以日式的跪坐姿势,席地而坐,仰望着老板…… 李建昆不是没让美都子坐沙发,她不坐啊。想起她是日苯妞,咱也不懂是不是习惯这样,也就随她意了。 “谢谢。”等冉姿走近,美都子赶忙起身,从她手上接过李建昆的那杯茶水,然后又跪坐下去,小手举起,把茶水送到李建昆手边。 冉姿:“???” 她忽然发觉自己有点多余。 有这样一个女仆在,这里还有她什么事?而且不得不承认,美都子的这种伺候,她根本学不来。 李建昆也有点无语,总听说日苯妞会伺候人,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该说不说,还挺得劲。他接过茶水,众所周知,他仗着身材高大,有顺手摸姑娘脑瓜的习惯,此时心情愉悦,也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美都子的脑瓜。 美都子舒服地眯起眼睛,如愿以偿。她想,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关照、温馨,充斥着爱。 她为此着迷,上瘾。 冉姿像颗酸柠檬样戳在一侧,心里告诉自己,坚决不能走!她不喜欢这个美都子,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不喜欢,即使是她有些怕、从不拿正眼瞧她的黄茵竹,她都没生出这种感觉。 对于美都子来说,冉姿在不在,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主人想,她能当着这个女秘书的面,为他提供任何服务。 美都子在港城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冉姿跟随在李建昆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并且很热情地替美都子安排好食宿,包括她晚上想出去玩,还会安排公司的帅哥陪同。 这天上午,李建昆刚到华强太古大厦,还没有来到办公室,便看到律师团的负责人周律师。 “李老板,情况有点不妙。”周律师走上前说。 李建昆皱了皱眉,静待下文。 周律师继续说:“警方说上面有指示,如果再没有确凿的合理的证据起诉陈庆松,必须把他放了。” “哪上面?”李建昆问。 “不清楚,我看刘督察也不清楚,他比我们还急。” 陈庆松背后的势力发力了……李建昆心想。认识陈庆松的人,都知道他背后有势力,但谁也说不出个切确——到底是什么势力,或者说哪些势力。 即使是跟随陈庆松多年的詹佩忠,也仅仅知道个大概,詹佩忠的原话是:“我知道陈庆松在港澳、东南亚、日韩、欧美,都有人脉资源。”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至少还要拖住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周律师咽了口唾沫,脑门见汗。 李建昆不再多言,自顾自走进办公室,来到沙发旁坐下,陷入沉思。 有一个问题他有点想不通: 且不提这一世,前世嘉宁集团倒闭后,陈庆松财富大缩水,又被警方和廉政公署盯上,很难再在股市或商场上折腾出大动静,为什么这些势力还要护着陈庆松? 倘若没有他们的保护,港城警方和廉政公署能花足足十七年,在许多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仍然拿陈庆松没办法?最后九七回归之前,才不疼不痒地判了三年—— 李建昆甚至怀疑,那是陈庆松故意为之。 把柄!蓦地,李建昆想到詹佩忠的事。 应该还是一样,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陈庆松手上握有足以令他背后的势力害怕的东西。 才使得他们不得不就范,必须护着陈庆松,不敢让他玩完——真等到没有活路,没人救自己时,陈庆松肯定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类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说大名鼎鼎的萝莉岛事件。 但陈庆松比爱坡斯坦玩得更高明,那些被要挟的势力,甚至不敢对他灭口。 这说明,这些把柄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陈庆松还设计了某种防护机制,如果他意外身亡,这些把柄同样会公诸于世。 “要是能找到这些把柄……”李建昆自言自语。 那陈庆松就彻底玩完了。 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先不提套现计划还需要时间,他和陈庆松无疑彻底杠上,不干掉这厮,上次的客轮枪击事件肯定还会发生,他的生命会一直受到危胁,下次,他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阿姿!” 办公室房门推开,冉姿款款走进来。“老板。” “让艾菲来见我。” “是。” 这些把柄肯定没那么好找,像警方和廉政公署那样找——前世的历史证明,他们最终也没找到,所以不能按照常规方式来,必须派不受世俗约束的暴徒去办。 第811章 仇人再见 第811章仇人再见 时值凌晨,中环商业区夜阑人静,一辆金黄色的银刺轿车横穿街区,驶向港岛的西北角。 车内空调出风口内,渐渐吐出一丝咸腥气息,且越来越浓郁,耳畔隐约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传来。 货运码头的路面肮脏潮湿,银刺拐个弯,与海岸线平行行驶,溅起不少污水,路过三个大型仓库后,在第四个仓库门前停下。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壮实青年,麻利拉开后排的车门,其上走下一位带浮夸黑礼帽,搭配同色呢绒大衣的高个儿青年。 仓库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不过右下角有扇小门没有完全合拢。 高大青年踱步上前,还未靠近,小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昏黄的光线从仓库内泄出来。 “李老板!”开门的人躬身行礼,然后做邀请手势。 跟随着他,高大青年一行三人,在堆满集装箱的仓库内曲里八拐,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 这里摆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有些佐餐熟食,还有些或空或喝到一半的酒瓶。 看见来人,围坐在圆桌旁的几人赶紧起身见礼。 阿豹没去接:“以前给的够多了。” “小事儿,港城这边好说,南洋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姓陈的在老家有个庄园,里面保镖很多,戒备森严。” 阿豹说到这里挥挥手,旁边一人从地上拎起一只黑色公文包,拉开拉链,里面装满文件资料。 “老大,看看多少?”有人提议,得到其他人的附和。 阿豹用一只手推开小圆桌一侧的东西,酒瓶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呯咚声响,遂把银白色手提箱放在桌面上,咔嚓两声,打开盖子。 他想,果真有! 李建昆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低头打量起来,看着看着,不禁微微蹙眉。片刻后,他收起文件,对阿豹等人说:“辛苦了。” 阿豹等人躬身相送,等到三个身影消失不见后,阿豹身旁的其他人,眼睛直勾勾盯着银白色手提箱,脸上皆透着激动。 这些把柄藏藏在陈庆松的南洋老家,港城这边陈庆松的几处老巢,被寨城的人野蛮横扫,连相关的一片纸都没找到。 阿豹笑着回话,顿了顿,继续说道:“听您的吩咐,没伤害他家人,屋里有个很隐蔽的保险箱,逼着他老婆打开了。” “有两个兄弟留在那边了。” “瞧瞧嘛,过过眼瘾。” 李建昆瞥一眼,先没理会,问道:“损失弟兄了吗?” “拿着吧,安顿好他们的家人。”李建昆说。 阿豹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手提箱,感受到重量,惊诧道:“这……也太多了……” 而陈庆松在南洋老家的庄园,还极其隐蔽,在一个小镇上,如果不是詹佩忠提供的线索,即使派一支大部队过去地毯式搜索也没卵用。 “受伤了?”李建昆打量着他们,鼻尖嗅到一股血腥气,他们中有人身上缠绕着纱布。 遂带着富贵兄弟离开。 李建昆沉默少许,微微侧头,张贵踱步上前,把手上的一只银白色手提箱递给阿豹。 李建昆抬手压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遂从另一人手上取过黑色公文包。 “很多。”阿豹说。 “嘶——” 望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钞票,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真大方!” “还得是李老板啊,但凡是他的事,总是咱们占便宜。” “给他卖命我阿肥乐意!” 大伙儿七嘴八舌。阿豹笑笑说:“重点是什么知道吧?想想看他什么身份,可他还是拿我们当人看。” 这句话,更使得大伙儿感慨万千。 别说这些有钱老板,即使是港城的平头老百姓,又有几个拿他们寨城的人当人看? “妈的,老大,咱们把陈庆松干了吧!”有人红着眼说。 “对!活腻了,敢对咱们老板下手。” “有一就有二,要是下回老板没躲过子弹……” “草!剁了喂狗!” 阿豹扫向他们说:“你们以为我没提?知道老板怎么回我的吗?” 大家纷纷摇头。 阿豹自问自答,学着李建昆的口气说:“那我和陈庆松有什么区别?” 大伙儿怔了怔,然后皆露出恍然表情,心里更生一抹敬意。 再说李建昆这边,银刺重新启动,驶离码头,他坐在后排,黑色公文包放在双腿上,借着后排阅读灯,把里面的文件一份一份取出来,快速翻阅,好一阵儿后,嘴里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坐在他身侧的张富问:“咋了东家?” “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啊?那你……还给他们这么多钱?”张富诧异。 “两条人命不是命?”李建昆瞥他一眼。 张富默然少许后,幽幽说:“他们应该能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末了,他望着那些文件,追问一句:“一点用没有?” “那倒也不是……” 李建昆再次拿起文件,这次仔细浏览起来,能让陈庆松放在老家南洋重兵把守的庄园里保存的文件,当然不是废纸。 只是这些文件多半与南洋的一家银行有关。 少数几份涉及到港城。 牵扯到最大头衔的人,不过是名商业部门的司长。 他能是陈庆松背后的大靠山? 远没那个能耐。 真正的把柄,仍然藏在某个更隐秘的地方。如果有的话。 奈何这次闪电袭击,已经蛮横地搜找了陈庆松已知的所有可能藏秘密的地方,再找不到,李建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 九龙警务中心。 一间静谧的洽谈室里,只有陈庆松和他最信任的叶姓律师两个人,在长方形的实木桌台二面相对而坐。 两人皆上身前倾,压低声音交谈。 砰! 陈庆松一拳砸在桌面上,怒不可遏。 “你犯不着生气,对方还算讲点人性,不然夫人和小姐已经没了。”叶律师说。 陈庆松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后,问:“他派的什么人,这么猛吗?我重金聘请的那些保镖都是摆设?” “九龙寨城的人。” 陈庆松:“!!!” “老板,我必须提醒你一点,你想在港城和他玩黑,玩不过的,”叶律师用严肃的口吻说,“他如果想干掉你,说句不是长他威风的话,你在警局里都不算百分之百安全。” 陈庆松:“……” 叶律师深深看他一眼,接着说:“招惹他,真算不上好主意,九龙寨城现在最大的势力被一个叫阿豹和阿雄的人控制,本来上面还有个九叔,前两年去世了,这俩人更猛,几乎把寨城各方势力整合了,谁在背后掏钱不用我说了吧。 “不光九龙寨城唯他马首是瞻,这人还有极深的大陆政治背景,别忘了,招商局是昆兰投资的第二大股东,我怀疑港英政府都动不了他。 “懂我意思吧,玩黑的玩白的,随便你。就个人而言,他还比伱更有钱。” 你踏马的还真不长别人威风……陈庆松心想。他向华强太古集团发难,正是看中对方有钱,啃这种超级富豪的肉,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不过在此之前,陈庆松确实疏于调查,这也与李建昆极其低调,比他还神秘有关。万万没料到,这家伙在黑白两道上这么猛。 “那是他不知道我的背景,冚家铲,你让他动我一个试试?”陈庆松冷哼。 叶律师瞅瞅他脸上的青乌,欲言又止,陈庆松到底有什么背景,连他也不清楚,他顺着话说: “是啊,问题就是他不知道,真把他惹毛了……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寨城的人冲过来,你扑街也就扑了,后面会发生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庆松一阵烦躁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最迟后天。” “赶快!” —— 下午三点多,美好的时光,港城有下午茶的习惯,作为港城福利待遇或许最好的企业,公司总部的华强太古大厦里,二楼餐厅会供应免费的下午茶。 浓郁的咖啡、奶茶和糕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职工们换班去餐厅享受下午茶。 安保经理应佑林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一边欣赏着窗外的中环街景,一边美滋滋品着一块慕斯蛋糕,这时,耳机里传来声音: “通报,通报,一楼有人来,说是永宁公司的,叫陈庆松……” 铛! 应佑林立马丢掉银白色的餐叉,推开沙发椅,狂奔向楼下。正因公司福利待遇极好,他可不想丢掉这份工作,作为安保经理,替公司把门的负责人,应佑林当然清楚哪些是客,哪些是敌。 大厦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李建昆靠坐在真皮老板椅上,手里拿着白色话筒,眼神里有些异样,淡淡道:“放他上来。” 不多时,陈庆松带着两名保镖,乘坐电梯来到顶楼。 叮! 电梯门开启,望着外面的一大圈人,陈庆松弯起嘴角说:“你们李总胆儿这么小?” “少废话!”艾菲喝道,遂微微侧头。 几名保镖上前,对陈庆松三人进行全面搜身,事实上,楼下已经搜过一次。 “你,过去。”艾菲手指陈庆松,向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示意,又指向他的两名保镖说,“你俩待在这儿别动。” 陈庆松嗤笑一声:“胆小如鼠。” “你在说我?”耳畔传来声音,李建昆从廊道一头缓缓走来,巴拉巴拉抽着雪茄,“上次的痛这么快就忘了?” 陈庆松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脸上到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敢不敢单独谈谈。”他说着,指向天花板。 华强太古大夏顶楼以上还有层空间,并且是对外售票的旅游景点——榕圃。 “董事长……”艾菲立马想制止,虽说榕圃入口也有安检,但算不上严格,谁知道陈庆松有没有什么安排。 “李老板,这可是你的地盘。”陈庆松讥笑。 李建昆挥手打断艾菲,漫不经心地指向一部特殊电梯。 这部电梯需要保安人员手上的钥匙才能启动,是大厦内唯一能通向楼顶榕圃的电梯。 艾菲狠狠跺一脚,只能怒视着陈庆松说:“我们董事长要是少一根汗毛,我保证你身上没有一块零件能完整!” 陈庆松眯眼瞥向她:“艾总这是公然威胁我吗?” “是。要不要给你叫律师?” “……艾总,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嘛。” 第812章 陈庆松之死 第812章陈庆松之死 太阳批上红裳,霞光从西方洒落,给楼顶老榕树巨大的伞盖镀上一层金衣。 周围很热闹,游客一簇一簇的。 单是这个景点每天的门票收入,便足以负担整幢华强太古大厦的水电开销。 “不用看了,傻子才会在这儿设伏,那小妞的威胁很到位,你要真在这儿出事,我肯定跑不掉。”陈庆松摸出一包万宝路,熟练地弹出一根,点上。 “能不能别给自己找存在感?”李建昆斜睨说,“我在欣赏我的生意。凭你还给我设伏,你难道现在还没醒悟过来,上次客轮那个局,是我故意配合你的表演吗?” 陈庆松拿到嘴边的万宝路香烟,变成了7形。“李建昆,你不要太嚣张!” “那要看人,”李建昆一口雪茄烟喷在他脸上,“对于你,我肯定比你更嚣张。” “你他妈的……” “伱再敢对我老娘不敬,我不仅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打完我还要把你扔回警局,信不?” 李建昆瞥他一眼,一副“你在想屁吃”的表情。 “我们公司有规定。”大妈的声音随风飘来。 “你爆了我的做空单,抄了我的家,还想怎么样?你拿着那些文件威胁不到我,跟港城没多大关系,就算交到南洋那边,我人在港城,他们照样奈何不了我。” “乱丢烟头,罚款五蚊。”这时,一个红袖章大妈冲过来。 “不认罚?”大妈叉着腰说,“规章牌上写得清清楚楚,那我们有权请你下去。” 他撕钱的豪气吸引来不少游客的视线。李建昆懒得理会他和大妈掰扯,自顾自踱步,欣赏起榕圃的风景。 坦率讲,李建昆也没想好怎样利用那些文件,似乎真不足以让陈庆松摊上大麻烦。当然,他对陈庆松和南洋那家银行之间的牵扯,不甚了解,或许这些文件可以牵扯出什么大瓜—— “不用找!” 陈庆松恶狠狠瞪她一眼,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钞票,抽出一张千元大钞拍过去。大妈见他确实没零钱,于是收下说:“你等等,我去找零。” “把那些文件还给我,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看到有人拿着小刀削水果,不过果皮都用袋子装起来,比陈庆松可有素质多了。 陈庆松闻声侧头:“?” “我踏马说不用找!” 等大妈送来钱,陈庆松一把撕个稀巴烂。大妈惊讶望着他,说:“乱扔垃圾,罚款五蚊。” 陈庆松把变形的香烟扔在地上,用铮亮的皮鞋鞋尖狠狠碾着,仿佛那是李建昆。 陈庆松:“??” “那不行。”大妈嗖嗖离开。 理儿似乎是这个理儿,李建昆又喷他一口白雾:“那你这么紧张干嘛?” 不多时,陈庆松搞定大妈又屁颠屁颠凑上来。这厮特地登门,明显有事,李建昆不急不躁。 李建昆望着大妈的背影,会心一笑,这得提拔。 最热闹之处还要数榕树的大伞盖下面,那儿有个巧思设计的大花坛,花坛边坐着不少人,或找好角度打卡拍照,或凑在一起闲聊,甚至不乏搞起野餐的人,这不正值下午茶时间么。 这是他想从陈庆松这儿印证的信息。 “你真要和我死磕?”陈庆松怒问。 “怕你?”李建昆反问。 “好吧李建昆,我承认以前小瞧了你,但你如果以为能弄死我,未免有些异想天开。”陈庆松挺了挺胸板。 “弄你很难吗?”李建昆淡淡说,“只看我心情。” “是,你是可以派九龙寨城的人弄死我,问题是这之后你就摊上大麻烦了!” “哦?”李建昆向他投去饶有兴致的目光。 “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吗?”陈庆松傲慢地问。 “一只白手套?” “切,那算个屁。”陈庆松想往地上啐一口,又想起红袖章大妈,怕她再来捣乱,只好作罢,“有人说我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那部电影的名字还真不是乱起的……李建昆心想。他哦一声后,撇撇嘴:“问题是也没见你赚多少钱啊。” “你……我曾经创造了一个嘉宁帝国,坐拥两百亿财富知道吗!”陈庆松大吼。 这一嗓子着实不小,“嘉宁”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名字,港城居民自然不陌生,附近不少人扭头探来,对陈庆松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不乏人脸上顿生异样,刻意凑近一些,竖起耳朵。 “别用‘创造’这个词,你不配,你那是骗。”李建昆用鄙夷的口吻说。“行吧,就算这样,嘉宁已经倒闭,你被警方、廉政公署和国际刑警三方盯上,你的股市御用庄家也离你而去,你还有什么用处?” 前世嘉宁案被称作港城十大奇案之一。 这一世即使他扇动出一些改变,后面会怎么样发展,仍犹未可知。 对嘉宁集团和陈庆松稍有了解的人,恐怕无人不想探明其中缘故——陈庆松的背景。 李建昆同样想知道。 现在见陈庆松似乎有意交底,他便顺着话往下说。 “用处?哦不不,这个词儿完全错误,至少现在来说。”陈庆松勾起嘴角,张狂地笑着,“我根本不需要有用处。” 他瞅瞅李建昆,讥讽着说:“精明于你,其实和那些酒囊饭袋没什么不同。你们以为我还是从前的陈庆松,仗着会搞钱,才让某些势力保护我? “哈哈,大错特错!” 这一下些微把李建昆嘲讽到,因为在几天之前,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相信直到现在,认识陈庆松的人仍是这种想法:甭管他是白手套,还是金手指,不都是靠着替更大的势力攫取财富,利益交换,才获得对方的保护吗? “你手上有他们的把柄。”李建昆说。 “把柄?”陈庆松讽刺道,“所以说,你同样是个酒囊饭袋。我需要把柄吗?” 李建昆:“!!!” 这一下,他是真的惊愕到了。 没有把柄? 他猜想中的把柄根本不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靠替人攫取财富,也没有把柄,为什么陈庆松背后的势力还要保护他? 那些人是他亲爹吗? “想知道原因?” 陈庆松盯着他,揶揄笑道:“不如你求我。港城是我的福地,自从来到这儿,我还从未败给谁,当年嘉宁破产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让我亏钱的人。只要你求我,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答案,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不如你跪下磕个头,看我爱不爱听。” 李建昆瞥着他说:“你今天跑过来,不就是想告诉我你有多牛批,好让我忌惮,才不至于一气之下让你扑街吗。” 陈庆松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后,骂骂咧咧道:“妈的,输你一次倒也不冤。” 李建昆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余光发现附近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们。 该说不说,陈庆松这家伙是真嚣张,他似乎根本不介意自己的老底泄露出去。 “嘉宁破产,世人皆知我亏光了两百亿……” “打断一下,是港城损失两百亿,是股民亏掉两百亿,跟你?关系不大。你这家伙兜里肯定还揣了不少。”李建昆说。 “重要吗?!” 陈庆松很不满意这个纠正,他盯着李建昆,缓缓说道:“这是明面上的,嘉宁旗下有上百家公司,遍布全球十多个国家。 “而其中多半公司,都在复制嘉宁的模式,或者说复制我创造的模式! “你知道嘉宁破产之后,站在港城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些国际富商、大财团,总共损失了多少钱吗? “我告诉你,两百亿港币,连个零头都不够。 “哈哈哈哈,现在明白了吧?” 陈庆松猖狂大笑,仰望苍穹,眼泪差点没笑出来。 李建昆缓缓睁大眼睛:“你现在不是因为替人攫取财富才受到保护,你是全世界最大的老赖!” “老赖?”陈庆松脸上的笑容不减,“这词儿我不喜欢。”他顿了顿,继续大笑:“所以,谁能拿我怎么样?” “谁威胁我的生命试试? “只要我一直在赚钱,我的命可不归阎王管。当然,也没人能阻止我继续赚钱,对这事儿,我还挺在行的。” 陈庆松笑容满面,李建昆错愕的表情,让他十分受用。 “弄、死、我?李建昆,那巨大的窟窿你来补吗? “说真的,有时候我还真想过死,一了百了,要不你成全我?来呀!” 见李建昆仍没回过神儿,一动不动,陈庆松嗤笑道: “你个垃圾。 “现在借你个胆儿,够不够干死我?!” 坦率讲,在得知这样一个情况后,李建昆心里再无半分杀意,干掉他,岂不等于替他解脱? “哈哈哈哈……”陈庆松张开双臂,原地转着圈圈,昂着脑瓜,沐浴在夕阳的霞光中,犹如一尊神只。 他觉得自己无敌了。 李建昆蓦地想起一件事,记得上辈子在他们县城,有个家伙投资失败,欠了银行三个亿,银行生怕他想不开,好生做工作,逢年过节还得拎着礼物去慰问…… 他是银行的祖宗。 陈庆松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 “啊——”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惨叫。 是陈庆松的声音。 李建昆麻利扭头望去,吓一大跳,不自觉地后撤几步。 “原来你就是嘉宁背后的老板,你个王八蛋,老子弄死你!” 噗嗤!噗嗤! 一把小小的水果刀,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下一下,疯狂捅在陈庆松身上。 持刀的是一个须发半白的大叔。双眼血红。 “我儿子买嘉宁的股票,赔得倾家荡产,跳楼了,你个扑街还活得这么滋润,在这儿大言不惭,凭什么?” 噗嗤!噗嗤! “没人敢弄你?我来!” 噗嗤!噗嗤! 楼顶上惊恐的尖叫声一片,周围人群作鸟兽散。陈庆松死死抓着大叔的双肩,眼珠瞪得滚圆。 噗嗤!噗嗤! 李建昆抬起手,望着大叔嘴唇翕合,想劝劝,但,估计没什么用了。他看到陈庆松的肠子都流出来…… “不怕告诉你,老子癌症晚期,孤家寡人,你厉害还是我厉害?!”大叔杀疯了。 陈庆松嘴里咕噜咕噜的,想说点什么,但全是血沫。他扒着大叔的身体,缓缓倒向地面,脑壳一歪时,看到李建昆: “咕咕咕~” 第813章 一张软盘 第813章一张软盘 夕阳的霞光洒在楼顶露台上,陈庆松当场扑街,眼珠外突,布满血丝,死不瞑目。 鲜血从他好像烂西瓜的胸口、腹部,汹涌流出,泊泊流淌,浸红一大片水泥地。 游客们全都远离这边,逃窜到其他地方,然而,多半人又不舍得离去,远远眺望着。 艾菲和富贵兄弟,带着几名大厦安保人员,乘特殊电梯来到楼顶。此地发生凶杀案,华强太古集团肯定有责任,艾菲示意安保人员上前擒住手持水果刀的大叔。 李建昆摆摆手,制止了他们。 须发斑白的大叔,没有任何要跑路的意思,他微微喘着气,在陈庆松的尸体旁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包廉价的红双喜香烟,想抠出一支,但满手的鲜血瞬间流入烟盒,将小半包香烟全部染红、浸湿。 大叔丢掉烟盒,仰望夕阳,叹了口气。 李建昆向富贵兄弟招招手,张贵呈上一根古巴雪茄,李建昆用金属打火机点上,踱步上前。 “董事长……”艾菲想制止,这样的举动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仿佛他和行凶者认识一样。 “老板。” 李建昆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当他准备离开时,大叔喊住他:“你跟这狗日的不对付,应该不算坏,你是华强太古集团的……” 大叔没用手碰雪茄,抖抖嘴示意,继而咧起嘴角:“这种烟管够算不算?” 大叔看他一眼,没拒绝,用嘴叼上,扒拉一口后,口腔里顿时斥满浓郁的巧克力味儿,一双眼睛舒服地眯起:“好烟!” “家里没其他人了?”李建昆又问。 大叔点点头,淡然说:“淋巴癌,化疗的意义不大,再说我也没钱,医生说最多只剩三个月。” 中环警局。 李建昆默然少许,小声问:“有、什么心愿吗?” 李建昆诧异,顺着他的右手望去,这才注意到,在陈庆松体内流出来那堆杂碎里,有一个沾满血污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的片状物。 “癌症晚期?”李建昆问。 艾菲心想,警察想上来,可以坐我们的内部电梯啊,不过她没多问,取过身旁一名安保人员手中的对讲机,开始安排。 “老伴走得早,只有一个儿子,炒嘉宁的股票,欠钱太多,还不起,跳楼了。” “那你是好人,我常看报纸。”大叔一边用血淋淋的手伸向陈庆松身下的那一堆杂碎,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这里面有个东西,他藏在体内,肯定非同小可,想办法拿走。” 不多时,楼顶再次躁动起来。 “呕!” 刘督察:“李先生,陈庆松去华强太古大厦找你做什么?” 嘉宁案一直以来主要由他负责。 李建昆强忍住反胃,微不可查点点头。他随即侧身,对艾菲吩咐:“让所有安保人员都上来,有序地把游客疏导下去,别堵住观光扶梯,警察肯定快来了。” 一间静谧的审讯室里,李建昆独自坐在居中的长条桌一侧,桌面上放着一部形似磁带放映机的录音设备,对面有两名阿sir,其中一人正是九龙警务中心的刘督察—— 趁着安保人员疏导游客时,那个沾满血污的片状物被张贵取走。 —— “华强太古大厦顶楼,榕圃凶杀案,案情了解问话开始,问话对象:华强太古集团董事长,李建昆。” 李建昆没理会,来到大叔旁边,把雪茄递到他嘴边。“抽这个。” 李建昆:“讲和。” 刘督察:“讲和?陈庆松为人嚣张,从来没听说过他向谁服过软。” 李建昆:“这个‘谁’,不包括我。” 两名阿sir:“……” 刘督察:“有很多目击者看到,你和行凶者说过话,并且给了他一支雪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李建昆:“刘sir,你是聪明人,我要是真和他有关系,还会给他烟抽,不得避嫌?” 刘督察:“请解释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话,还给他烟抽?” 李建昆:“陈庆松派杀手杀我,换伱你不气?从内心讲,我当然希望他恶有恶报,但我是个正经商人,不会那样做。突然冲出一个大叔替我出了这口气,我对他友好一点,犯法吗?” 刘督察:“你和行凶者是否有关系,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下一个问题:有目击者看到,你的人曾靠近过陈庆松的尸体,似乎取走了某样东西。” 李建昆:“似乎?” 刘督察:“目击者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当时场面混乱,你的安保人员筑起一堵人墙,视线被阻,但他确实看到你的人靠近过陈庆松的尸体。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不止是一名游客注意到,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 李建昆:“我不清楚,他们或许是上前查看陈庆松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刘督察:“李先生!” 李建昆:“不知道的事你要我怎么回答?目击者看到的是谁,你们传召他过来审问就是。” 榕圃凶杀案,案件简单明了,犯罪动机清晰,警方没费太大劲便查到,行凶的大叔确实有个儿子去年因炒股失利,跳楼身亡。 大叔很干脆地交代了所有事:他命不久矣,辛苦工作一辈子,然而即使是小小的港城,也没有逛完过。 只想趁着死前,到处走走,去一遍那些以往想去没时间去,或者不舍得去的景点。 当天下午他像许多游客一样,买票来到榕圃,背着一只帆布包,里面有些干粮和水果,包括那把水果刀。 然后他注意到张狂大笑的陈庆松,并从后者的言语中,确认身份——嘉宁集团幕后老板。 他的独子正是因为炒嘉宁的股票倾家荡产,背负巨额债务,走投无路之下跳楼身亡。 心里一时激起无限悲愤,于是他从包里取出水果刀,扑上去对陈庆松一顿狂捅,根本没想过给陈庆松留活路,包括他自己。 大叔说,本来干掉陈庆松,他是想抹脖子自杀的。但有人上前给了他一支这辈子从未享受过的极品雪茄,他舍不得那滋味,想把它抽完,还未抽完时,警察赶到了…… “陈庆松恐怕打死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死法。”送李建昆离开时,刘督察带着抹唏嘘说。 无论怎么说,陈庆松终究算一个枭雄人物。 别说陈庆松自己,谁又能想到,他那似乎谁也动不了的命,会葬送在一个清洁工大叔的手里呢? 李建昆蓦地想起陈庆松临死前,对他咕咕咕的画面,当时真的一个字没听清,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陈庆松似乎想说:“老子宁愿死在你手上!” 他不仅死的十分痛苦——肠子洒一地。还死的无尽憋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物给捅了。 “其实,奇怪又不算奇怪。” 李建昆说:“你们都说陈庆松为人低调,不过据我接触下来,他根本不是一个低调的人,为什么要藏头露尾?坏事干太多,怕被不清楚他能量也不在乎的老百姓,冲动干掉呗。 “这次他来我公司,还主动提议去人流集中的榕圃,在那儿各种张狂,本意是想让我犯怵,一时忘了要藏头露尾。 “嘉宁……啧啧,让港城股民损失两百亿,他还敢在人流集中地瞎嚷嚷,被人刀了也在情理之中,这叫反噬。” 两人在电梯间站定,一部电梯即将上来,刘督察问:“那你呢?你比他还低调。” 叮! 电梯门开启。 李建昆看看他,笑着做邀请手势:“逛街,去吗?” “不带保镖?”刘督察饶有兴致问。 “想干我的陈庆松都死了,犯不上。” 刘督察会心一笑,抬手示意:“慢走。” —— 办公室房门反锁,里面只有艾菲、冉姿和富贵兄弟,以及刚从警局回来的李建昆。 艾菲把清洗干净的那个片状物,用一只咖啡碟盛放着,呈送到李建昆面前。 是一张软盘,三寸大小。 “有消息说陈庆松在嘉宁破产前夕,做过一次手术,这张软盘用特制的电磁隔绝薄膜封装,应该正是那次手术时,被藏在了他皮肤表层下面。”艾菲说。 富贵兄弟的眼神贼亮,东家的推断没有错,除了要挟背后势力的把柄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陈庆松这样来藏? 冉姿看见这张软盘就想作呕,变态! 李建昆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怔怔望着白色咖啡碟中的黑色软盘,心头感慨,难怪谁也找不到陈庆松的秘密,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这家伙把秘密正儿八经地藏在了肚子里,不对他开膛破肚,神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手。 “还能用吗?”他问。 软盘破了,上面有明显的裂痕,显然是被大叔用水果刀捅裂的。大概率正是因为刀尖上传来的不同反馈,才让大叔发现这个秘密。 “不确定。”艾菲回话说,“你没吩咐,我还不敢拿给技术人员看,如果只是塑料壳破了,估计问题还不大,最怕内部和磁盘盘面受损,这用肉眼不太能准确判断。” “找绝对靠谱的技术人员,尽最大努力恢复。”李建昆吩咐。 这张软盘里面的内容,必然涉及到极大隐秘。 陈庆松在楼顶说了些真话,但不全是。 蓦地一想,如果仅仅是背负巨额债务,债主等着他还钱,他即使性命无虞,却不能活得这么滋润。 债主们还能让他手握巨款,住豪宅,坐豪车,尽享荣华? 软盘里面的隐秘,可能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念头至此,李建昆补充一句说:“要是能恢复,你们都不要看,包括技术人员,见识太过骇人的秘密,对你们来说不会是好事,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即便是我,也得慎重。” “明白!”几人齐声回话。 第814章 有人要搞大事 第814章有人要搞大事 窈窕俊俏的行政部小姐姐,送来茶水、果盘和点心后,侍候在一旁,很想在这间休息室里多待会儿。 她现在的际遇,整个港城都不会有几人经历过。 瞧瞧奢华的欧式沙发旁围坐着的人: 自家集团公司幕后的大老板,不知哪儿传来的消息,说他还未婚,姐妹们私底下称他为全港最大的钻石王老五。 环球集团主席,包船王。 长江实业主席,李佳成。 东方海外主席,董船王,以及他的大儿子。这位老船王年事已高,身子骨明显不太健朗,走路需要人搀扶。 “出去吧。”可惜,自家大老板对她挥挥手,小姐姐失落的同时,倒也有几分欣喜,至少大老板刚认真看过她一眼。 “建昆,不得不说,还是你命硬啊。”李佳成无限唏嘘,这才几天时间?陈庆松挂了。 那可是大师严厉告诫,命中带煞,谁招惹谁倒霉的家伙。 李建昆生怕他们多问,有些事儿瞒得住别人,瞒不过他们,比如他派人横扫陈庆松在港城的几处老巢,遂岔开话题,打趣问: 同时,随着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市值的暴涨,港城各大财经媒体纷纷推算过“昆兰”幕后BOSS,也就是李建昆的身家—— 他这么称呼还真不是开玩笑。 没有任何人能拿出比他更多的现金流。 “港灯!”李佳成拱手说,“恳请各位大佬高抬贵手。” 李建昆和招商局所有的昆兰投资公司,绝对控股百分之六十五。 “眼下万事俱备,要不要合计一下,各位看中哪些公司,报出来听听,咱们别自己人打自己人。” 但,远比上昆兰投资。 这事儿不是他瞎咧咧,包玉钢也清楚。 现在,昆兰投资对华强太古集团的控股比例,下降到百分之五十一。两大船王和李佳成的持股比例同比下降,也融资不少。 包董二位船王比他有钱有势,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李建昆已经和招商局达成协议,融资出来的钱,先不分,暂时借给他投资。 而李建昆现在比包董二位船王还要有钱,至少现金更充裕。两位船王的集团公司早上市了,即使想筹措资金,也没有推动一家顶流的集团公司上市来得快。 诚然,华强太古集团他们都是大股东,也占有股份。 这些融出来的钱,加上昆竹集团融的钱,再加李建昆原本筹集的和自有资金,他现在手上握有将近一百五十亿港币现金。 睥睨全港。 董船王占股百分之十五。 切确的数目是:一百四十七亿八千万。零头不计。 不过在未上市融资之前,包船王和李佳成的占股比例是百分之十。 董浩芸哈哈一笑,心里自有一股得意,那种“人愚我知”的嘚瑟劲。他想,狗屁的大师,再厉害的大师,能抵得上建昆逆天改命的手段? 他到现在还对建昆的身世一无所知,也不敢查。料想建昆曾经绝对有超乎想象的神奇际遇。 当然,他还欠在座的三家势力,三十亿港币。不打算现在还,已经说好,抄完这次底再说。 两百亿港币。 与包董二位船王平分秋色。 对此,李建昆不是很认可。 别说这些财经媒体搞不清他到底有多少钱,对于包董二位船王他们同样自以为是。要知道,这二位可不仅仅在港城有资产。 超级富豪会让媒体探清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像李建昆,他在大陆和拉斯维加斯,不一样有资产?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在港城还有家电子公司和一家冰箱厂。 真想把包董二位船王撸掉,成为港城首富,在李建昆看来,还得看眼下这次千载难逢的抄底机遇。 “你个建昆啊,现在就开始分蛋糕?”包玉钢笑骂,继而收敛笑容,正色说,“这事儿只怕还得等等,据可靠的消息称,英资可不打算束手就擒。” “哦?”李建昆侧耳聆听。 他知道前世中英联合申明宣布之后,日不过帝国从港城卷走了一万亿英镑,但具体都通过了哪些手段,上辈子不是研究经济的他并不是太清楚。 “怎么,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董浩芸撇撇嘴。 当下时间已至十二月中旬,即将在内地首都召开的那场会议,世人皆知,万众瞩目。 通过持续两年多的谈判中显露出的诸多细节,主流的观点都不太看好日不落帝国。 即使英伦佬自己都明白,港城回归大抵上已成定局。 包玉钢是汇丰股东,与英资走的相对较近,他缓缓说道:“几大英资财团正在招兵买马,纠集在港城的英商们,打算做空港股。” “什么?!”董家父子和李佳成,齐齐大惊失色。 虽然说港城回归大局已定,但从经济原理上讲,大量英企撤离,英资逃逸,势必会引发经济动荡,港股下跌似乎也是定局。 事实上,李建昆前一阵儿要推动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上市时,他们都提出过反对意见,认为不合时宜。 奈何反对无效。 昆竹集团,李建昆加上黄茵竹,那都不是绝对控股,占股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 华强太古集团,李建昆的昆兰投资绝对控股。 他们在这两家公司上,没有发言权。想着高低能筹措点资金,后面能抵大用,再一个,他们之后大肆收购英资企业,肯定也能提振市场信心,把股价拉起一些,也就不纠结了。 但现在,英资要搞事情,大肆做空港股,问题就完全不同了。 而比起担心这两家公司,他们更担心自己的企业。 “这是趁火打劫啊!”董大咬牙切齿说。 李建昆缄默不言,眉头却不自觉挑起来,他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件事,他只知道前世中英联合申明签订后,港股并没有下挫—— 他在现阶段力排众议把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推动上市,正是基于对这一历史信息的了解。 可不能遭英资当头一棒。 做空港股,做空恒生股指,这是大大的坏,等于做空港城的未来。 殖民者临走之前,还不忘抢走港城企业的财富和股民们的血汗钱,摧毁港城经济。 —— 傍晚,半岛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派对。 入席者几乎全是英伦佬,倒也不乏几个假洋鬼子掺杂其中。 “先生,请出示请柬。” 宴会厅入口处,一个身材瘦削、脸颊上好似只剩皮包骨头的高个儿白人,被保安人员拦下。 “还要请柬?不是说欢迎所有英商参与吗?” “您的公司是?”保安人员询问。 “宝通电子。” 此人不是旁人,李建昆如果在这里,肯定认识——罗宾逊家族的大哥,亨利·罗宾逊。那个张口闭口黄皮猴子的家伙。 事实上,李建昆还挺佩服这家伙的韧劲,他早有意拿下宝通公司,授意柳婧妍略施手段,柳婧妍也绝对是此道高手,但亨利一一挺住了。 亨利还搞定了他弟弟威尔的“篡位”。 “宝通?”说话的保安人员也是白人,对这家曾经全港第一的集成电路公司并不陌生,收起那份恭敬,淡淡说,“宝通公司不是倒闭了吗?” “你才倒闭,你全家都倒闭了!”亨利怒骂,他现在受不了任何人和他提“倒闭”这个词,缘由在于宝通无时无刻不处在倒闭的边缘。 本来卖掉IC设计中心的大部分股份,引入一个华资大佬,希冀能扭转局面。但那该死的黄皮猴子,拿下IC设计中心后,根本不想着赚钱,一直搞研发,每年都在巨额亏损,他差点没被拖死,最终只能无奈把剩下的股份也出售。 不知道消息传出去,怎么就变成宝通倒闭了。 “宝通好好的,我是老板,我还在这儿!”或许是亨利的强势,显得似乎身价不菲,安保人员服软,把他放入宴会厅。 罗宾逊家族在港城经营多年,终归有些人脉,亨利很快看见一个熟人,走过去搭起话,讨论的也是这次宴会的主题。 “亨利你打算怎么弄?” “还能怎么弄,我开的是工厂,都是大型设备,搬也搬不走,打算卖掉,筹笔钱,跟着大财团一起,干死黄皮猴子!” “噢亨利,这或许是你近几年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该死的罗伯特,连你也嘲讽我。” “不不,绝对没有,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 亨利面色稍霁:“你对港股怎么看,现在看起来似乎一片繁荣。” “放心吧亨利,”罗伯特拍拍他肩膀说,“被奴役久了,人是会有奴性的,知道主子即将离他们而去,他们会跪地哭爹喊娘请求我们不要离开的。” 亨利笑容满脸:“是啊,黄皮猴子们至少一时半会儿内,接受不了没有身为主人的我们的世界,没人再指引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会茫然四顾,忐忑不安,港股暴跌是必然。” “错,亨利,我必须纠正伱一点,不是一时半会儿,我们奴役他们多久,他们就需要花多长时间去习惯没有我们的世界。” “接受你的纠正。” 二人相视而望,齐声大笑。 与宴会厅里其他的正在交谈的人们,与出一辙。 这是一场财富收割、瓜分大会,港股是一个聚宝盆,积攒着这座城市五分之一的财富,只等他们拎着袋子去装。 —— “宝通终于要卖了?” 李建昆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手握话筒,压制住心头的喜悦——宝通这家公司不算优质资产,甚至是那些光刻机设备,他都可以不要,他看中的是宝通的人才贮备。 要知道,宝通是一家能独立生产芯片的公司。 再加上已经全资属于他的华电IC设计中心。 拿下宝通公司,则意味着他拥有了几乎全套芯片产业链的人才,除了那些宝通完全没涉及,全靠采购的材料相关领域的人才。 而人才,又能带出更多人才。 这才是宝通公司的价值所在。 “告诉亨利,我现在不怎么想要,除非是一个极为合适的价码。懂了吗,压价,压到他喘不过气,他这时变卖宝通公司,没想干好事。除了我,大概也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买他公司。” 电话刚挂掉,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穿着一身白色职业套裙的艾菲款款走进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转身反锁好对开式的红木大门后,才哒哒哒地小跑到办公桌旁,俯身,压低声音说: “软盘修复好了。” 第815章 软盘中的秘密 第815章软盘中的秘密 宽大的红木桌台旁,技术人员正在安装一台AppleII,这是八十年代最普及的家用计算机。 与后世人印象中的电脑最大的不同,在于键盘,远没有那么小巧,体积能有一台匣式收银机那么大。 另外不配鼠标,带软盘驱动器。 为了查看陈庆松藏在身体里的软盘上的内容,李建昆特地让人买来一台崭新电脑,只为防止信息泄露。 他越来越有种感觉,里面的信息牵扯甚广,比如在港城,恐怕港英政府的那座总督府,都无法幸免,否则很难解释前世陈庆松长期生活在港城,一直逍遥法外,而在九七之前突然认罪,草草判罚三年,又因外保就医,兴许根本没坐牢,继续逍遥法外。 技术人员安装好电脑后躬身告退。 冉姿随后退出房间,带上红木大门,没有走远,在门外守着。 李建昆重新坐回黑色真皮包裹的老板椅,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更换过“外衣”的软盘,迟疑少许后,缓缓插入软盘驱动器—— 他并非仍在犹豫要不要看,既然让人过来装电脑,他已经下定决心。他很清楚里面的内容带有危险,但他权衡过,如果陈庆松能抵御的危险,那么他也能。 他只是拿不定主意,看过之后该怎么办。 软盘中的内容没有涉及很多人名,九成九的内容,只和一个组织有关—— 他背后的金主同样是共济会成员,在嘉宁集团疯狂敛财的时候,他替这些金主攫取了不少财富,同时靠他在港城的人脉资源,以灰色或黑色手段,替共济会在这边开疆拓土,使共济会的触角延伸至港城许多大型企业或机构。 比如马会。 内容详细记录了他是怎么一步步加入这个组织的。 “先看看吧,或许,能交的交,不能交的……留下。”李建昆自言自语,手指敲击键盘,在DOS系统中输入一道指令。 大屁股头显示器的黑色背景上,显示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英文字符。 想象中的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网,并不存在。 共济会。 渐渐地,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陈庆松是共济会的成员。 李建昆眯起眼睛,聚焦视线,逐字逐句阅读过去…… 错了,他错了。 交出去,资源化为泡影,却能让某些社会蛀虫和不法商贩受到惩罚。这是一种道德素养。然而,则有可能给自己招致更大的危机。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组织是相亲相爱的,打铁还需自身硬。 然而,陈庆松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清楚自己的财富从何而来,不过是个庞氏骗局,在嘉宁集团快要爆雷的时候,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正因这些功劳,再加上自身财富也积攒到一定程度,陈庆松得以加入共济会。 他不仅详细记录下和共济会一些成员的黑金往来,并记录下共济会让他操办的一系列隐晦之事,包括他刻意对这个组织的信息搜集,事无巨细,全部记录在这张软盘中。 留下来还是交给警方? 留下来,危机和机遇并存,兴许是某种钱都买不到的资源。 在他的财富大幅缩水,又让金主们巨额亏损的前提下,他不相信共济会成员的身份,能够确保他安全无虞。 软盘驱动器开始工作。 毫无疑问,陈庆松也是一个疯狂的人。于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在他脑子里酝酿而出,他决定在共济会成员的身份之外,再打上一个补丁。 嘉宁破产之后,这件事他故意让一些共济会成员知道,并相信了。 内容中有这样一句原话:“我对他们说,大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我不会先对组织不利,但如果自己人想加害我,你不仁,我也只能不义。他们说不会这样对我,我说那就好,我也希望大家都好,人生起起落落,我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小命都保不住,我还在乎什么。” 李建昆的眼神在这句话上停留好一阵儿,现在无从判断,共济会对陈庆松真没有动杀心,还是他胆大包天的威胁凑效。 反正陈庆松成功了。 李建昆接着往下看,这个仿佛是传说,然而世人又皆知它真实存在的组织,一点点在他面前揭开面纱。 骇人听闻! 共济会有许多分支,基本以国家为单位划分,陈庆松加入的是漂亮国共济会。 只摘取内容中的一条经由陈庆松确认过的信息,便足以令人心悸: 众所周知,美联储这个将背景遮遮掩掩的组织,在一名政治作家长达几十年的调查后,于五十年代写了本《美联储的秘密》,才让世人窥见一丝端倪。 它并非一个国家机构,而是家私人制股份银行。 一九一三年,它由沃伯格家族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共同创办,主要股东为十一个犹太银行家族,他们是因共济会和亲属关系凝结为一体的。 而当时漂亮国是世界最大的制造业国,钱多得根本用不完,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开大银行,自然有目的。 一九一四年,一战爆发…… 截至去年,一九八三年,经过一系列调整,美联储的持股比例变为:花旗银行(洛克菲勒家族)15%、大通曼哈顿银行(摩根家族)14%、摩根信托9%(摩根家族)、化学银行(摩根家族)8%、汉诺威制造(罗斯柴尔德家族)7%…… 看到这里,李建昆想起也不知道在哪儿曾读到过的一句话:美联储属于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而后两者,都属于罗斯柴尔德家族。 尽管后世许多人都认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早已在二战中没落。 但二战,怎么形成的,很难说。 到李建昆如今这个段位,他更相信:普通人,你永远无法洞悉大人物,你看见的,只是人家想让你看见的。 别说站在这个世界背后的超级大势力,即使是他,港媒财经这一阵儿天天在分析,分析出他有多少身家了吗? 软盘的储存空间极其有限,不过只是字节,内容也着实不少。一字不漏地把所有内容全部看完后,李建昆心如擂鼓,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两个地球,重叠在一起。 一个如卫星彩照所呈现的那样,一个阴暗而透明。 它们同时在运转着,其运动轨迹同样对这颗星球带来生存性的影响,只是后者,普通人根本不可见。 流言、传说、众说纷纭,通过陈庆松的记录,以一种确认过、筛滤过的现实,轰然砸下,呈现在李建昆眼前。 如果共济会有什么目的,只有两个字:控制。 控制能控制的一切。 李建昆的视线从显示器上挪开,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平视着中环林立的高楼大厦,现在才愕然发现,港城有那么多大企业和机构,在共济会的控制之下。 好比在前世,某一天他突然知道,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几乎九成九的股东栏里都有贝莱德、先锋领航和道富集团一样。 贝莱德有八个创始人,都是犹太人。 先锋领航的前身是威灵顿基金,摩根家族的产业。 道富集团背后的股东,就是贝莱德和先锋领航。 事实上,过去,现在,未来,把控世界金融的,全是一拨人…… 室内的光线忽然暗下来,窗外似乎有乌云遮住了天空。 现在,李建昆最开始纠结的那个问题,倒是无需伤神,这玩意儿他根本交不上去,交给港城警方能顶什么用? 他们还能把共济会办了? 据说肯尼笛曾生出这个想法,他命令财政部以白银为支撑,发行白银券流入市场,用意十分明显:从私人的中央银行——美联储手中,夺回货币发行权。 结果世人皆知。 不仅如此,在这位遇袭的三年内,十八名关键证人相继死亡,其中六人被枪杀,三人遭车祸,两人自杀,一人遭割喉,一人被拧断脖子,五人“自然”死亡。 数学家称这种巧合的概率为十万万亿分之一,随后三十年内,拢共一百一十五名相关案件人员,在各种离奇事件中自杀或被杀。 这件案子自此成为世界悬案。 要知道,那可是位漂亮国总统。都没有办成。 软盘上的资料似乎只有一个用途:让媒体曝光。 那会是一颗重磅炸弹,让愚昧的世人对共济会多一些清晰的了解——这显然不是共济会所希望的。 然而,这样干,等于和共济会公开叫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李建昆又不得不承认,他最终的结局,恐怕不会比上面说的那些倒霉鬼好多少。 李建昆从驱动器上抽下软盘,啪地一声扔在桌面上,怔怔凝视着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长叹口气,站起身来,拿着软盘来到一侧的壁门柜,打开他的私人保险箱,把软盘放进最下层的角落处。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皱了皱眉,冉姿在外面,知道他在做什么,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应该不会打搅他。 “进!”他关好保险箱。 冉姿推开房门走进来,快跑上前,小声说:“老板,来了两个老外,说是从美国过来的,为‘陈的事’,想和你聊聊。” 第816章 我缺一个组织 第816章 我缺一个组织 坐在欧式沙发上的两个白人,李建昆一眼便看出都是犹太裔。 这个族裔很重视血脉传承,许多大家族有严苛的规定,只能家族内部联姻,通常他们的长相特征是: 不如昂撒人五官周正,鼻子格外大,黑发,黑眼睛十分明亮。 冉姿倒好茶水后退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听说可怜的陈惨遭杀害后,身上掉下什么东西,被李先生你拾走了。”自称庞斯的人,开门见山说。 李建昆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踱步到壁柜旁,打开保险箱,取出软盘。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留下只会是个麻烦。 “里面内容你看过吗?”自称霍格的人问。 李建昆瞥他一眼:“看过。” “那二位过来是?”他问,“替伱们的陈兴师问罪?” 李建昆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和傲慢。这时李建昆才意识到,这帮家伙控制了西方媒体! 他顿了顿,昂起脑瓜,用一种享受的语境说:“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掌控周边的世界,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 不苟言笑的霍格摇摇头:“陈的死我们已经查明,凶手和你没有关系,只是一起悲惨的突发事件。” 啪! 李建昆把软盘随手扔在红木茶几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陈庆松只怕到死都没想到,他设想的所谓补丁,根本是个笑话。 没意义?想起里面惊世骇俗的内容,李建昆露出狐疑的目光。 “你是个诚实的人。”霍格道。 这俩家伙怕是不知道,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个组织吧,也就是打不过…… 李建昆:“???” 李建昆留意到一个词——世界明面上。 庞斯笑容满面补充说:“上面的意思是,既然你知道不少我们的秘密,而且你又是一个商业奇才,特意派我们过来,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组织。” “谁信?”庞斯看着他的眼睛问。“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即使它曝光在媒体面前,也传不到西方,你信吗?” 但这个打不过,他也不打算加入。 李建昆怔了怔。 “噢,那真是个糟糕的决定,”庞斯摊摊手后,凑过上身,拉近几分距离说,“从陈这件事上,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们是一个多么友好的组织,正如我们的名称——同舟共济。我想问问你,你在追逐财富,那财富的巅峰是什么?不就是掌控吗?” 庞斯用别有意味的口吻,继续说道:“难道李先生以为我们在乎里面的东西?你错了,真要说在乎,也仅仅是那几个和陈有生意往来的成员,对我们组织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 霍格接过话茬:“比起好友,我们组织更大的优势是强大,你现在窥见了一点我们组织的能量,应该很清楚。只要加入我们,以你的商业才华,或许不到中年,你就能成为世界明面上数一数二的富豪。” 看到李建昆走近把软盘递过来,庞斯摆摆手,笑着说:“噢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问问,验证一件事,没有要这张软盘的意思,你要是喜欢,尽管留着。” 他想,世人总按福布斯上的排名,去仰望世界首富,殊不知坐上那张宝座的人,只不过是被隐藏的资本巨鳄们,推到明面上的罢了。 邀请他,加入共济会? “我要是拒绝呢?”他问。 其实用一个很简单的辩证思维,便能推翻福布斯排行榜的权威性。 且不提隐藏极深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由他们扶持起来的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可一直活跃在世界商场上,资产规模难以统计,他们两家还坐不上世界首富的位置? 普通人眼中的世界,只是资本大佬给他们构筑的。 李建昆突然笑起来:“你们对我应该还没有做过深入了解,你们不会欢迎我加入的。” “哦?”庞斯面露疑惑。 “我们对你足够了解了。”霍格说。 “是吗?那你们知道我是大陆人吗,并且和大陆政府关系匪浅吗?”李建昆问。 庞斯:“!!!” 霍格:“!!!”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共济会忌惮和害怕的,通过陈庆松的记录,李建昆已经洞悉了。 只有一个:Communism。 大陆往后会怎么发展,共济会不可能知道,至少在现阶段,大陆仍未脱离计划经济,在许多方面仍保持着共同分配。 为什么在西方永远听不到大陆的好? 为什么西方从未放弃过打压大陆? 为什么美苏势如水火? 西方的资本大佬们,不能也不敢让这种社会形式继续发展。 “看,你们并不欢迎我。”李建昆耸耸肩,笑道,“回去吧,我就不远送了,软盘里面的内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他说完,在心里默默补充两个字——暂时。 现在,李建昆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远没有表象中那么简单。犹记得,在燕园时,在某节英语课上,他曾画过一张图:一个小人站在金字塔尖儿。 那是他这辈子的目标——登临财富之巅。 他是个无甚大用的人,只会做生意,重生一遭,再做不到顶尖,未免窝囊。 同时,金钱的社会,金钱的时代,成为最有钱的人,基本也就意味着能为所欲为,从而实现他的另一个目标——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谁也甭想给他找不痛快。 本以为目标已经不是很远,但经历过这件事后,蓦地又发现遥不可及。 路漫漫其修远兮…… 而等他越靠近目标,势必还会遭遇共济会,因为世界上最有钱的那拨人,全在这个组织里。他们不可能坐视一个不受管控的人,财富比他们还多。 这也让李建昆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需要自己的组织。 双拳难敌四手。 干不干得过共济会,暂时不去想,真要干,得摇人。 庞斯和霍格不再多言,起身还算礼貌地告辞,带走了软盘。 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大前门,点上一根,踱步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外面的城市景色。 “玛德,以为这波抄完底后,妥妥的港城首富,距离世界首富没几步路。现实还真够无情的。” “人家富了八辈子,我想用一辈子去追赶……不,只能半辈子,还得留半辈子享受,我必须更加努力了。” “要建个组织,以商会的形式发展,笼络和扶持一切有利的势力,关键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如果能干垮共济会,这个世界会明媚得多。” 李建昆在窗边喃喃自语,说着一些狗胆包天之言。 不过,这也使他周身热血沸腾,仿佛找到一个终极目标。 他觉得自己倘若下辈子还能做人,适合做一个极限运动选手。 “修身治国平天下……天下会?好像重名了,平天会?貌似、太中二……” 这时,冉姿送走庞斯和霍格,从门口走进来。想起她给拉斯维加斯的博彩公司取的“金鼎”之名,李建昆不禁艳羡起她的取名才华。 “阿姿。” “嗯?” “我想组建个商会,你觉得取什么名字好?”李建昆转过身问。 “商会?”冉姿歪着脑瓜认真思索起来,联系她对老板各方面的了解,半晌后,倒豆子一般说,“东方、大华、五湖、四海、瀚海、星辰、泰山、昆仑……” 李建昆:“……” 为毛他觉得每一个都好用? 这妞上辈子怕不是替人取名的道士吧。 “停!”李建昆已经从里面相中一个爱了的,砸吧起来,“昆仑,昆仑商会,昆仑会……” 既霸气,又充满神秘气息,他的名字里还带“昆”字。 昆兰,昆竹,昆仑! 三足鼎立,到位了。 “好,就叫昆仑会。”李建昆大手一拍。 冉姿好奇问:“怎么突然组建商会?搁哪儿组建啊?” 李建昆挥手指向窗外维多利亚港二面的摩天大楼:“喜欢哪一幢?” 冉姿一阵错愕,没明白他意思。 “说说看嘛,咱们有钱,说不定人家也准备卖,整它一幢,作为昆仑商会的驻地。” 冉姿这才恍然,也意识到老板不是心血来潮,还准备大搞特搞,遂抬起白皙小手,朝某幢白色大厦戳戳:“这幢?” “行,记下来,留意它的信息,接下来有的是人想套现离场。” “哦……” 李建昆又斟酌起昆仑商会该交给谁负责,他手下这些人,相对来说,柳婧妍和美都子比较适合,问题是两人都有自己的业务要忙,又到了,人到用时方恨少的环节…… “诶?阿姿,行政部有个经理,长得挺漂亮的那个,我看胆儿也挺肥,上次我和董老他们聚会,她送完茶水还不打算出去,叫啥来着?”他问。 冉姿挠了挠脑瓜,一时对不上号,集团大,部门也大,华强太古集团行政部有六七个经理,一半女的。 “叫皇甫静雯。”没有关的大门口传来声音,艾菲款款走进来,岔开这个话题,用报丧的语气说,“董事长,黄总闹过来了。” 敢来这边闹的黄总,没有第二人。 原因是某人不仅不听她的劝,在中英谈判未敲定之前,把昆竹集团重新推上市了,现在又打算用上市筹集到的资金,去干一件更不可理喻的事—— 做多港股。 消息刚传到黄茵竹那边,她甚至等不到晚上,火急火燎颠过来,打算给李建昆松松皮。 “你不拦着?”李建昆缩缩脖子。 艾菲苦笑摊手:“她要是踹我两屁股,那就一点威信都没了。”在波佬道的庄园里,她没少被黄茵竹打屁股。 冉姿悄默默溜向门口,赶紧逃离是非之地,本来黄总就看她不爽。 第817章 分歧 第817章 分歧 “李建昆你是不是中邪了!” 李建昆被某个悍妞推倒在沙发上,伸出白皙小手来摸他额头。 问题是,他就算真中邪了,是摸能摸出来的吗? “别闹。”李建昆扶着她的小蛮腰,想把她挪走,两人现在的姿势着实有点暧昧。 黄茵竹今天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一套修身的黑白格子齐膝棉裙,现在一只膝盖跨过他的身体,跪在沙发里侧,另一只脚站在地上,狭窄的裙口快被撑爆,同时裙摆也向腰身上滑一大截,都成了那个齐啥小短裙。 说实话,以李建昆现在躺着的姿势,如果想偷瞄,一瞄一个准。 事实上他已经不经意地看见,黑色小蕾丝。 与白花花的大腿形成反衬,该死的竟然格外诱人,令人血脉贲张。李建昆鼻尖呼出的气息都变粗了些。 所幸,黄茵竹这会儿气鼓鼓的,完全没有其他想法,顺着他的力道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双手环胸,跷起二郎腿,小脑瓜扭向另一侧。 “不是和你讲过吗,我预测港股不会跌。”李建昆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用肩头撞撞她说。 李建昆望着眼前的女孩,心头暖流涌过,这是真不拿他当外人,像管家婆样重视他的财产。他抬起右臂,从黄姑娘长发飘飘的后脑勺塞过去,手掌握住她另一侧肩头,揽着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柔声说: “谁说我一个人?”李建昆说,“我打算拉着包董二位船王,还有招商局和李佳成一起干,另外……” 黄茵竹小脸贴在他肩头,刷过睫毛膏的卷翘睫毛后面,不大不小的双眸仰望着他,噘起小嘴说:“伱好久没搂过我了。” “英资不做空,我还没这个想法,正因为他们临走前还想洗劫港股,做空港城的未来,对于身在这座城市的人,都是不利的,别说我还有这么多生意在。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要是你预测错了呢?”黄茵竹回头瞪他一眼,“不是我不相信你,这事儿实在不合常理,而且我听说,英资似乎想趁机做空恒生股指,你肯定比我更清楚,这个时候你还去做多?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李建昆微微一笑,让她拭目以待。 —— 休息室里,行政部的小姐姐送来茶水和果盘,心头忽地怦怦直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大老板似乎在打量她。 “哼!” 女人这种生物…… 突然就转移话题,好像,一点不气了。 她顿了顿,眼睛泛红:“虽说钱都是你的钱,但看到你这么不理智地糟践,我心疼!” 一时间,小姐姐只恨这身黑色职业套装,无法很好衬托出她的身材,过于肥大了,事实上她的身材极好,辟谷翘到能顶水杯。 黄茵竹扬起小手,终究没舍得推开他:“就算港股本身不会跌,英资海量资金做空,还能不跌?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斗?” “你要能拉着他们一块儿干,那我一句话不说。”她又道。 李建昆讪讪一笑:“也不能乱搂,咱俩关系好归好,毕竟只是朋友。” “他们能一起?”黄茵竹打断他,诧异问。 理论上讲,只要资金足够多,背后操盘的人能在股市上为所欲为——让它涨就涨,让它跌就跌。 股市是可以操控的,这不是秘密。 她想,如果这几方势力也参与进来,只怕还真是她井底之蛙了。 完,又来了。 从头到脚,从前到后。 都不是简单角色,没理由全中邪。 另外,妆容化得也不够精致,打工人懂的都懂,清晨美妙的时光觉总是不够睡,她现在这个淡妆还是到公司化的,几分钟草草了事。 “几位请慢用,有需要随时叫我。”她摆放好东西,拿着托盘躬身告退。 “等下。”李建昆喊住她,“皇甫静雯?” 皇甫静雯只觉得一股苏爽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根,看来刚才的感觉没有错,大老板果真在关注她,甚至知道她的名字。 “是,董事长。”她躬身回话。 “交给你一件事,我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全港所有大型华资企业的老板出席,你来筹备,你来组织,你来邀请。”李建昆说。 “啊……我?”皇甫静雯瞪圆一双丹凤眼,怀疑这是个梦境,天大一件事,向来神秘的大老板也从未举办过类似活动,竟然交给她来办? 她,算个啥? “有困难?”李建昆问。 “不不,没有,完全没有。”皇甫静雯忙道,她意识到这是一个鲤跃龙门的机会,当然,得办好,反之则会摊上大麻烦,但她的性格,不容她退却,她带着抹激动和兴奋说,“请董事长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李建昆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这姑娘卖相上没得挑,身材和颜值都是一流水准,且很有亲和力,也有野心。虽说能力可以逐步培养,但还得有点基础才行。 皇甫静雯努力克制想要跳起来的双脚,沉稳走出休息室,来到门外后,一下差点没窜到天花板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然她高低是个经理,干嘛这么热衷这端茶倒水的活儿? 休息室里,董浩芸啧啧两声:“邀请全港上得了台面的华资老板,建昆你这是想集结华资,和英资打擂台啊。” “不然还能怎么搞,总不能被他们抱团欺负。”李建昆摊摊手,扫视过欧式沙发旁的众人,别有深意说,“而且我相信,我们华资肯定比英资更团结。” 董浩芸附和:“那当然,这几年咱们华资打得他们英资抬不起头。” 招商局那位在华强太古集团任副总的中年男人,同样笑着颔首。 董家是唯李建昆马首是瞻,董浩芸对李建昆的信任程度,已近乎信仰。 招商局拿不出太多钱,请他们参与,更多的是借势。同时,招商局和大陆比任何方面都不希望港城经济崩盘,李建昆能带头反抗英资作妖,正如他们所愿。所以他们肯定会参与。 而包船王和李佳成此时的表情,却略显尴尬。 “建昆,说句实在话,这不是明智之举啊。”李佳成叹了口气说。 包船王的话更直接:“建昆你也别拿话绑架我们,该团结时要团结,问题是在这件事上我看不到任何胜算。” “就算是道德绑架,我也是想绑着你们一起赚钱。”李建昆望着二人问,“二位以为我的炒股水平如何?” “在港城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李佳成这话并没有任何奉承的意思,只要研究过这位在港城的发家史,就不难发现,他的两次关键性成功都与股市息息相关。 一次是批量做空英资企业,二是收购太古洋行。 昆兰投资也因此打出赫赫凶名。 “炒股肯定是你厉害,我们这些老头子跟不上时代喽。”包船王说完,又露出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一个地区,大量投资者撤离,大量资金撤走,势必造成经济下行,这是经济规律。 他认为,等过几天内地首都的那场谈判结束,已成定势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可能发生反转,港股暴跌一波是必然。 仅仅只需要一波。 英资的做空计划就能成功。 这是大势所趋,做生意最讲究顺势而为。 岂是凭你炒股的手段高明,就能逆转的? 再者说,现在要打的是英资联盟,可不是某个小喽啰。 “我说这话不炫耀什么,我既算得上一个炒股高手,同时也是学经济的,并且对港城有足够深的了解,综合我多方面的判断,我认为中英谈判结束后,港股不会跌。” 李建昆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可能引发港股下行的风险,正来源于英资集团的大肆做空。 “只要我们反向做多,抵消掉这个风险,港股按照正常轨迹发展,我们既能大赚,还能阻止英资掏空港城的阴谋。” 理儿是这个理儿,然而,包玉钢和李佳成仍未表现出任何兴趣。 “这个说法,一切前提都建立在你判断对的情况下,”李佳成说,“但不好意思建昆,我个人的判断,港股在那个节骨眼上必然会跌一波。” “你的判断?”包玉钢望着李建昆轻哼一声,“我的所有智囊,包括认识的所有经济专家,他们的判断恰恰相反。你认为你一个人的智慧,能抵得上他们的全部?” “我的判断不是空穴来风,”李建昆正色说,“比如,你们可以去调查一下,事实上,大多数的港城居民是愿意回归的。” “愿意?”李佳成诧异。 “不可能!”包玉钢斩钉截铁道。 李建昆苦笑:“你们不要用富豪圈的观点去想这个问题,我知道大陆贫穷,并且目前不太认可很富的人,许多港城富豪对此有所顾忌,但普通港城居民真不是这样想的,他们中许多人被鹰国佬欺负惨了,对故土眷念颇深。而港城不是几个富豪组成的,股民们九成九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 要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建昆都把天机泄露给他们。 然而,包玉钢和李佳成仍不见半分意动。 这就很麻烦,尤其是包船王,他是现在公认的港城华资第一人,除了能拿出不菲的资金支持外,号召力更是无与伦比。 他不参与,影响颇大。 李建昆暗自长叹,想带着他们赚钱还带不动……这可咋整? 如果最后华资这边能筹集出的资本,与英资相去甚远,还真可能被英资碾压——以海量资本做空股指,导致大盘下挫。 那么参与做多的华资各方势力,肯定会赔个血本无归。 第818章 华资大聚会 第818章 华资大聚会 穿着牛仔裤和夹克衫的皇甫静雯,奔走在新世界大酒店最大的宴会厅内,周围人头躜动,酒店工作人员和她带来的人马,正在紧锣密鼓布置会场。 “这边,垃圾桶搬走,弄个盆景摆过来,要什么烟灰缸,我们有雪茄间。”她事无巨细张罗着,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穿休闲装正是为方便干活儿。 事实上,她为这次晚宴,自掏腰包,花大价钱定制了一套晚礼服。作为晚宴筹备者,当晚她也有资格参加,想想她便激动,这是一场超上流社会的晚宴,被邀请者无一不是港城的华资大佬。 如果不是这次大老板给她的机遇,工薪家庭出身的她,哪有资格进入这种圈子? 她有心成为当晚最耀眼的女人之一,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万无一失完成大老板交代的任务,筹办好这次晚宴。 并不轻松。 比如说找酒店,港城酒店虽多,但真正由华资掌控的豪华大酒店屈指可数。除了一家宴会场地极小、设施老旧的美丽华大酒店外,几乎只有这家珠宝大亨郑氏家族的新世界大酒店。 还算过得去,位于尖沙咀,一九七八年开业。 相对来说,所有筹备事宜中最简单的工作,反而是皇甫静雯起初认为最难的——邀请。 “张老板,你搞到请柬了吗?” “好像是那位来了。” 新世界大酒店门外,豪车云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铺到大门台阶以下十米外。 “诶?张老板,那个穿牛仔裤身材火辣的妞,是什么人?看她指挥来指挥去的。” “这次活动的筹备人,华强太古的什么经理,显然是那位的亲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多亏我老娘,她跟‘新世界’背后的郑家老太太,有点远房关系。” 事实上,现在反而是许多富豪主动找到她和公司。 这场宴会的请柬,似乎成了一种证明身份地位的东西。 问话的胖老板眼神明亮,陪张老板一起离开后,又杀了个回马枪,一脸谄媚找到皇甫静雯,把她请一个无人处,笑呵呵道明意图。 胖老板一点不心疼这五十万,他完全不清楚这次宴会要做什么,那也不重要,只要能挤进去,稍微结识一点人脉,只赚不赔。 皇甫静雯穿着一袭黑色落地长裙,大V领,后背露出一半,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配合精致的妆容,和精挑细选的首饰,美艳不可方物,多半富豪身旁的女伴都下意识远离她,而富豪们和艾菲握过手后,也总不介意和她握握。 酒店里面灯光璀璨,与门外记者们手中不断亮起的闪光灯,相交辉映。 宴会厅入口处,有两名西装革履、身后跟随着扈从的中年男人,够头打量着。 被称呼为张老板的人含笑不语,一千万和九千万,都可以用几千万来形容,却是天壤之别。 门口传来一阵躁动。 五十万港币,只为一张请柬……皇甫静雯脑子里嗡嗡响,从未距离横财这么近过。 “我可怎么办呀,他娘的,我好歹也有几千万身家,真是一点面子不给。” “这位老板,请不要再做这种事,如果您能够进场,自然会邀请您,如果不能,只能说声抱歉。”皇甫静雯用尽所有的力气,吐出这句话,为了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扭头便走。 不过在美艳程度上,皇甫静雯把她碾压得连渣儿都不剩。 一楼宴会厅的入口处,皇甫静雯和艾菲站在一起,热络欢迎来宾,两人都是一身晚礼服的造型,艾菲的气场明显更胜一筹,许多富豪见到她还得行礼。 胖老板幽幽叹息一声,得,回去继续赚钱吧。 —— 时值傍晚。 “终于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听说只有三十来岁。” “不是吧,这么年轻?” 无论是已进入宴会厅的,还是没进入的宾客们,纷纷停止其他动作,寻找更好的视野,向酒店门口投去目光。 乘坐一辆金黄色银刺过来的,正是李建昆,他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来太晚说不过去,和他同行的、挽着他胳膊的黄茵竹,身穿一袭白色晚礼服,如果说现场还有哪个女人能稳压皇甫静雯一筹,唯有被媒体誉为“港姐总裁”的她。 连跟在二人身后的冉姿,今晚都不行。 有黄茵竹在,冉姿显然无法成为李建昆的女伴,今晚没怎么打扮,以私人秘书的身份出场。 李建昆和黄茵竹这对俊男靓女一路走过,吸睛无数,现场多半初次见到李建昆的华人富豪,惊得下巴都差点没掉下来,这不是个二十郎当的小年轻吗? 也有些富豪和李建昆有过一面之缘,比如早前在拉斯维加斯相识的那些,纷纷上前热络搭话。 仅仅三两个月过去,随着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的上市,这位的位格又不一样了。 如今被港媒财经评测为身家两百亿,与包董两位老船王旗鼓相当。 “李总,一向低调的您,怎么突然又高调了?”有人打趣问。 “太平盛世可以低调,黑云压城,想低调都不行喽。”李建昆含笑说。 还有一个缘由,他意识到再猥琐发育下去,会限制发展。比如说,他想成立昆仑会,不去经营,不去维系关系,那是不可能弄成的。 被宾客们簇拥着,步入宴会厅时,皇甫静雯特地上前见了个礼。 李建昆并不吝啬表扬:“筹备得不错。” 这使得皇甫静雯暗松口气的同时,也心生雀跃。 黄茵竹堂而皇之戳在她身旁,把她和李建昆隔开一定距离,上下扫扫她,一脸轻蔑。 “黄总。”皇甫静雯还不得不躬身见礼,赔上笑脸,也确实不敢和她攀比什么,真比不过。 这女人漂亮得连女人都妒忌。 然而,皇甫静雯想不通一点,她和老板走在一起如此般配,通过昆竹集团的发展史也能看出两人相识已久,无论是传言还是现实所见,举止都十分亲密,老板为什么不娶她? 李建昆进入宴会厅后,片刻不得闲,以他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头,艾菲收名片收到手软。 直到董船王和包船王先后登场,局面才有所缓解。 李佳成也来了。 无论怎么样,今晚是很难得的华资大聚会,还是建昆发起的,他们缺席说不过去。 晚上六点五十分,皇甫静雯向李建昆报告:发出请柬的宾客全部到齐。 随后,李建昆缓缓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面在黄金分割线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漆演讲台。他走到后面,调整了一下座式麦克风,扫视着宴会厅内数百号富豪和他们的家眷,朗声开口,先是一番客套的感谢,继而转入正题: “大家都知道,近期中英谈判的关键性会议,将在内地首都召开,结果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意外。 “有些人认为结果出来后,受其影响,港股会下跌,因此在拉帮结伙、筹集资金,准备大肆做空港股。 “朋友们,这一手可太毒了,往小了说,股市下行,大家的公司都会遭受损失,往大了说,这是在做空港城的未来。那些家伙走就走了,但我们还要在港城发展、生活。” 李建昆顿了顿,再次扫视寂静下来的宴会厅,继续说道:“可你们猜怎么着?我认为,抛开他们的做空计划不谈,港股不会跌。” 听闻这话,底下顿时嘈杂一片,富豪们议论纷纷。 “不会跌?” “没道理呀。” “英资大撤离,经济肯定会出现动荡,这……小孩子都看得出吧?” “你们不要忘了,台上站的是什么人,在股市上他什么时候亏过钱?他这么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李建昆抬手压压后,也讲了三点原因: 其一,根据他的研究。 其二,谈判有结果后,如果确定港城会回归,大陆肯定会马上有所作为,稳定港城各方面,避免其动荡。 其三,港城居民普遍盼望回归。 此言一出,又引发宴会厅里一番大讨论。 “所以,我倡导我们的华资一起站出来,团结一致,打垮那帮家伙的狼子野心,不让他们从我们身上啃走肉,更不让他们搞乱港城的经济——” 李建昆提高音量,一字一顿说:“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做多港股!” 底下轰然一片。 直到此时,在场的多半富豪们,才明白这场晚宴的目的。 然而,很多人却情不自禁缩缩脖子。 这一切李建昆全看在眼里,心里暗叹口气,能说的他全说了,效果比想象中还差。 “怎么,赚钱的买卖你们都不干?”这时,董浩芸环顾四周开口说,“东方海外筹集了五十亿港币资金,第一个报名参战。” 嚯! 五十亿这个数目,吓得不少人一哆嗦。 董船王表露出这样的信心参与,也使得在场不少富豪的口风有所变化。李建昆适时说道:“我筹集了一百五十亿港币。” 瞎! 现场除了董家父子和黄茵竹、艾菲等有数的几人,饶是连包玉钢和李佳成都双目圆睁,他们知道两家集团公司的上市,让李建昆筹集到不少现金,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仅仅两家,已经拿出两百亿,这给予了在场富豪们极大信心。一部分人下意识向包玉钢投去目光,似乎在等待他发个话。 李建昆心里清楚,这个势头,倘若包船王再添一把火,能见奇效。 然而,面对众人的目光,包玉钢只是笑笑后,自顾自去吃自助餐了。 “包船王不打算参与。” “这……” “还是有很大风险啊。” “我看,还是稳一点吧,贸然搞期货,亏了就亏了,股市下跌一点,往后还有机会拉回来。” “对对,保稳起见。” 李建昆心头黯然,如果华资主力不参与,仅他和董家的两百亿港币,即使再加上小部分愿意追随他们的人,对比英资那边,仍然不够瞧。 有消息说,英资已经筹集到五百亿港币,只会多不会少。 不过,他并不想放弃,他也知道实在无法说服包船王。 李建昆把目光投向宴会厅一处,那儿站着的一拨人,身份有些不同,即使在场的这些富豪也得巴结,遇到难事得喊金主爸爸。 他们是包括恒生银行在内的、港城各大华资银行背后的老板或负责人。 第819章 熊心豹子胆 第819章熊心豹子胆 宴会厅内回荡着悠扬的钢琴曲,但场面却不似一般的晚宴,富豪们一簇一簇扎堆,被众星捧月环绕着的、必定是位久负盛名的大人物。 像是包玉钢、董浩芸、李佳成、邵一夫、李照基、郑裕童…… 其他富豪们咨询着他们的意见,以他们的观点为出发点,讨论着李建昆的“做多港股”的计划,验证其合理性和成功的可能。 而李建昆此时却消失了,和各大华资银行的人一起,身在一间会议室里。 “李先生,你不开玩笑吧?” 听闻李建昆召集他们开小会的目的,一众银行的老板或负责人,面面相斥。 拿名下的所有产业向他们抵押贷款? 一笔吓死人不偿命的贷款业务! 三两家银行根本吃不消。现在谁都知道,这位名下资产高达两百亿港币。 李建昆此举绝对不是纯莽,他仔细研究过,他这只蝴蝶的出现,会不会影响港股在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的行情,答案是否定的,或者说即使有影响,也是利好的影响。 抛开他见不得英资想卷走港股的财富,做空港城的未来不谈,事实上,这也是一次股市投资行为。 玩股指期货,不像投资做生意,即使亏损一些,老底还在。 利益和风险永远是伴生物。 它更像一场赌博。 当然,风险同样很大。 “那么,我赢定了。” 而比起贷款,他们更惊骇于李建昆的动机。 港城银行众多,即使抛开英资和华资银行不谈,还有许多像漂亮国、瑞士和南洋等国的银行。 一旦爆仓,押注的所有资金,顷刻间化为乌有。 李建昆摆摆手:“不谈这个了,反正是我建议你们跟我一起做多,财富密码告诉伱们,有钱你们不挣,那不能怪我。 有着人无我有的先知经验,同时做过深入细致的研究,如果再因为风险太大而不敢行动,凭这点胆量,他能是个啥?又岂敢幻想登临财富之巅,和共济会叫板? 畏畏缩缩,干不成大事。 倘若能成功,利益巨大。 比如他的两家优质集团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新上市,显然对港股大盘有提振作用。 对于前世港股走势的了解,是他最大的依仗,他认为值得一搏。 “给句痛快话吧,做不做?不做我找国际银行谈。”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这和所有经济专家分析的都不一样。”有人忍不住吐槽。 “他们在中英谈判结果敲定之前,肯定会大规模建仓,这可能影响到市场信心。只要我们华资能反向做多,表现出不比他们弱的气势,就能在资金和市场信心上形成对冲,最后仍然只看市场走向。 “缘由我刚才已经讲过,你们不信,或者认为我瞎咧咧,那我也没办法,”李建昆耸耸肩说,“如你们所见,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确定大盘不会下挫,现在唯一的影响因素只有英资的做空。 “李先生,你怎么能这么确定你的做多计划会成功?你想清楚了这样做不成功的后果吗?” “做啊!” “干嘛不做?” “只要你想好了。” 开银行的,有优质资产做抵押,哪有贷款业务不做的道理。 只是让一众华资银行大佬们没想到的是,这位不仅在港城有巨额资产,在拉斯维加斯还有十几亿美元的资产,按现在7.8的汇率,单是这部分资产,折合港币就有一百亿。 而这部分资产,他也要抵押。 没办法,现在摆在李建昆面前唯一的问题,就是钱。他必须尽可能地筹集资金。 拉斯维嘉那边的资产主要是在建的金殿酒店,在漂亮国那边不被看好,贷不到太多钱。找港城的华资银行贷款,就是这点好:这些银行得知豪江一众大佬也参与其中,已经认为它是优质资产。 具体贷款事宜放在后面,当前只是交个底。这些华资银行承诺,将共同为李建昆提供两百五十亿港币贷款。 加上李建昆手头有的一百五十亿,他的可动用资金达到四百亿港币。 算逑了,他想好了,没人愿意一起干,他带着董家单甩——董家用这种方式再筹集五十亿,甚至一百亿港币,问题不大。 此事敲定之后,李建昆和华资银行的人,一起回到宴会大厅,也吸引来全场的目光。 李建昆再次走上临时搭建的舞台,扫视着下方,含笑说:“行吧,看出大多数人没兴趣,这件事不提了,大家享受美酒美食和这场晚宴吧。” 正当在场的富豪们以为他放弃了做多计划时,随着华资银行的人回归到人群中,一则消息轰然传开,底下瞬间炸开锅: “李老板要抵押贷款两百五十亿?!” “拿所有资产做抵押?” “这……玩命吗?” “天呐,他的资产居然能贷这么多?” 李建昆都准备下台了,发现底下投来的一束束不可思议的目光,不得不拽过麦克风,补充一句: “是的,我刚和华资银行们达成协议,用我在港城和美国的资产,抵押贷款两百五十亿港币。” 这时,在场的富豪们才恍然,他压根没有放弃做多计划。 只是见似乎没多少人愿意参与,他打算自己玩!! 个人筹集四百亿港币…… 疯了吧。 宴会厅内的富豪们,几乎人均目瞪狗呆,有几人反应更大。 黄茵竹一口气咕噜完一杯香槟,望着从舞台上走下的男人,嘴角满是苦涩,她知道,这样公然宣布后,更没有可能改变他的主意。 她想,玩吧,折腾吧,败吧,等败得一干二净……说不定也好,我陪你一起去要饭。 包玉钢双眼瞪大如铜铃,饶是他,都被李建昆的胆量给惊吓到。这如果没有成功……根本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岂不是倾家荡产? 这样玩? 坦率讲,即使有几分希望,他也不敢。 李佳成呆滞好一会儿,忽地闭起眼睛,似乎在极速思索什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董浩芸哈哈大笑:“放眼世界商场,建昆之魄力,无人能及!” 李建昆走下舞台后,立马被富豪们围攻,所有人都十分好奇,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哪来的这么肥的胆子? 今晚能入场的富豪,没一个是笨人,可不会真以为他疯了。 然而,这样的行为又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佩服,佩服。”邵一夫拱拱手说,“老朽报个名好了,我资金有限,胆色更是远不及李先生,尽我的绵薄之力吧,英资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大肆做空港股,实在过于狠毒。” 李建昆含笑回礼:“老先生明鉴。” 这是位大聪明。 “我也掺和一个。”这家酒店的老板,郑裕童笑着说。 “我这人脑子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看不懂,不过我有种直觉,李先生或许有胜算,算我一个!” 好家伙。 无心插柳柳成荫?李建昆心想。忽然有些人愿意参与了。 这样自然更好,他是来者不拒,资金多多益善。 李佳成和包玉钢这对好基友,不知啥时候又凑到一起。 “包大哥怎么看?” “看?看啥?我懵了。” “说实话,我也有点懵,建昆绝不是笨人,相反大智近妖,他这样干……咱们会不会被什么一叶障目了?” “话是这么说,可一切都摆在眼前,英资已经准备好大撤离,又在着手做空港股,全是对股市不利的因素,经济规律不可能打破。” “这么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 “怎么,难道你还动心了?” “我、现在说不好,整件事还得仔细捋捋。” 旁边传来声音:“二位怎么看?” 虽说有部分富豪同意参与,但更多的富豪仍没有在心里说服自己,实在,看不到任何做多成功的可能。 这场晚宴进行到很晚,李建昆粗略统计过,除开他和董家外,其他华资势力愿意参与的资金,大约为三十亿港币。 算不上多,不过,聊胜于无嘛。 隔日,正当李建昆忙活着从华资银行筹措资金时,李佳成提前也没个信儿,突然摸过来。 “老李你别这副表情,毕竟是真金白银往里头砸,各有各的考虑,我绝没有怪你的意思。” 李建昆把他领进自己的办公室。 “我过来不是说这个,”李佳成在欧式沙发上落座后,收起眼里的异样,正色说,“我打算参与,拿手头的所有现金,跟你一起干。” “哦?”李建昆诧异,上下审视着他,不明白一天还没过,怎么想法一百八十度转弯。 “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睡觉。” 李建昆心说看出来了,顶着一对熊猫眼。 李佳成继续说:“想了很多事,也派出不少人调查,至少有一点你是对的,而我错了。” 李建昆顺着话问:“什么?” “港城普遍的底层老百姓,愿意回归。原因正是你说的两个:受够了殖民者的剥削和压迫、对大陆眷念很深,尤其是年长者,且不提他们的孙子辈,他们的儿女受他们的思想观念影响很深。” 李佳成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些人,是股民的主要组成部分。” “老李,你悟了。”李建昆打趣说。 “不过,这不是我拿出几十亿来搏的主要因素。”李佳成说。 “主要因素呢?”李建昆饶有兴致问。 李佳成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你。有些话你没讲出来,或许是因为不能说,你知道些隐秘。” 李建昆:“……” 娘的,我是重生者告诉你好不好? 李超人终究是李超人啊,他心想。 第820章 战起 第820章战起 亨利·罗宾逊把一亿八千万港币的支票拿到手后,望向坐在欧式沙发主座上的林新甲和丁伦,一张没有二两肉的脸上,表情立马变得不同,像川剧变脸。 “你们真够吝啬够奸诈的,宝通公司的实际价值能达到三亿港币!” 林新甲现在能听懂英文,但不会说。丁伦把手上的合同,扔在雕工浮夸的欧式茶几上:“我们允许你反悔。” 然而,亨利收进荷包里的支票,完全没有拿出来的意思,愤怒说:“不要在我面前充大爷,你们俩只是个喽啰,喽啰!就算你们那该死的李老板,也得感谢我把宝通施舍给他。 “等他亏得连裤衩都不剩后,起码还有家工厂。” 丁伦嗤笑:“就凭你,也够资格评论我们老板的投资行为?” 亨利冷哼一声:“我懒得跟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争辩,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们李老板完蛋了。你俩的薪水应该不低吧,呵呵,他接下来大概率是发不起了,奉劝伱们一句,早点找下家。” “亨利先生,你有白色的、看似洁净的皮肤,但在皮囊之下,实在肮脏至极!”丁伦说。 亨利很满意他的恼火,满面笑容:“回去告诉你们李老板,在他倾家荡产的过程中,有我的一份功劳。” “@#%¥!”斯文如丁伦,都忍不住问候了他全家女性。 亨利被高规格接待,一时成为明星式人物。 港城的财经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这方面的信息。 他已经是港城最有钱的人,兴许没有之一,犯得着豪赌上所有身家吗? 双方都有搅动市场信心的想法,只不过目的截然相反。 在这件事中表现得最积极、最疯狂的李建昆,一时被推至风头浪尖。 “他有分寸。” 从百亿巨鳄到泯为众人。 “让我们欢迎英雄。” “跟他说,三天之内搬走他所有的垃圾,不然他只能去废品站找。”林新甲站起身来,漠无表情说。 在正常人看来,他就像黄茵竹怀疑的那样——中邪了。 “噢亨利,我的朋友,过来坐。” 如今,情况自然不同。 许多和李建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一颗心都因他的行为,提到嗓子眼上。如果这一局他败了,那将是港城商业史上最大的单笔亏损,同时也是最大的人生起落—— 话虽这样说,但事实上,林新甲心里同样忐忑不安。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现在,在讨论这个话题的,远不止他们两个。那晚的华资大聚会并没有藏着掖着,甚至是英资的各种集结,也是堂而皇之地在进行。 他自己还有些老底,凑齐了两亿港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重点是他砸锅卖铁参战的精神,受到英资大佬们的高度赞扬,有意将他立为榜样。 “难怪老板说,亨利这时候变卖宝通公司,没想干好事,他也想参与英资集团做空港股的计划。”林新甲幽幽吐出一口白雾。 “老板他——”丁伦迟疑一下说,“这一把是不是玩得太大太凶险了?” 先不提英资和华资最终谁能赢,其中参与的某一个人,竟然抵押几乎全部产业,个人筹集四百亿参战,实在骇人听闻。 亨利·罗宾逊变卖掉宝通公司,支票到手后,立马冲到一家英资会所,这回是正儿八经地携资参战,之前虽然有意加入,但毕竟没啥钱,英资大佬们几乎没人拿正眼瞧他。 两人走出宝通大楼后,没有第一时间坐上停在门口的黑色商务车,林新甲掏出一包华子,递给丁伦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搞定正事后,亨利心情愉悦,来到会所酒吧,想小酌一杯,刚走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耳畔响起掌声。 这让亨利十分受用,下意识挺挺胸板,眸子里流光溢彩,仿佛看到罗宾逊家族昔日的荣光。 他被邀请到最大的雅座旁落座。 周围环坐着的人,财富都远在他之上。 “亨利,听说你的宝通公司卖给了李建昆?” “没办法,一来目前这个阶段,大家都在等信儿,买主很少。二来,早两年我那个蠢弟弟把他引狼入室,IC设计中心已经被他搞走,清楚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在惦记宝通,必须得承认的是,以他现在的能量,没几个人愿意和他作对。” 亨利顿了顿,嘴角勾起弧度,继续说道:“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等这件事尘埃落定,看他还能有什么。我怀疑他会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 “哈哈!”一众英伦佬齐声大笑。 “不跳楼都算好的,四百亿啊!” “这人大概率想钱想疯了,什么事儿都敢掺一脚。” “还没看出缘故吗?他可是有前科的,这人非常讨厌我们英资,就像亨利讨厌华人一样,能打击我们的事儿,他最不缺积极性。” “蒙斯克,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他曾经做空的那些英资企业里,正有我的产业,受他做空引发的连锁反应,至少害我损失两亿港币。” “噢弗朗茨,我的朋友,不必再生气了,这回不是能报仇雪恨?” “不过有一说一,这人确实有胆量。” “胆量?我看他是讨厌英资讨厌到魔怔了。” “我倒是很喜欢他现在桀骜不驯的样子。” “毕竟年轻,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我提议,朋友们,举个杯吧,让我们一起来收割他的四百亿财富。” “哈哈哈哈!” 酒杯碰在一起,笑声震天。 —— 李建昆发现,这几天走在华强太古大厦里,员工们虽然依旧对他恭敬,但不少人眸子里都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有那种无法理喻、关切、心疼、埋怨、关爱智障…… 越是自以为对股票、金融有所了解的人,越不看好他。 昨天,柳婧妍还从拉斯维加斯打电话来,劝他,说他如果执意要这样做,至少留下拉斯维加斯的产业不要去冒险,还跟他讲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现在,豪江一众大佬组团过来了。 把他办公室里的欧式沙发坐得满满当当。 “老弟啊,太莽了。”贺申唏嘘不已,自认现在才搞清楚这位老弟的性格。 上次在豪江把陈庆松暴揍一顿,他还说他不莽,后面听他一番解释,贺申差点信了…… 敢情那只是小莽,大莽还在后头。 咱就说,脑子正常的、清明的人,谁会把自己的所有产业拿去抵押贷款,用来炒一波期货? 哦对,他还说他戒赌了。 被人称作赌王的贺申,活了一甲子,见过赌命的,也属实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赌徒。 四百亿,在道上能买多少命? 与贺申不同,另几名豪江大佬说话要直白得多。 “李先生,你想玩什么,我们管不着,但你现在把金殿酒店所占的投资给抵押了,有些事儿,我们还得谈清楚,落实到文件上。” “你要明白,我们愿意投资金殿酒店,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你。” “是啊,你在拉斯维加斯有赌神之名,黑白两道上也都有势力,所以当初给你的投资进行估价时,有大幅溢价。” “我说话可能不好听,但我还是得说,这次的事,万一你输了,银行拿走你在金殿酒店的投资部分,无论是他们自持,还是转卖给谁,我们之前和你签订的协议,可不能作数。” 李建昆呵呵一笑,做多港股的事还没开始,他的财富也没有缩水一分,却已经体会到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现实得让人心疼。 ——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九日,一场旷日持久的谈判在内地首都落下帷幕。 《中英联合声明》的草案签订。 消息自内地首都传出,急速向全世界传播,比港城的各大媒体更先收到讯息的,是上流层面的政商两界。 现在,距离港股下午休市,只剩下不到一刻钟。 仍待在港交所内的股民们,如果有心留意,便会发现在内部散户们进不去的区域,聚集了数不清的资本大佬,包括几乎全港最有实力的证券公司。 像高盛、摩根士丹利、远东证券、华强太古…… 而这些资本大佬又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聚集在两个不同区域,两拨势力又各以一间大客户操作室为中心。 在这个普通炒股行为仍以板书手写的年代,两间操作室里先进的计算机设备成排摆放,每台专业微机后面,都有一名当下十分稀少的专业操盘手。 “啪啪啪啪啪——”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操盘手们当下只做一件事——建仓。 疯狂建仓。 能够利用的资金超乎他们想象,钱变成了仿佛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这些利用天文数字建起的股仓,到底会对股市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自身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明天股市开盘,自见分晓。 一间大客户室里,作为华资“做多港股”的发起人,和最大参与者,李建昆被董浩芸、郑裕童等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 艾菲款款上前,显然有话要说,李建昆侧身递过去耳朵。 “英资控制的媒体有动作了。” 李建昆点点头,对她小声交代一番后,遂看向董浩芸、李佳成和邵一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艾菲留下来替他监督建仓的计划执行,李建昆和董浩芸、李佳成、邵一夫四人,先行离开。 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战场绝不仅限于股市。 无论是英资集团,还是华资集团,看似都投入数百亿的海量资金,而事实上,这些资金与港股大盘数万亿的市值相比,如沧海一粟,根本算不上什么。 不管是英资的做空,还是华资的做多,倘若能对大盘造成明显影响,也一定是间接的——首先影响的是股民的信心。 庞大的股民基数,才是股市的根基,也是能动摇大盘的关键因素之一。 第821章 一夜喧嚣 第821章一夜喧嚣 “本台报道,持续两年的中英谈判有了结果,今日在内地首都,中英双方签订了联合申明草案,申明中明确提到,港城会在租约到期的一九九七年回归,因两地各方面差异巨大,港城的前途令人担忧……” “……据悉,大陆现在的人均月收入不到一百人民币,而港城则是一千五百港元,如此悬殊的收入水平,该如何来调和?最终会牺牲谁的利益……” “……联合声明签订后,已有几大英资财团相继发声,将全面退出港城,早有迹象的英资大撤离爆发在即,港城经济形势不容乐观……” “……着名财经专家唐纳吉表示,港股或将崩盘,出现自一九七三年以来的最大跌幅,唐纳吉先生提醒广大股民应及时规避风险……” 金黄色的银刺轿车里,李建昆和邵一夫坐在后排,副驾驶座上的张富按照李建昆的指示,打开车载收音机,铺天盖地的看衰港城经济的言论,如潮水般袭来。 “唐纳吉这家伙也不怕被大风闪了舌头。”邵一夫吐槽。 “给的太多呗。”李建昆视线落在窗外,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辆黑色银刺,在岔路口拐了弯。 董浩芸和李佳成在那辆车里。 他们兵分两路,董浩芸和李佳成的主要任务是纸媒,李建昆和邵一夫的目的地是“五台山”。 海运大厦。 年近八十岁的他,无比艳羡李建昆的年轻,如果能让他回到二十几岁的年纪,即使失去所有财富,他也是一百个情愿的。 “嗨,我也惟愿明天大盘上涨,但总要考虑下最坏的结果嘛。”邵一夫讪讪一笑。 李建昆蓦地又想起那天两名共济会成员的话,假如西方的主流媒体都被他们控制,那是一件相当可怖的事。 不难想象,收音机前的港城股民们,如果仅仅是听到这样的新闻后,心里会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邵一夫长叹一声:“不过你还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所幸,港城的媒体资源,英资和华资对半开。偏官方性质的在英资手中,但从数量上讲,华资更占优势。 李建昆睁大眼睛:“邵老,你……” “……这里是交通广播之声,现在插播一条简讯:本台刚从港交所获知消息,部分英资企业家组成的英资联盟,为弥补实体产业上造成的损失,较早时已完成看空股指期货的建仓,投入总资本六百二十亿港币……” “只会提前,不会迟到,没人比他们更不愿意看到港城经济崩溃。”李建昆说。 好在,现在两大集团投入的资本规模,基本相当。 恰好这时,车载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声: 否则精明如这家伙,不会拿出好容易筹集到的、准备抄底英资的三十五亿港币现金,陪他梭哈。 舆论,很可怕。它不是军火,但有时候却比任何武器更好用。 “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我还好说,只拿几亿港币,建昆你这次确实玩太大了。”邵一夫感慨。 李建昆不免有些郁闷,现在看来,除了对他盲目信任……或者说迷信的董浩芸外,坚信他会赢的人,怕是只有一个——李佳成。 “他们能准时到吗?我那边都准备好了。”邵一夫问。 普通股民们的心思是简单的,他们会做一个比对:英资集团拿六百二十亿港币做空股指,假如华资集团拿出的资金相差甚远,他们会认为华资集团信心不足,从而延伸到对大盘的不看好。 武器能摧毁肉身,舆论操控的是人心。 李建昆耸耸肩,望向邵一夫:“我不豁出去,怎么和他们打?” 英资集团比想象中还积极,利用最迅速的电台广播形式,已经开起狂轰乱炸。 这里是世界第一华语商营电视台——港城无线电视台的总部,又称TVB。 在这幢大厦中,很容易看见当红明星,或者未来的天王天后,李建昆还是第一次过来,作为老板的邵一夫亲自陪同,领着他四处参观。 一行人所过之处,吸睛无数。 那些明星和未来的天王天后们,看李建昆的眼神,比那些狂热的追星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路过一间训练班的教室时,耳畔传来没忍住的尖叫,李建昆循声望去,好像看见戳在门口那拨姑娘中有:周慧敏、邱淑贞、李丽珍、周海媚、蓝洁瑛…… 随后,安保人员的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李建昆他们等候的人到了。 一行人遂下楼,来到大厦一楼迎接。 门外停着两辆黑色皇冠轿车,李建昆他们过来时,车上的人已经走进大厅,与袁耕同行的还有两名中年男人,余下的是工作人员。 李建昆和邵一夫上前握手,袁耕给他做介绍,两名中年男人的身份都不一般,一个来自首都,一个是接下来驻港某机构的负责人。 三人全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婉拒了邵一夫的款待邀请,立马投入工作状态。 在大厦内有一个筹备好的演播室,今晚八点黄金时段,TVB将以直播的形式播出一场访谈。 嘉宾正是袁耕三人。 在正式直播之前,还有不少事要忙活。 李建昆本想和他们共进晚餐,三个忙于彩排的工作狂,也没抽出时间。索性各自胡乱对付一口。 在一间休息室里,一份烧鹅饭吃到一半时,冉姿敲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摞报纸。 这是今晚港城的所有晚报。 李建昆一边吃着饭,一份一份看过去。 报纸上也是一场大战。偏官方性质的报纸上,全在看衰港城经济,数量更多的其他报纸上,则正好相反。 别说港城居民,李建昆暂时抛开自己的思维,都给看懵了。不知道相信谁的好。 冉姿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在市民们普遍一脸茫然,我刚从街上过来,报刊亭附近围满人,全拿着报纸在讨论个话题,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可能舆论互相抵消,报纸上的宣传根本没用。” “是没用。”李建昆把报纸扔在一旁,所以他才提前策划了这场电视访谈。 这会变得非常关键。 虽说英资也在进行电视宣传,请了些所谓的专家和学者,但那些人,与袁耕三人的身份,完全不在一个级量,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时期。 首先,三人都代表大陆官方。 其次,袁耕代表经济。 张首长代表秩序。 陈主任代表制度。 经济发展,社会秩序,制度管理,三管齐下。大陆方面做出如此快的反应,绝对会带来极大的信心和稳定。 时间流逝,晚上八点,电视直播访谈正式开始。 李建昆也来到现场,待在演播厅的黑暗一角,安静观摩。 袁耕三人坐在台上的一张米黄色真皮沙发上,男主持人独自坐在单人位,详细介绍过袁耕三人的身份后,主持人开始提问—— 这些问题主要出自李建昆之手。 —— TVB今晚八点档的收视率,或许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无论再好的影视作品,毕竟只是娱乐,而现在电视里播放的访谈内容,则关乎港城的未来。 身在这座城市中的人,无人能不在乎。 在夜幕下的万家灯火中,也不知道多少港城市民守在电视机前,清晰可见的是,街上的车流和行人都比往常少得多。 “大陆居然这么快就来人了。” “好家伙,主持人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问的全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大陆三个代表,一个回答经济问题,一个回答秩序问题,一个回答管理问题,全方位无死角啊。” “一国两制,太棒了!” … 类似的言论,同时发生在千家万户里。 太平山,波佬道31号庄园中,这几天始终心神不宁的黄茵竹,今晚拉着老母亲又来这边蹭饭,当然,主要目的是等某人回来,想从他那儿获悉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今晚她们母女俩,倒成了这座庄园的主人,因为李建昆、艾菲,冉姿这些人,暂时都不见影儿。 母女俩坐在客厅的欧式沙发上,佣人们站在后方,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那台21英寸的日立牌彩电上。 电视里,主持人抛出一个新问题。 “联合申明的签订,被英资普遍认为是不利的消息,据悉很多英资企业已经明确表示,会马上撤离港城,有专家认为这将导致港城经济下行,港股甚至有崩盘的风险。对此,三位怎么看?” 袁耕:“首先,不知道主持人提到的是哪位专家,我对这番言论实难苟同。 “诚然,英资企业大多很有钱,他们是港城经济的重要参与者,在此我申明一点: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发展,我方持欢迎态度。如果不愿意呢……用句老话说,地球少了谁还不转? “这位专家的想法过于狭隘和片面了,他只是看到英资企业从港城大撤离后造成的经济损失,却完全没想过联合申明签订后,港城会得到什么。 “港城的所有英资企业加在一起,资金体量有多大?比起泱泱大陆又如何?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港城永远是我们的东方明珠,确定它会回归后,我们只会加倍珍惜和爱护它,把它打造成我们的经济桥头堡,使它背靠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和十亿人口的广袤市场。 “来,我接受任何经济专家的辩驳,港城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袁耕这番震耳发聩的话,引得电视机前的无数人陷入思考,包括黄茵竹。 她嘴唇翕合,似乎想辩驳两句,然而,组织不出来任何语言。 世人皆知,日不落帝国早已不复昔日辉煌,每况愈下,甚至这个名称现在叫出来,都带有一种调侃意味。 反之,大陆越来越强大。 这次中英谈判的结果,便是最好的佐证。 “阿竹,这番话在理啊,细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单从经济上讲,港城离开英资,或许小有损失,但全方位获得大陆市场,那绝对是天大的赚头!” 熟悉丁兆玲的人都知道,她和港城许多富太太差不多,属于精致利己的那拨人群,她在港城出身,在大陆也没有亲眷,这番感慨完全从自身利益出发。 黄茵竹盯着她,喃喃说:“港股还真有上涨的可能?” 丁兆玲两眼放光:“要是明天开市,大盘涨了……嘶!” 且不提建昆,她女儿应该能成为全港最有钱的女人! 建昆说过,阿竹在昆竹集团所持的股份融出来的钱,投资所得全给阿竹。 第822章 港股开市 第822章港股开市 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白色的薄纱,洒进房间,李建昆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 饶是在港城,这个季节的早晨也能感受到一丝冬意。 穿戴洗漱好,李建昆走出房门,看见某个妞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即便刻意化了个浓妆,也遮掩不住一对熊猫眼。 “你看看几点了,还不换衣服,艾菲早走了。”黄茵竹戳戳手腕上的一块百达翡丽,上下打量着一身居家棉衣造型的李建昆。 “我没打算去啊。”李建昆说。 “你不去港交所?”黄茵竹睁大眼睛。 李建昆摊摊手:“去干嘛?货期交易,买定离手的事,再加上今天这个特殊日子,不管上午开市后大盘是涨是跌,哪怕谁临时砸个几百亿进去,也改变不了大的走势。” 理是这个理儿……黄茵竹从小沙发起身,踱步到他身旁,转着圈圈打量着他,好像瞻仰异形。“你就、一点不紧张?” “这话说的,谁砸四百亿玩一票,能不紧张?”李建昆微微一笑。 妖言惑众! “华资集团才来这么几个人?” 说罢,摇曳着腰肢离开,回房去睡回笼觉。本想和他一起去港交所,哪料到这家伙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那她更不在乎。 黄茵竹心说,真没看出来你紧张,没心没肺似的。“你要是这把输了……” “犹豫不决的都是最小最小的散户,没看到一帮老头儿老太太嘛。”同伴搭话。 “听说董船王心脏不好,没过来情有可原,不然待会儿大盘指数陡然一泄,钱赔了不要紧,别把老命也赔了。” 说得他们好像可有可无一样,没有他们,港城能有今日的辉煌? 三人来到桌台旁,踮脚向股民们手上的交易单望去。 且不提做空成功能赚多少钱,以他亨利两亿港币的老底,足以吊打。 李建昆来到楼下,发现除了小白外,人均顶着一对黑眼圈,包括佣人阿姨们,她们应该是在担心他破产,失去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亨利想着时间尚早,邀上了两个好友,准备去交易大厅欣赏一番纸条满天飞的盛景。 到时李建昆算个啥? 在亨利看来,这些人一大早乌泱泱冲过来堵门,显然是想着交易所开门后,第一时间冲进去抛售股票。 失去他们,凭大陆那拨人,连股市都不知道为何物,能把亚洲金融中心之一的港城发展好? 得亏这些黄皮猴子们还算有点脑子。 时间悄然流逝,交易所内穿红马甲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多。 一派胡言! 英资集团的人齐声大笑。 “董浩芸也不在。” “这帮家伙,好像还有什么期待似的。”亨利望着一处电视墙旁边,面露嘲讽。 “时不待我,那也没辙。”李建昆耸耸肩,“该做的都做了。放心吧,都说我掏干所有家底,其实我在大陆还有个产业,不会让你要饭的。” “莫不是……已经怂了?” 只是个破产的垃圾。 “李建昆不在。” “嗯?”亨利微微一怔。 密密麻麻的股民们涌入交易大厅。 “走,看个热闹去,”亨利指向就近的一处桌台,“咱们英资也还有些公司没退市,真不知道他们咋想到,被人抛空了可不怨咱们。” “哈哈哈哈!” 又是一个利好的征兆,使得亨利的心情忽然变得极好,不过也有一丝遗憾,他设想过这样一个场景: 等做空成功后,他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堂而皇之地走到李建昆面前,戳着这小子的鼻头,狠狠教训一顿。 “现在还什么英资华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盘要暴跌,肯定是手上有什么股票抛什么。” 英资集团的人很快发现,如同他们的浩浩荡荡不同,华资集团的人这时也进场了,但人数还没有昨天过来建仓时的一半多。 “沙沙沙沙沙——” 黄茵竹嘴上哼一声,眸子里却有股温柔:“我是你什么人啊,要你管我这么多。” 华资集团的三大主力,仅有一个李佳成到场。 以泻心头之恨。 只怪昨晚TVB的那个访谈节目,看得他差点没把电视砸了。 透过玻璃窗,望着交易所门前人满为患的景象,亨利心头的那丝忐忑,总算消散。 要饭是假的,最惨不过归隐山林。 三人走进大厅时,果然看见数不清的股民,围挤在所有能看见的桌台旁,奋笔疾书。不过,还有更多股民暂时没动作,围聚在几处电视墙前面。 小白,是艾菲养的一只沙皮狗。 —— 港股上午九点半开市,临近九点时,亨利·罗宾逊和他的英资集团的盟友们,从贵宾通道,率先进入港交所内部。 九点十五分,交易所的大门提前一刻钟打开,这个惯例是方便股民们提前进场,在股市开盘前想好要做的交易,或者提前写好大额交易条,不耽误交易时机。 “还有人买股票?”他的同伴也发现不对劲。 多半股民手上填写的交易单,居然是买进股票的单子。 亨利抑制住对黄皮猴子的厌恶,忙不迭凑近,身体几乎贴到股民们身上,左看看右瞧瞧,眼睛越睁越大,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溢出。 “不对,不对!”他仓皇离开这处桌台,向另一处桌台跑去,他的两名同伴紧随其后。 三人一连打量过好几处桌台后,脸色变得寡白一片。 与想象中的股民们会疯狂抛售股票不同,他们观察下来的结果是: 想要买进股票的人,远比想要抛售的人多,多得多。 “为什么?伱们疯了吗?” 亨利望着身前的一群在填写交易单的黄皮猴子,喝问道:“那么多不利的因素,经济前景黯淡,你们不应该赶紧卖出股票,及时止损吗?就像经济专家建议的那样,现在还买股票,你们是想亏得连裤衩都不剩吗?!” 周围的股民们,闻声纷纷侧头,对着亨利指指点点。 “这鬼佬急了。” “所以我说嘛,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护住大盘,不能让这帮鬼佬抢走咱们的血汗钱。” “他竟然以为我们会狂抛股票?好像觉得咱们离开他们鬼佬活不了一样。” “跟着大陆混不好吗?他还以为他们是日不落帝国呢。” “港城回归多好的事啊,我老爹盼望多年,本来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用他自己的话说,再活个三五年算逑,昨天知道九七要回归,乐得一宿没睡,又说阎王爷也别想收走他的命,赖都赖到九七去。” 亨利:“???” 他的两名同伴汗如雨落,这帮狗奴才反了,反了! 咚! 半点报时。 “冲啊,市民们!”有位须发皆白的老爷子振臂高呼,率先健步如飞奔向交易台。 “老爷子,纠正一下,要喊同志们。” “对对,同志们,冲啊!” 股民们蜂拥向几处交易台,一个个伸长手臂,递出填写好的交易单。 亨利三人确实如愿以偿看见纸条满天飞的盛景,只不过,那不是抛售股票的交易单,而是买进。 疯狂买进。 未必所有股民都对股市持乐观态度,然而,人是一种天生有从众心理的动物,看见更多的人看好股市,大量买入股票,这部分人嗅到财富的气息,立马跟进。 在交易大厅屋顶上,有一台悬挂着的大屁股头电视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与其他电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都不同,只有一串几乎霸占全屏的数字—— 那是恒生指数。 九点半股市开盘,恒生指数为昨日休市时的数据:895点。 十二秒后,恒生指数跳了,变成896点。 三十秒后,897点。 四十八秒后,898点。 五十二秒后,899点。 亨利三人仰望着电视屏幕,眼睁睁看着恒生指数突破900点,且指数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这冬日的天气里,衣服皆被汗湿。 啪嗒! 亨利双脚发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倒。“完了,罗伯特,安杰伊,完蛋了!” “我有眼睛……” “怎么办?赶快去通知大家吧。” “犯得着我们通知吗,现在谁还不知道……” 确实不必他们通知,在港交所内部,英资集团众人哭爹喊娘,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人数不多的华资集团这边,欢呼雀跃。 形成鲜明对比。 艾菲一颗悬到嗓子眼上好些天的心,终于落下去。 李佳成笑容满面,略带恭敬说:“艾总,论玩证券,我只服建昆。” 艾菲回以笑容:“李老板这次也不少赚。” “嗨,托建昆的福,和他相比,实在九牛一毛。”李佳成连连摆手,但任谁都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极度愉悦。 经此一役,他的家族将正式迈入百亿豪门。 更让他兴奋的是,接下来他会有更多的资金来抄底英资企业。 艾菲抿嘴轻笑:“李老板你接着乐吧,我要去给老板汇报。” “是得汇报,大局已定,赶紧报个喜。话说回来,建昆这家伙心也是真大,今天这日子还不露面……” 太平山,波佬道31号庄园。 叮铃铃! 客厅的电话响了,第一个从沙发上弹射而起的,竟然是丁兆玲。 富贵兄弟和冉姿,齐刷刷看向专用电话木座上的一部白色座机。 脱了鞋慵懒躺靠在沙发上的黄茵竹,漫不经心瞥了某人一眼,看他完全没有挪屁股的意思,示意已经起身的丁兆玲去接电话,忍不住跺他一脚。 “谁接不一样?”李建昆一脸无语。 丁兆玲走到雕工精美的檀木坐台旁,白皙胖乎的小手微微发抖,薅起话筒:“喂?” “丁姨?”电话那头传来艾菲的声音。 “是我,”丁兆玲咽了口唾沫问,“怎么样?” “跟我哥说,他的做多计划成功了。” “成、成了?”无尽喜悦在丁兆玲的脸上绽放开来。 这两个字客厅里的人全听见。 冉姿兴奋蹦起,富贵兄弟喜上眉梢,用力互击了个掌。 没人知道,李建昆暗吁了口长气。 刚才还满不在乎的黄茵竹,光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瞪着眼睛望向电话座方向:“妈,成功了?” “对,艾菲的电话,成了!” “哈~” 第823章 华资新领袖 第823章华资新领袖 “外号外号,华资集团做多恒生股指大获全胜,英资集团巨额亏损,撤离之前先失一城!” 每一个卖报小郎君,都是内容概括大师,后世UC震惊部的老祖宗。 尖沙咀街头,随着这样一嗓子传开,卖报纸的少年郎很快遭遇围攻,怀里抱着的厚厚一摞报纸,几乎眨眼间被市民们买光。 人们戳在人行道上,迫不及待翻阅报纸,等看完头版上的那篇新闻后,也甭管旁边的人认不认识,相互交流起来: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英资输麻了,居然还有人跳楼,过去有什么经济动荡,鬼佬们总是赚得盆满钵满,跳楼似乎是咱们华人的专利。” “这个罗宾逊家族有点耳熟啊。” “搞半导体的,以前他们的宝通公司也算赫赫有名,现在好像卖了,亨利·罗宾逊这家伙出了名的不喜欢华人,又他妈狂赚咱们华人的钱,死有余辜!” “华资这一波赚发了,听说有人独自投了四百亿,我的天,那得赚多少?” “嗯,是昆兰投资背后的老板,姓李……” “李建昆这人——”李照基迟疑一下说,“不得了。商业才华、野心、魄力,实乃我平生仅见,而且他还这么年轻。以前都说陈庆松命中带煞,不能招惹,我看他才是,前有施怀雅家族的失利,后有陈庆松的殒命,英资怎么跟他玩怎么输,总感觉……太霸道了些。” 郭得胜说起这个,李照基不免有些烦躁,他和李佳成刚好有块地皮在竞争,之前是五五开,现在…… 他不在的情况下,能被秘书请进他办公室的人,除了家人外,只有一个。 在港城,豪门有个层级。 “真是奇了怪,李佳成和包玉钢向来穿一条裤子,包玉钢明确表态不会投,他居然投了,那天晚宴时你也看到,李佳成本来是没打算投的。” 抛开李建昆这个身份未知——大概率不是港城人的家伙不谈,原本站在华资金字塔塔尖的,是两大老船王的家族。 再往下,便是郭、李、郑、李,四个家族。 “叫李建昆!”有人插话。 在后世,被称作港城四大家族。 即郭得胜家族、李照基家族、郑裕童家族、李佳成家族。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透过车窗,望着人行道上市民们捧着报纸热烈讨论的景象,坐在后排的两个小老头,不禁各自发出一声叹息。 “这一把没赚到,等于亏损,郑裕童不提,他投的不算多,李佳成这一下算是鲤跃龙门了,以他手上的现金流,后面在地产上的竞争,咱们可讨不到好果子吃。” 李照基耸耸肩,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不想说出口,动作是附和的意思。 —— 长江实业大楼,李佳成刚从港交所满载而归,一路听着下属们的道贺声,心情愉悦,满面春风,还没有走进办公室,秘书告诉他,房间里有人在等。 四大家族的生意还非常重合,主营业务里都有房地产。 “是啊,不对劲的样子。不过无论如何,此人我是绝不愿意得罪的,咱们还得想办法和他交好,不提其他,惹到他,以他今时今日的财富,碾死我们,也不算多费劲了。”郭得胜苦笑说。 “问题还是出在李建昆这个人身上,”郭得胜说,“李佳成和他走得很近,肯定是李建昆的果决,改变了他的想法。” “机会送上门来,咱们没把握住啊。”郭得胜说。 “港城的天要变了。”李照基躺靠着,仰望向天空。 “我说兄弟,大胆点,把‘应该’两个字去掉。就算资产翻个番,他也有八百亿身家,妥妥的碾压式成为首富了。” … “对,这人绝对是个奇才、枭雄,天知道他赚多少,港城现在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有钱了。” 走进办公室,果不其然,只见包玉钢有气无力躺靠在欧式沙发上。 “包大哥?”李佳成提醒一声,包玉钢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过神儿。 “恭喜啊,这一把不少赚。”包玉钢醋溜溜说。 “小赚,小赚。”李佳成笑着摆手,其实他猜到包玉钢会找他,但没想到这么快,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位老船王现在肯定心有郁结。 与其他人不同,由于顶着港城华资第一人的头衔,拥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建昆苦口婆心做过他工作,但他坚决没投。 现在,别说华资第一人的头衔要易主。 连第二,都保不住。 “老董肯定笑眯眼了吧?”包玉钢问。 “今天没露面啊。”李佳成说。 “也是,他有个心脏病……”包玉钢幽幽说,“我俩既是同乡,也是同行;既是朋友,也是对手。较劲这么多年,想不到临到一只脚踏进棺材板里时,被他给干翻了。” 很多年来,包玉钢始终稳压着董浩芸一筹,无论是财富还是名望。 如今却要调个个儿。 经此一役,作为华资集团的二号主力,董家收获巨大,董浩芸的身家将直接超过包玉钢。哪怕是名望……恐怕也要超过。 要知道,许多华资老板之所以没跟着李建昆投,包玉钢的态度是一个重要因素。 这些华资老板没赚到这波送到手边的财富,等于是亏,不在背后骂他都算好的。 “你也别多想,一次成败说明不了什么。”李佳成安慰。 “问题、并不是一次啊。”包玉钢说,“当年我把生意从海上往陆地转移,老董这家伙不信邪,我甚至一度认为他会破产,后面他莫名其妙又想通了,现在细细捋捋,他不正是那个时候结识建昆的吗?” 李佳成接过话茬:“说实话,对他俩之间的事,我也很纳闷,董老未免也太信任建昆了,简直……无法理解。” “可是他信对了呀。”包玉钢摊摊手,望向落地窗外,眸子里没有焦点,“我这人,也是有点自负的,我一直觉得老董不够聪明,如今回头一想,这老东西怕不是大智若愚,小丑却是我。” 这话李佳成不敢接。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这位包老哥有多么失意,这一波着实把他打击到了。 “建昆此子,非同凡响啊,你我的智慧远远不及。当然,你要好点。”包玉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末了,问道,“他在筹备庆功宴了吧?” “他今天也没露面。”李佳成说。 包玉钢猛地回头,双目圆睁,嘴唇翕合,想说点什么,半晌没说出来,最后才憋出一句话: “这个建昆……” 难以理喻。 —— 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上午九点多,李建昆来到华强太古大厦。 “李董早。” “董事长好。” “董事长辛苦了。” 从楼底大厅一路走过,职工们看见他纷纷行礼,与以往不同……尤其是和前几天不同的是,那一双双眼睛里再无把他当成智障看的小情绪,皆透露着一股炽热,像信徒看见上帝。 来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这副总那经理的,排队过来做汇报。 先是一堆琐事,比如港城但凡是个媒体,都想和李建昆约个采访、亨利·罗宾逊从宝通大楼楼顶一跃而下这类事。 毕竟宝通公司现在是李建昆的财产,高低有点影响。 紧接着,集团旗下的华强太古银行的高层们,开始汇报通过银行证券部,做多恒生股指成功后的收益情况。 银行高管们个个眉飞色舞,通过他们的表情也不难看出,这波赚惨了。 老话说福无双至,今儿却打破了。 伴随而来的是,现在股民们都知道和李建昆有关两家上市公司——昆竹集团和华强太古集团的股票,疯涨。 这倒不是盲目投资。 现在股市里谁都清楚李建昆狂赚了一波,有如此充裕的现金流,他的两家上市公司还没个好前景? 汇报还没听完,冉姿来到办公室打断他们,毕竟汇报什么时候都能听。“董事长,TVB的邵总和周大福的郑总等人,联袂过来道贺。” 道贺是其一,也是过来表示感谢。 人家带你赚了钱,总得有所表示不是? 再一个,现在在港城,还有谁会放弃巴结李建昆的机会?像郭得胜和李照基等华资大佬,只是苦于找不到由头登门。 李建昆也不托大,起身亲自去迎接,把一众华资大佬邀请到同楼层的一间休息室。 与这些大佬有过结交的皇甫静雯适时现身,带着几名盘正条顺的小姐姐做招待。 “建昆,老朽给你赔个不是,不该怀疑你的。”邵一夫说,指的是那日两人在车上的对话。 “不怕说出来,我和邵老一样,当时其实也没啥信心,只是觉得被英资打到脸上,你不反击我不反击的,难道摆烂吗?”郑裕童哈哈大笑。 屋里的人都是赚了钱的主儿,自然心情极佳,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畅聊约半小时后,冉姿向李建昆汇报,又有人到,不算是客。 房门打开,李佳成和略显尴尬的包玉钢,结伴走进来。 李佳成且不提,他属于该到也该同乐的那一拨。包玉钢从小姐姐送来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踱步到李建昆身前:“建昆,老哥辜负了伱的一片好意啊。” “别这么说,”李建昆和他碰了个杯,“就像郑总刚说的,现在我也不怕说出来,当时我心里同样没准儿的。” “啊?!” “李总啊李总,你可别吓我。” “你没准儿你投四百亿,发神经吗?” 休息室里霎时炸开锅。 李佳成笑而不语,瞥了李建昆一眼,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不过经由李建昆这么一说,包玉钢脸上的尴尬倒是缓和不少,顺着话题笑骂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杯香槟快喝完时,包玉钢伸出右手。 他和李建昆站在落地窗前,窗外便是最能象征港城经济的、维多利亚港二面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啪!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在场其他人却看到另一种象征——港城华资力量的新老交替。 包船王这位站在港城华资金字塔顶尖的人物,终于到了退位让贤的一天。 从此以后,港城的华资势力,将迎来新的领袖。 第824章 买买买 第824章买买买 华资集团做多股市,大败英资集团之后,港城社会上最关注的一个问题是: 作为华资集团的绝对主力、领头羊,李建昆到底赚了多少钱? 由于不清楚具体的期货交易内容,比如说杠杆率为多少,各大财经媒体只能用假设的方式来揣测,市井坊间也是众说纷纭。 有说四百亿,有说五百亿,还有说一千亿的…… “其实也没有很夸张。” 办公室里,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李建昆站在窗边,整个人好似批上一层金甲。 他看向下班后聚过来的几位心腹。除了富贵兄弟、艾菲和冉姿外,柳婧妍也从拉斯维加斯回来,沾沾喜气,道个贺。 刚才的问题就是她问的。 现场唯一知道切确数目的,只有艾菲。 李建昆摊摊手说:“一百亿港币才值多少?不到十三亿美金。” 第一,电子科技。这不用多说,为配合芯片产业发展,希望这次能通过并购的方式,把华人电子公司打造成一家巨头企业。 柳婧妍又问:“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伽马传媒。 筹备新公司的事交给了冉姿。 要换以往,赚到这一波,他肯定会沾沾自喜,现在看清了金融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本质后,不敢。 再把华强太古银行从集团分离出去,成立一家专业的银行公司。 关于这次的抄底机遇,他已经盘算几年了。 主要目标会锁定在四个领域: 他知道,凭他现在的财富,在明面上是个世界顶级富豪,但在暗地里,比起共济会背后的那些资本巨鳄,根本不算什么。 粒子银团。 为此,李建昆准备再成立三家公司。 大家都认为蛮不错,不仅好听,还带点含义。李建昆欣然采纳。 晚餐的时间尚早,李建昆和心腹们沟通起来,取名鬼才冉姿,给这三家准备成立的新公司,各取了个名字: 一家传媒公司。 艾菲负责管理团队的搭建,她准备从华强太古集团,抽调提拔一些知根知底的人才。 第三,商业地产。港城这个地方越往后,越寸土寸金,李建昆不会去学人炒楼花,但买些高楼大厦坐收租金这种事,似乎还蛮不错的。毕竟,谁不愿意过上没羞没躁的包租公的日子呢。 一家专门管理商业地产的公司。 泰山不动产。 第四,传媒。这是后加的,虽然他一直清楚舆论的威力,但真正意识到需要掌控些媒体,还是在陈庆松事件之后。不能等别人操控舆论来打压他时,他毫无还手之力。另外传媒业也是十分赚钱的行当,后世有个说法叫“流量等于现金”。 第二,金融,主要是银行业。有银行作为后盾,等于拥有资金池,好处显而易见,华强太古银行现如今的体量和规模还是太小。 李建昆转过身,望向霞光中的维多利亚港,眼睛自上看到下,自东看到西:“当然是……买买买。” 李建昆的买买买计划,正式启动。 —— 太平山,卢吉道,黄家别苑。 这处半山豪宅物业单位,虽然比不上波佬道31号的李氏庄园,却也属于顶级物业,有主副两幢别墅,占地上千平方。 早年李建昆的购入价是一千八百万港币,现如今市价超过三千万。 时值傍晚,别苑内灯火通明,弥漫着喜悦的氛围。 在丁兆玲的吩咐下,厨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虽然今晚也有两个客人,但和他们关系不大。 两人是黄茵竹的下属,负责昆竹集团旗下的“BigGirl”服装公司。当然,从血缘上讲,两人也是黄茵竹同父异母的哥哥。 “董……阿竹,”董事长喊习惯了,黄天伦一时该不过口,他举起红酒杯,“恭喜你,无论怎么样,黄家因为你再次成为豪门,并且更进一步。” “岂止一步?”黄智林不如他一本正经,捧着酒杯,接过话茬,一脸谄媚,“阿竹现在可是全港最有钱的女人,单凭这一点就非同凡响了。” “没什么好恭喜的,根本不是我赚的。”黄茵竹小抿一口杯中酒,她也是下午才被集团财务告知,她的个人账户上进账了二十亿港币。 丁兆玲笑弯嘴:“阿竹,话不能这么说,他怎么不给别人,偏偏给你?还是你的本事。” “我宁愿不要这种本事……”黄茵竹嘀咕。 “啊?你说什么?”丁兆玲侧过身。 “没什么。”黄茵竹看看她,又扫向餐桌上的生猛海鲜,暗自叹息一声,她并不知道母亲有这样的安排,不然会制止。“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啥?”丁兆玲眼皮狂跳。 “那笔钱,我让财务打回去了。” “什么?!” “阿竹你……” “伱没事吧!” 别说丁兆玲,连黄天伦和黄智林都惊愕不已。 那可是二十亿,不是二十块!人家都塞进你兜里了,得多缺心眼的人,才能干出掏出来还回去的事? “妈,咱们的钱够用了,花到死都花不完,要那么多做什么?”黄茵竹说,这是句实话,另外,她也没脸要。 她打一开始就在阻止李建昆两次的资本运作,得亏没起到作用,否则会害得李建昆错失登临港城财富之巅的机会。 李建昆成事后没挖苦她都算好的,她哪还好意思分钱。 丁兆玲还未有所表示,黄天伦和黄智林听得一脸悻悻,二人心想:是,你的钱是够用了,有多余的能不能匀给哥哥们花?咱不够啊。 “你、把钱还回去,他没说什么?”丁兆玲捂着心口,是真痛,这个败家闺女。 黄茵竹摇摇头,快下班时转过去的,李建昆现在未必知道。 叮铃铃! 耳畔传来电话铃声,佣人走过去接起电话,听到话筒那头传来的声音后,立马变得极为恭敬。 “小姐,是李先生的电话。” 丁兆玲心头一喜,赶忙催促女儿去接。黄天伦和黄智林的眼神跟随黄茵竹移动而移动,纷纷竖起耳朵,好像隔着十米能听见似的。 “干嘛?”黄茵竹从佣人手上接过话筒。 “你干嘛,富贵不能淫?”李建昆问。 “不用富贵也能,要不?” 李建昆:“……” “你不是要抄底英资企业吗,我现在又不用钱。”黄茵竹说,“等啥时候缺钱再问你要吧。” 倒也是个话……电话那头传来李建昆的声音:“那行吧,明天有空吗?” “咋地,你还能带我去玩啊。”黄茵竹撇撇嘴。 “对啊,去不?” “李建昆我跟你讲,你要敢骗我,我嫩死你!”黄茵竹恶狠狠道,本来明天有两个会议,但那不重要。 黄天伦和黄智林相视而望,这么牛批的话,整个港城怕是只有他家小妹敢说。而且电话那头明显没脾气。 隔日,上午九点多,一辆金黄色的银刺缓缓驶到黄家别苑,安保人员隔着探视窗扫一眼牌照,浑身一机灵,立马开门放行,甚至觉得与有荣焉—— 懂的人都懂,这辆车的主人,现在可是妥妥的港城首富。 无论华人还是鬼佬,没有人比他更有钱。 黄茵竹早拾掇好,不再是一身干练的女强人打扮,白色圆领衫配咖色皮裙,外面套一件米黄色风衣,脚上穿着旅游鞋,披肩长发扎成丸子头,可爱中带着一丝性感。 整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和霸道女总裁没有半毛钱关系。 银刺接到人,缓缓驶离,丁兆玲站在主别墅门前,目送他们离开,脸上挂着老母亲的微笑,紧接着又幽幽叹息一声。 小半个钟后,银刺轿车在中环中心区域停下,旁边是一幢四四方方的白色高楼,只有顶楼有一抹黑色涂装,像一只拉长的白色纸盒上,罩着一只黑色盖子。 这幢大厦起初叫金门大厦。 后面更名为嘉宁大厦。 没错,正是陈庆松的嘉宁。 陈庆松当初从怡和洋行手上拿下来,用了9.98亿港币,后面和恒生银行的公子搞猫腻,宣称交易金额为16.8亿。 多半人都信了。 由此可见,这幢大楼还是很有价值的。 现在嘉宁破产,陈庆松挂了,这幢大楼落到法院手中。 正好撞在李建昆的买买买计划上。 花了他6.8亿港币,起拍价就是6.8亿,反正知道他要买后,也没人竞价。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被李建昆示意下车时,黄茵竹极不情愿,此地是最繁华的CBD区,以他们的身份,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普通老百姓未必认识他们,但附近大公司里的金领们,肯定不会陌生。 李建昆催促三遍,才让她气鼓鼓下来。 “抬头,往上看。”李建昆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天空。 黄茵竹疑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在白色大厦顶楼上,赫然立着四个广告大字—— 茵竹大厦。 女孩瞬间懵掉了,脑子里一片轰鸣,虽然,他好像说过……乌黑的眸子微微泛红,眼眶里满是幸福和柔情。 “你可别洒猫尿,没其他意思,答应你的要兑现。”李建昆说。 当初黄姑娘坚决反对昆竹集团上市,最后在他的压迫下同意,为了安慰她,他说过这话。无论如何,既然说了,就得算数。 “真难听,哪有大厦叫这种名字的。”黄茵竹一记小粉拳捶过去,收回视线,不去看他,一滴晶莹落在马路牙子上。 真可恶,非得解释一句……她想。 李建昆不仅给黄茵竹准备了二十亿,加上这幢大厦的冠名权,趁这次赚了一波,他打算论功行赏,也给替他鞍前马后的亲信们,安排一波福利。 他吃肉,手下人总该喝口汤不是? 今晚在他的庄园里有个派对。 第825章 造一批亿万富翁 第825章造一批亿万富翁 夕阳的霞光中,一辆福特小轿车缓缓驶近波佬道31号庄园,和这座宫殿般的庄园,显得格格不入。 “阿姿,你该换台车了,你不是攒了些钱吗?” 副驾驶座上,老母亲透过车窗打量着庄园,心生忐忑,好像乡巴佬进城,同时觉得女儿未免有些掉档次。 她可是港城最有钱的人的秘书呀。 “我又不经常在港城,你也不会开车,买辆豪车放在楼底下吃灰吗,咱家连个车库都没有。” 冉姿对汽车完全没追求,一点不喜欢开车,尤其讨厌倒车,总没个谱。 这次带老母亲过来参加派对,是老板提的一嘴,因为他们时常不在港城,她妈独身一人,老板说带来给大家伙儿认识一下,往后她长时间不在家的时候,可以让艾菲等人照应一下。 冉姿自无不允,外出工作时,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母亲。 当然,说老也不算老,冉母的中文名叫麦银花,结婚较早,比丁兆玲大不了多少,人生一半时间在国外度过,保养得不错,打扮也挺时髦。 在小福特顺利驶入庄园时,李建昆的银刺轿车其实在后方不远,他忽然想起什么,对富贵兄弟说: “使不得使不得,就喊名字吧……” 麦银花:“……” “我没地位,完全不行。”冉姿侧过头,正色说,“妈,你可千万别摆架子,今晚来的人,甭管什么身份,他们全是老板的亲信,我是跟老板最晚的一个,他这人很重感情的。” 当然,唯一的遗憾是,少了个林海。 难得他开口,李建昆只能答应。 张贵应下。 希望再过几年,等他儿子到念高中的年纪,送到外国学习。 “你四零年生,那我得喊伱姐。” 水波碧蓝的泳池边,烧烤炉架起来,餐桌上摆满丰盛美食,酒水台上各种酒水在灯光下呈现出缤纷色泽,一部卡带机里正在播放梅艳芳的金曲《似水流年》。 “你是他的私人秘书,在今晚来的那些人里面,地位还行吧?”麦银花问,这些事得搞清楚,以便她拿出什么态度和那些人结交,既不失礼仪,又不给女儿丢面子。 李建昆端着一杯红酒,环顾四周,嘴角含笑,跟着他一起打拼的老伙计们,除了山河和鲁娜在京城忙着筹备婚礼外,其他的能来的,全部到齐。 夜幕降临,李氏庄园里洋溢着欢乐的氛围,派对地点位于后花园。 “少喊了一个人,贵,你待会儿打个电话,不知道还在不在公司,不行你跑一趟,她好像没车。” 陈亚军和金彪这俩显眼包,正在给现场的大姑娘小姑娘们,分发他们捎来的礼物——兄弟珠宝行新上的金银首饰。 林敬民这人没什么大愿望,一颗心全在他儿子身上,电话沟通时,向李建昆提了个他所谓的不情之请,虽然李建昆不是很赞同,但他坚持如此—— “差不多是这样子。” 黄茵竹和冉姿不太对付,两人的老母亲倒是很快打成一片,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这么说,咱们最没排面?” 有一个实在来不了,这么大个厂长到现在还没办护照,李建昆也是服了他。 小龙小虎和阿昌略显拘谨,吊在林新甲身后,像三个马仔。 黄茵竹和艾菲坐在一起,唠着什么悄悄话,吃得圆滚滚的小白趴在艾菲脚边,一动不想动。 冉姿跟着柳婧妍混,后者放话今天一定要把陈亚军给放倒,这个色胆包天之徒竟敢调戏她,刚笑眯眯说:“柳总,几个月不见,心胸越来越广阔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亚军和特区“工人之家”的桑冬琴吹了。 他提出来的,怕李建昆收拾他,不敢祸祸桑冬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专一不了,也不愿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陈亚军和柳婧妍的梁子,渐渐演变成男女双方的拼酒大战,现场气氛热络,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在李建昆的示意下,张富回屋取来一个长纸卷。 正当大家不明所以时,张富双臂张开,摊开纸卷,大伙儿凑近来打量,才发现这是一张太平山的地图,地图上有一些红色记号笔的标注,确切地说,有十处。 李建昆适时开口:“你们有些人知道,我当年在半山上购置了十四套物业单位。”他跺跺脚示意,“包括这一套,阿竹那一套,阿妍住的那套是个大平层,我留下一套有用,现在还剩十套。” 他顿了顿,扫视过众人,笑着说:“你们每人选一套。” 嚯! 大家齐齐睁大眼睛,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送半山豪宅? 要知道,现在的半山豪宅可不像早几年,十分抢手,价格疯涨,像柳婧妍很清楚李建昆当初拿下的价格,现如今每一幢至少翻出一倍,价值都在两千万港币以上。 这手笔也是没谁了。 现场最震惊还要数麦银花,她对李建昆不甚了解,被这股壕气冲得半天缓不过神儿。现在,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每人”,包不包括她女儿。毕竟女儿没跟他多久。 “你们自己合计,这些宅子有好有差,先选肯定有优势。”李建昆补充一句。 陈亚军和金彪乐得合不拢嘴,往后他们在港城也有自己的豪宅了,有这个物业在,泡妞可就简单多了。在港城这种开放的地方,有几个姑娘拒绝得了半山豪宅的主人的邀请? 小龙小虎和阿昌,一时大脑空白,实在没想到他们也有份儿。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没机会住上港城半山。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视线齐刷刷聚焦在艾菲身上。 黄茵竹有了,肯定不会参与。那么在大家看来,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最有资格先选的,必须是艾菲。 “我就不选了吧,我不都住在这儿了吗?”艾菲指指周围。 “选一套。”李建昆说,“当你的固定资产放在那儿好了,按我的预测,接下来港城房地产会持续走高,这些豪宅单位的价值未来都会过亿,甚至是几十亿。”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却也不怀疑,可没人认为自个儿的经济嗅觉比得上他。 李建昆扫视过众人,继续说道:“这是一份保底的家产,未来不管怎么样,只要有这套半山物业在手,应该能保你们一世荣华。” 这就是他的初衷。 给这些亲信们一份保底的家产。 前一阵儿,他抵押港城和拉斯维加斯的资产,他们的战战兢兢李建昆全看在眼里,当时他意识到,这样做其实是有些不负责任的。 万一,他输了。 会连带着这些亲信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艾菲见他态度坚决,大伙儿也都望着自己,她不选这事儿没法继续,只能说道:“离这边最近的吧。” 李建昆从张富手上取过一只红色记号笔,在距离他的这座庄园最近的一套单位上,标注上艾菲的名字。 这也是一座小庄园,比黄茵竹那套价值还高,当初黄茵竹没好意思要。 当然,仍坐在户外沙发上没上前的艾菲,大概率不知道。主要他在半山的物业实在太多,真正清楚内情的只有柳婧妍。 艾菲选完后,大伙儿的目光聚集在林新甲身上,显然认为他有资格第二个选。 林新甲对半山物业毫无感觉,说句不好听的,请他住他都不住,不过刚才老大说到投资属性,艾菲也选了,于是,看也没看地图上标注的小字——各处物业单位的简介,信手选了套感觉地段不错的。 林新甲选完后,有人下意识看向柳婧妍,不过又挪开,她有了不是? 这时,李建昆开口说:“阿妍你也选一套,你那套大平层腾出来,我要给别人住。” 柳婧妍无疑被惊喜到,笑靥如花,大平层肯定比不上带庭院的别墅,她倒是不客气,认认真真挑选起来。 其他人则在想着李建昆的话,给别人住?不是送? 给谁? 莫不是要金屋藏娇…… 与此同时,铜锣湾的马路上,一辆金黄色银刺缓缓行驶,张贵够头朝窗外打量,寻找目标地址。 直线距离约五百米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里,皇甫家的人刚吃过晚饭。 老母亲对皇甫静雯说:“你在他们家借的首饰呢,赶紧还回去,今天又找我唠叨。我说你也是的,花几个月工资买礼服,公司给报销了吗?最后落到什么好了?” 皇甫静雯回房取出来一套首饰,一言不发离开家门。 她自认那天的晚宴筹办得不错,连老板自己也承认,并且表扬了她。她满怀期盼,认为事后肯定会有些好事,比如给她升个职,而事如愿为的是,自那晚之后,老板再也没主动找过她…… 出了小区,左拐,沿着街道前行约一百五十米,皇甫静雯来到一家珠宝档口。 店主是她叔叔,她家最有钱的亲戚,不过话事人是她阿姨。 “哎呀,不是我说你,免费借给你戴,你能不能爱惜点?看看看,戴完擦都不擦一下,全是臭汗!” 皇甫静雯把首饰还回柜台,换来里面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的一顿埋怨。 明明很干净,她想,那晚之后她没再戴过,回来拭擦了好些遍……不过她没有争辩,清楚她阿姨的为人。 “还让我怎么卖?晦气!” 妇人狠狠剐她一眼,“不是说大好的机遇吗?办完了吧,我也没看你变个样啊。” “你少说两句。”皇甫静雯的叔叔打岔。 然而,没起到任何作用,妇人嘀嘀咕咕:“仗着有几分姿色,以为能傍上大老板,还是那种顶了天的老板……你当初说起时我就不信,哪怕你在那家公司上班。 “看我,年轻时可不比你差,不还是嫁给了你叔这个窝囊废,这人呐,得认命,不该你指望的,别指望。” 皇甫静雯耷拉着脑瓜,贝齿咬着红唇:“谢谢,我走了。” “哟,还不服气……” “会说人话吗?”门口传来声音,西装革履的张贵走进来,他刚找过去皇甫家,得到皇甫静雯的去向。 铺子里的人循声望去,蓦地发现门外停着一辆金黄色的劳斯莱斯,只怪这车静谧性太好。 “给她道歉。”张贵指着妇人说,“信不信让你铺子明天关门。” 妇人看看门外的劳斯莱斯,又瞅瞅气度不凡的张贵,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变换一张笑脸:“道道,我道,静雯呐,阿姨这张嘴你是知道的,但阿姨可没坏心思。” 说罢,还从柜台里侧走出来,拉起皇甫静雯的手,十分亲昵的样子。 妇人对张贵点头哈腰:“您好您好,老板您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您……喝点茶吧……” 皇甫静雯诧异看着张贵,遂赶忙拉住恨不得舔上去妇人:“阿姨,他不是我们老板,是老板的保镖。” 妇人:“???” 你一个保镖你这么牛,黄金劳斯莱斯当座驾,一言不合要让我家铺子关门?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来。联想起那位老板的身份,好像他的保镖能这么牛,也不算不可理喻。 第826章 鲤跃龙门 第826章鲤跃龙门 十个半山豪宅单位,全部分配完毕,包括富贵兄弟也得到一处。 麦银花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她女儿同样有份儿,虽然是最后选的,只是个大平层。 谁让她女儿跟李先生的时间最短呢。 话说回来,当初女儿和她说,要给大老板做私人秘书,她是相当抗拒的,漂亮女孩给老板做秘书这种事,懂的人都懂。 今日一见,发现这位李先生既年轻英俊,又慷慨大方,好像……她女儿也不吃亏。 她甚至心想,今天喊她过来,是不是就是为“收买”她? 虽然女儿口口声声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谁信? 后来的皇甫静雯,一身牛仔裤配运动衫的打扮,弱弱站在泳池一角。她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老板特意派贴身保镖去接她过来,是为什么事。 她来时,只看到这些人在瓜分半山豪宅……天呐,那可是半山豪宅!老板手里居然有一打,还直接给分了。 艳羡。 羡慕到眼红。 却又不敢指望。 她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融入老板的亲信圈子,有没有可能融入?他们真的好幸福。 而现场的聪明人,已经意识到李建昆之前说的,把柳婧妍住的那套大平层,腾出来给谁住。 黄茵竹瞪着李建昆,似乎想要一个解释,她想,李建昆这家伙难道真看上这妞了,凭什么突然提拔她,让她筹备那么重要的宴会,还给她半山大平层住? 就因为……她辟谷大? 李建昆这家伙似乎是个辟谷狂魔,姓沈的也是辟谷又大又圆。 这么大两颗目露凶光的灯泡,李建昆自然注意到,他看向一侧:“阿姿。” 突然被点名,冉姿愣了愣,不过很快回过神儿,常伴李建昆身侧的优势体现出来。 她扫视过现场众人,含笑说:“老板打算创办一家商会,名字已经取好,叫‘昆仑会’,地点基本敲定,在维多利亚港畔,一幢十二层的大厦。 “商会肯定需要一个负责人。 “这段时间,我们考察了皇甫静雯,包括上次的晚宴,也是对她能力的一次考核,她做的蛮不错,组织能力很强。 “皇甫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皇甫静雯精通琴棋书画,性格开朗,爱好广泛,擅长交友,在大学时她和同学创建过一个联谊社,至今还存在;大四时参加模特大赛,拿过全港亚军……” 皇甫静雯:“???” 她完全不知道有人调查过她,家里人也不像知道的样子,然而,她的才艺、爱好、特长,包括曾干过的几件引以为豪的事,却被冉秘书如数家珍说出来。 这使得她忽然感觉全身凉飕飕的,好像一丝不挂杵在这儿。 “综合这些情况,”冉姿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老板认为皇甫静雯还比较适合负责昆仑会的运营。 “而昆仑会并非谁都可以加入,老板设定了一些门槛,比如得是已经成名的商业大亨、初露峥嵘的商业新贵、在某些领域颇有建树的精英等。 “和这些人打交道,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自然不好,为工作需要,皇甫静雯正式转岗后,会得到一份新的待遇,同时,柳总那套已经装修好的半山大平层,我想,老板是打算提供给皇甫静雯居住的,或许还会配台豪车。” 冉姿说完,带着些许忐忑,向李建昆投去确认的目光——如果老板不示意她开口,她是不会去揣测老板的用意的。 李建昆摊摊手,这正是他想说的。 麦银花抿嘴轻笑,心说我女儿真棒,她又想到,这能没睡过?? 当事人皇甫静雯一脸呆滞,她将成为老板名下一家商会的负责人?工资待遇大幅提升?并且获得一套半山大平层的使用权?甚至是配备豪车? 而且她有种直觉,如果干得好,老板会把这套大平层奖给她。 要知道,那些顶级富豪,包养顶级女明星,最大的手笔也不过如此。 呆愣完后,便是无尽狂喜,她极力压制,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得意忘形。 众人恍然大悟。 黄茵竹望向李建昆问:“干嘛要建商会,做什么用的?我有资格加入吗?” “你敢不加入。”李建昆打趣说,黄茵竹这种美女总裁,甚至能成为昆仑会的纳新利器,“弄个组织,成员们互帮互助,既是共同发展,也是为在遇到危机时,共同抵御风险做准备。老话不是说了吗,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 “我觉得挺好啊,”丁兆玲笑着问,“那我呢,我能加入吗?” “当然。” 丁兆玲现在管理着昆竹集团旗下的影视公司,事实上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女总裁,虽然段位稍微低了点。 不过对于女性,尤其是美人儿,昆仑会会稍微放低加入门槛。 该说不说,对于一些中年或老年男性,丁兆玲的魅力指数只怕要远超她闺女。 李建昆补充一句说:“我会把昆仑会打造成全港,乃至全亚洲最高端、氛围最好的私人会所,等正式运营后,欢迎你们随时过去玩。” 他说着,又望向皇甫静雯,收敛笑容,正色说:“这也是你的工作重心之一,有信心做到吗?” 只有安于现状、胸无大志的人才会说没有,皇甫静雯用力点头:“多谢老板厚爱,您放心,静雯一定不让您失望。” “希望如此,不行,我也会换人。”李建昆微微点头。 皇甫静雯心头一凛:“我明白。” 见这个话题告一个段落,现场正儿八经最早替李建昆做事的女人——柳婧妍,倒颇有大将之风,戳在酒台旁,招招手说: “静雯,过来,以后就是自家人。对啦,伱酒量怎么样?” “能喝几杯。”皇甫静雯心说她是谁哦,看起来比艾总还有气场,乖乖走过去。 “那可不行,你这个岗位,你得千杯不醉啊。要练,来,咱们一起把这帮男的放倒。” “哟哟,多一个人谁就怕你们一样!” 陈亚军又燥起来了,眼睛盯在皇甫静雯的牛仔裤上,有点挪不开,又是一个极品美妞,尤其是身材,每块肉肉都长在他心头好上。 “得加码,谁喝不下去,换泳装,跳进去游泳!”金彪指着泳池,跟着嚎嚎。 “你个臭大胡子,来呀!” 派对继续…… 噗通! 大约半小时后,皇甫静雯率先跳了。 水花四溅,白腻腻一片。 她也没换泳装,脱了外衣,穿一套白色小内内,直接跳了。 陈亚军和金彪这俩货,差点没喷鼻血,小龙小虎和阿昌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看,又管不住眼睛。 没人敢灌酒的李建昆,坐在户外小沙发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笑而不语。皇甫静雯根本不是喝不下,只是有人想看她跳,所以她跳了。 泳池边尖叫声、欢笑声一片,大家“静雯静雯”亲昵地喊着。 她极速融入了这个群体。 这姑娘,是有点东西的…… 李建昆抿了口啤酒,另一只手揉着脚边小白的狗头,却也看到一种小人物想往上爬的辛酸。 不过,普通出身的人,谁又不是如此呢? 他微微侧头,发现艾菲靠在他肩膀上,这么吵,居然睡着了。 他幽幽叹息一声,不知道她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 “刘师傅,谢了,再见。” “皇甫经理,您没醉呀?”司机老刘诧异。 “我醒酒快。”皇甫静雯莞尔一笑,目送黑色商务车缓缓驶离。 她留意到,家里还亮着灯,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她料想阿姨肯定也在她家。 回到家里,果不其然,父母和叔叔等的昏昏欲睡,唯有阿姨精神抖擞,门也是她开的。 她亲昵拉着皇甫静雯的手,鼻尖耸耸:“喝酒了?静雯,你真去太平山了,到李先生的豪宅参加派对去了?” “嗯。” “呀!静雯你都成那位的座上宾了,我就说你这孩子有出息吧。” 真够现实的……皇甫静雯心想,不过朝打小疼爱她的叔叔看,她也不想计较。她这个阿姨倒也有优点,人挺精明,会做买卖。 “回来就好,看看你,一身酒气,早点洗洗睡吧。”皇甫妈说。 “看来我女儿接下来真要升职。”皇甫爸微微一笑,他虽然是个老师,但女儿已经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正常的应酬他不反对。 皇甫静雯的阿姨这时笑而不语,她离得近,她不仅嗅到皇甫静雯身上的酒气,还嗅到沐浴露的清香——静雯洗过澡! 大晚上跑到富豪的庄园去玩,喝过酒,洗过澡,还干过什么,也就不难想象。 “不止是升职加薪这么简单吧?”她说。 皇甫静雯诧异看向她。 “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她阿姨忙拉着她坐下,“赶紧地静雯,说说。” 这时,皇甫家父母和叔叔才睡意顿消。 “是这样的,”皇甫静雯望向父母,含笑说,“我们老板想办个商会,买了维多利亚港畔一栋楼,打算交给我负责,上次让我筹备晚宴,就是考察我的能力,幸亏办的不错。” “维多利亚港畔一栋楼?那值好几个亿啊!”她阿姨咋呼,“几亿资产交给你打理,静雯,你要飞黄腾达了!” 皇甫静雯没理会她,继续对父母说道:“因为以后要常和社会名流打交道,老板给我配了一套半山大平层,还有辆豪车……” “咝!” 这下不仅是她阿姨,父母和叔叔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震惊之余,皇甫爸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我家静雯真厉害,这样你以后可成上流社会的人了。”她阿姨搂着她脖子,只差没舔两口。 皇甫叔叔竖起大拇指,跟着傻乐呵。 皇甫妈虽然心有忐忑,但仍止不住笑意:“豪车?半山大平层?给配的?” “嗯,房子都装修好了,以前是我们集团的一位女老总住的,她现在在拉斯维加斯负责业务,家具她都不要,咱们拎包就可以入住。”皇甫静雯边说着,边打量着这套不足六十平的小房子。 “我们也搬去住?”皇甫妈舌头有点打卷,“多、多大啊?” “说是五百平方吧。” “我的天呐!你们老板……会不会太壕了点?” “妈,他可是港城首富。” “对啦静雯,”她阿姨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首饰盒,“这首饰你戴也戴了,我看你也喜欢,拿去戴吧,不值几个钱,你别嫌弃就好,就当恭喜你你鲤跃龙门。” 皇甫静雯算是被她的精明市侩给整服了。 不过,她最后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还挺生动的。皇甫静雯心想,这一晚,像极了鲤跃龙门。 第827章 消失的大奔 第827章消失的大奔 一九八五年来得喧嚣而忙碌。 不过,也让李建昆充满期待,抛开他个人的许多事业或许会在这一年开花结果不谈,如果他没记错,这一年,我们首次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一个崭新的社会形态,即将到来。 他没时间再在港城逗留,山河和鲁娜的婚礼没剩几天,也快临近春节了。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泡在会议室,得赶在回内地之前,做好一些重要决策,把抄底和发展昆仑会的工作布置下去。 午后,小憩半小时,会议继续。 与会者大多是生面孔,当然,艾菲并不陌生,都是她一手提拔的、她认为能胜任“泰山不动产”、“伽马传媒”、“粒子银团”,这三家新公司的人才。 李建昆对她百分之百信任。 昆仑会的管理团队,则全权交由皇甫静雯搭建——艾菲从性格上讲,就不适合这个项目。 现在,皇甫静雯也带着两名和她一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出席会议,据说一个是她的大学同学,一个是她进入华强太古集团之前的上司。 两个女孩望向李建昆的眼睛里,不可避免的闪烁着小星星。 哪个普通女孩和港城最有钱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又能不这样呢?况且,他还这么年轻帅气,尤其是认真工作的模样,散发着比魔鬼还致命的魅力。 “……富宏电子集团,它在通讯领域,拥有很先进的技术,另外体量足够大,旗下有多家工厂……” 李建昆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翻阅富宏电子集团的资料。在他身前的桌面上,码放着厚厚三摞资料,都是三家新公司的管理团队甄选的、认为可以抄底的目标。 最终需要他来定夺,完事后,三家新公司的管理团队再着手收购。 “富宏,可以。”良久,李建昆在这份资料的尾页附录单上,署名,并写下收购的批复意见。 “董事长,东方报业集团,非常符合我们伽马传媒的收购意向,不过有个问题。” “什么?”李建昆一边找出东方报业集团的资料,一边望向作汇报的人。 “我们有两个竞争对手,一个是嘉道理家族,一个是霍家。” “霍家?”李建昆确认问,“霍音东老先生的家族?” “对。” 啪! 李建昆扔掉刚找到的资料,扫视过全场说:“记住,但凡是霍家有意向收购的公司,我们都不参与竞争。阿菲你会后联系一下霍家,看他们收购东方报业集团有没有困难,能帮上忙的,我们全力支持。” “好。”艾菲应下。 其他人则你看我我看你,尤其是伽马传媒的几名管理人员,满脑门雾水,东方报业集团可是他们放在第一位的收购目标,就这样……放弃了? 虽说霍家很有实力,但完全不至于让老板忌惮吧,隐约还带点巴结之意。 李建昆也不解释,望向皇甫静雯说:“静雯,霍老先生和庄士平庄老先生,这二位是昆仑会的首选邀请对象,伱——”他迟疑一下,又摆手道:“算了,到时候我亲自邀请。” 皇甫静雯:“哦……” 她能听出来,老板对这二位老先生非常尊敬,远超港城上流社会中的任何人,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信息。 会议继续,一直到天黑。 李建昆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办公室,冉姿倒来一杯掺杂着决明子、枸杞等中药材的花茶,然后走到沙发后面,替他揉捏着肩膀,一边说道: “亚军哥来过电话,说有空给他回一个,好像有点急事。” 李建昆指指红木办公桌:“你去打吧。” 从港城打电话到特区,倒是相对容易些,不多时,艾菲接通电话。 李建昆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接过话筒:“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亚军的声音:“昆哥,车、出了点问题。” “你个王八犊子,不是你拍着胸脯说能搞定吗?”李建昆破口大骂,否则他不会交给陈亚军负责,“出什么事了?” 两辆车,一辆大奔,送给山河的新婚礼物。 一辆菲亚特126P,给沈姑娘采购的上下班代步车。 后者还好说,不行再整一辆,沈姑娘也不急着用。 但山河的婚期可没法更改。 山河希望有辆车,曾经和他提及过,所以李建昆才提前这么久准备好。而且大奔非常不好搞,现在琼岛那边的倒车已经被喊停了,虽说岛上遍地是车,但未必再能找到一辆大奔。 “我是、是搞定了呀,本来万无一失的,我特地走关系从物资局搞到的拖车,对啦,那辆‘大头鞋’没事,就是奔驰……”陈亚军弱弱说,“都快送到首都了,在河北,被一家单位扣下了。” “凭什么扣?手续证件齐全。”李建昆皱眉。 甭管琼岛倒车这事儿合不合规,他弄过来的车,都走过正规的注册上牌流程。如今大街上开粤牌的小轿车,几乎全是这套流程,如果要扣这辆大奔,那其他车都得扣。再说为什么只扣大奔,不扣大头鞋? 没道理嘛。 “我也是这样说的,他娘的,通过一次电话,第二次他们就不接了,我怀疑他们想赖下我们的车。”陈亚军骂骂咧咧。 “见了鬼……”李建昆想想后说,“你带我姐他们先走吧,回京后冲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我到时候从港城直飞首都,你搞不定我再转道走一遭。” —— 五日后,港城事罢,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出现在保定火车站。 显而易见,陈亚军这货没搞定。 三人检票出站时,远远看见过来接车的陈亚军和金彪。 “昆哥,这边!” 双方碰头后,李建昆直接询问情况,真没时间再耽搁,否则山河大婚之日车都到不了首都。 “我和阿彪到现在还没看到车。” “他们也不说不还给我们,就是一直拖,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 “我怀疑他们还是想赖走这辆大奔。” 李建昆问:“哪个单位?” “一家修理厂。” “啥玩意儿?!” 李建昆睁大眼睛,他还以为是某个车辆管理单位,或者执法部门,一家修理厂扣车,谁给他们的权利和胆子? 这弄得他十分恼火。 五人在火车站外找到一辆出租车,李建昆忍不住揉了两把眼睛,Jeep出来了? 他倒是知道首都某家车企和Jeep在八三年签约了,合资搞汽车,但理论上讲,应该没这么快,一年时间,工厂都未必建好。 这是一辆灰色的SUV车型,外形和切诺基非常相似,搁这年头显得格外时髦。 体型很大,八座的。 李建昆绕着汽车转了一圈,想找到品牌标识,硬是没找到。 这时三十来岁、衣着光鲜的司机师傅告诉他,这是一辆改装车,基于吉普212改装的。 李建昆震惊一万年,吉普212这年头是个国人都不陌生,各乡镇高低有个一两台,但从这辆车身上,完全看不见普吉212的影子。 它比吉普212高端大气得多。 由于车身线条硬朗,有一说一,即使把它扔到二十年后的街头上,也不算过时。 这是改装吗?别欺负他不懂行,这踏马分明是改造! 这年头,咱们国家有人玩车玩到这种程度? “轰——” 汽车开起来,倒是有点熟悉感了,和吉普212差不多,三五十码的速度往前爬。 约半个小时后,汽车抵达目的地,也就是扣押大奔的单位。 李建昆下车后,戳在这家单位的大院门口,望着水泥墩子上挂着的两块牌匾,着实愣了愣,后世的某些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保定这个地方,在我国汽车发展史上,还真有一席之地。 只见一张白底牌匾上,写着几个黑色大字——长城汽车工业公司。 陈亚军说这是一家修理厂,不够准确,司机师傅说公司配给他的这辆车,好像就是在这儿改装的。 这是一家集修理和改装为一体的工厂,主要为各国企、机关单位,改装特制的客货车。 如果李建昆信息对标没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长城汽车的发源地。 工厂门岗认识金彪和陈亚军,也不拦着他们,不过不准他们乱逛,领着几人走进一栋两层红砖楼,来到厂长办公室。 厂长姓魏,李建昆不禁多打量他几眼,是个微秃的中年男人,倒是没能对上号。但很有可能是魏剑军的亲属。 “魏厂长,我跟你讲,你今天再不把车还给我们,我……我跟你没完!”陈亚军色厉内荏。 此地毕竟不是首都和特区,他半点门路没有,他的身份又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个体户,面对机关单位,和这年头的其他老百姓一样,总归有些发虚。 这魏厂长呢,还挺客气,笑容满面,只是正如金彪和陈亚军所说,老油条一个,他没说不还。 但你让他还车吧,他请你喝茶;你问他车在哪儿,他问你荷花烟好不好抽…… 李建昆坐在木艺沙发上,扫视着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一些证书框,然后似笑非笑望向魏厂长:“你们胆儿挺肥啊,一家挂靠单位,竟敢公然扣押别人的汽车……” “什么?!” “你们是挂靠单位?” 金彪和陈亚军蹭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立马不同,变得格外凶悍。 魏厂长脑门见汗。 陈亚军手指快戳到他鼻头上:“马上把我车还给我们,不然我报警!” “这……” “这什么这!”金彪也把指头戳过去,“信不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天,明天怎么样?”魏厂长觍着脸说,“明天一定把车给你们。” “不行!” “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陈亚军大步走向五屉桌,那上面有部老式的黑色转轮座机。 “别别别,兄弟,”魏厂长赶忙上前阻拦,“通融一下行不行,今天、今天真给不了。” “车呢?”李建昆问。 “车在,车在的……” 李建昆留意到他的眼神往窗外瞟,红砖楼旁边是一个苏式的老厂房,遂站起身来离开办公室,准备自己去找。 魏厂长还想阻拦,然而别说他,再喊几个彪熊大汉来,也不可能挡住富贵兄弟。 五分钟后,几人在厂房里一阵踅摸,总算发现奔驰车的踪迹。 最先看见的金彪,直接爆了句粗口:“雾草!” 陈亚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后,双目圆睁:“你奶奶的……你们神经病啊!” 李建昆一头黑线,车确实在,却面目全非了,被大卸八块,哦不,上百块,再也没有豪华感的车架子周围,各种零部件摆满一地。 “我真是……” 相当无语。 第828章 内地第一个昆仑会成员 第828章内地第一个昆仑会成员 “我跟你们讲,你们摊上大事了!” “知不知道这辆车多少钱?把你们厂子卖了都赔不起!” 金彪和陈亚军指着周围职工们的鼻子骂,像极了小说中等着被打脸的反派。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包括魏厂长在内所有厂里人,都被骂得蔫头耷脑,一声不敢吱,和做贼被抓的人没啥区别。 “说话啊!车搞成这样,现在怎么办?” “不行咱们只能去所里谈了!” 金彪和陈亚军绝对有生气的理由,且不提把车弄回首都,是他们主动揽过去的任务,好端端一辆奔驰W126型轿车,居然弄成一堆破烂。 要知道,他俩眼馋这车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说买也买得起,但买完得喝西北风,硬是没敢指望。 他俩的皇冠轿车,和这款大奔一比,跟个乞丐似的。 就有种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被别人给拱了的感觉。 没有动手,只怪对方人太多…… “两位兄弟,请高抬贵手啊……”魏厂长一个劲儿赔礼道歉,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周围吸引来不少职工,被大卸上百块的奔驰车旁边,也戳着几个满身油污、手持工具的人,这一切显然就是他们的“杰作”。 “是我干的,别为难我叔,跟所有人都无关,我一个人负责。”其中一人突然说。 “剑军,伱给我闭嘴!”魏厂长呵斥。 李建昆看向扬言要负责的小伙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蓝布薄袄,身材瘦削,脸蛋微圆,倒是和印象中的长相不太能对上号,但既然叫这个名字,不会再是别人了。 “就是我干的,路上看到,没忍住,带人把拖车堵了。”魏剑军硬着脖子说。 李建昆示意哼哈二将消停点,淡淡问:“为什么呢?” “不是说了吗,没忍住,奔驰车之前只在外国电影儿里见过,现实中好不容易遇到一辆。”魏剑军说,“反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本来他有个计划,知道车主不是本地人,让他二叔拖住几天,没想到还是被抓个现行。 李建昆差点没被气笑:“你拿什么负责?这辆车全国目前不会超过五辆,如果有货源销售的话,价格不会低于一百万。” 此时的魏剑军,不过是个愣头青,年纪很小,将将二十岁。 “这、这么贵吗?”魏剑军吓得双腿一哆嗦。 周围的其他职工皆是倒吸凉气。 “没、没这么贵吧?”魏厂长汗珠滚滚,“听说国外大几万美金。” 这位还算有点见识……李建昆反问:“皇冠车在国外卖多少,国内呢?” 魏厂长:“……” “行吧,就算大几万美金。”李建昆望向魏剑军,伸出手说,“来,你怎么负责?” “我……我……”魏剑军支支吾吾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最后钢牙一咬,“大不了坐牢!” 李建昆白眼一翻,不是要故意刁难他,这种行为肯定非常不好,万一他遇到的不是自己,人家能嫩死他。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魏厂长忙不迭求情,“几位大人有大量,车虽然拆了,但剑军他们能组装回去,保准装得好好的,和新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拆它?”李建昆猜到一点答案,但还是想听听魏剑军怎么说。 “涨见识,学学人家怎么造出来的这么好的车,将来、我们也要造自己的汽车!”魏剑军攥紧大扳手。 他说这话时,眸子里好像有火焰在跳跃。 李建昆心里一笑,脸上仍是漠无表情的模样:“把它装好,像你叔说的,一模一样,我可以不追究。” “谢谢兄弟,谢谢兄弟。”魏厂长点头哈腰,抹了把汗。 魏剑军嘴角一咧,看看李建昆,又瞅瞅旁边散架的奔驰,然后屁颠屁颠凑上来:“大哥,打个商量怎么样,能不能再让我拆拆,有好多地方还没看到,完了我立马装好,您放心,我速度快得很。” “你踏马的得寸进尺啊!”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陈亚军一蹦老高:“老子把你拆了行不行!” “你个臭小子,脸皮八丈厚!”金彪怒骂。 魏剑军年纪虽小,但十分机灵,看出这俩咋咋呼呼的家伙根本不是正主,没去理会,仍一脸渴望看着李建昆。 李建昆瞥他一眼:“明早,明早我要看到完完整整的车。” “得嘞!大哥仗义,中午请你喝酒!”魏剑军激动不已,撂下一句话后,没时间耽搁,带着人手继续。 “昆哥你……” “你信他的鬼话,待会儿装不回去了。” 陈亚军和金彪一脸无语。 有些事儿,李建昆没办法同他们讲,这辆车,不白拆,如果不是琼岛那边的资源断了,愈发难搞,山河又盼着车开,他会把这辆车送给魏剑军—— 搁这儿被拆掉,拆成粉末,才能实现它的最大价值。 魏剑军他们忙活时,李建昆索性闲来无事,还得在这边住一宿,没有离开,饶有兴致凑在旁边打量。 “猴子,看着点,那是主控电板,拆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插线。” “啧啧,V型对称八缸发动机,5.0L排量,最大马力241匹,我预计时速能达到200km/小时!看起来是个绅士,实际上是头野兽!” “这四速自动变速箱,还真有点不敢拆,精密得像艺术品。” … 魏剑军在车底爬来爬去,大冬天的搞得满头是汗,不过,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疲乏,有的只是痴迷与热爱,他抚摸着那一件件机械零件,像对待心仪的姑娘。 别说哼哈二将,连富贵兄弟都挺纳闷,车被拆成这个鸟样,老大居然还能笑出来。 李建昆的心思,他们自然不懂。 此时李吉利应该在造冰箱,王亚迪大概率还在上学,眼前这小子叫魏剑军吗?不,他叫……民营车企的一缕星火。 “叮叮叮叮……” 如果不是厂里放饭的手动铃铛响了,魏剑军恐怕还徜徉在他的汽车世界里。 这小子倒也说话算话,火急火燎去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衣服,准备带李建昆他们去喝酒。 这时李建昆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个富二代。 什么家庭背景不清楚,将将二十岁,已经是有车一族。 一辆银白色的拉达小轿车。 他开车载着李建昆和富贵兄弟,后面跟着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陈亚军和金彪在上面。 李建昆见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笑笑说:“年纪不大,水平不错呀。” “切,这算什么。”谈及车技,魏剑军兴趣盎然,透露出几分少年张狂,“前面有个废粮站,要不要带你们去溜溜?” “咋地,你还会漂移啊?” “哟!大哥,真人不露相啊,你还知道漂移?” “略知略知。” “那也叫个事儿?坐好嘞大哥。” 轰—— 汽车驶向粮站。 不多时,阵阵轮胎摩擦水泥地发出的吱吱声,不断传出。 这小子真会漂移。 用一辆达拉车漂移,富贵兄弟吓得没敢坐,漂一下后立马要求下车。开过或坐过拉达车的人都知道,这车悬挂贼软,压根没什么操控性可言。 李建昆坚持了两分钟,急忙喊停,不然得吐。 “哎呀大哥,你这也不行啊,我还没放大招呢。”魏剑军一脸兴奋。 改装面包车停在粮站门口,从后面冲进来一拨小年轻,显然是被胎噪声吸引来的。 “完了?” “车神,再搞几圈啊。” 通过这些小年轻的话,李建昆了解到,魏剑军有个外号,叫“保定车神”。 午饭吃的是当地美食——驴肉火烧、莜面,外加几个小菜。 魏剑军喝啤酒,他二叔作陪,搞了点白的。 酒过三巡,李建昆摸出一张黑色烫金卡片,沿着桌面推到魏剑军手边。 “啥呀?”他好奇问,然后拿起来观摩,读出上面仅有的三个汉字,“昆仑会?” 陈亚军和金彪瞅着那张卡片,一脸艳羡,他俩都没有…… 虽然说如果开口要,老大应该会给,问题是,没脸。那晚在波佬道的庄园里,冉姿大致说过什么人才能加入昆仑会,他俩算个屁啊。 那么问题来了:这小子又算哪根葱? “啥东西?”他叔接过去打量,同样一头雾水。 陈亚军觉得到了自己登场的时候,清清嗓子说: “昆仑会是一家高端会所,总部在港城维多利亚港畔,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栋大楼亿万起步,会员都是顶级社会名流,比如……包玉钢你们知道吧?” 魏剑军下意识摇头。 魏厂长却是浑身一震,这人,他还真听说过,外号船王什么的。他不知道在哪儿看过一篇报道,说是这位包船王向大陆捐赠一千万美金,建大酒店。 一千万美金啊! 那是多少钱,简直难以想象。 他咬着侄子耳朵,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魏剑军听罢,双目圆睁。 陈亚军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小子,你撞大运了知道吧。” 魏剑军目露狐疑,越看他越像骗子,不过,他们又有崭新的奔驰车…… “港城的一家单位?”他扬起卡片问,“那这玩意是干嘛的,给我做什么?” “昆仑会也会招收有潜力的人才,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种可能。这是一张昆仑会的会员卡。”李建昆说。 昆仑会的成员也分层级。 这是入门级的卡片。 简单点来说,层级越高,需要越高的对组织的归属感和忠诚度。 “你要邀请我加入昆仑会?”魏剑军诧异,“收、收钱吗?” “收你妹!”金彪没好气道,“昆仑会差你那几个钱?昆仑会的创始人资产几百个亿!不仅不花钱,昆仑会总部大楼有十二层高,你能想象到最顶级的享受,里面都有,吃、喝、住、用,全部免费。” 冉姿上次透露过,准备打造昆仑会的大楼,现在是一家英资的海景酒店。 “咝!” 这下魏剑军有点信了,与这年头多半人的观念一样,在他看来,免费的,可信度就非常高。 后世往往反过来。 饭吃得差不多,李建昆示意张贵去结账,一边站起身来,望着魏剑军别有深意地说:“重点是,你会在那儿结识到常人梦寐以求的人脉。” 言尽于此,他准备去找宾馆下榻了。 魏剑军肯定会去,只要他是一个有梦想有野心的人。 “不是,大哥……那你是谁啊,这么厉害的组织,你可以邀请我加入?”魏剑军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李建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魏剑军手指摩挲着黑卡,怔怔发呆。 “收起来,收好。”他二叔生怕他掉了,给他揣进荷包里。 魏厂长有种直觉,这可能是他们老魏家最大的一场造化。 第829章 小王结婚(上) 第829章小王结婚(上) 奔驰W126停在六尺巷的王宅门外,老王从宅子里接出一根水管,滋水冲洗着一路从保定开回来的尘灰,橘黄色的阳光洒在黑色车漆上,熠熠生辉。 乍一看,和没有动过的原版车,确实没啥两样。 小魏同志的手艺还是没话说的。 大批街坊邻居被吸引过来,把大奔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人均一脸艳羡,哈喇子快要淌出一地。 事实上,这年头的普通老百姓也不懂车,只是觉得这车好大好霸气,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金贵,在路上从未见到过。 所以感觉稀罕。 不乏人问东问西,比如搁哪儿买的,要多少钱等等。 送礼人李建昆一番含糊,以至于大伙儿以为南方遍地都是,三五个万元户就能拿下。 老王家的邻居,耿伯大手一挥:“再过两年,叫我儿子也整一辆!” 正当两人驱车前往指定商场时,五道口的东郊民巷里,和王家门前差不多的景象,也在上演。 小王又从兜里摸出一本红皮儿工作证,解释说:“有券,还得凭工作证购买,单是办这么个事儿,花了我一千块。” 他常在特区和港城两头跑,这年头的许多资源都不缺,没啥感觉,而生活在内陆地区的人,即使不差钱于小王,想搞个紧俏物资同样很不容易。 抬头上有七个大字——彩电预约购买券。 李建昆也没埋怨他不早吱个声,整得有点唏嘘。 “差不多了,等我擦一下。”饶是老王这种正二八百的土豪,也对这辆大奔宝贝得不行,和普通人家对大凤凰的珍爱程度如出一辙。 有点心疼,不过想想也无所谓,就像建昆说的:“车嘛,开嘛,开破了再换。” 内容是:凭此券可预约购买彩色电视机一台。 “电视你还没买?!” “买电视。” 王山河说着,从翻毛领的皮夹克里,摸出一张纸券拿给李建昆看。 小王:“呵呵~” 上面有三道公章,市计划委的,区委的,还有个“机造二厂”的单位章。 老王家的大宅子里,已是张灯结彩的模样,门窗上贴起囍字纸。老家的亲戚实在不便过来,老王两口子并不强求,这些喜庆装扮多半是出自老李家母女之手,三人从前天起就搁这儿住下了。 他虽然也不懂,但这车什么来头,建昆和他讲过,包括在保定被人拆过一遍。 小王让他把车开出胡同,等到大马路上再换手。 “你以为这么好买啊,今年和往年不同,连友谊商店都供不上货,现在是统一调配,预约购买。” “我说爸,别洗了,我还要出去呢。”王山河说。 “干啥去?”李建昆侧头问。 新车到手,自然迫不及待想溜溜,另外,他确实有件紧急事要办。 他有个小儿子,知青返城,没安排上工作,以前做个体户别说街坊邻居瞧不起,自家人都不待见,价格双轨制出台后,因为家里本身也有点门路,赚得盆满钵满,街坊邻居嘴上不说,心里却艳羡得紧,在家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沈家的小四合院外,停着一辆红色的“大头鞋”车。 街坊邻居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沈壮戳在院门口,任他们看,也不管,不过谁如果重手重脚的,那他得说两句。小脸上不可避免的有股骄傲—— 整片东交民巷里,他们家第一个有私家车。 所以他爸说要还回去,先不提姐姐什么态度,他第一个不干。 宅子里,和王家不同的是,却没什么喜悦氛围,沈红衣还因此摊上麻烦。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收就收了?”沈学山坐在轮椅上,皱眉审视着女儿。 街坊邻居知根知底,谁都清楚以他们家的收入,买不起汽车。人家问起怎么说? 女儿的朋友给买的? 普通人家送彩礼才花几个钱? 那这女儿嫁是不嫁? 沈红衣并不在乎这台车,在她心里,这也不是一台车,而是费尽周折从南方千里迢迢送到京城的心意,她不能还回去,那会伤他心。 “爸,你到底现在还瞧不起他吗,你看看外面的社会。”她说。 “我从没有瞧不起他,一直认为他有大本事,问题是他把本事用错了地方!”沈学山顿了顿,问,“你是大学生,你自己说说,这算不算有点心术不正?” 沈红衣哑口无言,她清楚,在她爸心里,如果有选择的情况下,必须保家卫国才算心术正。 而他的出发点,也是为自己好——用他那套根深蒂固的观念,替唯一的女儿,觅一个又红又专的如意郎君。 只是,他不懂她,也不懂他。 说也说不清。 “学山你能不能别这么犟,伱看看女儿的脸和手,都被刀子风刮皴了,你咋就不心疼呢。”沈母埋怨。 “去去去,你懂什么。” “老顽固。” “爸,你甭说了,这车我是不会还的,早跟你说过,这辈子我只嫁他。” “你!” 再说李建昆和王山河这边,开着大奔来到指定的百货商场,一路回头率百分之一万——好多人驻足眺望,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时,才收回目光。 “太得劲了!” 小王一趟溜下来,心潮澎湃,完全没过瘾。 他最开始学的是解放车,真不好搞,后面想想以后也开不到,找门路弄来一辆吉普212学,以为已经算是蛮好开,也带劲。 现在开了这辆大奔,才知道普吉212和手扶拖拉机没啥区别。 “走了走了,以后慢慢摸吧,先把彩电搞回去。”李建昆拍掉他在车内四处抚摸的手。 两人刚离开,停在马路牙子旁的大奔,便引来“大部队”的围观。 这是海淀最大的一家商场,商品也最齐全,两人刚进门,便看见有一个区域人满为患,密密麻麻的人扑向柜台,拿着钱和券的手伸得老长,像极了李建昆印象中几个恐怖片里的场景—— 一群人陷入某个绝境,灾祸降临时期盼救援。 “卖啥的?”李建昆好奇问。 “咖啡。” 小王解释说,咖啡现在成为了最紧俏的饮品,条件稍好的人家,客人登门都要上咖啡,首都还开了好些家听歌的音乐场所,人们光顾时也总会点杯咖啡。 这里售卖的咖啡全靠抢,晚点就没了。 “能喝惯?”李建昆略显无语,咖啡这玩意儿,两辈子他还没怎么喝习惯。 “难喝的要死!”小王吐槽,然后又说,“不过这重要吗?都在赶这个时髦,我也囤了一大堆,结婚、后面春节,要是不上咖啡,客人怕是以为我小气。” 李建昆暗叹口气。 卖家电的区域也在一楼,估计是整个商场内人最多的区域,乌泱泱一片,走路全靠挤,那一个个“蓝袄子”望向柜台内的眼神,无一不透露着炽热。 李建昆本以为多半人只是过个眼瘾,靠近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周围十有八九的人还真带着钱。 “看到了吧,以前金贵到不敢指望的物件儿,现在马路上随便拉个人好像都能买。”小王说。 李建昆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每个人看起来都像不差钱的主儿,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词儿——浪潮式消费。 或者叫攀比式消费。 这年头,绝大多数家庭的收入还是差不多的,你敢掏干老底,甚至借钱买,我凭啥不敢? 人们都比起来了。 从经济的角度讲,自然是件好事。 可是,李建昆也看到那种劳动人民身上的纯真和质朴,在慢慢流失。 “建昆,这边!”小王挤到一个售卖电冰箱的区域。 李建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几台摆放在一起的立式双开门冰箱,款式一样,冰箱上有品牌标识——清溪牌。 对于这款冰箱他自然不陌生,娘娘庙的四合院里有一台。 “你和我爸的成果。”小王嘿嘿笑道,遂扯住一名爱答不理的售货员问,“同志,清溪牌电冰箱卖得怎么样?” “废话!你有券没券,没券别挤!” 小王扭头看李建昆一眼,眉飞色舞。他肯定不缺冰箱用。 许多老百姓买这些家电,钱还不是问题,主要是缺券。专用券的数量十分有限,很大一部分流通到黑市,一张券的价格或许能达到商品本身的一半。 “你赶紧搞电视吧,我看快卖光了。”李建昆说。 “他敢!我有预约的!” 话是这么说,小王也不敢确定,火速杀往卖彩电的地方,他的结婚三大件,只差一台彩电,没有还真不行,风俗到这儿了。 早些年的结婚三大件,也称老三件,分别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 现在在大城市里,不太行得通了。 变成新三件:彩电、电冰箱和洗衣机。 结婚能配齐这三件,那才叫正儿八经有排场,男方女方家里都有面儿,亲朋好友和左邻右里保管要高看一眼。 他们老王家自然不能丢这个份儿。 “你叫刘胜利?”售货员拿着他递过去的预约券和工作证,眼神狐疑。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变白了点不行啊。” 小王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气势十足,貌似是某种经验技巧。 PS:这几天更新会有点不稳定,要出远门。 第830章 小王结婚(下) 第830章小王结婚(下) 惠丰堂,位于海淀翠微路,被人评为首都十大饭店之一,也是海淀唯一的一个。 始建于咸丰八年,迄今近两百年历史。 相传慈禧年间,饭店的张老板和李莲英的干儿子私交甚笃,慈禧因此有机会品尝到了惠丰堂的菜肴,大加赞赏,并亲题匾额,同时赐予御用“圆笼扁担”作为可随时入宫的标志。 每当慈禧想这口了,惠丰堂就会做好之后用圆笼扁担送进宫。 不提其他,由此可见,惠丰堂的菜相当有些火候。 李建昆今天充当司机,把新郎新娘接过来时,看见饭店门口立着一排红色纸板,生意不可谓不兴隆,什么“恭贺孔家乔迁大喜”、“热情欢迎外商考察团”等,却是奇了怪,不见老王家的喜牌。 片刻后,他明白了。 在二楼楼梯口处,立着一块大红纸板,上书大字:恭贺王山河先生和鲁娜女士新婚大吉! 惠丰堂二楼有个豪华宴会厅,今儿被整个包下来,宴开三十六桌。 王家的排场绝对到位。 就亲戚而言,鲁家的人更多,不过王山河在首都混迹多年,人脉相当不俗,这三十六桌宾客中,有三分之二还是男方这边的客人。 新郎新娘过来一阵闹腾后,鲁娜的家人,注意力立马落到李建昆身上。 “别别别,我一个晚辈不适合。”他被鲁娜的父亲和二叔,左右架着,往首席上拉。 这也引起现场其他宾客的好奇,他们大部分人并不认识李建昆。 鲁娜自家的人,自然知道许多旁人不清楚的事,比如楼下的那辆大奔。 而且,奔驰车只是一件礼物,甚至,不值一提。 昨晚小王和鲁娜还收到此人送的,一件吓死人不偿命的礼物——是一只大信封,里面只有一圈钥匙和一份房产资料。 位于港城太平山的一套别墅庄园。 已经装修好,拎包入住。 问他多少钱,他说不算贵。 后面一个姓陈和姓金的小伙子给透了底:打底港币三千万! 且不提王家,消息传到鲁家,鲁娜的家人们脑门震得嗡嗡响,都不敢对外说……知情者仅限于他们家人,和鲁娜的亲二叔。 他们十分好奇啊,小王的这个发小、小娜曾经的东家,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知半解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知情人士三缄其口。 此人浑身透着神秘。 他不坐首席,鲁家老太太觉得自己也不够资格坐。 “别拉了,真不合适,我妈在呢,我再坐上去乱了辈分。”李建昆搬出老母亲,才好容易给自己解了围。 遂哧溜遁走。 相比起他的再三推脱,某个人并非王鲁两家的长辈亲戚,却在首席上坐得四平八稳,甚至觉得自己遭受了冷落。 “小鲁,他谁啊?” 这是个梳着三七分发型的中年男人,手上戴块进口西铁城表,他是鲁娜亲大哥的单位的副扛把子,皇城根下的一家机关单位。 名叫俞家富。 鲁华请他来参加这场婚礼,从入秋时说起,他能来,纯粹是看在鲁家已故老爷子的面子上,和他父亲有点交情。 鲁华就是鲁娜的亲大哥,一直陪坐在旁边,殷勤回话:“这是新郎官的发小,跟我妹妹关系也不错。” “不就是一个小辈嘛,你爸和二叔至于非拉着他坐首席吗?”俞家富撇撇嘴。 “俞局您有所不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鲁华神秘兮兮道。 “哦?怎么个不一般法?”俞家富问。 “这个……”鲁华欲言又止,一时又说不上来,他自己都云里雾里,再者,有些话属实不能对外讲,“他好像,买卖干得很大。” 俞家富嗤笑一声:“搞半天是个个体户啊。” 鲁华讪讪一笑,没应茬。 这时,李建昆溜到了二姐、妹妹和沈红衣那桌,首席上位置有富裕,老王和鲁父一起来拉玉英婆娘,非要她往上挪,和鲁家老太太挨着坐—— 本来这位置是留给她儿子的。 而这个位置刚好在俞家富的上首,他本以为是鲁父的坐席,那他自然没话说。现在莫名其妙搞个女人坐过来,外加他认为他亲自到场,鲁家只派鲁华一个小辈招待,鲁父把他撂在一旁,跑去招呼什么个体户,非常失礼。 两股情绪交织在一起,火气一下窜上来,冷哼一声道:“鲁守平,你们家也是皇城根下有老传承的人家,怎么老爷子走后一点规矩都没了。” 鲁父瞬间明白他所指,陪上笑脸:“俞局,这老妹子不是外人,是新郎官的干妈呢。” “干妈?咱老京城人讲传统,按理儿这个位置只能你坐。”俞家富不咸不淡说。 他却没想过,按照老传统,他的位置应该是鲁母的,与对面王家父母对应。 玉英婆娘很是尴尬,说过不挪吧,硬是被拉起来:“我坐那位子挺好,亲家哥,您坐,您坐。” 鲁父更尴尬,毕竟人是他拉起来的。 王秉权额头上有根青筋在跳,心说这王八蛋谁啊,鲁父刚才提过一嘴,他忘了。 此时李建昆这桌,李云梦耳聪目明,注意到什么:“二锅,伱看妈那边。” 李建昆眺目望去,只见老母亲一脸尬笑戳在饭桌旁,像是被人训了的孩子。他微微挑眉,放开桌子底下沈红衣的小手,起身走过去。 老王见他走过来,把玉英婆娘按到那张软包椅上:“妹子,就坐这儿,我说的!” 李建昆走近后,左右看看,笑着问:“咋回事啊?” 虽然没人告知原委,但从老母亲旁边座位上的那张臭脸上,他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可以确定一点,这不是鲁娜家里人,她父母兄弟,之前都见过。 “你谁啊你,摆张臭脸给谁看?这酒爱喝喝,不爱喝,滚!” 一般事儿,他忍了,但欺负他老娘,不行。另外今儿大喜的日子,这家伙搁这儿摆张臭脸,晦气! “你说什么?!”俞家富蹭地站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屈尊降贵到这儿,居然有人让他滚? 旁边鲁华汗如雨落。 鲁父赶忙打起圆场,夹在中间一个也不敢得罪,笑得比哭还难看。 鲁母也在救场:“二位消消火,今儿是山河和小娜的大婚之日,你们都多担待点……” “哼,当我爱喝这酒啊!”俞家富作势要走,不过,想起对方让他滚……又四平八稳坐回位置,双手环胸,“一个个体户,有俩臭钱,嚣张个什么?” 自己被骂,今天这场合,李建昆可以不去计较,他冷冷说:“你,给我妈道歉!” 俞家富两眼朝天看。 “建昆……”老王一直没动,李兰走上前拉住李建昆的手,“给姨个面子成不?你看今天这日子,有事晚点再说行吗。”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压制下火气,朝俞家富说:“这事儿没完。” “我还见了鬼!我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俞家富嗤之以鼻。 李建昆踱步离开,眼睛仍盯在他脸上。 这人是谁,他不知道,不重要。 欺负他老娘,天王老子也不行。 小王和鲁娜回到首席时,浑不知刚才发生的事。中午十二点,婚宴正式开席,上到六个菜时,酒店门口鞭炮齐鸣。 天知道买了多少炮仗,几分钟不见熄火。 也炸出来饭店里的不少食客,看热闹。 惠丰堂的二楼除了豪华的宴会厅外,周围还环绕着十二间雅座包厢,其中一扇房门被拉开,走出几名西装革履的人,周边还簇拥着一群干部打扮的人。 “内地的婚礼好热闹呀。” “系啊,比我们港城热闹多了。” “我比较好奇的是,内地民众的生活水平,似乎比传闻中高不少啊。” 几名西装革履的人谈笑议论。 干部打扮的众人忙不迭搭话,脸上皆透着点与有荣焉。 这是几名港城过来考察的大富豪,有意在首都投资大项目,越是让他们目睹首都的繁华,自然越有助于投资的落实。 这群人阵容不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头不简单,他们从包厢里走出来,也吸引了喜宴上一些人的目光。 对喜宴兴致缺缺的俞家富,正是其中之一。 他起先只是不留神扫到,似乎发现熟悉的面孔后,眼睛对焦好望去,不由得怔了怔,接着起身眺望,发现确实没认错人后,赶忙离席,屁颠屁颠小跑上前。 “这不是廖部吗? “侯局也在。 “张主任。 “陈所。” … 俞家富逐一喊人,人未走近,双手已经伸出来,哈着腰。 “哦,小俞啊,这么巧,亲戚家的婚宴?” 这帮人搭话时,几名港商因被俞家富拉扯过视线,眼神向宴会厅方向望去,其中一人陡然注意到什么,面露诧异,定睛一望,更是满脸不敢置信—— 万万没想到,在内地一家小饭馆的婚宴上,竟然能遇到这个人。 “大刘,你看那边,是不是我眼花,那是……李先生吗?” 被他称呼为大刘的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量,看清他所指的人后,着实愣了愣。 还真是! 虽然那人坐在边角的一张餐桌旁,看起来像个小透明似的。 无法理解,不过化成灰儿他也不可能认错。 大刘一时喜出望外。 要知道,那晚在华资大聚会上,他有意结识这位李先生,名片掏出来手都举酸了,硬是没找到机会—— 围在李先生身边的人,任何一个都不是他能说“喂,麻烦让让”的。 大刘捋了捋衣领,抚平灰色西装上的褶皱,掏出自己的鎏金名片夹,带着股兴奋,大步流星走过去。 另几名港商做了和他差不多的动作,紧随其后。 他们这齐刷刷一动,倒是把陪同的一众干部给搞懵了,啥情况啊? 又是整衣服,又是掏名片做准备,仿佛要拜见什么需要他们巴结的大人物。 问题是,别说这家饭店,整个京城,又有几个人配让这几名港商巴结的?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都是亿万富豪! 所以上面才特地派出一只多部门协作的经济工作组,名义上是开展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来巴结这几位大富商的,以便促成几个重大经济项目的投资。 第831章 李贵飞又双叒摊上事了 第831章李贵飞又双叒摊上事了 哈着腰见礼的俞家富,最后一个注意到港商们的动静,他倒也看出来是几名外宾,能让这些个领导作陪,身份非同小可。 扭头望去时,见外宾们结伴走向宴会厅,俞家富同样十分纳闷。 “他们这是?” “小俞,这具体是谁家的婚宴?” 俞家富扭回脑袋,知无不言地回答。 此时,在宴会厅内喝喜酒的人们的诧异目光下,大刘几人一边拱着手道贺,一边沿着过道走向目标所在的那张餐桌。 “山河,这些也是你朋友?” “小娜,我刚看到他们有一群干部陪同,只怕是外宾啊。” 王山河和鲁娜一脸懵逼,不过当看出大刘几人的移动轨迹后,又有所恍然——奔建昆来的。 李建昆同样有些错愕,没想到在内地喝个喜酒,还能碰到几个有些来头的港商。 几人中为首的一个,他认识,叫刘銮熊。 然而,那个不太礼貌的家伙,非但没有半点告知的意思,还用打趣的口吻说:“诸位有缘再会吧,你们这些大人物再待在这儿,这场婚宴可没法继续喽。” 他们倒是想向刘銮熊几人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头,奈何似乎涉及到什么禁忌,几人拐弯抹角的,就是不说重点。 “你认识他?”对方反问,说罢,还略显埋怨地瞅瞅刘銮熊几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当然,刘銮熊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没有正式结交过。 廖干部:“……” 刘銮熊几人一听这话,赶忙告辞离开。 场中有一个人,此时腿肚子在打颤,有点站不稳。 一众干部们悻悻而笑,也只能告辞。 俞家富只想逃跑。 刘銮熊几人全是人精,看出李先生不想暴露身份,自然不会多嘴。 喝喜酒的宾客们咂舌不已,想到这群干部大有来头,却也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平头百姓或许不懂什么场面上的礼仪,不过起码知道,人家道明身份和你打招呼,你应该也亮明身份才对。 “你好。”李建昆同样和他握了握手。 这个问题,后面那群眺望的干部们,比他们更想知道。 这还不算完,后面的人逐一跟进——几个西装革履的外商大老板,排起队伍,像是挨个觐见…… 岳干部嘴角抽搐,心想:我还不配知道你身份吗? 他们中身份最高的一个出场,含笑伸出手:“我姓廖,中宣部的。” “也、不算认识,听人提过一嘴。”俞家富说。 “你好。”李建昆起身同他握了握手。 嚯! 这话附近几桌宾客全听见,果真是外商,“有家企业”四个字划重点,显然还是位大老板。 能让刘銮熊等五位港城亿万富豪,摆出这样的姿态,显而易见,此人的身份地位远在他们之上。 于是,在全场的注视之下,这群气场不俗的干部们,学着之前刘銮熊等人的模样,一边拱手恭贺,送上祝福,一边尾随而至。 “李先生,幸会幸会,在下成艺伟,干点小生意,在九龙有幢‘伟伯大厦’……” 好家伙! 这年头再没见识的内地人,“董事会主席”这几个字的含金量,也是能掂量得清的。 别说坐在鲁家老太太旁边,即使坐在鲁家老太太的位置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喝喜酒的客人们头皮发麻。 没人再质疑他有资格坐上首席。 神经病啊! 宴会厅内窃窃私语,宾客们揣测着这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是什么来头,刘銮熊来到李建昆身旁,躬身行礼,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双手呈上名片: “李先生,我们还以为认错人了,冒昧过来,希望没叨扰您。鄙人刘銮熊,有家企业叫‘爱美高’……” “李先生好,在下章荣锋,忝为荣康地产的董事会主席……” 有幢大厦,叫小生意?? 有人还不信邪了,率先道明身份:“这位先生好,我是首都开发委的,姓岳,敢问您是?” 刘銮熊瞥他一眼,清楚“个体户”这个称呼,在内地带有一种贬义色彩:“从本质上讲,所有商人都是个体户,我们五个也是。有什么问题吗?” 俞家富见两拨人马走回来,望向其中最熟悉的一人:“他、他不就是个个体户吗?” 现在,在宴会厅里,李建昆无疑成为全场焦点,吸睛程度超过新郎新娘,大家望向他的眼神中,皆透着一股敬畏。 至于李建昆,比起同这些人结交应酬,他更在乎这场婚礼可以不被打搅。 那么问题来了: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的、山河的发小,到底是啥身份啊? “走,咱们也去拜会一下,这人非同一般呐!” 俞家富:“……” 这话他不敢接。他被撂在原地,其他人走进包厢继续午餐。 宾客们大眼瞪小眼,这么有来头的两拨人,居然就这么给打发走了? 耳边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并不认识李建昆的宾客们,再望向他的眼神,变得完全不同。 可是,想起对方的警告,腿脚又有点不听使唤。 带着无尽憋屈,他乌龟爬行样,回到首席,不等坐下来,双手先捧起一杯酒,面朝玉英婆娘:“刚才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手起杯空。 一两六钱的茅台酒,一滴没洒。 玉英婆娘:“……” 其他人的表情极为精彩,小王和鲁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王嘿嘿笑着;鲁家父母嘴上劝着“这也喝太猛了”、“慢点喝”什么的,心里却想笑—— 惹上惹不起的人了吧。 虽然平心而论,他们得感谢俞家富,他家儿子在单位,俞家富高低关照过,但是他们也一直在回馈,逢年过节从不差礼,而俞家富总是一副大爷做派,令人不爽。 鲁华对俞家富的那点职位威压带来的敬意,瞬间变得荡然无存。他意识到,似乎没必要再巴结俞家富,明明有只象腿摆在眼前,干嘛还要去抱蚊子腿? 他不留痕迹打量着李建昆,眼神炽热。 “二锅,伱现在到底在做啥呀,那么大的官你都爱理不理?” 李建昆这桌的人,包括沈红衣,都对他有些了解,沈红衣至少知道他能开起银行,除了李云梦。 “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嘴。” 李建昆白她一眼,有点想走人,鬼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抢了新娘新郎的风头,奈何,走也是不能走的。 不多时,也不知道谁吆喝一嗓子:“新郎新娘敬酒喽!” 李建昆立马拎起酒瓶和酒杯,带上他这一桌所有爷们儿——哼哈二将、小龙小虎、林敬民、林老师,还有个今天没怎么发挥的胡处长,浩浩荡荡走过去给山河保驾护航,以确保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山河能够大展雄风。 至于喝酒这种事儿,交给他们就行。 然而,事实证明,李建昆有点不自量力了。 这场喜宴最后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完全不知道。 直到隔天从床上醒来,他才后知后觉,经历过刘銮熊那两拨人过来打招呼的事后,他再冒出来给山河顶酒,属实有点不明智—— 三十六桌人,怼着他喝。 所幸,虽然错过一些婚礼流程,比如晚上的闹洞房,不过听说一切都蛮好。 山河和鲁娜很开心,闹完洞房立马拉了窗帘。 “建昆,你好点没有?大哥来电话,让你接。”房门外传来李云裳的声音。 天寒地冻,李建昆裹在被窝里完全不想起来:“他能有啥事儿啊,总不是问山河的婚礼,你们告诉他好了,我是个断片的人不知道吗。” 原本李建勋是想过来参加婚礼的,只怪临近年关事多,他又是万人大厂的生产主任,想请一个礼拜的假,几乎等于想屁吃。 “大哥说还有其他事,你快点!” 李建昆骂骂咧咧几句,他们准备过几天回老家的,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一番天人交战后,猛一下掀开被窝,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趿拉着灯芯绒的蚌壳棉鞋,哆哆嗦嗦冲到外面的堂屋。 “喂,哥?” “京城怪冷的吧?”电话那头传来李建勋的笑声。 “你知道还非要我接电话,昨天喝躺了,猛不丁爬起来浑身打哆嗦呢,啥事啊?”李建昆火急火燎问。 “有个事他一直不让我跟你们说,还说等过年回来,要给你们个惊喜,我开始也以为是件好事,和你弄的‘清溪甸发展基金’差不多,没理会,可最近总觉得要搞出问题。” 电话那头收敛笑容,声音里透着担忧。 “谁啊,李贵飞?两家厂子还不够他忙活的,他又弄啥了?”李建昆没握话筒的手把军大衣拢紧几分,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军大衣像是被刺破了。 “你知道呈会吧?”李建勋问。 这等于一句废话,清溪甸发展基金,正是基于闽浙一带民间流行的呈会形式,改良创建的。 所以才能几乎无障碍运行——老百姓对此本身有了解。 呈会,从性质上讲,属于一种民间金融活动。 常见的运行模式,用大白话讲,即召集几个人,通常不会太多,组成一个“会”,参与者每人拿出一定金额的钱,然后大家抽签决定,轮流使用这些资金。 比如,如果是十人的呈会,每人拿出一百元,那么一下就凑出来一千元,张三抽签抽到第一年使用权,则可以凭借这一千元,去做些原本以他的财力沾不上边的大事。 这年头,一千元,确实能干很多大事了。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本钱最难弄,闽浙民间不少人都是通过呈会的形式,快速融资到做生意的起步资金。 呈会形式,在后世是被法律允许的。 李建昆嗯一声后,彪子接着说道:“他们搞的看起来像呈会,但又不太一样。” “他们?” “还有个组织呢,搞得神秘兮兮的,爸只是其中一个。”彪子解释说。 “呈会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哪儿不一样?”李建昆眼皮有点跳,联想到些什么。 “他们是这样搞的:不限定多少人,谁想拿钱参与都行,甚至人越多越好,钱也不白拿,有利息,开始好像还好,后面越搞越夸张——我就是知道这个利息后,才觉得不对劲。” 电话那头,彪子顿了顿,说:“建昆你知道吗,他们现在敢给参与者五分的月息,据说还有些八分、一毛!这也……太夸张了吧。” “你马上让李贵飞退出来,把他经手的钱全部还回去,不够的,该赔赔!”李建昆眉头紧锁,大吼道。 五分月息是什么概念? 等于说一元钱,每月支付五分的利息,月利息5%,乘以十二个月,年利息高达60%! 月息八分,月息一毛,更不用提。 这如果是放贷,就是妥妥的高利贷。 如果是融资……只有一种解释:骗局! 没人会傻到以这么高的利息大规模融资,除非是有意为之。 这不是呈会,而叫“抬会”! 李建昆之所以大吼的原因,正在于此,抬会的形式前世曾在闽浙一带搞出很大风波,据说牵扯到几十万人,无数家庭因此变得负债累累,也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哥,你听到没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把他打晕也好,绑起来也罢,反正尽快让他跟这事儿划清界限,他经手的钱全部算清楚,不够赔的,你先打欠条,等我回来。记住,再也别让他掺和了,要命的!” “这么严重?”电话那头,彪子有点被吓到。 “几条人命都不算什么,这种模式在外面有先例,结果……非常坏!”李建昆只能这么说。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一趟。你们什么时候回?” “我今天去买票。”本来李建昆还有些事要办,现在听说抬会的月息已经高达一毛,不敢再耽搁,祸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挂掉电话后,他才发现,兴许是刚才的吼声,把老母亲和姐姐、妹妹全吸引过来。 “怎么了建昆?”玉英婆娘声音打颤,几乎快哭出来。 “爸又咋了?”李云梦问。 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建昆扶着老母亲的双臂:“妈,我吓大哥的呢,怕他不上心,是,我爸确实又干了点不合规的事,不过只要及时处理好,没大碍,你别担心。” “你赶紧去买票吧,买最快的,咱们马上走,马上回去!”玉英婆娘反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 李建昆点头应下,回房间添上衣服,随后喊上二姐,一起出发。 林老师在他的老买卖那边,他们要回老家,林老师肯定也不会多待,距离过年没几天。 “哎,爸还真是不让人省心。”路上,李云裳叹气说。 “明年任他嘴巴说破,我也不可能让他留在老家!” 李建昆一阵烦躁,这家伙真是哪儿要命,他往哪儿钻。 ps:今天一更。 第832章 疯狂的抬会 第832章疯狂的抬会 石头矶镇的“前进电器厂”,过去的最高职位为厂长,李贵飞从王秉权手上接过来后,在厂长之上增设总经理一职,包括另一家农机修造厂。 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双总经理。 现在,前进电器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面对急吼吼从城关赶回来的大儿子,李贵飞很不以为然。 “利息高点怎么了,印子钱高不高,不还是有人借?你啊,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是没看到有些人差点钱,哭着求着让我帮他们入会。” 他说道,脸上自有一股骄傲。 想他半辈子没受人尊敬,后面情况有所好转,嗯,大抵上是从小儿子考上大学之后,可他心里明白,那完全是沾儿子的光。 老子沾儿子光才有点脸面,像话吗? 再说,那小兔崽子,包括眼前这个,本身对自己这个老爹就缺乏尊重。 贵飞懒汉认为以前只是时不待我,现在不同,时代变了,他要让所有人明白:老子就是老子,儿女再优秀,也是遗传了他的基因。 抬会这事儿让他十分受用,他甚至不为赚钱——虽说他也投了不少,现如今十里八乡逢人照面都得喊声“飞哥”,对他的敬重溢于言表,这和子女可没关系,是他自己的能耐。 熟悉李贵飞的人都知道,这懒汉有个最大的弱点,吃不了苦,这些年撒泼放赖要搞事业,也仅限于砸钱和动动脑子,身体的罪他是一点也不愿意遭。 一辆手扶拖拉机的后斗里,贵飞懒汉坐在干燥的稻草上,怀里放着一筒桃酥饼,手上捧着一只灌满开水的玻璃杯,彪子二人一左一右夹着他。 贵飞懒汉感觉自己快噶了,连骂这个不孝子的力气都没,他想:无论如何,先搞定这头倔牛再说。 “大雄,进来!看住他,没我发话,别让他出这个门儿!” 所谓线鸡,又称阉鸡,是指通过外科手术摘除了睾丸的公鸡,目的是让公鸡长得更快,肉质更鲜嫩。这种鸡也没有鸡冠,不会打鸣。 别说在望海县,即使在周边县如今也是大名鼎鼎。当然,主要还是本圈子,彪子从未参与过抬会,日常又忙于工作。 “两码事,”贵飞懒汉摆摆手,“台面上有台面上的操作,民间也有民间的玩法,读书多就什么都懂了?我可以说建昆连线鸡和母鸡都分不清。” “谁是大会长?”彪子问。 彪子把两家厂子掘地三尺,仍没能找到李贵飞藏钱的地方,遂又回到前进电器厂的总经理办公室。 每每想到这里,贵飞懒汉像吃了人参果般浑身舒畅。 彪子不再理会他,出门开始找钱,清溪甸的家里没有人,钱不可能放在那儿,肯定在这两家厂子里藏着。 贵飞懒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能当上这个小会长,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两家厂子。他的一个儿子是县里最大工厂的车间主任,另一个儿子是大学生,在外混得很好,清溪甸的人对其感恩戴德。这些声望全加持在他身上。 彪子:“……” “叔,这话等于白说吧。” 感觉是歪理,他又无法反驳,别说建昆,他也够呛。 不多时,厂院里响起“突突”声。 “你反了你!”贵飞懒汉拍桌而起。 李建勋今天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了个膀大腰圆的帮手。 李贵飞老神自在坐在五屉桌后面,摸出一根利群叼上。 彪子懒得和他逞口舌之争,打算按建昆说的办:“你经手的钱呢?”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建昆说了,这事儿有问题,是祸害!”李建勋说。 他们这个会,上社一名大会长,下面还有许多小会长,他就是其中之一,通常小会长都是各乡镇有头有脸并且有声望的人物。 因为他还带着十里八乡不少人赚到钱。 “……你个臭小子,放开我!” 他有个计划:找到钱,然后放出消息,让通过李贵飞参与的会员过来领走,挨个人头把账理清楚,如果不够,按弟弟说的,先打欠条。 这个大会长也姓李,李姓是当地的大姓,名叫李奇峰。 房间内怒骂声不断传出,父子俩闹别扭,旁人也不敢管。 贵飞懒汉哼一声:“他、懂个屁。” 贵飞懒汉想冲出去,却没能突破大雄的封锁,这家伙一边说着“叔啊,对不住了”,一边像饿虎扑食样锁住贵飞懒汉。 “你不说以为我找不到? 彪子睁大眼睛:“他不懂你懂?他是学经济的大学生,自己也在做大买卖!” “钱不在我这儿,都交给大会长了!” 没办法,他年终能不能评上科长,一半的话语权在李建勋这个车间主任身上。 不吹不擂地讲,现在整个石头矶镇没人有他的声望高。 老婆子和两个女儿,尤其是建昆,过年回来不得吓一跳?看他还不毕恭毕敬地喊声“爸”。 咕咕~ 从昨晚到现在,滴米未进;寒冬腊月,晚上冻得一宿没睡着;烟还抽完了…… “你连他都不知道,懂又不懂,瞎掺和个什么劲……”贵飞懒汉骂骂咧咧。 “逆子,你能找到钱,我跟伱姓!” 日落……夜深……天边泛起鱼肚白。 这会儿可谓饥寒交迫,外加犯烟瘾。 啪! 刷着绿油漆的木门关死,彪子提起一把靠背椅堵住门坐下,打算和李贵飞耗。 拖拉机驶离工厂,前往李奇峰所在的乐清镇。 “你个不孝子,到大会长那儿悠着点,小心他揍你!”喝了热水,吃过东西,贵飞懒汉恢复了些骂人的力气。 据他所说,这个神秘的大会长相当有派头。 手下不仅有会计、出纳,还配有四名贴身保镖,麾下拥趸更是不计其数。 彪子皱了皱眉,心想难怪建昆说是祸害,这都拉帮结派了。 路途不近,约两小时,拖拉机来到一个村庄。 此地不像个村子,比刚才路过的小镇还热闹,入村的黄土路两旁行人如织。 村东头有栋两层红砖楼,外面是块土坪,其上简直人山人海,而且都不空手。 李建勋望着某些人护在身前的袋子,咂舌不已,看那体积和沉甸甸的模样,里面装的可不是一点点钱。 “看到没,不知道多少人想往过送钱,你还想把钱退出来,你问过那些经我手的会员们想退吗?” 李贵飞嚷嚷说:“我告诉你,你要真退出来,咱家没好日子过。以前入会费少,现在可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现在入会费多少?”彪子顺着话问。 “一万一千六百块,还是最低的一档!” “咝!” 彪子和大雄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彪子挥手指向土坪,从左向右一划拉:“咱们这儿能有这么多万元户?” “切,”贵飞懒汉面露嘲讽,“你们拿个死工资的知道啥,现在经济活泛,尤其是今年,发财的人多了去。” 大雄吞咽一口唾沫:“县里有很多人在做买卖这我知道,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要知道,这个村里当下至少聚集着五百号外来人,全是想参与抬会的,而这仅仅是今天上午的一拨。 事实上肯定没有这么多万元户,然而,即使是借钱,人们仍铁了心要参与,因为利益实在太大。 “假如缴一万一千六,能拿到多少钱?”彪子问,道听途说过一些,肯定不及李贵飞这个内部人的信息靠谱。 “九千。”贵飞懒汉说。 大雄睁大眼睛:“一年能拿九千利息?!” 贵飞懒汉瞥他一眼:“是两个月。” “雾草!”大雄瞬间红了眼。 彪子挑眉望向李贵飞:“这事儿根本不合逻辑,会员都拿这么高的返利,那向你们会借钱的人呢?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那么傻的人问你们会借钱?” “哟哟,听了你弟几句话,还搁这儿跟我讲起大道理。”贵飞懒汉嗤之以鼻,“你猜怎么着?就按这个模式,就是这么高的回报率,所有会员的利息一个子儿不少,全兑付了。” 彪子:“……” “来,来,再放个屁。”贵飞懒汉昂着脑瓜,视线下移。 “主任,这事儿可以干啊!”大雄抓住彪子的胳膊说,他希望主任参与,顺便带着他,作为主任的心腹,他知道主任有钱,家里更有钱。 “干你个头!”彪子脑瓜不算灵光,一时无法反驳李贵飞,看不出问题出自哪里,不过,比起李贵飞和他的组织,彪子更相信弟弟。 拖拉机找到一块空地停下,三人从后斗跳下来,彪子拽着李贵飞,往两层红砖楼门外的土坪上挤。 他嚷嚷着要找李奇峰,周围等着交钱入会的人不知道他什么来头,生怕他和李大会长有交情,不敢得罪。 使得三人得以慢慢来到门前。 透过敞开的大门,彪子看到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景象: 堂屋里摆着一张大桌台,此时正有人在交钱入会,一沓一沓大团结从黑色皮包里取出来,看样子不止保底入会的档次。 而这人拿出来的钱,“工作人员”也不点,竟然码放在一起,用一根裁缝用的木尺子简单一量,遂说道:“一万五千块。” 交钱的人说:“是一万六!” 工作人员斜睨过来,他讪笑摆手:“算了算了,按您说的。” 彪子目瞪狗呆,在他们这种小县城里,一千块能抵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 不过这样一来,速度飞快,分分钟就能办好一个入会,或者是现有会员升级会费。 他们进门没遇到阻碍,有工作人员认出李贵飞,还笑着打招呼。 金彪适时问:“李奇……李大会长呢?” 工作人员看看他后,眼神又落在贵飞懒汉身上:“昨是要去办什么事,今天还没露面呢。” “不赖我吧。”贵飞懒汉瞥向大儿子。 “没事,我们等。” 这栋红砖楼不给乱逛,三人戳在堂屋一角耐心等候。 天知道这儿每天要入账多少钱,一上午人流不断,到午饭点因为工作人员要休息,才消停下来。但门外仍有不少人午饭都不吃,等着下午继续。 李贵飞在这儿比彪子想象中更有排面,带着他们还蹭到一顿饭。 又是一下午的等待。 到黄昏时分,李大会长还没露面,别说彪子,连工作人员和贵飞懒汉都意识到不太对劲。 “大会长住的地方,你们派人瞅瞅去啊。”贵飞懒汉对一名工作人员说。 这栋两层红砖楼也是李奇峰的,不过现在当成工作地点,他另有地方落脚。 这名工作人员点头离开,约二十分钟后,外面的土坪上传来一阵躁动。 没过大多会儿,村子里突然鸡飞狗跳起来。 门外传来也不知谁喊的一嗓子:“不好啦!李奇峰和他媳妇儿,还有同村的小会长,全不见了!” 原本还喜气洋洋的人们,脸上皆露出惊慌。 红砖楼内的交易即刻停止,部分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余下的人不再遵守秩序,蜂拥进大门。 “李奇峰呢?” “快说,他去哪儿了!” “他怎么能不见!” 几名工作人员比他们还懵圈,寒冬腊月的时节,一个个脑门见汗。 事实上,未必没有人看出来这是一种击鼓传花的游戏,然而,所有人都不认为最后的输家会是自己,他们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逃之夭夭,甚至是大赚。 “还我的钱,我交了五千本金!” “我一万八!” “李奇峰跑了,屋里有钱,现在不拿回本,后面指定没戏!” 几名工作人员还想阻拦一下,瞬间被众人的拳脚给淹没,人们裹挟着一种神挡杀神的气势,涌进了那间存放现金的房间。 彪子护住弱不禁风的贵飞懒汉,被人流逼着一退再退,他想,建昆诚不欺我! 贵飞懒汉冷汗涔涔,脚步虚浮,他忽地抓住大儿子:“别愣着了,快去拿钱,你们俩一起去,能拿出多少是多少!” 他想起经他手缴纳的会费,不由得浑身战栗。 否则这儿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对他礼遇三分? 他,不是一般的小会长。 ps:要后天才能恢复正常更新,人在外面漂…… 第833章 天价债务,老李家要破产? 第833章天价债务,老李家要破产? 清溪甸,老李家的小院外围满人,贵飞懒汉缩在院门后面不敢出来,李建勋戳在门口一个劲儿道歉、说好话,有点作用,但仅限于清溪甸的老百姓。 而李贵飞的业务范围,可不止是清溪甸,以石头矶镇为中心,辐射到周围的十里八乡。 通常清溪甸的人都很团结,但这次外村人进村闹事,他们既不能管,也不愿管—— 他们自己也是受害者。 这几年清溪甸发展有多好,他们遭受的损失就有多大。 没有像怼到大门口的外村人一样张牙舞爪,纯粹是念及老李家过往给予他们的恩惠,主要是建昆那孩子。 “李贵飞,你别躲着,出来给个话!” “我告诉你李贵飞,你不把钱还给我,老子跟你拼了!” “你不让我们一家老小活,你们一家老小也别想活!” 贵义老汉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直奔镇上的民兵大队,那边有几十号人和枪,过来后能把这间宅子围起来,想来可以确保李贵飞和大侄子性命无虞。 “你再说一句不怪你?!” 彪子苦笑摇摇头,得亏他常年坚持锻炼,身板硬朗,否则就刚才那一番踩踏,寻常人得去半条命。 他们一家可能都会没命。 彪子说:“大伯,这回事闹太大了。” 他能做的仅限于此了。 关键时候,贵义老汉带着民兵队赶到,村里的十来把老式步枪全装备上。 贵飞懒汉哭丧着脸:“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窟窿太大了! 大到让人心慌,令人绝望。 “他妈的,李奇峰只听过名字,见都没见过,我们是信伱才拿钱出来的。” 老话讲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以贵义老汉在清溪甸的权威,都没能很好阻止这件事。 谁又能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带来一定震慑力。 “都稍安勿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们放心,如果确实是李贵飞的问题,我向你们保证,这个责任他必须负!” 啪! 有人跳起一耳光,结结实实甩在彪子脸上,他咬牙强忍着,硬是不敢发作。 “我们的钱是交在你手上的!” 然而,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尤其是看见那些参与的会员,真真切切拿到高额的利息,村民们像是着了魔。 李建昆曾形容他大伯为“农民政治家”,这老汉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处理起事情来很有两把刷子。 贵飞懒汉走到大门口,搀扶起蓝袄子上满是泥脚印的大侄子:“建勋你没事吧。” 外村人还算配合退出李家院门,贵义老汉和李建勋一起扶起李贵飞。 相比起他只是浑身酸痛,贵飞懒汉可要惨得多,这会儿瘫趴在水泥地上,哎呦哎呦地哀嚎着,整个人像散了架。 “你呀你,我是不是警告过你。” 屋外的这点人都不算什么,大部队还没冲过来,李奇峰所在的乐清镇距离他们这儿还挺远,消息暂时没有广泛传播开。 现在的情况,本村村民的损失比谁都大,他已经无法驱动清溪甸集体的力量。 外村的人们,眼里的血丝渐渐消退,甚至给他让开一条路。 贵义老汉软硬兼施,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抓着一些人的手说: “大家别急躁别冲动,蛮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贵飞懒汉不吱声还好,见他居然想推卸责任,矛盾瞬间激化。 躁动停止下来,不过密密麻麻的外村人,扭头死死盯着他,眸子里皆透着血红,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还老子的血汗钱!” 事实上,具体情况贵义老汉早打听清楚,这么做只是拖延时间,他已经派人去镇上求援。 “有事说事嘛,你们往人家家里冲,又动手打人,这是犯法的。 “你个王八蛋别想抵赖!” 他想起在李奇峰家的两层红砖楼里,李贵飞火急火燎让他和大雄去抢钱,当时那种情况下,往存钱的那间房间里冲,无异于去闯鬼门关,他一度埋怨李贵飞不拿他的命当命,后来才明白: 李贵飞经手的窟窿如果补不上。 贵义老汉长长叹息一声:“我有安排,只能尽量护住你们的命,其他的……” “你是他儿子,这事你也得负责,别在这儿说说说了,我们不听,两个字——还钱!” “来来,大家先退出去,等我了解下情况,这事儿肯定得有个说法。” 一根筋于他,也明白现在别说还手,但凡态度有一点不好,这帮愤怒的人们顷刻间会将他淹没,涌进家门,逮住李贵飞,后果不堪设想。 清溪甸没参与抬会的人家不多,贵义老汉最为抗拒,他从不信天上能掉馅儿饼,为此还专门召开过村员大会,进行劝阻。 贵飞懒汉从后方探出脑瓜,弱弱说:“这不能怪我啊,钱都在李奇峰那儿,是他拿走了。” 人墙汹涌向前突进,彪子根本无法阻挡,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数不清的大脚踩在他身上,老李家的院门被突破。 想要往院内逃窜的贵飞懒汉,眨眼间被擒住,愤怒的人们你一拳我一巴掌,这懒汉身体孱弱,眼看快要翻白眼了,门外传来一声大吼: “都住手!” 时间缓缓流逝,门外的躁动一点一点在复苏。 贵义老汉有些纳闷,他让人带去的话,可是说要闹出人命的大事,怎么一个小时还不见镇民兵大队赶来? 他不得不再派出一名村里的民兵去催促。 在此过程中,外村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过,凭着贵义老汉的一番手段,以商量处理办法等由头,一次又一次稳住他们。 又一个小时后,派出的人终于赶回来。 可让贵义老汉苦等的镇民兵大队,并没有出现。 “人呢?”宅子里,他压低声音问。 “老支书,我们村都算好的,乡里出大事了,听说有个——”这人看一眼李贵飞,“抬会小会长,被人砍死了,镇民兵队紧急被乡里调走了。” 李贵飞双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 彪子冷汗直流。 贵义老汉心说完蛋了,唯一的救兵指望不上…… 门外的躁动一浪接一浪袭来,外村人的耐心渐渐被消耗殆尽,越来越无法压制。 不多时,老李家的大门再次被突破。 这回任贵义老汉打圆场也无济于事,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李贵飞和大侄子被人打死,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让村民兵队员们子弹上膛,与冲进来的外村人形成对峙。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来呀,有种开枪试试,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老子借了几万块,反正活不成,一起死啊!” 胆量这种东西,一定程度上和文化程度呈反比,而这又是个硝烟尚未散尽的年代,乡下农村,真整急眼了,谁也缺血性。 两方人马距离越缩越近。 很快,黑黢黢的枪口都顶在了人胸口上。 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不可控制地发展着。 贵义老汉和彪子大汗淋漓,贵飞懒汉发抖的双腿早已支撑不住身体,瘫坐在水泥地上,面如死灰。 “建昆回了!”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 “他们家在首都发大财的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盆清冽的甘霖,浇醒了理智快要崩溃的双方人马,大家纷纷涌向门外,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当看到山岗下面的黄土路上,四个一身金贵、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结伴向这边走来。 一触即发的大战,才算暂时平息。 李建昆仰望着山岗上人山人海的景象,注意到有许多陌生面孔,而这些人身上还透着尚未消散的凶悍和怒火。 他明白,急赶急赶,还是晚了。 抬会的雷,显然爆了。 “妈,姐,你们和小妹先在这儿等,我上去。” 事实上,李云梦已经有些害怕,不敢向前。 “有话好好说,别闹出事。” 玉英婆娘眼眶红润,万万没料到,离家一年再回来,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刚才她还纳闷,村里怎么没人,老远看见几个,似乎在刻意避着他们,敢情人全堵在她家门口,担忧的祸事终究发生了。 李建昆点点头,拎着两只沉甸甸的黑色行李包,大步流星向家门口走去。 和往年不同,今年过年回家,没受到村民们的夹道欢迎,也没人打招呼。李建昆扫视过山岗上的村民们,有人在回避他的视线,有人一脸尬笑。 “你就是李家那个大学生?听说你在外面混得好,挣了大钱,这事儿你得负责!” “我们的身家性命全交给你爸了,他现在把钱弄没了,你说怎么办?” “你先赔少的,我的几千块你肯定赔得起。” “这叫什么话?谁的钱不是钱!投的多才损失大,应该先赔我们这些投的多的人!” 外村人齐齐上前,把还没走上山岗的李建昆团团围住。 “先让开行不行?”李建昆环顾周遭,“要让我赔钱,首先得让我看看账吧,我都不知道欠你们多少钱,怎么赔?” 这话在理,人群分出一条过道,让他得以靠近院门。 贵飞懒汉望着小儿子,脸上总算恢复一些肉色,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合,又说不出口。 彪子快步走过来,咬着李建昆耳根子说:“抬会的大会长跑路了,钱都是交给他的,现在全乱了套,刚才还有消息说,乡上有个和李贵飞一样的小会长被人砍死。麻烦大了。” 贵义老汉上前,本想寒暄两句,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声叹息,拍了拍李建昆的手臂,算作安慰—— 摊上这么个爹,帮不上儿女半分,还一再惹事,给儿女添负担,这次更是把天给捅破,简直造孽。 要是换他,都没脸活。 “账在你爸那儿,我们自己也有,搞不错!” “你赶紧看,今天必须有个说法!” “说什么说,今天必须还钱!” “对,还钱!” 外村的人又围拢过来。 “只要是我家拿了你们的钱,欠了你们的钱,一分钱都不会赖。”李建昆皱眉说。 “好!这是个话。” “你打算怎么赔?” “别想拖,拿不到钱我哪儿都不去,反正家里也回不去!” 李建昆瞥向李贵飞,本不想喷他,无论怎样,他毕竟是老子,但属实压不住火气:“还愣着干嘛,拿账本啊!” 死爱面子的贵飞懒汉老脸涨红,又自知理亏不敢发作,解开蓝布棉袄的扣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黑皮笔记本。 李建昆又让大哥去宅子里搬来一张四方桌,堵在院门口。 啪!啪! 两只沉甸甸的手提包,扔在四方桌上,溅起一层尘灰,如果不是符巧娥隔三差五回来打扫,效果会比这夸张百倍,贵飞懒汉这一年还没在家住三天。 李建昆指指两只手提包,让彪子看好,自己翻开黑皮笔记本打量。 外村人涌到四方桌旁,眼神都死死盯着两只手提包,嚷嚷着让李建勋打开看看,李建勋这才意识到,难不成里面装的全是钱? 刺啦! 拉链拉开。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映入眼帘。 嚯! 围观众人同时睁大眼睛,尤其是外村人,人均脸上露出狂喜。 听说过老李家这个小儿子,在首都混得很好,非常会搞钱,却也没料到富到这种程度,这整整两袋子钱,怕是有一百万! “大伯,控制下秩序!”眼见外村人纷纷上手来抢,李建昆放下本子,忙喊。 贵义老汉带着村民兵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有些控不住场,李建昆喝道: “要抢是吧,我任你们抢,到时别再说我家欠你们钱,钱拿出来了,被你们抢走了,谁抢的多你们找谁要去!” 这话收到一定成效,外村人的动静变小了些,村民兵队的队员们,趁机护住了四方桌和钱袋子。 李建昆面色稍霁,扫视着门外的人头说:“大家别急,钱不是在这儿嘛,你们让我先看看账,我捋顺了后挨个来发。”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 “呵呵,这才几个钱?” 大家齐齐望去,包括李建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脖子上纯装饰,搭着一条棕黄相间围巾,梳着油亮大背头的微胖男青年。 李建昆微微蹙眉,他还不知道这小子今年又回家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大壮家的崽儿,如今在意大利生活的李坚强。 “你想干嘛?”李建昆声音里透着火气,好容易维持好局面,这小子又跳出来搞事。 李坚强可没忘记当年回老家,想招揽一批廉价劳动力去普拉托,结果被李建昆从中作梗,搞出一个“清溪甸发展基金”,最后本村一个劳动力没招到。还有更早之前的账。 现在,看到他们家摊上事儿,实在令人心情愉悦。 李坚强面露微笑:“建昆你别这样看我啊,我是站你这边儿的,我是想告诉你,你的这点身家,连塞牙缝都不够。” 看见李建昆眉头紧锁,他十分受用,继续说道:“咱贵飞叔那也是真能耐,说白了还是个泥腿子嘛,非法集资凭一己之力,竟然能集资到近三千万,佩服,佩服。” 李建昆睁大眼睛,猛地扭头望向李贵飞。 后者眼神闪躲,垂下脑袋,不敢看他。 “建昆呐,听说你混得不错,哎——” 李坚强长叹一声:“但是白混了,不光以前,以后也一样,你,还有你全家,只怕这辈子都要打工还债,完全看不见出头之日呀,真替你感到惋惜和心疼。” 第834章 和债主们的约定 第834章和债主们的约定 以李贵飞的性格,这近三千万集资,放现在是大麻烦,搁以前那可是战绩和荣耀,他时常会自己“不经意”地透露出去,并且随时更新。 有人前两天还听他说起,所以这并不是秘密。 李建昆回来前通过彪子之口,得知这个抬会不是由李贵飞组织的,他只是个小喽啰,原以为带回一百万现金足够解决问题,此时才知道,真应了李坚强的话——塞牙缝都不够。 见他呆若木鸡,李坚强一脸同情说:“建昆,我那边反正是常年招人的,挣外汇,肯定比国内赚得多,本来按规矩,年纪太大和太小的,都是不招的,这样吧,我做个主——”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向山岗下面的黄土路,视线落在胡玉英母女三人身上,继而在李云裳和李云梦身上左右徘徊,两年没见,这两个妞愈发俊俏了。 一个身姿丰腴,上好的那啥架子。一个青春无敌,适合养成。 “姨和云裳姐、小梦,我全收。” 李建昆手撑桌面,身形一下跃过四方桌,怒喝一声“让开”,向着李坚强冲去。 “干什么干什么?好心当作驴肝肺吗?”不待他靠近李坚强,李大壮担心宝贝儿子吃亏——知道他打不过李建昆,站出来护在他身前。 李建昆蓄力好的拳头,忍了又忍,才没砸到李大壮脸上。 他准备了二十万现金,特地请人从中斡旋,看在能挣大钱的面子上,准备向李贵飞低头,哪料到这狗日的根本不搭理,面子丢了,事还没办成,当时气得他几天没吃下饭。 两家都姓李,同住一个村,往上数还能扯出亲戚关系,李大壮终究是长辈。 现在想想,你说他该不该仰天大笑? 这父子二人这么一拱火后,现场再次躁动起来,外村人推着民兵队员组成的人墙,向院门口的四方桌怼,眼睛都直勾勾地盯在那两大包钱袋子上。 他不缺钱,这几年办鞋厂赚得盆满钵满,奈何李贵飞他们的抬会有个规矩,一个小会长负责一片区域,李贵飞还不是一般的小会长,他跃不过李贵飞找其他渠道参与。 有更多参与者,得知大会长李奇峰失踪的消息,或者经由乡里发生的命案,间接获得了这个消息,蜂拥至清溪甸村,寻找负责他们的小会长——李贵飞。 “这不有钱嘛,赶紧分了!” 要命的是,入村的黄土路上,突然灰雾扬尘,像野马群狂奔而来。 “哎呀,来了好多人!” “爸,别说了,算啦,我也不掺和了,我是念在同村人又是同学的情分上,架不住这年头最不缺白眼狼。”李坚强抖抖宝格丽的围巾,苦笑摇头。 李大壮陪他表演起相声,捧哏说:“把宅基地往下卖三千尺也不够啊。” 一部分清溪甸的村民,表情剧烈挣扎后,从后方冲过来,也加入了“分钱大军”,实在坐不住。 “快快快,拿钱!” 他说着,环顾周遭,继续说道:“你们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债主,不是……你们不会真以为他们家能还得起三千万吧?” 说起抬会这事儿,李大壮既庆幸也得意,他和李贵飞向来不对付,前两年还撕破脸皮干过一架,看到参与的人领到丰厚的利息,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我们这些人也不多,应该够了!” “建昆亏你还读一肚子书,简直好歹不识,坚强这不是想帮忙嘛。”李大壮用长辈的口吻教训道。 “咱俩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李坚强,奉劝你一句,别招惹我。”李建昆的视线越过李大壮,落在他身上。 他们只想立刻拿回自己的钱,正如刚才那两父子所说,三千万巨款,谁能还得起? 错过这个机会,后面再想见到钱,那就难了。 李坚强呵呵一声:“你先别搁这儿吹牛逼威胁我了,想想你家这烂摊子怎么收拾吧,三千万呐。” “快点,把钱还给我们!” 他们清楚建昆和云裳在首都混得好,都会搞钱,然而再会搞钱的人,面对三千万这个数目,仍显得苍白无力。 民兵队完全无法阻挡,彪子从四方桌上拎下两袋子钞票,往宅子里藏,局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传来,半空中腾起一片烟雾,硝烟味弥漫开来。 现场所有人动作都为之一顿。 李建昆握着一杆老式步枪,枪口朝天,从人缝中挤过,跳上院门口的四方桌,居高临下望着门外土坪上的乌泱泱人头,以及远处狂奔而来的更多外村人。 “大家要这么搞,那就全乱了。 “我刚才说过,只要是我们家欠的钱,我们绝不推卸责任,一分一厘负责到底。 “你们也看到,现在只有一百万,我说个处理办法,伱们看怎么样: “只要是李贵飞的本子上有账的人,每人先领走一千块,没几天过年了,大家拿回去置办点年货。余下的钱,给我们点时间,三千万,大家可以想想,就算去银行取,都得花上一整天。” 听闻这话,七嘴八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问题是三千万,你们家怎么可能拿出来?” “给你们筹钱时间倒不是问题,关键你们要筹多久,这么多钱,你们一辈子筹不够,我们还等你们一辈子吗?” “老话讲欠债不过年,你们家是偷是抢,我们不管,我们的钱必须大年三十之前还上!” … “好!”李建昆用尽力气高喊,压过所有声音,“就大年三十,三十夜之前,李贵飞账本上的账,一分一厘全部对清!” 此言一出,从土坪蔓延到山岗下方的数百号人,不禁你看我我看你。 这绝对是个清晰话。对于要债的人来说,是他们最想听到的话。 可是他们又想到,那是三千万啊,这小子哪来的底气? 全国有能拿出三千万的人吗? 安辉有个卖瓜子的大王,有百来万家底,都上了新闻,震惊全国。 “你别吹牛逼!” “你怎么保证?” “等到大年三十,我可以等,但到时你要是说话不算话……” “命给你们行吗!”李建昆扫视全场,这不是什么气话,眼前这情况,经由李贵飞手收上来的钱,如果不能尽快归还到位,他们一家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只不过他这样一说,倘若到时没兑现,后果会更严重。 “这可是你说的!” “好,我就等几天。” “你最好不要骗人!” 大家都明白,眼下这局面,一百万根本不够分,谁都想拿回自己的所有钱,如果有机会。 李建昆暗吁口气,趁着局面稳定下来,赶忙开始安排:“来来,大家别乱,排个队,按刚才说的,每个账本上有名字的人,先发一千块。” 有人补充:“三十夜之前,你要还上余下的所有钱!” 李建昆点点头:“对。” 人群开始有秩序地排起长队,从老李家门口的土坪上,向着山岗下的黄土路上蔓延,一眼看不到头。 “这帮人可真好忽悠。” “可不是,什么鬼话都信。” 李大壮和李坚强这对父子,戳在开阔不少的岗崖边,叼着烟,搭着话,并不藏着掖着的声音,使得排队领钱的不少人,脸上又浮现出急躁不安。 “儿砸,你说建昆这整的是哪一出?” “先稳住打发走债主们呗,等没人守着他们,谁知道晚上黑灯瞎火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哦——” 旁边排队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向院门处喊道:“李贵飞,我告诉你,你们家可别想跑!” “清溪甸不是大部分人都上当了吗?你们同一个村,应该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家偷偷跑了!” “我觉得让清溪甸的人看着,还不靠谱,万一他们家把清溪甸人的钱给了,然后溜了,我们的钱不给呢?” “对对,咱们要商量一下,每天安排一批人在这儿守着,防止他们跑路。” “就这么办!” —— 是夜。 老李家的厨房那屋,餐桌旁,一群外村人正在吃着晚饭。 他们是今天负责守在这儿的人,老李家不仅要管饭,还要腾出房间让他们住。 欠钱是大爷那一套,这年头在乡下农村并不流行,他们理直气壮。 玉英婆娘和贵飞懒汉的卧房里,一家人全聚在这儿,李云梦吃着从首都带回来的一些吃食,其他人都没胃口。 “你啊你,天大的篓子你也敢捅。”玉英婆娘眼泡哭肿,埋怨丈夫。 贵飞懒汉坐在一张背靠椅上,闷头抽烟,没人能理解他的苦闷,他幻想和期待中的春节大团圆,绝不是这番景象。 他也是受害者。 “爸,你自己投了多少钱?”李云裳问,眼睛同样是红的。 贵飞懒汉一副摆烂,任你们责骂的模样:“三十万。” “你!” “敢情你今年还赚钱了。”李建昆瞥他一眼说。 家里有些钱,李建昆知道老母亲去首都一分钱没带,全留给了他,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办两家厂子缺钱,但没有这么多。 贵飞懒汉身板微微坐正一些。 “啪!”彪子突然猛地给自己一耳光。 大家诧异看向他时,他对着老母亲、弟弟、妹妹们说:“我有责任,忙着自己那一摊子事,回来少,没看好他,要不然也不会捅出这么大篓子,败这么多钱。三千万呐……哪儿去搞这么多钱,这可怎么办呀。” 李云梦忽地发现手上的蜂蜜小面包不香了,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二锅,你有这么多钱吗?” 别说她,连李云裳都不确定地望向弟弟,虽然她对弟弟生意的了解,比家里任何人都多。 只怪,三千万这个数目,太令人绝望。 李建昆一直不想在小妹面前表现得太富有,但此时还是点点头:“有。” 这个精神快要崩溃的家庭,需要一根定海神针。 唰! 贵飞懒汉,玉英婆娘,彪子,齐刷刷看向他,目瞪狗呆。 李云裳阖上眼帘,深吸一口气,感谢菩萨让他家有这么个能干的弟弟,否则这次绝对是灭顶之灾。 李云梦破涕为笑,咬一口蜂蜜小面包:“那我不会英年早逝了。” “这孩子……”玉英婆娘拍打她一下,脸上的皱纹总算舒展一些。 第835章 取钱风波 第835章取钱风波 三千万人民币对于现在的李建昆来说,不算大数目,往年他年终总要盘个账,算算这一年的收获,今年由于时间缘故没去算,再一个,也不好算。 后世的媒体上常常看到这样的镜头:当富豪们被人问起有多少钱时,他们说自己也不清楚。 这还真不是装逼。 比如李建昆,你要让他精准地说出自己有多少身家,还真没办法,只有个大概数目。 但是,现在他身在老家,想在短短时日内弄到三千万现金,也不太容易。 不提其他,众所周知,这年头人民币的最大面额为十元,用后世眼光看,几乎可以这样理解:其体积相当于三个亿的“红鲫鱼”。 而一个亿的体积为1.19立方米,重约1.2吨。 小型手扶拖拉机都装不下。 清晨,李建昆颠着李贵飞的大凤凰,哧溜来到县里,邮电局刚开门时冲进去,一通电话打到特区。 他打算故技重施,用曾在春城使用过的方法,通过华电公司,向他这个特区华电公司总经理,转账三千万人民币,注明业务款项,并让华电公司向建行说明情况—— 这你你伱的,让李大壮高低有些伤心,前两年回来,儿子还喊过他几声爸,今年回来到现在,没听见过,包括他妈,他都是称呼“你啊”、“他(她)啊”、“诶”这类字眼。 开什么玩笑,按照官方汇率,这笔钱相当于一千多万美金。 四大行各有业务重心,在这年头比较明显,比如农行,更专注于农业,给各地拨放种子、化肥等贷款什么的。 黄河大卡的双排座位的车头舱里,李建昆和贵义老汉挤坐在副驾驶位上,后者咬着耳根子问: 再次连线后,小姑娘在电话那头说:“李同志,这么大额的现金取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需要时间。” 李坚强耸了耸肩。 村口,人群后方,衣着光鲜、鹤立鸡群的李坚强,面露讥讽。 “那他这是搞什么,还把贵义老汉带去?”旁边,李大壮问。 “不信。”李大壮凑上笑脸,有钱人才知道三千万是什么概念,那些泥腿子穷尽他们那点可怜的想象,也琢磨不出三千万码在一起有多么吓人。 颇费一番周折,对方起初说尽量,最后总算应承下来。 “你现在也算有钱人,你信他能搞到三千万吗?”李坚强反问。 李大壮很担心他以后不再回来了,如果今年仍带不去几个劳工的话。 他带着大伯李贵义,以及村里的民兵队长,外加两名民兵,一起上车,在满村人和一支“外村监视队”的注视下,轰隆隆离开清溪甸。 “多久?” 三天后,一大早。 这个小侄子没从政,没当大官,一直让他深感遗憾。 搞定这些后,他去了趟大哥家,见到甚是想念的小平安,这小子现在长得虎头虎脑,跑起来飞快,他妈看都看不住,皮得很。 “至少一个礼拜。” “这不行,最多三天,我必须要,你如果搞不定,麻烦接一下你们的负责人。” 贵义老汉虽然清晰地感知到他这些年变好了,大抵在考上大学之后吧,但仍不敢相信,遂问道:“你在外面都干啥呀?” “那不和王秉权一样吗,听说他又去首都办厂了,还从老家带去一些人,好像搞的规模还挺大。” 待到下午,打道回府之前,李建昆又来到邮电局,拨通市建行的电话。 打死他也不信李建昆能搞到约二千九百万现金,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李建昆在外面混得有多好。 “你说预约取款多少?”电话那头传来银行小姑娘的声音,可能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李建昆曾坐过两回的县运输公司的那辆黄河大卡,开到清溪甸村口。 “咝!” “怎么了,不行?”李建昆问。 “我、比他还大点。” “那啥,同志,您确定户头上有这么多钱吗?” “办厂。” 报应! 李建昆清楚人们很难相信他能拿出三千万,饶是连那些债主都不会信,之所以给他时间,一是没辙,二是希冀着他能多搞回一些钱。他没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 李建昆报出存折户头,让她去查询,这年头国内没有互联网,许多银行连计算机都不一定有,这种查询只能通过电话,很繁琐。 他想,都怪建昆这小子多管闲事。 “三千万。”李建昆重复。 “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即使放眼全世界,都是一笔巨款。 李建昆知道他们市里的建行还颇有规模。 “建昆,咱们这真是去拖钱?” 刚成立的工商银行还没有开到他们市。 他之所以从早等到晚,再打这通电话,其目的正是让账目“飞一会儿”。 贵义老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此行是真是假,接下来自见分晓。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李建昆带着贵义老汉和三名民兵,走进了市建行的大门。 这是一幢落成没几年的七层建筑,外墙上贴着白瓷砖,使用上推拉窗,十分时髦和气派。 李建昆取出几个证儿,包括身份证、工作证、存折等。 值得一提的是,一代身份证已于去年开始实施、办理。 来到柜台亮明身份,提及预约取款,银行大堂经理出面走过来,却告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现金不够。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明明电话里答应我的!”不怪李建昆有火气,这笔钱可关系到全家人的安危。 这年头的职工不像后世,大堂经理是个秃顶中年人,姓许,在岗五年,还没遇到过敢朝他发脾气的客户—— 这年头的客户也不是上帝。 “咋了,你说要就要,我们银行专为你服务啊,出了些岔子不行吗!”许经理喝道,声音比他还大。 他刚看过李建昆的工作证,然而,并没有拿特区一家合资企业的总经理当根葱,又管不到他。 在这个特殊年代,除了那些效益不好,职工被迫下岗的单位,其他情况下,机关单位几乎不会、也不敢辞退职工。 李建昆很清楚这一点,压制住火气:“你们钟行长呢,上次是他答应我的。” “不在!” “他办公室在哪儿?” “呵,你以为你谁啊,这是银行!随你逛?” 李建昆怒极反笑:“很好,你牛,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牛。” 说罢,他领着来到这儿浑身透着一股自卑的贵义老汉几人,转身离开银行。 黄河大卡再次启动,找到一家邮电局。 李建昆进去打了个电话后,一行人又回到银行,他扶着大伯在一张木质排椅上坐下。 许经理注意到后,斜睨过来,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大约半小时后,银行门口驶来一辆黑色桑塔纳。 从车上火急火燎下来四名中年男人,走进银行大堂后,左顾右盼,他们倒也注意到穿着一身时髦休闲装的李建昆,但不能确定。 为首的人带着笑意朗声说:“请问哪位是华电公司的李总?” 李建昆起身的同时,四人快步上前,人未至,手已到。 简单寒暄后,为首的人哭丧着脸说:“李总,您不能这样啊,我们的传呼机项目,贵公司已经批复开年动工,哪能说取消就取消?” 这事儿李建昆门清,因为是他亲自批复的。 没什么缘故,这是他家乡啊,当然要照顾。 要知道,目前华电的传呼机项目,主要针对省会城市,甚至还有不少省会城市都没有落实。 “刚才这家银行里,有人问我是个谁,我想告诉他,我谁也不是,不过恰好能决定这么点事儿。”李建昆淡淡说。 “哪个王八蛋说的!”邮电为首的人怒喝,虎目圆睁,环视四周。 这人不难找,李建昆的眼神正定格在他身上。 许春华皱皱眉,踱步走过来,昂着脑瓜辩驳:“他搁这儿发脾气,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确认过他的身份后,邮电为首的人气不打一处出:“你个小小的银行大堂经理,不做好客户服务,谁给你权利和胆子大放厥词?!” “这位同志,你们邮电的好像管不到我头上吧。”许春华面露不爽,不过相较面对客户时收敛不少,知道对方级别远在他之上。 “我是管不了你,你看待会儿来的人管不管得了你!” 许春华眼皮一跳,心想还有人来?谁? 这就不得不提及李建昆的那个批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是个大度之人,他的批复,批的可不仅仅是海州市,而是整个海州地区。 允许海州地区插队,领先全国不少省会,更早启动传呼机工程项目。 他之前打电话回特区,让华电公司通知这边的邮电系统,不只是打了地区邮电系统一个措手不及,还惊动了地委。 率先搞起来传呼机业务,远不止脸上有光那么简单,更能带来极大的、切实的经济利益。 要知道,本地做生意的人非常多。 这些生意人既是传呼机的消费主力,又能利用传呼机提高做生意的效率,从而推动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 这是一个连省里都高度重视的项目工程。 “嘟!嘟!” 银行门外传来喇叭声,又一辆桑塔纳轿车出现。 看见这辆车的特殊牌照后,许春华不禁浑身一哆嗦。 李建昆眼神瞥过去:“你不是很牛嘛,抖什么呀。” 他的主要出发点不是为出这口恶气,更想顺利取到钱,而这个姓许的像头拦路虎样挡着道,他是收拾不掉,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问题是他又不认识什么银行高层,所以,只能辛苦市里的领导走一趟。 没错,他算到市里会来人,不过没料到地委领导会亲自到场。 “我、没说我很牛啊……”许春华表情慌张,怂成一团,不是怕丢掉工作,而是怕被分配去养猪。 贵义老汉整了整蓝布袄子,带着三名民兵立正站好,如果说邮电系统和他们关系不大,那么地委就是他们上级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 四人余光落在李建昆身上,都变得有些不同。 贵义老汉心想,我这小侄子虽然没从政,但这能量和派头,竟然不输省级大员,一通电话就能让地委出面…… 办厂能办到这种程度? 匪夷所思。 王秉权只怕给他提鞋都不配。 三名年轻民兵脸上满是崇拜,还有自豪。 第836章 失控 第836章失控 “哥,你回村一趟,打声招呼,我们要去省城,市里银行这边钱不够。” 电话那头传来彪子的声音:“行。你们啥时候能回,明天就是……” “说好的年夜饭之前,天黑之前肯定回,哥,照顾好妈他们,千万别让人闹事。” “我晓得!” 市邮电局里,李建昆借用他们的电话,打回县城给彪子。 地委领导出面,银行大堂经理许春华一改之前的傲慢,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也成功见到钟行长,然而,他们行里是真没这么多现金,差得远。 为今之计,不能期待他们的办事效率,只能自己去省城总行提款。 所幸有地委领导帮忙联络,那边已百分之百承诺会安排。 李建昆婉拒了饭局,自然也恢复了海州地区的传呼机项目工程,火急火燎告辞,带着大伯等人,乘黄河大卡,直奔省城—— 之所以带着大伯,是因为他和兵民队员不熟,而大伯则刚好相反,这些兵民队员向来唯他马首是瞻。 只是李建昆未料到市银行会爽约,早知道他会放弃用兵民队员做“保镖”,让大伯留在清溪甸,那样家里更稳妥。 现在却没时间临时调整。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耽搁。 市银行的不靠谱,打乱了他的计划,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天黑之前如果没有把钱带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建昆,你办的那个厂,还能和邮电局合作大项目,连地委都那么重视?” 车上,贵义老汉脸上的震惊未消,他忘不了地委领导对他小侄子的态度,并不比市邮电局的领导少半分重视和客气。 如果不是小侄子婉拒,别说请客吃饭,还有地委领导提出来,要去清溪甸看看,直夸本地区出了个了不起的人才。 “大伯,时代不同了,现在是提倡民营经济发展的。”李建昆笑了笑,没有多理解,也很难说得清,他又不愿意对大伯编谎话。 “那个姓许的,这回够喝一壶的。”后排,民兵队长李大江一脸解气的表情。 普通老百姓都有被许春华这类人,看不起、爱答不理、刁难等经历,建昆这一手属实解气。 地委领导当着他们行长的面,以“行为处事不适合当前岗位”为由,做出指示,要求把许春华发配回基层重新学习和锻炼。 这厮体面的银行大堂经理职位,算是干到头了。 “现在有些人呐,占着位置不办事,没了敌人,把脾气和矛头全对准老百姓,这样是要出问题的。”贵义老汉感慨。 李建昆深以为然,本想顺着话说两句,想想还是作罢了。 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被那许春华欺负也就欺负了,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才要奋斗。 个体是渺小的,无法改变大环境,我们能改变的唯有自身。 此行距离不算近,也没有高速公路可走,黄河大卡以四五十码的速度行驶,历经五个小时,下午三点多,他们才赶到省建行大院。 由于海州地委的从中帮衬,一切还比较顺利,有位副行长出面接待了他们。 “三千万现金,倒是可以安排出来,李经理伱们公司的业务这么急吗,今天可是大年二十九呢,离下班只有一个多小时,肯定不够时间的。” 按张副行长的意思,是想让李建昆先取一部分走,应应急,其他的年后再说。 临近春节,恰好是银行最忙的时候。 “张行长,不急我们也不会麻烦到海州地委那边,明天中午……十一点之前,我们必须拿到这笔钱,劳烦您帮帮忙。” 张副行长只是这么建议,已经被催逼着承诺过,也是没辙:“行吧,我尽量安排,但不能保证你说的时间能搞定,三千万不是小数目啊,点起来特别费劲。” 李建昆表示感谢后,发出邀请:“下班后还请您赏脸,带上负责这件事的同志,一起吃个便饭。” 张副行长笑了笑:“这都好说。” 任务即刻布置下去。 傍晚,李建昆在附近一家带包厢的国营大饭店里,摆了一桌,张副行长带着五个人出席,酒过三巡,他起身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 “大过年的,还要让大家这么忙活,一份新年祝贺,可万万不能推辞。” 都是银行从业者,一摸红包的厚度,便大概率能估算出来是多少,既心惊胆战,也喜笑颜开。 张副行长望向左右,笑容满面:“李经理这么客气,咱们可不能耽误他的大事,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啊同志们,加油搞定。” 五人皆说一定一定。 李建昆暗吁口气。 一夜无话。 隔日银行开门时,李建昆几人踩着点过来。 为这事儿银行专门安排了一个内部区域,他们也无法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见,那儿摆着几只冰柜大小的铁皮柜子,一捆捆钞票从里面取出来,一排点钞机同时开工,片刻不停歇,差点没冒烟…… —— 清溪甸。 夕阳西下,往年这个时间,各家各户该贴春联了,春联贴好后,人们今天便不再串门,各家筹备自家的年夜饭。 老李家大门敞开,院内院外是人。 老李家的对联肯定是没贴的,烟囱里也没有炊烟升起,毫无过年的氛围。 而且随着日头愈发西斜,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不安、愤怒和冲动的因子。 “人呢?李家大儿子,我们可在这儿等了整整一天!” “说好的今天兑现,你们要是敢说话不算话……” 李建勋靠在院门的木门楹上,也在不时向村口眺望,察觉到有人起哄,怕他们带起节奏,赶忙打断: “大家别急!是说好了,但也说好是年夜饭之前吧,这天还没黑呢。你们都知道的,我弟带着我大伯去弄钱了,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哼!” “最好是这样!” 气氛暂时稳定下来,债主们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一晃半个小时过去,猩红如血的太阳即将隐没于山巅,只剩一丝薄边和被渲染的云彩。彪子额头见汗,内心祈祷:建昆啊建昆,你赶快回吧,再不回要出大事了。 有些人,却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李坚强端着一只白瓷碗,里面装着他老娘炸的酥鱼和肉丸,吃得满嘴流油,李大壮叼着儿子带回的外烟,跟在后面,两父子沿着村里的黄土路,一边向人头扎堆的山岗走来,一边不遮不掩地搭话: “真佩服这些人的耐心。” “可不?这个年算是过废了。” “这两天我想了想,李建昆为什么带着李贵义一起出去,大概率是想去哪儿搬救兵,上次李贵义不就想这么干么?他肯定没料到,现在别说咱们县,周边地区全乱成一锅粥,上面连城关里的破事都处理不过来,哪有精力管乡下。” “有理有理,我儿果然聪明。” 李坚强斜睨他一眼,李大壮赶忙收声,讪讪一笑。 “喂,你是说那个李建昆带不回钱?”附近有外村人望向李坚强,早注意到这个气度不凡的光鲜人儿,想着对方肯定比他们知道的多。 李坚强回望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噗嗤一笑:“我说大家伙儿,你们到底能整明白三千万是什么概念不?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我,在意大利开服装厂的,在那边住豪宅,开豪车,睡……嗯,洋妞,老外见到我都要喊‘老板’,我一年的赚头,折算起来也就百来万人民币。 “三千万我要赚三十年! “他李建昆再能耐,也是在国内混饭吃,这儿能和意大利比吗? “他混这么多年,知道家里出事,不过带回来一百万,三千万他不得赚一百年? “喏,看见那个猪圈没有,三千万放进去,能把它塞炸!凭李建昆带去的那几个人,就算给他们三千万,两天时间,让他们坐着数都数不完。” 李大壮帮腔说:“同志们呐,你们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家抱着枕头睡一觉,那样钱来得比较快。” 附近的外村人一下躁动起来,戾气丛生,开始往前挤,好像病毒传染样,从后往前的区域,越来越不安静,此时夕阳的薄边也落下山头,债主们的耐心熬到了极限。 “抓人,把他们一家全抓起来!” “先把门口这个放倒!” “打死李贵飞!” “妈的,不让我活,他们家一个也别想活!” 土坪上的债主们涌向院门;宅子内的债主们踹开那间贵飞懒汉、玉英婆娘、李云裳和李云梦藏身的房门。 李云梦吓得嚎啕大哭。 李云裳并不比她好多少。 玉英婆娘挡在两个女儿身前,跪地给债主们磕头。 贵飞懒汉被几拳放倒,瘫软在地。 彪子早被人擒住,此时不知身在何处,混乱一片的宅子上空,响彻着他的嘶吼: “别乱来啊,你们别乱来,我弟会还钱的,你们再等等吧,他一定会带钱回来的,求你们了!” 然而,面对一双双猩红的眸子,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屋外的山岗下方,李坚强打着饱嗝,李大壮适时呈上一根外烟,前者舒服地吐出一口白雾:“哎,真惨呐。” 第837章 一口唾沫一个钉 第837章一口唾沫一个钉 “砰!” 一声惊天巨响,像九天惊雷。 有人开枪了。 一行十来人,人手一杆老式步枪或土玩意儿,像利剑刺破外村人组成的人堆,从宅子外面穿到里面。 “你们清溪甸的人想干嘛?” “你们不也是债主吗?” 外村人齐齐怔住。 这拨人是清溪甸的人,有民兵,也有普通村民,为首的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 他穿着一件破烂跑絮的蓝布袄子,头发成绺,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洗过,一只脚是跛的,面相老实巴交,但现在看起来比谁都凶残,刚才那一枪正是他开的。 他算得上是清溪甸最穷的人,在清溪甸全民创业的大潮中,家里只养了几只大鹅的李国庆。 “都住手!我还问你们想干嘛呢,人家说的是天黑,天黑了吗?”他喝问。 身后有人接话:“约定的时间没到,伱们动手就是坏规矩,在我们清溪甸欺负我们的人,你们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外村人一时有点懵。 要知道,李贵飞最大的债主不是旁人,正是清溪甸的村民。 这个村在十里八乡内是最富的。 李贵飞经手的近三千万,至少五分之一都出自这个村子。 外村人齐刷刷望向后方更多的、没有动的清溪甸的人。 面对他们的审视,清溪甸有人站出来说话: “是不合规矩。” “这五根指头伸出来还亮堂堂的呢。” “你们再等等,建昆这孩子靠谱。” 外村人:“……” 趁着镇住他们之际,李国庆跛着脚,带人先解救下被绑成粽子的李建勋,然后又冲到宅子里面,从人堆里捞出玉英婆娘母女,和鼻青脸肿的李贵飞。 “国庆,谢谢,谢谢。”玉英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泪。 “嗨,别说这话,你们家对咱们村不薄,村里有现在这样,多亏建昆。这事儿真要赖,也赖不到你们母女头上。”李国庆说着,瞥了一眼李贵飞。 “国庆啊,我对不住你!”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贵飞懒汉,感动得稀里哗啦,坦率讲,他从没有看得起这个跛子,记得曾经还羞辱过。 现在觉得十分后悔和羞愧。 这时,人堆里传来声音: “好,算你们说的有点道理,天还没黑,等天黑透了,要是还没看到钱,我告诉你们,整个清溪甸替他们家出头都不好使!” “对!我们这么多村子,还怕你们一个清溪甸,搞得好像谁没人一样。” “等!等到天黑,老子要是没拿回钱,谁挡老子老子干谁!” “砰!” 外村人也朝天上放了一枪。 局势虽然暂时被抢救回来,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大部分外村人从比肩接踵的宅子内退出来,人们仰望天空,事实上,谁也不希望局势恶化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但是他们,没有其他路可选—— 不像富裕的清溪甸,他们的钱绝大多数都是借的。 几千,上万,乃至于几万块。 拿不回钱,他们活不成。 他们活不成,欠他们钱的人,凭什么可以活? 李坚强和李大壮这对父子,趁着刚才人全往宅子里冲,外面的土坪上空出点路的时候,已经来到山岗上,想近距离看热闹,这会儿大眼瞪小眼。 “他娘的,这还能平息下来?”李坚强嘀咕。 李大壮小声说:“建昆这小子很会收买人心,村里不少人打心眼里是向着他的。” “他们不是投的比谁都多?”李坚强无法理解。 “问题是,没有建昆,他们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一码归一码嘛,这么多钱打水漂,他们不气的?”李坚强想挠下头,发现手里有只碗,直接扔在地上,还一脚跺成八瓣。 “我估计他们还是相信建昆。” “呵,我真是见了鬼。愚不可及!”李坚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愈发觉得待在这儿,掉他的档次。 李大壮似乎看出他所想,凑上笑脸:“别急,他们家今天指定完蛋,好戏在后头呢,再有半小时天肯定黑透。没他们家,清溪甸的人都会亲近咱们家。” 听闻这话,李坚强脸色稍霁,摸出根外烟叼上,耐着性子等着更大的好戏。 时间匆匆流逝,夜幕似乎比往常拉开的速度更快。 外村人逐渐又开始躁动,清溪甸的人们唉声叹气,李国庆等人和老李家人冷汗涔涔。 镇上的屠夫红着眼,举起杀猪刀:“谁踏马拦我试试!” 说罢,率先冲向院门,身后的外村人全部跟上,附近的枯树上几只乌鸦被惊扰飞起,发出嘎嘎叫声。 玉英婆娘再次跪地,大哭求饶。 门外,李坚强嘴角露出狞笑。 “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喇叭声,两束灯光在夜色中晃动。 发动机的轰鸣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回了回了!” “有车进村!” “是那辆黄河大卡,建昆他们回了!” 对于彻底走向失控的局面,这是唯一的解药。 人们纷纷涌向岗崖畔,踮脚向村口眺望。 “车上拖东西没有?” “好像有!” “有有有,那么高的黑影呢!” 人们惊喜,喜上眉梢。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能是钱吗?怕不是一群大檐帽。”李坚强撇撇嘴。 “你个小杂种,我要是今天没死,我先弄死你!”院门处,贵飞懒汉怒吼,恨意滔天,饶是没怎么敢出门的他,都听说这小子各种拱火,巴不得他们全家死光光。 “李贵飞,你弄死谁呢?个狗日的,老子抽不死你个坑人的骗子!”李大壮怒怼。 李坚强轻蔑道:“行啦,跟他生什么气,他能安稳度过今晚?” 李大壮嘿嘿一笑,杵在他旁边,落后半个身形,夜幕中让人分不清谁是父,谁是子。 黄河大卡行驶到山岗下方的人墙前停下,后斗里确实有东西,还罩着一块深色油布,用粗麻绳五花大绑束缚着。 李建昆从副驾驶座上跳下,环顾四周,发现人们脸上只有欣喜,并没有其他情绪,不禁暗松口气。 这或许真是他们家的一劫,回来的路上,车胎爆了,浪费不少时间。 “李家小儿子,你钱带回来没有?” “后斗里装的都是钱?” “不能……这么多吧。” 面对问话,李建昆反问:“我家人没事吧?” 他必须确认一下。 “没事没事,活蹦乱跳的。” “我们信守承诺,你可别不兑现。” 李建昆一颗跳到嗓子眼上的心,总算彻底落下去,他伸手指向车斗,朗声说:“钱我带回来了,后斗里全是。” 嚯! 人们大眼瞪小眼,难以置信。 不过,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人们迫不及待涌上来,想往后斗上扒。 “我们村的人呢!”贵义老汉立马下令,路上和小侄子探讨很久,绝不能乱,“钱够够的,每个人的账都能捋清,清溪甸的人现在全过来,护好车,我们挨个发!” 在不损害村民们根本利益的情况下,他敢保证他仍能在清溪甸一言九鼎。 事实确实如此,清溪甸的人一边冲过来,一边推开往车上扒的外村人。 听说钱到位,这些外村人倒是半点脾气没有了,只敢叫唤两句:“到底是不是钱,总得给我们看看吧。” “给你们看。”李建昆示意村民们帮忙解开麻绳,自己跳上后斗,掀开一角油布,又从身上摸出一把折叠水果刀,割破了脚下的一只麻布袋。 与此同时,现场的手电筒光束,全打到他手上。 好家伙! 被割开的麻布袋里,装着的可不就是一沓沓大团结? “喔——” 人们欢呼,望向李建昆的眼神中充满敬畏。 现场许多人这才明白,三千万码放在一起,居然能有一车粮那么多。 难以想象这么多钱,这个二十几岁的孩子,是去哪儿搞回来的。 “没问题吧?”李建昆问。“来,外村的人先沿着车斗后面,排个队伍。大家千万别乱,钱管够,早点搞完,大家早点拿着钱回家过年!” 外村人异常听话,乖乖按他说的排好队伍。 岗崖上,李坚强和李大壮这对父子懵掉了,他们居高临下,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反而看得最清楚,那些麻布袋里装的确实是钱。 “这小子……他抢银行了吗?”李大壮喃喃说。 “抢个几把!别说咱们这破县城,市里的银行都不见得能拿出三千万现金。”李坚强双眼瞪大如铜铃。 “那这……” 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且不提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里的私人,望海县政府,短短几天时间内,都不可能筹集出三千万现金。 眼见的景象,像是一个魔术。 李坚强很怀疑债主们领到的钱,会不会还没回家就变成了石子儿。 宅子门前人流消散,全涌去山岗下面,老李家几人依偎在一起,也来到岗崖畔,他们望向下方,喜极而泣。 这个几乎要他们满门性命的坎儿,总算是迈过去了。 “这两个畜生,又在这儿风言风语!”贵飞懒汉挥着拳头,冲向侧方。 这回他倒是误会李大壮和李坚强了,事实上,他们正在怀疑人生。 不等他靠近,李坚强一脚踹出去,贵飞懒汉本就身体孱弱,之前又遭过毒打,直接被踹个狗吃屎。 看着他的窘态,李坚强嘴角还没弯起时,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飞向岗崖之外。 “儿砸!”李大壮惊呼。 李坚强大概在国外待久忘了,被弟弟称呼为彪子的李主任,那可是清溪甸第一猛男,十几岁时打遍方圆十八里,比他弟弟牛逼多了,家里没辙,只能送去部队管教。 岗崖说高不高,不矮不矮,三米多。 李坚强摔下去的样子惨过贵飞懒汉一百倍,脸先着的地,得幸亏是黄土地。 李大壮倒是想替儿子报仇,然而,面对此时沉着脸,不像李主任,更像彪子的李建勋,又鼓不起勇气,只能牙齿咬得咔咔响。 第838章 年夜饭 第838章年夜饭 “你叫建昆是吧,感谢感谢。” “我刘老五活了大半辈子,像你这么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往后有事吱个声。” “对不住了后生,这几天我们也是被逼疯了,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担待。” … 夜幕下,拉线过来用竹竿架起来的几盏大灯泡,将黄河大卡周边照得通亮,最后几个外村人也相继领到钱,和之前的人一样,皆对李建昆感激不已,表情中透着敬畏。 清完外村人的账,轮到本村人。 每一个上前领钱的清溪甸人,脸上都有抹尴尬,他们比外村人更觉得抱歉,同时对于建昆的能耐,对于他的言出必行,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知。 不吹不擂地讲,经此一事,李建昆在清溪甸的声望达到顶峰,连贵义老汉都望尘莫及。 所有账全部清完,已是凌晨时分。 无法遏制的戾气升腾而起,这一刻连杀人的心都有。 “他呀,以前是个木匠……”贵飞懒汉知无不言,娓娓道来。 李建昆拖着一身疲乏回到家,又看到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李贵飞,这让他意识到,之前还是出了事,家人挨打了。 这狗几把和他儿子,竟想灭自家满门!! “好啦好啦,这个灾过去就过去了。”玉英婆娘说着,喊上大女儿,两人一起前往厨房,无论怎么样,今天是除夕夜,按照传统该吃个年夜饭,尽管临时备不出几个菜。 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农村木匠的业务范畴,不仅限于打制家具,他们还深度参与到白事之中。 谈不上影响,但谁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要让自己白出三千万,李建昆肯定不乐意,他望向贵飞懒汉:“说说李奇峰。” 他扔下装钱的麻布袋,火急火燎找到姐姐和小妹,见她俩身上还算干净,只是哭肿眼,不禁暗松口气。 “建昆,你别怨我,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想带着乡亲们发财,谁承想……”贵飞懒汉弱弱说。 彪子迟疑一下问:“建昆,这么一车钱,拿出来,对你有影响吗?” “你这么牛,李奇峰怎么不带着你跑?”李建昆狠狠剐他一眼。 ‘我老娘给人下了跪!’他想。 “国庆叔?”李建昆面色稍霁,老实巴交还有残疾的国庆叔,会挺身而出带头相帮,和外村人对峙,这一点他也没想到。 “过亿是肯定的吧,毕竟你看我一个人……”贵飞懒汉说到这儿讪讪一笑,他在这方面同样很有天赋,除了李奇峰外,他应该是最大的会长,以前这份战绩常被他引以为傲。 玉英婆娘上前抓过小儿子砸破皮的手,满眼心疼,让他别生气,遂告诉他多亏村里人及时出手帮忙,才没酿成大祸。 “这不是隔着距离嘛,我跟他算不上知根知底……”贵飞懒汉的音量越来越弱,留意到小儿子的表情,意识到会越说越错。 很快,他的会火爆乐清,并极速向外扩张,突破乡,突破县,蔓延到周边好几个县区。 今年的除夕夜竟然这样度过了。 谈起来,李大壮是同村长辈,一般事他能忍,但这事儿例外。 李贵飞见小儿子红着眼睛瞥过来,浑身一哆嗦,赶忙说:“都怪李大壮他们父子,不停地在外面拱火,巴不得咱们全家死绝。” 在这方面,李奇峰同样深得家里的老人的真传。 随着参与的白事多了,李奇峰又被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变得颇具声望,并且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 彪子含笑摇头,说没什么,事情解决就好。 李奇峰出身于乐清镇一个贫困家庭,家里实在无法供养他读书,早早他便辍学了,跟随家里的老人学习木匠技艺。 李云梦这会儿变得格外乖巧,给父亲和两位哥哥倒来茶水。 和李奇峰一起消失的,不仅有他媳妇儿,还有几名小会长。 钱还剩下百来万,彪子上前搭手,和弟弟一起往宅子里抬,李建昆这时才留意到他满身鞋印子,问他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的情绪突然爆炸了。 抬会并非他发明的,早前清末时期,在当地就广为流行,只是通常规模较小。在不少人的推举下,李奇峰顺势当上会长,并创建了他的“百人百元百月单万会”。 李建昆现在连骂他的力气都没。 在这件事上,李奇峰表现出了比当木匠高出百倍的天赋。 三人要不然浑身酸痛,要不然累到虚脱,在略显杂乱的堂屋四方桌旁坐下。 李建昆实在提不起力气骂他,目露沉思: 李奇峰手上肯定还有不少钱。 显而易见,至此,李奇峰已经拥有成为会长的一切基础。 “对,国庆。”贵飞懒汉用力点头,许下一个宏愿,“我要让他们家发财!” “会里到底有多少会员,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保守估计,不低于十万人!”贵飞懒汉说。 在家里的老人的严厉教授下,经过漫长时间,李奇峰的手艺愈发精湛,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成了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 他立刻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李建昆默默记下这个大恩,同时,李大壮和李坚强这对父子的仇,他也不会忘。 “收上来多少钱呢?”李建昆问。 砰! 李建昆双眼爬满血丝,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周围的更多细节告诉他,屋子里被刻意清扫过,天知道之前是多么一片狼藉。 他注意到,笑着告知他没事没事的老母亲,青布裤子的两个膝盖处,格外脏。 据传,除了他的那栋两层红砖楼里当天收上来的钱,被当时在场的债主们瓜分外,后面蜂拥过去的债主们,并没有找到其他的钱。 无法确定这些钱是被李奇峰提前安排走了,还是被他藏起来。 唯有找到这些钱,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只是当前信息太少,乐清那边是什么情况、这件事引发的震荡,除了自家这边外,李建昆几乎一无所知。 他决定抽时间走一趟,等了解清楚情况后,再从长计议。 这件事暂且放下。李建昆又想到李坚强和李大壮这对父子。 想要办李坚强,却不太容易,这家伙的身家富贵全在意大利,而那边他去都没去过,没有任何势力资源。 倒是李大壮,办这老小子,不算难…… “吃饭吧,”李云裳走进堂屋,尽量挤出一丝笑容,“四个菜,也算有鱼有肉,伱们喝点?” 四个菜……李建昆心想,这是他两辈子人生中,过的最凄惨的一个除夕夜,往年家里再穷,年夜饭也不止四个菜。 不多时,四个菜上桌,咸鱼,腊肉。是李贵飞给钱让人家帮忙做的。 至于其他菜,家里根本没准备,李建昆他们那天回来的时候,宅子正处于围攻之中,问题没解决,哪有心思去筹备年货啊。 六口人,围坐在堂屋的四方桌旁,就着四个菜,凄凄惨惨。 难以下咽。 “咚咚咚!” 正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动静。 大家相视而望,李云梦小跑去开门,门外走进一个妇人,左右手上各端着一只海碗,里面分别盛着萝卜炖肉和家烧杂鱼,冒着腾腾热气,香气四溢。 “王婶儿。”李云梦吸溜一抹口水,甜甜喊人。 “吃着呢。”王婶儿笑着点头,目光投向堂屋,“想到你们家没备年货,送两个菜来。” 四方桌旁,所有人同时起身。 这是正儿八经的礼轻情意重。 王婶儿这边菜还没放上桌,院门口又有动静传来,李云梦眼前一亮,喊了声“德贵叔”。 德贵叔手上同样端着两只海碗,里面分别盛着红烧野兔肉和油焖大虾。 “巧了,春香你也来送菜啊。” “我家菜没你家好,赶紧地,摆上来。” 这四个热腾腾的菜往桌面一摆,凄凄惨惨变成大餐,李云裳捂着嘴,想哭。 而接下来,她也确实泪奔了。 送菜的乡亲们一个接一个,老李家的门槛险些被踏破。 由于白天的事一折腾,今年清溪甸的年夜饭几乎集体推迟,这个点各家各户才开席,菜烧好后,都不忘匀出几道最好的菜,送到老李家来,多半人家刻意多做了些—— 大家想到一块去了,知道老李家没备什么年货。 “放不下了,放不下了……”玉英婆娘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四方桌上几乎已找不到空隙,后面送来的菜得码在两个碗沿上,前面送菜的人还没走,后面有更多人过来,堂屋里一时人满为患。 李建昆眼眶红润,嗓子眼里有股酸楚,说不出话,想鞠个躬,动作没做完,周围七八双手一起托过来。 “建昆,犯不上,这事儿说到底,也怨不得你爸,我们知道他投的比谁都多,他也是受害者。” “是啊,你回来后一句推卸话没说,揽过所有责任,把经你爸手的钱全部结清,我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大道理,就看出两个字——担当。” “这孩子,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亏待咱们。” “建昆呐,辛苦你了,搞来那么多钱,肯定不容易,要是有什么困难吱个声,把钱给你,我放心!” … 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实在太好哭了,猛男于彪子,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掉。 李建昆揉了把眼睛说:“小梦,去把酒抱出来,今天是三十夜,大家过来是客,不喝一个哪能走?” 老李家菜是没备,酒是真不缺。 李云梦嗖嗖冲去里屋,抱出来一整箱茅台。 李云裳把家里的酒盅全取出来,还不够,只能用碗代。 李建昆薅过一只白瓷碗,倒上大半碗,双手端起,邀敬在场所有乡亲,咕噜咕噜一口闷。 “这孩子,你喝慢点呀。” “哟,建昆这酒量渐长啊。” “来来,我陪。” 正当堂屋里欢声笑语,气氛热烈的时候,人群后方传来声音:“这么热闹呀。” 大家齐齐扭头望去,老支书也来了,带着婆娘,每人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满丰盛的菜肴。 与其他乡亲不同,贵义老汉家年夜饭烧好后,一股脑儿端过来,家里没留。打算晚上就在这儿吃了。 贵飞懒汉都忘记多少年没和他哥一起吃过年夜饭,要换以往,他是不稀罕的,此刻犹豫一下,招手说:“来吧来吧,一块吃,端个什么菜,你看看我家,缺菜吗。” “我又不是端给你吃。” “行行,今天不跟你吵架,有本事酒桌上见分晓。” “怕你?” 乡亲们哈哈大笑。 李建昆要收回自己的话,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 第839章 两个仇都不好报 第839章两个仇都不好报 大年初一早上,天蒙蒙亮时,村子里鞭炮声不断,有种报复性放炮的感觉。 清溪甸恢复了应有的过年氛围。 李建昆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起床,吃过老母亲烧的汤年糕后,和彪子一起出门,兵分两路,他去镇上打年货,彪子去县里接媳妇儿和儿子回来过年。 李建昆采买好年货回来后,又和李贵飞分两路去拜年,后者拎着大包小包前往李国庆家,他提到拜年礼来到大伯家—— 本地习俗,下午不兴拜年,初一又要拜最重要的长辈的年,现在时候不早了,不然李建昆也想和李贵飞一道去国庆叔家。 日头正好,贵义老汉家的泥墙院儿里,伯侄俩在小马扎上相对而坐,旁边有张小四方桌,上面摆放着茶水和副食盒。 贵义老汉提及李奇峰消失的事,说闹出很大风波。 “有些地方全乱套了,死人的,绑人的,弄得乌烟瘴气。”他叹息道。 “这种模式,说白了,就是会员发展会员,会员人数越来越多后,发展的速度会呈指数倍增,危害性太大了。”李建昆摇摇头说。 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会儿后,李建昆指指脚下:“大伯,其实咱们村也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以后爆炸了,整个清溪甸都要跟着臭名声。” 贵义老汉先是一怔,然后问:“你是说李大壮的皮鞋厂?” 李建昆点点头:“他那厂生产的皮鞋什么质量,没人比咱们村人更清楚吧,纯粹的面子鞋,乍一看还行,哪双鞋能穿过一个月? “他也知道聪明,本地不碰,只往外面销,但本质是一样的,不还是个骗人玩意么? “大伯,无论他每年能给村里多少钱,我认为都不应该纵容他,这叫助纣为虐啊。” 贵义老汉苦笑,心想这小侄子说话还真不客气:“我倒不是为了他缴给村里的那几个钱,主要他这个厂子开起来,解决了村里百多号妇女的工作问题,平时既能照顾家里,又能赚笔工资。” “这是短期利益,您想过长远吗?” 李建昆说:“咱们村现在干事业的可不是他李大壮一个,往后落个‘生产假冒伪劣产品’的名头,村里所有人都会受牵连,大家干什么都不好干,到那时的损失,可就不是几个工钱的问题。” 贵义老汉蹙眉沉思,无法反驳这话。 李建昆又说:“咱们村现在也不差钱,想解决这些百多号妇女的工作问题还不简单,她们干的活儿都不用换,村里出钱,办个正规鞋厂。不行这钱我出。” 贵义老汉沉吟少许后,微微颔首:“行吧,我知道怎么办。” 想要让李大壮的皮鞋厂倒台,很简单,村里一句话的事。 这家工厂是前两年办的,正儿八经的挂靠厂,挂靠在以前的清溪甸大队名下,现在的清溪甸村委会。 不带个人恩怨地讲,它也该倒。 下午闲来无事,贵义老汉把李大壮喊到村支部,不是和他商量什么,直接下命令——关厂。 李大壮自然一蹦老高,贵义老汉没搭理他,让人把他轰出去了。 “这是公报私仇!” “李贵义无德,帮着他弟弟家报复我家!” “可怜我儿子不就是说了几句合理推测的话吗,被他们家的人爆打一顿不算,还要这样报复我们家。” “清溪甸没天理了,成了他们两家的一言堂!” 从村支部出来后,李大壮一边气鼓鼓往家走,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吸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不傻的人都能想到,这事儿只怕还真和建昆家有关系。 “呲——呲——” “喂?喂!” 这时,村支部门外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传出贵义老汉的声音: “下午不拜年,大家应该都有空,和村民们说个事儿。” 农村里下通知,布置个工作,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村里那家‘壮强皮鞋厂’啊,经村委会慎重考虑,决定给它关了,原因很简单,厂里生产的皮鞋质量太差,这是会搞出问题的……” 贵义老汉把小侄子的那套说辞,娓娓道来。 清溪甸各处,村民们竖起耳朵听着,不得不承认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和壮强皮鞋厂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立刻表示支持—— 他们是做良心买卖的,可不想往后被殃及池鱼。 “至于现在在壮强皮鞋厂工作的村民呢,也别着急,咱们村现在还算比较富裕,有些余钱,后面村委会会开会讨论,由村里出资办企业,安置那些离不开家,又想赚份工资贴补家用的人,像砖瓦厂一样。” 听闻这话,原本还有些担忧失去鞋厂工作的人们,瞬间也没意见了。 有意见的只有李大壮一家。 他们两口子在自家的水泥洋楼外面,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一边脸上罩着纱布的李坚强,端着咖啡杯靠在门楹上。 “行啦,别骂了,有什么用?你俩还拗得过李贵义?赶紧把厂里的设备转移走,然后放把火烧了。” 李大壮两口子诧异回头:“烧、烧了?” 李坚强冷哼道:“不然呢,留给他李贵义用啊,这老小子没按好心。” 挂靠厂,上纲上线地讲,所有权归集体。村里如果要强硬收走厂子,李大壮屁都放不了一个。 李坚强认为李贵义完全干得出这种事,这老汉是个狠人。 “未必是坏事,厂子开在这个小破村里,永远都别想做大。”李坚强一副生意导师的派头,成功说服了李大壮两口子。 当天夜里,村西头的山岗上,燃起熊熊大火。 清空设备、库存和材料的壮强皮鞋厂,付之一炬。 —— 大年初四这天,李建昆来到乐清镇,李奇峰家所在的村子。 这个村子像打过仗样,满目疮痍,在仿佛被大军踩踏过的黄泥地上,他发现了不止一处乌红的痕迹。 李奇峰跑路后,这里无疑成了承受债主们怒火的当先之地。 天知道前几天村里都发生过什么。 现在,倒是异常宁静。 一路走过,李建昆连人头都没瞅见几个。 他费了老半天,硬是没找到李贵飞和彪子所说的那栋两层红砖楼,最后“逮”住一个老汉询问,散出去一包华子,才在对方的领路下,来到地方。 两层红砖楼消失了。 垮塌成一片废墟。 “看到了吧,那些人像疯了一样,不光这个房子,李奇峰的另一个,还有和他沾亲带故的人家的房子,全被推倒了。” 老汉说,说完又补充道:“死人了,跟李奇峰沾亲带故的人,不止一个,村民们都吓到,要不躲到外面,要不奔亲戚家,只剩我们这帮老不死的敢待在这儿。” 他的表情中明显有些怨恨,不知是恨李奇峰,还是恨债主们,又或者二者都有。 李建昆指向废墟周围的一个个土坑:“这是怎么回事?” “找钱呗,都说李奇峰把钱藏起来了,那帮疯子掘地三尺找,他的两个房子周围、田地里,包括他家祖坟,全给人刨了。摊上这么个不孝子,列祖列宗死了都能被气活。”老汉一脸厌恶说。 “没找到?” “警犬都找不到,凭他们?” 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哗啦火柴替他点上:“老伯你觉得呢,李奇峰到底是把钱藏起来了,还是带走了?” 老汉小口吸着烟,摇摇头:“他能带多少钱?那些债主和公安算过账,他手里还有好多呢,听说一拖拉机都不一定拉得完,他最后露面,到发现他失踪,只隔一天,之前也没人发现他有什么行为不正常,伱要知道,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呢,就算让他带着一拖拉机钱跑,他也跑不掉。 “应该还是藏起来了,他既然藏嘛,肯定不会让人轻易找到。” 这个说法在理,李建昆也认为李奇峰想大批量转移钞票,在当下这年头,并不容易。 通过这些信息,大致可以推论出三点: 第一,藏钱的地方就在本县,甚至距离这个村子不会太远。 第二,李奇峰既然藏钱,那么势必想着今后要回来取。 第三:一个人有所挂念,大概率不会跑太远。 然而,即使推论出这些,李建昆悲观地发现,想要找到钱,或者逮住李奇峰,仍像大海捞针。 他在老家甚至没什么势力和帮手可供差遣。 茫茫大地,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个坑,想要找到一个人,太困难。 “对啦,你到底是干嘛的?也是债主?”老汉问。 “大债主。” 老汉再次上下瞅瞅他:“那你还好,没疯。”末了,他补充说:“等吧,等公安抓到人。那些债主也在附近到处挖坑找钱。哦对啦,听说没查到李奇峰那伙人买车票的记录,可能没走远呢。” 李建昆心想,果然。 然而,还是那句话,李奇峰即使把钱藏在对面山头上,即使人就猫在隔壁的某个县,对于他来说,仍是茫茫大地,茫茫人海。 带着浓郁的不甘——他现在明白,他在乎的不是三千万,而是这个李奇峰险些坑死他们一家!李建昆颠着贵飞懒汉的大凤凰,打道回府。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回到石头矶镇,一路碰到不少人客气和他打招呼,有些他完全没印象,也不知是不是李贵飞过去的债主。 他想起老母亲让他从镇上捎两包盐回去,于是,推着二八大杠前往镇上唯一的街道,路过以前的公社大院,现在的镇政府时,眼神扫到什么,他下意识顿住脚。 李坚强和李大壮父子,正从大院内向外走,还有个干部给他们送行。 “杨主任,那就这么说好了。” “听说你们在清溪甸的那个厂子烧了?” “天灾人祸,没办法。不过也好,我们老早想把厂子开到镇上,大干一场,清溪甸那山沟沟,阻碍发展。” 李建昆微微蹙眉,关了他们在清溪甸皮鞋厂,难道还成全了他们? 在这对父子脸上,他确实没看到半分失落,笑容满面。 第840章 被抓 第840章被抓 李建昆戳在镇政府大院门口,李坚强父子从里面走出来,很难不发现。 双方的视线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呸,小人!”李大壮啐道,他敢拿脑袋来赌,贵义老汉要关掉壮强皮鞋厂,背后肯定是这小子在使坏。 李坚强的表情中还有股异样。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李建昆是从哪儿搞来的三千万,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他会敬而远之,然而,想起过往因李建昆所遭受的苦头,还有现在脸上隐隐作痛的伤,让他潜意识里并不想理智地去思考问题。 “建昆,多谢多谢啊,没这一茬儿,壮强皮鞋厂只怕再过十年,还缩在清溪甸那小破旮旯里。” 他说,嘴角挂着笑意,神情中写满—— 你能奈我何? “哦。”李建昆把着大凤凰的龙头,朝大院内走去,“我没打算让你们感谢我,如果是这样……我改。我会确保你们的厂子在镇上也办不了。” 李坚强还未有所表示,李大壮勃然大怒:“大言不惭,镇上的官儿可没你家亲戚,你算个屁!” 能动手的事,李建昆向来不逼逼。给李大壮父子送行的干部还没走远,他喊住对方,然后两人一边聊着什么,一边结伴走向大院内部。 “余镇长批了李大壮在镇上办厂?” “即使他们造的鞋稀烂?” “作为镇里的老百姓之一,我不同意。” 他们正为这事而来,突然冲出个李建昆,明着要使坏,他俩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镇长名叫余从军,从五屉桌后起身,笑脸相迎,对于这孩子他并不陌生,尤其这几天,对方的名字他至少听人提过数百次—— 这使得李大壮和李坚强父子的脚,好像被焊在水泥地上。 简单寒暄后,无需李建昆开口,余从军已经猜到他的来意,没见刚才有两人在门外吃了闭门羹么。清溪甸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两家不对付,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余镇长死死盯着他,心想这小子是在威胁我吗? 问题是,好像还真被他威胁到了。 “走!”李坚强眯起眼睛,招招手,率先原路返回。 余镇长睁大眼睛:“你不同意?” 他老子惹下的滔天大祸,被他轻松摆平,天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三千万,近乎神迹。 这小子现在在镇上的声望,别说他,把他们单位的人加在一起都抵不过。 啪! 镇长办公室的房门关上,又被李建昆咔嚓反锁。 “有人愿意投资办厂,提供工作岗位,贡献税收,我没理由不同意吧?” 只要他振臂一呼,绝对一呼百应。 李建昆找到镇长时,这对父子几乎踩着脚后跟跟上来,不过他的手更快。 给了大棒,李建昆反手送上萝卜:“前进电器厂和向阳农机修造厂,我们家准备还给镇上,以后镇上自己安排。” 平心而论,余从军还得感谢他,否则石头矶镇大概率也会像某些地方一样,乱作一团。 镇长:“……” 余镇长:“……” “他们生产假冒伪劣产品,难道不败坏咱们镇的名声吗,我可不愿意走出去被人戳脊梁骨。”李建昆顿了顿,继续说,“不光我不同意,我相信绝大多数的镇上老百姓都不会同意。” 余镇长大吃一惊,尽管上纲上线地讲,这两家场子归集体所有,但是还要点脸的人必须得承认,除了那两块地皮外,其他的镇里可没拿过半毛钱。 这小子说话很中听,用了一个特灵性的“还”字。 “此话当真?” 李建昆点点头,这两家厂子当初从老王手上接过来,一分钱没花,等于是件礼物,没道理卖出去。他不可能再让李贵飞待在老家。把两家厂子归还给镇上,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也会做。 余镇长大喜过望,继而一本正经说:“嗯,小李同志提的意见很中肯也很实际啊,确实不能盲目发展,也要顾及影响,行吧,我采纳并同意。” 李建昆:“……” 半晌后,房门打开。 李大壮和李坚强扑棱进来,李建昆大摇大摆离开。 “余镇长,不管他说啥,千万别听他瞎咧咧!” “镇长,我们在清溪甸的厂被关,就是他在使坏,他这是在蓄意报复我们家,您可不能当他的帮凶。” “什么凶?”余镇长拍桌而起,怒斥道,“你们办厂心术不正,净弄些假冒伪劣产品,我原本还不知情,多亏刚才小李同志反映……” “镇长!”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不可能让你们把壮强皮鞋厂开到镇上。” 李大壮:“……” 李坚强:“……” 他们才不信余镇长的鬼话,清溪甸距离镇上没几步路,谁不知道壮强皮鞋厂的情况? 这对父子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心想李建昆那厮莫不是会妖言惑众? 这才几分钟啊,他们谋划好几天的事,居然顷刻间泡汤。 —— 李建昆回到家时,家里有外人,但不是拜年的客。 两名大檐帽在宅子的内院里,与贵飞懒汉相对而坐,过来找他这个小会长了解情况。 看见李建昆,向李贵飞确认过身份后,一个大檐帽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是县局的一名大队长,姓罗。 “李建昆同志,有个问题还希望伱回答一下:你从哪儿搞的那么多钱,近三千万?” “借的。” “借?” “我认识一些港商。” 罗队长目露狐疑。 然而,李建昆言尽于此,没有多谈的意思,他搬来一张马扎,凑在旁边坐下,想通过大檐帽,获得一些李奇峰的消息。 据大檐帽所说,经过对运输系统的票务查询,他们已确定李奇峰在几天时间内,不可能逃太远,但也不排除他走水路偷渡出境的可能—— 本地靠海,这样的跑路方式,反而比较方便。 “他藏的钱呢,不要了?从心理学上讲,一个贪财的人,不会让自己距离财富太远、太久。”李建昆发表看法。 罗队长知道他是个大学生,也不介意和他探讨一下,思忖着问:“你的意思是说,李奇峰要不了太久会回来?” “首先,可以确定一点:他既然藏了钱,势必想着某一天回来取走。”李建昆缓缓说道,“这件事具体会什么时候发生,我认为取决于社会对这件案子的关注程度,他肯定会等到相当安全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顿住,脑子里灵光乍现,遂盯着罗队长一字一顿道:“我们未必没有办法让他的归期提前!” 贵飞懒汉和另一名大檐帽诧异,心想这个节骨眼上,打死李奇峰都不可能回来吧,送人头么? 罗队长却是眼神明亮,顺着李建昆的话说:“如果他足够重视他的钱!” “他必然重视,从许多细节上可以说明,再者,他很清楚从此要浪迹天涯,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钱是保障一切的基础,没钱他就完蛋了。”李建昆继续说。 “如果,让他知道他藏的钱存在风险,保不齐马上会被人找到,他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回来!”罗队长道。 “他肯定一直在关注咱们县的消息,只要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新闻,比如:警方有重大突破!可能在几日内侦查到李奇峰的藏钱位置。” 啪! 罗队长猛一拍大腿,神情振奋:“好一招引蛇出洞!” “好个毛。”旁边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是另一个大檐帽,“队长,你确定要发这种新闻?到时候能不能抓住李奇峰我不知道,但咱们局指定要被债主们挤爆。” 听闻这话,罗队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想,是啊,以眼下的情况,但凡谁让走投无路的债主们看到一丝希望,他们保管蜂拥而至,团团包围,让你动都动不了。 先不提他想不想使用这招引蛇出洞的计划,领导肯定不会批准。 “哎……”罗队长幽幽叹息一声。 李建昆皱了皱眉,这个计划有一定的成功概率,他不是太能理解,警方为什么不愿采纳,对于这个案子来说,还有什么比抓住李奇峰更重要? 大约半小时后,罗队长二人告辞离开。 两人推着自行车,快要走到清溪甸村口时,从后面追上来一个衣着光鲜时髦、半边脸上罩着纱布的男青年。 “公安同志,你们刚从李贵飞家出来吧,你们就没怀疑过他小儿子李建昆,从哪儿弄来的三千万吗?” “他说借的。” “这你们都信?我告诉你们,在李奇峰失踪前后,李贵飞和他两个儿子都去过乐清镇,你们品,你们细品……” 两个大檐帽睁大眼睛:“你是说,李奇峰藏的钱,已经被他们家找到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觉得,正常情况下,谁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搞到三千万现金?” 罗队长二人相视而望,他们老早认为这事儿不对劲。 如今细细一捋,似乎,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走!” “先带回局里再说!” 望着二人折返而回,其中一人从武装带上取下银白色的手铐,李坚强弯起嘴角,舒坦。 第841章 三个小会长 第841章三个小会长 望海县的县局,和县委大院在同一条街上。 经过县委大院时,当瞥见院内席地而坐着的密密麻麻的人时,李建昆突然有所明悟,为什么“引蛇出洞”的计划,大檐帽们并不想采纳。 那条假新闻一发,让债主们看到拿回钱的希望,只怕到时县局大院内的混乱状况,会十倍于现在的县委大院。 李建昆暗自叹息,今天可是大年初四。 当然,对于自己大年初四被带到局子里这事儿,他也是相当不爽的。 进入县局,罗队长二人领着他来到一间审讯室门口,但他坚决不打算进去。 大檐帽不是怀疑他找到了李奇峰藏的钱,并且分发给了李贵飞经手的那些会员吗? 行,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以一种怀疑的口吻。 “呵呵,你还挺会做梦。” “小子,想啥呢?” 时值凌晨,万籁俱寂。 “你!”三人脸色大变,身体抖成筛子。 李建昆认为这个点子,有很大概率引出李奇峰的动作,比之前那个计划更靠谱。 反正钱已经分了,债主们没有指望。 一番如汇报工作般的自报家门后,罗队长道明意图:“请问领导,你们知道李建昆这个人吗?” 对面,四把黑黢黢的枪管对准他们。 “你就、不担心?”罗队长问。 三个黑影惊愕地发现,这个宅子里根本没有一个李贵飞家的人,住的是一群民兵。 “坐牢?”李建昆笑道,“不不,你们如果告诉我李奇峰在哪儿,我会考虑报警,警察会从李奇峰手上救出你们的亲人,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子崩了他!” 比如标题为:【清溪甸小会长退还三千万会费,这笔巨款从何而来?】 李建昆莞尔:“没那么好,只不过这个李奇峰,险些害得我家破人亡,不逮到他,我很不爽。所以即使付出点什么,我也愿意。” 可惜……消息捎不回去,人也回不去。 罗队长无法反驳他的话:“去我办公室。” 至于说他把三千万业务款项,拿来替李贵飞还了债,如果有人想在这事儿上做文章,一不做二不休,他只能把华电公司的法人、港商林新甲喊过来了,然后二人称兄道弟,林新甲说:“没事,这钱先拿给你用”。 “我有个新点子。”李建昆突然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三千万哪儿来的吗,地委那边一清二楚。” 罗队长曾问他“你就不担心”? 他只担心一件事——家人的安危。 “草!”民兵队长李大江经由上次取钱的事后,对李建昆敬若神明,正想上前削三人一顿,被李建昆抬手制止。 清溪甸仿佛成为旅游打卡地,无数债主奔过来打听情况。 是夜。 “没猜测的话,你们还有亲人和李奇峰待在一起,对吧?” 细微的轻响,这是老李家院门的门闩被拨动的声音。 “罗队长,首先我申明一点,你没有理由抓我,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找到了李奇峰藏的钱,他欠李贵飞的,李贵飞欠他经手的会员的,我拿走,还给那些会员,天经地义。” 李建昆微微蹙眉,从这话里听出一个信息:这里头没有李奇峰。 正在这时。 罗队长示意他稍等,带着股兴奋,急吼吼去向领导申请。 “地委?” “妙,妙啊!”罗队长听完,眼神大亮,他分析道,“李奇峰藏钱的地方,应该就在他们村子周边,这样一来,我们部署好人员,包括在各个出入县城的关口,撒下天罗地网,只怕他不敢来!” “屎吃不吃。” 吱呀—— 所以,他布置了这一手。 他打算以身入局,假戏真做。 “铳也准备好,进他们家后,先制住所有人,别让他们大喊大叫。万一惊动村里人,劫他们家小孩。” 听说李贵飞有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其中一人哈喇子直流,他想,反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曰一个,也不会更坏。 等于说,他们此行的任务完成了。 “这我知道,全是李奇峰家那一块的。”贵飞懒汉回话。 “李建昆?你问这做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如果不告诉我——” “担心什么?”李建昆耸耸肩,“事实上,我家拿三千万还账的事情,已经在传,只是没上新闻,迟早全县都会知道。” 还有更多人从不同的卧室里奔出来,人手一把老式步枪。 女警花显然也在攻击范围内,微微红脸。 “什么业务款项?你明明把钱发了。”罗队长梗着脖子问。 领导批准了计划!—— 两天后,一则新闻在望海县传得沸沸扬扬。 “嘿嘿,还是峰哥脑子好使,现在进城关,不亚于龙潭虎穴,想确认咱们的钱安不安全,问李贵飞那老儿也是一样的。” 顺利进来后,三个黑影凑在一起,不禁长松口气。三人用手势交流,准备分别潜进卧室,控制住宅子里的人。 三个黑影嘀嘀咕咕一阵儿,商量好所有细节后,踮着脚尖,如幽灵般潜入清溪甸。 当父子三人回到自家宅子里时,堂屋居中跪着三个同样一身黑棉衣的人,他们身上的东西:喷子、匕首,毒药等,都被这年头有丰富逮人经验的民兵队员搜刮出来,放在四方桌上。 那他们的仇恨对象可不仅限于李老家。 老李家闭门谢客。 再在内容中,刻意引导,让人们把这三千万和李奇峰藏的钱联系到一块儿。 “哦?”罗队长眼前一亮,竖起耳朵。 “两个问题。”他踱步到跪地的三人面前,“第一,李奇峰在哪儿。第二,你们把钱藏在哪儿了。” “药狗的药拿出来备好。” 分分钟被清溪甸的人摁熄火。有些人还没走到清溪甸,在镇上已经躺了。 李建昆看着悻悻然挂掉电话的罗队长:“满意了?” “别冲动,悄默默为上,我是不信的,峰哥藏钱的位置连我们都不知道,才几天时间,这么容易被他找到?” “要是钱真被他拿了,给分了……” “给个痛快的吧,横竖不过是坐牢!” 凌晨两点多,悄无声息摸上门的,大概率不是心里不平衡的会员吧?李建昆心想,有些兴奋。 “什么来路不明?搁省银行取的,有什么来路不明的?我们地委帮忙安排的!你们这帮家伙,不会把人给抓了吧。” 心头拔凉的三人,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声大笑起来。他们听明白了,钱是安全的,李贵飞和他儿子根本没找到。 咔——咔—— 来到罗队长的办公室,他重新唤来一个漂亮的女警花搭档,做笔录,让李建昆老实交代。 这踏马是个陷阱! 李建昆被窗外洒进来的灯光刺醒,猛地一个激灵,睡意顿消,赶忙从邻居家的木板床上爬起来。 “哦豁!你承认了是吧,你承认了是吧!”罗队长身旁的那个大檐帽,不知为何这么兴奋。 “你说的简单。”罗队长用力薅了两把头发,示意女警花先离开。本以为李奇峰的案子总算查出点什么,不承想又被打回原形。 看到李建昆点头后,罗队长带着满腹狐疑,薅过五屉桌上的红色座机话筒,挂到海州地委办公室。 李建昆侧头望向李贵飞:“他们都是哪个村的?” “不劳您费心。当然了,你如果干好正事,把李奇峰藏的钱找出来,窟窿就能补上,那真是谢谢您了。” 这正是他想出这个点子的前提,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搞定。 “大哥,像领导劝的,干点正事行不行?”李建昆翻个大白眼,地委都没刨根问底他要拿钱开展什么业务。 “我会送你们回家。” “他有一笔巨额现金来路不明,说你们这边清楚……” 院门成功打开,又被轻轻合拢。 “伱听得懂人话不?”李建昆忍不住想喷他。 彪子和李贵飞也爬起来。 村里的狗倒也叫唤过几声,后面便没了动静。 怕心里不平衡的会员滋事,也怕李奇峰绕开布下天罗地网的城关,不去查看自己的藏钱地,退而求次来找李贵飞确认情况。 罗队长着实被喷得不轻。声音钻出话筒能传出两米。 “问个屁!赶紧把人放了!要是扣了钱,马上还给他!这笔钱是业务款项,干干净净,我们一清二楚。你们望海不是搞出乱子了吗,一天天的,正事不干……” “知道你还问?”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你直接电话去地委问。” 啪! 拉线开关的清脆声传来,宅子堂屋里的四十五瓦灯泡,突然亮起。 李建昆的新点子不复杂,是基于之前那招“引蛇出洞”改良的。 贵义懒汉凑上前,一眼便认出三人:“他们就是跟李奇峰一起跑路的小会长!” 李建昆摆回脑袋,居高临下俯望着三人,露出在三人看来如魔鬼般的笑容,他说: 李建昆颔首表示赞同,他的点子只是一个引子,想要抓住人,还得看执法部门的部署。 “我看你这个窟窿怎么补!” “发假新闻引李奇峰上钩那套,行不通的,上面不会批。”罗队长抬头望来。 “您好,我这边是望海县县局……” 设想一下,消息如果传到李奇峰耳朵里,他会怎么想?怎么办? 必然是一个大写的“急”! 他肯定迫不及待想确认自己藏的钱没事。 三个黑影一时被刺得睁不开眼,等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况后,心头同时咯噔一下,发出“咝”的声音。 “你确定?” 大约二十分钟后,罗队长去而复返。 让这件事更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也出现过闹事的人,他们的心态是:自己的本钱一个子没拿回,石头矶镇这边,所有会员却全额拿回了,妒忌,认为不公。 “不,这次不全假,来个半真半假,重点是不会带给债主们希望,以至于让你们这边也‘沦陷’。” 清溪甸村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三个黑影,凑到一块儿,压低声音交谈。 “你是个好同志。”罗队长由衷道。 “也、没抓,只是带回局里问个……” 这不仅是死路一条的问题,有些事儿,比死还可怕。 在做出那些腌臜事之后,家,成了他们永远无法再奢望的字眼,单是想想那个地方,便会不寒而栗。 第842章 格局 第842章格局 “突突突突——” 天边刚见鱼肚白时,一辆拖拉机扰人好梦,轰鸣驶出清溪甸,直奔城关。 李建昆再三考虑后,不打算等到天亮再通知大檐帽过来拿人,天亮后肯定还会有血本无归的会员过来打听情况,万一被他们发现这三个小会长,怕是得闹出大乱子。 三个小会长被五花大绑,扔在铺有干燥秸秆的后斗里,随行的还有李建昆、包括民兵队长李大江在内的三名民兵。 天光大亮时,手扶拖拉机抵达县局。 门岗一听情况,赶忙绕到后斗来打量,继而面露惊喜,又带着几分担忧说:“别声张,你们把拖拉机开到办案楼,我去喊人。” 说罢,小跑向宿舍区。 这使得李建昆明白,县局大院里也有抬会的会员,只是夜里天寒地冻,现在不知缩在哪儿。 不多时,宿舍区方向快步赶来一群大檐帽,罗队长走在第四的位置。 “几位同志辛苦了,确定是和李奇峰一起跑路的小会长?”为首的中年人问。 “你们还没吃饭吧?” “我们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李奇峰的行踪,以及你们的藏钱地方!” “有人认识他们,不会搞错。”李建昆说。 大檐帽们大喜过望,一起动手,把三个小会长从拖拉机后斗提下来,抬进旁边的三层红砖楼里。 作为有功之臣,李建昆等人在县局成功蹭地饭,领导让一个叫“小戴”的大檐帽,领着他们前往单位食堂。 “补过之后怎么判我?” “你信不信你们再慢悠悠的,李奇峰见派出去的人没回,会立马转移?”李建昆反问。 “那是法院的事,不过我们的报告上会写明你认罪态度良好,这对最终的量刑会起到很大作用。” 既然横竖是个死,干嘛还要交代?尽管他们想不通,明明李奇峰的落脚点,他们已经告诉那个魔鬼了。 李建昆也没有离开,李奇峰的藏身地距离不算远,中午之前肯定有结果,他打算等等看。 审讯的大檐帽:“……” 不待李建昆等人思考他为什么这样说,当他们踏进食堂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已经告诉他们答案。 “你审过?”三个小会长尽管被五花大绑,但是身上并没有伤,罗队长对他的信息深表怀疑。 罗队长轻拍脑门:“我之前还真忽略了这一点。不过,看来你早有准备,不愧是大学生。”他说着,竖起大拇哥。 罗队长心头一凛,不敢再耽搁,点好人手火急火燎出发。 “不,这是必要的办案环节,我们肯定还要再审一下。”罗队长说着,踱步走进红砖楼。 “呵呵。” 李建昆白眼一翻:“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快要临近食堂时,小戴讪讪一笑:“可能有点乱。” 这和大学生有个屁关系……李建昆心想,但没说出来。“我审过了,钱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也不知道。李奇峰的行踪倒是问出来了,确实没走远,在温市。” 3号审讯室里,负责此案的罗队长亲自上阵。 “伱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暂且称呼为1号的审讯室里。 “你要明白,现在正值严厉打击犯罪的档口,就凭你们干的破事,害得这么多人倾家荡产,闹出这么多暴力冲突,正常情况下,你铁定是要吃枪子的,现在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李建昆点点头。 “很大?你行了吧你。反正横竖是个死,有种给个痛快的。” “温市,大罗山,从南麓上去,半山腰上有个道观,躲在那里面。”李建昆说。 “关我吧,我要坐牢,赶紧把我关进去。” 更多的不是大檐帽,而是老百姓——抬会的会员们无疑,有些会员甚至拖家带口。 审讯的大檐帽:“……” 2号审讯室里。 审不出来,完全审不出来,这三个小会长都不傻,很清楚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里,以他们干的事,一颗脑袋根本不够砍。 罗队长把李建昆拉到一旁问:“他们摸到你家,想从你父亲那儿搞清状况?” 罗队长:“……” 罗队长一脸悻悻,重新找到李建昆:“你审出来李奇峰在哪儿?” “说!李奇峰在哪儿?” 还精确到登山的路线……罗队长诧异问:“你咋审出来的?” 相邻的三间审讯室里,三个小会长分别被带进去,松开麻绳,扯下堵嘴的抹布,被拷在特制的审讯桌上。 他们看起来既可怜,又蛮横无理,霸占了所有餐桌,端来免费的食物,吃得理直气壮。 食堂内人满为患。 “谁是李奇峰,藏什么钱?” 李建昆还留意到,在桌腿旁,墙壁边,搁着不少铺盖卷。 清溪甸的民兵队长李大江问:“这也赖不到你们吧,干嘛跑你们这边来又吃又住的?” 小戴耸耸肩说:“他们不这样想啊,他们追债无果,大会长李奇峰又跑了,还藏了钱,他们怨我们抓不到人,又找不到钱。” 这大抵上就是大锅饭带来的影响吧,李建昆心想。 换后世,谁如果这么干,大概率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李大江又问:“你们不会轰出去吗?” 小戴瞥他一眼说:“你还不知道这事儿闹成什么样子。你追我的债,我追你的债,搞得乌烟瘴气,打架斗殴且不提,都敢绑人,把房子夷平,有些人觉得会费实在拿不回来,走投无路下自杀的,有几十个。” “咝!”李大江和另两名民兵,同时猛吸一口凉气。 信息闭塞的年代,李建昆也是此刻才明白,这件事闹出了多大的风波。 在这种情况下,机关单位哪敢轰人呀。 从某种程度上讲,眼前这些会员还算良民,他们只是施压,蹭个吃喝,没有作恶的心思,倘若把他们轰出去,让他们觉得集体也不管他们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们这儿都算好的。”小戴感慨,“大多会员还盼着我们能破案,不想打搅我们的工作,你们去旁边几个大院看看,天天有人哭爹喊娘。 “不知道多少家工厂停产,好多商店无法正常营业,后面学校肯定也没办法按时开学。这些会员砸锅卖铁,或者找人借,把钱全给李启峰了,每个月的利息就是全家的指望,全家人的饭钱,他不见了,人们活不下去。” 李建昆皱起眉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察觉到谁在拽他裤子,低头望去,看见一只小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小女娃,大约两三岁,昂着小脑瓜。见他注意到自己,又用小手指向他的左耳朵,遂掬起小手,作讨要状。 李建昆怔了怔,从耳朵摸下一根之前领导发的大红鹰,不确定问:“你要这个?” 小女孩用力点头。 李建昆把香烟交给她后,小女孩兴高采烈跑到一处墙壁边上,把它交给一个无精打采的男人,想必是她父亲。 小女孩得到夸奖,愈发开心,从衣着打扮上看,他们以往的家境是很不错的,现在却落魄到连一根烟都买不起。 小女孩看起来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热闹氛围,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活已从天堂跌入地狱,倘若追不回钱,倘若他们家也借了很多钱,未来还会有无尽苦难等着她…… 李建昆意识到,小戴警官说漏了一点:也有些会员赖在机关大院里不走,是为了寻求庇护。 临近中午,几辆吉普212陆续驶入县局大院,后面两辆还是温市的牌照。 办案楼楼底下一阵躁动,一个头罩黑布兜的人,率先被大檐帽押进大楼。 李奇峰抓到了! 他原本还头铁,想着横竖是个死,一句话都不愿意交代,最后大檐帽先让他媳妇儿开了口,他媳妇儿尽管没有参与抬会,但毕竟是枕边人,知道的比谁都多。 据说李奇峰在审讯室里吟了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后,流下两行浊泪,把什么都撂了,知无不言。 罗队长:“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跑路的?” 李奇峰:“玩不转的时候。”他神经质地笑了笑:“所有会员都想收利息,这种模式说白了,就是发展后面的会员,养前面的会员,可是我数学不好,之前没算明白账,后面我才知道,找新会员是一种不知道翻出多少倍的增长,可能上一个月必须得维持一万人的会员,下个月就必须得十万人。” 罗队长:“你总共拿了多少会款?” 李奇峰:“大概近1.6亿。” 罗队长(声音发颤):“你藏了多少钱?” 李奇峰:“没细数,只记得是146箱,可能三千万左右吧。” 罗队长:“藏在哪儿?” 李奇峰:“村委会,大礼堂,那个砖砌的舞台里面是空心的。” … 罗队长又问了很多事,比如说把钱藏在村委会这种事儿,是怎么实现的——难怪债主们把他们村掘地三尺都没找到。 审讯完李奇峰后,罗队长去见了趟领导,然后找到李建昆。 “藏钱的地方知道了,以防万一,上面决定晚上再行动。”他说。 “藏了多少钱?”李建昆问。 “三千万左右。”罗队长说罢,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李建昆缓缓吐出口气:“甭这样看着我了,我不要。” 罗队长:“!!!” 他接到任务,希望做通李建昆的工作,让这个擒获李奇峰的首要功臣,不要一下子把钱拿光,毕竟,三千万只够赔偿他的,现在的紧迫局势,都需要钱来化解。 罗队长万万没有想到,工作还没开始做,他竟然主动开口说不要。 李建昆没解释什么,李奇峰归案,他的心愿已了,准备告辞。 “你、挪用三千万,不会有问题?”罗队长问。 “我能解决。” “等下!” 李建昆疑惑,侧过的身体又转回来。罗队长立正站好,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当得知李建昆不打算分钱的时候,李大江他们三个民兵突然一下炸了。 “有没有搞错啊建昆,那是三千万呐!” “就算不全要,咱们拿一半成不?” “建昆,不带这样糟践钱的呀。” 三人震惊发裂,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败家行为。 李建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一行四人快要走出县局大院时,身后追来一个小不点。 正是早上问他讨烟的小女孩。 她把一根皱巴巴的烟又还给李建昆,奶声奶气说:“戒了。” 李建昆接过烟,揉揉她的小脑瓜,遂扫向李大江三个民兵,指指她。 这踏马和她有什么关系?!三人满脸费解。 第843章 搜集证据 第843章搜集证据 李奇峰被逮住的消息,两天后披露出来,他藏的那一百四十六个装钱的木头箱子,被大檐帽尽数找到。 县农行的几台点钞机,足足清点了一天一夜,总共数目为两千九百零七万。 配合早前在李奇峰家搜查到的账本,望海县多机构协作,开始向会员们分发本金,主要是后加入的会员,他们正好是接盘侠。 尽管不可能完全弥补会员们的损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退回来的钱仍然让人们重新看到希望,混乱的局面立竿见影的有所缓解。 与此同时,经由李大江三个民兵队员的宣传,李建昆这个抓住李奇峰的大功臣,明明有率先拿回钱的机会,却放弃分钱的事,以清溪甸为中心,传遍十里八乡。 无论是谁,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都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人们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人才能视千万级的财富如无物。 穷极他们的想象,也想不到三千万人民币对李建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件事在众所纷纭下,化作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崇高精神。 “这孩子了不起啊,他如果要分钱,那些钱只够补偿他一个人,他不分钱,可以让难以计数的会员们挽回部分损失。” 李建昆吓一跳,去托妇人的时候,几名镇领导一脸尬笑。 “天知道他这样一个举动,挽救了多少家庭,功德无量啊,给他立个碑都不算过份。” “咋回事啊建昆?”镇领导们一脸懵。 不白拿,搭上一顿好饭。 类似的言论在石头矶镇周边总能听见。 毫不夸张地讲,在这个地区内,谁要是再嚷嚷李建昆的坏话,很可能被人围攻。 “这人我是真服!” 大年初八,镇领导来到老李家慰问,送来两面锦旗,一面是镇里做的,一面是县里发下来的。 行嘛,现在有事儿人们更相信李建昆能帮上他们的忙。 一书:先进个人。 吃饱喝足后,李建昆送他们出村,沿着村里的黄土路前行,路过某个位置时,耳畔传来妇人的哭声。 “阿姨,各位,你们别这样,力所能及能帮到你们,我肯定会帮,你们总要告诉我什么事吧。” 李建昆这一行还挺扎眼,那些生面孔注意到,急吼吼奔过来。这时李建昆确定,他们确实不是清溪甸的人。 一行人顿脚望去,李建昆发现哭声是李坚强家门口传来的,在那儿聚集着不少村民,似乎还有些生面孔。 莫名的李建昆也体会到一份责任,他在人们心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可以伸张正义的大侠。 “领导,替我们做主啊!” “那是不是领导?” 李建昆也懵啊,正想问问什么情况,其中一个泪流满面的妇人一把抓住他,直接往地上跪:“你是李建昆?建昆同志,求求你替我们做主吧!” 一书:大公无私。 “煞笔!”所以李坚强很郁闷,只能搁家里偷偷骂。 … 说实话,感觉不坏。 每个男孩儿都有一个大侠梦。 “是这样的,两年前,李坚强到我们大队招工,说能把年轻的、手脚麻利的孩子,带去意大利打工,挣外汇,工资高,还轻松,我家那孩子被说心动了,跟了去,前一年还会寄信寄钱回来,后面一年一点音讯也没,我怀疑我孩子是不是出了事……” “这算什么,我孩子自从跟他走了后,再也没有消息。” “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孩子,怕是没了,我现在时常做梦能梦到他。” 情况不复杂,听他们这么一说,李建昆也就明白了。 “你们这帮家伙不要当着领导的面瞎咧咧,当初愿意去的人家,风险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哦,现在有问题又来找我?” 李坚强从后方走过来,接下来一句话是说给镇领导听的:“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除了伱们几户外,其他的我带人去的人家,哪一户没发?哪一户不是全村日子过得最好的?” 这话倒是不算假,李建昆也听说过,李坚强带去的有些外村青年,寄了些外汇回来,在国外或许不算多少钱,在这年头的国内,那就不一样了。 甚至去之前,李坚强和那些人家说好了风险,他也信。 当年清溪甸就是这样。 然而,这事儿仍然不正规。 偷渡能有正规的吗? 李坚强这家伙极为自私自利,事实上,他的招工完全可以走正规流程,只不过需要给愿意去的人垫付一笔费用——出国的费用一般人家拿不出,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垫。 这件事如果上纲上线地讲,可以定性为走私人口。 李建昆正愁没办法收拾他,机会倒是送上门来。 他邀请这些外村人到自家坐坐,镇领导们适时告辞。李坚强瞅着李建昆一行的背影,骂骂咧咧:“太平洋的警察啊你,管的可真宽。” 却是没当回事。 在他看来,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老李家的内院里,李建昆让二姐和小妹倒来茶水,和这些外村人坐在一起,了解起偷渡的具体事宜。 想要让李坚强坐实走私人口的罪名,那么就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 好比现在,清溪甸尽管人人知道李坚强是靠偷渡的方式,把人弄到意大利,但是没人参与过,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偷渡的,找不到人证和物证。 “这我们也不知道,当天他把人集合起来,就带走了。” “是啊,我们说想送送,不让。” “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从我们这边沿海上的船。” “可能是葫芦口,那边走船最猖獗。” 李建昆托腮沉吟,这样说来,这些家长也作不了证人,他们同样没见到偷渡的任何过程。 “葫芦口是吧,我会走一趟,看能不能打听到你们孩子的消息,同时找到李坚强走私人口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到时从他嘴里应该也能得知一些信息,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并不想给这些家长太多希望。 尤其是孩子走后,再无音讯的那种,大概率没熬过来。 从海上走私人口,动辄数月,看过几部纪录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非人的待遇。 —— 葫芦口,距离清溪甸约五十公里,既是渔港,也是走私活动猖獗的地方,因形似葫芦而得名。 空气中带有经年不散的腥臭味儿,地面湿漉肮脏,李建昆沿着石板路来到石头垒起来的码头。 “兄弟,要鱼不?早上刚回来的新鲜货。”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葫芦口事实上是个天然的避风港。现在,沿着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艘渔船。 在李建昆看来,这些船都不具备远洋的能力,他猜想,人从这里登船去意大利,只怕中途还要转大船,又或者,走私船主胆大到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此行,他就是想找到这名和李坚强有过交易的走私船主。 先找到他,不轻举妄动,剩下的交给大檐帽。 或许是因为李建昆一身打扮十分体面,看起来像个不差钱的主儿,很快,又有个尖嘴猴腮的人凑上来:“是不是找货啊兄弟?” 李建昆心里亮堂,这人就是走船的——本地通常用“走船”,来形容走私。 “不找货,是找渠道。”他说。 “渠道?” “去外面的渠道。” 尖嘴猴腮的家伙瞬间明白,笑嘿嘿说:“有!只要是葫芦口有的买卖,没有我陈四儿不知道的,我不干这个,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你给笔介绍费,能行不?” 为了看起来像模像样,就介绍费,李建昆还和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确定为二百块。 “你要去哪儿?”陈四儿问。 “意大利。”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普拉托。” “那得找刘坨子。”陈四儿立马对上号。 “只有他一个?做独门生意,价格只怕不太好谈啊。”李建昆道。 陈四儿随口敷衍两句,说都是一个价。这和他没关系。 通过他的话,李建昆确认了想要的信息:走船带人到意大利的,应该只有这个刘坨子。 他八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陈四儿带着他,离开码头,两人曲里八拐,来到一个白墙黑瓦的院子,里面有赌钱的声音传出来。 院儿里有人把守,陈四儿笑呵呵说:“找刘坨子的,有业务。” 把守的其中一人,让他们等着,自己则去喊人。 据陈四儿说,这是个赌场,眼下这档口春节还没过完,没什么生意,许多走船的老大,喜欢搁这儿赌钱,也算是一个固定的接单地点。 陈四儿的任务完成,拿着二百块,美滋滋走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院儿里见到刘坨子,他带着两个跟班从屋内走出来,此人后脖子上有颗婴儿拳头大的肉瘤,难怪叫这个外号。 “一个人?”刘坨子上下审视着李建昆。 “不是,我要先找到渠道,一批工人,弄到普拉托,我想知道你这边靠不靠谱。”李建昆说,这么说的目的是想循序渐进,套刘坨子的话。 “我不靠谱就没人靠谱了,”刘坨子问,“你在普拉托搞服装生意?” 李建昆点点头。 刘坨子突然说:“ciao。” 李建昆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出个“乔”字。这时,刘坨子的脸色却一下变了:“抓住他,这人有鬼!” 李建昆这才反应过来,这怕不是一个意大利语,他拔腿想逃,发现为时已晚,院门被人堵住…… 第844章 策反 第844章策反 呯! 嘭! 啪! 李建昆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他奋力冲向院门,刘坨子的两名跟班和护院的人,却不让他如愿,双方打成一片。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有几人冲出来,和护院的人应该是一伙的,加入战局。 李建昆本就双拳难敌四手,这下更是形势不利,脸上遭了一拳,腰间受了一腿,接连中招。 “这小子什么人?” “鬼知道,挺能打的。” “这么想不开,跑这儿来闹事。” 不少赌客也从屋内跑出来看热闹,多半是老大带小弟的组合,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凶悍,李建昆仿佛进入了恶人谷。 他被束缚住了,无法再动弹。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天籁般的声音:“住手!放开他。” “嗯?”刘坨子循声望去,挑起眉头,“怎么个意思啊疯子,我的事儿你也要管?” 葫芦口走私活动猖獗,执法部门每年都会有几次行动,查封走私货,抓些走私船主,然而始终无法根治问题。 黑一手,说不定就是一世荣华。 嚯! 此言一出,现场一阵躁动,这件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这王八蛋见财起意了……疯子心想,能拿出三千万的人,甭管他怎么拿出来的,再弄出个百八十万,估计是抬抬手的事。 “坨子哥,怎么样,知根知底了,是个误会吧。”他说罢,带着两名跟班上前,推开束缚住李建昆的人。 刘坨子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突然说:“我不信!” 疯子解释说他有个亲戚是石头矶镇人,之前拜托他去帮忙要钱,大年三十那天他见过李建昆,不可能认错。 “哦?”刘坨子问,“他谁啊?” 但是,疯子不能让他如愿,由于亲戚的关系,疯子知道更多事,对这个李建昆是打心眼里敬重,他挑眉道:“你要这么说,今天这人我还必须带走了。” 想不到传说中的人物,今天见到活的了。 “我怀疑他是‘鬼’!” 所谓鬼,即对公安、工商等各种便衣人员的统称。 “我说这么多,你直接一句不信,搞得好像我在骗人一样,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凭什么让我给你面子?这人再怎么说,也对我亲戚有恩。” “你怀疑错了,”疯子说,“他不可能是鬼,我认识他。” “有些人应该听说过吧,”疯子扫视过周围的人,“咱们县有人拿出三千万替父还债。” “疯子,你要跟我杠?”刘坨子微微眯眼。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捞营生,他都没听说过,谁攒到百八十万。 “坨子哥,我先问一句,他怎么得罪你了?”被他称呼为疯子的人反问。 三千万呐! 刘坨子的话,使得现场众人看向李建昆的目光,顿时充满敌意。 后面一句,疯子是说给周围其他人听的,他想带走李建昆,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呵呵,疯子,伱是越来越本事了。”刘坨子眸子里寒光掠过,随后同赌场的人搭起话,他过来赌钱,只带了两名跟班,硬干的话,不是疯子三人的对手,疯子这家伙出了名的能打,但他很自信赌场的人会站在他这边。 事实也确实如此,看场子的人受刘坨子的拜托,纷纷开始摩拳擦掌。 就在这时,疯子从黑色皮夹克里,抽出两把匕首,左右手各拿一把,“这人我今天保定了,谁想身上多两个透明窟窿,大可以试试!” 看场子的人:“……” 疯子之所以叫疯子,是因为他真的疯,进入某种热血上头模式后,做事完全不顾后果。 赌场的人乐意卖刘坨子一个人情,但是,远没有到能替他拼命的份儿上。 “走!”见赌场的人被镇住,疯子一声令下,他的两名跟班拉着李建昆火速撤离,他手持匕首,背朝院门,缓缓退出去。 “疯子,这事儿没完!”刘坨子怒吼。 疯子马不停蹄把李建昆送出葫芦口所在的小镇范围,来到出山的大马路上才敢喘口气。 通过很多细节,李建昆能看出来,刘坨子在当地很有势力,要稳压疯子一头,甚至还不止。 疯子让他马上离开,以后别再过来。 他却不能一走了之。 “兄弟,谢了,我这么一走,你肯定摊上事了吧。”李建昆说。 疯子是个胡须拉渣、蓄着长头发的大龄青年,约莫三十左右,他咧咧嘴说:“我是个文盲,不会说大道理,反正我就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能出事,我嘛,烂命一条,算命的说我命很大的,没事儿。”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两个跟班,却是一脸苦瓜相。 “刘坨子很厉害?”李建昆打听。 疯子迟疑一下,点点头:“干我们这行的有三种,第一种一般是刚进行的人干的,只负责接货,有些大船从外面把货运过来,但是太扎眼,不好靠港,这些人就开小船去把货运上岸,说白了,赚个运费。 “第二种自己跑船干,基本在外面有点人脉,手底下有一帮愿意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就是这种。 “这两种都是走货的,还有一种,主要走人。这种人路子更野,挣得多,势力也更大,心黑得很。刘坨子就是这种,还是搞得最大的一个。” 李建昆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一种厌恶,遂问道:“你以后即使实力到了,也不会学刘坨子?” “肯定不学他呀!”疯子情绪激动道,“他这种其实在我们这行里,一点不受待见,我们走货,说白了,拿自己的命挣钱,不害人不是?他那种可以说是拿别人的命赚钱,远洋偷渡,船在海上一走几个月,很多人都熬不过去,死了也就直接扔海里喂鱼了。 “上面隔三差五来查,主要是想抓他这种人,搞得我们也不得安宁。葫芦口这边如果只有走货的,保证不会查得这么勤,说你不信,老百姓都会替我们打掩护,我们搞过来的货,市面上确实没有嘛,要不然在华侨商店里,得凭外汇券才能买。” 李建昆若有所思问:“刘坨子不好抓是吧?” “这家伙路子野的很,每次上面有行动,人还没到他就溜到海上去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李建昆脑子里冒出来,一箭三雕,既能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又能免于疯子遭刘坨子报复,还能替本地除掉这个走私人口的头子。 “刘坨子再厉害,也抵不过你们这么多不待见他的人吧。”他说。 疯子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既然他的存在,对你们也没好处,你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把他打倒?”李建昆问。 疯子眼前一亮,好像,也不是不行呀,反正刘坨子肯定要找他麻烦。只是以前还真没人想到这么干过。 “你来联合人,然后逮准机会行动,打掉刘坨子在当地的势力,把他抓起来交给我,我帮不上其他忙,可以拿些钱出来,这样应该更方便你行事。” 李建昆说。 刘坨子的存在,对于走货的人来说,既然没有任何好处,另外,他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走船,无非就是为了钱。 打掉刘坨子,既有好处,又有钱赚,有什么理由拒绝? “把他抓起来交给你?”疯子重复他的话。 “我来葫芦口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他。” “啊?”疯子瞪眼,一副“你难道真是鬼”的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镇上有些人家的孩子,前两年应该就是坐他的船,偷渡去意大利,现在一点音讯没有,八成是没命了,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们讨个说法,说什么呢,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打掉走私人口的渠道,让这种祸事以后不再发生。”李建昆解释说。 疯子恍然,清楚李建昆事迹的他,倒也不怀疑这番话。 “你觉得能行吗?”李建昆问。 “应该能。” “应该?” “刘坨子除了自身势力外,关系也很硬,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但是如果有钱拿……你也知道,我们这帮人豁出命不要,就为个钱,钱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对于李建昆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你估摸着要多少钱?”他问。 疯子思忖着说:“其实也不用联合太多人,像我这种的,再来一个,能和他硬怼,来两个,稳胜。” 李建昆摆摆手:“别硬拼,被他们拉了垫背不值当,你多找几个,一波推掉他们,钱好说。” 疯子点点头后,想想说:“十万?找五股势力,各分两万,美不死他们。” “我给你二十万。” 疯子想说什么,被李建昆抬手制止,他接着说:“你派个人跟我去拿钱,或者捎个口信让你亲戚去我家拿,过程我不问,抓住刘坨子后,把他送到石头矶镇的前进电器厂。” “行!”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声音:“看,在那儿!” 一行六七个人追了过来,显然是刘坨子的人,疯子从身上抽出匕首:“建昆同志,你先走。” “你悠着点。”李建昆说。 “放心,这几个瘪三奈何不了我们,我也不跟他们蛮干,这不后面有机会收拾他们嘛。” 建昆咧嘴一笑,疯子疯不疯他不晓得,但是不笨。 PS:四五年没感冒,突然中招,头痛欲裂…… 第845章 假洋鬼子 第845章假洋鬼子 刘坨子做噩梦时都没梦到过,大檐帽隔三差五想抓他,都被他逃之夭夭,结果却被行里人给干翻了。 说起来他还是个前辈,怎么尊师重道那套,在他们这行就不流行呢? 天杀的疯子,天杀的阿狗,天杀的瘦猴…… 不过最该死的,还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家伙。 刘坨子其实不奇怪,疯子、阿狗和瘦猴这些人,为什么能联合一起搞他,因为对面这王八蛋有钱啊。 但是,刘坨子想不通这有钱的狗犊子,干嘛要对付他,他敢保证以前从没有见过对方,更没有过节。 踏马的莫名其妙…… “我告诉你,你这是绑架,是非法拘禁!” 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时,在房间居中的一张靠背椅后面、看住被绑住手脚的刘坨子的疯子,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很想怼一句:要不要帮你喊警察叔叔? 李建昆从五屉桌后起身,踱步到寒意伴随夜色侵入进来的窗台边,把窗户全部关上,尽管大晚上厂里工人早就下班,只剩两个守厂的老单杈,但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走露风声为好。 不待刘坨子搭话,李建昆自问自答:“现在这时期,绝对吃枪子。” 刘坨子:“……” “你认识李坚强吗?”李建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李建昆才不管他怎么想的,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老老实实回答,我要搞明白一些事。” “不说吃枪子,判个无期不过分吧。” 刘坨子:“……” “你问,只要你保证……发誓会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刘坨子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谈判筹码,现在只能赌对方的人品,能替老爹搞来三千万还债,人品应该还挺硬朗吧。 我不明白!刘坨子心里怒吼,但他不敢说出来,“局”、“所”这类字眼和话题,他甚至感觉提起来都晦气。 “问题是,并不是每一个坐你船的人,都是你情我愿的,有些是背后有人,让他们坐你的船,想把他们偷运到国外,做劳工。你告诉我,这不是走私人口是什么?” “把你带到这儿,而不是局里,你应该明白缘故。” “伱到底想干嘛?我招你惹你了?”他问。 “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必须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百分之百配合。”刘坨子想好了,这次逃出生天后,先去外面待一阵儿,等组织好人马,再回来报仇雪恨。 这家伙脑门见汗,后脖子上的坨子由于充血,青筋毕现,好像下一秒会爆炸。 “懂法?”他转过身,似笑非笑说,“那更好,走私人口该怎么判知道吗?” 李建昆不想和他争辩:“算不算帮凶?” “只是为了搞明白一些事?”刘坨子既惊愕,也庆幸,许多细节表明,这人似乎没有把他交给大檐帽的打算。尽管他为了抓住自己,大费周章。 有钱的狗犊子! “那、那也是雇主走私人口,我只是开船摆个渡而已。” 刘坨子甚至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好像不认识,没印象。” “你别瞎说,什么走私人口?别人花钱,让我把他们送到外面,我收钱办事,只是个买卖,只是个买卖知道吧!”刘坨子瞪眼嚷嚷。 李建昆诧异,他能看出来,这家伙没说谎。 难道和李坚强合作的另有其人? “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可能过了正月十五,你敢说你没弄一批人去意大利普拉托?你最好别骗我,不然咱俩就没什么好谈的!” 李建昆的呵斥,是为了给他压力,让他想清楚点。 “两年前……”刘坨子很想挠挠脑瓜,奈何手被绑住,半晌后,他眼前一亮,“是有这么回事。” “让你偷渡那批人的雇主,不是李坚强?”李建昆走近几分,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不是……李坚强是谁,我真不知道啊,”刘坨子说,“当初让我拖那批人的家伙,现在一想,印象还挺深,是个假洋鬼子,说叫啥玩意儿来着,反正是个意大利名。” “长什么样子?” “这……两年了大哥,怎么可能记得清,印象中打扮挺时髦,长得好像也人模狗样的。” “如果再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应该能吧。” 李建昆心里有数后,岔开话题问:“那一批人中,没熬到意大利的有几个?” 刘坨子回忆好久后,才说:“大概四五个吧。” 这和那些孩子失踪的父母的人数,倒是基本能对上,李建昆心想。 “叫什么名字,小名也行。”他又问。 刘坨子看傻子般望着他:“这怎么可能知道。” “他们的尸体呢?” “海上都是那个流程你知道吧。”刘坨子说罢,努着嘴,做了个抛出去的动作。 “你们把人家尸体扔海里去了,连他们的名字也不记一下?”李建昆睁大眼睛,一脸匪夷所思,他想,不提其他,就算出于给雇主反馈损失作考虑,这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有啥用?”刘坨子说,“雇主都有心理准备的,知道会有损耗,他们只关心最后到了多少人,死在路上的,谁在乎?” 李建昆负在身后的右手青筋暴露,很想一拳砸烂他冷漠而平静的脸。 这是谋杀! 走私船主和雇主,都是凶手! “你把那个假洋鬼子跟你交易的过程,好好想想,事无巨细,全部写清楚,”李建昆从五屉桌上取来红线信纸,和一支英雄牌钢笔,“包括那批人在船上的经历,最后死掉几个,一五一十写下来。” 疯子会意,替刘坨子解开绑住手的细麻绳。 “我写下来你就放我走?” “可以。” “你发誓。” “我发誓。” 刘坨子暗吁口气,他不在乎他写的资料落到大檐帽手上,或者其他哪里,没这玩意大檐帽就不抓他了? 这次被同行联手干翻,被他视为突发状况,也是近几年最大的劫难,吃一堑长一智,他认为只要迈过这个坎儿,没人再能抓住他。 刘坨子趴在五屉桌旁咬着钢笔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出挤时,李建昆也没闲着,他找来一张白纸,握着一支铅笔,勾勾画画,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疯子看得啧啧不止,想不到他还是个画家。 李建昆凭着脑子里的印象,一张素描画完时,刘坨子那边也写得差不多。 “是不是他?”李建昆把纸递过去。 刘坨子诧异看他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盯着素描图打量起来,没费多大劲儿便认出来:“对对,是他,就是他!” “他就叫李坚强。” 素描是一张半身像,上面的李坚强穿的衣服、戴的围巾、发型,都是基于李建昆两年前的印象。 “哦……” 刘坨子在继续完成最后一点笔墨时,疯子把李建昆拉到墙角,咬着耳根子问:“你真打算放了他?” “当然,说话得算话。” 竖起耳朵的刘坨子,心头大喜,下笔也畅快了几分。 “可是……”疯子皱眉,欲言又止,他想,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让刘坨子活着回去,否则后患无穷。 这时,李建昆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安心的意思。 刘坨子写完材料后,李建昆一字不漏看过去,写得算是蛮具体了,洋洋洒洒三页信纸。 凭这份材料,或者说证据,足够坐实“假洋鬼子”走私人口的罪名。 而那份李建昆的素描图上,也有刘坨子的签名画押,附带一行字:“此人就是假洋鬼子!” “我够配合了吧,你啥时候放我走?”刘坨子问。 李建昆瞥了眼窗外,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约莫五点左右,遂说道:“别急,我还要捋捋有没有没问到的地方,这次放你走,再想找你可就难了。” 刘坨子脸上挂着笑意,心里却在冷笑,他想,臭小子,咱俩很快会见面的,不用你来找我。 大约一个小时后,刘坨子第五次催促的时候,李建昆瞥一眼手腕上的飞鸽,摆摆手:“走吧。” 为了奖励刘坨子的配合,他身上的细麻绳已经全部解开,只要没人阻拦,抬脚便能离开,他指指疯子说:“你这家伙不能跟我一起走,他想干我,你得管着。” “好。”李建昆说。 刘坨子这才拉开房门,不急不躁走出去,他甚至在前进电器厂的厂院里,站了两分钟,他笃定疯子就算想弄死他,也不敢在这儿动手,那是给他老板找麻烦。 在这两分钟里,刘坨子已经想好摆脱疯子的计划,他不打算立刻离开石头矶镇,后面有条疯狗,人流集中的镇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找到一部电话,他能叫来一辆吉普车接自己。 打好算盘后,刘坨子裹紧衣服,走向厂房院门。 二月的清晨,气温还挺冷。 不过,劫后余生的他心情蛮不错,差点没哼出小曲。 吱呀——吱呀—— 铁闸门锈迹斑斑的倒闩,被他拧动着抽开,刘坨子大步迈出去。 唰! 一个黑影突然从水泥墩子后方跳出来,将他扑倒在地,不等刘坨子反应过来,脸被一只大手死死抵在霜冻的土地上,腰也被一只膝盖顶住,两只手则被人从背后掰到一起。 咔! 某个冰冷的东西锁住了他两只手腕。 “刘坨子是吧,我们等你有几分钟了。”县局的罗队长嘿嘿一笑。 “李建昆,你个言而无信之徒!”刘坨子愤怒嘶吼,只怕半个镇子都听见。 厂内,李贵飞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窗边,李建昆侧头问:“我言而无信了吗?” 疯子咧嘴笑道:“哪有?不是放他走了嘛。” 第846章 人财两空 第846章人财两空 “大家想想看,花几个钱,到国外见过大世面后,往后的人生能一样吗?” “等等,坚强,你的话是这个意思不:我们自个儿花钱到国外,再给你打工?” “有财叔,怎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呢,我这么说吧,没我帮忙,你有钱也出不了国,刚到国外人生地不熟,我不仅收留你,还给你活儿干,挣外汇,几个人能做到我这份儿上?等你们在国外混熟了,爱干嘛干嘛去,国外遍地是黄金,那花花世界,美不死你们,比这穷窝窝不知好多少倍。” 日头正好,清溪甸,李大壮家的二层水泥楼外面,李坚强跷着二郎腿坐在靠背椅上,给围聚的村民们描绘着国外的美好。 同时也是进行自己的招工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被他改了改,他也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清溪甸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如今出国的费用,多半人家都能凑出来,看看他们投给李贵飞的钱就知道。 既然这样,自然走正规流程好,免得到普拉托还要天天防范警察查黑工。 他还能从中赚一笔,如果一万的费用,他至少收两万,反正这帮人拿得出来。只要把他们说心动。 至于说他们到了普拉托,不想给自己打工,想尽快脱离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群土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离不开自己。 “坚强,国外一般吃什么?” 说罢,向身后招招手,一名大檐帽上前,取出手铐,想给李坚强戴上。 李大壮两口子却一下跳起来,挡在儿子身前。 这时,为首的罗队长眼神落在西装革履的李坚强身上,开口问:“你就是李坚强?” “听说国外每家每户都有小轿车?” “什么玩意儿?”罗队长一句话还没说完,被李坚强瞪眼打断。 “你和一件人口走私案有关……” “咝——” 村民们和李坚强家三口子,都有点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车门打开,下来几名大檐帽,表情严肃。 呜呜~呜呜~ 正在这时,两辆响着警报的普吉212,从村口驶进来,路上遇人打听之后,直奔这边而来。 “是,怎么了?” “坚强,听说国外的女人穿衣服都……衣领在胸口下面,裙子还不到大腿。” “放你娘的屁!”李大壮破口大骂。 “通常不止一辆,汽车在国外很便宜,不追求档次的话,工作个小半年就能买一辆,可以说人人开得起。” “对啊,满大街都是,白白嫩嫩,金发碧眼,性格很开放,要是和伱看对眼了,立马就能找个地方……嗯,干那事儿。” 李坚强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趁热打铁,继续介绍,在他的描述中,普拉托近乎是个天堂,那儿只有最美好的生活等待着大家,没有任何苦难。 “吃面包,喝牛奶,猪肉都不稀得吃,以牛肉为主。” 罗队长伸手戳向他,示意他嘴巴放干净点,遂又对李坚强说:“我们有确凿的证据,你现在承不承认都没关系。” “谁敢抓我儿子,我跟他拼了!” 现场不少人心动,尤其是老少爷们儿,哈喇子流一地。 啪啪啪啪! “搞错了搞错了,你们肯定搞错了,不能乱抓人呀……” 罗队长让人控制住他俩后,呵斥道:“别急,等下还有你们家的事。” “我们家有什么事!”李大壮剧烈挣扎,被大檐帽反扭住手,用膝盖顶在地上后,算是老实了。 李坚强还算冷静,他扫视过几名大檐帽后,眼神定格在罗队长身上:“你们随便嚷嚷个罪名就想抓我,我劝你们最好掂量清楚。” 他说罢,从黑呢子大衣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一只从不离身的小本本。 围观的村民们齐齐睁大眼睛,但仍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罗队长却是脸色一变,把小本本薅过来,身后有大檐帽凑过头打量,用诧异的语气说:“队长,他是外宾啊!” 嚯! 这时人们才后知后觉,这李坚强已经不是本国人。 “看得懂么?”李坚强眼神瞥过来,“这是意大利护照,我是堂堂意大利人,你们确定要搞起外交纠纷吗?” 几名大檐帽纷纷皱起眉头,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李坚强挺起胸板,昂起下巴,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就在这时,罗队长沉声道:“那又怎么了,你就是天王老子,触犯我国的法律,我也照抓不误!”他望向左右:“抓!出了事我负责。” 李坚强:“???” 回到大陆,每每他掏出这张护照,总能受到优待,无往不利,想不到今天却失效了。 “你好胆!”手被人拷住,李坚强没法再淡定,盯着罗队长怒吼。 “这三个字应该我送给你,还以为这是百年前呢,有个洋人身份就能在咱们这儿作威作福。”罗队长顿了顿,继续说道,“下面这句话我是以个人身份说的:意大利很牛吗?弹丸之地!” 李坚强双目圆睁,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主要他没办法反驳。 意大利,30.1万平方公里,比一个云南还要小近四分之一。 围观村民们一听这话,议论纷纷,都说意大利似乎也没那么好,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土地是一切的基础,连地都没多少,能好到哪儿去? 再联想到李坚强已经非我族类…… 大家眼睛里都多出一抹狐疑和戒备。 “儿砸!” “我儿砸是爱国华侨,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 眼睁睁望着李坚强被带上车,李大壮两口子鬼哭狼嚎。 “他要是爱国华侨,几年才回来一趟,这大过年的,相关单位总该来探望一下,有吗?”罗队长漠无表情说,“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反正我是不知道他有任何爱国行为,相反,他伙同走私贩子,把我国人民偷渡到国外做劳工,这种行为已经触犯法律。 “并且,我们现在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在两年前的那次人口走私中,一共有五名年轻男女死在海上——” 罗队长顿了顿,环顾周围的村民说:“都是你们石头矶镇的人。”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感慨: “造孽啊!” “这不等于杀了五个人么?五个孩子。” “李坚强这家伙有异心啊,他估计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他都不是我们的人。” “得多亏建昆呐,当年要不是他,咱们清溪甸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去,天晓得会有多少孩子死在路上。” 罗队长提高音量,压过了大家的声音:“这五个年轻男女,死了连具尸体都没,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现在要查封他们家的财产,以便后续进行赔偿。” 村民们频频点头,认为合情合理。 然而,李大壮两口子却一下炸毛了,尤其是李大壮。 他甚至说出这样的话: “你们凭什么抄我家?就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事实上,李大壮心里门清,这事儿就是真的,只是以前他认为你情我愿,并没有意识到犯法,“他是意大利人,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好家伙! 村民们齐齐瞪眼,直接整无语了。 一辆吉普212后排,李坚强:“???” 他以为就算要断掉这层关系,主动权也在他手上,万万没想到,李大壮的刀比他还快。 李大壮虽然不算多聪明,但是也不笨,他想到,经过这件事后,儿子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一来没脸,二来也不可能再招到人,事实上,他早意识到,如果不为招人,儿子根本没有回来的意思。 既然这个儿子注定是没了,他凭什么再搭上这几年办鞋厂攒下的钱? 要知道,鞋厂后面很难办了,这些钱保不齐就是他的养老钱。 “首先,无论怎么样,从血缘上讲,你们是实打实的父子和母子关系。” 罗队长回答他的话,这年头,法规还不是特别健全,有些不是法的理儿,也能拿到办案中讲讲。“另外,李大壮,你敢说在李坚强教唆他人偷渡去国外的过程中,你没有参与过?” 李大壮:“……” 他还真不敢说,这事儿周围清溪甸的村民,甚至都可以作证。包括儿子去外村,都是他打头阵,屁颠屁颠带去的。 “你要是再胡搅蛮缠,信不信连你一起抓!” 李大壮忽然怂了,不敢吱声,直到在罗队长的吩咐下,大檐帽们进屋找钱时,才又嚷嚷起来,直呼一些遭到不公平对待的话,好像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 一箱子,两箱子…… 一罐子,两罐子…… 当藏钱的容器在门外摆成一排,人们才震惊地发现,他们家竟然有这么多钱,都是人民币,不可能是李坚强从国外带回的,只有一种解释,是李大壮的皮鞋厂赚的。 他那个小皮鞋厂,短短两年时间,居然赚了几十万! 罗队长头皮发麻,他也没想到,一下找出这么多钱。这能是干净钱?他深表怀疑。 “你们不能全拿走啊!” “要赔也不用这么多!” 李大壮两口子哭爹喊娘,这些钱全拿走,他们家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罗队长却不理会他们,大手一挥,让下属一股脑儿搬上车,他思量着,等处理完李坚强的案子,李大壮两口子,也得查查。 上面肯定会批准。 抬会案风波未散,造成不少经济损失,县里实在缺钱。 老李家门外的岗崖畔,目送两辆吉普212驶离村子,彪子侧头问:“你觉得最后会怎么样?” “李坚强象征性地关一阵儿,然后驱逐出境。”李建昆说。 彪子皱眉:“是不是也太便宜他了?” 李建昆叹息一声,没发表意见。好在,这家伙应该没机会再回国祸害人了。 “带走的钱呢?”彪子又问。 “一分也拿不回。”某种程度上讲,这年头,谁家里一下拎出几十万现金,本身就是个问题。 彪子咧嘴:“儿子去了国外,这两年又有钱后,李大壮两口子眼睛往天上长,这儿子现在看来,估计是白养了,钱也没个钱,后面他们家怕不是要变成清溪甸最惨的人家。” “活该。”李建昆撇撇嘴。 这世上有种人并不值得可怜,因为他们的心坏了。 ps:今天就这,码不动,比羊了还难受…… 第847章 新买卖 第847章新买卖 李大壮家摊上事,如果说清溪甸最高兴的,大抵上还得是贵飞懒汉。 他和李大壮向来不对付,两人又有些相似,比如儿子有能耐、都是办厂的、还都不怎么做人,所以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昨晚贵飞懒汉自斟自饮都喝了六两,要不是李建昆夺下酒瓶,那瓶茅台他一个人能掰掉。 早上刚起来,这懒汉就在院儿里唱起了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附带打板走位。 “爸,你这叫幸灾乐祸。”李云梦说。 “咋地,我就幸,我就乐。”贵飞懒汉潇洒地转个圈,用戏腔唱道,“那李大壮还试图和我比,我与他哪有半点可比性,我儿是人中之龙,他儿是叛国之贼,我有家财万贯,他已身无分文,清溪甸第一农民企业家的名头,与他何干,必须……”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钟灵上下打量着贵飞懒汉,目露崇敬,她心想,流言蜚语对这位大叔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多上进多勤劳的一个人呐。 钟灵耸耸肩:“看,你打心眼里根本不信他会变好。” “还有一年多。” “你可以自己干呀。”李建昆说,“如果本钱不够,我……” 性格温婉的李云裳,许多年都没有这样发过火,或许从没有过。 忘记是在哪本书上,李建昆读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有追求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不断变好的过程。 讲道理,东欧易货尽管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毕竟是国际贸易,也不是一个农村老汉能玩转的吧。 他觉得这句话用在钟灵身上,格外适用。记得刚重生回来那会儿,他还认为钟灵有些自私自利,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今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出明显的缺点了。 “是不是还减了刑。”李建昆打断她。 “他应该是改过自新了,在里面一直学习、看书,还发明了一件什么东西,得了奖……” “我坚决不同意!”李建昆拍腿而起。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首先,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全家集体同意,你一人反对无效;另外,什么买卖你清楚么,你就干,你拿什么干?就算是牙膏牙刷,你有货源吗?你能跟外国人沟通吗?那边发来的摩托和汽车,你知道怎么卖才不犯事吗?” “哎呀,闺女,谢谢,实在太谢谢了。你说怎么就差一点呢,不然就是一家人了——”贵飞懒汉越瞧钟灵越喜欢,“不过也好,他这人有那么点优点,但有限,你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怎么哪儿都有你?”李建昆扶着额头,一脸无语。 她没想过李建昆会拒绝,许多人想攀她的关系,干这事儿,她都没有答应,毕竟上纲上线地讲起来,这与她的本质工作有冲突。 “只要你能搞到毛巾、牙刷、食品罐头这类商品,就可以从那边换回机床、摩托车、汽车这类商品。” 不待李云梦搭话,两人身后传来声音。 李建昆盯着她,有些担心她上当受骗,于是说道:“想知道徐庆有有没有变好,提我都不一定好使,他本来就不是笨人,几年时间足够沉淀出城府,只看一件事。” “话不能这么说,我有两家厂。” 他如果点头,李建昆立马给他跪下去,外加磕三个响头。左右不亏。 鉴于对方是李建昆他爹,这话她不好说出口。 “还有——”贵飞懒汉指向厨房,“你也看到刚才那个人了,我跟他到底是谁老子谁是儿子,在家里就敢对我这样,到了他的地盘,那还得了,咱不爱受那个气。” “叔,您要干,我帮您,国外那边我来搞定。” 钟灵摆摆手:“算啦,不说这个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顿住后,伸了个懒腰,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橘黄。“你不是一直在做生意嘛,我这儿有个生意门路,应该是稳赚不赔的。” 错过简直天理难容。 她口中的债,不是钱。 “这样啊。”钟灵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 贵飞懒汉斜睨过去:“你不同意算了,跟外国人打交道有这闺女帮忙,国内的事儿我总能搞利索。” 他是没兴趣,但某个不知何时又摸回来的家伙,戳在内院一角,两眼放光。 “我要干也不能是现在。”钟灵打断他,“别忘了,我是公派留学的。”她用打趣的口吻说:“总要还完债。” 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想。 “能不能不要折腾了!” 李建昆说:“我劝你也多留个心眼。” 趁这个机会,李建昆还真打算和他把话讲明白:“首先,两家厂子我已经还给镇上,只剩一个交接——” 然而,这时,他的好大儿却说:“啧,这种买卖啊,囤货、发车;接货、销货……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我手上有件重要的事,忙活好几年了,不能撂下。” “公款,借的,都不是吧?”钟灵问,眸子里有些异样,“你竟然这么有钱。” 侧方,见她提起这茬儿,贵飞懒汉悄默默遁走。 “总之,客户要多少有多少,需求量要多大有多大,多到我们的经贸单位完全无法满足。 没有坦克、飞机和航母,李建昆不是很认可。 钟灵:“……” 犹记得她上回来老李家时,还是他们考上大学的那年,当时无论是玉英婆娘还是贵飞懒汉,都眼馋得紧,做梦都希望有个这样的儿媳妇。 一个耍无赖。 一问三不知,贵飞懒汉一张脸憋成猪肝色,最后才撂出一句话:“这不是有你么,老话讲养儿防老,不然要你有什么用?我是不会,但我可以学,干两次我准会。” “我闲不住,你让我去首都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我觉得人生没意义了。” 来人推着一辆女士自行车,车头篮里放着两筒奶粉,上面都是俄文。 “东欧易货。”钟灵说。“你是学经济的,易货贸易这种最原始的交易方式,我就不多说了,我可以介绍很多东欧的客户给你认识,他们对我们的日化、轻纺等商品,非常感兴趣。 “你先让他变好。” 什么个情况啊,她想,这都能吵吵? 老实讲,李建昆兴致缺缺,却又不好负她好意,佯装好奇问:“啥生意门路?” 李建昆哦了一声,不准备打听什么,随她说,洗耳恭听。 贵飞懒汉诧异望着大女儿,睁大眼睛:“好啊,连你也敢教训我了!” 用毛巾牙刷这些个玩意儿,换摩托车和汽车?贵飞懒汉心想,这不是好比用大粪换黄金吗? 一辈子都没听说过有这种好买卖。 “我晓得抬会的事我有错,但我也是受害者呀,我是无心之过,你们甭想拿这件事压我,我告诉你们,死我也要守着祖上传下来的这块宅基地!”贵飞懒汉嚷嚷。 世事难料,两人终究没走到一起。 李建昆踱步离开,去洗脸,屏蔽一切音波攻击。 “别跳过!”李建昆一句话还没说完,被贵飞懒汉冲过来打断,他笑眯眯地搓着手,来到两人跟前,对钟灵说,“姑娘,你说的那买卖,我挺感兴趣。” “你认为他不可能变好?”钟灵又问。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钟灵微微一笑,有过几年国外的生活经历,再谈论这类事情要坦然得多。 贵飞懒汉唇角抽搐:“伱个混账你!” “当然,你如果有门路,还可以从外面弄,上次去羊城,我也去过一趟特区,发现那边有不少进口商品。 “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今年的他和去年又有很大变化,改变不在外表,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那两只瞳孔愈发深邃,仿佛多看一会儿会沉迷。钟灵发觉越来越看不懂他。 李建昆也不奇怪钟灵今年会过来拜年,毕竟去年他去过钟家,他把钟灵请到内院,边晒太阳,边喝茶。 “爸,跟我们一起住首都不好吗,干嘛一定要一个人待在家?”李云梦噘着嘴问。 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如果有这个光,能够让老同学沾到,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 “你要是再晚两天,我家说不定没人了。”他笑着说。 李建昆接着说道:“其次,你不要再想一个人待在家了……诶!别拿小平安说事,没你在,大哥大嫂也会给我们打电话。这么跟你说吧,我就算绑都要把你绑走。” “哎!”贵飞懒汉重重叹息一声,“闺女啊,你不懂,老话讲落叶归根,人到老都往家里奔,哪有往外面跑的,不信你问你妈,要不是为了你念书,你看她愿意待在首都不,那地方去一次就够了。 “到时候你看嘛。”李建昆不发表观点。“他没多少刑期了吧。” “与你也没干。”李建昆端着搪瓷脸盆走出卧室。 “前几年环境还没那么好的时候,我父亲做买卖,险些进去了,我也用过这招。” “你不是让我去首都吗?你让我干这个买卖,我就去。”贵飞懒汉总归晓得,首都靠近东北。 不待钟灵开口,侧方传来声音:“姑娘,别信他的,我们家永远都有人。” “钟灵同学,不要瞎猜。”李建昆打着哈哈说。 “行啦行啦,跳过吧,再说我伤心了,满以为你要好酒好菜招待我呢。” 李云裳内心哀鸣,这人没救了…… 不知为何,有了婆家后,她比以往更惦念家里,希望尤其是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娘家一切都好,如若不然,她会感觉愧疚。 “没了。” 一个想硬来。 李建昆笑了笑,算是默认。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她已经回国了。 “如果他变好了,你会原谅他吗?” 钟灵:“呃……” 钟灵:“……”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他。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有好事能想到我。”他说。 “还?”贵飞懒汉脸色涨红,斥骂道,“你个败家玩意儿!” “爸,论败家,你没资格说二哥吧。”李云梦点评。 “就算是这样,也是应该的,不把你管得严严的行吗?咱们全家人这次差一点没命了呀,你能稍微反省一下嘛!” “没这事儿也有……” 这事儿说白了,还是当倒爷,档次高点,国际倒爷。且不提他现在再去干这种事,算不算走回头路,也没有什么搞头啊,他干啥不比这赚得多。 “呵。”李建昆差点没气笑,却又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徐庆有有那样一个母亲。当初判的是七年,这样一算下来,连一半时间都没蹲。 贵飞懒汉大惊,什么叫没了?遂一把拉住李建昆,要他说个清楚。 李建昆猛地扭头:“???” 钟灵现在就职于东北的某个贸易单位,且她本身精通俄语,又有东欧留学的经历,所谓的生意门路不外乎国际贸易。 “这不是春节期间县里到处在闹乱子嘛,我家那边也是。”姑娘苦笑说,然后又问,“报纸上提到的清溪甸李姓人家,替父还债的那个,是你对吧。” 李建昆:“……” 抬会风波后,这个家里似乎所有人都刻意避开此事不谈,今天还是她第一个提及。 “什么?”钟灵问。 “出狱之后,他回不回家。”李建昆解释说,“他父亲我见过,有大智慧,品德高尚。所谓君子坦荡荡,如果他能直面他父亲,那就证明他没有坏心思了。” 她突然明白,弟弟不是不愿说他,只是弟弟很清楚,说了也没用,想达成什么目的,比如把他弄去首都,不如硬来。 吃过早饭不久,老李家的人都未料到,没两天就是元宵节,今天居然还有人登门拜年。 她岔开话题,续接上两人去年谈过的话题:“我去羊城看过徐庆有。” 钟灵白他一眼:“我又不问你借钱。” 钟灵点点头,望着他脸上的古怪问:“有什么问题吗?” 她穿着白色毛线衣配蓝色牛仔裤,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脚下是一双棕色皮靴,如瀑的黑发随意披散开,五官精致的瓜子脸上化着淡妆。 贵飞懒汉:“……” “这话说的,凭咱俩的关系,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 要知道,这家伙待在清溪甸,就差点自灭满门,你能想象让他在东三省横跳,保不齐还会跳出国,可能会搞出多大麻烦吗? 念头至此,李建昆不禁打了个冷战。 ps:明天恢复更新。 第848章 对手 第848章对手 京城。 小雪初晴。 一个穿棉猴、戴狗皮帽,裹得像粽子样的小老头,踏着橘红色的朝阳,踅摸到五道口的一处鸽子市。 他过去在这边待过一段时间,终究不是白待的。 走进人流熙熙攘攘的鸽子市,小老头轻车熟路来到一块边角的空地,往地上一蹲,从怀里先扯出一块黑色涤纶布,放在身前的地面上摊平,然后挨个从怀里取出: 一只巴掌大的港城造、原子粒收音机。 一块欧米伽海马腕表。 一盒未拆封、胡桃木盒装的古巴雪茄。 两瓶拉菲1982。 不等几样东西摆好,周围已经围满人,其中不少人等老半天,专门在这儿蹲他。 这小老头出手的东西,西贝得很,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 贵飞懒汉他还不是什么家贼,他光明正大往出拿。反正出门前,顶着鼓囊囊的胸脯,都会让婆娘或儿子看见。 如果老子不做人呢? 大街上坏人变老了,我们也要尊重吗? 里面人声鼎沸,一铺难求。 没有本钱,还怎么做买卖? 也就没办法折腾了。 “以前别人都说他懒,我倒宁愿他那样,起码不招乱子。看看现在。”玉英婆娘很是头大。 “我不拿他怎么样。他想干这买卖,可以,但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我会找人看死他,架空他,在首都给他弄间气派的办公室,让他自个儿在里面嘚瑟吧,哪儿都甭想去。” 玉英婆娘盯着儿子,欲言又止,好半晌后,才挤出一句话:“可他毕竟是你爸呀。” 看,说什么来着。 隔日上午,李建昆领着李贵飞来到“幸福百货”,也就是以前的暂安小院的地基上,建起来的三层百货大楼。 她认为她去年来京城之前,家里攒下的钱,全给了他,他自个儿败掉了,肯定没脸再问儿女张口要钱。 大楼外嵌瓷砖,内有地坪,绝对敞亮。 事实上,李建昆认为李贵飞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纯属嘚瑟的。 “那边遍地大洋马……” “老规矩。”贵飞懒汉双手环胸,不再多言,只需要听最后一声响儿。 一路走过,不少以前暂安小院的老店主,都热络地和李建昆打招呼。 李建昆心说要不是因为这个,那就好办了。 中午,李建昆邀来哼哈二将,一起在长征食堂吃饭。 李建昆苦笑耸肩。 “妈,我这回不打算惯着他。” 这里采用的是店铺租赁的经营模式,说白了,鲁娜和她的管理团队,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收租。 办公区域在一楼南侧,鲁娜准备好的那间办公室也在。 亦如前几日,人们争相出价,场面激烈。 院儿里,坐在太阳底下的李建昆,轻拍着旁边老母亲的手:“妈,你看看有用吗。” 看看上辈子就知道,家里没钱没势,怎么不见他折腾? 玉英婆娘眼神明亮:“这法子好。” “这人是越老越不让人省心了。”玉英婆娘叹息一声,望向儿子问,“现在是不是觉得他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躺在家里睡觉挺好的?” 正月十六,已经正式开业。 从经济上掐住贵飞懒汉,这是玉英婆娘的点子。 因为他知道,家里有,无论他怎么造,总会有人替他兜底。 李建昆倒是希望这点子能成,然而,现实给老母亲和他都上了一课。 李建昆还没怎么样,贵飞懒汉倒是脑瓜高昂。可惜的是,臭小子也不介绍他一下,别人问起他都不说。 东欧易货,这两个家伙绝对兴致盎然,特区的黄金生意其实要不了这么多人坐店,小龙小虎和阿昌肯定比他俩合适。 “大叔,还是老规矩?”有人觍着脸问。 “这买卖有搞头啊,没事还能去苏联逛逛。” 说实话,咱们的传统教育,在有些方面过于偏执了,比如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儿子对老子稍有不敬,就是大逆不道。 所以他说要间办公室,鲁娜差点没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好在后面搞清楚了原委。 娘娘庙胡同,李宅。 说干就干,这点破事李建昆要尽快解决,接下来还有其他事要办,林新甲在来京的途中,BB机业务遭遇了麻烦。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而望,一脸银笑。 鲁娜是百货大楼的总经理,这里的收益李建昆并不打算要,不过地皮仍在他名下,大楼也是他出钱建的。 所谓老规矩,指的是东西不离摊位,任人瞧,瞧好出价,价高者多。 房门没锁,两人推门进去时,哼哈二将已经在里面。 “建昆你看看都几点了,等你半个小时。”金彪表情十分不满。 陈亚军斜睨着贵飞懒汉:“他是?” 贵飞懒汉心头一凛,下巴垂低几分,心想这两人不简单啊,似乎是与儿子同一个级别的人物。 他却不知道,他曾经还收过这两人的礼物,在第一次来京的时候,只是李建昆并不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 “我父亲。”李建昆说,“东欧易货那个生意,我是想,最好你们仨合伙做。” “啥?你不参与?” “他?和他合伙?这怎么搞,不行不行,那我不干了。” 金彪和陈亚军一副原地解散的态度。 贵飞懒汉也是一脸诧异,把李建昆拉到一旁:“干嘛要和他们合伙?” “你有货源吗?”李建昆瞥向他,“你在铁路系统里有关系吗?伱有东欧商品的销售渠道吗?” 贵飞懒汉:“……” “我也没有。”李建昆补充说,“他俩有。” 贵飞懒汉恍然,这么说来,只要和这两人合伙,这个生意马上就能开展。 念头至此,他脸上多出几分笑容和讨好。 然而,哼哈二将非但没给他好面色,还嚷嚷着只愿意和他儿子合作,不可能和他合作。 他的好大儿拼命说好话。 良久,两人才略有松口。 “建昆你不地道啊,我还以为是我们三人合伙,你现在硬要把你父亲塞进来。年纪差距在这儿,许多方面会有代沟,如果是这样合伙,那话要先说好,遇事不决,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金彪说。 陈亚军补充:“还有,前方奔波的事我们来办,年轻人精力旺盛;你父亲年纪大,性格沉稳,留守后方,管好账目。分工协作,不能乱。” 李建昆看向贵飞懒汉。 后者眉头紧锁,这样一搞,他好像根本不是管事的,全得听这俩小子的。 他要是发脾气——这买卖老子不做了!李建昆巴不得。 “利润怎么分?”贵飞懒汉问。 “三人合伙,自然是作三股分。”陈亚军道。 “行吧。”贵飞懒汉心说,我忍,现在手里没米,被逼到还要靠典卖物件儿凑本钱的份上,等手上有钱,干啥都不难。 此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这间谈不上金碧辉煌,却也体面气派的办公室,往后就是贵飞懒汉的工作地点,工作内容无非是管管账,恰好他唯一对此略微稍长。 每天随着百货大楼开门,上班;百货大楼关门,下班。 等于说,给他找了个朝九晚五的班儿上。 这是李建昆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题思路。 老母亲也甚是满意。 —— “你和那个女警花怎么样了?” “去过她家。” “哟!那不是好事将近吗。” “嗨,早着呢。” 友谊宾馆,林新甲下榻在这儿,李建昆让他去四合院住,他不愿去,想想他还要搞对象,也就随他了。 时值傍晚,两人在餐厅一角的一张餐桌旁,相对而坐。 林新甲从兜里摸出一只BB机递过来。 这不是华电牌BB机,造型小巧圆润,比当前市面上的任何一款BB机,都要……秀气。 黑色机体正面的显示屏旁边,有白色商标:MOTONOLA。 “你知道吗,传呼机就是他们发明的。”林新甲说,表情如临大敌。 李建昆摩挲着质感十足的机体,神游天外——如果他没记错,摩托罗拉可不是今年进入我国的,前世应该是一九八七年,携产品大哥大才进入我国,尽管后面也开展了BB机业务。 很显然,他这只蝴蝶,又扇出了一些改变。 他把机器开起来,显示屏上泛起蓝光,简体中文显示。意外,却不奇怪,他能搞出汉显BB机,以摩托罗拉的底蕴,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他们看到商机的话。 而现在,随着华电BB机业务的一年多发展,我国市场表现出了对BB机的浓厚兴趣,和无法估量的发展潜力。 这在全世界,都是独一份。 摩托罗拉无疑看见了商机,比前世快两年进入我国市场,并带来了很不错的产品。 坦率讲,如果自己是个女的,在华电BB机和这款之间,李建昆会选择这款。 确实秀气可爱不少。 “我们设备的功能,它们全都有。”林新甲略显愤怒说,“我们费这么大劲,眼看快要把全国省会城市的通讯网络架设好,他们现在冒出来,等于坐享其成,分我们的蛋糕。” 要知道,华电公司给地方建设通讯基站、搭建寻呼台,是不赚钱的。有些地区拿不出现钱,还得给他们垫资。 李建昆示意他别上火:“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一家独大也不行,那叫垄断。不过确实比预料中快不少。”他轻叩桌面说:“你回去找一下丁伦吧,让他启动迭代计划,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迭代计划?”林新甲诧异。 “怎么,你以为把华电BB机搞出来后,我就勤等着靠它发财,再没动作吗?”李建昆笑笑说,“华电BB机的研发,从开始那一天起,就没有停止过,一年前我们就有能力做升级迭代了,这不是……也没竞争对手,没必要么。” 林新甲直呼好家伙,遂喜笑颜开:“这么说,摩托罗拉不足为虑。” 李建昆摇摇头,劝诫说:“第一,这家公司不容小觑,别有轻视之心;第二,迭代升级是硬件上的,想要完成我想达到的效果,还有不少事儿要忙活呢,没那么容易。” 他想,起码要在首都忙活一个月。 第849章 杂志社一号员工 第849章杂志社一号员工 一辆红色“大头鞋”,以不超过十五码的速度行驶在中关村大街上。 望着女驾驶员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的模样,副驾驶座上的李建昆完全不敢催,话都不敢说。 他只是有个问题:以这样的速度开车从海淀到东城去上班,不会迟到吗? “我开得还挺稳的对吧?”沈红衣带着些许期待问。 “稳!” 稳得一批,这速度想漂它也漂不起来啊。 李建昆在心里安慰自己,慢点好,慢点安全,班不班的,那根本不重要。 恰好沈红衣想唠这个话题:“怎么又想到弄那个杂志?你知道的,我敢丢了公职,我爸就敢打断我的狗腿。” “要不……你先靠边停,咱们再聊。” “你怕?” “其实我开车水平很烂对吧,你口是心非?” “松松松!踩错了,那是油门!” 沈红衣撇过头:“谁、谁要过门了……” “她没买。”沈红衣说,“他哥去年倒是赚了些钱,说好过年的时候给她买一辆,结果车价涨了好多,买不起了。” “反正我先办好,等你过门后,我不信你爸还能一言堂,到时交给你。” 轰—— “现在刚好传呼机要迭代升级,需要一个稳定的信息源,我立马又想到把它办起来。 李建昆把自己抵在座椅上,怂成一团。 “伱干嘛……唔……” 人生在世,朋友无需多,这样的人值得交往。 “是不是挺刺激?” 在一段无人的马路上,大头鞋车再次停下时,两人大眼瞪小眼。 在某个瞬间,沈红衣卷翘的睫毛翕合时,泄出的目光注意到马路牙子上站着一排人够头打量时,吓出鬼一样的尖叫。 地板油起步。 车在马路牙子旁熄火后,她靠坐在棕皮椅上,故作镇定。 “我没有。” “诶?”沈红衣脸上的红艳缓缓消退,也意识到哪儿有些不对。 又一次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女司机开车时,千万别和她说话,尤其是惹她生气的话。 轰—— “你还笑。”沈红衣使出腰子手,她自己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笑容。 问题是,这一啃,时间着实有点长。 李建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圆脸姑娘,他对周岚印象蛮好,当初沈姑娘遭遇职场霸凌,被烫伤,如果不是周岚,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后面特殊部门来人调查,周岚也敢于说真话,反抗不良上司和强权家族,扞卫沈姑娘的利益。 看着她俏脸微红、口是心非的样子,李建昆忽地涩心大起,尤其当下所在的地方,好像解锁了什么新场景,遂双手不老实起来,揽过沈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 踩离合。 气氛很微妙,接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可能直接决定情绪走向,李建昆揭过刚才那一茬儿,把话题调转到之前沈姑娘的问话: “那个杂志的点子,自从在你身上想出来后,我越想越觉得是一个很不错的创意,所以一直没忘记,甚至在脑子里不断完善。 路旁没人,至少这会儿没有。 沈红衣听懂了一语双关,呸他一口:“不要脸。”然后想起什么,又说:“你赶紧走吧,周岚今天要过来找我玩。” 车速陡然飙起来,吓得李建昆一哆嗦,幸亏这年头马路空旷。 沈红衣也吓出一身冷汗,但她不能说出来,以免更被某人瞧不起,是人就有弱点,她学东西向来极快,汽车可能是她的软肋。 一气呵成。 “没有。” 好像速度开快,也没有那么恐怖,还挺……带劲。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我俩认识。”蓦地想到什么,李建昆笑着问,“她肯定没买到红色的大头鞋吧?” 李建昆恍然,一月份琼岛倒车被叫停,车价上涨是必然。 高速行驶,还带转向超车……简直是老司机的水准。 拧钥匙。 挂挡。 大头鞋车,红色车漆的,格外抢手,流到国内的十分稀少。 渐渐地,他发现,雾草,好稳啊! 今天是礼拜天。 “好嘛,我听说她要买,给你也弄了一辆,搞到最后她却没有,她不得郁闷死?” 周岚确实挺郁闷的,沈红衣说:“她现在星期天经常过来找我,其实也是想蹭着车开开,好容易学会了,怕一直不摸车,又忘了。”她叹了口气:“每次过来都不空手,又要塞我油钱,不接她说下回不来了,我真是……” 李建昆读懂了她后面没说出来的话——太难了。 他哈哈一笑:“那我更要见见她。” “嗯?” 李建昆没多解释,死皮赖脸要跟着,沈红衣没辙,她把汽车调头驶向颐和园公交站,已经能估算出周岚大概什么时候到。 这趟平均速度有三十码。 经过刚才那一茬儿,她好像开窍了。 红色的大头鞋车停在公交站台旁,引来候车的人们的围观,沈红衣反而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只要不在车里干羞羞事,倒是搞得李建昆很不自在。 他发现这年头的汽车缺个东西——膜。 他的大奔要好些,玻璃带点颜色,没那么透明。 没等多久,随着一辆从二环里开来的34路公交进站,周岚出现在眼帘里。沈红衣下车迎接,然后自己先上车,钻进后排,把驾驶座留给周岚。 是的,如果没坐进来过,李建昆也不敢信,这款两门的、长度三米一的车,居然还有后排,理论上讲可以坐五个人。 当然,稍微肿一点的人,都坐不进去。 周岚给李建昆打招呼,眼神里带着敬畏,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只能猜想,即使不到天,估计也不远。 “先别打火,我不打扰你们闺蜜聚会,过来是有件事想找你聊聊。”李建昆制止了周岚拧钥匙的动作。 “哦。”周岚像个乖宝宝样,竖起耳朵。 “你家里人,在乎铁饭碗吗?” 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周岚还是回道:“还、好吧,我父母都有工作,我在报社的工作是大学毕业后分配的,我哥书读得不多,不过他不太情愿接我父母的班。” 周家这个家境,四口人,三个铁饭碗,其中还有一个大学生,搁这年头相当殷实了。 然而,还是买不起一辆大头鞋。 “那你呢?”李建昆似笑非笑望着她。 这时,后排的沈红衣已经搞明白他想干啥,不过未作反应,也不评判好坏,一切交给周岚自己决定。 如果周岚做出了决定,她不会再让学长多说一句。 周岚不笨,眼眸明亮几分:“如果有更好的发展,我也不在乎。” “你所谓更好的发展是?” “铁饭碗的优势在于稳定,但其实很难说让生活过得多好,我所谓的更好的发展,是能给我的生活带来质的变化。” 周岚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父亲说过,只要脚踩这片土地,行正路,无论做什么:务农、做工,都是在为祖国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你父亲配享太庙。”李建昆感慨。 周岚:“?” “咝!”李建昆中招了。 沈红衣见周岚望来,讪讪一笑:“聊正事,聊你们的正事,别扯别的。” “我想出资,办个民营杂志社,邀请你加盟,有兴趣吗?”李建昆笑着说,“如果只是想让生活有质的变化,那太简单了,杂志社这种单位,完全可以采用弹性工作制……” “什么是弹性工作制?”周岚举手打断,沈红衣也一脸好奇。 “简单来说,交给你的工作,在规定的时间内,只要你能完成,我不问你早上几点来,下午几点走,如果两天期限,你能一天完成,另一天不来也行。” “还有这种工作制度?”周岚和沈红衣齐齐睁大眼睛。 这好像与现行的工作制度,大相径庭,现在单位里流行一个词,叫“坐班”。 这样一来,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哪个打工人不爱? “你的工资应该和她差不多吧。”李建昆指指沈红衣,“我给你十倍。” 周岚狠狠吞咽一口唾沫:“十,倍?” 看到李建昆点头后,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话,她自己就能轻轻松松攒钱买辆大头鞋。 “我干!” 李建昆话到嘴边止住,他还没说完三分之一。 周岚倒是想得通透,嘻嘻笑道:“反正停薪留职嘛,这边干得不好,我不亏;这边要是干得好,那我更不亏,干到三十岁我都好退休了。” 李建昆竖起大拇指:“聪明。” “嘻!” 事实上,还有一点因素,周岚没说:跟着这样的人混,怎么可能吃亏? 这是机遇! “红衣呢……呃对啦,她爸。”她也算是沈家的常客。 沈红衣没好气给她一爪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应下这件事后,周岚才想起来问:“咱们的杂志社是做什么内容的?” “财富信息。”李建昆解释说,“现在的大环境,你们媒体工作者应该最清楚,几乎所有人都想淘金,但是却没人想到摆渡……” 八四之后,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大家都在寻找商机,然而,全国却没有一家商业信息平台。 办一本商业杂志,搜集各地的创业故事、致富点子、商品信息,这份杂志还能不爆? 卖书是一个利润点。 只要书卖得好,广告利润才是大头,绝对不乏各种产品制造商找上门。 而对于BB机的产品升级来说,将拥有源源不断的、关于财富的、人们喜闻乐见的信息源。 “华电传呼机是你造的?!”周岚震惊,她哥刚配一个,羡煞整条胡同。 既然以后是自己的人,李建昆也就不装了,摊牌了,笑着颔首:“等你过来开工,马上给你配一部。” “我现在就回去写报告!” 第850章 清水衙门也有春天 第850章清水衙门也有春天 气象系统的全国代表大会,正在首都召开,会议刚进行到第二天,便涌现出很多问题,使得国家气象局的一众领导,倍感头痛。 今天是各地区分组讨论会议,唐韵秋没有参加,待在国家气象局大院。 她不算领导,至少自认不算。 她的职责在于联络、组织和团结,使散布全国的气象部门凝为一体,比如筹办每年一次的全国代表大会。 现在,她和已经退休的父亲,坐在客厅外小小的阳台上,沐浴着暖阳,她以汇报工作的口吻,向父亲介绍当前的主要问题。 “别的系统,各地方单位,是职工太多了,鼓励大家停薪留职下海创业,我们倒是反过来了,人员在大量流失,苦口婆心做工作留都留不住。 “像有些县市的气象局,甚至出现了只剩一个光杆司令的窘迫局面,连正常工作都无法开展。 “我们的工作需要具备专业知识和技能,招人难招,适用的人都算高级知识分子,在现在的大形势下,难免迸发出别的想法,人员流失太严重了。” 唐韵秋幽幽叹息一声。 她的老父亲也是喟然长叹,这一点,事实上,在清晰地感知到社会在发生巨大转变后,他是有所预料的。 老人望着女儿从皮带上抠下一只小黑匣,拿到眼前打量,含笑问:“这玩意儿挺好用?” “联络起来很方便,再也不怕找不到人,要不然局里也不会特意给我申请一部。” 那么想想看,既没什么存在感,又没什么创收能力,在当下发展经济为重心的大环境下,那些高级知识份子的职工们,能不觉得憋屈,能不蠢蠢欲动吗? “这几年发展经济,人们的生活水平确实在提高,但从长远来看,不好说是好是坏啊。” 唐韵秋扬扬BB机。 老人感慨说:“当年我们干工作时,心里只有一股自豪,一种使命感,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气象业,气象业的发达会惠及无数行业,作用之大,普通老百姓可能都想象不到。 她吐槽道:“这帮家伙,应该知道我在家啊,非得呼一下。” 说罢,起身进屋回电话。 一直以来,社会上都有种说法,戏称气象局为清水衙门。 她家里有电话。 “好用是好用,不过也挺费钱。” “你看我们那个年代,多少无名英雄。” 首先,从行业定位来说,气象局的业务为:提供准确及时的预报信息,为社会生产、居民生活提供保障,这就意味着是一个服务行业的定位。 这话其实不算调侃。 不具备公检法、税务等权利部门的职能。 唐韵秋还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追问道:“你是说有客商找到局里,想跟我们开展什么合作?” 其次,从行业性质来说,气象局为事业单位,不是企业,也没有企业的创收能力,只能靠财政养着。 气象局的人走出去,如果其他单位的人恰好需要你,才当你是个人儿,不然,谁在乎…… 唐韵秋正想搭话说点什么的时候,腰间传来“BB!BB!”声。 “喂?” 必须得承受,她会进入气象业,并且在三十多岁做到现在的位置,或多或少都受到她父亲的影响。 “……客商?” 气象局甚至没有对接这类工作的部门和岗位。 所以事情才会反馈到一直负责对外联络的唐韵秋这儿。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确定声音,唐韵秋怔怔问:“哪来的客商啊?什么单位?” “说是特区来的,单位叫华人电子。” 唐韵秋:“!!!” 如果腰间没有BB机,她未必知道这家公司,然而,正因为是华电牌BB机的客户,她才清楚这是一家超级大企业。 那么问题来了: 有客商找到气象局,本就有些离谱。 这样一家巨头企业,亲自找上门,说要同他们合作开展业务……他们有个啥,能和人家合作? 唐韵秋挂掉电话,把这古怪事告知给父亲后,老人浑浊的眸子里精光四溢:“别耽误!赶紧去!” 尽管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大企业,不可能行无意义之事。 人家说想合作,那么他们手上,必定有什么让人家看中的东西。 这或许是一件开先河的事。 说不定,能给现在整个气象系统面临的问题,提供一个解题思路。 …… …… 嚯! 唐韵秋盯着手上的名片,愈发意识到,人家不胡闹,很正经,总经理亲自过来。 她没有名片,只好做了番自我介绍,客气邀请落座,让助理小慧倒来茶水。 “唐主任,冒昧地问一句,贵局的主要负责人在吗?”李建昆问。 得,唐韵秋讪讪一笑,她这么个身份,好像还不够资格谈这事儿。 “不好意思,我们气象系统一年一度的全国代表大会,正在首都召开,主要负责人现在都在那边。” 唐韵秋心里一百万个好奇,厚着脸皮问:“不知李经理说的业务合作是?您可以先大概和我讲一下,我再向上面汇报,如果确实能开展,我马上联系安排你们会面。” 全国代表大会……李建昆心头一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留意到唐韵秋腰间黑色女式皮带上别着的BB机,自家的产品,眼神落过去:“我们的传呼机,马上要进行产品升级……” “啊?”唐韵秋手摸向腰间,脸上止不住心疼,尽管不花她的钱,“我这才刚配的。” “产品升级是为了给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我们也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市场竞争力,产品更新迭代是正常的,不会影响老产品基本功能的使用。” 话是这么说,可以理解,然而唐韵秋仍有些许不爽,毕竟,贵啊! “所以呢?”她问。 “这次升级的内容主要是信息服务,比如,我们计划每天早晨,定时向用户推送比昨晚的《天气预报》,更精准的天气预报……” 李建昆耐心讲解起来。 《天气预报》于一九八零年上线,然而,众所周知,它是晚间《新闻联播》之后播放的,下次更新在明晚的同时段。 在这期间,这年头的人们几乎没有其他途径,再获得天气状况的信息。 气象局对于天气的监测是全时段的,理论上讲,早上的天气预报,肯定要比昨晚的信息更加精准。 这将赋予这条信息宝贵的价值和实用性。 可以预料到,老百姓必然是喜闻乐见的。 “哦……”唐韵秋是华电牌BB机的客户,知道理论上讲,这个服务华电牌BB机可以实现,但仅仅是理论。 “就算你们把产品升级,显示功能也达不到推送天气预报的要求吧。” 李建昆明白她的意思——信息太长。 不过她有误解。 “我们不会像《天气预报》那样播报,我们针对不同地区,只推送本地区的信息,比如首都,今日,多云转晴,气温6-12摄氏度,首都用户只会收到这一行文字信息,天津用户可能收到的是:今日,晴,气温7-14摄氏度。” 唐韵秋睁大眼睛:“这样搞……” 她心想,还真是好点子,忽略对于某地区人们无用的大量信息,只推送他们感兴趣的。 她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等于说,你们想合作的不是某一个气象局,而是我们整个气象系统。” 这是句废话……李建昆微笑颔首,静待下文。 “那不是个小项目,你们打算怎么合作?” 这也是句废话……李建昆现在确定,气象系统只怕有史以来,从没有做过买卖。 这位唐主任自以为很聪明,搁这儿开始了价格谈判的铺垫。 “伱们气象系统按照我们的要求,每天及时汇总信息交给我们,我们使用了你们的信息,自然需要支付合理的费用。” 唐韵秋眼神明亮,故作沉吟问:“你们有费用报价吗,大概能为此支付多少钱?说实话,这涉及到全国各大气象监测站的数据,我们整个系统要特意为你们每天整理汇总,如果费用太低,上面只怕没兴趣。” 而事实上,华电公司想要的信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华电公司即使不要,那些信息他们也在实时监测,无非多一个汇总反馈的流程。 李建昆门清。 他还真不怕砸钱,他只怕对方不敢接。 天气预报搁后世不稀奇,任何一部智能手机上必带的功能,能精准到每小时的天气状况,然而,在这年头,人们却很稀罕。 尤其是靠天吃饭的人们,比如农民;或者时常出差的人们,比如商人。 商人对BB机有硬性需求,腰间有BB机的情况下,即使让他们花钱订购更精准的天气预报,多半人也会愿意—— 比如上辈子的他。 “每年一百万,唐主任看行吗?”李建昆似笑非笑问。 唰! 唐韵秋从木艺沙发上弹射而起,双目圆睁:“您不开玩笑吧?” 要知道,他们整个气象系统,每年常规开支的财政拨款,不过几百万元。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李建昆收敛笑容:“如果你们气象系统,能够把传呼机这个领域的天气预报业务,独家授权给我们,今天签合同,今天到款。” “咝!” 唐韵秋七窍皆呈圆形,脑子嗡嗡响。 打死她都没有想到,这种“举手之劳”,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这刷新了她的认知,她相信,消息传开,也会刷新体系内所有人的认知。 原来,他们气象行业,并非不能创收,有企业单是为这点数据,就愿意每年支付一百万巨款。 唐韵秋激动到脸色绯红,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送到代表会上,绝对能极大程度振奋士气、鼓舞人心。 “李经理,请您稍等,我马上联系我们的主要负责人!” 李建昆呵呵一笑,这位唐主任格局小了。 他倒是希望每年一百万能把这项服务买断,问题是,直觉和前世关于BB机天气预报的订阅模式,都告诉他,估计没那么好办。 第851章 来势汹汹 第851章来势汹汹 国家气象局大院内,一间简洁明亮的会议室里。 “李经理,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你们拿到这些气象信息后是怎么获利的?” 看吧,姜还是老的辣。 “我们并不打算靠这些气象信息获利,”李建昆说,“我们会每天免费推送给用户。” 他真是这样想的,这种事儿不好与合作方打马虎眼。 那几个订阅费,不赚也罢,他有把握让邮电系统那边配合。 毕竟他要对抗的是摩托罗拉这种行业巨头,BB机就是人家最先商业化的。亦如他劝诫林新甲的话——不可轻视。 听闻此言,与会者们纷纷露出错愕表情,接着会议室里窃窃私语一片。 值得一提的是,被唐主任喊来的“主要负责人”,比李建昆想象中多得多,有十几位。 “明白了,李经理是想通过这样的免费服务,提升你们的产品竞争力,表面看起来确实没获利,利益是隐性的。我曾去国外考察过,他们的市场化经济发展得比较全面,相对重视服务。” 两通,两海,方正,联想…… 他俩的皇冠车,是年前和小王的大奔、沈姑娘的大头鞋,一道拖回京的。 不知道是谁开的,只能说路子走宽了。 李建昆自然要兑现承诺,给她配部BB机。 他主要想看看消费者,对华电和摩托罗拉的BB机产品,互相比较之后的看法。 而现在,门脸和广告招牌最大的,反而不是这几家。 先提供服务,就是优势。 楼中还有一块大招牌:中国科学院电子研究所公司。 他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走吧。”李建昆招招手,领着周岚往前走,前面马路牙子旁看不到有空位置,这边现在开车过来都不太好找车位。 会议节奏暂缓下来,这事儿还有得谈。 …… “难怪每次练车,我看着这边路好,想过来,红衣总不让。” 犹记得当时看新闻,此地搞出名头的公司,就那么几家: …… 周岚的停薪留职的申请,单位已经批了,今天正式过来开工。 门头招牌是:卓越电子科技公司。 一楼门头上的招牌是:JK京科集团公司JK。 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上,堪称车水马龙,尤其在二面临近店铺前面的马路牙子旁,各种汽车和一脚踹停靠着,排成两条长龙。 走进店铺,里面正好有拨客人在挑选BB机,柜台后面的销售员还蛮热情,有一名姑娘走过来,想要接待李建昆二人。 他含笑婉拒,表示自己先看看。 “是哪家吗?”周岚指向斜对面。 而包含这些大楼在内,所有楼宇的底部、顶部,甚至是中间位置,缀满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广告招牌。 这些气象人虽然没做过买卖,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其中卧虎藏龙啊,李建昆心想。 如果说“大头鞋”是她的梦中情车,那么这辆七代皇冠轿车,简直是人生理想。 实则注意力在那拨扒在柜台上的真·客户身上,两男一女,其中一对是情侣,另一个是买主的马仔。 所幸,李建昆也没指望能买断。 这一条大街上,超过五层的大楼就超过十幢。 车是金彪的,李建昆借来开开,他和陈亚军去东北找钟灵碰头了,车放在他海淀小镇的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啪! 车门打开,周岚念念不舍地离开驾驶座,并将车钥匙交还给从副驾驶座下来的李建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产品和摩托罗拉同店销售。 从翻领皮夹克配牛仔喇叭裤的造型上看,应该是个体户。 首都邮电局在这儿也设有专卖通讯设备的门市部,显然看中了此地的电子商品扎堆效应,李建昆去中关村科技大楼要路过这家门市部,和门市部的赵经理已是熟人。 哼哈二将以前没车的时候,每年春节便惦念着把李建昆的那辆六代皇冠弄来京城嘚瑟,如今各自有车,神也无法阻挡他们。 李建昆常过来,对于中关村发展成如今的规模,没啥太大感觉,但是可以确定一点:上辈子同一时期,中关村电子一条街,肯定没有这么繁华。 有家叫“京科集团公司”的企业,独占一幢三层大楼,楼顶的招牌是:京科集团。 “李经理提出的买断,只怕不合适,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的传呼机品牌不止你们一家,也有一些国际品牌陆续进入我国。而你们又有合资背景,倘若我们让你们买断,会不会给到其他品牌商一种‘不正当竞争’的感觉呢?那样对于我们改开的大方针,是不利的。” 广告牌下方还有两个醒目的标识:艺术字体的华电、MOTOROLA。 李建昆眼神扫过去,不由得微微一怔,这是一家新店面,门外打着广告牌:专业销售传呼机。 周岚扫视着街道二面的繁华景象,早听说中关村这几年发展迅猛,似乎已成为高科技商品的集散地,今天算是见识到。 李建昆摇摇头:“走,看看去。” “华电牌的我知道,我身边的哥们儿都用这牌子,这个摩托……不是,它一个BB机干嘛要叫摩托?” 买主一脸费解。 “不是摩托,是摩托罗拉,跟一脚踹没关系,英文直译过来音重了而已。” 接待他们的男销售解释,或许不是销售员,而是店长或经理啥的,穿一件黑呢子大衣。 “你的意思是,这个摩托罗拉比华电的好?”买主问。 “那当然,摩托罗拉可是美国大牌。” “华电也……” “华电是合资品牌,在特区造的。” 李建昆听不下去了,必须得承认的是,在这年头的普遍观念中,进口的要比国产的好。 所以任由店里的人这样讲,这拨客户最后大概率会选择摩托罗拉。 他在乎的不是多销一部机子…… “敢问,这是什么歪理?” 李建昆硬插进去:“在特区造的产品,就不如外面进来的好?你知不知道特区九成的工厂搞的都是三来一补,造好的产品是要销往国外的?” “对对,这我也听说过。” 买主应该由于身边的哥们儿都用华电牌BB机,从而对华电牌BB机是有些仰慕和信赖的。 这也是李建昆面对竞争的一大优势。 “你要买机子?”柜台内,呢子大衣眼神瞟过来。 “当然。”李建昆说,“我只是觉得伱的推荐没有逻辑。” “呵,你要什么逻辑?一个是美国牌子,一个是特区牌子,谁的含金量高?你再看看外形,哪个更精巧?就是把两款机子打开了,放在一起使用,明显也是摩托罗拉的用起来更好。” 玻璃柜台上,两款BB机各有一部。 他说的前两点,在明白缘由的情况下,李建昆还能忍忍,最后一点,实在忍不了。 “是吗?我试试。” 李建昆仿佛第一次上手两款BB机,各自把玩一会儿后,抬起头,一脸懵:“哪儿来的明显更好用?” “哥们儿,你发现哪部明显更好用了吗?”他望向买主。 “要说好用,我觉得华电牌的好用点,我哥们儿的BB机我常玩,这个摩托罗拉的不熟。”买主说。 李建昆再次看向柜台内的呢子大衣。 “你搁这儿睁眼说瞎话,幸亏我和这哥们儿以前玩过BB机,不然真被你忽悠了,我说你既然存心想推销摩托罗拉的BB机,又何必再卖华电的,人家没问题也被你说出问题了。” “你管得着吗?你谁啊你。” 呢子大衣不爽快了:“想买BB机?不好意思,我还不卖给你了,请吧你。” “你能做主不卖给我?”李建昆不动声色问。 “我的店,你说呢?” 果然不是销售员。 “回你上面那句话,我还真管得着。华电BB机不是让你既想用来引流,又拿来诋毁打压的。” 李建昆侧过头,在周岚耳边交代两句,后者小跑出店。 呢子大衣怔了怔,没想到他的招儿,竟然被人看穿了。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摩托罗拉现在几个人了解? 华电BB机不同,已经全国闻名。 利用华电BB机把客户吸引进门,再把摩托罗拉BB机做起来,正是他的好算计。 这使得他勃然大怒,冲出柜台。 “滚!马上滚出我的店!” 李建昆没搭理。 “草!” 呢子大衣伸手来推,李建昆让他推攘一下后,一个正蹲踹过去。 腾腾腾! 呢子大衣连退几步,险些没摔倒。 在他的店里,还敢打他,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妈的,有种就别走,你给我等着!” 呢子大衣冲进侧方的一扇门,貌似抄家伙去了。 等他提着一把菜刀冲出来时,发现店内多出个人:“诶?赵经理,你怎么过来了?” 被周岚喊过来的,正是首都邮电局驻中关村直营店的负责人。 赵经理瞥他一眼,幽幽叹息一声,这个呢子大衣很有背景,否则拿不到华电牌BB机的货源。 不过,再有背景,他这回也栽了。 “马经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赵经理向旁边抬手,“这位是特区华电公司的总经理……” 呢子大衣:“!!!” “取消他的销售资格,别让我再发现他有我的货。”李建昆说。 “明白。”赵经理点头。 “不是,总经理,您听我讲,如果有一样的赚头,我也愿意卖你们的货,问题是摩托罗拉的利润,比你们高得多啊。” 呢子大衣把菜刀撂在柜台上,哭丧着脸凑上来。 李建昆瞅他两眼后,招手把他唤到一旁:“摩托罗拉给你多少利润?” “三十个点,完成销售任务还有返点,卖的越多返的越多。” 李建昆微微蹙眉,那确实高。 要知道,目前BB机市场,仍是供不应求的,讲道理,是没必要在经销系统中搞价格战的。 然而,人家还就搞了。 这回他是真切感受到摩托罗拉的来势汹汹,他们要的不仅是销量,更有市场占有率。 或者说,干翻华电,成为NO.1。 毕竟,他们只有华电一个对手。 李建昆余光瞥向赵经理,他现在忧心的还不是呢子大衣这种散户,而是邮电系统。 你猜摩托罗拉有没有发起攻势? 他意识到自己产品升级的计划,要加快了。 他必须让市场看到,即使是摩托罗拉的BB机,产品力仍然逊色于华电。 没有谁生来是王者,你张三做得,我李四也做得。 第852章 创业家 第852章创业家 关于这份“财富杂志”该取个什么名字,李建昆着实思考了一番。 由于年代的原因,当下并不好把“追逐财富”这样的论调,拿到台面上来讲。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句意义重大的话,现在也没有问世,似乎要到年底。 所以,尽管杂志的内容是财富信息,但是杂志的名字不可标榜“逐富”,得隐晦些,甚至另辟蹊径。 创业——李建昆在白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这个词肯定没有问题,一九七四年有部大火的电影就叫这个名字。 随后他又在后面加了个“家”字。 每一个用行动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创业家”。 用这个名字递交材料,大概率没有问题—— …… 呼—— 杂志社落户在这儿,简直是花园式办公。 想要创办一家杂志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申请的资质很多。 引路的是一个驼背老叟。 今儿和李建昆一起过来看房。 这感人的价格啊……上辈子买第一套房时,掏空荷包还背负三十年贷款的李建昆,险些泪流满面。 “您二位好好瞧瞧吧,就这院儿,除了那些个皇家的以外,我敢说全京城您找不到第二座。” 宅子位于东城,毗邻故宫,后院里有口池塘……什么规格就不用赘述了,搁后世那可不止一个小目标起价。 …… 王山河薅到的信息。 事实上,这座四合院从公有状态申请回来,也没有多久。 不知是搞怕了,还是什么其他缘故,金姓人家有意出售。 “您老能给个准话儿吗,多少钱。看也看过,合适我们马上拿下。”小王问。 遂退而求次,抛开兴办公司的固有想法,打算置套四合院。 二月春风似剪刀,古时肯定不兴公历,诗里说的“二月”正是现在这个时节。 “东家说了,不二价,六万八。” 和这座四合院的所有者金姓人家,是个什么关系,李建昆到现在还云里雾里。 如今看来,妙不可言。 漫步在一池碧水旁,塘畔恰好有一棵老柳树,刚吐出些许嫩芽,这句诗显得十分应景。 这几天李建昆一直在物色杂志社的落户地,想着往后是要送给沈姑娘的,租的房子未免不合适,买吧,约莫合适的地方全是公家的,不可能买下来。 即使按照现在的行情看,这价格也不算贵。 一九八五年首都的房屋均价,已经破千,像这样的地段,每平方一千五也不稀奇。 那么一百平方,就是一万五千元。 要知道这座院子,占地面积可远不止五百平方。 房主叫卖这个价格,只怕是顾忌再往高了叫,不可能有人买得起,毕竟快七个万元户了。 所以哪怕搁现在讲,李建昆也是血赚。 “老伯,让你东家过来吧。” “钱呢?” 李建昆做个请的手势,领着驼背老叟原路返回。 后者刚才在宅子里等着,并没有出门,现在来到院门外面,蓦地发现胡同里停着一辆叫不出名字的、特高档的大轿车。 见小王解锁车门,李建昆往后备箱走去。 驼背老叟双目圆睁:“这车是你们的?” “嗯。” 驼背老叟:“!!!” 他暗道,亏了!东家怕是价格喊低了呀! …… …… “岚姐,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不是什么皇家园林吗?” “杂志社搁这儿办?” 周岚领着几个人,来到李建昆刚收归名下还热乎着的四合院……或者叫四合院样式的府邸,可能更贴切些。 甭提他们,饶是第二次过来,周岚仍觉得眼睛不够用。 走进这儿的感觉,和去隔壁的故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进院的正北房堂屋。 原房主搬走了一些家具,不过大部分老家具还是留了下来,李建昆坐在中堂下方的一张太师椅上,一边打量着周岚带来的七个人,一边示意他们随便坐。 这八个罗汉,将是“创业家”杂志的初创团队。 另七人是周岚挖来的,也都是媒体从业者,对于现状不满、有下海意向的人。 大家挨个做自我介绍,李建昆和他们互相认识一番后,直入正题。 “一本读物,以内容为先,我们的杂志要做什么内容,相信周总编已经和你们讲过,我希望第一期的内容尽快出来,其他工作也都在筹备中,我要‘创业家’第一刊,在本月底问世。”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想是不是太急了些? “李总,”有人举手问,“咱们有印刷厂了吗?” “我说了,其他工作都在筹备,这不是你们该担心的事。” 问话的人讪讪一笑,想着这位李总,好像也没有周岚讲的那么好说话啊。 只能说他还不了解李建昆,自己人私下里怎么嘻嘻哈哈都没问题,但工作是工作,必须严谨而认真。 看看李建昆和艾菲就知道,两人私下以兄妹相称,然而在公司里,艾菲照样喊他董事长,并且以上下级关系相处。 “咱们的内容其实不难做,新闻报纸上不乏素材,每个素材都能写篇文章。”有人发言。 “不。” 李建昆摆手:“这样的内容我不要,新闻报纸上的相关素材,只能当成线索,我要的创业致富故事,必须真实、精确,甚至要让读者看过那篇文章后,能够找到故事里的主人翁。” 众人面面相觑。 “那必须实地采访啊。”有人说。 “没错。”李建昆点头,“记住,不做虚假和含糊的内容,是‘创业家’的原则和底线。” “这样的话,内容可就不那么好做了,”有人举手发言,“现阶段我们还能收集首都这边的创业致富故事,可越往后,素材肯定不够,难道还要时常去外地做采访?” “有何不可?”李建昆反问,“这不是媒体工作者的份内事吗?” 大伙儿:“……” “我知道,咱们现在的人员不够,不过我们会持续招人,扩大团队。” 李建昆继续说道:“另外,我们还可以发展外编人员,比如远在西部,我们想获知那儿的信息,时常往过跑也不现实,那么我们能不能在那边发展几个信息采集人员呢?” 众人眼神明亮,这倒是个好点子。 他们都在媒体圈子里混过,事实上,都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资源,比如说西部某地的某报社的同志,让他帮忙采集相关信息,按稿件给他酬劳,相信没人会拒绝一份额外的收入。 “还有一点原则,大家务必要记住。” 李建昆道:“我们的杂志将分为三个板块:创业故事、致富点子、商品信息。这三类信息的搜集和采用,一定要确保是符合政策的。 “比如说,价格双轨制出台后,许多人靠关系从工厂拿到货源,从而致富。这样的创业故事和致富点子,肯定不可取。 “我们要的信息是哪种呢? “譬如,农村发展养殖业、兴办手工作坊、有执照经营的个体户和民营企业,他们的成功创业并致富的故事,他们创造出的受市场追捧的商品。 “总之一句话,要合法合规。 “否则我们宣传出来,不仅杂志社要摊上麻烦,于社会和读者也无益。” 大伙儿听得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我认为我们的信息采集,或者说采访,其实不难。” 周岚含笑说:“想想看,我们去采访某个创业者,只要和他这样讲:接受我们的采访后,我们可以在杂志的商品信息板块内,刊登上他的商品信息,这样等于免费替他打广告。做买卖的人总希望自己的商品求购者络绎不绝,应该很难拒绝吧。”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大拇哥。 “而且随着我们‘创业家’杂志的知名度越来越高,采访会变得越来越简单。”有人补充。 “保不齐往后都有人追着让我们采访。”有人乐呵呵道。 这倒不是什么异想天开,他们不是小白,都是有经验的媒体人,比任何人更能揣摩采访对象的心理。 这年头,没有什么低调一说,人人都想因好事儿上新闻,搁农村讲叫光耀门楣。 另外,普通人,即使是不差钱的人,想要宣传自己的作坊、小厂、商品,都是极其困难的,甚至可以说没有渠道。 周岚不禁想起,李总上回和她讲的,等杂志打响名声后,肯定不乏人找他们打广告,广告收入,会是往后杂志社的主要利润点。 当真是可以预见啊。 她又想起,李总说:这年头人人都在寻找致富渠道,然而却没人想过来摆渡…… 她忽然觉得,创办“创业家”杂志这件事儿,实在是妙!大有可为! 一时像是打了管鸡血,十分亢奋。 “我会把杂志社的硬件基础全部打好,你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拿出上好的内容,杂志的首刊非常重要。 “创意是一流的,我再给你们一流的配套、充足的业务经费。 “我的目标很简单,我要,‘创业家’一炮而红。 “各位,请告诉我,伱们能不能办到?” 大伙儿眼神略一交流,异口同声道:“能!” “很好。” 李建昆笑了笑,从太师椅上起身,准备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再给每人配部BB机,效率就是金钱。 他早留意到,大伙儿的目光落在周岚的腰间,都眼馋得紧。 第853章 打骨折 第853章打骨折 四合院的牌匾虽然还没挂上去,主要有些资料还在审批中,李建昆走了不少关系,应该快的,暂且就称呼它为创业家杂志社吧。 在距离创业家杂志社不远的东厂社区,李建昆物色到一家小印刷厂。 这片社区位于大草厂胡同以北,美术馆大街以南,东至王府井大街西侧,西至北河沿大街东侧,为啥叫……东厂,咱也不懂啊,不知和永乐的那个有没有关系。 小印刷厂叫“红星印刷厂”,挂靠社区的企业。 该说不说,红星这种厂名,眼下全国没有一万,也有九千。 “李同志,您的这个要求,咱没法满足啊。” 红星印刷厂的厂长办公室里,冯大山一脸郁闷,搞这个厂子两年多,也印了两年多的盗版小说,本以为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钱不钱的先不提,咱就想印点有格调的东西。 谁承想,单是人家要求的一个彩色工艺,他的老掉牙设备就拿不下来。 李建昆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难道不知道这厂子不靠谱吗? 他是来做生意的么,不,他是来一发入股的。 当年一点政策没有时,他就办起了民营企业…… “你?你不也就是个……搞挂靠的吗?” “筹啊,贷啊。” 把厂子办成这样,已经掏干他亲朋好友的所有口袋,要不是半辈子耗在印刷业,其他的啥也不会,原来的厂子又不景气,被迫下岗了,谁乐意干这个。 “你说真的?” 主要问题是他不懂印刷行业,也实在没时间和精力去办一家印刷厂。 他以为李建昆的杂志社,也挂靠在哪个集体下面,但还真不是。李建昆办的是实打实的民营企业。 地啊钱啊的,这都好说。 办杂志社,必须要有自己的印刷厂,这年头民营企业没地位,指望别的印刷厂行不通。 冯大山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心头很是狐疑,又想着假如真有戏,他似乎左右不吃亏。 “李同志,您是有钱人,站着说话不腰痛啊。好吧,就算能筹到钱,想搞到您要求的那种档次的设备,得去国外进口……您看,筹到人民币也不顶用。” 李建昆熟悉未来走向,没这个顾忌。受他影响,像小王的山河古玩城、鲁娜的幸福百货,也是民营企业。 “冯厂长,咱俩打个商量行吗?要是我能帮你搞来这种设备,我们二一添作五,合伙干成不?” 有了先进的设备,自然不担心没有大生意,哪怕分出一半赚头,他肯定也比现在挣得多。 这年头绝大多数创业者,都会选择联营或挂靠的模式,主要是担忧。 “比金子还真。” “这你甭管,我有门路。”李建昆也不解释。 李建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当然,说到猛,还得是陈春仙猛。 “冯厂长,不是我说,你们厂的设备也太老了,连个挂历也没办法印啊,怎么不换套新的?” 冯大山叹息一声:“钱呢?” 冯大山打算信他一回,反正见到设备再谈后续,他也不损失什么。 李建昆心想,妥了。 占一半股份,创业家杂志搁这儿印刷,指定不带花钱的,说不定靠着其他业务还有得赚。 重点是,作为半个老板,厂子能以创业家杂志为主。 既不用自己出场地,也不用自己出技术人员。 无非花几个钱添置设备。 大概率也要不了几个钱。 大山同志的耳目不算聪慧啊…… 知道靠什么创造利益最来菜吗? 信息差。 一九八五年,是一个格外嚣张的年份。 经过一九八四,这样一个奇迹之年后,社会上多出不少有钱人,从而形成了攀比式消费。 消费带动生产。 事实上,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全国各大企业便在争相引进采购设备。这种积极性在历史书里被称作“诸侯经济”。 有个数据:一九八五年,我们的贸易逆差达到前所未有的一百四十亿。 外汇贮备消耗极大,在盲目冲动之中,也造成了许多设备的重复引进。 恰好李建昆知道,首都某地正在“悄默默”举行易货会。 据说全国都有人来,他不信淘不到一套印刷设备。 …… …… 王秉权和李建昆从皇冠车上下来,这年头有一点好,车在路边随便停,不担心被贴条…… 两人沿着广场上的石板路,走向靠内的一座占地不小的展馆。 在他们九点钟方向的空地上,露天摆放着一台三米高的巨大机床,大概率实在不好挪进展馆。 “喏,就这玩意儿,只要你想要,拿不出钱没事,有什么给什么,大米、土豆也成。”老王指着机床说。 “这么夸张?”李建昆瞪眼。 “他们留在手上,不仅没用,还是个麻烦,万一相关部门审查,花这么多外汇引进一台用不上的机器,怎么交差?不如换成能用的东西,大米、土豆至少食堂能用,工人能吃吧。” 听听又有些道理。 这个历史事件,叫作“工业设备抢购潮”。 李建昆上辈子曾在资料中读到过。 在这一时期,我们有大批的企业拿着采购清单,跑去国外搜寻淘汰的二手设备,无数机械设备被引进回国,其中又以家电生产线最多。 我国家电行业也因此开启了“战国时代”,裹挟着一种既蓬勃又野蛮的姿态。 “阿里斯顿”这个称谓,想必许多后世的孩子也会有所耳闻。比如,美菱-阿里斯顿。 此时的人们,对于能在自己的品牌上加一个洋后缀,而感到兴奋不已。 目前市场上,有长风-阿里斯顿,长岭-阿里斯顿,北冰洋-阿里斯顿,伯乐-阿里斯顿……拢共九个阿里斯顿,全是造冰箱的,采购的是同一款生产线。 阿里斯顿,在这个国家龙生九子。放眼世界商业史上,也是独此一例的现象。 老王这次一起过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淘到点电冰箱方面的设备。毕竟,方便——现货,便宜——货主焦急出手。 不焦急的、不怕摊上事的,倒也有。 前世一九八七年,有关部门曾对汉江进行过进口设备普查,发现全市共有价值五千一百万的进口设备,然而这些设备基本都长时间闲置,有些甚至连包装箱都没拆开。 还有更盲目的。 川渝斥资八个亿,从小日子引进了一整套维尼龙生产设备,然而,运回来组装建成后才发现,天然气供应问题根本无法解决,即使把隔壁“重钢”的天然气全移过去,还不够一半设备开工。 西海引进了一套混凝土输送泵,结果发现都是三十年前的旧设备,除了标牌是新的外,其他部件都迈进棺材了。 … 诚然,这种缺乏规划的引进行为,造成了极大浪费,也消耗了大量外汇。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比如我国的家电行业,正是在这一时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崛起。 客观讲,这股引进热潮对于我国轻工产业的更新换代,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推进作用。 两人进入展馆后,里面既热闹,也冷清。 各种机械设备几乎摆满地面,然而除了站在设备旁边的、明显是货主的那些人外,逛客寥寥无几。 “好像一下又都不缺了。”老王感慨。 “还是有所顾忌吧,担心他们不会把好货拿出来卖。”李建昆说,不过他知道,有些地区是真的引进多了。 他俩一身光鲜,大摇大摆走进来,怎么看都来头不小,吸引了许多货主的目光,脸上都带着希冀。 老王开始踅摸他的电冰箱设备。 李建昆四处搜寻印刷设备的影子。 “还不少呢,不过……”不多时,老王摇摇头,没相中。 清溪电冰箱厂现在有一套一千万美金的电冰箱生产线,使得他的眼光变得极高,尽管此行的目的也不是找生产线,只是想淘点辅助小设备。 “我连影子都没看见……” 或许是李建昆的运气不好,又或者印刷设备在引进程度上,没那么招人喜欢。 索性…… “喂,同志们!有没有印刷设备啊?” 人类有张嘴巴,就是用来交流的。李建昆扯着嗓子大喊,展馆内响起回声。 老半天没人回应,现场倒也多了些交谈之声。 “我们那儿好像有单位有多的。” 天籁之音传来,李建昆心头一喜,循着声音走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带狗皮帽的大叔,操着一口麻花音。“不过这次没来。” “没事大叔,能联系就行。”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没几步路,运过来不费劲。 这就唠上了。 大叔来自他们那儿有家大型印刷厂,从国外引进了一套据说最先进的印刷设备,结果货拖回来一瞧,抛开设备款式和生产厂家不谈,和他们在用的设备,技术层次一毛一样。 纯白搭。 “你是嘛单位的?伱们要是愿意付外汇……” “付外汇。”李建昆说,外汇于他,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属实谈不上重要。 “我感觉打五折他们都能出手!” 李建昆听成了打骨折,好像……也没多大差。 “大叔,这天儿还挺冷,我看现在过来逛的人也不多,不如找个馆子喝两盅温酒,慢慢聊。此事还要仰仗您呢。” 李建昆趁着握手,塞过去一包华子,熟练得让人心疼。 “好说好说。” 第854章 《创业家》问世 第854章《创业家》问世 轰隆隆—— 几辆解放车排队驶入红星印刷厂的厂院儿。 厂里的二三十号职工,多半都是冯大山以前的老伙计,得知消息,放下手头的活儿,纷纷冲到院儿里看热闹。 冯大山和李建昆的协议,他们也都听说过。 “真弄来了?” “这才几天?” “坐火箭跑国外去弄也没这么快啊。” “还得有门路,有外汇。” … 这一瞧,大伙儿顿时笑歪嘴。 “一准儿没跑!” “这是……胶印机?” 即使这样,他也赚麻了。 工人们兴奋激动,好像孙悟空得到金箍棒。 大家满脸不敢置信。 傍晚。 …… “印明星挂历都没问题!” 一晃眼,时间到月底。 “加上这台彩色平印机,啥刊本儿不能印?” 杂志,发行权在邮电手上。 “审核过?”李建昆扬扬手。 他又把周岚喊过来,一边把稿件交给她,一边说:“改好这些地方就可以交给印刷厂了,你觉得还有其他方面需要注意吗?” 冯大山也在场,一时有点懵,看见李建昆从头车上跳下来,踱步走到跟前,他震惊问:“老弟,你会变戏法吗?” 这样的工作态度,李建昆很是满意。 他拿起稿件,认真阅读起来,首刊十分重要,他这边也有必要审核一遍,办杂志其他方面他肯定没有周岚这些媒体人专业,但是他更懂市场要什么。 …… “便宜。” 周岚心头一喜,自无不允,心想他约的人,绝对是邮电系统中的大佬。 “当然,内容上逐字逐句,稿件是按照后面印刷排版的顺序归置的。”周岚点头。 “花了多少钱?” …… 车上的设备散发着一种机械的精密感和美感,不用细瞧也知道,比他们在用的设备不知先进多少倍。 他只能把杂志社扶上正轨,往后没有太多时间处理这边的琐事。 李建昆笑着颔首:“你这样吧,晚上和我一起去吃个饭,邮电那边的人你也要认识一下。” 从此红星印刷厂,二一添作五,他和李建昆各占一半。 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很快传出去,听说红星印刷厂上了进口的先进设备,当天就有不少生意找上门。 书刊的发行,业内的格局是这样的: “哈哈,有这玩意儿就能印出油皮封儿了。” 图书,发行权在新华书店手上。 正式挂牌的创业家杂志社宅院里。 车队刚停下,有些人便迫不及待扒上车,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进口的先进设备。 花了快两个小时,李建昆才把稿件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看完,同时用红墨水钢笔,做出一些修改批示。 “只剩发行了。”周岚说,“不过以您的关系,应该很好解决吧。” 现在,总编周岚把团队夜以继日忙活出来的成果,呈送到李建昆手上,是厚厚一沓简单装订的稿件。 以前印一本盗版书,还挣不到一角钱,现在印十二张彩画,凑个挂历,能挣一块! 美滋滋。 …… 我信你个鬼!冯大山倒也干脆,啥都不说了,签合同。 “恰好有点门路。”李建昆谦虚笑道。 总体来讲,按照他的思路和任务分配,周岚等人完成得蛮不错,需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 西城,大栅栏。 这三个字读作:dashilanr。 大栅栏街区是京城有名的商业街区,历史悠久,“藏”着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店,改开后,慢慢重新挂起招牌。 香林记,一家专营爆肚的铺子。 这里供应的爆肚是羊爆肚,共分九种:散丹、肚领、阳面肚板、阴面肚板、蘑菇、蘑菇尖儿、食信儿、葫芦、大草牙。 制作过程不复杂,取新鲜原料处理干净后切成条块状,用沸水爆熟。 再蘸着由芝麻酱、酱油、醋、辣椒油、酱豆腐汤、香菜末,葱花等调成的佐料食用。 但香林记的爆肚格外脆嫩、爽口、香甜。 能把不复杂的菜肴,做到明显区别于大路货,这才叫真功夫。 临窗的一张长条餐桌旁边,左右各坐着两个人,李建昆和周岚一排,对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年轻那个是秘书。 吃爆肚,得配酒,还得上俩烧饼,这是京城的老传统吃法。 酒过三巡,话题才唠到正点子上。 创业家杂志社资质齐全,比这年头许多诗人捯饬的诗刊社,不知正规多少倍,发行个刊物实在不算问题,中年男人拍着胸脯应下。 “杨主任,我的意思你可能没听明白。” 李建昆微笑说:“我不光要在首都发行,我还要发行到全国。” 杨主任手上的酒盅顿住,一脸愕然。 年轻秘书:“???” 连周岚都暗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位是一点循序渐进的意思也没有。 “你们这杂志刚开始弄,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就要发行到全国?” 杨主任睁大眼睛问,他打一开始知道这位想办杂志,就觉得是玩票性质,但没想到玩心这么大。 “不行吗?”李建昆反问。 他自认对邮电不薄,除了双方合作搭建通讯基站和寻呼台外,BB机的销售,九成九也交给了邮电来做,二者之间,他才是金主。 “行……倒是行。”杨主任尬笑,欲言又止。 他想,要是卖不动,很搞人啊。 发往全国,最后还得退回来。 李建昆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意思是: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首刊你们打算发行多少册?”杨主任问,寻思算逑,推也推不掉,陪他玩一把,玩不动他自然知道放弃。 “十万册。” “多少?!” 年轻秘书:“!!!” 周岚:“……” 李建昆重复说:“先发个十万册吧。” 还先……杨主任有点想哭,想想看,十万册,单是数要数多久? 简直胡闹! 现在杂志类书刊中,发行量排名第一的《古今传奇》,也不敢这么玩啊。 《古今传奇》一九八一年创刊,年年杂志类销量第一,如今四年过去,总发行量不过将将突破两百万册。 但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李建昆看看杨主任两人,又望向周岚,一本正经地说:“十万册不多。” 周岚:“哦……” 杨主任两人同时在心里怒吼:不多伱个头! “那么杨主任,”李建昆提起酒盅,“这件事就拜托了。” 真不想跟你碰这个杯啊……杨主任笑得比哭还难看。 咚! “无妨,无妨。”你说这事儿整的…… 年轻秘书问:“你们的杂志定价多少钱来着?” “五元。” “你们!”忒黑,年轻秘书双目圆睁。 杨主任:“这这……” 这更卖不动呀! “怎么了,《知音》卖四块五一册,我觉得我们的《创业家》卖五块钱,一点问题没有。”李建昆说。 《知音》的内容多为情感故事,拔高了说,能带给人们情绪价值。 《创业家》的内容是故事也不是故事,更是现实,贩卖的是财富密码,贵《知音》五毛钱,咱理直气壮。 二者都为半月刊,刊物厚度、信息量,大差不差。 周岚这会儿却在心里默默算起账:五元定价,如果首刊十万册全部卖完……咝! 即使抛开一切成本,扣除发行和分销的利润,他们杂志社还能净赚个上百万。 当然,这是假设全卖完。 印这么多,能不能卖完,她心里也犯嘀咕。 倘若没有卖完,大量滞销,搞不好还会亏本。 酒散离场,杨主任二人住在当地,没让送,望着李建昆驱车带着周岚离开,两人站在大栅栏还算热闹的街头,相视而望,纷纷叹息。 “乱搞!” “他以为他搞BB机在行,搞杂志也在行。主任,他那杂志你看过吗?” “用得着看吗?从他打招呼跟我说要办杂志,到今天,还没一个月,能搞出什么好玩意儿,还敢定价五块!印十万册!我真是……能卖出一万册,我跟他姓!” “他终究脸上无毛,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不懂得隔行如隔山。” …… …… 红星印刷厂里格外热闹,新到设备已经安装调试好,员工们异常宝贝,早上要预热,晚上要清洁。 现在,又有两辆解放车停在厂院儿里,从上下面卸下一包包、一桶桶原材料。 “都小心点,这些材料金贵着呢,最大的国营印刷厂才敢用。” “厂长,李东家他要印啥玩意儿啊,用这么好的材料?” “杂志。这老弟要求高得很。不过,是好事,咱们厂的格调也该提一提了。” “厂长,这些材料花不少钱吧?” “那肯定的。嘿嘿,他自个儿买的,咱们只管做,你们的工钱不会少。” …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驶入厂院儿,大伙儿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能几天时间搞来一套先进的进口设备,可见李东家来头绝对不小。 多出个这样的东家,员工们倒是巴不得。 李建昆是送印刷稿件而来,招呼冯大山来到厂长办公室。 “老弟啊,你让人拖来的原材料足够你用半年了。”冯大山指指窗外正在卸货的两辆解放车。 “用不到。” 李建昆从黑色真皮公文包里,取出最终版的稿件递过去。 冯大山一边随手接过,一边问:“印多少册?” “十万。” 瞎! 冯大山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扶着五屉桌,瞪大眼睛问:“你没嘴瓢吧?印十万册,你卖给谁去啊?” “大山同志,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吧。” “我怕你亏出翔。” 大山同志是个好人啊,李建昆心想,尽管他的印刷业务,厂里只收个维持运营的基本费用,但是大山同志仍然有得赚,自己印的越多,他赚的越多。 “大山同志,我的印刷活儿,你这边没几个赚头,我争取靠量,让你发大财。”李建昆拍拍他肩膀。 “呵呵。” 第855章 神书 第855章神书 川渝。 秦铁明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一根棒棒,两卷麻绳,微微喘息着,返回农贸市场,路过市场外的铁皮报亭时,他挥手招呼。 “老姚,今天有没有什么好新闻啊?” 这是秦铁明的一个小心眼,报亭的老姚知道他的兴趣点是什么,要是能说出个花头,是什么报纸,他就买一份。 不然能节约五分钱。 “还真有嘞!”老姚撮着牙花子笑道。 别小瞧这个棒棒,看过《三国演义》的老姚认为他胸有沟壑,别的棒棒卖苦力,挣俩钱往往都送给了卖杀猪菜的酒馆。 这小子不同,抠门得要死,对自己也抠。 然而,每个月他都会买几本书看,三五块钱一本,从不心疼。 他看书,不看年轻人都喜欢的武侠小说、怪志传奇,看名着,尤其是名人传记。 “啥道理?” 付钱。 【其实,你我,都有成为创业家的潜质】。 秦铁明猛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铁皮报亭内的老姚探头望来,幸亏认识他,不然还以为是个神经病。 啪!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这……我说你小子又耍小心眼。”老姚白眼一翻,“我都告诉你了,你还会买么。” “多少钱?” 老姚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五元。” 在朝着这个目标奋斗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了另一个财富密码——鸡蛋。 他对杂志向来没兴趣,内容都是些“纯属虚构”的故事。 “你看这本怎么样,说的虽然不是名人,但都是‘活生生’的人的事迹。” 秦铁明惊呆了,他上个礼拜排队在新华书店买的一部外国名着,不过五块钱。 秦铁明诧异,老姚拿起来不是一份报纸,而是一本杂志书。 秦铁明定眼望去,当看清彩色皮封上的几行醒目大字后,眼神明亮: 【十个农民的脱贫事迹,从家徒四壁到盖起红砖楼】。 “实话跟你讲吧,我还没看完,今早刚到的新杂志,我只能这么跟你说,里面写的都是实事,用的好像不是化名,像第一篇里面的那个农民,连他的大概地址都有,过去八成能找到。” “哦?”秦铁明踱步走过去。 这本似乎有些不同。 干脆利落。 【让我们走进这群创业家的“秘密”】。 “贵……它肯定有贵的道理。”老姚说。 老姚打趣道:“终于赚到你小子的大钱了。” 主人翁叫胡解放,首都密云山区人士,三十有六,上有老下有小,媳妇儿还患有严重的风湿疾病,两年前,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秦铁明自嘲一笑,瞥一眼农贸市场那边,迟疑一下,没急着过去找生意,在旁边的马路牙上坐下来,翻开刚入手的杂志。 第一篇:别人养鸡吃肉,我靠卖蛋挣钱。 得,被识破了,秦铁明讪讪一笑。 唰! 秦铁明薅过老姚手上的书,塞进胳肢窝,接着翻开蓝布裤子的腰邦子,从内衬自缝的暗袋里,挤出一卷毛票子。 他表情犹豫,对于报亭杂志的靠谱程度相当怀疑,害怕是挂羊头卖狗肉,五块钱不是小钱,他有时一个礼拜都挣不到。 这些广告字语,好像散发着魔力,引诱着像秦铁明这样的不安于现状的人,迫不及待想翻开阅读,搞清楚其中的秘密—— “这么贵?!” 最开始胡解放也是想着养鸡、孵小鸡,靠多卖鸡来赚钱。 搞清楚十个农民、二十个返城知青和无业游民,因何而富裕。 《创业家》? 新货? 可惜的是,这类书报亭里没有,赚不到他的这个钱。 “老姚,能不能……” “接下来要喝西北风喽。” 至于说老姚怎么知道的,因为这小子随身会揣着书,接不到活儿时,常坐在报亭外面的马路牙子上看,能津津有味看几个小时。 【他们到底创造了什么,从而改变人生】。 【二十个返城知青和无业游民的创业经历,从不受待见到被人艳羡】。 卖掉家里唯一值钱的老黄牛,盖起鸡栏,养鸡。 搞清楚,他,是否能够复制这样的成功。 “一个鸡蛋能卖五分钱,一只老母鸡每年能产两百到两百五十个蛋,算起来可不是一笔小钱了,上百块!” “一斤鸡肉才几个钱?一块二三角。五斤的老母鸡还卖不到十块钱。” “这是十倍的利润差!” “一只鸡靠下蛋每年毛利润能挣一百,那养一百只呢……咝!” “一千只呢?” 秦铁明双目圆睁,眼里精光四溢。 只要有一笔本钱,或者搞到鸡苗,他甚至想到如果找块山地养鸡,饲料都好解决——上山的虫子,土里的葛根,种些粗粮蔬菜…… “这事儿可以干啊,我也可以干。”秦铁明喃喃自语。 要知道,鸡蛋在这年头,是格外畅销的商品,根本不愁卖。 一定程度上甚至是硬通货,在供销社可以直接换东西。 一扇财富之门,在秦铁明面前缓缓推开,它是那么现实,来自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捋一捋便知道真有搞头。 而这,仅仅是这本六十四页杂志的第一篇内容…… …… …… 呼!呼! 一个身影飞驰电掣奔进街边的一家台球室。 从里面硬扯出来几个穿着喇叭裤的同龄小伙子。 “兄弟几个,这本杂志伱们一定要看看。” “妈的小海,干啥呀,我们交的钱还没打完。” “玩重要还是正事重要?”小海怼道,“不是要干点挣钱的事吗,现在财路送上门了!” 听他这么一说,几人倒是没了脾气,纷纷低头看向他手上的杂志。 “《创业家》?” “讲啥的?” “讲发财的。” “雾草?这玩意儿还有人讲?” 几人来了兴致,蹲在马路牙子旁,围着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先看这篇,我有点想法,咱们也可以按这个路子赚钱。”小海把书翻到某一页。 第十五篇:小小的纸红旗,不仅让我收获尊重,还改变了我和全家的生活。 主人翁叫陆大明,八一年的返城知青,回京后由于大哥结婚,家里甚至腾不出一间房给他,他只能在客厅里架张床睡觉。 整整两年无所事事,用他自己的话说:“连胡同里的狗都瞧不起”。 一次偶然机会,他来到天安门广场上闲逛,发现不少游客刻意找五星红旗的背景拍照留念,他仰望着飘扬在广场上空猎猎作响的红旗,呆愣了半个小时。 “真的是灵机一动。”文章中,他这样说。 回家后,他开始研究怎么制作小红旗,不算复杂,很快他利用彩纸和竹棍,制作出了一面面巴掌大的小红旗,拿到天安门售卖。 造成疯抢。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爱国心,那些特意从外地来的游客,他们绝不吝啬在逛天安门时手持一面小红旗,这样手中的小红旗和天空中的那面大红旗,遥相呼应,仿佛建立起一种联系,使得人们心潮澎湃,热血激荡。”陆大明接受采访时说。 靠着卖小红旗,陆大明有了一份稳定收入。 如今,他已经把这个小买卖做大,兴办了自己的手工作坊,每天来找他进货的人络绎不绝,他的小红旗也不仅仅在天安门广场上卖,卖到了全京城几乎所有景点。 他搬了新家。 是一个亮堂的四合院。 他独占一座厢房,家里已经给他置办好结婚的所有家伙事儿,但因工作繁忙,他还没来得及处对象。 媒婆们每年都要给他介绍几十个不同的姑娘。 “吸溜!” 包括已经看过一遍的小海,把文章一字不漏看完后,齐齐吞咽一抹口水。 不难分析出来,主人翁陆大明和他们一般大。 然而,人家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还每年几十个排队等着他挑,再看看他们…… 憋屈! 小海说:“你们不觉得,这事儿咱们这里也能干吗?” 几名小伙儿同时眼前一亮。 那雀食! 这里可是金陵。 “还可以变着花样干。”小海说,“不知道为啥,看过这篇文章后,我脑子好像一下活了,特好使。 “这陆大明做小红旗,咱们能不能做小菊花? “纸剪的那种,我记得少年文化宫里有个剪纸大师,咱们只要去拜访下,学来这门手艺,去纪念馆那边卖……” “得赚发!”有人兴奋说。 “干不干?”小海扫视向他们。 “走啊!还等个屁。” 几名小伙儿嗖嗖冲向市少年文化宫。 …… …… 是夜。 海淀,娘娘庙胡同,李宅。 李建昆发现今天回来后,李贵飞一直心不在焉,刚才吃晚饭时,好几次夹菜没夹起来,空筷子伸进嘴巴里,还嚼啊嚼的。 他生怕这厮又没憋好屁。 晚饭吃完,见李贵飞直接回了房,他悄默默跟过来。 吱呀! 房门推开一条缝,李建昆透过缝隙打量。 李贵飞正坐在窗边的五屉桌旁边,伏案低头,全神贯注在看什么东西,居然一点没察觉。 他一直走到李贵飞身后,这家伙都没有反应。 李建昆低头望去,当看清李贵飞手上拿着的读物后,表情一下变得极为古怪。 “呀!你干啥?” 李贵飞终于发现他,吓得一哆嗦后,怒目相对。 李建昆讪讪一笑:“看你看什么书这么认真。” “神书!” 李贵飞抬手遮住书,哼哼道:“别以为只有你做买卖厉害,等我研究一阵儿这本神书,你不算个什么。” 李建昆摸摸鼻尖:“哦。” “不信?等着瞧吧。” 李贵飞起身“去去去”地,把他推出房间,随后回到原位置坐下,手指摩挲着书纸,好像那是绝世美人的肌肤,嘴里无限感慨道: “得此神书,茅塞顿开,只觉得眼里全是生意,从此赚钱不过信手拈来。” “这个叫周岚的人,能造出这样一款杂志,不知比建昆那小子厉害多少倍。” 第856章 卖疯了 第856章卖疯了 八十年代,一本刊物是否走俏,在销量数据没出来之前,大抵上可以通过一种物件儿,来判断—— 信。 这年头,人人都有写信的习惯,人人都热衷于写信。 《创业家》首刊发布之后,包括周岚在内的初创团队成员,无一不在默默关注着每天的信件情况。 四天过去,杂志社没有收到一封读者来信。 这让大伙儿心头异常忐忑。 “才四天,就算读者想来信,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可是,如果是京城的读者,好像……时间又完全够。” 他们试图安慰自己,却又无法安慰。 “这名读者对我们编辑部千恩万谢,说咱们的《创业家》对他影响巨大!” 他用一只手拍拍麻布袋。 “这……全是信?”有人瞪大眼睛问,“全是我们的信?” 包括周岚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纷纷从房屋内冲出,直奔院门。 “我这个读者也一样,说《创业家》带给了他思想的启迪,脑子仿佛开了扇窗。” 邮递员大叔缓缓说。 “是啊,前两天就想给你们送的,结果后面越来越多,收不停……只好想着先囤一囤,再一起给你们送过来。” 这才搞明白,原本不是没有读者来信,而是……太多了,倘若一封两封地送,邮递员送都送不赢。 唰唰! 难道《创业家》这么差,没能引起一个读者的兴趣? 比如周岚过去所在的京城青年报,复刊三年来,往往哪天的报纸上出现一篇好文章,最迟三四天内,一准儿能收到读者的来信。 “我跟你们讲,明天估计又是这样一包。” 大家甚至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手头的工作,首刊发布之后,好像尘埃入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创业家》还有以后吗? 从无例外。 然而,来到院外,大伙儿都有点懵。 … 否则事情说不通。 院门口有一名邮递员叔叔,推着一辆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着一只鼓囊囊的麻布袋。 …… 邮电总局,杂志发行部。 “一样!这位读者恳求我们一定要一直办下去。” “得,现在囤也不敢囤了。” “我说各位愣着干嘛,帮忙搭把手啊,我一个人不好弄。” 大家各自抱出一捧信件,迫不及待地开始拆信,查看内容。 …… 院门外响起一阵铃铛声。 第五天,杂志社宅院内,团队的情绪低迷到极点。 不多时,一个兴奋的声音响彻宅院。 周岚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之前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惊喜。 “哈~” 周岚眉飞色舞说:“按这个反馈看,十万册,未必销不完呀。” “哈哈哈哈!” “你们这个新杂志社,办的是啥玩意儿啊,搞出这么大动静?” 麻布袋被几名男同志一起抬进院儿内,有女同志火急火燎找来剪刀,拆开封口的细麻绳。 叮铃铃! “喂……你哪里?……哦黑龙江啊,又要补货《创业家》……为什么说‘又’?同志,你们之前我们已经接到十几通补货《创业家》的电话了……” “邮递员来了,邮递员来了!” 他们急需读者的来信来稳定一切,哪怕只有一封。 邮递员瞅着这帮人,好像魔怔了一样。 叮铃铃—— 大家兴奋激动,作为内容提供者,没什么比得到广泛读者如此高的评价,更令人喜悦了。 “哈哈!” 叮铃铃! 电话刚挂断,不等接线员聂敏佳喝口水润润嗓子,铃声再次响起。 “喂……湖南呐……还是补货《创业家》对吧?” 叮铃铃! … 杂志发行部的主管郝鹏飞,小跑到行政楼的二楼,敲开一间办公室的房门。 “杨主任。” “鹏飞啊,什么事儿?” 杨主任坐在五屉桌后面,手里捧着大茶缸子,向来人投去视线。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尽管我们手上现在还有货,但是按这个趋势看,只怕销不了几天,后面八成要断货。” 郝鹏飞快步来到五屉桌前,躬身说。 “什么杂志要断货?又是《古今传奇》,还是势头很猛的那个《知音》?” “都不是,是您特批首刊全国发行的《创业家》。” 郝鹏飞眼含敬意,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平心而论,他以前不是太服气杨主任,总觉得他占着茅坑不拉屎,权利极大,却没见办过多少实事。 现在才知道,人家眼光毒着呢。 伱看,他独断要全国发行的一份新杂志,立马爆火了。 杨主任心头诧异,诧异到差点没蹭地站起,薅住郝鹏飞的衣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留意到郝鹏飞身上流露出的敬意,于是战术性咳嗽两声,稳住心神。 “哦,我说什么呢,《创业家》好卖是必然的嘛,不然我能力排众议坚持让它首刊全国发行?” “是是,您眼光毒辣,高瞻远瞩。” “不过,它首刊印了十万册呢,这个数据你知道吧,还不够卖?” “不够。”郝鹏飞摇头,“远远不够。” 说着,摊开手上拿着的黑皮笔记本,清清嗓子接着说: “我这边统计了一下目前各地的要货情况,您听听就知道。” “河北,申请补货三千册。” “安徽,申请补货五千册。” “江苏,申请补货八千册。” “浙江,申请补货一万册。” … 杨主任心头震惊,但是他不说…… 多少年没见过下面分局这样申请补货了? 一副完全不怕卖不掉的架势。事实上,通常情况都是塞给他们卖,下任务。 这次忒自觉。 杨主任心想,那确实不够呀。 单是这一轮补货,《创业家》的存刊就能清光。 “行吧,我知道了。”他不动声色说,显得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郝鹏飞告退时,不忘拍上一记:“杨主任,您伯乐相马,功不可没,局里应该予以嘉奖。” “嗨,不提不提,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郝鹏飞刚离开办公室,杨主任从软包椅上弹射而起,一手呈掌,一手呈拳,砸在一起,双目圆睁:“是不是啊?” 他记得李建昆送了他一本《创业家》,撂哪儿去了来着…… 好一阵儿翻找,终于在办公桌边角的一堆旧报纸最底下找到。 捧着书,杨主任第一次翻开,认真阅读起来。 “咦?贩卖创业致富的故事,有点东西啊……” 他后知后觉,这居然不是一本玩票性质的杂志,很花了些心思。 遂薅起电话,call给李建昆。 …… …… 傍晚,同时间同地点。 不是李建昆钟爱吃爆肚,尽管这家味道不错,两次都是杨主任选的地方。 这次周岚没来。 “李经理,恭喜恭喜,大喜特喜啊。” 杨主任拱手笑道。 旁边的年轻秘书表情复杂,如果他没记错,上次老杨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创业家》首刊能卖一万册,我跟他姓! 当然,彼时他同样认为对面这位要印刷十万册的行为,极其嚣张,极其不可理喻,极其胡闹。 现在,脸被打肿了。 所以他也不好编排老杨。 “都说隔行如隔山,没想到李经理跳到书圈搞杂志也这么厉害,佩服佩服。” 这话年轻秘书说得诚心诚意。 实在服了。 要知道,能月销十万册的杂志,目前全国不出一手之数。而很显然,《创业家》的极限,还不在十万册。 看这个趋势,完全能和《古今传奇》、《知音》一较高下了。 也就是说,对面这个男人跨行玩一玩,至少玩出了一个全国排第三的杂志。 墙都不扶…… 李建昆笑着问:“不够卖?” “必须不够!李经理你出手,行业震动。” 杨主任说:“得加印,大大的加印,既满足劳动人民的迫切需求,你们杂志社,我们邮电,也有赚头不是,嘿嘿……” “老杨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好像摊上一个大麻烦,要被我弄得你们亏本一样。” 李建昆调侃,杂志大卖,心情自然不错。 甭管大瓜小瓜,总归是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成就感高低有一些。 “嗨嗨,这不是老弟你跨行的步子迈得有点大么,我哪知道你这么全才,干啥都成。来来,喝酒,我自罚一个。” 老杨乐呵呵干掉一盅。 就邮电系统来说,他凭一己之力发掘了这样一匹大黑马,可是一项不小的政绩。 …… …… 昨晚被杨主任两人灌多了,一大早来到红星印刷厂,李建昆气色不太好。 “兄弟,让你别这么冒进吧,你非不听……想开点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年轻,现在多栽个跟头,对往后来说未必是坏事。” 冯大山倒来一杯绿茶,轻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建昆:“?” 神马跟神马。 “大山同志,我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谈谈《创业家》加……” “哎,老弟啊,你看你说话都结巴了,具体亏了多少?”冯大山长叹一声打断他。 我结你大爷! “那十万册《创业家》快卖完了,我是来让你加印的。”李建昆说。 “啥?!” 看见大山同志如遭雷劈的模样,李建昆心里一阵苏爽。 冯大山伸手摸摸他脑门,确定他没病,也不是开玩笑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几天时间? 十万册啊! “加、加印多少?” “十五万册吧。” 考虑到一期《创业家》的黄金销售期只有半个月时间,这个加印量是李建昆做过估算的,尽管加印二十万册,或许也能卖掉,不过存在风险,等下一期《创业家》出来,这期就成了老版。 “咝——” 敢这么印,显然势头好到不行,完全有信心卖掉。 冯大山在心里算起一笔账,一本《创业家》的印刷成本他门清,其他方面肯定也有些成本,杂志定价五块,印在封面上的,作算一本净赚一块钱好了。 二十五万册。 咝!咝!咝! 要知道,这玩意儿还是个半月刊,一月能卖两茬。 “兄弟啊,你这是要赚上天啊!”他双目圆睁,震惊道。 李建昆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嘿嘿说:“有这个印刷量,大山同志你也不少赚呀。” “托兄弟你的福,托你的福。”冯大山笑歪嘴。 单凭这项生意,往后他每月挣个万元户不成问题。 之前李建昆说要带他发财,他还呵呵,现在只想赶紧安排上好酒好菜,把这个财神爷给供起来。 …… …… 李建昆在京城,沈红衣来娘娘庙胡同串门的频率,明显更密了。 今儿还挺凑巧,和她的好闺蜜之一,许桃,不期而遇。 许桃是过来送钱的,但是李建昆不打算收。 “师斧,我占了这么大便宜,你们家再不要钱,我……” 李云裳春节回来在首都待半个月后,又去了鹏城,小酒馆彻底丢下了。 这买卖经营多年,已经有十分稳定的客源,每月多的不挣,三五千是稳的。倒是不少人得知美女老板娘李云裳要撂摊子,有意转过去。 李建昆想着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家徒弟。 再加上,随着国产彩色胶卷的问世,许桃的手工着色买卖,愈发不好做了。 遂让她接手过去。 当年的未成年小姑娘,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自个儿也做买卖锻炼多年,倒是应付得来。 “行啦小桃,你都喊他师傅,他也不差这钱。”沈红衣劝说。 许桃微微红眼,话是这么说,可是师傅对她,对他们家,关照太多。 像她爷说的:“如果不是建昆,我哪能活到现在。” 早被穷苦的日子操磨死了。 “红衣啊。”玉英婆娘望着准儿媳说,“清明记得过来哈,再怎么说也是个节,你家那天也不忙,过来聚聚。” “姨,怕不是来不了,早跟人约好,那天要去玩。”沈红衣抱歉说。 李建昆用手指戳了下许桃的小脑瓜,让她就此打住,问道:“跟谁去玩啊?” “周岚。你给她发这么多奖金,这妮子猖狂了,说不知道怎么花,非得请我去潇洒,上莲花山那边。”沈红衣打趣说。 不等李建昆搭话,贵飞懒汉捕捉到什么字眼:“周岚?” 他睁大眼珠子,心想那不是和被他视为财富宝典的《创业家》杂志的总编,一样的名字? 他心头咯噔,看看儿子,又望望准儿媳。 “哪个周岚?”他想到,准儿媳可是干报纸的,好像岗位也是编辑,一个圈子的人。 不待沈红衣开口,他又问:“不会是干杂志的吧?” “啊。”沈红衣点点头,瞅瞅某人。 嗡—— 贵飞懒汉快步怼到儿子跟前:“你为什么要给周岚发奖金?” 李建昆摸摸鼻尖:“那个《创业家》杂志,是我搞的。” 贵飞懒汉:“???” ps:今天一更,家人生日,喝晕了。 第857章 通讯王者的滑铁卢 第857章 通讯王者的滑铁卢 上午,街边的商铺刚开门时,李建昆来到中关村电子一条街,首都邮电局的电子产品直营店。 赵经理见到他时,表情颇为尴尬,立马上前先赔了个不是。 无需听他说明情况,李建昆扫一眼店铺内的改变,已经明白什么缘故—— 店里专卖BB机的柜台中,多出了摩托罗拉的产品,墙上也张贴有宣传海报。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李建昆摆摆手说,“况且我们华电也没想过要垄断市场。” 摩托罗拉和邮电之间会展开合作,是必然,别说赵经理,即使在邮电总局相当有权势的杨主任,可以说都无法阻碍半分。 他早有预料。 “我们的新款货到了?”他问,正因为得知消息,他才迫不及待过来看看情况。 “到了,已经摆进柜台。”赵经理说着,做邀请手势,领着他来到柜台旁打量。 其中还有诸如华电IC设计中心等公司的全方位协助。 “这倒蛮好。”新款贵二百块,但每天能接收到天气和一些财富信息,在客户看来还是物超所值的。 她从柜台内取出样机,呈给客户打量。 赵经理谦虚道:“还是贵公司的工程师教得好。” 柜台内有两种款式的华电牌BB机。 看似一个微小的改动,实际上是一次技术的突破和革新。 销售姑娘适时送出临门一脚。 客户老爸:“关键华电牌咱们身边用的人多,他们也都说好,买它肯定没错。” “哟!这屏幕好大呀,儿子,我看这好,显示方面肯定更清楚。” 销售姑娘笑着颔首:“创业致富这方面的,华电公司很清楚他们的用户群体,认为大多数客户对这类信息是感兴趣的。” 她一边启动手上的BB机,一边介绍说:“你们看,这屏幕可不光是大,它能同页显示两排文字,另外附带翻页功能,不像以前的文字滚动查看,能接收非常长的信息,没有任何其他款式的传呼机可以比拟……” 客户嘴角含笑,没毛病,比如他就相当有兴趣。 …… 买卖做成,客户表情亢奋,选择了华电牌新款BB机。尽管他事实上是奔摩托罗拉BB机而来。 两人聊着时,门口传来动静,有客户上门。 客户说:“爸,这你就不懂了,要说大品牌,摩托罗拉才是国际大品牌,比华电牌出名多了。” “销售人员做过培训吗?”李建昆扫视过店里几名正在拭擦柜台、准备迎客的销售员。 客户老爸说:“我看还是买华电牌的好,大品牌,值得信赖。” 这人二十七八岁,穿着牛仔喇叭裤、旅游鞋,尽管有媳妇儿有娃,但明显仍是个个性青年。 话说回来,这年头谁不想搞钱? “这些信息全免费?”他问。 “我看还是买老款。”客户老妈没怎么听后面的话。 “是的,包含在月租费里,加量不加价。” 瞅着客户直奔BB机柜台而来,李建昆和赵经理适时让开位置,退到一旁。 甭看这一点小小的改变,为此,由丁伦负责的华电BB机项目部——现在内地和港城的人员相加,已经发展到上百人的规模,大家齐心协力,从最开始的研发,到后面的采购包括定制元器件,再到试制成功,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 客户老妈:“新款是不是还要贵?” 倒是客户本人来了兴致,示意销售姑娘仔细讲讲。 两父子只怕来之前没少讨论,到现在也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销售姑娘看一眼在侧方观察的自家经理和华电老总,脸上堆起比平常热情得多的笑容:“二位不如看看这款,华电传呼机二代,刚上的新款。” 客户:“我就是不想和大家都一样。” “爸,我又没老花眼……” 李建昆扬着嘴角,侧头说:“销售人员学得不错。” 这拨客户由一家老小组成,在这个添置一台黑白电视机都是件家庭大事的年代,这种情况实属正常。 两百块,买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还有得多。 赵经理点点头:“昨天下班后,你们华电有位工程师在我们局里给销售人员上的大课。” “好,就要它了!” 销售姑娘:“是的阿姨,贵二百,不过它功能更强大了……” “财富?”客户眼神明亮,打断问。 “同志,新款华电牌传呼机最大的优势是信息服务,免费的信息服务,购买这款传呼机后,每天早八点,您会收到一条当天的天气信息,绝对比昨晚的《天气预报》更准。 相较于老款,新款在外观上最大的变化是,屏幕由一根小拇指宽,变成了大拇指宽。 “同时,每天还会不定时接收到一些财富信息……” 与此同时,柜台内一名女销售员上前接待。 …… 清晨,沈学山吃过早饭后,收拾好自己补伞修鞋的工具,自顾自推着轮椅,准备去出摊。 不待儿子和媳妇儿帮忙,给他抬过院门槛,后面一道窈窕身影追出来。 “爸,今天别出摊了,有雨。” “瞎说。”沈学山扭头看向女儿,“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儿大晴天。” “你看有太阳吗?”沈红衣指指天上。 “还早,太阳没出来。” 沈学山坚持要出摊。 沈红衣暗叹一声,如果按照她的意愿,早就不想让父亲出摊,说实话又挣不到几个钱,可是吧,她又明白,父亲因腿脚不便,自尊心强,这份手艺活儿是他的人生价值体现。 噼啪! 沈学山转动着椅轮子,还没离家十米,天空中电光一闪。 这犟驴怔了怔,还真有雨。 没辙儿,只能原路返回。 回到院儿里,沈学山望向女儿:“你咋知道有雨?” 比《天气预报》还准。 沈红衣拍拍裤腰一侧,那里挂着一部BB机,不过家人不知道的是,已经不是原先那部。 以李建昆的性格,有好用的玩意儿,指定先要让亲人们享受到。 “华电BB机的新服务,每天早上推送一条天气信息,也是气象局的资源,要比昨晚的《天气预报》更准。” 沈家其他人恍然。 沈学山盯着女儿腰间那部曾引发过争吵的BB机,第一次,有那么点艳羡了,心想这服务真不错。 对于每天要出门挣钱的人来说,天气信息太重要了。 他又想到那些种地的农民,如果他们也能享受到这样的服务,每年说不定要多不少产出…… 只怪这机子,属实太贵。 “爸,要不这机子给你用吧。”沈红衣试探性说。 “不要!”沈学山收回目光,再不多瞧。 把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玩意儿,卖到一部彩电的价格,在他看来黑了良心。 …… …… 自从在幸福百货大楼拥有一间办公室后,贵飞懒汉的生活倒是变得蛮有规律,朝八晚五。 东欧易货的买卖他极有兴趣,唯一不太得劲的是,台面上的活儿全被金陈二人包揽了,他只负责管管账,像个待字闺中怕见人的小媳妇儿样。 他可坐不住。 没事便在大楼内晃荡,找商户们聊天打屁,教导他们如何做买卖…… 有个卖锅碗瓢盆的商户,叫张华,昨天尊称他为商业教父,这让他十分受用。 “我跟你们讲,想卖小商品,伱们这些货源都不行,进价太贵了,像小华卖的这锅勺,你进价多少?” “八毛。” “看,贵得离谱,我告诉你们,有个地方进这些个玩意儿,三五毛就能拿到货,量大还能更便宜。” “李叔,您抽烟。” “您老喝茶不?” 百货大楼一角,贵飞懒汉依在张华的柜台旁,周围环绕着一圈商户。 “行啦行啦,告诉你们吧,在义乌,去那儿进货,保你们赚头翻一倍。” “对对,我也听人讲过,义乌的小商品又多又实惠,但没叔的信息这么清楚。” 商户们都很惊奇,不明白这小老头哪来的这么多财路信息,天天有,且都十分靠谱。 难道,因为他是那位的爹? 贵飞懒汉一副高人风范,背手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噗!” 侧方传来声音,一身白色职业套裙的鲁娜,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想必猫在旁边有一会儿,望着贵飞懒汉的装逼模样,没忍住笑出声。 “娜姐,您笑啥?” “李叔给的信息有问题?” 鲁娜笑着摆手:“倒没问题,只是这信息……你们其实不用听他说也能知道,只要——” 她拍拍挂在腰间的华电牌二代BB机。 通过她的讲解,商户们这才知道,华电BB机上了新款,每天都会推送财富信息。 敢情这小老头的信息是这么来的…… “雾草,那这机子我得整一部啊。” “我要这老款的有何用?” “换!” 当天各自抽出空隙,幸福百货大楼的商户们,挨个外出购买新款的华电牌BB机。 这些财富信息对于他们来说,兴许多少钱都买不到。 大家都意识到,配机子的钱不能省。 …… …… 中关村电子一条街,首都邮电局的电子产品直营店内,人满为患的店铺角落,猫着一名白人老外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前者是摩托罗拉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后者是大陆公司总经理。 摩托罗拉在大陆的首家公司,正设在首都。 “搞什么呀,华电二代BB机这就没货了?” “到货要多久,我先缴订金也可以。” “别拿摩托罗拉出来,你再怎么推销我都不要,我就要华电二代。” … 汤姆和葛英才相视而望,满脸苦涩。 摩托罗拉的通讯产品,一向领先全球,在任何国家地区都是执牛耳者,想不到在这个国家,竟沦落到竞品卖断货,消费者宁愿苦等,都不愿意买他们的产品的地步。 “汤姆先生,必须得承认的是,尽管我们是传呼机的商业缔造者,但是华人电子在中文传呼机领域的技术,已经超越我们。” 葛英才这话说得还算委婉。 事实上,当初他们研发中文传呼机时,研发人员就是从拆解华电一代开始的,谁能想到,他们自认凭借雄厚的底蕴,打造出来的产品更胜一筹,信心十足进军大陆市场,华电公司转眼间却推出了二代产品。 不仅仅是中文传呼机的技术。 对方在内核的整体技术水平上,至少领先他们一年。 “降价吧,暂避他们的锋芒,以性价比抢占低端传呼机市场。我会向总部反馈,申请加速移动电话进入大陆的计划,以它来稳固我们的品牌价值,一时半会儿只怕卖也卖不动……” 汤姆憋屈地说。 从来没有哪个品牌,在电子通讯领域,能把摩托罗拉逼到这个份上。 第858章 第五大发明 第858章 第五大发明 轻快的脚步声回响在中关村科技大楼五楼,陈春仙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空气中倘若有一个旋律传来,他便能翩翩起舞。 受他影响,李建昆也有种哼小曲的冲动。 咔咔! 特制的实木大门被推开,陈春仙领着李建昆走进一间秘密中的秘地。 目前除了这层不对外开放的楼层内、签署过保密协议的工作人员外,无人知晓,此地静静“躺”着一个世界第一。 “看!” 陈春仙激动抬手:“四代光刻机!” 纯白色调的房间居中,有一台体积不小的机器,规模是华夏硅谷公司一年前出品的三代光刻机的近两倍,像一间小房子。 三代光刻机叫作“扫描投影式光刻机”。 这小子说懵的…… 那么,老陈说这是全世界第一台第四代光刻机,大抵上没毛病。 直到第五代EUV光刻机的问世。 不在技术上有革命性的创新,无法突破。 在前世,它统治这个领域的时间接近三十年。 反之,如果没有这道灵光乍现,一个小小的问题,或将困住一个科学家一生。 “华夏硅谷公司没启动光刻机项目之前,我国的光刻机水平,距离世界领先,大约有五年时间。” 老陈扬起嘴角:“甩他们二里地,其实,也没那么难。” 四代尽管只多两个字“进步”——进步扫描投影式光刻机,但它却是最具代表性的光刻机产品。 “牛!” 这台光刻机已超出李建昆这个键盘侠,能够看懂的极限,他只能通过键盘侠的知识来判断,如果达到了这种最小工艺,那么它确实是台正儿八经的四代光刻机。 科学研究,许多时候关键性的进展都来自于灵光乍现,好像被苹果砸中后的牛顿,悟出万有引力。 李建昆却知道,这一年来,老陈回家过夜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你猜怎么着? 陈春仙不是没问过他咋想到的。 “我说过,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必定赶上他们。” 暂时没有消息。 可行! 要知道,他家没几步路,从科院离职后,置了套宅子,就在中关村。 他们在研发第四代光刻机时,对于怎么样来突破三代光刻机的桎梏,一筹莫展之际,是建昆提醒:尝试使用一下193nmArF激光光源。 三代光刻机的最小工艺极限是130nm。 坦率讲,陈春仙怀疑过,他可能是外星人…… “别别别。”李建昆怕他又问东问西,赶紧岔开话题,绕着四代光刻机一边转着圈圈,一边作了解。 建昆给他们的还不是灵光乍现,而是或许唯一的标准答案。 不过,他似乎真没觉得辛苦、劳累,全身心投入,乐在其中。 “不。”李建昆说,“你超越了他们。” 李建昆递给老陈一个大拇哥,得亏他有点心理准备,始终关注着华夏硅谷公司这边光刻机的研发进度,否则陡然得知这个消息,难免要一蹦老高。 陈春仙当时极其惊诧,没想到建昆连激光都懂。 “最小工艺推进到了多少?” 我信你个鬼!反正吧,陈春仙发觉他越来越看不穿建昆,这人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度量——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彼时实验室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研究人员的震惊。 反正没有头绪嘛,抱着试一下的心态,他们听取建议,使用上193nmArF激光光源。 李建昆早评价过,老陈是一位难得的科研天才,却不适合做一名企业家,实验室才是他的领域和地盘,他的乐土。 “这台机子虽然是我带着团队干出来的,但我不敢说是我创造了它,建昆,首功还得颁给你呀。” 陈春仙的表情颇有些复杂。 “80nm。” 阿麦斯是八十年代哪一年推出的第四代光刻机,李建昆脑子里没有精确的信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老陈单手叉腰说: “去年,我们制造出第三代光刻机,就技术层级来讲,已经和世界领先持平,仅仅是在尖儿尖儿上,有那么一丁点落后。 这个逼他要装,只能给他装去…… 不似人类。 在此之前,无论光刻机技术如何发展,都是在第四代的基础上不断精进。 良久,二人又站在一起。 陈春仙问:“现在要公开吗?” 他有些顾忌。 就公司、个人和团队而言,他当然希望公开,那会收获无与伦比的荣誉。 但他又担心公开之后,引起某些国家的嫉妒和不满,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比如在涉及光刻机的相关产业,实施更严苛的技术禁运—— 建昆在特区搞芯片全产业链,这与他还息息相关。 “你以为我们不刺激他们,他们就不搞我们了?某些宵小亡我中华之心,始终不死。” 李建昆抬起右手,用力握成拳头。 “只有强者才有尊严和权利。” “公开!” 陈春仙咧嘴笑道:“就喜欢你小子身上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一日后,一份标题为“我司制造出第四代光刻机,技术水平达到世界第一”的文件,递交到科协。 …… …… 中关村科技大楼张灯结彩。 一楼大门头上,拉起一条大横幅,上书大字—— 【热烈欢迎科协及上级领导莅临参观和指导】。 上午十时许,六辆由吉普212、桑塔纳和红旗组成的车队,在大楼门外停下。 李建昆和陈春仙作为华夏硅谷公司的两位创始人,来到门口迎接。 领导们比他俩还热情,夸奖表扬声不断。 来到五楼,当看到第四代光刻机实机后,科协领头的周主任,连说了三声“好”。 世界第一,谈何容易? 即使是一块运动金牌,都意义非凡,遑论在高科技领域? 现场每个人都自豪不已,与有荣焉。 “一定要给予参与研发的科研人员,高度表彰!” “需要好好宣传一下,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在这样的尖端科技上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绩。” “我觉得,要让全世界知道!” “没错,这是我们实现伟大民族复兴的又一项重要成果嘛,理应被世界看见。” “要不这样,由我们科协领头,举办一场科技交流活动,邀请各国同仁来参加。以前邀请他们还不愿意来,这次,呵,怕他们不跑得飞快?” 领导们边瞻仰机器,边乐呵呵交流着。 “我看行嘛。”周主任说,“老汪的建议很好,平心而论,我们的科技界在国际社会上一直地位不高,有机会也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 他顿了顿,思忖着继续说道: “这次我们两大世界级的突破一起上,他们绝对会争先恐后和我们联系到访。” 李建昆捕捉到关键性字眼,诧异问:“两大世界级的突破?” 恕他耳目闭塞,实在不知道近期,我们还有什么能值得这样称呼的科研成果。 “李经理贵人事多啊,我国诞生了第五大发明没听说?”有人解释。 嚯! 李建昆硬是被震到。 要这么说,光刻机干到世界第一,那都不叫个事儿。 旁边的陈春仙也一脸懵逼。 “啥第五大发明啊?”李建昆睁大眼睛打听。 “水变油。东北出了位天才科学家,能把清水变成汽油,这难道不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发明?” 李建昆:“……” 这个破祸害,终究还是来了。 陈春仙震惊:“把水变成油?” 此事倘若为真,世界格局都会发生变化。 人类历史上因能源爆发的战争,不胜枚数。 “不是……老陈,各位。”李建昆瞪眼问,“这你们也信?任何一个学过初中化学的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合逻辑吧。” 水中只含有氢、氧元素。 燃油之所以能燃烧,是因为其中含有一种不可或缺的元素——碳。 根据质量守恒定律,化学反应前后元素种类不变,仅以清水作为材料,怎么可能变化出燃油? “李经理有所不知,也不全是清水,那位天才科学家发明了一种‘水基燃料’,一瓶清水中,只需滴入几滴这种燃料,就能尽数转化成燃油,燃烧殆尽。” “李经理,不怕你不信,我是亲眼见识过的。” “我虽然至今无缘亲眼一见,却听不少朋友谈及过,确有此事啊。” “我看周主任的安排非常好,这次科学盛会一举办,有这两大世界级的突破,别说科技界,全世界都会震惊。我们需要这样的肯定和重视。” … 他们聊着聊着,就把这事儿给定下了。 举办一次科学盛会,邀请全世界的科技大佬来参加。 李建昆吓出一身冷汗。 真要这么干了,怕不是丢人要丢到姥姥家。 他们的四代光刻机,还要和水变油这种骗人把戏同台…… 他倒是想制止啊,然而,人言轻微。今天来的这些人,客气起来喊他一句“李经理”,否则,他只是个小李…… 送走一众领导后,李建昆在大门口抓住陈春仙说:“老陈,这事儿绝不能干!” “伱到底怎么了,不是件好事吗?”陈春仙疑惑。 “老陈啊,用你脑瓜子想想,水怎么可能变成油?” “你不信。” “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他们都定了。” 李建昆:“……” 他是想怂恿老陈去闹腾,把这事儿搞熄火,要是老陈也觉得无能为力,那…… ‘得想法子,在科学盛会之前,戳穿水变油的骗局。’李建昆心想,只能迂回解决。 否则咱们要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 …… 夜晚,吃过晚饭后,看见老母亲拿着一包什么玩意儿,准备用热水冲泡,李建昆走上前问: “妈,你生病了吗?” “没有。这不山河那孩子孝顺嘛,托人弄了些据说很抢手的补药过来,让我每天按时喝,还说下次来要检查,这孩子……” 玉英婆娘笑骂。 李建昆好奇接过小药袋打量,这一瞧不要紧,唰地一下变了脸色。 “妈,你吃多久了?” “没多久,几天。” 还好还好……李建昆把纸包上显示着“益肝灵冲剂”的玩意儿,捏成一坨,扔进墙边的垃圾桶。 “诶?这孩子,你咋扔了?” “妈,这药有问题……” 此药产自胡建,一个叫陈埭村的地方,全省第一个生产总值过亿的村子,曾是当地人的骄傲。 大抵上也是我国第一个做假补品的地方。 当地不良商家用劣质银耳和白糖,调制出所谓的“降压冲剂”、“益肝灵冲剂”,以小作坊的形势生产,制造工具简陋,卫生条件极其糟糕。 后面会被曝光,引发巨大舆论,当地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出去做生意都不敢自报家门。 李建昆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这个陈埭村不简单,日后我国几乎每个人都和他们有关系,至少穿过当地走出来的产品。 如安踏、特步、贵人鸟,361度……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改开后人们对于物资和财富的渴望,而这种渴望一旦变形,就会造成商业和道德的沦丧。 益肝灵冲剂如此。 水变油也是。 第859章 第860 此人有毒 第859章第860此人有毒 创业家杂志社的一间静室里,李建昆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手边的桌面上散落着几份报纸和用红线信纸整理的资料。 手上养着一帮媒体人的好处之一就在于,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想要搞到一些信息远比普通人更容易。 水变油这个荒唐的骗局,前世在我国荼毒社会十余年,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即使没经历过这两个年代的人们,或多或少也会有所耳闻,相信后人们百分之百有个疑问: 如此奇葩的骗局,凭什么能行骗这么多年? 据说还有不少高层人士和科学家深信不疑。 李建昆也一样。 不弄清楚这一点,他认为贸然出手,只怕难以揭穿这个骗局。 通过信息的搜集,他惊愕地发现,这个诞生于一九八四年的骗局,不是没人怀疑、验证、揭穿过。 搞出所谓水变油的家伙,名叫王红成。 还被抓过。 “你好你好,你们是家大公司呀。” “得把他‘请’到首都来,还得在科协的活动之前,家丑不能外扬啊……” 但这次看表演的人,多留了个心眼,他们在啤酒瓶上做了记号,结果发现王红成取水的瓶子和点燃时的瓶子,并不是同一只。 李建昆自言自语合计着。 哈市作为省会城市,已经上线传呼机业务,华电在那边还算有点名头和人脉。 否则,就算李建昆找去哈市,当面拆穿王红成,大概率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以外,也不会有人知道和重视。 “信息闭塞,加上地方某些有名望有权势的人中毒太深,对他坚信不疑,乃至于崇拜,想要彻底粉碎水变油的骗局,必须把王红成的实验架在高台上,让中枢高层观看,让主流媒体曝光,再当场给他拆穿……” 一九八四年五月,当王红成在老家哈市四处表演他的水变油实验,引起极大震动后,有人称其为我国第五大发明,还有人说“这是一个震惊世界的燃料革命”、“他的出现把人类历史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王红成被誉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科学家,以至于哈市特地邀请上级领导去观看。 呕!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拿腔拿调的声音:“听说你是搞传呼机的那家公司的……” 火是烧起来了。 “还过得去。” 偷梁换柱,戏耍领导,王红成进去了。 “总经理。”李建昆说。 他用他发明的所谓“水基燃料”,加清水进行调配,随后用空啤酒瓶从容器中打出一瓶,做燃烧实验。 李建昆当即联系了特区华电公司那边,再通过公司联系哈市邮电局,进一步联系到市委…… “王老师您好……” “你找我?” 场面必须要大,影响到决策层和媒体界,这样一来,才有可能利用政治和媒体的双重影响力,把这个骗局公诸全国。 王红成再次现场表演水变油。 想到就干。 一天后,李建昆和王红成通上电话。 “是这样的王老师,我们对您的水变油技术非常感兴趣,不知您是否有意出售,价钱方面好商量……” 行骗的目的,不外乎圈钱圈利。 李建昆得到的信息上显示,王红成作风奢靡,他跑到任何一个地方“推广”水变油,住都是住最好的宾馆,吃最好的饭店,小轿车出行,此前到大庆,还收过四十万元的赞助费。 “这个啊,我暂时倒没出售技术的打算……你们,大概能出多少钱?” “不如王老师您开价,像您说的,我们公司还算有点实力。” 这一点王红成完全相信,开什么玩笑,一部BB机售价两千多元,还供不应求。 “我开?” “只要合适。” “李经理你要知道,我的水变油技术能带来源源不绝的能源。” “所以啊,我们相当有兴趣,用你们东北话说,肯定不会拿个百八十万来埋汰您,王老师如果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如来趟首都怎么样,这边汇款取钱都比较方便,我筹备好现金,在这边等您,具体的到时咱们再详谈。” “嗯……也好。” 事情比李建昆想象的还顺利些,两人就这样约定好。 随后几天,李建昆做了不少筹备,唯独没有筹钱。 他在首都喜来登饭店预订了最大的宴会厅。 以特区华电公司总经理和华夏硅谷公司总经理的双重身份,给包括科协在内的不少重点单位,都发了邀请函。 又借助沈红衣和周岚等人的人脉,向首都各大媒体递去邀请通知。 邀请信件中都有这样一句话:热烈欢迎贵单位所有领导出席。 可以预见的是,所有不太现实,但在首都这个地方,绝对能招徕一些中枢大佬——这些单位的大高层,都是。 只要他们对水变油感兴趣。话说回来,谁又能不感兴趣呢? 万事俱备,只等王红成现身。 然而,约定好的日子,李建昆都安排好人去火车站接车,王红成却没有出现。 第二天,仍没露面。 这可把李建昆搞头大了,他一边让特区华电公司、华夏硅谷公司,沈红衣和周岚等人,联系发出邀请的单位进行解释,自己则亲自联系哈市那边。 哈市市委办公室,之前联系过的傅主任说,找不到王红成了…… 这家伙不仅爽约,还玩起失踪。 …… …… 啪! 杂志社里,李建昆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颇有些恼火。 “王红成难道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可能呀,特区华电公司是真的,我总经理的身份也是真的,一家颇有实力的企业,看中水变油技术,想要买下,合乎情理。” “王红成的贪欲比一般人更甚,有大钱好骗,为什么不心动……不,早前电话里,他已经心动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临时改变主意?” 李建昆挠着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他从案台上薅过收集到的关于水变油和王红成的信息,再次翻阅起来,试图从这些信息里找到答案。 良久。 “哎呀!” 李建昆猛一拍大腿,意识到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一个最本质的问题: 王红成根本没有技术好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水变油只是个骗局。 利用各种骗术手段,现场给人表演一下还行,要卖技术,他就得拿出“配方”,他怎么拿得出来? 把骗术手段写下来? 这个钱王红成不是不想骗,而是他……骗不到。早前打电话时,他确实心动了,但是回过头,他应该很容易想明白这个问题—— 让他拿出“配方”,等于让他骗局败露。 念头至此,李建昆目露恍然,对于王红成的爽约和玩消失,也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棘手的是,科协那边的活动日期,已经定下,五一。 给各国科技界的邀请函只怕都开始发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李建昆薅起桌上的红色话筒,一通电话拨到东北…… 陈亚军和金彪正在那边,两人都有BB机,费了番功夫联系上后,李建昆让他俩去趟哈市,当面找到王红成,把他给弄来首都。 这次的说辞是,合作。 华电公司出钱,王红成负责管理,合作办一家公司,开发水变油项目。 …… …… “昆哥,啥也不说,投他!这玩意儿做大,富可敌国不是梦!” “王红成现场给伱们表演了?” “表演?昆哥,我认为这个词儿不妥,那可不是表演,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创造,很严肃的事儿。王老师是一位值得全世界尊敬的天才科学家。” “建昆,清水变汽油啊,只滴了几滴王老师发明的水基燃料,一盆水烧得一干二净,我觉得他造出来的汽油,比卖的汽油纯净多了!我们亲眼所见,做不了假的!” 电话那头传来哼哈二将的咋呼。 类似见证过一起神迹之后的人,该有的反应。 李建昆暗自拍着脑门,能行骗十余年,把不少高级知识分子和科学家都耍得团团转,这个王红成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搞得他都迫不及待想见识下,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多大的蛊惑之力。 “和王老师商量的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过来首都?” “不是昆哥,你干嘛非要他去首都,王老师说了,就算办公司办厂,他也只会在老家哈市搞,你直接过来把合同签了不就行了?” “建昆,你反正不差钱,我看这项目按王老师说的办,他要多少,咱给多少,带足钱来。放心,绝对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这俩煞笔…… 李建昆都搞惊呆了。 只见过一次面,中毒这么深吗? “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们别和王老师说,就跟他讲,我也准备大投特投,已经准备了上千万现金,这么多钱我一个人在京,不好带去东北,还是劳烦他过来一趟,把话说好点。反正你俩就算抬也要把王老师抬过来,明白吗?” 鉴于这俩货中毒这么深,有些实情李建昆都不敢和他们讲。 金彪和陈亚军见他这么上心,一点不小瞧这个项目,也都挺乐呵,一时觉得他们参与进了一件改变人类发展进程的大事之中,带着股激动应下来。 第860章 池子里的猫腻 第860章池子里的猫腻 ps:章节序号发重了,不影响阅读。 —— “王老师请坐。” 傍晚,喜来登饭店二楼餐厅的一间包厢内。 陈亚军替王红成拉开软包椅。 “王老师尝尝这个,古巴的雪茄。” 金彪从李建昆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根烟,送到王红成手上,还给点好火。 这俩二货对他们的爹娘,只怕都没这么孝顺过……李建昆心想。 王红成年纪不大,三十左右,面白无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梳着三七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确实像个知识分子。 而实际上,他不过是个半文盲。 李建昆今天打扮得特别壕,西装革履,梳着油亮大背头,手上戴着从老王那儿借来的劳力士金表—— 王红成谦虚摆手。 李建昆用歉意地口吻说:“两个原因,一来,这次的投资来自于华电总公司,我们的港城老板固然非常看重这个项目,不过还是想亲眼看看。二来,我这人朋友多,听说我们公司有意和您合作,朋友们都希望我能组个局,好让大伙儿瞻仰下王老师的风采。” 双方寒暄好一阵儿后,菜肴上桌,小酒斟好,边吃边聊。 此举是为了打造金主人设。 “有道理。” 王红成大手一挥:“这没事啊,那这次实验……烧它个一百吨水怎么样?” 倒是有张初中毕业证。 比如特异功能和气功界的那些个—— 在李建昆看来,这厮简直是自我营销的老祖宗。 “托举卫星”的严心、“超人”张宝盛、“神医”胡万琳、“气功女神”张香钰…… 拎几斤猪肉让一个初中老师帮忙搞的。 否则以他平时随性的打扮风格,年龄又摆在这儿,骗子只怕不太喜欢。 因为早几年他想当司机,开公车,有学历要求。 王红成说着,看看哼哈二将:“小陈和小金也同我讲过,说李经理这边资金已经准备好了,搞这个项目没人能比我清楚需要多大投入,当然,回报率更是堪称无限。我还是想问一句:李经理你准备了多少钱?” 这其中有几个家伙,现在跳得正欢。 李建昆心想,最好别犯到他手上。 “理解理解,上回也是我们心大了。所以我们后来反思过,认为如此重要的项目,还是王老师您来负责好,我们只投资。” 似乎根本不知道怕为何物。 他发现,这个王红成绝对不算聪明人,一点不怕把事情搞大,倒是巴不得给全世界演示。 李建昆接着说:“我们暂时准备了一千万,项目合同签订后,可以马上交给您带回去进行前期投入。” 但是,这家伙身上有一种特质——胆大,心横。 当然,其中有多少成份是他自己杜撰的,旁人不得而知。 “懂你意思了,做个现场实验是吧?” “李经理勿怪,上次电话联系后,我思来想去,水变油的技术还是不能卖,其中意义重大,对于我个人,对国家,对全世界都一样。” 李建昆含笑点头:“最好能弄大些。王老师您想想看,借这个机会为我们的新公司造个势,岂不美哉?” 李建昆笑呵呵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您要多少,我给多少。” 正是由于当司机的经历,让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汽车的燃料问题上。 “不过王老师,在签合同之前,我这边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王时常去港城李建昆买下的电冰箱厂出差,这块表是在港城买的,出国时才会戴,装点门面。 “嗯,这个模式倒是可行。” “哦?”王红成左眼皮跳了跳。 在人们眼中,他是一个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凭借顽强的意志,以及对科学研究的无限热忱,自学成才,缔造出传奇。 于是,他开始钻研如何让水变油,不知经历过多少万次的实验,期间还不慎把自己的小指头炸掉一节。 头盖骨也炸伤过,头上缝了一百零七针,伤还没完全恢复,他就匆匆跑回家继续“实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终于实验成功,研制出能够使水变油的物质——水基燃料。 这就是他创造“第五大发明”的大概过程。 他认为,石油不是由有机物日积月累转变来的,而是水在地下与某种物质发生反应,最后变成了油。 当一点小聪明撞上胆大心横这种特质,好像就能催生出一个不法分子,蓦地一想,古往今来那些知名骗子,莫不如是。 李建昆心生异样,脸上笑容不变:“我看行。” “你们不愧是大公司。”王红成笑容灿烂,提起酒杯和李建昆碰了下,美滋滋抿上一口。 这也是陈亚军和金彪如此尊敬他的原因之一。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王红成身在首都,李建昆倒不担心他能溜掉,今天没露面的富贵兄弟会牢牢看死他。 接下来,李建昆开始再次筹备“大型揭露现场”。 因为王红成自己提出来要烧一百吨水,实验地点不再安排在饭店,李建昆熟门熟路通过中关村街道办,借用到一块荒地。 准备建个能蓄一百吨水的水泥池子。 …… …… BB!BB! 李建昆取下腰间的BB机,收到一条新信息: 【速来!王老师发脾气,轰走工人。军。】 李建昆心说,我怎么这么不意外呢。 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从娘娘庙胡同出来,徒步前往中关村。 没几步路。 来到向中关村街道办借用的那块荒地上,只看见一个刚起地基的红砖池子,原本他让老海淀人——金彪,找来的泥瓦工,一个没见。 半成品的池子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皇冠轿车,金彪和陈亚军都在,戳在满脸怒容的王红成左右,一副舔狗相。 “王老师,怎么了这是?” 李建昆踱步走过去,笑容晏晏。 “李经理你来得正好,这找的什么破泥瓦匠,一个水池子都建不好,到时实验搞出问题怎么办?” 李建昆斜睨向金彪,后者一脸无辜,他想不通建个水池子,只要确保能够蓄水,还能搞出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李建昆倒是能给他答案—— 王红成想在水池子上搞猫腻了。 原本他还在想,王红成未免也太配合了些,果然幺蛾子虽迟必到。 “王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的事了,泥瓦匠不行,再换一批?”李建昆试探问。 “换是要换,不过李经理,这事儿还是我亲自来办吧,你们就不用管了,把资金问题解决一下就行。”王红成说。 “这好办。” 李建昆向陈亚军示意,后者打开皇冠车的副驾驶室车门,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沓钞票,大约七八千块。 遂走到王红成身前,本想问问要多少,结果后者一把将钱薅走,揣进口袋。 陈亚军欲言又止,只是建个水泥池子而已,这些钱都够盖个小平房了。 金彪这家伙纯粹智商有点问题,对王红成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可是王老师,您在首都人生地不熟啊。” 王红成瞥他一眼:“这不劳你费心。” 金彪悻悻然一笑。 两天后。 水池子还没开始重建,在旁边先盖起了几间临时木板房。 王红成不去饭店下榻了,搁这儿住下来。 由头是,他需要一个地方调配水基燃料。 旁人完全找不出不合理之处,只觉得他对待事业严谨而认真。 建水池子的泥瓦匠换了拨新人,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李建昆他们是一个不认识。 泥瓦匠们也在木板房住下,水泥池子没建成前不打算走的样子,和王红成同吃同住,不像请的工人,更像同伙……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每次过来,这些同伙会立马去喊王红成,然后王红成就拽着他们扯东扯西,打发他们走,不给近距离查看水池子的机会。 今天也是一样。 三人驱车颇为不爽地离开时,开车的陈亚军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王老师和那些工人都怪怪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好像不愿意让我们接近水池子。”金彪说。 “我想不通了,一个水池子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陈亚军吐槽。 金彪跟着吐:“到时候只要能蓄好水,王老师把他的水基燃料往里面一掺,点个火烧起来,不就完事了?” “要是、烧不起来呢?”后排,一直没说话的李建昆开口。 金彪和陈亚军同时扭头看来。 “啥、意思啊?” “怎、怎么会烧不起来?” 事情到这个档口,二人已经察觉到王红成的怪异,李建昆也就不瞒着他们了。 “我怀疑王红成有问题,如果按照正常法子……就是阿彪说的那种办法,实验当天,那池水很可能烧不起来。他们正在池子里弄猫腻。” “啊?!”哼哈二将睁大眼睛。 李建昆扫扫二人:“不然你们给我个解释,他们为什么要防范我们接近池子?” 哼哈二将:“……” 他们给不出解释。 “昆哥,伱的意思是说,王老师是个骗子?” “可是、上次在哈市,他当着我们的面做实验,我们是亲眼目睹的。” “能被你们轻易看穿的,还叫什么骗子?” 哼哈二将:“……” 李建昆扭头望向后挡风玻璃,透过玻璃,打量着荒地上在建的水泥池,眯眼说: “得想个法子弄清楚池子里的猫腻,不然实验那天,被他靠把戏把实验做成功了,先不提我还要不要投钱,咱们等于是助纣为虐啊。” “也是,必须搞清楚,如果他真是骗子,最好当场拆穿他!” “问题是,他们防我们都像防贼样的,怎么拆穿?恐怕到实验之前,咱们都接近不了池子。” 这确实是个问题。 李建昆想着,他固然可以强行带人,现在突破王红成等人的严防死守,接近水池子一探究竟,然而,这样没有意义。 而且王红成百分之百会狡辩。 最好的办法是,先搞清楚池子里的猫腻,但不动声色,等到实验之前,给它破坏掉,让王红成如意算盘落空。 这样一来,等于计划成功,当场拆穿他的骗局。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在王红成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搞清楚池子里的猫腻,和把它破坏掉…… 第861章 破机关 第861章破机关 老话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离普通人或许很遥远,与某些人又很近。 比如王山河。 王山河干的古董行道,可以说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接触上。 沙板庄,山河古玩城,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王山河领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走进来。 他自顾自在一张八仙桌旁坐下,指指旁边的李建昆说: “叫昆哥。” 一老一少赶紧躬身喊人。 “自己介绍一下吧。”小王又说。 微微驼背的老者先开口:“小老儿人送外号‘药老’……” “什么老?”李建昆打断问。 “小子人送外号‘没动静’,别的能耐没有,擅长翻墙越院,悄无声息,一般我翻的院儿,就算里面有狗,只要不是正好撞见,也不会叫。” 一个是尾行仙人。 只要这俩家伙没吹牛逼。 “哎呀,今天怎么这么困,胜利啊,你先看着点,我眯会儿。” 痴汉必备…… 左侧的一间木板房内,正在推杯换盏。 一张搭起来的木板桌旁,围满人,不过倒也有两人滴酒未沾,他俩是今晚轮班守夜的人。 李建昆略显无语:“然后呢?” 一个是痴汉仙人。 李建昆愿称他俩为究极·少女失身组合,当年的双桥老流氓要是认识他俩……四九城里怕是再无清白姑娘了。 “今天是最后一晚了,守夜的两个兄弟还得打起精神啊,等熬过今晚,明早答应兄弟们的奖金全部兑现,大家各自拿了钱去潇洒。” 是夜。 夜渐深,除了守夜的两人外,其他人离开吃饭的屋,各自回去休息了。 王红成确实对他们不薄,这一阵儿的赚头,能抵他们过去大半年。 “吃肉吃肉。” “……” “王哥放心。” 尽管李建昆有种把这俩家伙赶紧剁掉的想法,但必须得承认的是,他的烦恼,小王替他圆满解决了。 “怎么样,他俩配合起来——”小王嘿嘿笑道。 两人浑没有注意到,从半掩的房门外,随风飘进一缕青烟。 王红成坐在居中位置,被众人簇拥着,短短时间的相处,这些人竟已有种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反正也不花王红成的钱。 “来,再走一个。” 此人身高有一米七五,但是一双脚极小,三寸金莲似的,不会超过三十七码。 就是……解题思路有点猥琐。 …… 药老详细解释道:“此药类似线香,点燃使用,不过基本没有气味,人吸入后会犯困,如果睡梦中的人吸入,保管一夜好梦,正常情况下随意摆弄都不会醒。只要隐蔽使用,中招者不会有任何察觉。” 李建昆下意识看向他的脚。 “药老。” 这不就是迷药吗。 簌簌! 凌晨两点多时,从生理上讲,是人类最犯困的时候,守夜的两人坐在吃饭的屋里,抽着香烟,哈欠连连。 “以后有事一句话!” 好家伙。 他心想这俩家伙不适合待在我国呀,倘若去到小日子那边…… 谁家闺女也保不住! …… “王哥仗义!” 中关村靠近五道口方向的一块荒地上,几间临时木板房里,蜡烛随着早春的晚风摇曳着,把一个个巨大的黑影,晃动到门窗外的空地上。 “听小王爷说起您想办的事,小老儿有一记‘梦逍遥’,应该能助一臂之力。” 李建昆看一眼小王,心想这么方便的货源,你小子要是看中哪家姑娘,有什么不轨之心,岂不是想干就干? 瘦得全身没有二两肉的年轻人,接着自我介绍: “妈的,我也困呐,行啦行啦,你赶紧地。” 一人背靠墙壁睡了过去。 不多时。 噗通! 另一人也趴在了木板桌上。 那缕青烟又相继飘进了其他几间木板房。 咕咕—— 呱呱—— 这片荒野上,除了蛙虫鸣叫之声外,再也没有任何响声。 一束手电筒的灯光亮起。 接收到信号,荒野最外围的马路上,一行人结伴靠近。 李建昆走进唯一亮着蜡烛的木板房,看见两个守夜的人睡得好似死狗,上前拍拍他们的脸,确定药老的药果然好使后,遂领着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来到建好有几天的水泥池子旁边。 “水都蓄好了。” 水泥池子里,已经注满水,陈亚军掬起一捧,伸出舌尖尝了尝:“是清水。” 李建昆他们人手一只手电筒,竖着光线往池底打量,然而大晚上的,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富贵兄弟开始脱衣服。 这个情况,想弄清池子里到底有什么猫腻,只能跳进去摸索了。 “小心点。”两人下水时,李建昆交代。 富贵兄弟也担心掉进什么窟窿里,一人沿着一个方向,手扒在池沿上,谨慎地先从四周开始摸索。 李建昆也没闲着,打着手电在外面的池壁上寻找蛛丝马迹。 他想到,如果有机关,王红成该怎么操控? 总不能跳进池子里吧。 机关的“控制器”或许就在水泥池子外面。 他带着哼哈二将,没有放过一丝可疑之处,包括一道沟槽、一个凸起。 然而,都不是。 “诶?” 池子里传来张贵的声音,其他人齐齐扭头看去。 张贵此时手扒在池沿上,正好处在矩形水泥池的一个角,他脚下在动,轻轻感知着什么。 “咋了?”李建昆问。 “我脚下有个地方有问题,不是水泥地,是软的,好像罩着一层厚尼龙。”张贵说。 其他人皆是眼前一亮。 “你慢慢来,看能不能搞清楚是什么。”李建昆吩咐。 张贵继续感知的时候,他哥张富那边也传来声音。 大家望去时,发现他同样身处矩形水泥池的一个角。 张富的说法和他弟一样——脚下有个区域是软的,像是罩着一层厚尼龙。 “你俩也下去,去另两个角。”李建昆对哼哈二将说。 尽管有些不情愿,要知道早春的京城,夜晚仍然蛮冷,但金彪和陈亚军还是脱了衣服跳进水池。 不试不知道,一试果然有。 水泥池子的四个角,底下都有一个像是覆盖着厚尼龙的软基区域。 最先探索的张贵说:“应该是个四方形,底下是窟窿,上面盖着厚尼龙。” 李建昆扫视着整个水泥池子:“明白了,王红成用这种方式,把油先隔绝起来,藏在池底的窟窿里,等到做实验时,他因为要掺入所谓的水基燃料,肯定要对池水进行搅拌。 “到时他再拿根棍子,在四个角把尼龙捅破,藏在里面的油就会冒出来。 “因为油的密度比水低,还会浮到表层。 “这样一来,只要他藏的油量足够,整个池子都会燃烧起来。” 富贵兄弟同时点头,认为就是这么回事。 “他妈的,这姓王还真是个骗子!”陈亚军怒骂。 金彪轻拍胸口:“要不是建昆说想投他,合伙搞大项目,我踏马那点家底早给他了,这狗几把……” 李建昆现在思索的是,怎么让王红成的机关失效。 “先起来,去找板子和石头,咱们把四个窟窿遮死,让他明天捅不动。” 这池子建得还挺深。 另外,如果王红成在池底有这样的布置,尽管现在无法判断,但是这池子里面的水,肯定不会那么清澈。 李建昆也不担心堵住机关被人看出来。 “嘿嘿,好主意。”陈亚军奸笑。 金彪脸上挂着同样的表情。 两人此前有多么相信和尊敬王红成,现在就有多么想当众拆穿他,玩死这个骗子。 …… …… 清晨,王红成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他兑现承诺,给工人挨个发放了工钱之外的奖金。 工人们千恩万谢。 在此过程中,王红成却是没留意到,昨晚守夜的两人,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倒也不是为别的,毕竟昨晚一不留神睡着了,没尽到守夜的职责。 不过两人刚才四处逛过,没发现任何问题。 发完钱后,工人们结伴告辞。 王红成之所以现在发钱,也是为了把他们打发走。这些人知道他的秘密,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今天此地只怕会人满为患。 这些工人,都不是海淀人。 朝阳升起时,两辆皇冠轿车前后驶过来。 李建昆带着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赶在大部队之前,率先出现。 “王老师,都准备好了吗?” 李建昆含笑问,就凭这份演技,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富贵兄弟且不提,墨镜一带,谁也不爱。 哼哈二将尽管跟着李建昆演,但是演技明显逊色不止一筹,干脆打过一声招呼后,不再和王红成当面,跑到水泥池子旁边像模像样地打量,好像第一次走近。 这回王红成倒是不拦着了。 “必须的!”王红成回以笑容,问道,“李经理,今天大概要来多少人?” “不会少,王老师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人交际广泛,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朋友挺多。另外,还会有不少媒体朋友到场,是我特意请的,还是那句话,为咱们接下来的合作公司造个势嘛。” 李建昆说完这话后,笑眯眯盯着王红成。 后者不惊反喜:“那敢情好啊!” 这个家伙,可能有点病,李建昆心想,想出名想疯了的病。 今天保管让他如愿。 第862章 一池大火 第862章一池大火 李建昆他们赶早过来,除了不好比宾客们晚到外,也不是过来干候着的。 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一起搭手,从车内取出早制作好的横幅、彩旗,以及绳索。 又取来前两天拖过来的、尚且青翠的竹竿。 分别在毗邻这块荒地的马路牙子上、水泥池子旁边,拉起高高的两条大横幅。 一书: 【热烈欢迎各位来宾莅临参观我国第五大发明】! 一书: 【王红成老师‘水变油’大型实验现场】! 以水泥池子为中心,绕着荒地,还插上了一圈彩旗。 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就这阵仗,甭提接到邀请的宾客,从马路上走过路过的人们,但凡没有要事缠身,也都迈不动脚了,纷纷跑过来凑热闹。 不到早上八点,荒地上已乌泱泱一片。 随后,马路上陆续出现一些吉普或小轿车,像科协等单位的领导、首都各大媒体的记者们,纷至沓来。 “哈哈,真有你的!” 王红成抬手指向水泥池子里面。 “王老师今天肯定能扬名立万,火遍全国。” 离得近的人们纷纷走上前,有的用眼睛打量,有的把手伸进池子里感受,还有人掬起水直接喝上一口。 等上前检查水的人们,各自退回去后,王红成不知从哪儿拎出来一只燕京啤酒瓶,瓶口用木楔塞着,里面盛有一瓶深色液体。 “呸!是清水,我保证,就是有股尿骚味儿。” 嚯! 现场一下炸开了锅。 “我现在把它倒进池子里。” “好吧,咱们废话也不多说,各位请看——” 毕竟实验如果成功,池子里的水会烧起来,大伙儿再想近距离凑热闹,也要注意安全。 周围快门声不断,记者们更没闲着。 “这是从旁边渠道里挑过来的水,虽然有点浑,但绝对是清水,在场的任何人都可以上前检查。” 王红成那叫一个忙,连李建昆都没和他搭上几句话,久闻他大名的一些身份不俗的人,纷纷拉低架子,上前热络打招呼、攀谈。 “嗯,人报也有记者到场。” 王红成脸上带着股亢奋,抬手压了又压,好容易才压下来。 他拔开木楔。 “这就是在下发明的‘水基燃料’。” … 上午十点,实验正式开始。 如同李建昆所想一般,鲜有人愿意错过这件事。 “李经理,那是光明日报的记者?” 王红成笑歪了嘴。 更多的媒体工作者,已经在水泥池子旁边各自找好位置,架起长枪短炮。 有些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人,不用打听,八大院的大学生无疑。 无人有异议,这确实是一池子有点浑的清水,但是符合旁边渠道里的水的特征,农民灌溉农田的水,自然不像井水那么清透。 “大家请看。” “池子里有一百吨水对吧?” 尝过水的某哥们儿嚎嚎。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现场犹如人潮汇聚而成的海洋,从空中俯瞰,蔚为壮观。 他被一群大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 尤其是那些捋得清假如水真的能变成油,所能产生的深远意义的人们。 “我是王红成……” 现场哄堂大笑。 啪啪啪啪啪! 掌声再次响起,响彻天际。 他虽然在不少地方搞过水变油的实验,但是如此大的阵仗,也是头一回。 王红成在全场的注目礼和雷霆般的掌声中,走到现场唯一还有空隙的水泥池子一侧—— “王老师,只用这么一点燃料?” 他说罢,面带微笑,等待着。 该来的人都来了,甚至有几个常在主流媒体上露脸的大人物。 没邀请的、五道口和中关村的老百姓更多。 “嘿嘿,感谢老弟,都是托你的福。” “我的天呐,1.2斤水基燃料,兑一百吨水……真能烧起来?” “这要是烧起来,这燃料神了,咱们以后还买个什么煤油、柴油、汽油啊。” “世界能源的格局从此改变!我们能成为第一能源大国!往后全世界的油价咱们说的算!” … 李建昆一阵汗颜,这些哥们儿真敢想…… 有句话得改改,应该叫……不管地有多大产,反正人有熊心豹子胆。 吨吨吨吨吨! 王红成把一啤酒瓶所谓的水基燃料,倒进了水泥池子。 “没错,就用这么多水基燃料,兑一百吨水,够了。” 啪啪啪啪啪! 现场不仅掌声如潮,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到面色潮红。 “不过,想要让这一整池子水变成油,烧起来,还得让水基燃料和池子里的清水充分融合才行。” 王红成又说。 这话挑不出毛病。 大家盯着池子一时泛起迷糊,那么该怎么融合呢? 这么大一池子水,折腾起来可老费劲了。 “来,过来些壮小伙帮个忙。” 王红成早有准备,从踊跃报名参与的青壮劳动力中,挑出十个人,领着他们从人群让出的过道中,走向那几间临时搭建的木板房。 正当李建昆和现场其他人一样,不明所以时。 只见王红成带着人,从一间木板房里抱出许多一毛一样的木棒。 大家瞬间恍然,这是搅棍。 “妈的个巴子,拿老子的钱不当钱啊。”李建昆身旁,陈亚军小声咒骂。 这些木质的搅棍,还整了花样,上大下小,在距离大头顶端不远的地方,雕刻着几圈花纹,方便手握,增加摩擦力。 其实也不是他的钱。陈亚军被王红成薅走的那大几千块,李建昆早补给他了。 所以要骂也该李建昆骂。 尽整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不过,王红成接下来的操作,又让人意识到,站在他的角度讲,这钱倒是不白花。 他邀请现场有头有脸的人物们,各自取走一根搅棍,分散在水泥池子四周。 “请各位领导和朋友,跟我一起搅!”他笑着说。 大人物们人均乐呵呵,参与感满满。 李建昆自然也分到一根搅棍,搅吧…… 哗啦哗啦! 超过一百人同时手持儿臂粗壮的搅棍,分散在水泥池子四周,一起卖力搅动池水,池子里的动静当真不小。 李建昆一边搅的时候,眼神始终在王红成身上。 不出所料,这家伙搅着搅着,不留痕迹地来到水泥池子的一角,然后看似在搅,实则不时往池底捅去。 咚!咚!咚! 这沉闷的声响,和邦硬的触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只有操作者王红成自己才能感知到。 他唰地脸色大变。 李建昆……就想笑。 王红成见这个角实在捅不动,又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另一个角,不多时,他整张脸都黑了。 还是捅不动。 再转到另一个角。 咚!咚!咚! 王红成:“……” 再转。 咚!咚!咚! 王红成人都懵了。 机关上的厚尼龙呢? 为什么邦邦硬? 要知道,从修这四个机关到现在,他每天二十四小时派人看守,万万没有理由出纰漏。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他的机关似乎被人破坏了。 有人在厚尼龙上加盖了硬物,使他无法捅破,从而释放出里面的燃油。 是谁?! 王红成首先排除了工人们,他们没理由和自己对着干。他目光搜索,最终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李建昆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王老师,差不多了吧?” 已经搅了十分钟。 某些久坐办公室的老同志,搞出一身虚汗。 “再、搅搅。” 搅到天黑,你也甭想溜。 李建昆积极配合,手上动作不停,眼珠子绝不离开王红成。 今天日头格外好,他留意到王红成额头见汗。当然,未必和太阳有关系。 又过去五分钟。 面对更多人询问是否可以了,王红成抹了把额头道:“行、行吧。” 大家放下搅棍,除了王红成外,全部远离水泥池子。 接下来只剩一个步骤——点火。 王红成看一眼水泥池子里面,遂又环顾四周,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尬笑着,缓缓地,从兜里摸出一盒印有“囍”字的火柴。 “王八蛋,看他这回还不露馅儿!”李建昆身边,金彪小声狞笑。 陈亚军见王红成半天没动作,扯着嗓子喊道:“王老师,要不换我来点?” 果然是这帮家伙!王红成心想,他瞅瞅陈亚军,视线又落在李建昆脸上。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李建昆索性也不装了,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点火之前,我还有句话要说。” 王红成开口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搞这个一百吨水变油的大型实验,是因为华电公司的李经理找到我,他们看中这个项目,想要投资。 “还承诺,倘若实验成功,马上先期投资给我一千万。 “我倒不是信不过李经理,不过这么大的事儿,今天现场也有不少领导和媒体,最好还是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嗯? 李建昆心头一凛。 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什么还要说这话? “李经理,有这个事儿吧?”王红成笑呵呵问。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李建昆身上。 “有。”他点点头,心头忽地七上八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是那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 没道理啊,王红成显然没能捅开机关。 机关没启动,里面的燃油没露出来,甭管王红成先前倒进去的一啤酒瓶液体是什么,这一池子水绝不可能烧起来。 刺啦! 王红成划拉一根火柴点燃,抛进水泥池子里。 蹭! 一股热量陡然袭来。 游泳池规模的水泥池子上空,腾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李建昆震惊的脸。 包括旁边的哼哈二将和富贵兄弟。 几人眼睛瞪大如铜铃。 “喔——喔——” “没有比这更伟大的发明了!” “科学万岁!王老师万岁!” 现场欢呼如潮,人们望着负手在身后、挺着胸板,身后火焰滔天的王红成,如观神只。 第863章 识破 第863章识破 “怎么会……” 李建昆望着水泥池子里的、满池红中带蓝的火焰,喃喃自语。 没有任何道理可以烧起来才是。 “昆哥,是不是你怀疑错了?” “王老师的水基燃料真有神效?” 旁边,哼哈二将好像叛教之徒,再次皈依。 富贵兄弟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毕竟,眼见为实。 李建昆摇摇头:“我们忽略了什么……” “可是,之前水是清水,池底可能有的猫腻,被咱们破坏了,王老师只倒了一啤酒瓶水基燃料进去。” 大人们笑骂。 然而,仔细观察和梳理之后,他仍然没能洞悉王红成行骗的手法。 本来李建昆总抱有这样一个想法: 这年头的某些高级知识分子和科学家,简直愚昧,水变油这种明显不合逻辑的东西,他们居然也信。 “王老师,我来自国院能源委员会,我诚挚地邀请您去国院做个汇报演讲,共商能源发展的大事业。” 邦邦! 绝对哪里有问题! 只是他、包括现场所有观看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多少人被他坑得一无所有,多少企业被他坑得破产倒闭。 这些刻意雕琢过的搅棍,熊孩子们喜欢是必然的,确实很适合玩。 前世的一九八五年,王红成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是上百家国营大厂的资产总合。 … 熊孩子夺宝成功,带着搅棍返回。 李建昆犹记得一个数据——四个亿。 这还是前世。 “王老师,我们是石油学院的,您能去我们学校做个讲座吗?有了您的水基燃料,能源业的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实话,我们学院的课程和研究方向都得改改了。” 四个亿啊,在八九十年代,能够养活上千万人。 而此时,王红成已被激动的人们和相机的镜头给包围。 李建昆汗如雨落,他背不起这个责任…… “我是人报的,不知王老师下午有没有时间?” 相信,后世的许多人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别把棍子带走了。”这时,王红成突然开口。 可是现在,这事儿没法解释了…… “好说好说。” “王某荣幸,多谢领导抬爱。” 哼哈二将说的道理,李建昆又何尝不明白,他暂时给不出解释。 李建昆一边扫视着火焰汹涌、水汽蒸腾的水泥池子,一边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所有经过,从王红成拎出啤酒瓶开始,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但是,不管怎么样,作为二零二零年代回来的人,无论是对科学的认知,还是对水变油这个事件的了解,都无法使他产生哪怕一丝的相信。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明了,没有任何作弊的可能,也确确实实没有作弊,现场近千双眼睛盯着。 前世,在王红成靠着所谓的水变油,行骗的十余年间,有数百家企业,拢共向他投资了四亿资金。 王红成尽管算不上聪明人——事情搞的越大,他的骗局只会暴露得越快,但是,这家伙在骗人方面的行道,已臻化境。 “还不快回来。” 后世随便一个人也不会信。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王红成会像李建昆早前恭贺的那样,不带引号地扬名立万、火遍全国。 几个跟随大人过来的熊孩子,趁着家长们不注意,哧溜靠近水泥池子,从地上每人拾起一根被丢弃的木质搅棍,拿在手上当作某种“神器”耍。 现场众人现在敬他如敬神明,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熊孩子们的家长,从各自孩子手中夺下搅棍,送回原处,弄得熊孩子们一脸悻悻。 “它现在烧起来了呀。” 某种程度上讲,是李建昆的一番操作,现在一举将他推上了神坛。 “王老师,我们光明日报希望能对您做个专访。” “这些小不点,注意安全啊。” 天知道到那时,他会搞出多大的乱子。 换我我肯定不会信,即便亲眼所见。 李建昆看一眼王红成,再扫视过熊孩子们,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些搅棍上。 实验已经做完,王红成为什么还这么在乎这些搅棍? 熊孩子们拿着搅棍打闹,是不是显得太轻松了些?要知道,这些儿臂粗壮的搅棍,他当时上手时,都觉得颇有些份量。 李建昆脑子里再次回忆起之前的画面,当王红成亲自带人去木板房里,搬出这些精美的搅棍时,现场不少人都怔住过,包括他。 一瞬间的想法是:一根搅棍干嘛要做得这么精美? 原本以为他是为了讨好领导。 现在…… 李建昆意识到,这是整场活动下来,唯一透着点古怪的地方。 念头至此,李建昆不动声色走上前,从地上拾起一根搅棍。 刚一上手,他便察觉到不对头,这些搅棍似乎不像初次上手时那么有份量了,轻了不少。 至于说他之前为什么没能察觉到。 很好解释。 人一直拿着一件东西,倘若它在逐渐变轻,人的身体在潜移默化中适应,不会有明显感知。而且他们是拿着搅棍用力搅水,搅了一刻钟,手都酸了,更难感知到。 现在不同,相隔这么久,那种身体的适应,不复存在了。 李建昆的手也不酸了。 咚!咚! 他把搅棍拿到耳边,用手指去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搅棍是空心的! “李经理,这么大个人,玩什么棍子啊,来来,咱们谈正事。” 王红成挤出人堆,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上手来拿李建昆手中的搅棍,却被后者一把呼开。 蹭蹭蹭! 王红成站立不稳,连退几步。 嗯? 全场哗然。 不少人立马挑起眉头,怒视着李建昆,不知道他为什么敢对王老师如此不敬。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 “你再动王老师一个试试!” “马上给王老师道歉!” 不乏年轻小伙儿挤到人前,撸袖子、摩拳擦掌,一副要教训李建昆的架势。 “王老师?”李建昆扫视周遭,“我看叫他王骗子还差不多。” 嚯! 这大概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经理,你对我动手不要紧,还要辱我名声,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王红成痛心疾首说,脑门上全是汗,不敢再给李建昆说话的机会。 “我王某人行得端坐得正,你可以说我科研成果不到家,我个人也认为水变油技术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目前我不过窥见一丝皮毛。 “但是,我王某人最讨厌被人说成骗子,那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咱们那个合作不搞也罢。你要还在这儿,我立马走!” 他说罢,起脚要离开。 且不提李建昆能不能让他走,人民群众也不能让啊。 而舍不得他走的话,现场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落在李建昆身上。 “你走!” “马上离开!” “滚!” … 一些情绪激动的年轻人,一边嚷嚷着轰走李建昆,一边齐齐向他逼近。 富贵兄弟第一时间护在李建昆身前,撂倒了几个格外激进、手快伸到李建昆身上的小伙子。 没人想到他们身手这么好,王红成也没想到。 趁着大伙儿被震住的时机,李建昆举起手上的搅棍,朗声高喊:“大家请看,这是什么!” 人们顺着他示意的地方望去,蓦地发现,木质搅棍的小头底部,有一个小孔。 如果不当面打量,很容易忽视掉。 王红成冷汗涔涔:“好啊,还在这儿妖言惑众,伱不走我走!” “拦住这个骗子!” 李建昆高喝。 “我这么说吧,请大家给我两分钟时间,如果我不能证明他是骗子,任凭你们处置。” 大家想留下王红成,却不敢上前动手,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谱,哼哈二将冲上前,一人扯着一只胳膊,拽住了王红成。 李建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权当没看见这一幕,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现在有请刚才拿过搅棍的人,再上前捡一根搅棍起来,感受一下。” 现场的大人物们闻言,纷纷照做。 重新上手搅棍后,许多人也察觉到异样。 “好像,轻了些?” “是轻了,很明显。” 咚!咚! “是空心的。” “底下小头上都有个小孔。” 李建昆接着说道:“大家再把鼻尖凑到小孔上闻一闻。” 大家再次照做。 这样嗅的话,有股明显的汽油味儿。 “这能说明什么?这些搅棍都在池子里搅动过,现在池子里的水变成了油,肯定有汽油味儿!”王红成被哼哈二将禁锢着,放声高喊。 大家频频点头,这话有道理。 “那你跟我们解释一下,这个小孔是干嘛的,还有为什么搅棍前后的份量不一样?”李建昆斜睨过去。 王红成:“……”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正组织骗术语言的时候。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我来帮你解释吧。 “这些搅棍刻意制作成空心,事先在里面注满了燃油,底部预留一个小孔,用泥封或者什么遇水能溶解的物质,封住了。 “当我们拿着搅棍在水里搅拌时,封口物质溶解,里面的燃油顺势注入水池子里。 “上百根搅棍,即使每根里头只装一两斤燃油,也有数百斤,油的密度比水轻,足够覆盖水池表面一层。 “这就是大家为什么看到好像满池子水燃烧起来的缘故。 “不信大家可以等等看,这些燃油还不足以把一百吨水蒸发完,最后会剩下很多水。为什么呢? “因为王红成还有个机关,更大的机关,设在水池子底下,他做了双重布置,但是被我事先发现,给它封住了,让他打不开机关,那里面存着更多燃油。 “所谓的水变油,根本是个骗局,靠着类似魔术的手段,施展一些障眼法,使大家以为靠着少许所谓的水基燃料,真能让水变成油。” 听闻此言,现场躁动一片。 李建昆对于空心搅棍和底下小孔的推断,倒是合乎情理,似乎也只有这一种解释。 另外,他又说池底还有机关,并且提前被他发现,给破坏了。还让大家等着看这池水能不能烧干。真假与否,不难判断,等着便是。 王红成脸都绿了,他本来想烧一会儿后,找由头清场的…… 第864章 歇菜 搞事 第864章歇菜搞事 半个小时后。 水泥池子里的火焰渐渐熄灭。 这时池子里的一百吨水,顶多蒸发掉五分之一。 在场众人愤怒地望向王红成,后者浑身汗湿,连头发丝都在滴水。 为了彻底揭露王红成的骗局,不让人们有一丝疑惑,李建昆让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去找盛水的容器。 倒是没有跑远。 木板房里正好有几担木片箍成的水桶。 无需李建昆吩咐,富贵兄弟和哼哈二将开始把水池子里的水,往出打。 泼!泼! 就近倒在池子外面的地上。 反正是片荒地。 可以想象,如果在之前,王红成成功将尼龙捅破,开启机关,那么这些燃油将会和池水融合,再在搅拌下,由于密度更轻,很快尽数浮于池水表面。 他这么一说,在场科协的一众大佬,纷纷一脸尬笑,还有些后怕。 临近中午时,水泥池子基本被清空。 李建昆的话被证实。 现场最不缺的就是人。 这样一来,他的计划也就成了。 那是四个正方形的洞口。 李建昆解释说:“实不相瞒,我一直不相信水变油是真的,而且很不愿意看见事件发酵,尤其是丢人丢到国外……” 这家伙怕不是入戏太深,真以为自己弄出了水变油,造富世界…… 看模样,恨不能生吞了李建昆。 上面覆盖着厚尼龙。 只见在池子的四个角,底部,各封着一块木板,上面还压着石头。 池子里现在有人,大家一起动手,把李建昆他们弄下去的石头和木板搬开,与此同时,王红成精心设计的四个机关,四个更大的机关,也跃然于众人眼前。 四个水泥窖中,都囤积着不少燃油。 尼龙边缘抹上了水泥,与池底融为一体,密封性做得非常好。 他竟然有脸说别人坏……李建昆也是服了。 底下的猫腻,也呈现在众人眼前。 噗!噗!噗!噗! 借用王红成精心设计的另一手布置——搅棍,池子里的人相继动手捅破厚尼龙,里面是四个应该一致大小的水泥窖。 “我说你大爷的!” 王红成却一下炸了:“你个王八蛋,原来你早有预谋,你长的什么心肠,怎么这么坏呢!” 除了捅破厚尼龙外,之前池子里的水,和尼龙下面的液体,完全隔绝。 “还敢骂人,打死这个骗子!” 李建昆还是那句评价,王红成从他干的大事上来讲,不算聪明人,却也有点小聪明,相较于文盲遍地的这个年代多半人来说。 是的,液体。 王红成不复之前文质彬彬的样貌,浑身汗湿,一张脸变成猪肝色,那只仿佛象征文化人的无框眼镜不知去向,唾沫横飞,破口大骂。 浓郁的汽油味儿,随风弥漫开来。 四股大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搅棍戳进去后,带出来略微粘稠的液体。 “王红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病得不轻。 … 有些五道口和中关村的居民,见速度太慢,还赶回家取来一些盛水的容器,一起动手。 “这姓王的狗胆包天呐!什么人都敢骗……” “说实话,我原本也不怎么信,架不住哈市十名高级知识分子和科学家,联名作保水变油是真的……” 还有不少年轻人上前帮忙,大家轮换着打水。 “这是我封的。” 嘭!嘭!嘭!嘭! 几个小年轻向水泥窖里抛进去火柴。 “还真是骗人的把戏!” 然而,全用在了坑蒙拐骗上。 这大概就叫气急败坏。 “巨骗呐!祸国殃民!” “报警!” “这种人一定要绳之以法!” “让他牢底坐穿!” … 在场众人之前对王红成有多客气和相信,现在就有多么愤怒,和哼哈二将如出一辙。 饶是有领导和媒体在场,也没防住有些小年轻激动的“黑拳”。 王红成哎呦哎呦怪叫,分分钟倒在地上,蜷缩着,好似一只软脚虾。 那位国院能源委员会的大佬站了出来,表情严峻,对王红成喝问:“听说东北某方面还奖励了你四十万元,有没有这回事?” 王红成现在只希望地上裂开一条缝,好让他消失,用双手遮住脑袋,死不吭声。 但他这个样子,无疑等于默认。 “简直岂有此理!” “这必须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行骗金额如此巨大,应该是从未有过的。” “把人看住他,把人去报警。” … 人们找来麻绳,把王红成五花大绑,由于他对着李建昆不断口吐芬芳,连嘴巴都被一块抹布堵住。 这一世,这个巨骗刚蹦跶一年,彻底歇菜了。 现场不乏记者捧着笔记本,就地起草着新闻稿,或者临时修改—— 之前,他们写的内容全是赞扬和歌颂王红成的。 “李经理,汗颜汗颜呐。” 科协几位大佬,来到李建昆身边。 “幸亏您把他的骗局拆穿,不然等到五一……” “丢人要丢到全世界。” 李建昆摆摆手说:“我因为打心眼里不信嘛,肯定不想让第四代光刻机这么重要的科研成果,和这种骗子同台。说到底,我也是为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您此举保住了我们的颜面,也保住了我们科学界的颜面,还有国家的颜面。” “李经理您应该受到表彰。” 咔嚓!咔嚓!咔嚓! 记者们手上的相机镜头,已经抛弃王红成,聚焦在李建昆身上。 这回他见报,见主流报纸,是铁板钉钉了。 保不齐还能捞个“打假英雄”的名头。 哎……他心头暗叹,可惜啊,只是打假方面的表彰,而不是针对于他的事业。 他可从没忘记,和沈父的三年之约。 这事关他啥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从此和沈姑娘过上幸福每日的、没羞没躁的生活。 话说,沈姑娘今天没来,原本想来,被报社派去通州公干了。 呜呜~呜呜~呜呜~ 大檐帽来了。 几名大檐帽下车后,嗖嗖奔过来,了解完情况后,扭押走了被五花大绑的王红成。 …… …… “爸,你看!” 傍晚时分,沈红衣刚下班回来,迫不及待把一份人报,呈到父亲手边。 姑娘俏脸粉润,透着股兴奋。 “我看过。”沈学山瞥一眼后,没接报纸。 报纸副刊上有一篇新闻,标题为: 【华电经理李建昆,智破“水变油”大骗局】! 旁边还附带一张李建昆当日在实验现场的半身照。 “那……” 沈红衣的小脸上,几乎刻着几个大字——我要出嫁! 该说不说,这段时间因为李建昆在京城,两人时常幽会,干遍了隔靴挠痒的羞羞事,姑娘毕竟已二十有四,正值最青春最骚动的年纪。 又何尝不想尽快过上李建昆惦念的那种没羞没躁的生活呢? 有研究表明,女人的好涩程度,是男人的六倍…… 当然,她只想涩涩自己的男人。 “我跟他约定的可不是这个。” 沈学山剐一眼这个女大不中留的家伙,敲敲递到手边的报纸:“人报是人报,我俩的约定是,人报要公开表彰他的事业。 “都我说老顽固。 “嫌弃我和时代脱轨。 “那行嘛,我相信D,只要D说他李建昆干的事儿是对的,他李建昆抛弃国家的培养不顾,跑去干个体户、做买卖,是合理的,对国家的贡献更大。 “我保证承认错误,当面给他赔不是。 “也不阻止你俩谈婚论嫁。 “否则,哼,没门儿!” 沈红衣:“……” 姑娘觉得,终究有那么一日,她得豁出去,学长也得豁出去,生米煮成熟饭。 带个宝宝来到这世上,和她这个倔驴父亲亲自谈谈。 这年头,“富”这个字眼仍带有一种禁忌,机关单位的人多半恐于谈及,想要人报表彰和肯定一个巨富之人,简直像天方夜谭。 …… …… 一转眼,五一快到了。 对于不论这个年代,还是后世的打工人来说,一九八五年的五一劳动节,都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日子。 因为这一年,双休正式开始施行。 当然,如果不是公务员打工人,其实和他们也没啥关系…… 科协组织的活动将在五月一日如期举行。 收到邀请的各国的科学工作者,已经陆续抵京。 然而,活动还没开始,就有人跳出来整幺蛾子,试图从根本上否定这个“大陆洋洋自得的科研成果”。 现在,中关村科技大楼。 李建昆被陈春仙call过来。 走进老陈的办公室时,发现他眉头紧锁,有些伤神,有些失意,又有些恼怒。 “咋了这是?”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拍出一根抛过去,他这个模样似乎需要来一根。 “荷兰的代表找到科协,提出抗议,让科协在活动中删减掉‘世界第一’等相关字眼,说他们早研制出了四代光刻机。 “并且拿出了许多文件资料佐证。 “美英等国家也站出来帮腔,说他们和荷兰阿麦斯公司有业务合作,完全可以证实。” 李建昆淡淡道:“那又怎么了,谁让他们不宣布,自个儿要藏着掖着,现在怪我们喽?” “科协那边也是这样回复的,但是这帮家伙要闹腾嘛。” 老陈愁眉苦脸说:“他们这么一闹,好好的一场活动,非得搞得乌烟瘴气。 “那家阿麦斯公司的人,还想来我们公司参观,好像对我们的四代光刻机很不屑的样子,被我拒绝了。” “干得漂亮。” 李建昆冷笑一声:“别理他们,他们再好别惹到咱们头上,否则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算个几把。” 至少这一世,这家公司甭想在光刻机领域拿捏话语权,更别想被他们的爸爸们裹挟着,掐咱们的脖子。 第865章 科(撕)学(逼)大会 第865章科(撕)学(逼)大会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一年前,华夏硅谷公司研发出第三代光刻机时,也是在科协大院的这间大礼堂里,举行的鉴赏会。 李建昆当时在会上和任正飞结识。 促使华为公司比前世早成立数年,第一桶金也变得有所不同。 只不过,去年与会的、来自全国的科技界大佬们,今天换成了来自全世界的科技大佬。 会场中到处是西装革履的老外,以白人居多。 望着台上摆放着的一台、由华夏硅谷公司出品的第四代光刻机,他们中多半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环绕在小房子般的机器周围,仔细打量,不懂就问。 陈春仙领着几名英文还算流利的研究员,戳在机器旁边耐心讲解,有问必答,有点藏拙之心,但不多。 李建昆在台下没有凑上去,视线主要集中在两拨人身上。 一拨是科协和文教部门的领导。 科协的人脸色大变,负责现场组织的工作人员,立马上前阻止。 李建昆眉梢一挑。 同时有数百位国际科技界权威人士,出席我们举办的科学盛会,这还是头一次。 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大家齐齐扭头望去。 李建昆盯着他们的原因正在于此,尽管听不见他们在嘀咕什么,但是看这个架势,这帮家伙怕是不会安份。 在国际上,当下对我们的普遍定义是:一个贫穷落后、科技程度很低的国家。 他们多少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一个个笑容晏晏,腰杆挺得笔直。 亦如当年第一颗原子弹在罗布泊爆炸时一样。 “你们看他们,在那儿洋洋自得。” “谁给你的权利和胆子,在这儿抹黑我们公司?” “One,Two,Check……” 怎么说都没有用,他们还是要闹…… 第二拨,是美、日、韩、荷等,光刻机技术处在世界第一梯队的相关国家,科技界这次过来的代表。 “不,不!不要碰我。” 还忍你奶奶个腿! 台上,老陈同志气得前胸贴后背,想立马怼回去吧,但他又是一个书生,尤其不擅长吵架。他知道该说的话,科协的人全讲过了。 中国,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真的把他们给惊到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表现出一脸震惊,甚至是虚心讨教的行为,也是头一回。 只见这帮人中的一个,缓缓走上高台,走向设在台前黄金分割线位置的演讲台,先前主办方的领导,以及陈春仙,都在那儿发言过。 通常还换不来想要的肯定,和向好的评价。 此人是荷兰方面的领队,阿麦斯公司的一名高管,名叫艾梅·沃茨。 礼堂的音响忽然响起。 沃茨指向站在光刻机旁边,唾沫星子都说干的陈春仙和几名研究员:“能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显然在这一领域有着最前沿的信息,我们不信他们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世界第一,竟还如此标榜,足见人品,我唾弃这家公司……” 科协和文教部门的领导,一个脑袋两个大。 现在直接撕到老子头上…… 横幅上写着中英双语的大字: 【热烈欢迎各国科技界同仁,莅临鉴赏世界第一台四代光刻机】! 是的,科协和相关部门领导,并没有因为荷兰方面提出的抗议,按照他们的诉求,删减掉本次活动中“世界第一”这类字眼。 沃茨倒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之前作为华夏硅谷的联合创始人,登台和其他人一起给机器揭过幕。 沃茨抬手挡住工作人员,用略带激动的英文说:“你们沽名钓誉,不顾我方的强烈反对,今天当着全世界同仁的面,我必须揭穿你们,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誉!” 他们有部分人聚集在台下,窃窃私语着什么,望着台上拉起的一条横幅,表情各异,有隐藏很好的妒忌,有刻意表现出的不屑,有莫名其妙的愤懑,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义感? “我说错了吗,不是第一,非得标榜第一,难道不是沽名钓誉?” 就在这时,音响里响起另一个声音,很平静。 要知道,以往我们的科技界有什么盛会时,也会向世界各国的科技界发出邀请,希冀我们的科研成果能得到世界的肯定,然而,鲜有人会应邀出席。 全场人都盯着。 他微微眯眼。 嗯? 妈的个巴子。 所以那些表现出好像正义感的人,义正言辞地认为,这件事必须匡正。 “你……” 往往来个三五人,都会拿出最高规格接待。 “你说你们第一个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你们倒是公布出来啊,指望我们去关注伱们的消息,你谁啊?地球天天绕着你转好不好?” 老陈看到走到演讲台边的靓仔,嘴角咧了咧,想到吵架方面,建昆能行,心神大定。 尽管他也没见李建昆吵过,就是觉得这小子口才了得,又是个向来不吃亏的主儿。 这狗犊子如果只是和科协撕逼,咱纵然不爽,却不好插手。 “你什么你,现在都说炸药是诺贝尔发明的,事实上早在一千多年前,炸药就在我国诞生了,不乏国家打过心思,稍微熟悉一点世界历史的人,谁不知道?” 李建昆顿了顿,说:“受限于那是古代,没办法注册专利,也没办法公诸世界,我们有为此争过什么,在国际上嚷嚷要夺回这个名头吗?” 李建昆一脸嫌弃地瞥向他。 “你还唾弃我们,我看到你感到恶心,明明是自己藏着掖着不公布出来,现在人家公布了,举办活动,把机器和技术摆到台面,供全世界鉴赏,你又跳出来嚷嚷,你也算个文化人? “毫无礼貌,小肚鸡肠,争名夺利,令人不齿!” 蹭! 沃茨硬是被这犀利的言辞,生生逼退一步。 “我……不是一定要把这件事闹到台面上,之前我们已经向你们科协多次抗议过,但是他们不听,一意孤行。 “科学是严谨的,作为科学家,我的性格在经年累月的工作熏陶中,也变得十分严谨,我认为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你们明明不是第一,就不能标榜第一。 “难道强行霸占别人的名誉,就很对?” 李建昆呵呵一声:“什么名誉?” “当然是世界第一!” 沃茨挺起胸板:“我们阿麦斯不仅是全世界第一个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的公司,在光刻机这一整个领域,我们荷兰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阿麦斯是你们荷兰的吗?”李建昆似笑非笑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沃茨脸色一黑。 李建昆扫视向台下那一拨他的“队友”。 搞事集团的队友。 没有爸爸们在后面怂恿,这个沃茨敢跳出来个粑粑。 阿麦斯这家公司到底属于谁,懂的人都懂。 礼堂里窃窃私语一片。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国家吗?!”沃茨喝问。 侧方,科协的有些人站不住了,想要上前打圆场,不过被文教部门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不留痕迹制止了。 他望着李建昆的眼神里,满是赞许,心里乐开花,仿佛有个小人儿在吼:就要这样! 他是教员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 让这个年轻人挫挫这些个列强的傲慢,又何妨? 从理性的角度讲,这孩子又没公职…… 怕个甚。 “你这人心理是不是有问题,哪边黑暗往哪边想呗?”李建昆怼道。 沃茨差点没气吐血,这小崽子实在牙尖嘴利。 他却不知道,如果能动手,李建昆真不愿意逼逼。 “我不和你逞口舌之争。”沃茨手一挥,仿佛要赶走这只苍蝇,遂凑近话筒,“我强烈要求——” 他指向头顶的横幅。 “像这样的宣传语,必须马上拿掉。 “否则我们将退出本次活动,没有我们阿麦斯的光刻机技术研讨,等于物理学的活动,缺少爱因斯坦。” 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沃茨:“?” “谁留你了?走吧。” “你能做主?”沃茨扫向侧方的主办方人员那边。 “我只知道一件事:在光刻机领域,有你们也行,没有你们也罢。” 李建昆冷笑一声:“你们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我两家公司都研发出了第四代光刻机……暂且当你嚷嚷的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沃茨怒道。 “我又没见过。” 李建昆撇撇嘴,问:“那么你们有什么好骄傲的?” “呵。”沃茨讥笑道,“话是这么说,但你们的光刻机,最小工艺是多少?” 他自问自答。 “之前听你们研究人员介绍过,才80nm……” 才? 听闻这话,陈春仙率先睁大眼睛,80nm的最小工艺水平,是他引以为豪的一个数据。 要知道,只要没迈进第四代光刻机的大门,那么工艺水平的极限,将定格在130nm。 差距是巨大的。 也就是说,我们的光刻机技术,已经甩开美日韩一大截。 现场霎时间议论声四起,对阿麦斯没有深入了解的人,纷纷倒吸凉气。 敢说这样的话,那么,阿麦斯的技术又达到了何种程度? 须知,技术发展到一定层次后,每进步一点,都是异常艰难的。 沃茨很满意现场众人的反应,他高昂下巴,扫视全场说:“阿麦斯已经将光刻机的最小工艺,推进到了65nm……” 嚯! 全场哗然。 别小看这15nm的差距,放到芯片制造上,将是一件大事。 阿麦斯的技术层次,似乎又拉开了华夏硅谷公司一个级别。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阿麦斯是光刻机领域的王者,倒是名副其实。 “65nm?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位也不知是哪国的科学家,忽地一下仿佛魔怔了,声音越来越大:“这不可能!绝不可能!193nmArF激光光源,无法延伸到65nm的技术节点。 “这是上帝限制了它,人力不可能逾越。 “我是研究光源的,对光刻机其他方面或许还没有发言权,但是这一点,我敢拿性命担保! “在场有光源领域的专家吗?你们一定知道的对吧?” 对。 陈春仙在心里默默说。 他研发的第四代光刻机,使用的正是193nmArF激光光源,他自然知道延伸极限在哪里。 不可能达到65nm的技术节点。 如果沃茨没有说谎……这种场合,大抵上也不可能瞎咧咧,陈春仙原本还挺喜悦的心情,一下降至冰点。 那么阿麦斯领先华夏硅谷的技术,将不是一个层级,而是一个段位。 他们大概率发现了一种全新技术,突破了桎梏。 第866章 赌上各自的尊严 第866章赌上各自的尊严 沃茨扫视全场,视线在那位状若疯癫的光学专家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位先生,193nmArF激光光源,确实无法延伸到65nm。但,我有说过阿麦斯使用的是这种光源吗?” “我就说吧。”光学专家狂拍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仿佛阿麦斯要是真的使用193nmArF激光光源,延伸到了65nm的技术节点,他的科学观都会崩塌一样。 果然,陈春仙心想。 阿麦斯发现了一种全新技术。 作为一个科研狂人,这使得他在这样一个场合,已经陷入深深地思考: 到底是什么样的新技术? 193nmArF激光光源,是建昆提供的点子,他一直认为是第四代光刻机光源问题的唯一答案。 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不抛弃193nmArF激光光源,找到新办法,那么华夏硅谷公司在光刻机的技术上,将不可能追赶上阿麦斯。 只看他们的表情,现场众人也得出了答案:阿麦斯现在在第四代光刻机上使用的,正是这种光源。 “这倒是句真话。” 演讲台旁边仅仅戳着他们两个。 沃茨怒骂,骂完后,发现大家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遂又讪讪一笑:“我是想说,大家看过成绩差的学生,指导成绩好的学生吗?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评价我们的技术。 不等现场众人有所反应,礼堂音响中传出李建昆的声音: 忽然开始帮他说话了……什么个情况。 光学专家立马开始计算起来。 这明显就是不想说,扯由头嘛。 雾草,还真是个超级大佬……李建昆舔了舔唇角。 他对此十分好奇。 “怎么了?”李建昆环顾礼堂,笑着说,“他说得对,我当然要赞同了,正如他所说,他们现在使用的光源技术,确实是误入歧途……” 沃茨侧头:“??” “大家说对吧。” “沃茨先生,光刻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多种学科的大融合,只是透露这样一个信息,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光源技术是什么,怎敢妄加评价? 就在这时,礼堂音响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像我所在的机构,光刻机技术水平还在第三代上。 此时声音能通过麦克风扩散到全场的,除了沃茨外,只有一个人。 吁—— 念头至此,陈春仙只想马上钻进实验室…… 台下阿麦斯公司的几人:“!!!” 有不怕得罪阿麦斯的人,直接给出嘘声。 陈春仙竖起耳朵。不是诚心想偷师,但如果人家非要说……他干嘛不听听? 沃茨望向提问的光学专家,笑而不语。 那位光学专家忽地眼前一亮,朝科协的工作人员喊道:“有没有小黑板?笔纸,笔纸也行,请给我笔纸!” 说实话,李建昆想把他挖过来,如果他这样就能算出来的话。 事实上,现场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你以为我们公司不知道?”他斜睨向旁边。 现场不少人同样一脑门黑人问话,刚刚还撕得血淋淋,现在好像又变成了好基友。 “你放屁!” 面对满场人期待的目光,沃茨表现得很绅士,微微鞠躬致歉说: “倒不是不愿意告诉大家,只是它未必是光刻机往后发展的光源最优解,事实上,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发现许多问题,它或许在现阶段适用,以后感觉困难重重,害怕引大家误入歧途啊。” 光学专家握笔的手出现残影,一边算,一边大笑。 光学专家带点央求的意味说。 “哈哈!有戏!我感觉有戏!” 全场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建昆身上。 现场众人频频点头,不少人出言附和。 沙沙沙…… “沃茨先生,能透露一下阿麦斯现在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光源吗?”光学专家问。 沃茨:“!!!” 工作人员呈送上笔纸。 “所以您看,即使我知道第四代光刻机要使用193nmArF激光光源,我们机构仍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 “有必要藏着掖着吗?说你小肚鸡肠,真不冤枉你,不就是157nm深紫光源嘛。” 沃茨:“……” 陈春仙和几名研究员,你看我我看你,反正……他们是不知道。 不过如果建昆知道,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问题是……他怎么又知道了? 这回也是懵的? 陈春仙心想,这次要是建昆给不出个合理解释,他非要从建昆身上切个片下来,验验他到底是不是外星人。 “这根本不算秘密,我们之所以不采用157nm的光源,正如你所讲,它是个误区。”李建昆说。 “这……这不可能。”沃茨舌头有点打卷。 “我问你,使用157nm光源,是不是在透镜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李建昆瞥向他。 沃茨:“!!!” 台下,他的队友中,有一人下巴微张。 此人来自德国蔡司公司,阿麦斯的光刻机透镜,主要由这家公司提供。 所以他对这件事门儿清。 前不久,阿麦斯公司委托他们,制造可供157nm深紫光源后续研究使用的镜头,然而,他们造不出来。 如果连他们都造不出,地球上目前谁也造不出。 等于可以这样讲:只要透镜问题无法解决,那么157nm光源的这个研究方向,将是一个死胡同。 “大家不要胡思乱想。” 李建昆眼神落在老陈身上,深深看他一眼:“使用157nm光源,的确可以把光刻机的最小工艺,推进到65nm,但是,这个研究方向,对于透镜的要求高到离谱。 “我说句可能有点丧气的话:那种光学透镜的工艺,我们地球上现在没有,短时间内也不会有。 “往这个方向钻,大概率要撞出一地脑花。” 前世,全世界研究光刻机的科学家,沿着157nm光源这个方向,钻了近二十年。 还没有钻研出成果。 李建昆是了解过光刻机发展史的,对于这个光刻机历史上最大的碰壁,自然清楚。 那位光学专家放下英雄牌钢笔,停止了计算,目露迷茫,请教道:“李先生,这样说来,您认为第四代光刻机该使用什么光源继续研究呢?” 现场众人都很爱这位同志,他问的问题,可以说都是技术秘密。 一般人还真没脸问,但他的话,像个技术宅,问得很坦然,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问题是,这样的技术秘密……看看刚才阿麦斯的人就知道,这位李先生能说吗? “还是193nm光源。”李建昆回道。 嚯! 他还真说了,没有片刻犹豫。 不比不知道…… 只是这样的答案,现场许多人不太信服,尤其阿麦斯的人。 “信口雌黄!” 沃茨重重地哼一声道:“阿麦斯为什么放弃了193nm光源,转而研究157nm光源?因为193nm光源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它连65nm的最小工艺都达不到!” 这个问题其实之前已经讨论过。 光学专家用力点头:“是啊,上帝堵住了这条路,我刚才说过,我敢拿性命担保,193nmArF激光光源,绝对无法延伸到65nm的技术节点。” 陈春仙默默说,我也敢赌命。 “先生,给您一句劝告,”李建昆望向说话的光学专家,“我在您身上看到一种对于科学的执着,近乎偏执,像您这种性格的人,往后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拿命出来赌。” 光学专家:“……” 陈春仙:“……” 李建昆继而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沃茨。 “谁告诉伱193nmArF激光光源,无法突破65nm的技术节点?不要用你们的无能,来度量所有人。” 光学专家心想,这个“你们”,包不包括我啊…… “大言不惭!” 沃茨怒不可遏:“这是世界光学领域公认的事实,近乎真理!怎么,你要挑战真理?” “又——如何?”李建昆不咸不淡道。 沃茨怒极反笑:“你如果能把193nmArF激光光源,别说突破了,只要能延伸到65nm的技术节点,我、我……” “我听着。”李建昆指指耳朵。 “我……就承认你们的光刻机技术世界第一。” “这是句废话。”李建昆撇撇嘴道,“到达了这个工艺水平,我们不是世界第一是什么,用得着你承认? “再说,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一! “你们使用的157nm光源技术,只是我们抛弃不用的、没有长远研究价值的方案罢了。 “你觉得以我们掌握了第四代光刻机的技术水平,回实验室里使用157nm光源,把最小工艺推进到65nm,是件很难的事儿吗?” 沃茨:“……” “信手拈来!”陈春仙好歹冒出一句话,拍着胸板说。 现场多半人下意识点头,这确实不难,毕竟基础到了,底蕴摆在这儿。 沃茨脸色涨红,他绝不可能承认对方是世界第一,他的队友们也不允许,遂挥挥手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你们突破不了65nm的技术节点!” 话题又绕回来。 “既然你想赌,我陪你赌一把。” 李建昆伸手一根食指:“如果我们做到了,你,和你们阿麦斯的人,也要干一件事: “向我们公司、本次活动主办方,坦诚地公开道歉。” “如果你们做不到呢?这事儿还得有个期限,我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沃茨说。 “一个礼拜内解决方案会拿出来,分享给世界同仁。” 李建昆说,在他看来,这件事没有隐瞒的必要,除非你的光刻机研发出来,只是藏在家里自个儿玩,否则光源的使用方法,懂行的人看见机器,心里立马会有数。 不过呢。 正如那位光学专家之前所说,光刻机是一个多学科的大融合,仅仅知道一个技术方法,其他技术没到位,一样没戏。 啪啪啪啪啪! 礼堂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李建昆怎么想的外人不得而知,在现场其他人看来,他实在太大气了。 颇有古时天朝上国之风。 和他一对比,阿麦斯的人……可不是小肚鸡肠嘛。 这样的场景,使得沃茨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好!我们也是同样的要求:承认你们的错误,公开向我们真诚地道歉。” 开什么玩笑,真理岂容挑战? 别说一个礼拜之内,一年,十年……又如何? 李建昆心如明镜,前世,怎么把光刻机的工艺水平突破65nm的技术节点,这个问题,确实花了二十多年才解决。 倒也不是因为有多难。 只是,搞科研,有的时候需要灵光一现。 当时那个时代,没出现被苹果砸中的人。直到二零零二年,台积电有个叫林本间的人,提出了解决办法。 他望向舞台一侧。 不过,这个赌注,他没有资格定,或者说只能定一半。 沃茨所说的“你们”,肯定不只是华夏硅谷公司的人。 第867章 一出好戏 第867章一出好戏 礼堂里,科协和文教部门的领导,现在可谓冰火两重天。 演讲台旁边的那个年轻人,一度怼得搞事情的阿麦斯公司的艾梅·沃茨,哑口无言,自然大快人心。 但是现在,他和对方在科研攻关上进行约赌,有些自作主张了。 沃茨要求的道歉,显然是全方位的。 作为本次活动举办方的科协,怎么能向一家国外公司道歉呢? 当然,这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问题是,华夏硅谷公司有这个实力,在一个礼拜之内,拿出光刻机工艺水平,突破延伸到65nm技术节点的解决方案吗? 刚才现场已经不止一位技术专家扬言过,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说是上帝堵住了这条路。 有人甚至为此愿意赌上性命…… 陈春仙点点头:“不过,领导们你们有所不知,建昆尽管不是科研人员,但他绝对不是不懂技术——” “那不是!”这三个字陈春仙说得斩钉截铁,“从我和他相识以来,只要是他做出的承诺,没有一件没兑现,哪怕看起来像天方夜谭——” 我了解个粑粑…… “张老……” 以他的书生性格,又无法信口开河,欺瞒领导。 白发老者望向演讲台那边,面容冷峻的脸上,略显浑浊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慈爱,如看自家晚辈:“这件事交由他办,我们全力支持。” “我们能在时隔一年之后就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建昆当居首功,当初我们的研发团队在核心技术难点——光源上,一筹莫展的时候,是建昆提出来使用193nmArF激光光源。 “是建昆,给我们拉来了海量的资金支持。 “我们华夏硅谷公司,和本次活动主办方科协,都有信心兑现我刚说过的话。” “结果你们也看见,成了。” 这时,文教部门为首的那位白发老者,开口说:“你肯定很了解李建昆吧。” 围观一众人目瞪狗呆。 那么……打吧! 在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由此可见,这样的投入,连国家的研发经费负担起来都捉襟见肘。 他说到这里心想,我都不知道有啥是建昆不懂的。 现在,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科协和文教部门的领导所扎堆的位置,面对这样的万众期待,他们慎重地没有马上给出回应。 连国家的科研经费负担起来都相当吃力。 陈春仙看他一眼,回道:“要统计,这么说吧,第一笔是五百万。” 打疼他们就知道服,亦如当年。 一名工作人员上前,告知给李建昆这个消息,他侧头望向白发老者,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科协的周主任说: “可是,他毕竟不是技术人员,连你都半点把握没有,他哪儿来的自信?还一个礼拜?我听说光刻机这种高精密高复杂高难度的机器,其技术攻关都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 现场多半国家的科研人员,原本并没有计划在这个国家逗留太久,本次活动通报的举办时间是三天。 周主任问:“你们研发光刻机具体花了多少钱?” “是这样的没错。” 时代发展到这里,列强们欺我之心仍不死。 “我们不是怀疑他的能力,我们还知道他同时是特区华电公司的总经理,很明显是一个了不起的青年才俊。” 然而,陈春仙心里一点谱儿没有。 “他说到做到。” 作为华夏硅谷公司光刻机研发项目的领头人,领导们认为“能不能突破”这个问题,他最有发言权。 谁能了解外星人? 陈春仙斟酌说:“要看哪方面……” “性格呢?”白发老者问。“他是一个喜欢张口说大话的人吗?” “咝——” “就这么定了!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那雀食。 “很好!”沃茨冷笑,“那么一个礼拜之内,咱们拭目以待。” 面子和尊严是自己挣来的,而不是等待别人施舍。 我甚至怀疑他是外星人…… “我看这孩子也不是不懂分寸之人。” 他顿了顿,迟疑一下,接着说:“就说光刻机的研发,最大的难点在于什么?资金,常人难以想象的资金数目。清华9003所如果有这样的资金支撑,应该会比我们更早研发出第三代光刻机。 陈春仙被唤了过去。 他认真说道:“坦率讲,我目前并不知道这个解决办法,但是我相信李建昆,他是华夏硅谷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外人只知道是我在带领团队研发光刻机,事实上,从决定研发光刻机之初,一切的大方向都是建昆定的,他是我们公司的总设计师。”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决定多待几日。 首先,光刻机领域的世界第一之争,绝对是台大好戏。 其次,大家都想知道,真理是不是真的能被挑战。 193nmArF激光光源,倘若延伸突破了65nm的技术节点,那么光学界的这一真理,将被打破。 谁如果干成了这事儿,大概率要被光学界,视为……神。 …… …… “神个毛线啊。” 中关村科技大楼里,李建昆靠坐在办公室的软包椅上,撇撇嘴道:“193nmArF激光光源,在常规方法下,现在确实无法延伸到65nm的技术节点,神也做不到……” “雾草!” 陈春仙双目圆睁,任他这么斯文的人,都忍不住爆了粗口:“那你还这么信誓旦旦,裹挟着科协和你一起搞对赌?你知不知科协代表的是我国科技界,给阿麦斯公司公开道歉,丢人丢到外星球了……” “伱听我说完行不行。” 李建昆剐他一眼道:“可是,我踏马的为什么要用常规方法来实现?” 陈春仙:“???” “先辈们当年面对列强的强火力装备,靠常规的两军对冲的方式能赢吗?靠的是巷战、地道战、游击战!” 陈春仙:“……” “真理是什么?是鱼儿脱离了水不能活,它是对的嘛。现在的情况是什么?不用常规的水,能不能让鱼儿活,也是可以的嘛,我不用地球上的水,从天上接一盆行不行?” 陈春仙:“……” “老陈啊,有时候此路不通,别钻牛角尖,找岔路,实在不行咱挖一条。” “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 “就像你说的,不然我敢裹挟着科协跟我一起玩?” “啥办法?” 李建昆招招手。 陈春仙抢着脚扑上去,递上耳朵。 李建昆给出办法后,陈春仙思索了片刻,不确定问:“能行?” “必然行。” 那么问题来了。 陈春仙瞪眼问:“我知道你懂的多,但你又不是光学专家,这事儿显然全世界的光学专家都没尝试过,你咋这么确定它能成?” 这就很尴尬……话说得太绝对了。 然而,语气不肯定点,又怕没什么说服力…… 李建昆一阵头大。 “我说我自己做过这个实验,你信不?” “我不信!没有顶级光学专家协助,你完成不了这个实验。” “那我就找了顶级光学专家协助,你知道的,我在特区有研究院。” 我信你个鬼,纯属现编……陈春仙左右瞅瞅,想找小刀。 李建昆见势不妙,哧溜遁走,闪到门外才说:“就按这个方法,赶紧去做实验,弄好后写个实验报告,交给你了。” “你别跑!” 嗖嗖…… 肯定不能听这个科学狂人的。 这事儿确实不好解释,不过无伤大雅,不是不能含糊过去。 事实上,在很早之前,李建昆已经想过,当老陈带着团队遇到研发瓶颈时,他要靠前世键盘侠的经验,给些提点。 反正不可能有人能往“重生”方面去想的小小暴露,却能换来大大的科研进步。 划算。 …… …… 首都饭店。 二楼餐厅的一间包厢里。 阿麦斯的两名高管,和美、日,韩等国,这次过来的七八名科学界代表,相聚一桌。 “所以我们几国顶尖的光学研究机构,再次确认的结果也一样,193nmArF激光光源,万无可能延伸到65nm的技术节点。” “那么,华夏硅谷公司和他们的科协,凭什么敢打这个赌?” “我认为很有必要防止他们使用诓骗的手段,各位或许有所不知道,原本这次活动,他们科协准备推荐两个项目,一个是第四代光刻机,一个是……水变油……” “啥玩意儿?” “水变油?哈哈!这群智障,都八十年代了,还有人信这个?” 美日两国的人,相视而望,笑得前胸贴后背。 水变油这个骗局,早在三十年代就在漂亮国出现过,当时有人向福特公司推销这项所谓的技术,时任总统威尔逊还观看过实验,不过很快被拆穿。 在小日子,受二战时能源紧张的影响,这个骗局同样出现过。 骗局被揭穿后,天皇震怒,杀了好一拨人。 在包厢内的美日代表看来,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愚昧年代,他们国家玩剩的东西,现在到八十年代了,仍然在这个国家出现。 由此可见,这个国家有多么的愚昧和落后。 “他们以为骗人的手段能糊弄我们?” “为了争个世界第一,脸都不要了。” “嘿嘿,真是迫不及待想参加下一场盛会,到时当场拆穿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脸。” “作为一个第三世界国家,他们实在缺乏思想觉悟。” “总以为他们还能崛起呢,天天嚷嚷着什么复兴,简直可笑。” … 第868章 一个大逼兜 第868章一个大逼兜 科协的大礼堂内,人满为患。 今天比上回来的外国人更多,一些国家的大使馆等相关机构人员,也跑过来凑热闹。 科协是没有发过邀请的。 这些人来得蹊跷。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次活动不是向全世界公开吗?” “科学无国界,更不应该隐藏在媒体的镜头之下!” “难不成今天的实验有猫腻,你们害怕让记者接触?” … 礼堂入口处,噪杂一片。 想要进门的人,有些是驻这个国家的外国记者,有些甚至是临时赶过来的。 “搞笑了,还弄一缸水,养鱼吗?” “首先,欢迎各位百忙中出席今天的活动……” 科协的周主任一个脑袋两个大,尽管华夏硅谷那边信誓旦旦保证过,不会出现纰漏。 远远超出了科协能够把控的范畴。 …… 在舞台中央,有一个临时搭盖的黑色大“帐篷”。 李建昆完全能够想象这位老人家所承受的压力,就在刚刚,天上还有电话过来。 上午九点。 大伙儿对于舞台中央,那堆精密仪器中间摆放着的一只玻璃鱼缸,都感觉很纳闷,也很好奇。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让他们进来。”他说。 但是事情,真闹大了。 活动正式开始。 白发老者额头见汗,双手微微颤抖,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只好负向身后。 他要给所有等着看华夏硅谷公司,看科协,看这个国家笑话的人,狠狠一个大逼兜。 “这……” “弄个鱼缸来做什么?” “真要出了岔子,你以为不让他们拍几张照片,他们就不会发表文章了?” “张老,请相信我们。” 白发老者大步流星从后台走出来,然而,任谁都能看出他步履之间的沉重。 科协的人找上门时,李建昆几乎没作迟疑,只是向老陈询问过现场实验的可操作性,得到“布置妥当,和实验室是一样的”回答后,当即同意了。 所以他们要求现场做实验。 他们的不请自来,更是不怀好意。 记者们拥入会场后,倒是颇有无冕之王的排面,在场不少外国人纷纷配合,给他们让出前排或更好的摄像位置。 “张老还没接完电话?”他冲旁边的下属问。 里面放置着提前运送过来的设备仪器。 礼堂的音响里传出李建昆的声音。 有些人想硬邦得更彻底点,他干嘛不同意? “我晓得!” “小李啊,千万,千万,不要出岔子。”白发老者无比严肃地说。 今天,是他的主场。 在全场注视之中,李建昆和陈春仙,领着几名公司的研究员,还有几位特意从科院、从特区华电研究院,或请或调派来的技术大拿,一起登上舞台。 很快,一堆长枪短炮便架起来,对准了礼堂舞台。 … 这个布置是阿麦斯的人强烈要求的,他们的意思是,如果只是拿出来一个方案,类似这样的复杂技术,几乎不可能在现场确认真实性。 “看着吧,现场实验,这儿汇聚着全世界最顶尖的光刻机专家,真的它假不了,假的它也真不了。” 李建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周主任长叹口气,只能下放行令。 …… 李建昆走向演讲台时,陈春仙带着其他人,开始拆“帐篷”,里面的设备仪器也跃然于眼前。 台下不少人从座位上起身眺望。 他是今天的演讲人。 老陈带领技术团队现场搞实验,他来讲解这项技术。 手上有份老陈写的实验报告。 他准备拿这玩意儿当演讲指导稿。 口才他不缺,英语也算流利,专业技术只能说略懂皮毛,没这份实验报告,有些光刻机领域的专有名词,他甚至都不知道…… 一番不走心的客套之后。 李建昆直入正题。 “关于193nmArF激光光源,怎么延伸、甚至是突破65nm的技术节点这个问题,我认为,当前的光学专家们,都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嚯!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杂音四起。 这句话相当于否定了,全世界的光学专家的业务能力。 “好嘛,地球上的光学专家全是鼠目寸光,唯有他视野清晰、超前。” “这人不是光学专家吧?” “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论如何拉仇恨,我只服他。” “哈恩教授,您不说两句?” 哈恩,正是之前在第四代光刻机鉴赏会上,比较活跃的那位光学专家。 “没事,我想先听他说完,坦率讲,我目前还是很敬重他的,上回他能说出157nm深紫光源,利用在光刻机研究上,后续将无法解决透镜的问题,证明他在光源领域的造诣颇深,至少这是个我没发现的问题。但他如果后面的话说得不对,我会骂他的。” “哈恩教授骂起人来应该很凶吧。” “这么跟你说吧,我有过六段婚姻。” “……佩服。” 和哈恩搭话的,是一个小日子,他知道现场没有比哈恩更专业的光学专家,接下来的当场发难,哈恩必须参与进来。 “不信?” 李建昆扫视台下众人,似笑非笑说:“那么我想请问,有没有光学专家……各位所在国家的光学专家,各位所在机构的光学专家,设想过把193nmArF激光光源,扔到非常规的环境中,比如……” “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谁没有尝试过在特殊环境下做光学实验?”阿麦斯的沃茨冷笑道。 “直肠子”哈恩插话进来:“当然有,我试验过把193nmArF激光光源,投入到真空、稀薄空气、纯净或混杂的各种气体元素之中,但无一例外,它还是无法延伸到65nm。” “水中呢?”李建昆望向哈恩问。 “这……还真没有。”哈恩挠挠头。 “为什么不呢?”李建昆又问。“您不会不懂水的折射现象。” 哈恩盯着他说:“正常人谁会给一台机器‘上’水啊。不过,在做其他领域的光学研究中,我没少做水中实验,激光在水中的表现,并不如人意……那个,您懂我意思吧,通常无法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可是您没有做过193nmArF激光光源,在水中的实验,或许它与众不同呢?” 李建昆顿了顿,道:“当然,实验并不止这么简单,不光要有水,还要包括透镜在内的许多硬件上的支持。如果没有掌握第四代光刻机的技术,我们也无法完成这个实验。 “大家请看。” 他侧过身,抬手,向侧后方的舞台中央示意。 那儿,陈春仙带领团队,已经开始进行实验,某些机器发出不大不小的噪音。 “您的意思是说,193nmArF激光光源,在水中可以延伸到65nm?”哈恩迫不及待问。 李建昆扭回头,向他看去:“不止是延伸‘到’,193nmArF激光光源,在水中完全可以突破65nm的技术节点,甚至是将光刻机的工艺水平,推进到50nm、40nm、30nm、20nm……” 嚯! 礼堂里哗然一片。 但凡对光刻机略懂皮毛的人,也能明白这番话代表着什么含义。 “各位所想没错。” 李建昆继续说道:“第四代光刻机在光源方面的研究方向,正是193nmArF激光光源,说句或许不太严谨的话,它拥有无限可能,起码能把某公司所谓的65nm技术节点的极限,推进发展一倍开外。” 忽然被点名,明显还带着讥讽的意味,这使得阿麦斯公司的人十分不爽。 沃茨再次跳出来:“信口雌黄谁不会,拿出证据!我觉得你可以下台了,要你何用?我们只需要看实验。” “不好意思,我不要你觉得。请记住你的身份,伱只是客人,别这么不讲礼貌。” “你……” 又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 接下来,李建昆根据老陈提供的实验报告,不紧不慢地讲解起来。 台下有些人听得津津有味,比如哈恩。 有些人不断向周围输出“话谁都会说”、“这些数据还不是随便他讲”、“没有亲眼见证实验结果,任何话都是废话”……诸如此类的话语。 良久,冗长的一份实验报告,李建昆讲完了。 老陈他们的现场实验,也接近尾声。 李建昆侧过身,和全场人一起拭目以待。 大约又过去一刻钟后。 陈春仙暗吁口气,咧开嘴角,朗声说:“完成了,对实验有质疑的人,可以上台检验。” 唰唰! 台下不少人起身。 哈恩跑得最快。 阿麦斯的人也不慢。 只见舞台中央试验区,那只玻璃水缸里,乍一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由于激光极其明亮的特性,如果仔细观察,即使用肉眼也能看到一道深紫光线。 同时,旁边的计算机上有实时数据。 屏幕上显示的,当前这道深紫光线的端点大小数据为:62nm。 “突破了?!”哈恩瞪大眼睛。 尽管只是3nm,但这是一种超脱桎梏的突破。 意义非凡。 “我要看详细的实验数据,从头到尾!”沃茨说。 陈春仙摊摊手,你爱咋地咋地的意思。 沃茨趴到计算机前面,啪啪啪啪啪,手敲键盘,一顿操作猛如虎,然而,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凑在他身旁的阿麦斯另几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实验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实验数据现在详细展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倒是想找出做过手脚的痕迹,只是……似乎并没有。 “哈哈,真的突破了!” 哈恩比阿麦斯的有两个人,更凑近沃茨。 “噢李,噢陈,你们公司的技术底蕴是如此之深,我不发表其他意见,至少在光刻机的光源领域,你们的技术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哈恩热情的、充满敬意的、满怀感激的,转身和陈春仙握手。 “博士,您这话虽然没毛病,但我必须补充一点,在光刻机其他领域,我们的技术同样是世界第一。” 李建昆戳在演讲台旁边,拿起麦克风说:“当今世界,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把光刻机的工艺水平,推进到62nm?” 这个数据,他自然早知道。 凭目前的条件,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想要再精进,又需要全方位的硬件升级。 阿麦斯公司以沃茨为首的几人,想要怒怼,想要争夺,却苦于已讲不出有说服力的话。 华夏硅谷公司的现场实验结果,摆在眼前。 他们的“队友”们凑上前,同样试图找出纰漏,仍然未能建功。 这些美日韩等国的代表们,手心和脑门都有些见汗。 李建昆注意到一件事,遂扫视过台下的那些长枪短炮后面,微笑说: “各位外谋的记者朋友们,你们不是科研人员,可能不懂,我需要提醒你们一下,现在才是结果揭晓的时候,请对准你们的摄像机,狂按你们的照相机快门,感谢你们此次前来为我们宣传。” 外谋记者们:“……” 某些大使馆的人,开始悄默默退场…… 第869章 只要思想不滑坡 第869章只要思想不滑坡 “沃茨先生,请吧。” 艾梅·沃茨现在多么希望地上裂开一条缝啊,或者变成一个透明人,谁都不要注意他。 偏偏,演讲台边,那可恶的年轻人,眼睛一眨不眨盯在他身上。 要知道,这家伙现在是全场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全场的注意力,所以他这样直勾勾盯着,这么说,甚至让开演讲的位置,做邀请手势。 引得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沃茨。 上帝知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 他看向左右,希冀着“队友”们能给他一点援助,然而,那些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朝天花板,朝墙壁,朝角落里瞟…… ‘一帮不靠谱的家伙,如果不是你们,我能把事情搞这么大吗?!’ 沃茨在心里怒吼。 对于这样一个第三世界的国家来说,这显然相当不容易。 科协的周主任和文教部门的张老,来到李建昆身边。 旁边,阿麦斯公司的几人涨红脸望着他。 “哼!” 作为此前公认的、在光刻机领域,技术世界第一的阿麦斯公司,现在当众宣布和承认,另一家公司才是世界第一。 沃茨拂袖而去。 “李先生,我们有意采购贵公司的第四代光刻机,不知……” 又在没有表露出来的心窝子深处,多少怀揣着一点敬意。 “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二人那股子发自肺腑的喜悦和兴奋,根本无法掩藏。 他迈开仿佛灌了铅的脚。 不过,行为还是暴露了他们。 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至于他们的“队友”们,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脸上不动声色,仿佛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要不你们去?!”沃茨用低沉的嗓音呵斥。 一张脸已完全是猪肝色。 美日韩等国的人,相继退场。 “干的好建昆同志!”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我承认……你们是……光刻机领域的……世界第一。” 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小国家、或是在光刻机领域技术薄弱的国家的人,纷纷涌向主办方人员所在的区域,还有台上,热情送上祝贺,脸上皆透露着点巴结之意。 “这事儿晚点再说吧。” 阿麦斯公司的几人,再没有脸待下去了,跟随沃茨,嗖嗖离开礼堂。 “姓李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沃茨侧头,目眦欲裂。 这在该领域内,是一件足以震动世界的大事。 手臂被松开。 “诸位媒体记者朋友们,现在不应该拍点照片吗?” 呼! 麦克风里传出一声重重的粗气,沃茨的嘴巴还是紧抿着的,那来自于他的两只鼻孔。 “我们是为他们着想,特地赶过来,不就是想得到最后的结果吗?不带一点素材回去,能交差的?” 那天的赌约,在场的各国科技界人士共同见证了,现在如果不兑现,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饶是这已经是摆明的事情,礼堂内仍然哗然一片。 手臂却被人死死拽住。 有些信息潜意识里知道,和切身经历,完全是两码事。 多少有些愕然。 “幸不辱使命。” 李建昆笑呵呵望向他:“沃茨先生是输不起吗?” 而在场许多外国科学家,此刻也真切意识到,这家华夏硅谷公司所在的国家,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居然真的在科技含量如此之高的光刻机领域,问鼎世界了…… 沃茨带着无限憋屈,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 短短七八米的距离,沃茨走了快一分钟。 把他们,把他们所在的公司机构,把他们的国家,全部踩在脚下…… 多少有些不太得劲。 因为个什么,不难想象。 “这次你们是真给我们的科学界、国家,长脸了。” “应该的。” “小周,我认为是不是要给予华夏硅谷公司,还有小李和春仙同志,一定的表彰啊?”张老含笑问。 “必须的,高度表彰!我们的科学界多少年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周主任带着抹唏嘘说: “毫无疑问,今年的科技进步金奖,非第四代光刻机莫属。建昆和春仙两位同志,个人也应该受到嘉奖。”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我就不必了,如果一定要嘉奖,还请带上第四代光刻机的所有研发人员。” “对,对,是我欠缺考虑。”周主任点头。“不过,你可不能不必,连春仙同志都说了,你是华夏硅谷公司的总设计师,伱当居首功。” 就个人而言,李建昆遵从“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道理。 然而,想起和沈父的约定,他也就没再推辞。 不知这回,能不能稍微起到一点作用? 这总归是他的事业吧。 …… …… 中关村科技大楼内,这几日格外热闹。 每天都有一大群外国知名科学家登门,甚至还有某些国家驻我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这些来头颇大的人,殷勤登门,只为一件事—— 购买第四代光刻机。 甚至是,想进口相关技术。 陈春仙起初是很兴奋的,渐渐地,被搞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再不懂得藏拙的他,也不情愿把辛苦研究的技术,合算成钞票卖给别人。 现在,他借着尿遁从会议室离开,哧溜来到李建昆的办公室,啪地一声关上房门,总算得到片刻清闲。 至于这些外国人为啥不找李建昆。 很简单。 他撂摊子了,根本不在公司,半小时前被老陈call过来的。 “你看你,好事儿还弄得愁眉苦脸。” 李建昆后背离开椅靠,从五屉桌上摸过一包华子,抛给他一根: “多简单的事,甚至完全犯不着你操心。 “哦,我是外国人,我现在要买第四代光刻机的技术,你陈春仙说卖就能卖,我李建昆说卖就能卖?” 诶? 陈春仙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是哦!这事儿是咱们能决定的吗?把他们打发到相关部门不就完了,这种堪称国之重器的技术,上面肯定不能同意,同意也不可能出口核心技术。” 李建昆吐出一口白雾,耸了耸肩。 “要不说你小子聪明呢。” 老陈嘿嘿一笑,问道: “那光刻机出口呢,这个咱们应该有点话语权,谁买都卖吗?” “岂止是谁买都卖,犹豫不决的那种,咱们还要推销一把。”李建昆说。 “哦?” 陈春仙对此不是特别能理解,比如说那些已经有三代光刻机技术的国家,以他们的底蕴,再买到手第四代光刻机,技术攻坚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而这其中某些国家,对我们并不是很友好。 他知道,建昆是很爱国的,也不是差钱的人,所以二者权衡,大概率不会选择钱。 “两个原因。” 李建昆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你不是致力于推动技术扩散吗,那我问你,在商业化科技领域,比如说电信业,其国际标准是谁制定的?” 陈春仙眼神明亮:“几大国际电信巨头企业。 “我明白了,咱们要抢占市场!当世界上多数国家在使用我们的光刻机产品,我们就是该行业的巨头,有制定规则的资格。” “没错。” 李建昆微笑颔首:“搞科研,总想着靠技术封锁让别人追赶不上自己,终究是小道尔。真正要做的是什么?研发,研发,再研发,努力提升自己,一骑绝尘。别人追赶的步伐反而是动力,不是坏事。” 老陈听得频频点头。 “第二,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咱们是一家科技企业啊。 “做出来的东西藏着掖着不卖,喝西北风去吗?” 李建昆吧啦一口香烟:“光刻机研发有多么烧钱,你比我更清楚,咱们现在已经投入多少了?都不好对外讲。 “企业如果长期不盈利,一直这样造,谁能顶得住?” 老陈讪讪一笑。 怪就怪,长期以来,只要没钱了,总是手一伸,问建昆要,他也总不让人失望。 以至于老陈思想上有些麻痹,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盈利对于公司的重要性。 这会儿算是清醒过来,深刻地意识到,华夏硅谷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和机关单位不同,盈亏自负,得赚钱。 研发要钱,公司还有那么多张嘴巴需要养。 “其实还有第三点,是以上两点的融合。” 李建昆继续说道:“光刻机不同于其他产品,没几个国家短时间内能造齐所需要的零部件,等他们造好了,我们说不定技术公关,都研发出了第五代…… “和他们开展买卖,我们能赚的钱很多。 “既能赚卖机器的钱,又能赚零配件供应的钱,还能赚提供技术支持的钱,财源广进,源源不竭,只要我们的技术一直领先他们。 “而与此同时,相关国家或公司,会对我们形成依赖,这更有利于我们在该领域,在国际上掌握话语权,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老陈的思绪豁然开朗: “卖!狠狠地卖!” 顿了顿,他又说: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咱们估计造不动,订单太多了。” 李建昆顺着话问:“接到多少订单?” “一百多台!” 乖乖。 李建昆吸溜了一抹口水。 要知道,第四代光刻机价格可不菲,一台人民币百万起价。 一个小目标到位。 这还仅仅是卖机器的钱。 后续的零配件供应,技术支持,价格同样不菲。 放眼全世界,这年头有几家企业,一笔业务能挣出亿万财富? 即使抛开其他不谈,这个买卖照样大可做得。 “搞地,扩厂,招人! “零配件供应单位那边,先付款,付美金!毕竟咱们赚的也是美金,我看他们接是不接。 “咱们现在的好名声,也利用起来,大概率一路绿灯。 “还有造不动的道理?” 第870章 大事件 第870章大事件 “干妈,你看,建昆又上报纸了。” “咋又上报纸?这才几天,也是好事儿?” “肯定的呀,你看看这啥报?人报!要是坏事,人早进去了。” “这孩子,说话怪吓人的……那你跟我讲讲,上面都说啥了。” 娘娘庙胡同,李宅,五月初,首都的气温刚刚好。 时近黄昏,微风吹动北房屋檐下的一盏风铃,发出叮叮声响,那是某花季少女的作品,用麻绳和两只白瓷酒盅做成,上面还用彩笔描绘着很抽象的“彩云追月”。 火云烧红了西天。 王山河搬来张马扎,在院儿里和玉英婆娘凑坐在一起,报纸念到一半时,某名头是公司财务总监的体面人儿,提拉着一辆大凤凰跨进院儿门。 玉英婆娘总爱这个点坐在院儿里的原因,正在于此。 山河说这回的好事比上回大得多,她虽然是个文盲,倒也能听出个所以然。 建昆为国争光了哩! 等于说建昆在五道口可以横着走。 “这我知道,他不是还送了你家一栋港城的别墅嘛。”贵飞懒汉打断他。 中关村街道办,还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说不出什么缘故,反正贵飞懒汉只觉得自己被遮天蔽日的阴影所笼罩…… 贵飞懒汉问。 讲道理,有这种好处,不应该先孝敬老爹吗?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国呢。 “科学家能和他合伙儿?他、再能耐,说白了,也就是个个体户。” 玉英婆娘赶忙招呼,手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好嘛,现在搁中关村那边,又冒出一家公司,报纸上说他们制造的那个啥玩意儿,技术水平世界第一。 玉英婆娘插话说:“你别怨孩子,你自个儿怎么做的爸,不晓得吗?” 面对贵飞懒汉的一脸期待,小王摊摊手道:“说实话,连我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买卖做得很大,做到国外去了……” “我就要夸,我儿子本来就厉害。” “去去去。” 小王说。 要知道,这两块地盘,已经把附近扇形包围了三百度…… 只怕是家更大的企业。 规模大还不是重点,据说这家企业专挣外汇。 “他爸,你快来看,咱家建昆又上报纸得表扬了!” 玉英婆娘噘起嘴,也唯有在他面前,才会表露出小女人的一面。 等于说建昆在中关村也可以横着走。 小女儿稍晚一些,学校放学倒也不晚,这丫头贪玩。 是街道办的心头宝。 小儿子不好说,不过如果没有应酬,现在身在首都,总会赶回来陪她吃晚饭。 “……” “叔,我先问伱个问题,我为什么老觉得你和建昆不像父子,反倒像阶级仇人一样呢?” “看过啦,不就是一张照片么,名字都没提,说的是华夏硅谷公司,又不是点名表扬他。” “他的公司啊,和一位科学家合伙儿搞的。” “又是他的公司?”贵飞懒汉睁大眼睛。 贵飞懒汉在墙边立好自行车,撇撇嘴说:“我跟你讲,你少夸点他,特别是当他面的时候,小伙子年轻气盛,容易嘚瑟翘辫儿。” 她觉得一辈子活成这样,已经很幸福,别无所求了。 贵飞懒汉把一只黑色真皮老板包,架在胳肢窝,凑上前从马扎上扯起婆娘,自己坐上去,侧头道:“那你跟我说说。” “山河,话说这个华夏硅谷公司,跟建昆又是个啥关系呀?” “我问他呀!他什么时候喊过我‘爸’?” 小王笑着左右看看,他虽然喊玉英婆娘“干妈”,却不喊贵飞懒汉“干爸”。 丈夫会先回来,他的工作时间参照幸福百货公司的营业时间。 “叔啊,我只能这么说,你对走出清溪甸之后的建昆,有点了解,但不多。” “不是别墅,是一座庄园,我还没去过,我爸之前去港城那家冰箱厂出差,去看过一回,拍了些照片回来,都装修好了,还配了佣人,打扫得干干净净,随时可以去住。” 他前几天才知道,五道口有一家拥有两个厂区的大企业——龙牌刀具厂,是建昆办的。 想想这件事儿,贵飞懒汉就有些窝火。 贵飞懒汉:“???” “哦对啦,港城那家冰箱厂也是建昆的。” 贵飞懒汉:“……” “建昆好像在美利坚也有生意。” 贵飞懒汉:“!!!” “叔啊,你如果是想着在做买卖这条赛道上,干出个什么成就,把建昆比下去,听劝我一句劝。” “啥?” “死了这条心吧。” “……王山河我跟你讲,你今天晚上没饭吃,滚!” “干妈~” “诶!别理他,我看谁敢欺负我宝贝儿子!”玉英婆娘叉着腰,狠狠剐一眼贵飞懒汉。 老话讲撒娇女人最好命,其实会撒娇的男人,也不差。 …… …… “沈学山同志,你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当然有话说。” “来,请讲!” 五道口东郊民巷,沈家的正北房堂屋里,沈家父女在四方桌旁相对而坐。 沈壮在一旁观战,只觉得老姐今儿格外有气势。 桌面上有份报纸,上面有张建昆哥的照片,写的什么内容他没看,白天上学脑子已经学炸了,晚上他不想再读一个字,包括作业。 “首先,我重申一遍,我和李建昆的约定,其中核心的一点是:人报上要公开表演他,研究生毕业不接受分配,跑去做买卖,是正确的,是对于国家更有利的。” “明明没有这些,只是说他做的事是正确的,是对于国家更有利的,这难道不更有利?!” 沈红衣葱白般的手指戳在报纸上,铛铛作响: “假如他研究生毕业接受分配,现在能制造出全世界最先进的光刻机……” “姐,光刻机是啥?”沈壮插嘴问。 “制造芯片的机器。” “芯片是啥?” “大规模集成电路。” “集成电路是啥?” “……你给我闭嘴!” 沈红衣拉回话题,望向老爸接着说:“他当初要是接受分配,现在在机关单位,顶多是个处长,你知道全国有多少个处级吗? “可是,现在他造出的这个东西,全世界只有一台!” 报纸上并未提及阿麦斯公司,包括那场技术对赌。 有这样一句话: 【世界科技界一致承认,我国已掌握全世界最先进的光刻机技术】。 上面有上面的考虑。 当前的一切重要性,都不及经济发展—— 改开。 “他是科研人员吗?” 沈学山提出质疑: “他学的经济,怎么可能造出机器,他顶多投了点钱。 “报纸上也没提是他造出的机器吧,说的是华夏硅谷公司。好嘛,结果唯一登的照片还是他的。 “这把那些真正造出机器的科研人员,摆在什么位置? “你还拿这个报道跟我说事儿。 “我跟你讲,我现在觉得他很有问题!” 沈红衣:“……” …… …… 半个月后。 这次运气不错,富贵兄弟去机票代售点,买到了明天飞羊城的机票。 李建昆今天待在娘娘庙胡同的宅子里,不打算出门,一来陪陪家人,二来收拾下行李。 BB!BB! 北房的堂屋里,正和老母亲喝茶聊天的李建昆,略显烦躁地拔下腰间的BB机。 对于他这种业务繁忙的人来说,BB机的提升音并不那么悦耳。 不像同龄的有些小年轻,配上BB机后,往往参加人多的局时,会刻意设计一出来信息的戏码。 许多生意人更是如此,以此来彰显生意做得红火,据说在谈大买卖时,有奇效。 液晶屏上显示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速来公司,出大事了!陈】。 李建昆微微蹙眉。 “咋了?有事你去忙吧,我倒巴不得你早点去特区,看看你二姐,又没结个婚,一直住在别人家,不好。” 玉英婆娘说。 “妈,这事儿你操个啥心,我给姐弄了套房子,在公司的员工小区里,她又不傻。” “行啦行啦,你去吧,行李我给你收拾。” 李建昆苦笑一声,只好推上“缝合怪”,一路吱呀吱呀,颠到中关村科技大楼。 这辆老伙计,本身底子就不好,驮着他这将近一百五十斤,愈发不堪重负了。 来到老陈的办公室。 里面不止一个人,科协的周主任也在。 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不待李建昆问话,周主任沉声说:“国外开始对我们实施大规模禁运了。” “不是光刻机领域。”陈春仙补充了一句废话。 李建昆挑起眉头,同样问了句废话:“哪方面?” 他心里已经有猜测,只是想确认一下。 “芯片领域。” “多大规模的禁运?” “几乎是全方位的技术和材料的禁运。”周主任眉头紧锁。 “他们本来就不会给我们芯片领域的技术。”李建昆冷哼一声。 “材料呢?”老陈问,“建昆你们特区那家公司,不是准备搞芯片制造吗,没有材料你怎么弄?相关材料,现在八九成都被几个发达国家垄断了。” “这不是涉及到你们一家企业的事。” 周主任摆摆手,语气严肃道:“光刻机原本我们尽管没有顶级的,稍差点的也有,基本够用,但是芯片领域的材料,我们是真的欠缺,而且许多重点项目上都离不开芯片,比如国防工程,还不好直接采购国外的成品芯片。 “他们这样一搞,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 李建昆听出点弦外之音,似乎有点责怪的意思: “周主任,您知道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吗?只要我们的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也不局限于芯片领域。事实上,不是已经有过例子吗。” 在军工领域。 还不止一次。 “是,你说的也对。”周主任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妥,“我是压力太大了,你们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电话打到我们科协。” 李建昆表示理解,然后说道: “我希望主任您能让那些人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事,除非……我们不再发展科技,只是一味地向他们买买买,永远仰其鼻息。 “主任,您希望我们往后的处境,是这样吗?” 第871章 黑名单 第871章黑名单 科协大院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李建昆受邀前来。 自从国外开始对我们施行芯片领域的大规模禁运后,科协承受了很大压力,这场会议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下,催生的。 毫无疑问,李建昆南下的行程延期了。 他倒也不是来替科协化解压力。 现在社会上出现一种很不好的论调,他和陈春仙,包括华夏硅谷公司,从半个月前的全民骄傲,忽然在某些人眼里,有罪了。 而且名声受损还是其次。 有人甚至强烈建议,要求华夏硅谷公司停止光刻机的研发。 这使得李建昆不得不接招,杀他个片甲不留。 “为什么一定要研发光刻机?光刻机说白了,只是制造芯片的一种工具,工具完全可以采购嘛,别说国外最顶尖的光刻机不卖给我们,咱们也用不着嘛。” “我赞同。放在整个芯片领域而言,要不要拥有自己的光刻机,根本无关轻重。而现在的情况是,咱们为了研发光刻机,却失去了整个芯片领域的进口渠道,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不说其他的,我们所要完成107号工程,现在芯片材料无法进口,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弄?工期无法按时完成,这个责任谁来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前世在八十年代,我们的光刻机技术明明在世界第二梯队,只落后世界领先五年左右,而后面却被拉开十万八千里,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似乎正在慢慢揭开谜底。 面对唇枪舌剑,李建昆凝视着会议桌旁义愤填膺的人们。 他们来自许多体系。 有部分人是没有大局观。 有部分人,不好说是不是心怀鬼胎,或者,背后有人怂恿。 还有一部分人,是求和派。 “建昆同志,春仙同志,不是我说你们,就算想研发光刻机,搞出什么成果,咱们不能藏着掖着点吗,包括科协也有责任。你们啊你们,把动静搞得太大了,这是公开打那些科技强国的脸,他们不反制才有鬼呢。” “我提个建议吧,至少表面上,我们宣传不再进行光刻机研发,看能不能使局面有所缓和,不然现在芯片原材料断货,很多重点工程项目无法开展,怎么弄嘛。” “经过上次科协举办的活动,‘华夏硅谷’已经被推到风头浪尖,想要缓和局势,这家公司,怕是……不能再存在了。” 唰! 老陈憋红了脸,蹭地站起来,想要争辩。 不过,被李建昆扯回到座位上。 他的嘴皮子功夫并不利索。 “各位的想法,我都认真听了,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两个问题。” 李建昆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 “第一,有些人根本不懂发展光刻机的意义。 “第二,面对禁运,接下来我们在芯片领域,尤其是原材料,大规模断货,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一部分人认同他的总结,一部分人表示不屑。 那模样似乎在说:就你懂? 李建昆继续说道: “刚才有人提到,光刻机只是芯片制造的一种工具,这没有错。但是,我想请问这位同志,您难道没听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吗? “我们可以采购,即使人家不卖给我们最好的光刻机也不要紧,次一点的够用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啪! 发表该言论的人,拍桌而起,怒目相对:“你怎么说话的?” “我还有更难听的。” 李建昆瞥他一眼,甭管对方是什么级别,今天他要怼天怼地怼空气——能积极跑来这边的,对于发展光刻机这项事业来说,都不是好鸟: “按照您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发展个毛线啊,复兴个鬼啊复,捡别人吃剩下的就够了……” 刚还一脸怒容的家伙,额头见汗:“我、我、我……你、你,伱不要乱给我扣帽子,我没说别的领域不发展……” “你就是这个意思。” 李建昆锐利的目光刺过去:“你的心态已经到那儿了,甘于人后,不思进取,抵触拼搏……” 蹭蹭! 啪! 对方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 脑门上汗如雨落,脑瓜低垂,再不敢吱声,心里哀嚎着求放过。 李建昆倒也不赶尽杀绝,目光扫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不少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这顶帽子,不可谓不大。 没人敢戴。 “大家都知道芯片重要,却难以理解芯片的制造工具为什么重要,这真是一个笑话。粮食很重要,如果没有镰,没有犁呢?它们也是粮食的生产工具吧。 “只靠国外进口? “万一哪天别人要搞我们,一粒米都不给我们进口呢? “我们十万万人,等着饿死吗? “你们清楚芯片的重要性,就知道我不是在夸大其词,任何高科技领域,都离不开芯片,而且越往后发展越是这样。 “不把制造如此重要的工具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将永远受制于人,我们的高科技将永远无法超越别人。 “大家不要忘了,当年西方列强是用什么轰开我们的国门的。同样的错误,难道还要犯一次吗?” 李建昆顿了顿,陡然提高音量:“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斯大林说的,教员同志也曾引用过。 “有些人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之前那个摔坐到椅子上的人,现在只想钻到桌子底下,悄默默遁走。 会议室里变得寂静无声,早前还义正言辞、话头里带着火气的那些与会者们,忽然全都不吱声了。 老陈心想,论吵架,我只服建昆。 他还不是乱吵。 瞧瞧,把这帮家伙说得屁都不敢放。 良久,终于有个心头坦荡、只是由于背负着重点工程任务的人,叹息一声开口: “建昆同志,您说的话有道理,问题是,无法获得制造芯片的材料,像我们负责的国防工程项目就无法按时完工,类似的项目还有很多,这个摆在眼前的困难该如何解决呢?” “我正想说第二个问题。” 李建昆对他微微点头: “在场有些人知道,华电合资公司早就开始在特区大兴土木,打造芯片产业园,目前主要工程基本完工。 “在此期间,公司也一直在招兵买马,最先落成的研究院,有些部门都运行大半年了。 “同时在光刻机禁运解封之后,公司还采购了大量研发和生产设备。 “另外,华电的母公司,是一位爱国商人所有,公司在港城拥有不俗的实力,既然和特区搞了这个产业园,肯定会全力支持产业园的发展。”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继续说道: “华电现在拥有芯片全产业链的人才,尽管暂时不多,但是一块芯片从研发到下线,都可以拿下。诸位所在的单位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听闻这话,会议里不少人眼神明亮。 “那太好了!” “难怪建昆同志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原来家里有粮心头不慌啊,哈哈……” “华电的底蕴居然这么深厚。” “很有必要去特区参观一下呀。” “材料呢?” 有人问:“技术还好说,我们目前需要的芯片,技术上自己基本可以拿下,关键是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华电产业园有能力生产一些。”李建昆回道。 “一些吗?” “发展总要有个过程,产业园目前还没有全面投入运行。美日既然能垄断许多材料,技术公关当然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有两个国家。 他们垄断了大部分芯片制造的核心材料。 见这个回话,提问的人并不满意,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 “各位所在的机构,如果只是建设工程需要少量的原材料,想想办法,未必不能解决吧。 “先应应急,给特区华电芯片产业园一些发展时间。打造芯片全产业链,本来就是建设这个项目的初衷和目标。” 提问的人说:“你们华电公司,能不能……” “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乐意效劳。” “那就好!” …… …… 会议结束后,科协的周主任留下李建昆,紧握着手,感谢半天。 尽管李建昆主要目的是为华夏硅谷公司而来,但是实际行为上,同时也给科协减轻了不小压力。 甚至李建昆的话术,周主任悄默默已经学会了,谁再同科协逼逼,他也这样去怼! 看他们敢不敢接那顶帽子。 李建昆和陈春仙刚回到中关村科技大楼,工作人员汇报说,接到特区那边的电话,找他的,让他尽快回个电话。 李建昆来到办公室后,拨通了特区华电公司的电话。 “老板,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林新甲的语气严肃而沉重。 奶奶个腿的,又来……李建昆挑眉道:“说!” “华电公司上了黑名单,像之前宝通那家芯片制造厂,我们已经买不到生产材料,供应商同时断货,我们明显被针对了!” 意外,又不算意外。 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前世活到二零二零年代的李建昆,对于这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事实上,决定把我们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的消息公布的时候,李建昆心里已经有点准备。 这下子是真来了。 脚下的地面仿佛突然皲裂,前方呈现出无比坎坷的道路。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谁。 该来的总会来。 只要他想做件事,只要他想这辈子在自己富足洒脱的同时,也替祖国做点什么,只要他不想再看见,将来别人在芯片领域对我们卡脖子。 避无可避。 第872章 平平无奇老奶奶 第872章平平无奇老奶奶 临近六月的特区,已是骄阳似火。 短短半年时间没过来,特区又换了新颜,一派蓬勃发展的势头。 原本看到这些,李建昆应该是高兴的,不过,现在手上的一份文件,让他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本是摆上台面的事。 某些家伙非得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内容冠冕堂皇,说华电公司违反这违反那,就是不提那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缘由—— 华电公司在特区大搞芯片产业园。 这伤害了某些家伙的利益,所以拉进了黑名单。 即使在港城,华电公司也进口不了芯片的技术、设备和材料。 林新甲挠挠头:“可是、材料?” 所以即使和摩托罗拉打价格战,李建昆也不惧。 它集成了众多精密的仪器,整体造价也十分昂贵,并不比光刻机便宜多少。 巴统并没有限制华电和内地成品芯片的进口,这个他们也限制不了,头上那些资本大佬不会答应。 作用是向硅晶圆中注入要掺杂的原子,从而使芯片获得特定的电性能,否则芯片即使做出来,也无法正常工作。 林新甲讪讪一笑,转过弯来了:“这样吧,厂里也不需要这么多师傅,多余的人我安排到新收购的其他公司。” 2.EDA。 说一说一,在这点上,特区领导班子帮了不少忙。 靠墙的木艺沙发上,林新甲摊摊手说。 为此,还时常邀请相关领域的技术大拿过来帮忙。 这时就需要用到测试机。 想要制造芯片,原材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幸运的是,这些个设备,李建昆现在手头都有。 为了给特区华电产业园做人才储备,他特意在内地和港城两地招聘合适的新员工,像内地,花大价钱送到港城去培训。 话题又绕回来。 一颗芯片的生命周期开始于对市场需求的分析,跟随着产品的定义、设计和制造,封装完成以后交付到终端消费者手中,在整个流程中需要经过多次测试。 他所指的芯片厂,是原港城宝通公司的芯片厂。拿下这家芯片厂后,华电BB机的芯片都是在那儿生产的。 不仅仅是光刻机,它只是最核心的一种设备,事实上,芯片领域还有很多关键设备,譬如: 测试机。 懂得芯片制造的人,这年头可不好找。 自然节省老鼻子钱了。 毕竟特区华电公司有一半是国家的。 目前,全球半导体测试机市场,主要被漂亮国的泰瑞达公司,和小日子的爱德万公司所控制。 “现在你看怎么办吧,芯片厂那边没法开工了。” 这还算个话,李建昆点头:“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过来特区工作,待遇从优。” 也是现在最卡李建昆和华电公司脖子的事。 离子注入是晶圆制造掺杂的核心工艺,技术壁垒仅次于光刻、刻蚀、薄膜沉积。 刻蚀机也是非常重要的设备。 无独有偶,全球刻蚀设备市场,主要被小日子的东京电子,和漂亮国的应用材料公司所控制。 制造芯片有四大难: 1.设备。 这些设备至少都有一台,现在搁特区华电研究院里被五马分身,研究人员们日以继夜地研究,希望能仿造出来,往后再谈加以精进。 这种设备的市场,主要被美、日,荷三国企业所垄断。 李建昆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他:“我大规模地培养员工,你还要开除员工?” 每一位员工都是宝。 至于华电BB机所需要的芯片,重回以前,再向其他公司订购。 “不解聘一些员工?”林新甲问,芯片厂不能投入生产,没有进账,养着现在这么多员工,每个月要搭进去不少钱。 特区的芯片厂,基本已筹备好。 还有离子注入机。 以前的宝通公司,既然能自主生产芯片,吃饭的家伙事儿自然齐备,当初趁着巴统放开对大陆的光刻机技术禁运时,他特地派柳婧妍带队去漂亮国,高低也弄回一些。 “那就搞培训,拿剩下的材料练手,把新招的员工都培养到老员工的水准。” 还有不少。 对于设备,李建昆头疼的不是没东西用的问题,而是制造。 业内称光刻机为“现代半导体制造的心脏”,EDA则是“芯片设计之母”。 EDA,即电子设计自动化的简称,说白了,就是电路板开发。 芯片制造最开始的一个步骤,除了了解市场外,正是设计。 显而易见,这个难题,李建昆解决了。 尽管现在的华电IC设计中心的业务能力,距离顶级的EDA公司,如Synopsys、Cadence和西门子,还有很大的差距。 但基础是齐备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当初要煞费苦心,拿下宝通IC设计中心的原因。 3.人才。 这一点上,华电公司还是很欠缺的。 否则李建昆也不至于连流水线上的工人也要亲自过问培养。 而在更高的层面上,人才更是无比匮乏。 饶是特区华电研究院内,看起来似乎科研人员并不少了。 但是,他们中真正从事过芯片产业的人,很少,比如光学部的负责人郁锋华,他以前可没研究过光刻机上的透镜,都是凭借基础,重新开始钻研。 那种在芯片领域耕耘多年的专家级大拿,几乎没有。 也就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有三位重金供起来的“菩萨”。 丁伦团队则忙着偷师…… 4.材料。 如果说在人才上,华电公司当前没有那种格外牛掰的业界巨擘,但至少在常规层面上,还算有人可用的话。 那么在原材料上,就真的是个鸭蛋。 有些材料计划生产,然而,还没开始。 有些材料即使想造,暂时也造不出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原材料,等于盖房没有砂石。 否则,李建昆也不能坐视港城芯片工厂那边,停产歇业。 想做大华电公司,打造芯片全产业链,他现在首当其冲要解决的,正是原材料的问题。 叮铃铃! 李建昆暂停和林新甲的聊天,随手薅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话筒。 “喂?” 听着听着,一抹喜色跃上他的脸颊。 “行,行!周主任,万分感谢……明天到?……好好,我知道了……” 林新甲一脸好奇,被人卡住脖子差点没闭气,这种时候有啥事儿能这么高兴? 啪!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从老板椅上蹦起来: “新甲,让人把大奔洗一下,里里外外搞干净。” “干啥?” “明天去羊城机场接人。” “哦,让张贵去,还是……我去?” “我去。” 林新甲:“?” 他是熟悉老板的,并不怎么和政界的人来往,即使来往也不卑不亢,至于社会上,更没什么人能值得他亲自跑去百公里外迎接。 谁能有这么大排面? …… …… 翌日,羊城白云机场。 一辆黑色大奔,两辆同色的皇冠轿车,停在机场广场一侧的马路牙子旁边,格外吸睛。 以至于附近的人,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多。 由于三辆车都是锁的,车上没人,不乏胆大的小年轻凑上前摸一把,仅仅是这样,都激动到不行。 此时倘若有人身上带部相机。 能挣老鼻子钱了。 至于原本车上的人,这会儿都候在航站楼内的接机口前方。 以李建昆为首,后面有林新甲、富贵兄弟,以及特区华电研究院的几位高级职称的技术人员。 “林总,到底接谁啊?”张贵小声打听。 “说是位砥柱式人物。” 张贵听罢,下意识整了整衣服。 从首都飞来的国航航班,一刻钟前抵达,出站口陆续有人走出来。 李建昆睁大眼睛,仔细留意着。 一拨拨人走过,看起来都不像。 是的,这位大佬,他也没见过,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陈工,还没出来?”他向身后问。 “没有。” 在场只有陈工认识这位大佬,陈工的老师,是这位大佬的非正式学生。 他的老师是现任的、科院半导体研究所的副扛把子。 此次这位大佬能来,首先是陈工提出的建议,特区华电公司在计划开启的一个项目上,遭遇技术难关。 而后,李建昆意识到倘若能得到这位的相帮,堪比神助,于是赶忙联系首都那边,早前在首都做过的事儿,终于不白干,科协的周主任帮了大忙,这才请动这位大佬出山。 倒是不说这位大佬架子大,而是年纪太大了。 年近古稀。 李建昆提议过去首都接,却被大佬拒绝。 “来了来了!”陈工突然说。 李建昆睁眼打量…… “哪儿?” 林新甲他们也看了个寂寞,完全看不出从出站口走出来的人中,哪位像大佬。 “那儿呀。”陈工伸手指去。 李建昆:“?” 林新甲几人:“??” 顺着陈工的手,他们看见一位穿着青布褂子、蚌壳鞋的圆脸老太太,旁边有一个麻花辫姑娘搀扶着她,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只藤条箱。 老小二人缓步走来。 像是一对走亲戚的奶奶和孙女。 行吧,甭管气场对不对,陈工说是,那一准儿没错了……李建昆赶忙迎接上去。 “林委员。” 陈工率先喊道。 圆脸老太太笑着摆摆手:“都退休了,别这么叫了。” “……是。” 李建昆鞠躬道:“林先生好。” 圆脸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他,旁边的姑娘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偷瞄了几眼,眉清目秀的脸上颇有几分好奇。 “你可是个大红人呐,最近在报纸上两次看过你。”老太太很爱笑,面容慈祥。 她如果不表明身份,不知情的人谁能想到。 就是这样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太太,竟是我国半导体行业的先驱,没有之一。 中国半导体材料之母,林兰瑛女士。 她的平生经历,足以写一本曲折离奇的小说。 比如在五十年代,她放弃国外公司开给她的一万美元的年薪,带着两个小瓶子,接受了国内能够给予她的二零七元工资,毅然归国。 在登机之前,海关发现了两个小瓶子,还有六千八百美元。 她急中生智称小瓶子里装的是给母亲的药——她异常艰难申请到的回国机会的理由,正是母亲病重。 事实上,也不算撒谎。 面对海关人员嚷嚷“这是在美国赚的钱,不能带出国”,她干脆地放弃了钱。 攥着两只小瓶子,总算成功脱身。 瓶子里装的自然不是什么药,是她在实验室里自己研制出来的单晶硅,和单晶锗,仅有六百克。 而当时的市值,超过二十万美元。 然而,它对于国家的意义,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许多后来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在半导体领域曾经也辉煌过。 一九五八年,林兰瑛女士带领团队拉制成功第一根硅单晶,我国也成为世界上第三个生产出硅单晶的国家。 随后,她又着手于砷化镓的研究,使我国成为世界上最早在太空制成半导体材料——砷化镓单晶的国家。 可惜的是,许多领先,由于诸多原因,没能够很好的维持。 李建昆相信,这位老奶奶多少心有不甘。 而他这个重生人士,恰好明白她的那些研究多么有价值。 她是怎样一个宝藏女人。 这次请她过来,李建昆的想法不仅仅是指导一下。 尽管奶奶年事已高。 他的这种行为,或许有些不孝。 可是,“母亲”真的有难了。 他同样相信,当年能做出那种选择的人,心中的火焰不可能这么轻易熄灭。 第873章 总算不是鸭蛋了 第873章总算不是鸭蛋了 知了!知了!知了…… 树上的蝉鸣不绝于耳,太阳晒得人黏黏答答的。 李建昆在办公室有点坐不住,叼着根来到行政楼楼底下。 他的办公室目前还在最老的华电工厂里,产业园内新落成一幢七层高的办公大楼,里面倒也给他预备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不过暂时没搬。 主要习惯了。 他向来是个比较恋旧的人。 “姜洪!” 在楼底屋檐下,刚好看见现在产业园两个电子厂的总厂长姜洪,李建昆招手把他唤过来。 “咋了老大?”姜洪屁颠屁颠凑上前。 晶圆。 李建昆感慨,世风日下,小纯纯也变得不那么纯了…… 后排稍微好点。 李建昆把保障这对祖孙俩吃穿用度的任务,直接交给了华电工厂的财务经理小纯纯,一个宗旨:要啥买啥,缺啥补啥。 特区的商场实在太好逛了,里面各种进口商品,许多都是内地没有的,让人眼花缭乱,看见啥她都想要。 她用小手扇着红润透汗的脸。 她所精通的学问,每一项都与芯片息息相关。 不待李建昆开口,姜静纯眨眨眼说:“你别跟她说多少钱不就行了。” 从后排下来一个麻花辫姑娘,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姜洪看出他所想:“林老太太身子骨还挺健朗的呢。” “去新厂那边没有?” “走小珍,喝点茶,晚点再回去,渴死了。”姜静纯上前替她拎了些东西,俩姑娘一起钻进财务部的办公室。 对于芯片业,对于李建昆来说,这位老奶奶堪称一个宝藏女人。 林兰瑛女士被誉为我国的半导体之母,其在半导体材料领域的造诣,无需赘述。 毕竟祖孙俩过来,仅带了一只藤条箱。 嘟!嘟! 一辆蓝鸟轿车从厂门方向驶过来。 “小珍姑娘。”李建昆笑着招呼。 李建昆眯起眼睛,瞅了眼犹如白炽的天空,眉宇间有些担忧。 “你要照顾好奶奶嘛,必须要用的东西,怎么能缺呢。” 汽车在行政楼楼底下停稳,开车的姜静纯火急火燎跳下,一件白色束腰连衣裙不少地方都汗湿了。 而半导体材料,是芯片的躯体。 他注意到,小珍姑娘手上买的东西,给自己的其实并不多,主要还是给她奶奶买的。 “太太太太热了!” 自从研究院的陈工提出,邀请林兰瑛女士过来指导一下,李建昆后知后觉意识到,当下找遍全国,恐怕都找不出在芯片领域,比这位奶奶更厉害的大拿了。 而但凡她的眼睛停留五秒以上的商品,姜姐姐会立马买下来塞进袋子。 新电子厂目前主要也在生产BB机,旁边还有一座工厂,正在计划上线一个新项目,或者说一种材料的制造—— 工厂里大部分区域是没有空调的,上万平方的开阔场地,即使装上一排这年头的窗式空调也不顶用。 前世老人家似乎辞世于八十几岁,其实也没多少年了。 “对! 这样的烈阳天,汽车空调也不顶用。 见姜洪点头,李建昆又问:“林先生呢,撞见没?” 也是贵得离谱。 问题是,不仅是华电公司,我们整个国家,在芯片领域的人才实在太匮乏了。 “毕竟六十七岁了。”李建昆的心情颇为复杂,既想获得这位老奶奶的全力帮助,又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姑娘叫小珍,林兰瑛的亲孙女。 只是今天这样逛两个小时,花了三百多块。 同时许多人并不知道,除了物理学家的身份外,她还是位光学专家、数字家、微电子专家…… “还在隔壁厂里呢。”姜洪回道。 比如老年高钙奶粉。 李建昆在一颗移栽过来的老樟树下,和姜洪聊了会儿工作。 小珍吐吐舌尖:“奶奶估计又要骂我。” 不多时,小珍姑娘从办公室出来,说要回华电宾馆。 附近不远,走路过去不超过五分钟。 特区的招待所资源非常紧张,在设计华电产业园之初,李建昆已经考虑到往后港城公司来人,以及外来专家技术交流等问题,所以规划建造了一座内部宾馆。 年后刚装修好投入使用。 “我送你去吧,刚好我也要出去。” 李建昆开上大奔,载着小珍姑娘,龟速驶离厂区,目的是为了和她多搭几句话。 “小珍姑娘,有对象吗?” 后排,姑娘脸颊绯红,偷瞄一眼他的后脑勺,摇摇头,轻声说:“没哩……” “我们产业园里有不少年轻才俊啊。”李建昆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 姑娘赶忙低下头,让人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建昆倒不是想转职做红娘,主要……他仍然不确定能不能留下林兰瑛。 看得出来,老太太很疼爱这个孙女。 …… …… 把小珍姑娘送到九层高的华电宾馆后,李建昆驱车右拐。 大奔行驶在整洁的柏油路上,路旁有特区的铁血建设者们,正顶着炎炎烈日,做绿化建设。 华电芯片产业园,已成气派。 占地一千亩的园区内,散布着数十座建筑,以柏油路面相连,再以景观和绿植环绕。 这样的大型工程,通常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工。 然而,这就是特区速度。 大奔靠近一座规模不小的厂房,外面有几辆解放车正在卸沙,厂房已经建好,这些沙倒不是用以建筑。 而是这座工厂的生产原材料。 晶圆,这种十分高端的半导体材料,其原材料是硅,需要从常见的沙子中提取。 只是对于纯度的要求,非常非常之高。 这与芯片的先进程度成正比。 在后世,通常高端产品上使用的芯片,要求硅晶片的纯度达到十一个九,也就是99.999999999%。 这年头虽然没必要这么高。 但至少也要提纯到四个九。 这就是华电研究院半导体研发部,当前面临的技术难关,他们达不到,尽管只差一丢丢。 然而,没达到就是没达到,生产出的晶圆无法满足当前主流芯片的使用。 厂房内很安静,没什么工人,设备基本也处于关闭状态,李建昆沿着刷有绿色地坪漆的地面,大步向前,蓦然,耳边传来一阵欢呼。 他循着声音望去。 加快步伐。 “成功了!” “还得是林先生啊。” “嗨,这种提纯技术,林先生恐怕多年前就掌握了。” “信手拈来,佩服!” … 一台李建昆甚至叫不出名字的设备旁边,围绕着一群研究院半导体研发部的技术人员,设备正前方,坐着一位白发老奶奶。 正是林兰瑛。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散开点行不,热不热啊。” 李建昆没好气道。 大伙儿讪讪一笑,赶忙向后退去。 林兰瑛的确凉衬衫的后背上,汗湿一片,不过精神头蛮不错。 “林先生,成了?” 李建昆上前躬身询问。 林兰瑛点点头:“这种提纯技术不算难。” 好家伙。 如果不是打过几次照面,并且清楚她的来头,这话属实有点那个啥嫌疑。 不算难……研究院半导体研发部,几十号科研人员,捣鼓几个月还没突破。 李建昆眼神炽热: “林先生辛苦了。” 林兰瑛笑着摆手:“劳你们看得起,大老远请我过来,没耽误你们的事才好。” 这话听得李建昆有些难过。 老奶奶一点主人翁的想法也没有,完全当自己是个客…… 帮忙攻克技术难关后,林兰瑛示意周围的人继续忙活,自己告辞离开。 李建昆上前搀扶:“我送您回去。” 林兰瑛轻拍他的手背,表示不用搀扶:“我还没这么老呢。” “我看也是。”李建昆眨眨眼。 “小李你好像有话要说。” “先上车吧,我那辆车上的空调还行。” 一老一少边向外走去,边搭着话。 来到奔驰车上,李建昆发动汽车,开启空调,等待片刻后,徐徐凉风送进车厢内。 林兰瑛坐在后排,枯槁的手摩挲着米色真皮座椅: “这车相当贵吧,当年在国外,我见过的最豪华的车,也比不上这一半。” “先生,时代在发展。”李建昆侧坐在驾驶座上,暂时没有开车的打算。 “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呢?”林兰瑛收敛笑容,昏黄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 李建昆这才明白,她话里有话,心头不禁一喜。 看来,老奶奶并非完全没有心动。 要知道,这段时间,每天傍晚时分,她和孙女都会出来散步,偌大一个产业园内,已遍布她的足迹。 李建昆指向窗外,答非所问说:“先生以为,现在咱们国家有比这儿,更好的研究半导体的地方吗?” “没有。” 林兰瑛顺着他的手指,望向窗外,眸子里闪烁着梦幻般的光彩。 她想,多么好的梦中情地啊。 完善的基础建设,单是预备生产不同半导体材料的工厂,就有好几座。 更重要的是,里面设施齐全。其中许多设备,连科院的专业研究所里都没有。 研究院那边更不用提,设有光学研发部、半导体研发部、机器设备研发部、化工研发部,特种气体研发部、集成电路设计研发部……等等,数十个部门。 同样配备好了设备和仪器。 那些动辄百万美元的成品机械,说拆就拆。 对于科研人员来说,此地就是天堂。 这儿的风景还十分优美,在景观绿化上下了大功夫,外围筑起高墙,里面堪比园林,宁静悠然。 不要太适合搞研究,甚至是生活。 这一阵儿她还了解到,研究院里的科研人员,待遇高到离谱,完全是按发达国家的标准来的,抛开高额的薪资不谈,配住宅,配小轿车。 放眼全国,都是独一份儿。 最重要的还是氛围。 当然,这都是以上谈到的东西所赋予的—— 伱实验用到的仪器都配给你;你想要研究什么,不计成本弄过来给你研究;高薪厚禄确保你和家人衣食无忧;想要静谧时,有国际标准的实验室;想要陶冶情操时,下楼便是公园…… 满足了这些方面后。 对一个科研人员来说,还剩下什么呢? 唯有目标和梦想了,或者说,去追逐实现人生价值。 科研环境又怎能不好? 相比起多半科研机构里的严肃氛围,这儿显得轻松而欢快,人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更容易迸发出灵感和创意。 仅仅几天时间,她已经爱上这里。 几十年来,在梦中她都未曾梦到过这样的地方。 可惜,她老了…… “先生,您应该属于这里。”李建昆郑重说道。 林兰瑛苦笑:“我这个倔老太太,总不愿意承认,可你知道吗,我今年六十有七了,连爬个楼梯都费劲,变得又老又不中用喽。” “可是,即便这样,我国半导体领域,甚至是芯片行业,谁能与您比肩?” “诶诶,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认同的,尤其是搞芯片,我一窍不通。” “您谦虚了,您只是没从事过芯片行业,您所拥有的学识,都是芯片行业的根基。” “这话太抬举我了。对啦,你为什么要回避我的问题?” 李建昆深深看她一眼:“我跟您交底,确保我是个‘干净’人,您能留下吗?这片产业园太需要您了。” “你、真觉得我还有那么大用处?” 林兰瑛历经沧桑,早已沉淀下来的心间,荡起一层热血。 “我想聘请先生您,担任华电研究院的院长。” 说,不如做。 这个位置,至今还空着,一来李建昆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二来,现在研究院里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能真正服众。 即使把陈春仙弄过来。 怎么说呢,段位还差点……另外,科研的涵盖面,还不够广。 眼前这位老奶奶则不同,她所涉猎的科研范围,深度和广度都够,能给许多部门提供意见和指导。 同时又能在思维和学识上,将这些部门更好的整合在一起。 而且资历也够。 “院长啊……”不知为何,林兰瑛心头生出一股感激之情,“这我当不了。” “先不忙着下结论,这事儿可以再商量……”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兰瑛再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特区华电公司的总经理,华电公司是我的。” 李建昆摊牌道:“这不难操作,去港城注册一家离岸公司,再回来投资,结交几个港城人。 “为什么要这样操作,并不是我想,而是环境决定的。 “否则我不可能把华电公司做大,也不会有现在的华电产业园。” 林兰瑛笑了笑:“果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搞芯片呢?这事儿现在赚不到钱吧,可能很长时间内都难说,国内没什么市场。” “第一,芯片是科技发展的趋势,作为一个商人,在手上有钱、也不缺其他来钱渠道的情况下,投资未来是谁都会做出的选择。” 李建昆顿了顿,目露敬意,面带微笑: “第二,是您这样的前辈,给我们这些晚辈竖立了榜样呀……总有些事,值得去做,总有些事,可以不计后果。” 这番话将林兰瑛的思绪拉回到往昔,老人家浑浊的双眼,渐渐有些湿润。 她腐朽的身躯忽地被一团浓郁的幸福所包围。 她从先辈那里继承到的东西,又传承给了后辈……这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她想着今年回老家莆田,走进那间祠堂里,可以稍微挺挺胸板了。 许多人并不知道的是,她祖上很有些名气。 她的先祖林润,是嘉庆年间的御史大夫,曾参与过扳倒严嵩父子的事件,诛杀严世蕃、罗文龙。 “你是个好孩子。”她慈爱地望着李建昆说。 她并不怀疑这些话。 也算在科技界当过一阵儿领导的她,对当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换作一般的商贾,绝不会在科协的活动上是那样的表现,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角力到底的态度。 他在为这个国家的芯片事业,不计后果。 “你真不嫌我老,嫌我这样一个拖家带口的老太太?”她问。 “我只是感到很抱歉。”李建昆说。 “哦?” “如果我们这些后辈能更争气点,也不用在应该享受天伦的年纪,还要请您出山、背井离乡。”李建昆由衷道。 “哈哈哈……” 林兰瑛忽然大笑起来,良久,笑得眼泪都滴下来,才豪迈道:“廉颇虽老,仍能斗米! “好,我答应你,不过院长我不当。” 李建昆咧嘴笑道:“都依您。” …… …… 林兰瑛以六十七岁高龄,决定加入特区华电公司,在产业园内引起极大震动,不少研究员高兴蹦起,尤其是半导体研发部的人。 想必消息传开之后,在科技界也会爆发一场地震。 她的职位是,研究院半导体研发部,总负责人、副院长。 而这位老奶奶走马上任仅仅三天,半导体研发部那边,便有好消息传来。 陈工一溜烟冲向李建昆的办公室,人未至,声音已到: “五个九!五个九!李经理……” 这事儿不能说老奶奶留了一手,之前研究院把她请过来,呈到她手上的题目就是:怎么解决硅晶片提纯到四个九的问题。 了解清楚原委后。 李建昆拍桌而起,精神振奋:“太好了!这么说……” “咱们可以生产出相当高规格的晶圆!”陈工上气不接下气道。 芯片的基底材料,拿下了。 “您不知道,我们部门接连出成果,其他部门的人馋得流口水,都羡慕死了……” 陈工眉飞色舞。 这家伙……难怪当不上领导。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建昆重新坐回老板椅上,暗自叹息。 即便如此,制造芯片的核心材料,仍然只解决一样。 还有许多。 比如:CMP抛光材料、光掩膜版、光刻胶、湿电子化学品、电子气体、溅射靶材、晶圆封装材料…… 依然没有。 有些研究院那边正在紧锣密鼓研究。 有些,甚至连头绪都没…… 李建昆思忖着,该去一趟港城了,这半年来,华电公司一直在港城大肆收购公司,不知道把这些公司整合到一起后,能不能搞出几种材料。 再加上研究院这边可能有戏的材料,他要做个统计,心里好有个算盘。 对于那些三年五载内,完全没有戏研发出来的材料,他还得尽快想其他办法。 否则,到时候假如万事俱备,被某一种材料卡了脖子,那才真叫难受。 ps:今天一更。 第874章 买下港城的男人 第874章买下港城的男人 金黄色的劳斯莱斯银刺,从新界方向驶来,前方出现立交桥和摩天大楼,进入了九龙范围。 后座上的李建昆侧头望向窗外,有心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包括路上的广告牌是否增减、商超外面的客流的疏密程度、行人们的表情是喜是忧…… 一九八五年,对于港城来说,是极具挑战的一年。 要知道,在八十年代以前,港城经济基本被英资财团所控制,这些英资财团占据着港城大部分的核心资产,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四大洋行了。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去年中英谈判成功,导致英资大撤离,大量公司在资本市场上抛售,势必造成经济动荡,经济学家们一致认为港城会爆发股灾,从经济运行原理上讲,其实是没有错的。 眼下,尽管情理战胜了原理—— 大陆所表现出的积极发展港城的决心,和老辈港城人对于回归的渴望。 “该!” 她都来了,某人自然没跑。 …… 使得港城从表面上看,经济并没有崩。 而他,又是现在公认的港城首富、华资领袖。 丁兆玲。 春节李建昆回老家后,一直待在港城的冉姿特意赶过来报道,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除了日常向李建昆汇报工作外,一直帮衬着处理几家新公司的事务。 事实上,即便不看这些精致的菜肴,扫一扫餐桌旁边,也能秀色可餐。 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即便没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至少也会有种这样的感觉: 该死的!怎么干点什么事都这么多问题。 “老板,还得谢谢你们这些华资大老板呢。” …… 老刘通过内后视镜望向后排,由衷道: 司机老刘也跟着笑起来:“市井坊间都在说,你们这些华资大老板,在割英资集团的韭菜呢。” 住在这儿的艾菲且不提。 “不过,之前倒确实有亲戚生出想法,主要还是感到担忧,手上有些钱和不动产,担心变得不值钱了。 论脸蛋还得数她,搁后世这种脸型应该叫网红脸,带点贬义色彩,不过她的脸可是纯原状的,这年头也并不多见。 旁边那位,就不是“圆润”二字能形容的,极为丰腴,风韵犹存,看起来不过是那种三十出头、熟透了的少妇。 李建昆刚才分析的关于港城经济没崩的因素,事实上,有一点被他主动忽略了。 “老刘,你的亲朋好友们,有人移民吗?”李建昆看向驾驶座上后脑勺问。 英资大规模撤离时,留下了许多绊脚石,比如在司法系统里就是如此。 “后面看动静儿吧,诶!经济没萎靡,反而有上扬的势头,说再等等吧,等着等着,经济发展还真的不坏反好。 那就是华资的抄底。 老刘干了这份工作,长期待在太平山的庄园里,李建昆不在时,便是艾菲的专职司机,眼界自然也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比拟的。 比如多出一个李建昆。 “不该吗?这帮家伙从港城卷走了多少钱?” 那么华资大抄底,则是直接与英资大撤离形成对冲,一个打击经济,一个拉升经济。 司机老刘顿了顿,接着说道: 他对华资集团的带动力,无与伦比。 黄茵竹显然刻意打扮过,穿着一件简约而不简单的白T恤,配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 厨娘准备好了丰盛的接风宴。 “没嘞,移啥移啊,鬼佬终于要走了,还凑过去给他们当牛马吗?” 但其实在社会层面上,仍然暗潮涌动。 主要参与的人更多,不再是包船王和李佳成等有限的几人。 常言道,在皇帝身边待久了,太监也能变成权臣。 如果说大陆的态度和港城居民的心意,是情理的话。 “那还移个大头鬼啊。” 抵达太平山波佬道的庄园时,时近黄昏。 李建昆笑了笑。 她穿着白色的定制套裙,圆润的身材一览无遗。 这一世,华资的抄底规模,要比上一世大得多。 后世的人,但凡看过几部港片,或多或少都能发现,在这一时期里,“移民”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常挂在嘴边的名词。 是的,这就是她的刻意打扮。 以她今日今日的身份和地位,平时是鲜有机会这样穿的。 只是经过她多年观察,她发现某人更喜欢这种调调,而非高级和华贵,尤其喜欢盯着女孩屁屁看。 牛仔裤是这方面的好帮手。 她对自己的这个零部件,一直不太自信。 当然,她穿的牛仔裤,环保无毒。 “你知道全港有多少人想找你吗,你一消失就是大半年。”黄茵竹没好气道,余光还狠狠剐一眼冉姿。 后者讪讪一笑,这能赖她吗? 作为私人秘书,如果轻易透露老板的行踪,她的饭碗还要不要? 这半年来,她最恐惧的事就是见到黄总。 “这话说的,正经事我又不是没办。”李建昆耸耸肩,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比如他不在老家,冉姿平均每三天会联系他一次,汇报工作,他同时在电话里布置好工作。 黄茵竹对冉姿有气,倒也不足为奇,基本上没人比冉姿更清楚他的行踪。 “什么是正经事?”黄茵竹噘起小嘴。 “好啦好啦,阿竹你也是的,建昆旅途劳累,这才刚过来。”她老妈丁兆玲打起圆场,笑呵呵说,“建昆,你知道港媒现在怎么称呼伱吗?” “称呼啥?” “张姐,把我包拿来。” 佣人张姐取来丁兆玲的驴牌包包,后者从里面取出来一份报纸,起身递给李建昆,由于弯着腰,丝绸面料的银色衬衫,显现出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不堪重负。 李建昆摊开一瞅,很容易看到一个霸气侧漏的新闻标题: 【买下港城的男人】! “这……踏马也太夸张了吧。” 李建昆不由一阵无语。 典型的UC震惊部的骚操作。 “乍一看,标题是有点夸张,可把内容看完吧,发现又不夸张了。”丁兆玲抿嘴轻笑。 这篇财经新闻很长,占据半版页面,如数家珍般列举了李建昆名下的几家公司,近半年来,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重大收购行为。 也只能是重大的。 比如收购某老牌集团公司。 否则版面不够…… “咱们先提一杯吧。”艾菲嘴角含笑,“一句话,咱是真服了。” 要知道,在李建昆决意大抄底之前,社会主流舆论都认为,英资大撤离必将引起经济衰退。 所以当时他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眼里,并不叫“抄底”。 叫很不理智。 即使在公司内部、在他身边的人看来。 比如黄茵竹,当时就和他怼过好几次,最后在李建昆和英资财团搁股市角力获胜,口气才有所缓和,或者说没脸再反对。 结果呢。 在资本社会,最能反映经济状况的,莫过于股市。 须知,自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到一九八四年底,恒生指数始终在一千点内跌涨,怎么样都无法冲突一千点的桎梏。 如今,恒生指数已突破一千五百点大关。 并且毫无下挫的势头,一路飙升。 这意味着什么? 单是靠这半年来的大抄底,即使把那些收购到的公司,现在转手卖出去,李建昆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恭喜老板。”冉姿举起高脚杯。 “建昆你人不在,赚个百多亿也是轻轻松松,”丁兆玲笑道,“就像阿菲说的,不服都不行啊。” 她顿了顿,问:“有吧?” “我也没算呀。”李建昆抬杯和她碰了一下。 不过算不算的,一百亿港币肯定也是有的。 毕竟,你要看看他收购了多少家上市公司。 黄茵竹是最后一个举杯的,似乎怨气还没消,嘀咕道:“除了赚钱,你还会个啥?” 这话说的…… 李建昆狗腰绷紧,想着好叫她知道厉害。 不过,转瞬又怂了。 这要是黏上,八成比增强一百倍的狗皮膏药还厉害。 他不禁暗叹口气,明明,早些时候不是聊开了么,黄姑娘似乎都放下了,怎么又成这样了? 哎,中环那幢楼,不该以她的名字命名啊…… 现在想想,这事儿属实有点浪漫了。 …… …… “董事长好!” “李董好!” 华强太古集团位于中环的总部大楼里,今天所有职员都打起十二精神,他们早上上班时才接到通知: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时隔半年,终于又现身了。 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一路上楼,所遇到的职员们,每个人都躬身相迎。 并非做作。 脸上同时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 大老板虽然半年没露面,但他的传奇在港城从没有消失过。 现在的他和半年前的他,又大不同了。 当时他在港城实际上只有一家大公司——华强太古集团。 昆兰投资公司只有凶名,事实上没有固定资产。 昆竹集团不能算他的,他和黄茵竹股份一样,且黄茵竹还是董事局主席。 如今。 华电集团——港城的华电公司,已经更名。 泰山不动产。 伽马传媒。 粒子银团。 多出四家大型集团公司。 每一家集团公司旗下,都有一堆子公司。 不是集团公司的高层,捋都捋不清。 其实吧,有句话不好对外讲,李建昆自己都有点捋不清了,尽管收购这些公司,都是来自于他的批复,但太多了…… 半年没在港城,缺乏接触和记忆点。 公司顶楼的行政会议室里,空调已提前一个小时开好。 上午九点半,通知过来开会的相关人员,在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旁落座整齐。 李建昆踩着点走进房间。 今天这场会议,主要目的就是要捋清楚,自己名下现在有多少家公司、几家新公司的体量到了什么规模、布局是否完成。 唰! 全体起立,行注目礼。 第875章 半年抄底的收获 第875章半年抄底的收获 李建昆感觉自己这个老板,多少是有些不称职的。 眼下会议室里的人,都是各公司的核心高层,然而,有一部分他还不认识,或者说,完全没印象…… 他向左下手投去感激的目光,没有艾菲妹妹,他在港城这边的事业得瘫痪。 显然这半年来,各公司都有新人进入管理层,李建昆让他们逐一做过介绍后,竭尽全力去记住。 要是还记不住。 也不能怨他。 摊子铺大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像一些跨国集团,全球职工几十万,核心高管打底也有几百号,老板哪能个个都记清。 也算寒暄过后,会议正式开始,李建昆打算一家一家公司来捋: “先从泰山不动产开始吧。” 也就是说,在港城最繁华的核心区域内。 港城目前,应该没有比他更大的包租公了…… 圈内流传的原因是: 一个霸道总裁式的帅气大叔。 电台和纸媒还好说。 “除开这幢不谈,其中最矮的一幢十六层,最高一幢五十七层。 “坐下说吧。” 众所周知,港城迄今为止,只发出过三张地面电视台的执照,一家佳艺电视台还在一九七八年倒闭,表面上的原因是经营不善。 这类物业本身数量就有限。 在业界口碑颇好。 她是自己投的简历,后被艾菲赏识,提拔。 “谢谢董事长。” “伽马传媒。” “公司做过统计,单是现有的这些物业加起来,按照当前行情,每年收租,可为公司盈利4.6亿港币……” “现在,泰山不动产旗下,共有八幢大厦,原本是九幢,其中一幢过给了皇甫静雯理事长那边,用以创办昆仑商会…… 在他九点钟方向的会议桌旁,坐在一起的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眼神交流后,居中一位四十来岁、气质很好的微胖女人,站起身来。 替李建昆做。 李建昆一边听,一边想,难怪人家说他买下了港城,这些个物业全都是九龙半岛和港岛两侧、靠近维多利亚港的高端物业。 “有件事,董事长您或许还不知道。” 彭宇看了眼艾菲,会议开始之前,他问过艾副总裁,后者表示还没有告知给董事长。 女人名叫晏若虹,和柳婧妍是同行。 没有中年男人发福的迹象。 不逮到机会想收购都收不到。 晏若虹正襟危坐,用作汇报的口吻说: 电视台……彭宇当时都没敢想。 “还有独立商超三座,九龙两座,铜锣湾一座。 “秉承董事长给我们定下的宗旨,泰山不动产只做商业地产的生意,这半年来,以收购和管理英资集团抛售的物业为主……” 沙沙沙…… 据说媳妇儿是个当红明星,具体是谁李建昆就不知道了。 也是卖高端住宅出身,后面做到地产销售公司总经理,再然后似乎厌倦了地产销售行业,自己创建了一家物业管理公司。 艾菲奋笔疾书,做笔记。 “三幢位于维多利亚港畔,三幢在中环,两幢在九龙。 随着李建昆的吩咐,会议桌右手边的几人立马打起精神,伽马传媒作汇报的人,名叫彭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董事长曾对伽马传媒的发展,提出过三点期许:电台、纸媒、电视台,全面开花。 彭宇是新闻记者出身,二十六岁成为港城的时尚杂志“流行前线”的总编辑。 “另有商业综合体六座,中环一座,湾仔一座,铜锣湾两座,九龙两座。 原本自个儿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只是没撑住前两年经济大环境的不好。 接着,晏若虹又详细介绍了每一个物业。 “公司创建有一家物业管理公司,因我本人有这方面的人脉和资源,运营上线还算较快,目前公司旗下的所有物业,都已安排我们的人员入驻管理。 当时佳艺确实因不计成本拍摄精品剧,陷入债务危机,不过那可是佳艺啊,拍出过《神雕侠侣》、《碧血剑》、《雪山飞狐》、仅仅营业三年,拍了五六十部电视剧的佳艺。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给董事长一个惊喜。 怎么可能缺投资人? 华资格外积极,而港英政府并不想让华资入主电视台。 现今,这个领域是TVB和亚视,二分天下的格局。 TVB的创始人之一,祁德尊,是一个鹰国人;另一创始人利孝和,是港城着名的利希慎家族成员,旧时的四大家族之一。 前者八一年去世,后者八零去世,所以…… TVB现在邵一夫说的算。 亚洲电视,原名丽的电视,母公司为鹰国“丽的呼声”公司。 “哦?什么?”李建昆问。 “我们伽马传媒,拿下了亚视百分之三十八的股权,现在是第二大股东。”彭宇回道。 “!!!” 李建昆惊讶看向下首的艾菲,后者微微一笑。 她确实想给哥哥个惊喜。 李建昆也的确被惊喜到,他咧嘴问:“怎么拿到的?” “其实、不是我们主动的,是邱家知道我们有意,邀请我们入股的。”彭宇道。 “远东集团邱家?” 李建昆确认道,他对亚视背后的股权结构,并不是那么了解。 只知道,八十年代后,港城电视界的格局有所改变,一九八二年,远东集团的邱得根注资,收购了亚视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艾菲看出他所想,解释道:“远东集团的邱先生,去年收购了亚视其他的股份,全权控股亚视。 “至于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拿下亚视,为什么又愿意出让股权给我们,我也不明白缘故。” 这得面基一下啊……李建昆心想。 无论什么缘故,邱得根都给足了他面子和里子。 话说,远东集团后来好像摊上了一件事,失去对亚视的掌控,亚视随后落到林百星的手上…… 比起成为亚视的第二大股东,伽马传媒收购的一家电台,和几家纸媒,也就不值一提了。 李建昆心想,现在去亚视,保证还能见到张国容,他是亚视的签约歌手。 找个时间是得去转转…… 电视台啊,港城两大电视台之一! 想想就得劲。 “粒子银团。” 这家公司全名叫作“粒子银行管理发展集团”。 作汇报的人是过去华强太古银行的总经理,名叫裴成学,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矍男人。 现在银行业已从华强太古集团剥离出去,但是华强太古银行仍然存在。 裴成学现任粒子银团执行总裁。 “我们的收获比不上几家兄弟公司。” 他谦虚道:“集团自独立发展以来,这半年主要做了四件事: “1.拓展华强太古银行的业务,在港城增开了五家分行。 “2.集团收购了渣打银行百分之十二的股权。 “3.集团投资汇丰银行,获得一个董事会席位。 “4.集团全资收购了‘海外信托银行’。” 这几个事儿,李建昆倒是都记得。 入股渣打银行,是他去年定计划时就意料之中的,当时卖方已经有意转让。 获得汇丰董事会席位也不算意外,毕竟……李佳成现在都是汇丰董事。 当时收到冉姿的汇报,最令李建昆欣喜的,还要数拿下“海外信托银行”。 要知道,这家银行是仅次于汇丰银行、恒生银行的港城第三大银行,大到不能倒…… 由马来西亚富商张明添于一九五六年创办。 粒子银团如果不接手海外信托银行,港府百分之百要被迫接管,像一九八三撑不下去的恒隆银行一样。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港城有两张银行执照、拥有两家全资银行。 另有,一家百年英资银行百分之十二的股权,第四大股东。 一家百年英资银行的董事会席位。 而这两家英资银行,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港城的发钞银行。 还有一家是咱们的中银。 可以说粒子银团在港城金融界,已经具备相当的份量了。 “华电呢?” 华人电子集团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类会议,它毕竟不是一家新公司,事实上,现在“自家人”都已经知道,老板拥有它,比拥有华强太古集团,昆兰投资都要早。 可谓老大哥了。 默默无闻多年,现在终于一飞冲天。 这次是被李建昆特地喊来的。 也有一队人马,领头的是集团副总,名叫吴博龙,在这之前做过一段时间艾菲的助理,工商管理硕士学历,艾菲认为他的能力和品德都不错,所以推荐给李建昆。 至于总裁,自然是林新甲挂着。 林新甲倒也清楚自己无法胜任总裁的职务,毕竟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所以主要还是待在内地,替TCL和特区华电公司办理一些琐事。 当然,只要回到港城华电集团—— 集团现在鸟枪换炮,地址早不在九龙振业大厦的出租房里,在中环有一整层楼。 那么他仍然是林总。 华电集团的职员都知道,他是老板的绝对心腹。 “我们华电集团这半年来收购的公司……有点多,”吴博龙环顾四周,歉意一笑,“我可能要花一个小时来作汇报。” 瞎! 与会者们面面相觑,这是买买买了多少家啊? 他们倒是都知道华电集团大肆并购,生猛得很,但是具体情况就不甚了解了。 吴博龙看出他们的疑问,先行告知道:“有五十多家公司。” 嚯嚯! 这是要垄断港城的电子业吗? “这么多吗?”艾菲望向上首,她也惊了一下。 所以叫李建昆怎么记得住呢,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我想干的事。” 他想想后,扫视全场说:“行啦,你们先去忙吧,华电的人留下来。” 汇报太冗长,他们各自负责各自的公司,听不听无所谓。 另外,把华电集团现在的体量捋清楚后,李建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五十多家公司,当初他批复收购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一家都有作用,或者,收过来不会亏本的那种。 是时候好好地整合一下了。 你有这种技术,我有那种技术,指不定,就能捯饬出一种制造芯片的关键材料…… 第876章 “最难”的消息 第876章 “最难”的消息 “致力光电”公司的厂区内,今天张灯结彩。 公司被华电集团收购后,除了原老板外,上至管理层,下至车间工人,其实都是欣喜的。 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致力光电这几年的经营状况不算好,每月发薪日时常延后,员工们既苦恼也担忧。 生怕公司撑不住倒闭了。 他们公司做的活计,市面上很少,事实上全港不超过五家公司,可不是那么好找工作的。 “许”给华电集团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每月工资准时到账,精确固定到当天的下午三点。 致力人都知道,华电集团是那位极具传奇色彩的首富的产业,当然,他们公司现在也是。 不过,公司归入华电集团已有四个多月,别说普通职工,连总经理都没见过那位一面。 因此,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丢丢,遭冷落的感觉…… 芯片封装需要运用到很多种材料,比如各种材质的基板、中介层、引线框架、粘接材料等。 “目前我们有所欠缺的,主要是在基板这一块,不同的芯片往往需要搭配不同的基板,品类太多了,高端的基板,研发起来有很大压力。” 他回话说:“请董事长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和研发部的人开会讨论一下,把您的这个指示,设定成战略目标,再做预算和制定计划。” 厂区内喜庆氛围浓厚,清扫得几乎一尘不染,职工们工作劲头热情饱满。 封装,是芯片制造工艺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最后端。 “83%是哪些?还有17%又是个什么状况?”李建昆问。 哒哒哒哒! 真是年轻啊,麻华昌心想,比传言中的还要年轻。 难以想象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受过什么样的精英教育,竟然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成为港城首富。 “是有压力,还是没指望?”李建昆侧头问。 惊喜来得很突然,总经理麻华昌昨天晚上才接到通知,说大老板今天要来致力光电视察工作。 “目前公司的材料自产率,稳居全港乃至东南亚第一。销售材料也已经成为公司的一个核心利润点。” 致力光电是他当初划过红色三角框的、必须要拿下的公司之一。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也算小有成绩。 睡个屁啊睡! 麻华昌高低是家大公司的总经理,急忙发动关系,连夜制作了欢迎标语的横幅,召集公司所有管理人员开会。 “所以自公司创建开始,就比较重视原材料的自研。 “这我明白。” 皮鞋磕碰自流平地面的声音,自一号厂房的大门口,向内部延伸。 媳妇儿问他大晚上干嘛还要出门,不睡觉了吗? 天知道麻华昌当时有多么喜忧参半。 “我要封装材料百分之百自有化,你们需要多少资金,多长时间?”李建昆停下脚步,凝视着他。 芯片封装好后,就能供应到市场上。 李建昆摆手打断他:“没让你们一口吃成个胖子,我的意思是,适应于现在市场主流芯片的封装材料,全部实现自有化。 后者上前一步,详细介绍起来。 麻华昌跟在总公司的吴副总旁边,眼神却始终落在为首的人身上,细心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传言他有千亿身家。 相当于给芯片装上外壳。 麻华昌赶忙回话:“83%。我们的核心业务就是芯片封装,本身属于代工的范畴,如果材料还要大规模采购,利润会相当有限,说白了,只能赚个劳务费。 才营造出现在这样一副局面—— “达不到这一点,谈什么上向国际,成为行业佼佼者。” “公司在封装材料上的自产率,能达到多少?”李建昆左右打量,看似随口问道。 麻华昌不敢与其对视,弓着身,分析不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实话实说: “这个……”麻华昌挠挠头说,“全世界的芯片在不断地更新迭代,我们……” 大概只有用天才才能形容。 这支由十多人组成的队伍,也同时停下来。 原宝通公司的芯片封装业务,就是包工给他们的,所以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家公司。 令人窒息的数字。 “研发部的人还是有信心的,只要……有充足的资金支持。” 吴博龙让开身形,示意麻华昌凑近汇报,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没白收购啊,李建昆喜色不露于形。 麻华昌暗吁口气,这个目标倒是还算现实。 李建昆微微颔首。 听口气,致力光电是有能力实现主流芯片封装材料的全部自有化的。 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消息。 解决了芯片后端封装的问题。 尽管封装材料,在整个芯片制造工艺流程之中,算不上核心材料。 …… …… 这些天,李建昆不是在视察公司,就是在去视察公司的路上。 大把钞票撒出去,作用自然有。 他几乎拿下了全港、涉及芯片领域的所有公司——如果有类似重复,则选择实力更强的进行收购。 这类技术型公司,过去基本掌握在英资财团手中。 而各家公司手上,又或多或少有几样吃饭的本领。 比如他今天来到的这家“同辉胶卷”公司。 同辉胶卷创建于五十年代,以往主要生产制造各类相机胶卷和录像带,七十年代与时俱进,开创了一个全新部门——膜版部。 研发制造光掩膜版。 这玩意儿,是芯片制造的核心材料之一! 正常情况下,制造芯片的第一步是光刻,也就是把电路图印到晶圆上。 光刻之前,则需要准备掩膜版,就是根据事先设计好的电路图做成光罩。光罩类似于底片,光刻机的特殊光源通过光罩之后,再通过光刻胶,便能把电路图印在晶圆上。 收购同辉胶卷公司,李建昆只为膜版部一个部门。 当然了,如果没有这个部门,单从赚钱的角度讲,这家公司也是可以买的。 大陆市场现在对彩色胶卷这种新鲜事物,需求量非常大,而这家公司在这方面,技术相当扎实,否则也生不出研发光掩膜版的信心。 现在,李建昆穿着白大褂,身在一间纯白色的实验室里。 戴同色手套的手上,拿着一只镊子,尖头上夹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胶片类物品。 这就是一片光掩膜版。 看起来平平无奇,和普通胶片无异。 但是制造难度相当之高。 李建昆重生回来前的二零二零年代,全球光掩膜版市场,仍有七成以上的市场份额,掌握在美日韩企业手中。 有这份技术在手,再加上光刻机,芯片制造的第一步工艺流程,算是完成一半了—— 还缺个光刻胶。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 “同辉制造光掩膜版的水平,能达到二档吗?”他侧头问,旁边候着七八个白大褂。 近处一人,讪讪一笑,在这位面前自然不敢吹牛批:“只能到准三档。” 李建昆喜悦的心情,黯淡下来不少。 也就是说,连第三个层级都达不到。 做是能做出来,但只能做出最差的…… 无独有偶,这不是李建昆遇到的第一个类似情况。 昨天他去视察了一家化工用品厂,能够生产湿电子化学品。 公司规模还不小,这类湿电子化学品,在半导体市场上应用广泛。 无论是光刻芯片,还是蚀刻电路板,在制造过程中都要对晶圆反复进行冲洗,这时就需要用到湿电子化学品。 种类繁多,譬如蚀刻液、显影液、极性溶液、氢氟酸、硫酸、双氧水、异丙醇等。 这家现在华电旗下的化工用品厂也是一样。 能生产出不少湿电子化学品,卖得还挺好,但都是最差的那种,堪称劣质。 在高端芯片上,基本不能用…… “想尽一切办法提升技术水平,把制造生产高端光掩膜版作为战略发展目标,总公司那边要钱给钱,要人招人,全力支持,我只有一个要求: “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技术水平提上去!” 同辉公司陪同的几名高管,赶忙应是。 削尖脑袋去钻研呗,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位都亲自发话了…… 李建昆暗叹口气,如他所想一样,收购整合这些公司后,的确能到饬出一些芯片制造材料。 然而,技术不过关。 弄出来的都是很差的那种。 这些公司仍需要大力发展,无底洞式地砸钱…… 他只能这样去安慰自己: 1.质量好不好的,起码有了不少材料可用。 2.对于许多材料来说,至少有个研发的底子了,不至于像无头苍蝇。 离开同辉胶卷公司时,华电集团的副总吴博龙,看出大老板心有郁结,思忖着说: “董事长,我们最近在洽谈收购一家公司,如果成功拿下,能得到一种水准线以上的、芯片制造的关键材料。” “哦?什么?”李建昆问。 “光刻胶。” 李建昆:“!!!” 他瞬间来了精神。 在芯片制造的核心材料中,光刻胶绝对是个研发老大难,或许没有之一。 比如特区华电研究院那边,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像诸如湿电子化学品这类材料,华电研究院其实也有研究。 光刻胶,听起来像一种胶水,事实上差也差不多。 它是一种有机化合物,本身呈液体状,涂在晶圆表面,被紫外光曝光后,在显影溶液中的溶解度会发生变化,而后干燥成胶膜,能将光掩膜版上的图形转移到硅片上。 这玩意儿难就难在,成分极其复杂,制造工艺难以掌握。 光刻胶的主要成份有:高分子树脂、色浆、单体、感光引发剂、溶剂以及添加剂等。 问题是什么溶剂,什么添加剂,都是个谜。 搞明白这些还没有用,你得知道详细配比。 开发所涉及的技术难题众多,需要从低聚物结构设计和筛选、合成工艺的确定和优化、活性单体的筛选和控制、色浆细度控制和稳定、产品配方设计和优化、产品生产工艺优化和稳定、最终使用条件匹配和宽容度调整等方面进行调整…… 晦涩不? 这是研究院的大佬告诉李建昆的。 然而,即使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弄出来的,没有掌握具体信息,仍然无法开展有效研究。 “哪家公司?”他眼冒绿光问。 “星港化成。”吴博龙回道。 “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第877章 一个大胆的计划 第877章 一个大胆的计划 呼!呼! 空调出风口卖力送着冷气。 炽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刺透半间办公室。 李建昆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伏案翻阅着一份资料,以至于某个窈窕身影走到身前,都没有察觉。 “嘿!” “我去……吓我一跳。” 能不通过冉姿的汇报,进入这间办公室的,大抵上只有两个女人。 敢这样吓唬李建昆的,仅此一个。 “看啥呢,这么认真?”黄茵竹绕过办公桌,凑过来。 李建昆拿着资料,赶紧起身遁走,跑到沙发旁边:“你别打扰我,正事,很重要的正事。” “哼!”黄茵竹小嘴噘得老高。 “华电的规模发展到这种程度,并且被拉入黑名单,我无法再将任何一个命门交给别人,否则,现在的困境未来会更多。” 不再理会,继续翻阅资料。 “老板叫冯汉洲对吧?” 黄茵竹不齿道:“而且你不和他们做生意,产品质量肯定下滑,再加上华电不是上了黑名单么,有些材料离开这家本岛龙头企业,估计都搞不到。” “你这……完全是威逼人家嘛。” 黄茵竹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种错觉,发现他的背有些弯,仿佛肩头压着一座大山,连他如此年轻强壮的身体都无法支撑。 “那啥,你知道星港化成这家公司吗?” “你先告诉我什么事。” “等下,什么公司?” “重点是,我不能永远亏下去。 “知道要亏,你还收购这么多公司。”她埋怨道。 她蓦地有些心疼。 “星港化成。” 李建昆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任由炽烈的阳光刺在身上: “我也没有退路了,华电上了黑名单后,单靠港城市场提供的材料,别说没办法生产芯片,差一个技术层级的大型集成电路工厂,都无法正常开工。 “伱那个芯片梦?你为啥一定要搞芯片?” “你认识?” “这话说的,我决意通过并购的方式扩大华电的规模时,不是还没上黑名单么。”李建昆侧头瞥向她。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抬起头时,发现某妞还在,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椅上,死死盯着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他似的。 那么星港化成的收益,将会断崖式下滑。 “理解不了就别理解了。” 黄茵竹撇撇嘴:“没戏。” 只要华电集团旗下的所有公司,不再向星港化成采购任何原材料。 作为昆竹集团董事局主席,黄茵竹可实在算不上闲人,她不确定李建昆能在港城待多久,今天是特地翘班过来找他玩的。 “不知道!” 李建昆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我可以不择手段。” “何以见得?”李建昆放下手中资料。 “你知道我手上现在有多少家这样的工厂吗? “等这些工厂的储备原料用完,只能歇业,我不仅每天都要承受巨额亏损,还要承受被人抢走市场份额,甚至是取缔的风险。 “哼!” 李建昆有意冷落她一阵儿。 李建昆怔了怔,他只是随口一问的…… 结果,直接被扔在角落…… 你要这么问……李建昆邪魅一笑:“凭我、可以让它不赚钱。” 尽管在好几样原材料上,他们都是港城的最佳供货商。 “星港化成很赚钱啊,财报非常漂亮,股票蹭蹭涨,人家凭什么卖给你?”黄茵竹反问。 星港化成是一家电子化学品原材料公司,它没有比华电集团更大的客户。 “我想收购星港化成。” 但是,除了像光刻胶这样的尖端产品外,其他的,也不是不能找到别的公司的产品代替。 “哦……” 不需要阴谋诡计。 “其实吧,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我也做好了亏钱的准备。 李建昆搭话道,再不理她一下,感觉这妞快扑过来了。 “上了黑名单之后也没见你收手啊。”黄茵竹白他一眼,“你呀,就是钱多嘚瑟的。” 李建昆耸耸肩,懒得解释,黄姑娘终究不懂他打造“中国芯”的心愿。 黄茵竹明显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和冯汉洲也不算熟,宴会上打过几次交道,他的性格不算强硬,你吓吓他,再给个合理价格,可能有戏。” …… …… 没人愿意出售一家年利润率,以百分之五十的速度,高速增长的公司。 冯汉洲也不例外。 华电集团副总裁吴博龙带队出马,和他商谈几次,仍然无果。 李建昆决定亲自会会这个冯汉洲。 消息传到星港化成那边,不等他找上门,冯汉洲倒是率先到华强太古大厦,拜见他。 “李先生,我不是有意和您作对,只是……星港化成真没办法卖给您。” 简单寒暄后,冯汉洲甚至没敢落座,冉姿送过来的咖啡也没有碰,一脸央求的表情。 他明白,尽管走出去他也算个人物,但是和对面这位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李建昆跷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 怎么看都像个要强买强卖的大反派。 不过,正如他同黄姑娘所说,他不在乎。 “你先别忙着下结论,我给你阐述一个事实吧。” 李建昆说:“如果华电集团不采购你们的原材料,星港化成很难在港城这片土壤上生存下去。我这么说有错吗?” 冯汉洲嘴角满是苦涩:“没有。” 华电集团已经占据港城电子行业半壁江山,在更高端的半导体行业,甚至还不止。 不乏人在暗戳戳调查,看他们是否涉嫌垄断。 星港化成如果失去华电这个大客户,业务量要减少一半,倘若华电再使个坏—— 港城还有几家电子公司,能做到不和华电集团有业务往来? 那对星港化成而言,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公道的价码。”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找专业的评估公司,估算过星港化成的价值,不超过三亿港币,作算三亿吧。 “我给你五亿。” 听闻这话,冯汉洲差点没哭出来: “李先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 李建昆一直挂着微笑的脸色,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星港化成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你走吧。” “李先生!” 冯汉洲脸色大变:“这背后另有原因,请您……” “什么原因?” “……我、现在不能说。” “送客。” 冉姿从角落里走上前,抬手道:“冯总,请吧。” 冯汉洲面如苦瓜,三步一回头离开办公室。 …… …… 三日后。 上午时分,华电集团副总裁吴博龙,匆匆赶到华强太古大厦,带来一张请柬。 李建昆靠坐在老板椅上,接过请柬打量,片刻后,面露疑惑: “李明泰是谁?” 请柬是以星港化成的名义发的,邀请赴约的地点也是星港化成公司。 然而,邀请人不是冯汉洲,而是一个叫李明泰的人。 “我也是刚知道,”吴博龙回话说,“冯汉洲不过是一个代言人,星港化成另有背景,是韩国……” 啪! 李建昆猛地一拍脑门。 暗骂自己糊涂。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一家有能力生产光刻胶的企业,怎么可能只是冯汉洲这样的背景? 星港化成,这个星字,是三星的星。 “董事长,还要赴约吗?三星李家不可能让我们得到光刻胶的技术,他们也不敢。” 李建昆再次拿起请柬打量,上面的言语十分客气。 不可能吗? 明面上是没机会,暗地里呢……现在看来,星港化成这家公司,可不算多正经。 他或许有些魔怔了,但是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不能放弃。 无非是走一趟的事儿,不远。 …… …… 隔日上午,李建昆和吴博龙,外加富贵兄弟,来到位于湾仔告打士道上的星港化成公司大楼。 工作人员引领他们来到九层顶楼。 在一间还算气派的会客室里,李建昆和吴博龙,见到冯汉洲,和一个四十左右、梳着大背头的男人。 他翘腿坐在一张单人位沙发上。 冯汉洲立在他身侧。 “李先生,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韩国来的李明泰先生。” 冯汉洲抬手示意,望向李建昆的眼睛里,有丝提醒。 这就是他那日说的“另有原因”,同时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他得请示幕后老板。 李建昆走上前时,李明泰也站起身来,和他握了握手。 双方用英语交流。 “李老板现在应该知道,星港化成为什么不能卖给你,即便你出的价码连我都心动,可惜啊……” 李明泰摊摊手说:“关于华电集团的禁令,不是我们能违抗的。” “是吗?” 李建昆似笑非笑说:“星港化成明面上并没有你们家族的股份,也从未说过不卖给华电集团光刻胶啊。” “两个原因。” 李明泰伸出两根手指说:“1.星港化成毕竟是一家位于本岛的企业,正如你所说,也没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呵呵……谁又会嫌钱多呢。 “2.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因为谁都知道,华电集团想制造芯片,缺的不仅仅是光刻胶,所以有些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建昆能听出来这些都是真话。 同时,也能听出来自三星李家的实力和优越感。 李明泰笑了笑后,接着说:“你看,大家都是生意人,还是生意伙伴,现在你也明白我们的难处了,而我们还可以提供给你光刻胶……” “我要的不是你们的光刻胶。”李建昆打断他。 说实话,星港化成的光刻胶,他根本看不中。 吴博龙说是在水准以上,那叫不懂行,他毕竟学的是工商管理,主理华电集团也没有多久。 星港化成的光刻胶,达不到生产高端芯片的品质,勉强生产的话,会导致良品率极低。 他要的是这个底子。 为华电的光刻胶研发,打开一扇窗。 李明泰不是笨人,瞬间明白他的想法: “恕我直言李老板,你有些异想天开了。 “你以为三星不想研发高端光刻胶吗? “其中困难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举步维艰。 “这么说吧,你想要制造高端芯片,没有日苯的光刻胶,你拥有全世界最好的光刻机也是白搭。” 李建昆微微眯眼。 “李老板不用奇怪,既然决定和你会面,我当然要做些必要的了解。 “所以,你要真想搞到这种技术,不应该找我们,应该找日苯人呀。” 李明泰笑呵呵问:“你说呢?” 他的意思李建昆已经完全明白。 知道三星再厉害,也不见得能在港城和他掰手腕,同时也无法改变现在港城电子行业,华电集团一家独大的格局。 不想损失星港化成这家公司,希望以和为贵。 又不想卖给李建昆光刻胶的技术,所以把他引向小日子那边。 不过,他用的是阳谋。 当前光刻胶最顶尖的技术,确实掌握在小日子手中。包括其他芯片制造工艺中,核心材料的技术,小日子稳居世界第一。 他们几乎拥有全套核心材料的技术。 小日子……李建昆心想,或许,是时候走一遭了。 但他也明白,靠正常途径,是搞不来这些技术的。 如果……在小日子那边混到港城这种程度,用港媒夸张的说法……买下日苯呢? 第878章 昆仑会(1) 第878章昆仑会(1) 在维多利亚港畔,靠九龙一侧,有一座十二层的大厦。 因楼层采用挑高设计,里面不乏复式结构的房间,大厦楼高相比旁边一幢二十层高的甲级写字楼,也不逞多让。 早前是英资的一家高档海景酒店。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对外开放,“丽景酒店”的招牌被拿掉,换上了“昆仑”二字。 许多港城市民对此不明所以。 完全不知道这个“昆仑”到底是干嘛的。 正当李建昆巡视昆仑会驻地,引发会员大围观时,一辆从启德机场驶出的出租车,刚刚进入九龙范围。 卡是真的。 “魏先生不必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你们的服务人员。是的,在二楼。魏先生想去?” “好家伙,今天中头彩了!” 门口的迎接排场,连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识。 安保人员们并不清楚哪位大人物驾到,一个个挺胸收腹,站立如标枪,只敢肯定绝对是能上到九楼以上的大佬。 日产出租车行驶到维多利亚港畔,在昆仑大厦外面的马路牙子旁停下,司机师傅瞅着楼底下三步一岗的安保人员,一点没有把这辆破日产,开到门口的意思。 魏剑军嗯了一声,不想多解释。 世事无常,老天爷好像给他们老魏家开了个黑色玩笑。 说罢,小姐姐脱掉高跟鞋,把魏剑军扶坐到客厅的米色真皮沙发上,开始上手。 念头至此,他心里跃起无限兴奋,这更坚定了他的造车梦。 此地,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大老板指定没会员卡。 是真是假,他决定走一遭。 凌志男:“???” 魏剑军点点头:“先把东西放下吧。” “不知道。” 他日日盘算着,该如何达成此事。 手里摩挲着一张黑色烫金卡片,魏剑军望向前排:“师傅,是昆仑商会,你说的那个‘昆仑’,到底是不是哦?你可别把我带错地方了。” 他好歹是个千万富翁好吧! “小哥小哥,来来,请借一步说话……” 当然,魏剑军完全没明白意思。 就这身行头,还是出门前他特地置办的,盒装衬衫、西裤加皮鞋,花了他二百三十块。 “喂!我观察你半天了,你想干嘛?那地方是你这种大陆仔能去的吗?” 然而,昆仑会并不接受申请加入。 身后传来声音,使得魏剑军微微顿脚,不过没有停下来。 再加上二十郎当的年纪,如果不是皇甫理事长带队亲自迎接,他又是第一次过来,指不定会被他们轰走—— 像他们的大老板,那一身行头看起来,也不值几个钱。 只会发出邀请。 他已经获知想要的信息: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魏剑军带着任何一个初次出国的人都会有的戒备,推辞掉凌志男的热情巴结。 实现造车梦,谈何容易? 魏剑军低头望向手中的黑色烫金硬卡,心里吐槽:多写两个字你能死吗? 这张卡极其简洁,上面除了“昆仑会”三个字,以及一串编号外,啥玩意都没有。 二叔走了,长城厂面临解散的风险——毕竟只是一家挂靠厂,他必须接手过来。 他被一位格外漂亮的女孩一对一引导着,后者穿着红色绣花旗袍短裙,裙摆不过膝,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 后座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一张黑色烫金卡片被掏出来。 魏剑军甚至担心厂子会在自己手里关门歇业,他可不是二叔,嘴上无毛的他,去哪儿每年找几万块? 那可实在对不起二叔的在天之灵。 一边是巨大的资金压力,一边是遥遥无期的造车梦……一筹莫展之际,魏剑军想起一件事…… 她竟然亲自走上前,躬身拉开后排车门。 她向魏剑军详细介绍了会所一至四楼的布局。 “真是!” 他到现在都没完全搞懂,昆仑会存在的意义。 现在,一辆金黄色的劳斯莱斯银刺,在大厦门口停下。 司机师傅问,早就想问,只是之前对方挑着个眉头,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他想问不好问。 “按摩?”魏剑军疑惑望向她。 他那个搞汽车修理厂起家,现在立下宏愿要造汽车的二叔,出了车祸,死了。 至于说进去干嘛。 盈利主要还是靠修车。 可提供私密空间,包括私密服务…… 事实上,此人就是来瞻仰昆仑大厦的,他心心念念想获得进去的资格。 “诶诶,别走啊小哥,我能给你很多钱!” 魏剑军:“?” 说话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靠在一辆黑色凌志轿车上,双手环胸,他身体的朝向,正是昆仑大厦。 事实上,能上九楼的大佬,都没有。 至于说对方言行举止中对大陆人的蔑视,他主动忽略了。 没有地址。 “您好先生,请问是初次过来吧?还请出示下会员卡。” “伱有卡?!” 苦于没有门路。 等到银刺轿车停稳后,门童履行职责,想要上前开门,却被皇甫理事长摆手制止。 二叔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 魏剑军和二叔很亲近,甚至比他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一是性情相投,二是因为两人有共同的爱好。 “我有卡。”魏剑军说,他也想通过此人确实一下,毕竟谁都不想吃闭门羹。 倒是不敢狗眼看人低,到他们这儿来的大佬,穿人字拖的也不是没有。往往越牛批的人,行为举止越古怪。 一楼有客厅,吧台,活动区域。 不过,从内部已经与酒店大相径庭的格局,以及小到连一条毛巾都是定制品的细节上,不难看出皇甫静雯和她的团队,所付出的心血。 昆仑会,创始人! 他们的大老板! “请稍等先生,对于第一次过来的会员,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那么问题来了:搞这个商会不是纯亏本吗? 他迈开步伐,向昆仑大厦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侧方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出国。 打这一趟车,要花去几分之一。 “大厦里是干啥的?” 从银刺后座上,走下一个衣着休闲的高大男青年。 一方面想到,如果这张卡这么好用,他进入昆仑大厦,应该会收获更多,并且更靠谱。 无需谁吩咐,安保人员们也都微微躬身,示意尊敬。 会所里面的装修,除了堪称金碧辉煌外,还显得十分有格调。 咨客小姐姐会错了意:“您需要我来服务也行。” “魏先生应该旅途劳顿,需要先为您安排一间客房吗?” 尽管一路上已经见识到港城的繁华,但是此刻身在维多利亚港畔,仍然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这么一说,魏剑军反而觉得有点靠谱。 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所以干他们这份工作,眼力见非常重要。 “平时连一个普通九楼的大佬都难见到。” 皇甫理事长带着一群商会高管,齐齐恭敬喊道:“董事长。” 想进去观摩一下吧,门口的安保阵容,堪比花园路的美国驻港澳总领事馆…… 小轿车,在这儿的马路上,甚至比人都多。 只能想到,在这儿,应该能遇见很多有钱有身份的人。 不多时,当来到安排给魏剑军的套房后,他惊呆了,从来没想到过,楼房里还能盖个小楼房。 就觉得,他这身造型,出现在这儿,挺埋汰的……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 良久,魏剑军的视线定格在昆仑大厦上。 眉宇间还有股化不开的愁绪。 有餐饮空间,有社交空间,有娱乐空间,有休息空间。 走出国门,该忍得忍…… 魏剑军发誓,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白,这么香的姑娘。 凌志男再次审视他一番,踱步上前,睁大眼睛问:“卡呢?” 嚯! 安保人员们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那位传奇人物终于现身了。 相比起半年前,显得沉稳不少。 尽管凌志男一肚子郁闷,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这玩意儿做不了假,如果是偷来的捡来的,这小子非但进不去,保管立马被安保人员拿下。 厂子现在搞改装车,根本就是亏钱的,二叔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员工的技术,为造车打基础。 好处多多…… “话说……你是内地什么机关的吗,你能进去那个昆仑大厦?” 不过,在港城稍微有些地位和身份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对此地仰慕已久,做梦都想获得进去的资格。 “好的,我稍后带您过去。” “姑……您好,请问下,您刚说的社交空间,是在二楼吗?” 没有电话。 咨客女孩两只白皙小手握于小腹的位置,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模特般的步伐稍稍落后魏剑军少许,说话时,上身微微向他倾斜。 他有点逼数,自己绝对不够资格收到昆仑会的邀请,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至少三名昆仑会现有会员,联名推荐。 不多时,魏剑军被请进大楼,脸上有些发烫,所幸皮肤够黑。 而且,好像来到一座宫殿。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大陆仔,脱了这身行头,换上西装,他都不会看错。 “那是……李先生吗?” 但是,魏剑军在他眼里,已变成一个似乎很好搞定的推荐人。 戳在人行道上,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 … “哦,好。”魏剑军心想,住宿吃饭的钱省了,这里还真是应有尽有。 当时李大哥三人曾说过,昆仑商会是一个私人会所。 “反正我只知道那一个‘昆仑’,就在维多利亚港畔,招牌挺大,占一栋大厦。”司机师傅用粤普回话。 这是一间复式套房。 他要是能拿出昆仑会的会员卡……凌志男想,老子敢吃屎! 魏剑军摸向裤管像水桶样的西装裤的裤兜—— 他身上的外汇非常有限。 商会的总理事皇甫静雯女士,带着她的左膀右臂,半个小时前已经下楼,一直恭候着。 “我看您有些疲惫,既然不打算休息,需要为您提供按摩服务吗?应该能让您舒服一些。”咨客小姐姐说。 二楼有卧室,浴室,办公室。 这还是李建昆第一次过来昆仑会驻地,没有直接乘电梯上楼,在皇甫静雯等人的陪同下,各楼层都转了转。 “我真不知道呀,”司机通过内后视镜看他一眼,“那地方好像一般人不给进,我也没去瞄过。” 魏剑军拎着一只“上海牌”黑色手提包下车。 魏剑军照做。 然而,等到自己真正执掌这家厂子,魏剑军才发现,创业有多么艰难。 二者盈亏相抵,厂子每年还要倒贴进去几个万元户。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大陆仔会有昆仑会的卡? 凭什么? 这小子哪一点比他强? “魏先生,您是我们昆仑会的黑金卡会员,在会所内,一至四楼,您可以任意走动,免费享受一切服务。” “我踏马连五楼的大佬都没碰到过。” 以他的见识,却是不太能品味出来,比如墙壁上很抽象的画作。 眼前的一切,让他看到了内地的未来。 摩登,气派! 如果此地真是昆仑商会所在,而他又走了狗屎运,成为昆兰商会的会员,此行指不定真能有戏。 他却不知道,昆仑会还有一种卡片,上面连“会”字都省去一个,只有“昆仑”二字。 他一方面感觉匪夷所思,在港城这个地方,露一下昆仑会的卡,就有人愿意给他很多钱吗? 因为这儿本身就是高档酒店,改造起来难度不大。 维多利亚港畔这个地址,也能对得上。 昆仑大厦楼底下,安保人员早注意到他。 “这不用,这不用!” 魏剑军吓得弹射而起,饶是一张黑脸都红透了。 这是天堂吗? 第879章 昆仑会(2) 第879章昆仑会(2) 哒哒哒! 红色旗袍短裙在面前摇曳着,纤细的腰肢和圆润的臀部,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魏剑军现在知道,这个咨客女孩叫小洁。 小洁是个好姑娘,她几乎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要说丝毫想法没有,那是假的。 他毕竟才刚满二十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不敢…… “你们几个确定要和我邵家比钱多?” 而帮助出力的其他成员,或得到积分奖励,或得到其他方面的奖励—— 他的目标,是那些不拿有色眼镜看他的人。 “还是……高干子弟?” 背景神秘的陈庆松,对上他,直接殒命。 比如你欠债不还,人家要弄死你。 有人问:“魏老弟,你是怎么入会的?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能有所不知,咱们昆仑会一到四层,还没出现过大陆会员,往上的楼层估计更没有。” “大概没跑,皇甫理事长亲自邀请的会员,都得过来办理流程,才能完成入会。” “好说。” … 一番寒暄后。 这位是白金卡会员,如果仅论财富的话,她和她的丈夫甚至有资格登上九楼。 这种事儿就不符合,等等。 “在大陆造汽车,我觉得前景非常可观啊,毕竟地大物博,有十亿人口。” …… 里面有些人影晃动。 土就土到极致,他心想,想笑的就笑吧。 魏剑军放眼望去,这是一片开放式的空间,规模很大,占据二楼大半层空间。 然而,令魏剑军万万没想到的是,此言一出,不少人快步上前和他打招呼。 “金勇不是写武侠小说的吗?” 能不能满足他们,那就要看李建昆这个昆仑会创始人的能耐了。 “给你会员卡,直接给你一张,就……作数了?” “伱应该在某个领域成就斐然吧?” 皇甫静雯心头一凛,这件事不用走流程了,肯定符合条件。 渠道很多,而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帮助其他成员。 四层以上,别有洞天。 魏剑军不知该不该解释一下。说他是造汽车的,好像也没毛病,厂里现在在改装造汽车,未来发展目标是制造自己的汽车。 “问题是……我这个是女性产品呀。” 咕咚! “魏兄,能私下聊聊吗?” “徐恪你搁这儿抖机灵是吧,魏老弟,缺资金吗,只要你确实拥有在大陆造车的资质,差多少我一个人投了!” “需要我等候在这里,还是您有事再喊我?”小洁请示。 但是,有限制。 似乎有专门喝茶的地方,有喝酒的地方,有玩台球的地方,有纯唠嗑的地方…… 无论是从心理层面,还是道德层面,都难以迈开那一步。 “梁老板,过来喝一杯啊。” 开口的人,说的是普通话,显然已看出他的身份,表情显得十分好奇。 魏剑军满脑子迷糊,怎么大陆人在这儿,在这些大抵上是港城真正的富人面前,反而受欢迎了。 人命关天,皇甫静雯不敢耽搁:“龚女士,请稍等,会长今天正好在,我马上上九层去见他。” 喉结滚动,魏剑军能清晰听见自己咽下唾沫的声音。 除了这两种可能,大伙儿想不到其他的。 “没有,”魏剑军讪笑摆手,“我其实……是个小人物,只是,经营着一家汽车修造厂。” 不虚此行。 “想要搞这个项目,还得仰仗魏兄啊。” 他好像啥都没说吧。 魏剑军人都懵了。 她都没想过能得到这位的亲自帮助。 …… “靠,当我不存在是吧。” 不虚此行! “理事长,你可算来了,我要紧急求助!”衣着华贵的女人,快步上前,紧紧抓住皇甫静雯的手。 “这真是一个很有搞头的项目啊。” 眼前这个会员,却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难怪!” …… “这还不简单,来,跟我来,那不是金勇吗,请他给老爷子写本传记,老爷子跌宕一生,那些事迹也应该保留下来,你现在想为老爷子做点什么,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小洁躬身告退后,魏剑军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摸摸搜搜向场中走去。 也可以通过积分来晋级。 “魏先生,这就是四楼以下的主要社交空间,整片区域都是。”小洁停下脚步,抬手介绍。 李大哥三人诚不欺我啊! 简直是双重惊喜。 人人都想给我投资…… “卧槽!你有一家汽车厂?” 但是昆仑会不要这个钱。 “好家伙!该不会是那位吧。” “你造汽车的?” …… “魏兄,你是干啥的?” 举个例子,一个昆仑会的黑金卡会员,倘若通过努力,有朝一日登上九楼,想想看那意味着什么? 你将时常能见到包船王、董船王、霍英冬、庄市平……这些人—— 我是昆仑会的成员,我骄傲! 叮咚! 即使是能上到九层的大佬,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成员遭遇以自己的圈层无法解决的重大麻烦时,可以向昆仑会紧急求助,昆仑会将集整个组织的力量,替该成员尽量解决麻烦。 “我看他俩一起上最好。” 参与他们的聚会、讨论,把酒言欢。 只是社会名望差了点。 徐恪还是第一次遇见。 还要考虑到原委。 “志德啊,你也别太难过,老爷子八十多岁,是喜丧。” 昆仑会,硬是要得! 昆仑会的晋级制度,并不局限于一个成员的财富、声望和社会地位,达到一定标准。 再者,紧急求助不是无偿的,求助者在事后需要付出与事件困难程度成正比的代价,昆仑会的规章制度里有详情,通常情况下是付出金钱。 一个大富翁的忙可能不太好帮,一个大陆仔的忙还不好帮吗? 对于想要攒积分的其他成员来说,魏剑军这个看起来啥都缺的人,无异于送上门的积分。 …… 昆仑大厦五层至八层,又是一个圈子。 电梯门开启,与昆仑会的普通工作人员不同,一袭紫色束腰长裙的皇甫静雯,从电梯内走出来,款款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这些人簇拥着他,把他请到一张沙发椅上坐下,又是递烟,又是帮忙叫来酒水,眸子里都泛着绿芒,像是捡到什么宝贝…… 更远的地方,有人听闻消息,嗖嗖冲过来。 实在,太堕落了。 “没错,我还听说现在放开了,私人也可以买汽车。” 一个套间办公室,外间是秘书的办公区域,靠墙设有休息区,方便有事找她的会员歇脚。 “问题是找谁。” 大家议论纷纷,然而,眼前这个大陆仔显然不清楚那位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多谈论,话题很快转回到魏剑军身上。 大家望向魏剑军的眼神,越发不同,绿中泛红。 眼前这些人,黑金卡会员,是昆仑会最低级的成员。 他这副别说与此地,与港城都格格不入的造型和气质,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 除了事情的性质要属实之外。 “陈兄,你想把这款产品做起来,其实也不难,找明星,打广告呗。” “二位仁兄,实不相瞒,我正是得到消息,听说梁老板今天在会所,特地赶过来的,我和梁老板还没有结交过,烦请二位帮忙引荐一下。” 此时,已经不乏人注意到他。 “谁规定女性产品不能男明星做广告,他俩联手,还不卖脱销?” 大陆会员。 “嘿,兄弟,造型很别致啊。” 想要有朝一日达到他们的程度,也不再是痴人说梦了吧。 这儿的成员们,手持的会员卡,叫作白金卡。 一旦跨上去,等同于社会阶层的跃迁。 “我丈夫被人绑架了,你说我确不确定!” 要知道,这位龚女士的丈夫,也是昆仑会成员。 求助者要以昆仑会的名义,将这笔资金用于慈善事业。 他想过来找资源,找钱,但人家会不会待见他,心里完全没数…… 他说什么了? “呃……你去忙吧。” “魏兄,你缺投资不?” 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想从他身上刷积分,那么现在,听说他能在大陆造汽车…… 列举的这几人,现在都是昆仑会成员。 同时,这也让他见识到资本主义的腐朽。 紧急求助,是昆仑会的一项制度。 皇甫静雯怔了怔:“您确定?” 大约五六十号,分散在偌大的空间里,看起来不算多。 “是一位姓李的大哥,给我的会员卡。” “人家啥玩意儿不会写?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我想他不会推辞的。” 与此同时,昆仑大厦七楼,格调更高的一个社交区域内,也有几十号人,分成几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魏剑军知道自己土里土气的,倒也光棍,咧嘴憨笑:“俺是大陆来的。” 既能刷积分,又能投资一个好项目。 “老刘,你想在大马搞生意,你不找梁老板?” 魏剑军不好表露出来,一股巨爽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 他们的圈子,从空间上讲,仅限于这幢大厦的一至四层。 能驱走施怀雅家族,夺来太古。 他附近几人的表情,和他差不离。 “话是这么说,徐恪,问题是如果你想造,你进得去么,你能搞定手续吗?” “其实旁边的华仔也不错。” 这就要说到昆仑会的会员晋级制度了。 皇甫静雯认识她——事实上,她记下了昆仑会所有的成员,即使没露过面的那种,她也做过了解,这是她的工作。 卡片上只有“昆仑”二字,和一串编号。 这位邵公子,家里是开银行的…… “这我明白,只是……老爷子走得太突然了,他奋斗一辈子,留给我们家族偌大的基业,其实自己没享过几天福,我总有种遗憾,没能替他做点什么……” 为工作方便,她的办公室设在一楼。 他甚至都不知道昆仑会有大陆会员。 “魏兄您太谦虚了。” “你看你,有资源不知道利用……发仔,过来坐坐!” “姓李?” “他在?太好了!”龚女士惊喜。 “龚女士。” “谁不知道梁老板的家族是大马首富。” 甚至在收购太古洋行的过程中,让港英政府低头。 会长的滔天权势,可见一斑。 第880章 贼王 第880章贼王 “他又被绑架了?” 昆仑大厦十楼,一间静室里,皇甫静雯说有要事汇报,李建昆才暂别和昆仑会一众核心成员的小聚,移步到这儿。 要事确实是要事。 一名白金卡成员被绑架,性命攸关。 但是,听完皇甫静雯的汇报,李建昆又显得颇为无语。 没记错的话,这位王老板一九八三年被人绑过一回,绑匪索要走一千一百万美金,彼时正值港币行情大跌,这笔钱大抵上相当于一亿港币,震惊整个东南亚。 “他两口子那……节俭的习惯,还没改?” 后方,陈督察几人面面相觑。 庭院内,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秃顶男人,被佣人搀扶着,缓步从院门口走过来。 众人大惊。 净给他们出难题…… “唔……”龚女士赶忙收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听着,你老公我已经放了,这件事有点误会,我们不动昆仑会的人。此事就此作罢,再不联系。” 此事既是危机,也是一个机遇。 王家和龚家的人一大堆,这位靓女能和龚女士并排同行,身份应该不一般。 李建昆说。 叶季欢再猛,他也只有一伙人。 “他说搞错了,既然是昆仑会的人,为什么不早跟他说。” 叶季欢和张子强这俩悍匪,在港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什么级别的富豪没动过? 既然警方也束手无策,那么这件事,不能用常规手段来办。 短短一天,王老板被绑架的事情,已经在昆仑会传开。 …… 大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未至,声音先到: “夫人,夫人!先生回来了,先生回来了!” 不禁暗自咂舌,十亿港币? 真敢呐…… 他忽然意识到,此事不仅关系到王老板和龚女士,对于昆仑会来说,也是一道坎儿。 这伙歹徒在犯罪过程中,还数次和警方正面交锋。 然而,这样的大富豪,他们不仅对别人抠,对自己都极其抠门。 “行动专家的意思是,先把赎金付了,把王先生救出来再说。 李建昆蓦地有种感觉——数百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皇甫静雯缓缓睁大眼睛,她当然知道,港城还有谁不知道? 一九八四年,港城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事件。 怀疑自己在做梦。 客厅里被布置成一个临时指挥所,白色座机电话搁在一张宽大红木桌上,旁边摆满设备仪器。 “陈sir,这么说警方已经确定绑匪的身份?”她问。 “龚女士,我们警方行动专家的意思是,先配合,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要保住王先生的性命,以防绑匪撕票。 是个人都知道,雇保镖肯定要花钱,而大富豪的保镖,通常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所以雇佣的费用不低。 电话里传来忙音,那头已经挂断,龚女士扔掉话筒后,飞一般奔向门口。 “越狱了。” 上流社会的人,似乎削尖了脑袋都想挤进去。 别说龚女士。 山顶别墅,王宅。 “你既然知道贼王,应该也知道,我们警方对他的悬赏已经高达百万,即使没有王先生被绑架这件事,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们势必也要将他绳之于法。” 老话讲吃一堑长一智,这两口子是一点没学会。 AK扫射,压制得警方的点三八,根本无力还击。 王老板上一次被绑,是两口子从山顶别墅出门,驱车去上班的途中被绑匪截住,原本龚女士也被绑了,绑匪给她放了回去筹钱。 “放了?!” 昆仑会? 这个名头陈督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 皇甫静雯:“……” 而且这次,还是个奥数题…… “是的,我们基本能确定绑匪的身份。” 九龙警务中心,三楼,一间办公室门外的廊道上,一群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这样放了? 不要赎金了? 那可是贼王叶季欢啊! 啥时候变得这么和善了? 警方信息人员调好仪器后,陈督察做了个手势:“接。” 龚女士赶忙上前薅起话筒,声音颤抖道:“喂……是这样的,十亿现金实在太多了,我向银行预约取款,短时间内都很难……” 不动昆仑会的人…… “是。”皇甫静雯恭送他离开,望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有点迷糊。 身家上百亿,自个儿在路上晃悠,等于人形取款机,歹人不盯上你盯谁? …… “皇甫小姐知道去年的‘珠宝大劫案’吗?” “谁?” 当然了,这两口子抠门归抠门,但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在其他方面两口子也没什么坏风评,一向很低调,他们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在港城还是颇有身份和地位的,皇甫静雯邀请他们加入昆仑会,倒也没毛病。 李建昆不和她多谈的原因在于,此事她帮不上忙,昆仑会也没有成员能帮上忙。 “闭嘴。” …… “天呐,原本听理事长的口气,我还以为没戏呢,咱们会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截至目前,他还没见过。 陈督察表情凝重,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叶季欢有多么凶残,不用我赘述了吧,说实话,王先生现在在他手中,我们警方根本不敢动,叶季欢杀人是绝不会手软的。 会餐的地点是麦当劳…… “是。” 成员们现在都想知道,当他们的生命遭遇威胁时,昆仑会能不能提供帮助。 他心里吐槽:你们对别人抠不要紧,起码对自己大气点行吗? 而既然是昆仑会成员,现在出这么大的事,龚女士又按照组织制度申请紧急求助,昆仑会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叮铃铃! “等下。” 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 两口子所创建的集团公司,房地产是核心业务之一,据说,这位王老板每回去工地视察,下面不是一帮人浩浩荡荡陪同么,按常理来说,工作完,是不是应该搞点小酒喝喝? 诶,这位王老板他可不干。 是的,两人连司机都没雇。 倘若昆仑会毫无作为,组织的影响力无疑会大打折扣。 论亡命之徒,李建昆自负比他可用的人多得多。 说得难听点叫抠搜。 “我先回去了。昆仑会办得不错,再接再厉。” 这话她说得比较委婉。 王老板是家族的核心人物,可以说整个家族都依仗着他荣华富贵,他被绑架,老王家的人不急才怪。 所以……王老板被绑这件事,昆仑会要不要插手? 自那以后,这个犯罪团伙的头目叶季欢,便获得贼王的称号。 那可是叶季欢啊! 能让他把到嘴的肥肉,给吐出来…… 人最重视的,莫过于性命。 此刻,包括陈督察在内,所有人都瞪圆眼睛。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媳妇儿龚女士大差不差,八三年王老板被绑,后面绑匪被抓获,赎金其实大部分追回来,只损失几十万港币。 旁边,皇甫静雯这才知道绑匪索要的赎金数额。 “你去找龚女士进一步了解情况,再和警方那边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得到绑匪的信息。” 如果是叶季欢的话,她都不确定,昆仑会能不能搞定。 “这伙绑匪极为凶残,而且是作奸犯科的惯犯,在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之前,任何行动都可能给王先生带来生命危险。” 真的假的? “龚女士,这件事应该你出面协商,我们警方可以从旁协助,监控电话,派心理专家根据绑匪的情绪,进行对话上的指导。” 她冷静地思忖片刻后,侧头说:“龚女士,我认为警方的意见有道理,还是先支付赎金,稳住歹徒吧,这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商会出力,也需要时间的。” 反之,将会如日中天! “叶季欢怕不怕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任何人都怕死。” 陈督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通过仪器的喇叭扩散出来,现场众人都听在耳朵里。 “贼王?”她问。 这些人多半是王家的亲眷。 陈督察几人快步跟上。 陈督察现在也在。 一伙歹徒在短短二十多天内,连续抢劫了多家珠宝店,涉案金额高达两千万港币,引得珠宝业人人胆寒,不乏珠宝店关门歇业,紧急把珠宝转移走。 不是王老板又是谁? “老公,叶季欢就这样把你放了?”龚女士疾跑上前,抱住丈夫,喜极而泣。 贼王还怕谁哟? …… 家底丰厚的人,往往更加惜命。 龚女士带着哭腔说: “我筹,我筹!可是他们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十亿港币,公司一下很难拿出这么多现金,去银行取都难呀,能不能和绑匪协商一下,少……给点?” 皇甫静雯说。 “不是……”皇甫静雯问,“贼王不是被抓了吗?” 绑匪狂喜…… 说得好听点叫节俭。 他能搞到AK,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寨城又怎么可能搞不到? 有些时候,只能以暴制暴了…… 警方有一队人马守在这里。 “老公!” 要说这两口子身家可不菲,反正绝对比现在的李佳成有钱。 李建昆从落地窗前转过身,站在他身后的皇甫静雯,适时退向一边,以免挡住他的路。 据说殉职好几个…… 办公室里,和李建昆因陈庆松的案子,打过交道的陈督察,暗自叹息。 总称自己早上或中午吃得太撑,胃不舒服,这顿不打算吃了。 身边要是有保镖,也不至于这才一年多,又被绑。 龚女士为感谢警方,特地请他们吃饭。 应该不只是一个商会那么简单,但是底细他并不清楚,也不是他能窥探的…… 这两口子舍不得花这笔钱,因而没有雇保镖。 …… “我是昆仑商会的理事长,皇甫静雯,王先生和龚女士都是我们商会的成员,出了这么大事,商会无法坐视不管。” “还是……一如既往的节俭。”皇甫静雯表情古怪。 李建昆翻了个白眼,不用问了,估计这次被绑的过程,也不会多曲折。 这个昆仑会…… 属实有点变态啊! 第881章 一大波资源 第881章一大波资源 “本台报道,中华慈善基金会今日发布消息,基金会收到一笔一亿港币的慈善捐款,来自新成立不久的昆仑商会。 “按照商会的捐助意愿,这笔资金将用于青少年教育发展,一半捐赠给港城,一半捐赠到大陆。 “据悉,大陆方面教育机构已接到通知,正在派遣工作人员来港商议此事。 “这是中华慈善基金会创立以来,迄今收到的最大一笔捐赠,同时也打破了本港慈善捐款的记录。 “基金会相关负责人表示万分感谢,并替两地青少年感谢昆仑商会对教育事业发展做出的贡献,同时也对昆仑商会的爱心慈善行为,给予高度赞扬和肯定……” 啪啪啪啪! 布置典雅温馨的会客空间内,响起掌声。 具体几月就记不清了。 无独有偶,港城距离日苯这么近,眼下日苯经济又如日中天,现场除了李建昆……不对,李建昆在日苯也有一家公关公司。 有些人大概是觉得左右没外人,笑嘿嘿说:“看来李先生在道上也很有门路啊。” “各位对日苯经济怎么看?” “这么好退?我在那边投资的是不动产,就怕赚的又吐出去。” 这里的人通常也不分成一拨一拨。 … “好啊。” “我可听说了,现在外面的人在各种走门路,连会里的那些小辈,都成了不少老家伙的座上宾。” 这玩意儿,没记错的话,正是在今年签署的。 和九层以下不一样,能上到九层的人,数量极少。 想想看漂亮国,那是多么霸道的一个国家,他们怎么可能坐视其他国家……尤其是在“有钱”这种事情上,超过自己? 况且,日苯的防卫靠他们保护。 “说真的,建昆,能透露一下吗,你是怎么搞定叶季欢的?”包船王问。 “李先生,带我上个船呗,我在日苯还算有点底蕴,好几个大家族和我交好,当然,你可能不需要帮助,但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应该多多少少能带来一点助力。” “建昆,带带?” 然而,又无人能反驳这话。 叶季欢自然不是善茬,他一个小团伙儿,面对一支“大军”,从心了而已。 皇甫静雯如果想捞钱,分分钟能成为亿万富翁。 只希望能顶点用,他不嫌弃。 李建昆这番话引起在场众人的深思。 在场众人对此都十分好奇。 也难怪会长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达成这样的成就。 答案一目了然。 “你算是别提了,我这边也一样,那些人不敢找我,找我老娘,找我太太,我现在一回家,一个在饭桌上给我吹风,一个在枕头边给我吹风,烦都烦死了。” 以及本就可以想象到的海量人脉资源。 然而,贼王尚且如此。 今天也是一样。 这已经让她成为现在全港最炙手可热的女人,或许没有之一。 会长的视野宽广程度,和洞察力,也是绝了…… 有那么些许的灵活操作空间。 不服都不行。 “老张你傻呀,李先生这明显是自谦嘛,连我在那边都有点门路,他怎么可能没有,要伱着急?” “不知道。” 各自的隐秘,他们也不会对外说…… “李先生你这话问的,董船王纵横四海数十年,在哪里没点门路?哦对啦,包船王肯定也一样。” “前途一片光明。” 大家忙着买票上船,掏干在小日子的底蕴,呈到李建昆面前。 众人眼神明亮,对他的商业洞察力,不疑有他。 一排长条沙发居中,坐着一个高大青年,被一群大叔、大爷簇拥着,如众星捧月。 其他人也纷纷竖起耳朵。 吸引力无与伦比。 李建昆看了眼说这话的人,问道:“你觉得美国能让他们继续猖狂吗?” 能出现在此地的人,一举一动都将牵扯着这座城市的脉搏。 “我说老杨,你这么说人家可不太好。” “我始终相信一点,没有主权的国家,没有未来。想做世界第一,更是痴人说梦。” “这话说的,又没有虚假宣传,再说大股东是远东集团邱家,播什么和会长有啥关系?老张你自罚一杯。” 亿万富豪对她点头哈腰,喊她理事长,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已经超过美国,从经济上讲,日苯已经是全球最发达的国家了。” 大家扭头看向李建昆身后,皇甫静雯乖巧站在那儿。 “酒还是要喝的,来,诸位,为咱们会终于在电视上露脸了,干一个。” “屁的门路。” 咋地,飙升啊? “建昆你要去日苯?”董船王问。 “我说嘛,行行行,我自罚一杯。” 港城这么多社团。 而在大陆那边,他也很难和上面维持关系了。 “建昆,依你看来,日苯经济到底要出什么问题?”包船王问,他在日苯的投资规模,不算小。 换来一番无语后,李建昆接着说道:“所以我要去日苯走一趟,兴许是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索要十亿赎金,据传龚女士那边已经在筹,准备给了。 港城上流社会集体震惊,且人人心动了。 倘若真有消息爆出来,说他涉黑,并得到证实。 大伙儿的目光被吸引,从一部二十四寸索尼彩电上挪开。 这个贼王连警察都敢干,可不是被吓大的。 “怎么,董老在那边有些底蕴?”李建昆微微颔首。 又说不会下行…… 以漂亮国的脾性,岂能忍? 而老大要收拾小弟,不要太简单…… “问题是……亚视是李先生的吧。” 又说日苯经济要出问题。 这里是昆仑大厦第十层。 世界运行的规则,大抵如此。 “大不了退出来,这些年在这边也赚了不少。” 全世界现在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小日子那边,他是真没门路,除了有个女仆美都子。 却不知道李建昆心里乐开花儿。 … 有啥事坐在一起唠。 即使今天算是一场聚会,九成人都过来,一套超大号的沙发,也够坐了。 咱原本有个啥? 自从王老板没要一分钱赎金,被好胳膊好腿儿地放了,贼王叶季欢公开宣称,不动昆仑会的人以后。 “日苯人都嚷嚷着要买下美国。” 小弟跳到老大头上。 “会长,我在日苯的那点生意、人脉资源,全交给你行不?提前买张票。” 包船王是个有心人:“建昆你这话什么意思?日苯经济要出问题?” 李建昆打断他们的谈论,环顾四周道:“大家也不要着急,据我推测,短时间内经济未必会下行,因为日苯经济现在确实很难止住增长的势头,全世界都在买他们的汽车、电器、材料……等各种商品,即使美方出手。” 这么一思虑,大伙儿纷纷咂舌,日苯经济只怕真要出问题,如果不是会长提醒,在这样的一派繁荣之下,他们都没预见到。 别看她此刻如同女婢样侍候在老板身后。 李建昆笑而不语,大家也就不再追问了。 “这两口子终于大方了一回,我提议,大家干一杯!”鼓掌的人说。 昆仑会有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包括招收成员的标准,老板亲自定的,并非她说的算,她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她苦笑一声。 什么手段才能让叶季欢放弃到手的巨额财富?据警方那边传出的消息,叶季欢还声称是个误会,有点道歉的意思…… “静雯的电话快被打爆了吧?”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绑架的对象。 挺矛盾的是,尤其是在这个草莽年代,商场距离江湖其实还挺近的,有时候又不得不沾…… “会长,日苯风俗业的资源,你应该不能有吧,但是……怎么说呢,这一行在日苯一来是合法的,二来有时候谈生意,还挺好用……” 比如在场这些人。 也就是说现场所有人,在日苯,都有生意。 然而,人家把他抬到这儿,他高低是个会长,还是要点脸的,不能一再……表现得很没用的样子。 这里头的事儿,可不兴到处嘚瑟,李建昆肯定不会告诉他们原委,不全是爱惜羽毛,从现实情况来讲,也不能让人知道。 这话把大家说迷糊了。 话说到这儿,已经有些未卜先知的嫌疑了,李建昆总不能把还没签署的《广场协议》告诉他们。 谁敢说他一点没沾? 只不过他沾的,更猛一点…… 前所未有的机遇!! “有些人只知道获得三个成员的联名推荐,可以加入咱们会,却不知道即使是这样,会里依然要审核,不行的那些人,多半就是不行。有些个老家伙,如果声誉过得去,小静雯不是早邀请了。” 李建昆笑笑后,自嘲道:“这不是最近想去趟日苯,还想问问你们有没有门路,听说那边挺乱的。” 港城这边,后果保管立马反映在股市上。 当然,事后她得有能耐承受老板的怒火才行。 还有哪个小贼敢动昆仑会? 加入昆仑会,等于多出一重牢靠的财富和性命双保险。 搞得李建昆一阵汗颜。 于是,只能绕弯弯说道: “要这么说,我得赶紧调整在日苯的生意了。” “完了,我在日苯有不少生意啊!” 这辈子还没去过呢。 从表面上看,现在日苯经济实在太好了,感觉八亿匹马都拉不住他们经济增长的势头。 这事儿一定程度上又能拿到台面上来讲。 因为黑涩会,在小日子那边是合法的。 以他们的信息渠道,该知道的事情瞒不住他们。 去小日子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那边的门路对他还挺重要的…… 到日苯去街头混混保不齐都能欺负自己。 现在,好嘛,三教九流的资源齐活儿了。 第882章 抵达小日子 第882章抵达小日子 东京机场。 李建昆被带到一间询查室,原因是身份可疑。 一只棕色皮箱搁在房间正中的长条桌上,那是他的随行物品,两名海关人员正在做第二次检查,动作粗暴,把冉姿为他折叠整齐的衣物,翻得乱七八糟。 和入户翻箱倒柜的某类人,没啥区别。 他们刚才检查持有港城护照的冉姿的行李时,态度堪称热情,和现在天壤之别。 被带到隔壁询查室的富贵兄弟,想必待遇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皮箱里并没有搜出什么违禁物品,好一阵儿后,两名海关人员放弃了,注意力落回到李建昆身上。 如果不是护照摆在眼前,任他们怎么看,都辨认不出这小子是个大陆人。 这就是疑点之一。 两人用日语嘀咕好一会儿后。 “为什么我看着像两个保镖。” 他摘下左手腕上的劳力士水鬼,扔到长条桌上:“我和隔壁那两人可以走了吗?” “朋友。” 工藤美都子已经是第五次瞥向左侧方,此时只恨自己那蹩脚的汉语水平不过关。 原太:“你!” 于是,带着司机从人堆里挤出来,绕到左侧那个位置,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再向前挤去。 是一家银行的标志。 “噢,原太,你敢信,他还有秘书!” 李建昆一言不发领着他们离开,直到看见在廊道入口处,焦急等待的冉姿,才漠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他们会后悔放我们通关的,包括这个国家。” “请吧。”他说。 “就算是政府雇员,给他配个港城秘书?还是那么漂亮的小姐。” “他看起来也不像政府雇员。” “那位持港城护照的漂亮女士呢?我留意到她对你的态度很殷勤,像那种下级对上级的态度。” 尽管这小子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志的衣服,但是阅人无数的他们知道,往往没有标志的衣服才是最贵的。 …… “请端正你的态度!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想通关,必须得到海关的许可!” “稀奇。” “请问,”实在没有空间给她鞠躬,她只能微微点头,“你们要接的人是叫李建昆吗?” 什么时候中国人这么有钱了? “隔壁那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一名海关人员用音调古怪的英文问,仿佛夹杂着一股生鱼片的气味。 她迟疑一下,还是决定上前问问。 李建昆明白,他被带到这儿,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 李建昆凝视着他:“就算是,有问题吗?” 同时两人的表情中又带着满满的惊奇。 “原太,你看,这个中国小子竟然有保镖!”问话的海关人员扭头看向同伴,这次说的是日语,两人齐齐笑起来。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只有一个问题:他是中国人。 张富叹息一声说:“我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那种又好奇又轻蔑的态度,好像作为中国人,我们不配有这样的体面。” …… “他娘的,他们就是故意的,看我们好欺负!”张贵骂骂咧咧道。 撂下三个字后,李建昆不愿再和他们逼逼,这让他感到愤怒,和受到羞辱。 手上戴着一块劳力士水鬼。 她总觉得接机口左侧,有一块高高举起的接机牌上书写的汉字,似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没有带钱,仅有的现金在冉姿那里。 李建昆下意识攥紧拳头,片刻后,又缓缓松开:“秘书。” 唰! 桌面上的劳力士水鬼被薅走,眨眼间消失在问话的那人的手里。 离得近些后,美都子留意到,举牌的年轻男人旁边,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微秃中年男人,他的白衬衫胸口兜上方,别着一枚徽章。 “做生意。” 李建昆自行收拾好行李,拎着皮箱离开房间不久后,富贵兄弟也被放出来。 问话的人继续发问:“伱来日苯做什么?” 是一种讥讽的笑容。 中年男人惊讶,上下打量她一番:“这位小姐,您认识我们老板?” “你们老板?” 美都子更懵,她想,不是说在日苯没有其他产业吗? 她还以为,他过来日苯,只能由她招待。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独自占有他了…… “呃,忘了介绍,您好小姐,鄙人姓孙,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总经理。” 这事儿吧,不能怪李建昆以前没提。 他也是临出发前,才从冉姿那里得知,原来他在日苯还有门生意。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作为全港第三大银行,又以海外业务作为重心,在日苯设有分公司。 所以你看,他过来钱都没带。 “他、又有一家银行了?”美都子眼珠瞪圆。 “小姐,请问您是?” “他也是我们老板。” 孙经理倒是不意外,大老板在日苯再来个八家十家公司,他都不会稀奇,含笑道:“幸会幸会,那就是自己人了。” 两人从人缝中,艰难地握了握手。 孙经理和李建昆四人都是第一次照面,不过事先看过照片,还是美都子眼睛比较大,率先留意到一行四人通过闸门。 遂和孙经理一道,赶忙上前迎接。 “老板好,老板一路辛苦了。”所谓入乡随俗,孙经理的躬匠精神学得蛮不错。 “主人。” 耳边传来声音,孙经理诧异侧头:“?” 美都子和柳婧妍的不同之处在于,即便是在人前,她同样毫不避讳地这样喊。 这和这个国家的文化习俗脱不开关系。 孙经理心想,本以为咱俩是同一个级别的人,好嘛,你舔的比我厉害,你赢了…… 女仆听起来是很卑微。 问题是,对于大老板来说,打工人和女仆,亲近程度怎么比? 人家能和大老板负距离交流。 他就算想,也没这个资本呐…… 很快,孙经理额头见汗,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招待大老板这件事情上,他又输一城。 他给大老板安排的是东京最好的酒店。 不算费劲,提前预约一下搞定。 美都子给大老板安排的,则是位于银座的空中豪宅。 得知大老板要过来,她亲自去看房,选中这套租下来,又让人全方位清洁,并精心布置过。 李建昆会选择入住哪儿,显而易见。 “费心了。” 得到李建昆的夸奖,美都子笑靥如花:“为主人效劳,应该的。” 孙经理狂抹脑门。 冉姿瞥了一眼美都子,眸子里有抹不加掩饰的厌恶。 …… …… 一辆丰田商务车行驶在马路上。 后面还跟着一辆。 只是一白一黑。 李建昆透过车窗,静静打量着这座城市。 这个国家的首都。 东京的城市建设,未必比同属于亚洲四小龙的港城更好,但确实要更加繁华。 在一九八五年,京东街头已经出现巨大的LCD彩色显示屏,布置在大厦墙面上,循环播放着一些时髦的广告。 不算宽阔的马路上,车流头尾相连,前面一盏红绿灯切换两次,他们这辆车还没过去。 人形道上行人如织,多半步履匆忙,快节奏的生活在这儿,已不知上演多久。 这些人大多会消失在街道某一处的、一座顶棚式建筑里。 那是地铁站。 这座城市的地下交通设施,已经四通八达。 必须得承认的是,八十年代的小日子,经济如日中天,引人羡慕。 不乏胆战心惊者。 要知道,自一九七六年到现在,将近十年时间里,日美的贸易逆差翻了十倍多,如今,小日子对漂亮国的年贸易顺差,已高达六百亿美元。 《广场协议》再不出来,小日子嚷嚷的要买下漂亮国,从财力的雄厚程度上来讲,还真不是痴人说梦。 事实上,在这之前,双方也不是没角力过。 但都没能阻止小日子高速发展的经济。 小日子的经济为什么这么好呢? 这就谈到了李建昆此行的终极目的。 高科技产业。 二战以后,小日子开始寻求经济复苏,当时定下了“贸易立国”的国策,即大力发展出口贸易,同时限制进口贸易。 起初小日子也是进行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轻工业生产,比如服装、玩具等。 但这个国家野心勃勃,懂的人都懂。 在攒下一些底蕴后,他们开始大力投入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尤其是在半导体电子领域。 迄今已有几十年。 在一九八零年,小日子在半导体行业的良品率,就已经超过漂亮国。 如今小日子的产品,全世界的人都在买买买。 不富才怪。 《广场协议》能凑效的原因,是因为它不再局限于压制一个高科技产业,而是从宏观层面出发,直指本质——钱。 靠着做出口生意,小日子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小日子的商品不再紧俏了呢? 日元升值。 从汇率上着手。 日元一旦大幅升值,小日子再想出口商品,竞争力将大大降低。 这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小日子的经济从此由实转虚,最后泡沫太大,砰! 由此造成小日子“失去的三十年”。 李建昆的思绪之所以延伸至此,是因为他心里在盘算,怎么“买下日苯”。 他得在小日子这边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再通过海量的财富,把触角蔓延到这片土地的四面八方。 到那时,他不信得不到想要的技术。 《广场协议》制造出来的汇率巨变,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他在脑子里的小本本上记下来。 在这之前,他还要妥善布局一番,在这里打下一片根基。 第883章 养兵千日 第883章养兵千日 都说小日子有三大象征。 富士山象征自然。 京都象征历史……值得一提的是,京都和东京,是两个地方,二者在地理位置上南辕北辙,许多不明所以的人往往混为一谈。 银座象征现代。 现在,站在银座CBD的某幢大厦、十七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银座街周末车辆禁行的街道,李建昆确实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现代感。 楼底下简直是人的汪洋。 多半还是打扮格外时髦的年轻男女。 “这套房子不错,买下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这是一套大平层,五室两厅,大约三百平方。 在什么都小的小日子这边,已经属于超级大平层了,更别提,位置还在寸土寸金的银座。 然而,人总是贪心的嘛。 然而,似乎一样不便宜…… 随后日苯房价持续跌了二十年。 金融市场和房地产的情况,大差不差。 但是由于日元大幅升值,小日子的人们又变得极为有钱,多到花都花不完,人人都有闲钱投资。 制造业每况愈下。 从现实意义上,逐步实现“买下日苯”的计划。 这样的巨大回报率,李建昆没理由不掺和一脚。 他打算从两个维度去布局: “不长住就不能买房吗?” 装修风格以黑白灰为主,迥异于这年头豪宅普遍的金碧辉煌风格,搁这年头不叫简约时尚,叫未来感十足。 他还是觉得不太得劲。 2.八十年代末时,日股是全球最大的金融市场。 尽管他打心眼里排斥炒房,在港城也只做商业地产项目,但是在这个国家,他破例。 在《广场协议》签订之后,小日子的出口贸易受挫,实体经济遭遇重创。 因为想要获得高科技技术,单靠钱,大抵上没有用。 日苯经济泡沫破掉时,日经指数在什么峰值,李建昆脑子里同样搜索不出信息。 但是可以想象一下。 还是那句话,没理由不掺和一脚。 在三年内,升值了四倍! 也就是说,他只要把钱全部换成日元,坐着不动,再过三年,身家就会翻出四倍。 为什么呢? 但他知道两点: 买这一套算什么,甚至房子,李建昆都不是特别稀罕,因为盖房子太慢,他更想要的是地皮,多多益善的地皮。 理论上讲,只要他把手上的钱,全部换成日元,搁在银行放着不动,接下来就会大赚。 他思虑过,该怎么样把握好《广场协议》这个契机。 2.虚拟经济——金融市场。 不用出口的房子,以及虚拟经济,自然成为首选。 《广场协议》签订之后,小日子的人们的钱,多半都流入到这两个领域。 1.八十年代中后期,日苯企业都在炒股。普通老百姓更钟情于炒房。 “啊?” 彼时世界上流传着一个说法:日苯卖掉东京,就可以买下美国。 投什么呢? 他隐约记得一个数据: 《广场协议》签订之后,日元在短短七个月内,升值了百分之三十。 可想而知,在泡沫顶峰时,日苯房价贵到有多离谱。 天知道截至到九十年代左右,日苯经济泡沫破掉的时候,房价被推高到什么程度,李建昆的脑子里也搜索不出相关数据。 在他身后,美都子怔了怔,随后惊喜问:“主人,你要在这边长住?” 东京,两千一百五十五平方公里。 1.不动产——土地。 美都子:“……” 大约三分之一个魔都大。 况且他来小日子的目的,主要不是赚钱,赚钱只是为了创造一种财富工具,同时他希望在赚钱的过程中,把势力和影响力,扩散开来。 “那什么……可是我手上没钱。”美都子说。 确切地说,是没有这么多钱。 位于银座的这样一套豪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天价。 “找老孙……” 叮咚! 门铃响了。 冉姿款款走过去开门。 会一门外语的重要性出国后便显现出来,富贵兄弟来到小日子后,等同于两个哑巴。 两人刚还商量着,要抽时间学习英格利士。 说曹操曹操就到。 海外信托银行的孙经理,领着一个小伙子走进来,却不是早前那个司机。 “小宁,快喊人,这位是李先生。 “这位是李先生的私人秘书冉小姐。 “这位是银座新势力公关公司的工藤小姐。 “这二位是李先生的贴身保镖。” 小伙儿叫孙宁,孙经理的亲崽儿,独生子。 因孙经理工作的关系,他们一家三口已移居日苯。 孙宁躬身喊人。 李建昆留意到一个细节,他的眼睛在美都子和冉姿身上停留的时间,要比自己更久。 对于孙宁来说,倒不是这位比自己没大多少的大老板,不够让人惊讶,主要,父亲一路上和他唠了半个多小时。 父亲可没提到过,大老板身边有两个这么靓的妞。 孙经理是个活泛人,说话还蛮风趣,李建昆和他只见过一面,便“老孙老孙”地叫上了。 这自然使得孙经理喜不自禁。 今天过来只有一个目的,昨天准备的酒店,大老板没入住且不提,安排好的接风宴,也被美都子给截胡了。 再不聊表心意。 孙经理感觉自己“活”不过今年。 大老板性格洒脱、不拘小节,或许不会对他意见。 小老板,银团总裁裴成学,不找他秋后算账才怪。 大老板过来之前,裴总打电话来一再嘱咐,一定让他好生招待…… 他毕竟不是女人呐,哪有美都子这种女仆心思细腻…… “今天就不出去吃了,买点菜回来自己弄。”李建昆说,思绪没捋通,他不打算出门。 他大抵上是有点病了。 工作狂症…… “那怎么行!”孙经理瞪眼。 “嗯?” “呃……是是。我去买。” 孙经理领着崽儿嗖嗖出门。 来到电梯口,等电梯的过程中,孙经理侧过头,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 “你瞎看什么看,那两个女人是你能看的吗?!” “……好、好看嘛。” “好看你也不准看,我告诉你,管好自己的眼珠子,不然我给你戳瞎了,起码不至于丢掉小命。你别看大老板比你大不了两岁,看起来也不难相处,那是何等人物,何等枭雄?陈庆松够不够猛,叶季欢够不够凶残?” “我、我不看就是了。”孙宁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都怪伱妈,就你这个样儿,还指望被大老板看中?” …… …… 大平层里有厨房,一应物件儿齐备。 值得一提的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冉姿,烧得一手不错的粤菜。 绝对不输外面那些个这仙人那仙人。 富贵兄弟帮忙打下手,穷苦出身的孩子,多半不够灶台高时,就开始搭着板凳炒菜了。 李建昆和美都子、孙经理,在开放式客厅的落地窗旁边谈事,那儿有套咖啡座。 孙宁独自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敢开声音。 李建昆通过孙经理,了解了一下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公司的运行情况,包括日苯金融市场的现状。 “分公司银行证券部,操盘手的水平怎么样?” “这个……您要用操盘手?我们证券部做投资,主要还是求稳。我怕他们达不到您的要求,耽误您的大事呀。” 大老板在股市上的大手笔、骚操作,孙经理也是如雷贯耳。 动辄就是几亿、几十亿的资金砸下去。 这得见过大世面的顶级操盘手,才能玩得转。 他也是实话实话,一般银行证券部的小操盘手,只怕会坏事…… 到时可咋整? 李建昆啧了一声,端起美都子刚斟上的玉露绿茶,小抿一口。 想要布局房地产和股市,当前面临着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缺少可用之人。 顶级操盘手他不缺,港城有。 问题是这毕竟是在日苯,会点日语会更好,不然全靠翻译,耽误事儿。 要知道,连他这个想做庄的人也看不懂日文,跑到证交所,两眼一抹黑…… 这事儿还得合计合计,怎么把人员搭配利用好。 至于房地产方面。 众所周知,小日子是个弹丸之地,这样的岛国把土地看得比很多东西都重要。 不是说谁想在日苯拿地,在日苯盖楼,都可以的。 目前能在日苯从事房地产开发的,只能是日苯的本土公司。 他固然可以让美都子去注册一家新公司。 但是赶不上趟。 无论拿地还是盖楼,对房地产公司都有资质要求。 资质太低,你只能拿小地块,只能盖小房子。 而资质需要作品和时间慢慢去提升。 想完成他的布局,至少需要一家各方面都是顶级资质的房地产公司。 “从你每个月传真到港城的工作汇报上看,新势力公关公司办得还蛮不错。” 李建昆放下白瓷茶盏,望向美都子说:“在地产行业,摸索出人脉资源了吗?” 美都子点点头:“有一些,房地产毕竟是热门行业,我们前不久还接过一单房地产公司的公关业务。” “很好。 “那么你马上着手去办一件事……” 美都子放下茶具,端坐好,竖起耳朵,心想终于来了。 主人显然不在乎有没有一家公关公司。 事实上,在“新势力”创建之前,主人已经明言过,他要的是日苯各行各业、各种阶层的关系。 美都子从没忘记过这一点,甚至把发展人脉关系,置于公司的业务之前。 比如,遇到一个感觉必须要结交的人,她可以放下手头的工作不顾,或者替对方干赔本的买卖。 这种蠢事干多了后,你猜怎么着? 公司的生意变得有声有色,总有人介绍生意…… 现在,除去花销不菲的交际费用外,每月还有盈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美都子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考验,开始了。 “我要你去寻找一个各种资质都是最好的,房地产开放公司的所有人,现状越不如意的越好。” 各行各业都有干得好,和干得差的。做生意往往还讲究时运,时运不济,去年生意红火,今年栽掉的,大有人在。 “好……” 美都子想想后问:“不管什么人?” “品行端正的自然最好。” 美都子仍摆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以为他还有更多要求。 不承想,就这么一句话。 在李建昆看来,能找到一个既符合资质条件,人品又还过得去的人,足够了。 当然,万一找不到,即使是人品不行的那种,没得挑的情况下,也得用。 怎么去把控,办法很多。 港城的那家星港化成公司,三星李家不就没有股份么。 能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想要隐藏自身,并不难。 传闻中那几个赫赫有名的家族,比如罗斯柴尔德,在后世,他们真没落了吗? 第884章 神的恩赐 第884章 神的恩赐 新宿,东京都二十三个行政区之中,十分特殊的一个区。 让新宿闻名海外的,并不是因为东京的行政中心——东京都舍厅,设在这儿。 也不是因为此地商业云集,包括着名的高岛屋广场旗舰店,和纪伊国屋总社,都坐落于此。 而是源于一个最热闹、也最混乱的街区—— 歌舞伎町。 它是现在亚洲最大的红灯区。 华灯璀璨,霓虹闪烁。 歌舞伎町的主干道上,某处马路牙子旁,停着一辆白色丰田商务车。 透过车窗望着街道二面的景象,饶是去过拉斯维加斯的富贵兄弟,都好像被九天惊雷劈中一样。 只见人行道上,随处可见衣着性感的妙龄女子。 “有井房屋创建于一九七二年,十多年的发展间,已经成为一家规模不小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各项资质都是甲级!” 他身边散落着七八只啤酒瓶,还有几瓶立着没开盖的,手上抓着一瓶,不时仰起头来咕噜一大口。 有些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更匪夷所思的是某些店铺,沿街的墙壁做成玻璃墙面,里面是商品展示区域,然而,展示的商品却不是物件儿,是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女人…… 在他九点钟方向的人行道上,一处凹进去的小空间内,席地而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 两人想,要在换作咱们那边,这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得浸猪笼…… 李建昆的双眼盯着窗外,一眨不眨。 果不其然,美都子一脸兴奋。 当前,日元兑美元的汇率为238:1。 美都子顿了顿,大眼睛盯着李建昆。 五十亿日元,约合两千一百万美金。 “这人叫鹤田中村,四十二岁,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社长。 相同的是,她们都在招揽生意。 头发乱蓬蓬的,目光呆滞。 “于是在大阪最核心的地段,斥巨资拿下一块地皮。 “可是,去年,大阪发生了6.3级地震…… 李建昆心头感慨,世人只艳羡有些人赚钱快,赚钱像抢钱,却不知,往往生意做得大的人,一旦时运不济,垮得比谁都快,摔得比谁都惨。 “社会舆论普遍认为,这个项目一旦竣工,将会成为大阪住宅新标杆,有井房屋跻身地产名企不是梦,鹤田中村肯定也能名利双收。 “有井房屋以往从事的都是平民化房地产开发业务,三年前,鹤田中村觉得公司已经发展壮大,有意向高端房地产领域拓展。 于是,就坐这儿了。 这……就纯属天灾人祸了。 她们或向路人递送小卡片,或主动上前搭话,或自顾自地卖弄风情,坐等鱼儿上钩。 “鹤田中村也因此投入全部身家,还向银行借贷不少,原本一切都顺风顺水,别墅区项目以真材实料、匠心打造的口碑,吸引了不少买主,不乏人提前缴纳了订金。 “鹤田中村原本也是个身价不菲的富豪了,现在的状况,是因为去年发出了一件事。 李建昆现在也算把握到这妞的脾性了,由于家庭关系,她极度缺爱,所以往往需要人夸奖。 李建昆刚才亲眼见到这家伙发酒疯,被旁边的一家叫“夜色”的酒吧保安人员,给提溜出来。 “不过,这事儿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不是一点点,鹤田中村在业界的名声不错,有井房屋的房地产项目,一向以品质优良着称,大阪的那个别墅区,鹤田中村又有意把它打造成会社的旗舰产品,很舍得花钱。保守估计,他至少欠下了五十亿日元。” 富贵兄弟目瞪狗呆。 小日子的堕落和腐朽,比他们想象中还夸张。 “鹤田中村的别墅项目,距离震源中心只有几公里,结果可想而知,到现在,那里都是一片残垣断壁……” 简直没眼睛瞧…… 不乏穿着制服、校服的…… “这么说,他还背负了不少债务?”他望向窗外问。 李建昆却没想过,不是所有人的夸奖,都那么顶用…… 只是这会儿,满身褶皱,白衬衫领口大开,皮肤上布满汗渍和潮红。 李建昆身边的车座上,美都子眨巴着大眼睛,一副邀功的模样,似乎在说:这人够不够落魄?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李建昆问。 “集整个会社之力,打造高端别墅区。 不过他的衣服并不便宜,是一套浅灰色定制西装。 太不知检点了。 “很好,继续说。” 在这个年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算一个小数目。 “正是由于欠款数额巨大,债主们又都是银行这类大机构,有井房屋申请破产清算,都受到一定阻碍,到现在还没落实下来。”美都子继续说道。 李建昆乐了。 那他得感谢这些债主。 否则有井房屋倒台了,他还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目标。 “诶?躺了。”张贵伸手指向窗外,原本席地而坐的鹤田中村,直接躺在人行道上。 “不会喝死了吧。”张富向李建昆投去请示的目光,意思是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过很快,鹤田中村动了。 躺在地上还不忘拎起酒瓶往嘴里灌酒。 酒水没能完全进嘴,洒了一脸,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灰头土脸。 “抗压能力差了点。”李建昆点评道,再怎么说也是干过大买卖的人。 “他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可能还有一件事对他打击不小。”美都子说。 “哦?” “鹤田中村是二婚,和发妻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多年,后者再婚,好像嫁到了国外。后面鹤田中村又娶了个年轻十多岁的妻子,是个模特。” 美都子显然提前做好了功课,如数家珍说: “几个月前,他的二婚妻子,或许是感到鹤田中村完蛋了,不想同他一起背负巨额债务,和他离了婚。 “鹤田中村的资产早被查封,也分不了她什么钱。 “但这个叫小西早见的女人,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又无力靠正常手段满足自己的花销,所以,她下海了……” 噗! 李建昆刚抿进嘴的一口矿泉水,直接喷出来。 “下海?”后排,冉姿发出疑惑的声音,她也是人生头一回来日苯,不确定这个下海正不正经。 “下海”这个词,现在在大陆格外流行。 但她又能意识到,二者讲的不是一个东西。 美都子瞥她一眼说:“就是脱了,去拍那种小电影。” “啊?!” 李建昆再次望向窗外,这哥们儿现在头顶上,何止绿油油啊…… 青青草原…… 生意失利,背负巨额债务。 媳妇儿又下海创业,好马万人骑…… 难怪给他打击成这样。 应该没有比这个鹤田中村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示意张贵打开车门。 哗啦! 一行人刚下车,正准备向鹤田中村走去时,李建昆又顿住了脚,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 只见人行道上,鹤田中村所在的位置,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太妹。 穿着牛仔外套、黑色皮裤,脸上浓妆艳抹,类似烟熏妆。 不过从五官上可以看出,这小太妹底子蛮不错,身材也挺好。 鹤田中村昂起头,眸子里多出几分清明,和这个小太妹应该认识。 “你这个废物!你是准备死在大街上吗? “起来!你给我起来!” 小太妹行为粗鲁,话头也不好听,然而,看得出来,她是关心鹤田中村的。 踢他几脚后,见他实在无法自己爬起来,遂蹲下身去搀扶他,把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地用不到一米六的娇小身躯,支撑着他。 “她是谁?”李建昆侧头问。 小太妹和鹤田中村应该关系匪浅。 醉到这种程度的鹤田中村,一刻钟之前已经在酒吧发过酒疯,但面对她,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应该是鹤田中村的女儿。” 美都子说:“鹤田中村和小西早见没有生育,不过和发妻生有一个女儿,好像成年后就没再和他一起生活了。” 人行道上,父女二人踉踉跄跄向街口走去。 李建昆思忖着,鹤田中村醉成这样,现在也谈不成什么。 原本想把带走,但是他女儿突然出现,怕是不会答应。 于是,招招手,示意大家上车。 “跟上。” 据美都子说,鹤田家的别墅已经被查封,鹤田中村现在居无定所,他要是被女儿抚慰好,明天不再来歌舞伎町买醉,未必那么容易找到他。 …… …… “看来,鹤田中村和他女儿的关系,不怎么样啊。” 白色丰田商务车重新停下来。 在一条逼仄的街道上。 对面有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楼层空间有限,还开着很多扇窗户。 不难想象,里面的每间公寓房,有多么狭小。 楼底下的进户门上,张贴着招租告示,李建昆看不懂其他内容,但“21500円”这一行,还是认识的。 每月不到一百美金的房租。 在小日子这边,几乎是租房的地板砖。 “小西早见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又是能干出那些事的女人,那个家待不下去很正常。” 美都子透过车窗,望着跌跌撞撞消失在进户门里的父女,表情有些哀伤,即使是这样…… “可是,他们之间有爱。” 她说:“我能看出来。” 总好过她。 她的父亲,这一年倒是经常来找她,总是一脸谄媚和殷勤,左一口宝贝女儿,右一口亲爱的。 然而,话说到最后,无非只有一个字——钱。 冉姿评价道:“按照她刚才说的,鹤田中村搞房地产开发还挺讲良心,应该不至于不给女儿钱花,倒是这个女孩,看起来……很个性,说不定是她不要。” 李建昆微微颔首,分析得有道理。 “走吧。”他说。 点儿已经踩好,等明天鹤田中村酒醒了,再过来。 …… …… 隔日清晨。 不等李建昆下楼,一辆黑色丰田商务车,已经候在楼底下。 海外信托银行的孙经理在车上,李建昆特地喊来的,鹤田中村的债务问题需要解决一下。 不然有井房屋破产了。 那就失去价值了。 开车的是孙经理的崽儿,孙宁。 “你妈这个人吧,我都说了没用没用,非不信……”孙经理吐槽。 孙宁讪讪一笑,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方面,能被老爹的大老板看上眼。 奈何,老妈在家里占据绝对权威地位。 这和日苯的社会风气大相径庭。 “爸,下来了。” 哗啦! 孙经理拉开车门,赶忙下车迎接。 今天李建昆只带了富贵兄弟,美都子的任务已经完成,冉姿跟去也没用,不会说日语,不如让她居家办公。 摊子大了,事情也多。 有冉姿整理好,再汇总给他,能节省他不少时间。 李建昆上车前,瞥了眼同样下车恭迎的孙宁。 孙家的意思,他明白,然而,恕他属实看不出,这个孙宁有什么能耐,除了一张小白脸,长得还凑合。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驱车来到昨晚的地方时,老公寓楼上,昨夜鹤田父女上楼后,亮灯的那扇窗台,还拉着窗帘。 崽儿既然带都带来了,孙经理有意让他表现一下。 “小宁,你去叫门。” 没理由让大老板等着对方睡醒不是? 孙宁屁颠屁颠儿摸过去,在入户门旁等了一会儿,趁着有人出来的档口,扒住门,混了进去。 不多时,他摸索到地方。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敲了至少五分钟,孙宁越敲火越大,正准备上脚去踹时,隔音效果很差的门板后面,传来声音: “混蛋!你最好有什么正经事。” 咔! 铁皮门打开。 嗯? 孙宁的火气一下消了。 对面出现一个盘正条顺的小妞,穿着白色背心、灰色短裤,身高不高,腿却不短,小腰盈盈一握。 “你谁啊!” 哟,还是颗小辣椒。 小日子这边温顺的女人到处都是,有脾气的很稀罕。 孙宁挺起胸板,俯视着鹤田野美:“女人,你上辈子应该拯救了银河系,天照大神才让伱遇见我。” 鹤田野美:“??” “不用惊讶,知道我因何而来,你会更惊讶。” 孙宁用淡漠的语气说:“我问你,你父亲是不是鹤田中村?” 鹤田野美蹙起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他是不是欠下了五十亿的债务?” 鹤田野美心头一紧,小手已经摸向房门:“他欠的债是他的事,你别找我,我没钱!” 说罢,正欲关门。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 “他的债务,我可以帮他还清。” 瞎! 关到一半的铁皮门,瞬间定住。 鹤田野美瞪圆眼睛盯着他。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说刚才那话,遇到我,是天照大神对你,对你们鹤田家,最大的恩赐。” “你、愿意替我爸还钱?”鹤田野美上下审视着他,“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鹤田野美说,“你虽然一身国际大牌,但你能拿出五十个亿?” “需要我拿吗?”孙宁轻蔑一笑,“我想办的事,从不用自己花钱。” 他指指自己的脑瓜: “凭这里就够了。 “女人,想想该怎么感谢我吧。 “现在,把你的大门打开,跟我去楼下,迎接我替你们家找来的财神爷。” ps:今天一更,老婆失业,盘了个小店面,搞了一天的水电,耽误了。 第885章 把持不住 第885章 把持不住 鹤田野美觉得眼前这个人,要不然是神经病。 要不然没安好心,想要骗色。 毕竟,她家已经没钱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很早之前。” “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你喜欢尾行?” 尾行这种字眼,在小日子往往和痴汉联系在一起,孙宁勃然大怒,正欲有所动作时…… 嘭咚! 铁皮门关死,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我信你个鬼!” “女人,你就等着后悔吧,我是你们家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她从七岁开始学习空手道,师父说她很有天资,曾有意替她报名全国空手道锦标赛,认为她有女子组夺冠的潜质,不过父亲认为女孩子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行,不应该再张扬,没同意。 像对面的这种小白脸,别看比她高一个头,她能分分钟撂倒。 鹤田野美取来钥匙,关死铁皮门:“走不走?” 一瞅后…… 人是一种很贱的动物,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搞到手。 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担心什么。 说实话,她也不抱什么希望。 鹤田野美不同,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而已。 而且明显来头不小。 天照大神的恩赐? 即使是个梦,也让她高兴两分钟吧。 不过,这更让他心头痒痒。 …… 鹤田野美此时素面朝天,倒不像小太妹了,躬身双手接过名片。 为首的古铜色皮肤的帅哥,尽管年轻,身上却有种超脱的气质,她还住在那个家的时候,偶尔陪父亲出席宴会,只在那些世家的人身上见过。 生母总是叮嘱她,要好好保护自己。 鹤田野美望着从路旁豪华商务车上,下来的四个男人。 这四个男人看起来很正经。 他带着两名一模一样的保镖。 或许……是躺在客厅沙发上的那具行尸走肉吧。 孙宁那个气啊,他自认仪表堂堂,同时楼下确实有位财神爷,居然吃了闭门羹…… “等等! “我跟你去。” 五十个亿啊,对于一个失去本钱,且年过四十的人来说,要怎么样才能还得清? 孙宁一边牙痒痒,一边心痒痒,他想,等到了床上,希望你还能这么辣,那才叫够劲儿。 空手道讲究的是,化身体的所有零部件为武器,攻敌薄弱,一击致命。 铁皮门再次打开。 那个男人不想带她一起生活,而父亲又一定要自己的抚养权,送自己去学习空手道——这是父母离婚协议里的一项内容。 那个女人也觉得他完了。 …… 吱呀—— 略微有点懵。 然而,那可能要命,他确实不敢惦记了。 他觉得他完了。 “鹤田小姐你好,鄙人孙守仁,这是我的名片。” 正当孙宁转身离开,准备直接下楼带人。 好比大老板身边的两个妞。 旁边的微秃中年男人,大概率是个位高权重的生意人,却落后古铜色皮肤帅哥一个身位,审视她一番后,才走上前来: “你父亲呢? “他也应该去迎接。” 在日苯女子习武,并不多见。 鹤田野美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让她面对这种毫无可信度的事,也打算去看一眼。 孙宁双手插兜:“五分钟后,伱会为这个决定庆幸欢呼。 “女人,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瞎! 银行老总! 那么比他明显段位更高的古铜色皮肤帅哥,又是什么身份? “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司的大老板,姓李,从港城过来的,倒是不懂日语,鹤田小姐应该会英文吧。” 富家千金,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没理由不懂。 鹤田野美点点头,行躬身礼,用流利的英文打过招呼,心头咂舌,这么年轻,顶多比自己大两三岁。 集团公司大老板?? 一家有银行的集团公司,并且把银行开到国外…… 这是妥妥的跨国集团呀! 梦,好像有点靠谱了…… 她诧异看一眼身侧的孙宁。 后者表情玩味。 “刚才这位先生说,你们,愿意帮我父亲还清欠款,这……是真的?” 且不提跨国集团。 银行当然有能力摆平区区五十亿。 “先见见你父亲。”李建昆用英文说。 “呃,好好,诸位请。”鹤田野美心头七上八下,事情到这一步,她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做恭迎手势。 一行人上楼时,她好几次望向孙宁。 这家伙居然说的都是真的…… 鹤田中村其实早醒了,孙宁之前的敲门动静,出租房廉价的墙壁都差点震塌了,之所以没爬起来,一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女儿,二是觉得敲门的男人纯粹是个傻逼。 他并不担心女儿下楼有危险。 没几个人知道,他女儿是空手道黑带。 当听到房门打开,一群脚步声涌进来时,他从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坐起来,诧异投去目光。 一时也有点懵。 怎么地,那傻逼说的话还能是真的? “父亲,这位是国际信托银行的孙总,这位是他的大老板,这位是……好心人。” 鹤田野美抬手介绍。 好心人? 老孙很想伸手捂脸,知道这小兔崽子又装逼泡妞了。 他也没想到鹤田家的小姐长得还蛮漂亮,不然不会让这小子来喊门。 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个熊样还想被大老板看中? 至于李建昆,没听懂。 唰! 鹤田中村从沙发上弹射而起。 银行老总? 还有他的大老板?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救自己,大概率只有银行,可惜的是,由于债务违约,信誉变得极差,已经没有银行愿意给他贷款。 “您好,你们好……” 他先九十度鞠躬,接着想要上前握手,又意识到自己邋里邋遢的,身上还有异味。 只好止住身形,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尬笑着。 “不好意思,寒舍太简陋,”鹤田野美致歉说,“你们请随便坐。” 说罢,嗖嗖冲进只容一个人转身的小厨房,烧水沏茶。 鹤田中村赶忙收拾好昨夜当床睡过的沙发。 事实上,这个蜗居里的小客厅里,能坐的地方只有这张天蓝色布艺沙发。 正事要紧,李建昆也不讲究,率先坐上去,又拍拍沙发面。 老孙倍感荣幸,坐到他身边。 孙宁自然不敢坐,又觉得像俩保镖样戳着,有失身份,影响他泡妞。 遂说道:“我去帮忙。” 溜去小厨房那边,顶着鹤田野美往里面挤…… 客厅里,鹤田中村席地而坐,地上没有榻榻米,木地板千疮百孔,女儿显然尽力清洁过,只能是这样了。 他仰望着沙发上的二人,一脸希冀。 只要能给他贷款,高出一倍的利息他都愿意背! “会英文?”李建昆问。 “能听懂,口语不是太流利。”鹤田中村用带着生鱼片味道的英文回话。 李建昆看了眼老孙。 孙经理清清嗓子道:“鹤田先生,我们此次过来,是想和你合作。” “合作?” 鹤田中村不解。 “简单来说,我们的大老板李先生,看中贵国的地产行情,想要投资,但不是简单的房屋买卖,是搞开发。” “但是,你们没有资质!”鹤田中村恍然。 “你的意思呢?”李建昆问,鹤田中村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我当然愿意合作!” 鹤田中村两眼放光,其中猫腻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按理来说,这是不合规的,外国人在本国没有开发房地产的资格。 此举等于通过手段,规避律令的限制。 利用他的公司。 把他作为代言人。 他刚还在想,怎么可能有银行愿意给他这个黑户贷款…… 原来如此。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儿饼。 他苦涩一笑: “二位应该清楚,我也没有选择。” 现在的情况,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不止一次想过结束生命。 如果没有眼前这个机会,再过一阵儿,他很可能真没了…… 只要能还清债务,体面做人,尤其是让女儿过的很好很好。 他想通了,他可以做任何事。 女儿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能辜负的人,其实的,都踏马是假的! “很好。”李建昆微微一笑。 孙经理接着说道:“我们会替你还清所有债务,赎回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办公大楼和其他有益资产,你仍然是会社老板,你会重新获得尊严和体面,还有一份不错的待遇。 “条件是,有井房屋不再是你的了。 “包括你,都不再是你的。” 这话说出来,老孙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一个快要活不成的人。 替他还清五十亿日元债务,赎回公司还要花上二十亿,让他继续当负责人,拿岗位该有的待遇。 这是恩赐。 而非压榨。 鹤田中村沉默良久,脸上布满苦笑,继而闭起眼睛,说: “我答应。” 他明白,他把自己,卖了。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说。”李建昆道。 “先给我女儿换一套房子。”鹤田中村说,这个出租房,他还是第一次过来,他深感惭愧。 不是不想来探望,女儿个性很要强。 自从她和那个贱人闹僵后,他转给女儿的钱,从来都原封不动转回。 女儿总是说她能照顾好自己。 他一度相信,认为女儿有这个能力。 现在看来,并不乐观。 如果未来能够变好,他无法再忍受一分钟,女儿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你多虑了。”李建昆说。 “嗯?” 孙经理含笑解释道:“既然要恢复你的身份、社会地位,你失去的东西,我们当然也会帮你拿回来,比如你的房产。将来,随着会社的生意越做越大,你还会得到更好的待遇,以匹配你的身份。 “毕竟,有些东西不能对外讲。 “表面上,有井房屋株式会社还是你的。” 他说完在心里补充一句:不过你媳妇儿拿不回来,再说,拿回来你也不能要…… 鹤田中村眼眶有些湿润,由衷道:“谢谢!” “没有问题的话,你收拾一下,下午去一趟我们银行。”孙经理说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鹤田中村刚起身双手接过时,厨房那边传来噗通一声。 众人搭眼望去。 只见孙宁从小厨房里摔出来,脸朝地,鹤田野美扭着他一只手,右膝顶在他腰窝子上。 “饶命饶命,女侠饶命!”孙宁惨叫道。 他奶奶的,这妞辣过头了…… 揉捏他,好像欺负三岁小孩。 老孙伸手捂脸。 是个啥情况,明眼人一看便知。 李建昆饶有兴致打量着此刻造型别致的二人,他想,孙宁这个小色胚,念在你父亲的份上,不能给你安排什么好活儿,那就成全你吧: “你俩结婚吧。”他说。 鹤田野美:“???” 鹤田中村:“???” 老孙:“???” “啊?!”孙宁大惊,仰起来嚎嚎道,“我不要,我不要啊!” 和这种悍妞结婚,以他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生观,能活三年吗…… 李建昆可不是随口说说。 他忽然意识到,鹤田家和孙家,有必要联个姻。 第886章 学霸归国 第886章 学霸归国 “老板,这件事,我希望能由小女自己做主!” 鹤田中村胡须拉渣的脸上,蓦地生起一股坚决。 李建昆从沙发起身,视线略过他,定格在鹤田野美身上: “那就让她好好考虑一下,这小子是孙总的儿子,独生子,从身份上讲,应该不算委屈她。” 至于其他方面,就要看鹤田野美如何调教了。 这女孩应该练过武,性格也区别于一般的日苯女性。 孙宁还不是任她揉捏? 李建昆没再逗留,带着富贵兄弟,和一头雾水的孙经理、被鹤田野美放开的孙宁,离开了出租屋。 鹤田中村送到门外,原本想送下楼,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他心头七上八下。 等到李建昆的身形,消失在楼梯尽头,他踱回房间,望向女儿: “野美,你的婚姻大事你可以全权做主,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就算,就算……” “什么?” …… 鹤田野美惊诧问:“他们真能替你还清债务?” …… “我不是为你,大老板说的没错,他是银行老总的独子,模样也不差,配我绰绰有余,另外,我刚才已经试出来,他是个性格软弱的男人,嫁给这样的男人,我会……很幸福。” 无论如何,这是他儿子的婚姻。 “如果洞悉到我们的幕后交易,引得监管部门出手,到头来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吧,我嫁。” 鹤田野美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知足吧,凭鹤田野美的相貌身材,哪一点配不上你?” “海外信托银行忽然全力支持有井房屋,应该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一件私事。 鹤田野美心间涌过暖流:“大老板为什么要让我俩结婚?” “可是……她练过的。” “作为银行驻日公司老总的你,和鹤田中村结成亲家,具备很好的说服力,有心人即使怀疑,多半只会往伱假公济私这方面想。” “野美!” “我还在想……” “闭嘴!” 行驶的商务车上,孙经理向李建昆投来疑惑的目光,希望能有个解释。 “什么合作?”鹤田野美迫不及待打听,她先前去厨房烧水沏茶,原本有意竖起耳朵偷听,不承想那小白脸挤进来,各种咸猪手。 “爸,我不要娶她,我绝对不和她结婚……” 同时深感钦佩。 大老板能年纪轻轻到达这样的成就,绝非偶然。 “不不!野美,我刚才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妥协!”鹤田中村连连摆手,卖女儿的事,他死都不会干。 “好!”老孙眉开眼笑。 “鹤田中村怎么绝境翻盘的,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哪儿来的钱还清的债务,这些还不算重要,重点是,往后有井房屋会参与很多地皮的竞拍,海量资金从何而来,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调查。 这个社会上,又还剩几个好男人呢? 况且她也不算好女人。 李建昆这么一解释后,孙经理恍然大悟。 鹤田野美望向父亲:“所以,你不光把自己卖了,我也是随卖品?” “这样难道不好?”李建昆这话是对孙经理说的。 老孙想通了。 十六岁以后她就不做指望了。 鹤田中村点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走一步,看十步。 孙宁:“???” 不过,这样反而显得正常了,可以理解。 “和他们的合作一笔勾销。” “原来是这样……” 嫁给爱情? 涩一点不要紧,只对她一个人涩就行,想要沾花惹草,给他报废喽! 鹤田中村对她没有隐瞒,把先前双方谈论的内容,娓娓道来。 “就算这样,也不能牺牲我的婚姻啊。”后排,孙宁弱弱抗议。 一来,鹤田野美从各个方面看,都是蛮不错的——他并没有见过昨晚鹤田野美小太妹的造型。 刚才的鹤田野美不施粉黛,下楼后还算彬彬有礼。 她显然在她父亲还没破产时,已经搬出来独自生活,千金小姐,愿意住在这样的出租房里,说明不娇惯,性格坚强。 她又愿意收留背负巨额债务的落魄父亲,说明重视亲情,心地善良。 最最重要的是,她会武功,能管得住孙宁这臭小子。 老孙深知这小子的好涩品性,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事实上,一直有些忧心,生怕他哪一天栽在女人肚皮上。 这下不就妥了? 老孙越想越觉得,鹤田野美简直是为他们老孙家量身定制的儿媳妇。 打着灯笼都难找。 大老板慧眼如炬! “我看行,鹤田中村下午来公司,我就和他商量一下这事儿,择日下聘礼!” “爸!你……” “别嚷嚷了,你妈也不会反对。” 孙宁:“……” 他妈确实不会反对,一边有老爸极力怂恿,一边又是大老板钦点的姻缘,他妈那个势利眼…… 完鸟。 孙宁忽然觉得,往后的人生一片灰暗。 …… …… 下午,鹤田中村如约来到港城海外信托银行,位于东京涩谷的驻日总行。 鹤田野美同行。 孙宁看见她时,想要遁走,鹤田野美快步上前逮住他: “男人,你以后是我的了。” 孙宁:“……” 随后两人便消失了。 后来有小道消息说,银行楼顶上,当天下午早些时候,不断有咆哮声传下来,往后变成央求,再往后哭得撕心裂肺…… 银行二楼,一间办公室里。 老孙把起草好的一式两份文件,递到对面的鹤田中村手边。 “我应该没有看的必要了吧。” “还是看看吧。未来亲家,说到底,以你现在的境况,这不是一件坏事,你对大老板还不了解,他这人极为慷慨,只要你认真替他办事,他不会为难你,你未必没有以前活得潇洒。” “我这一辈子,就没有潇洒过,以前埋头赚钱去了。” “所以啊,撇开那些压力,做个高段位的打工人,也没什么不好。当然了,签下这份文件后,从法律上讲,你名下没有东西再属于你了,你万万不可背叛老板。” “我敢吗?” “放心吧。你不了解大老板,我在港城出生,有些人脉,还是很清楚的,大老板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咱俩快成亲家了,我不会坑你的。” 文件很长,但内容不复杂,一段话就能阐明核心: 抛开有井房屋株式会社,那些外资现在从日苯法令上讲,无法得到的资质不谈,鹤田中村因欠下巨额债务,向港城海外信托银行借取大量资金,他甘愿用往后余生来还债。 说白了,他以后挣的每一分钱,都属于港城海外信托银行。 而港城海外信托银行,属于李建昆。 沙沙沙…… 鹤田中村没有细看。 人都卖了,还看个啥。 他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大老板的手心里了。 荣辱只在大老板一念之间。 然而,他没有选择。 要不然现在死…… 签好字的文件被孙经理收起来,晚点他会送呈给大老板,后面,这份文件应该会深藏于银行某只保险柜中。 如无必要,不会动用。 “未来亲家,调整一下心态,明天,我们去拿回你失去的所有!” 表面上……鹤田中村心想,不过,也不差了。 他都没指望过,还能重回巅峰,以任何形式。 …… …… 是夜。 以两亿日元,折合约八十四万美金买下的银座街,空中豪宅里。 李建昆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咖啡雅座上,手里捧着鹤田中村签好的协议,一边听着冉姿的工作汇报。 “港股继续上涨,恒生指数今天突破1600点,您名下的十二家上市公司,包括占股的三家公司,大约一共升值3.4亿港元……” “华电集团旗下收购的几家上市公司,退市计划如期进行,预计本月底全部退市完成……” “华电芯片厂,恒运公司的集成电路厂、富国公司的集成电路厂、开源公司的集成电路厂……因原材料短缺,已经正式停产……” … 良久,冉姿合上文件夹。 “还有一件事,从特区传来消息,吴英雄和封晓婉回国了。” “哦?”李建昆抬起头,表情欣喜。 冉姿心想,大抵上只有这类事儿,才能让他产生表情变化吧。 资产多几个亿,少几个亿,他压根没有感觉…… 李建昆现在只恨不在国内,错过了小英雄两口子的接风宴,捶胸顿足道:“早几天也行啊!” 冉姿试探说:“您不是需要顶级操盘手吗,为什么不喊他俩过来,消息说,他俩回国并不轻松,从年初开始找各种理由申请,就算整个港城,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俩更厉害的操盘手了吧?” 那年,老板去拉斯维加斯,她是陪同人员之一。 也见过吴英雄和封晓婉,并知晓了他们悲惨的爱情故事。 同时明白了这对小两口的犀利。 两人决定回国,显然已经拿到经济学和金融学的双料博士学位,并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华尔街磨炼过实战经验。 放眼全世界,在经济领域,他们都是屈指可数的顶级人才了。 而且她知道,只要老板一句话,这对小两口可以刀山火海。 “是哟!” 李建昆大腿一拍:“他俩啥时候回的国?” “几天前吧。” 李建昆想想道:“先让他们陪陪家人吧,晚点再联系。” 第887章 超级大项目 鹤田家别墅里,小院大门口,鹤田父女穿着本国的传统服饰,正在恭送宾客。 一场聚会刚刚结束。 “中村,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一位宾客临行前,握住鹤田中村的手,由衷说道。 “是的,她是我的骄傲。” 鹤田中村礼貌回应,尽管通过这次的人生大起大落,他看清了许多东西,但同时他又领悟到,人生如戏,亲朋好友的关系还是需要维护的。 这些关系大概率无法给你雪中送炭。 但有时,倒也能为你锦上添花。 比如眼下这件事,老板希望野美和小宁能尽快完婚,婚期订在一个礼拜之后,亲朋好友的到来,自然能让婚礼更热闹些。 对于今天来此的宾客们而言,他们不仅各自拿到一张喜帖,也搞清楚了鹤田家枯木再生的原因。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成功解决债务问题,不仅令他们感到惊讶,在业内也造成不小的轰动。 当得知会社重新投入运营、鹤田家拿回自己的房产后,亲朋好友们十分纳闷。 所以今天,人到的格外齐。 秘密就藏在喜帖里。 原来鹤田家的独女,和一家国际信托银行的老总家的独生子,处上了,并且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那么也就不难理解,鹤田家哪儿弄来的“重生资金”。 当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佣人准备关上院门时。 “嘟嘟!” 门外响起喇叭声,一辆银白色两厢日产小汽车,缓缓驶向院门。 佣人向鹤田中村投去询问的目光,这辆车他们都不陌生。 “关门!” 鹤田中村怒火中烧。 啪! 门外,汽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身姿丰腴的***。 鹤田野美瞥一眼后,转身走向院内,眼不见为净。 “中村,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佣人终究还是把院门留出了一道缝隙。 他们都是鹤田家的老雇工,很清楚,曾经先生对太太十分疼爱,爱到心坎里。 以至于太太和小姐闹得最狠的那回,先生其实站在了太太这边,因为小姐动了手。 此事也造成小姐的离家出走。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这里,不再欢迎你。”鹤田中村冷漠道。 “那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 “你还有脸说?!”鹤田中村怒喝。 他重新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动关系,让小西早见无片可接。 因为这个***,每在片场放荡一次,都是对他的侮辱。 “可是、你要我怎么生活?” 小西早间扒到无法通行的门缝边,梨花带雨。 她气色红润,娇嫩的皮肤上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竟比离婚之前更加美丽动人。 鹤田中村一时看得有些呆,他并不否认,他深爱过这个女人。 “你还爱我的对吧亲爱的,我也不想那样,我实在没有办法啦,我得生活啊,求求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只服侍你一个。” 小西早间央求道。 “她在,我走。” 鹤田中村身后传来声音,这声音也让他眼里的一丝扎挣,瞬间抹去。 “弄走她,她已经不姓鹤田了,她如果再来骚扰,报警!” 鹤田中村最后透过门缝瞥一眼小西早见,决然转身,眸子里有股钻心的痛。 毕竟,爱过。 “中村,你个没良心的 ,我十八岁跟你,服侍你十几年,你一分钱都没分给我啊!” 鹤田中村没有回话,鹤田野美冷笑道:“那是你咎由自取!是不是做梦都没想到,我们鹤田家还有翻身的一天?” “野美,野美,原谅我行吗,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 通过以往的老关系,小西早见已经知道鹤田家是怎么挺过来的,明白现在这个家谁是话事人。 “还不关门,等着我来吗?”鹤田野美喝道。 佣人赶忙推开小西早见,合拢院门。 门外嘤嘤嘤的声音许久未散…… …… …… 砰! 砰! 孙宁和鹤田野美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某大型婚庆公司特意在郊区培养的一片草坪上。 两家都是有社会地位的家庭,现场宾客满朋,热闹非凡。 只是新郎官孙宁脸上,实在没有笑容,看起来像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似的。 李建昆也出席了婚礼,毕竟是他点的鸳鸯,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过他事先嘱咐过,让两家人不要刻意招待他。 他只是以普通宾客的身份出席。 即使这样,要用老孙媳妇儿的潜台词说—— 臣妾做不到啊。 婚礼的流程并不复杂,小日子这边通常有四种婚礼模式: 1、神前式。 2、佛前式。 3、人前式。 4、教堂式。 前二者属于传统婚礼模式,需要拜神、修法,程序异常繁琐。 后二者正好相反,属于新式婚礼,非常简便。 今天婚礼的模式便是人前式。 仪式通常由一位主持人主持,新人在亲友和嘉宾的面前宣誓,并交换誓言。 然后,完了。 整个过程仅需十到十五分钟。 剩下的时间就是自由活动。 更像一场露天联谊会。 老孙媳妇儿搞完活动后,和宾客们打招呼打着打着,脚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端着一杯香槟,笑呵呵凑到李建昆旁边。 她拐弯抹角地说的那些话,意思李建昆完全明白。 权当没听懂。 孙宁这小子,难堪大任。 既习惯于用下半身思考问题,性格又软弱。 左右两家都不是需要孩子赚钱的人家,和鹤田野美好好过小日子,就是他最好的人生规划。 要知道,很多富豪其实希望自己的子女好吃懒做,因为吃喝玩乐花不了几个钱。 怕就怕那种能力不够、还偏偏以为自己必将成就一番大事业、超越父辈的类型。 投啥亏啥,多少家底都不够败。 不多时,鹤田野美也拖着孙宁过来敬酒。 很快鹤田中村也来了。 终究还是老孙比较听话,很想过来,但死死忍住了。 不露声色“赶”走老孙的媳妇儿,和一对新人后,李建昆领着鹤田中村,向无人的角落走去: “中村,你不够老孙有大局观啊。” 被点拨一下,鹤田中村倒是立马醒悟过来:“您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明白了,明白了……” 他当即想要告退,又被李建昆喊住。 宾客们看都看见了。 “别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鹤田中村点了点头。 李建昆正好有件事情想找他聊聊: “ 京都大开发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搞定布局房地产的基础后,李建昆便开始物色起割地……哦不对,拿地的目标。 小打小闹他看不中,心眼贼大。 在此过程中,他不难发现小日子的地产行业里,现在有一个大动静儿—— 京都大开发。 听着,就很有搞头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旧城改造,京都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核心城区很多年都没有变过模样,现在政府意识到,仅仅有历史底蕴还不行,没有现代化的配套设施,一来无法留住游客,二来也留不住京都的年轻人。 “所以想要彻底改造一番,启动了这个项目。 “这是个超级大项目。” 鹤田中村已经明白,这个项目戳中了老板的心窝。 同时他自己心里,也有一股兴奋。 如果没有老板这座靠山,即便是有井房屋发展鼎盛时期,这钵子肥汤,鹤田中村也很难喝上两口。 无他,玩不动。 要知道,作为本国历史上上千年的国都,京都的地价绝不便宜。 是个人都能想象到,以那边的历史底蕴、名胜古迹、优美的环境,但凡开发出现代化的房地产项目,必定炙手可热、遭到哄抢。 以前是政府禁止开发。 这次放开了,可以不带夸张地说:上千年来才等来的一次机会。 也就不难想象竞争会有多么激烈。 现在全国一流的房地产公司,一股脑门儿全扎了过去。 鹤田中村又何尝不想去一展拳脚? 无论怎么样,在人们看来,有井房屋依然是他的。会社发展得好、所得到的声誉、社会地位等等好处,也会落到他头上。 “也就是说,不光是在保护文物建筑的基础上进行开发,有些地方也会整体拆迁,拍卖地皮,由开发商自主开发?”李建昆问。 “当然,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说文物,京都地面上的一块青石砖,都有上千年历史。” 鹤田中村微微颔首:“上面如果限制死,不给开发商自***,无法实现利益再大花,肯定会打消积极性,不利于这个项目的落实。 “同时上面应该能想象到,开发商都是精明人,京都需要什么地产新项目,开发商肯定更热衷于开发什么。 “至少现在,没有限制的必要。”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 关于房地产方面的事,李建昆认为还是很有必要,多听听鹤田中村这个资深人士的意见。 “很好,这样的行业盛事,我们没理由不参与,你认为呢?” “有能力当然要参与,这等于千年开埠,稳赚不赔。” 李建昆笑着和他碰了下杯,抿一口香槟说:“准备一下吧,听说招拍有段日子了,我们尽快启程去京都。” “是。” 李建昆仰望蔚蓝的天空,嘴角挂起别有意味的笑容。 “买下日苯”,把他们的千年国都作为第一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第888章 辉煌 第888章 辉煌 “……五十六亿,三泽不动产五十六亿。” “五十七亿!积水房屋五十七亿,还没有比五十七亿更高的?” “哦!住友不动产标价了,六十亿!六十亿还有没有更高的?六十亿第一次……” 这是一场在京都会展中心举办的,土地公开竞拍会。 形式和拍卖公司的流程,没什么区别。 地块的绘制图,显示在拍卖台上的LCD背景屏幕上。 每次举牌,等于加价一亿日元。 竞拍者也可以在可拭擦的竞价牌上,自行标注想要竞拍的价格。 李建昆一行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鹤田中村热血澎湃,余光始终留意着老板,见他微微颔首发出信号,遂对旁边说: “叫!” 他的心腹助理举起竞价牌。 要知道,他们的权限并非无限的,这块地皮公司给他们的竞价上限,就是六十五亿。 拍卖员定眼望向初次举牌的那个角落,仔细看了眼竞拍牌上的公司名字:“有井房屋,有井房屋六十一亿!……” 嗯? 住友不动产的几名竞拍代表,满脸匪夷所思。 稳如铁蛋。 脸不知该往哪儿放。 “呵,被他玩味了一把……” 这家会社尽管也拥有甲级资质,但是从事的一直是平民化地产项目,唯一一个高端地产项目,还遭遇地震…… “呵,真是什么跳梁小丑都敢来京都分蛋糕。” 现场窃窃私语一片: “有井房屋不是资不抵债,垮台了么?” 已经把这块地皮,收进荷包三分之二的住友不动产的竞拍代表们,自然十分不爽。 唰! 住友不动产再次举牌。 他没有底价,只要是他看中的地皮。 他们居然,输给了这样一家小会社…… “鹤田中村好命,养了个好女儿,和一家国际银行的老总的独生子结了婚,有这样的亲家,鹤田中村想要贷款自然不难。” “他们大阪那个项目干砸了,银行债务还不清,据说公司大楼都被收走了。” … 随着咚的一声响起,拍卖锤落定。 倒也不乏知情人士。 “鹤田中村说来说去之前只是时运不济,有井房屋开发的那些平民化地产项目,都是很抢手的,如果找到钱袋子,这家伙应该还是挺能折腾的。” 在这种档次的土地竞拍会上跳出来? 谁给他们的底气? 哪儿来的资金? “听说他媳……前妻,拍小电影去了,人妻系列,卖得很畅销……” 听说要破产了。 《广场协议》签订后,日元三年内翻了四倍。 唰! “住友不动产六十四亿!” “这块地六十五亿拿下来,不理智啊。” 嚯! 有井房屋? 房地产的行情又能差到哪儿去。 全场人的目光,跟随着拍卖员,齐刷刷望向那个方向。 鹤田中村刚才偷偷问他底价。 “这个价格,有井房屋还真敢拿。” “六十二亿!住友不动产六十二亿!” 什么个玩意儿,也敢和他们争。 现在,被有井房屋给叫了…… 唰! “有井房屋六十五亿!” “住友到嘴的肉,竟然被截胡了……” 现场众人的表情变得更为古怪。 李建昆戴顶鸭舌帽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在椅子上,他甚至没和鹤田中村挨着坐,鹤田中村左边是他的助理,右边是美都子。 “六十五亿第一次!六十五亿第二次!六十五亿第三次!成交!恭喜有井房屋,拿下A021号地块。” “六十亿第三……这边举牌了!” 唰! “有井房屋六十三亿!” “鹤田中村这家伙是个赌徒,当初搞大阪那个项目,把全部身家砸进去不说,还借贷不少,这回估计从他亲家那儿搞到钱,打算再赌一次。” 毕竟全拍下来不现实。 且不提资金允不允许,京都府舍厅那边也不可能答应。 他拍地皮没有特殊技巧,和其他人一样。与鹤田中村以及有井房屋的团队商量之后,认为哪块地皮升值潜力最高,就拍哪块。 挑好的拍。 希拉平常的就算了。 “下面,拍卖A022号地块……” 台上传来声音,LCD背景板上画面切换,出现一块新地皮。 全场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刚刚有井房屋带来的惊诧,顷刻间被抛诸脑后。 因为这块地皮,不仅是今天这场的最优,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拍卖的整片土地区域中,最好的一块。 没有之一。 鹤田中村眼神明亮。 李建昆的表情大差不差。 他今天,正是为这块地皮而来,其他的要不要无所谓。 要知道,他们昨天才抵达的京都,得知这块地皮要拍卖的消息后,都没来得及喘口气…… 这是一块,真·地王! 整体几乎被皇家园林所环绕。 而且面积足够大。 开发一个高端别墅区,或者建一个综合度假区,简直不要太爽…… 当然,这是李建昆替业界同仁考虑的。 他是不打算在日苯搞开发的。 拍下地皮,坐地起价,躺着把钱赚了……才是他的心思。 台上,拍卖员详细介绍了这块地的情况后,顿了顿,说道:“A022号地块,起拍价,一百亿日元。 “现在,开始竞拍。” 唰! 唰! 唰! 底下竞拍牌不断举起。 很快,这块地的竞价便像是坐火箭一样,达到一百五十亿。 这个价格,也给现场不少竞拍者浇了盆冷水。 地虽好,也要实力允许…… “一百七十一亿!三井房屋,一百七十一亿!” “一百七十二亿!丰田不动产,一百七十二亿!” “一百七十三亿!住友不动产,一百七十三亿!” “一百七十四亿!三菱不动产,一百七十四亿!” … “三井房屋再次加价,一百七十八亿!” 此时,现场还在举牌的,只剩几家巨头企业的房地产公司。 又是一番鏖战后。 住友不动产和丰田不动产,纷纷败下阵来。 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各公司在竞拍之前,都会有个计划,这个价格,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考虑范围。 要知道,京都大改造可供竞拍的地皮很多,他们得全盘考虑。 再大的企业,资金也不是无限的。 当然了,每个公司的计划都不一样。 三菱和三井,一对三姓兄弟,掐上了。 “三菱不动产出价,一百九十亿!” 拍卖员的脑瓜好似摆钟。 这两家竞拍代表团队,正好坐着台下的一左一右,他此时唰地扭头望向三井代表团那边。 三井代表团的几人,面露苦笑,没有再举牌。 上面给的底线,到了。 三菱代表团的人皆是暗松口气,价格到这儿,实在太高了,尽管这块地皮对公司的投资计划意义重大。 几人互拍击掌,开始庆功。 台上,拍卖员也开始宣布了,他举起拍卖锤:“恭喜三菱……不,呃……有井房屋举牌了! “有井房屋,一百九十一亿!” 瞎! 三菱代表团的几人,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 有两人抬起的巴掌隔空举着,硬是没能拍下去。 全场皆惊。 拍卖员明显都惊呆了,他没喊一二三,是因为压根没料到还会有人竞价。 现场数百颗脑瓜,同时摆向后方,上千只眼睛,直勾勾盯在李建昆等人身上。 当然,人们主要关注的还是鹤田中村。 没人知道鹤田中村已经把自己卖了…… 这使得鹤田中村下意识挺了挺胸板,想他人生,何时这么发光发亮过? 在场的这些会社,有一个算一个,曾经都是他崇拜和学习的对象,奋力追逐的目标。 现在,他们的代表们纷纷露出了那种……士别三日的表情。 该说不说,这种感觉棒极了。 “这家伙……还有钱?” “有个银行老总当亲家,就是好。” “有井房屋这是要触底反弹吗?” “呵呵,又让三菱吃瘪了,不错,我看好这个鹤田中村。” … 三菱不动产的几名代表,那叫一个气啊。 “一百九十三亿!” 直接喊了,都懒得动手写。 想以摧枯拉朽之势,碾死这只蚱蜢。 唰! 鹤田中村的助理再次举牌。 换来现场一地眼球。 “一百九十六亿!” 三菱不动产代表团的居中一人,头发仿佛过电了一般,根根滋起来。 唰! 有井房屋这边倒是毫不激进。 鹤田中村的助理再次举牌。 按照最低价码的程度,一下一亿,又显得十分沉稳,和底牌不可预测。 嗯? 三菱不动产这边,有两人站起来向后瞄,差点没闪了腰。 “一百九十……八亿。” 这次只价码一亿,显然,连三菱都有点遭不住了。 唰! 有井房屋的竞拍牌不急不缓地,又双叒叕举了起来。 瞎! 三菱的人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请求……电话沟通。” 这是拍卖会规则允许的,不过一个代表团只有一次机会,五分钟。 这个价格实在太高。 三菱代表团的人,人均额头见汗,他们必须要请示一下。 五分钟,不过一根烟。 踩着点,三菱代表团去打电话的人,返身而回,对着台上,憋屈地摇摇头。 嚯! 三菱,竟然也败下阵来。 “恭喜有井房屋——” 保险起见,拍卖员拖了个长音,左顾右盼:“成功拿下A022号地块,竞拍价一百九十九亿日元。” 啪! 尘埃落定。 这块地王,归于有井房屋名下。 现场沸腾一片,炸开了锅。 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带着各种各样情绪的目光,鹤田中村不卑不亢,脸上挂着微笑,然而,内心的激荡,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拿回的,何止是原本的尊严和社会地位? 不用想,明天的报纸上一准儿有他的消息。 他会在地产界名声大噪。 被冠名为新晋的地产大亨,是可以预见的事。 凭他自己,这辈子能达到这种高度吗? 他的余光跃过美都子,落在压低帽檐、不动声色的李建昆身上。 心里想着,卖身给他,似乎……也不坏。 至少自己曾辉煌过。 第889章 不速之客 第889章 不速之客 穿着一件清凉白裙、明显真空的美都子,以一个撩人的姿势,跪坐在米黄色真皮沙发旁,用小粉拳替李建昆捶着腿。 这几天走的路实在太多了。 不是在土地竞拍会上,就是在去土地竞拍会的途中。 李建昆没有拒绝她的服侍,不过,刚才她小手摸向不该摸的地方,被李建昆训斥了一句,这会儿大眼睛里水雾朦胧、显得楚楚可怜。 美都子此时生出了和那些李建昆身边的美女们,在与他相识后的初期阶段,一样的想法: 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原本,这次主人过来京都,只带了她一个女人,把那个叫冉姿的女人留在了东京,还让美都子喜出望外,觉得好事将近。 临行之前,她采购了许多漂亮衣服,包括性感内内…… 然而,无论她多晚敲门过来晃悠,无论打扮得多么迷人,都没能得逞所愿。 李建昆没有带冉姿一起过来,纯属是因为带来没用,她又不会日语,留在东京安静的环境中,处理工作会更好。 所以他干脆躺靠在沙发背上,眼望天花板。 搁这年头来说,属于非常超前的商业地产项目。 周围还有溜冰场、滑雪场、网球场等娱乐设施。 他踱步到沙发前方,见过礼后,躬身询问。 “工藤小姐。”他躬身行礼。 美都子是知道他有未婚妻的,并且见过沈姑娘,犯不着多解释。 为配合今天的记者采访,孙经理已经得到一个有名无权的新头衔—— 该说不说,日苯妞,真会玩。 “抬高自己,让人觉得你值得投资。抬高老孙,让人明白他的身份不只是一家驻日分行的负责人。”李建昆说。 鹤田中村过来,倒是有正经事,没心思留意其他: “楼下来了一群记者,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她从地毯上起来后,身后的裙摆还在小蛮腰上方,里面是条白色小丁字…… 美都子从地上爬起,转身去开门。 粒子银团副总裁。 用后世的话说,都冲上热搜了。 鹤田中村表示明白后,躬身告退。 如果放任不管,大概率还会进一步发酵。 还不用负责任…… 鹤田中村的方块脸出现在门外。 饭店名叫“太子”,旁边的娱乐设施以它为中心。 这远远超出了有井房屋本身的实力。 美都子甜甜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向一旁。 美都子高低有些气恼,佯装没听见,还故意扭着屁屁,去打开了房门。 只是很显然,她根本不在意,也没奢望过要什么名份,这就……很搞人。 实际上是一个休闲娱乐综合体。 “裙子,裙子。”李建昆睁大眼睛提醒。 尽管鹤田中村和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老总,结成了亲家,已不是秘密,但人们仍觉得有井房屋能搞到这么多钱,匪夷所思。 在同一个国家,电话沟通也方便。 仅此而已。 美都子送他出门,等房门关上后,她背后的裙子还没放下来…… 这儿是京都当前为数不多的、一家现代化高档饭店。 目前,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已在京都大开发中,竞拍下诸多地块。 弄得他邪火蹭蹭窜。 带着美都子过来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早稻田大学毕业的她,能流利使用英日双语,可以弥补鹤田中村的不足,又值得信赖。 总金额超过一千亿日元。 李建昆起身遁走,回到卧房,反锁上房门,遂来到窗边,点上一根烟深吸几口,俯瞰着楼下的花园式景观,分散注意力…… 沙发上,李建昆手摸下嘴巴,其实是想捂嘴,鹤田中村只要稍微斜看一眼,就能看见…… 说实话,李建昆脑子里不是没生出过把她扑倒的冲动,咱毕竟也是正常男人,眼前这低眼便能看见深渊的画面,谁看谁不迷糊…… 李建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鹤田中村接受一下媒体的采访,给这件事的热度降降温。 “叮咚!” 现在外界说什么的都有。 门铃响起。 老板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商业项目,此人名下多到数不清。 他是八十年代的世界首富。 是的,世界。至少在明面上。 名叫堤义明。 …… …… 一楼大厅内。 鹤田中村带着助理等人刚出现,便被早想采访他的一群记者,团团包围。 “好,好,请大家不要急,我会逐一回答你们的问题。” 鹤田中村抬手压了压,控制住场面。 “鹤田先生,请问您从国际信托银行,到底获得了多少授信额度?” “这位小姐,您这个问题,让我实在无法回答,大家都知道有井房屋正在大量拿地,想在京都大展拳脚,您要的答案,等于我的底牌。您懂我意思吧。” 问话的女记者讪讪一笑,说得也是。 “鹤田先生,听您的口气,有井房屋接下来还会参与拍地,咱们且不提后面,截止目前,有井房屋的拿地资金已经超过一千亿,恕我直言,您的会社都不值这么多钱,这合理吗?” “你指的合理是什么?我不配?” 鹤田中村昂起下巴:“诚然,有井房屋规模有限,但是您如果了解地产行业的话,应该知道,除了去年那次天灾人祸外,有井房屋还没有投资地产项目亏损的先例。” 他傲然道: “超过十年时间,全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地产企业,也没有几家吧。 “您或许认为我鹤田中村不算什么,但有人却很欣赏我的业务能力,他们愿意投资我。” “您是指您的亲家?”另外一名记者发问。 “算是吧……” “可他只是一家分行总经理,给一家本身资产有限的企业,这样的大额信贷,难道不涉嫌违规吗?”不等鹤田中村话说完,有记者打断他。 “不,你们对我亲家根本不了解,他可不仅仅是一家分行负责人那么简单,他是跨国银行集团的副总裁,只是同时主理在日苯的事务。” “原来如此……” 鹤田中村继续说道:“不过,刚才说我亲家涉嫌违规的这位记者朋友,我要向你提出严正的抗议!” 他板起脸。 “以后,我不希望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再有任何人说这样的话,这涉嫌对我亲家的诽谤!否则,我和我亲家有权使用法律,扞卫自己的名誉!” 被他怒目相对的记者,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后溜去。 尽管记者是无冕之王。 但眼前这位新晋的地产大亨,可不是普通人。 “我想说的是,”鹤田中村环顾周遭,“关于对有井房屋的贷款授信,并不是来自于我亲家一个人的决定,不是说他想给我贷多少钱,就贷多少。” “鹤田先生,这么说,其实您和贵公司也有资金压力?” “当然,压力如山,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现在每天至少要花两个小时,来说服投资方、获得更多的支持……” …… …… 时值傍晚。 酒店套房里,只有李建昆和富贵兄弟。 富贵兄弟最近迷上了小日子这边的游戏,买了一部任天堂的红白机,这会儿坐在客厅电视前的地毯上,握着手柄玩得津津有味。 超级玛丽特洗脑的音乐,环绕整个客厅。 李建昆慵懒睡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份报纸。 鹤田中村的表演不错,外界的疑惑得到了还算明确的答案,关于有井房屋的资金问题的热度,明显降了下来。 这是份英文版的报纸。 上面有个新闻标题,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明日地王之争,黑马“有井”只怕难有作为,鹤田已表示资金压力大》。 “叮咚!叮咚!叮咚!” 连续的三声门铃响起。 透着一股急切。 张富放下游戏手柄,三步做两步冲过去打开房门。 美都子闪进房间,这大概是她入住太子饭店后,晚上穿得最严实的一次。 “主人,中村的客房里进了几个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哦?” 李建昆从沙发上跳下来,带着富贵兄弟,来到中村的客房门外。 顿住脚步。 房门没关,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无需吩咐,美都子开始翻译。 此时,鹤田中村的客房里,戳着几个不速之客,为首一人乍一看,还挺慈眉善目,戴着一只金边眼镜。 “鹤田君,我是好意而来,没必要板着脸吧,忘了早前你开不出员工工资时,是谁帮助了你?” “帮助?逼我还钱时,伱可比谁都狠,我家的屋墙粉刷了四次,还遮不住红油漆!” … 美都子忽然停下翻译,小声说:“主人,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谁?”李建昆疑惑,听起来,像个放高利贷的二流子。 大概率是鹤田中村之前生意失利,濒临破产时,走投无路向对方借过钱,因此结下关系。 不过鹤田中村的所有欠款,老孙亲自帮助处理,早还清了。 然而,美都子的表情和口气,都说明对方的身份可能不止于此。 “武井保雄,全日苯最大的高利贷头子,名下公司叫‘武富士’。” 你猜怎么着? 这人李建昆知道。 日苯首富知道不算奇怪吧。 前世,此人在九十年代时,财富一举超过孙正义,成为日苯首富。 武井保雄只做一门生意——放贷。 靠放贷放出来的日苯首富。 这就是为什么后世,但凡有点实力的公司,都想做贷款业务,各种借贷平台多如牛毛,甚至连一些和贷款八竿子打不着的APP上,基本也都有一个借贷窗口的缘故。 因为这玩意儿,它是真赚钱。 呯咚! 有什么东西砸碎了。 客房里传出鹤田中村的怒喝:“滚!”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走!” 从房子里怒冲冲走出几个人,速度很快,和站在廊道里的李建昆四人,碰了个正着。 为首的武井保雄看了眼踮着脚尖做翻译的美都子,然后又扫了眼两名双胞胎保镖,最终视线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李建昆向侧方挪动一步。 仿佛在让开路,实则是打破以他为中心的画面。 他和鹤田中村已经出席过不少场土拍会,在外界眼里,他一直是个不重要的小跟班。 第890章 人渣 第890章 人渣 “这个该死的吸血鬼!” 鹤田中村比李建昆那间更豪华的套房里,他戳在客厅中央,破口大骂。 “找你放贷?”李建昆问。 鹤田中村点点头:“应该是看了这两天的报纸,以为我还会向他借贷,只要清楚他的人,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绝对不会和这个吸血鬼做交易。 “他就应该被冤魂缠身,死无藏身之地!” 李建昆嘴唇翕合几下,终究没说什么。 事实上,武井保雄得了善终…… 活到快八十岁,因病去世。 所以说因果报应这种东西…… 李建昆从来不信。 但求做事无愧于心罢了。 武井保雄突然说。 “谨慎点,别让饭店方面发现不就行了。” 抄下你的通讯录,但凡你还不上利滚利的钱后,挨个给你的亲朋好友打电话,这种方式,大抵上也是武井保雄发扬光大的。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在那个时代,日苯的自杀率一直名列世界前茅。 武井保雄无所谓地说。 似乎在千禧年那一年,日苯就有九千人因经济问题,而自杀。 “廊道里的那个年轻男人是谁?” 鹤田中村不打算借贷,这趟注定白跑。 回话的人讪讪一笑,没再言语。 后来有些欠债者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武井保雄又在合同上添进去新花样—— “跟班?” 武井保雄哼笑一声:“他要是跟班,我敢从富士山跳下来。” 那种窥听别人秘密的感觉,简直棒极了。 不是武井保雄发明的,却是他发扬光大的。 从一个杂货店的小伙计,成长为超级巨富,他的人生想想还挺励志的。 刚刚武井保雄临行时的那个眼神,令他有些不安。 被逼得没办法。 连武井保雄自己也说不上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了窃听。 旁边的人惊诧,提醒道:“老板,那可是堤义明的饭店!” 只是如果被饭店方面发现,堤义明要告他,摊上官司,有点麻烦是真的。 另有身份又怎么样呢,关他们什么事。 “您知道他有多贪婪吗?” 外人不得而知,武富士公司有一个特殊部门,叫“窃听部”。 不知道多少人死之前还喊着他的名字,他连鬼都不怕,还能怂一个堤义明? 粗暴的,断手断脚那是等闲。 不过,这点小顾忌,无法战胜他的喜好。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样说: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这个部门功不可没。 温柔一点的有:去你的单位“拜访”、趁你家聚会时,上门“做客”、接你的孩子一起放学…… 在他成就日苯首富的九十年代,这种借贷机遍布日苯街头,人们借钱变得极为方便,还不用丢面子。 “鹤田中村绝境翻身这里面的事,我总觉得有蹊跷,他当初有多么窘迫,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他那个亲家好像突然蹦出来的一样。找人在他们的客房里做点手脚。” “明天的土拍会,伱自己带人去,我暂时回避一段时间。”李建昆说。 京都太子饭店楼下,一辆刚启动的豪华商务车内,武井保雄躺靠在第二排的座椅上: …… 他身侧的人回话说:“好像是鹤田中村的一个跟班,具体身份未知,有土拍会时总会和鹤田中村一起现身,另外那两男一女也是。” 鹤田中村仿佛倒苦水一般说:“武富士公司的融资利率仅有1.85%,而他放出来的贷款利率,却高达29.2%!现在社会氛围也不好,提倡提前消费,不知道多少涉世未深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被他的高利贷压榨得、逼迫得,寻了短见。” …… 但是光鲜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污垢,甚至夹杂着血腥。他的通天之路,建立在把许多人推向地狱的基础上。 人死了,你的父母、儿女,接着还。 李建昆还知道一个东西——自助式无人借贷机。 当然,他的催债手段,远不止于此。 许多难以打通的关系,因为有把柄,才能为他所用。 有些欠贷者,想要远走他乡,总能被他及时截住。 包括前段时间,有个软硬不吃的记者,扬言要揭露武富士公司的黑幕,他让美女公关拎着钱上门,然而,钱色都不顶用。 最终还是窃听部立功。 谁能想到这个一身正气的家伙,不爱年轻漂亮的女公关,居然和岳母有一腿…… 武井保雄相信任何人都有秘密,只要窃听他们,他们的秘密便无所遁形。 …… …… 又是一个傍晚。 京都王子饭店,鹤田中村居住的套房里,欢声笑语一片。 嘭! 张贵起开一瓶香槟,淡金色充盈着气泡的酒水,喷射老远。 “主人,恭喜,再拿下一块地王。”美都子举杯敬酒。 “重点是,比我们预计的花销少得多。”鹤田中村同样举杯凑上来,心头的苏爽只有他自己清楚。 以前他从没有想过,他,鹤田中村,有一天也能让那些财阀,忌惮和胆寒。 现在汇聚在京都的那些个房地产企业的代表,都骂他是条疯狗。 为啥? 因为有井房屋但凡出手竞拍,打死不回头,无论价格高到多么离谱。 迄今为止都是这样。 所以今天这块地王,当同台的房地产企业的代表们,看见有井房屋再次出手后,体量小点的都直接放弃了。 缺少人往上抬,这使得最终的成交价,比预估中低了百分之二十。 李建昆自然也是开心的,毕竟省了钱,可以用来拍更多的土地。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 使得大家对视一眼后,挪了挪步。 从以李建昆为中心,变成以鹤田中村为中心。 即使是鹤田中村的心腹,也只有一个人、还是不甚了解地知道,喜欢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并不只是投资方银行派来的监理那么简单。 美都子款款上前开门。 本以为门外站着的会是鹤田中村的下属。 结果随着房门开启,露出来的脸,使得美都子大为惊讶,下意识退后一步。 “挺热闹啊。” 武井保雄微微躬身,带着几名手下,走进房间。 富贵兄弟第一时间放下酒杯,堵了上去。 “冒昧打扰,是有些唐突,动手就不用了吧。”武井保雄笑呵呵说。 李建昆没有作声。 鹤田中村怒斥道:“你还来做什么?我说过了,不要你的贷款!” “所以这样很伤人啊,都是老朋友了,你向别人贷,不向我贷……” 只听武井保雄前一段话,鹤田中村愈发火大:“你是人吗?别人什么利率,你什么利率?!” 武井保雄也不在意,表情玩味,继续说道:“我就不同了,你这样对我,我还想着帮你,鹤田君,你的外国大老板在这儿,注意点形象嘛,不介绍认识一下?” 鹤田中村:“!!!” 美都子:“!!!” 富贵兄弟和李建昆听不懂日语,一头雾水。 美都子快步来到李建昆身旁,小声翻译了武井保雄的话。 李建昆皱了皱眉。 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问题是,即使那晚出其不意之下,被武井保雄看出一丝端倪,但是他的身份有很多种可能,武井保雄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猜的?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鹤田中村和美都子的行为举止,显然已经印证了武井保雄的话。 “你在胡说什……” 李建昆挥手打断了愤怒的鹤田中村。 拿回话事权。 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端着香槟杯坐到真皮沙发上。 富贵兄弟让开路。 武井保雄微微躬身,踱步上前,坐到了一张单人位沙发上:“鹤田君,你的大老板的格局,可比你大多了。” 鹤田中村攥紧双拳,忍了又忍,才没违背老板,骂出口。 “阁下都知道些什么?” 李建昆说的是英文。 武井保雄听不懂,美都子充当起双面翻译。 “我什么都知道。”武井保雄嘴角含笑,似乎怕李建昆不信,补充说,“您来自港城,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根本就是你的公司。” 不是猜的…… 李建昆的余光扫视周遭,脸上的表情不变:“阁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呢?” “贵干谈不上,鹤田君知道我是做什么买卖的,最近会社业务量不行,我的压力很大呀……” “呵。”鹤田中村没说话,但讥讽地冷笑了一声。 找到正主了,武井保雄已经懒得搭理他这个傀儡,望着李建昆继续说道: “您是跨国集团的老板,干大生意的,大手笔投资京都地产,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我这人没用,不懂房产,发不了这个财,只会搞点小贷款,挣个辛苦钱。 “我和鹤田君又是旧识,还帮他解过燃眉之急,虽然他现在不领情。 “我这个人的观念是这样的:我既然帮过你,你有钱赚,好歹带带嘛,不然……是吧,多让人不舒服啊,这人要是不舒服吧,嘴巴容易不听使唤,叫出声……” 李建昆的脸上,仍没有表情变化。 鹤田中村脸色铁青。 美都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相信您既然是鹤田君的大老板,肯定比他更识大体。” 武井保雄说到这里,拍着胸脯道:“放心,我这人向来重视客户! “老话讲,客户是衣食父母,我肯定不能对衣食父母不利。您说呢?” 李建昆点点头,这句话暂时他是信的。 武井保雄的意思已经摊明,他是来放贷的,不是搞敲诈的,虽然和敲诈也没什么区别。 放贷,就要考虑收回本金和利息的问题。 在这之前,他当然不希望借贷者出什么问题。 “好说。你想贷出多少?”李建昆似笑非笑问。 “如果是您的话,当然多多益善。” 开玩笑,跨国集团老板,开银行的,还怕他还不起钱吗? “那是多少?” “我想五亿美金,是个合适的数目。”武井保雄搓着手说。 “利率?” “老样子嘛,鹤田君清楚。” 29.2%。 五亿美金,贷一年,要多还将近1.5个亿,美金。 李建昆笑着颔首:“五亿美金,阁下也不好一下子拿出来吧?” 武井保雄是九十年代末的日苯首富。 现在,还不够格。 顶多算个大富豪。 “半个月能到位。” “行,到时签合同。” “要不您是大老板呢。”武井保雄开心大笑。 李建昆同样在笑。 半个月,希望他吃好喝好睡好,后面可能就没那么舒坦了。 自从试探出武井保雄确实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及和鹤田中村的私下关系后,李建昆在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没有人可以敲诈他。 这样一个人渣,也休想威胁到他的计划。 第891章 来呀,互相伤害呀 第891章 来呀,互相伤害呀 啪! 房门关上。 武井保雄带着跟班刚离开,李建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个混……” “嘘!”李建昆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边。 愤怒的鹤田中村即刻收声。 李建昆又对富贵兄弟做了个手势,指指头顶的吊灯、沙发靠背、茶几底下…… 富贵兄弟跟随他已久,对居住空间进行安全检查也不是第一次,事实上,入住这几间客房的第一时间,他们已经做过检查,秒懂了他的意思。 客房内只剩下“翻箱倒柜”的动静。 在鹤田中村和美都子惊诧的目光中,一颗颗微型窃听设备,被富贵兄弟从视线阻隔的隐蔽角落,翻找出来。 “行啦。”李建昆制止了二人。 此时,众人才敢打开话匣子。 没有高科技的检测仪器,很难确保不会有遗漏。 “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需要加强安保力量了。”李建昆说。 美都子:“???” 李建昆按下鹤田中村的手:“我可是正经生意人。” 武井保雄活着就是个祸害,死了是造福社会。 即使这样,他仍然不放心。 鹤田中村立马反应过来:“您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也没多久了。 不过住在这儿,有住在这儿的好处。 堤义明首次被福布斯杂志披露,晋升世界首富,在前世是一九八七年。 “因为他知道,我们不敢把事情捅出去。” 不是都答应了么。 “诶诶,别瞎说。” …… 李建昆淡淡道:“找酒店方面商量,看能不能调换几个房间。” 眼下小日子这边全国的大型地产企业,齐聚京都,而京都的高端酒店又少,造成太子饭店的房源格外紧张。 鹤田中村“亲切”地问候了武井保雄的全家女性。 …… 他自有门路。 他招招手,领着几人离开客房,没在廊道上逗留,乘电梯,下到饭店二楼的开放式咖啡厅。 美都子的大眼睛里透着忧虑:“主人,武井保雄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以他的贪婪,恐怕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鹤田中村点点头:“后面我会全天候派人把守,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家伙在黑白两道都有非常强硬的关系。 它毕竟属于准世界首富的产业—— 他抬起手掌,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李建昆和富贵兄弟新换的套房,门铃第五次响起。 她乐意看到此事发生。 鹤田中村心头一凛,眸子里掠过一抹恐惧:“您想——”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想让一个人闭嘴,非得干掉他吗? “武井保雄这种人,能多经得起查?呵,他竟然还想抓我的把柄……” “您从他敢在堤义明的饭店里装窃听器中,也能看出他的肆无忌惮。” 至于怎么抓武井保雄的痛脚。 要了一张雅座。 作为专业的公关人士,她对法律还是比较精通的。 “所以啊,不会有第一次。” 这句话他那蹩脚的英文表达不了,用的是日语。翻译出来难为美都子了。 是夜。 看到李建昆的默许,鹤田中村正色道:“老板,我需要提醒您一下,以前绝对不是没有人想过调查武井保雄,可是他依然活得好好的,生意还越做越大。 美都子先是一惊,继而眼神明亮。 “这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这可是堤义明的饭店,他居然敢在这儿装窃听器!”鹤田中村咬牙切齿说。 美都子皱眉说:“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这次进门的居然是个女人,烈焰红唇,还颇有几分姿色,一副上流交际花的打扮,一手挽着黑色小皮包,一只手上夹着一根女士香烟。 不相识的人,任谁都看不出她的真实身份。 她是最后一个了。 房门关死。 李建昆扫视着围坐在沙发旁、彼此之间有股敌视的五个人,相当满意。 如果一名私家侦探,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头戴礼帽,身着风衣,让人一眼能看出来身份,那他绝对算不上高手。 昆仑会那边捞过来的资源,还是很靠谱的。 这里头有个小故事,昆仑会的高端成员中,有个老张,此人在小日子这边,曾经险些吃了大亏,被人在股市上摆了一道,不仅损失大笔钱财,还涉嫌违反日苯金融市场禁令,被抓了进去。 好在他终究不是一般人。 为了还自己清白,追回自己的损失。 他发动自己所有的资源,颇费了一番手脚,据说凑齐了日苯最厉害的五名私家侦探。 正是眼前这五人。 众所周知,私家侦探这个职业,在资本国家普遍存在,他们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作对警务力量的补充,受到法律保护。 手段高明的私家侦探,连警方都要礼遇,遇到难题时常常求助。 李建昆望向美都子。 后者会意,扫视五人说:“这位李先生想要请你们调查一个人,主要是他的犯罪证据,事实上,这并不难,此人手上不干净,大街上任何一个人都能想象到。 “李先生想要的是确凿的证据。 “越恶劣、越严重的,越好。” “谁?”一个业务精英打扮的中年大叔问。 美都子不知道从哪儿取出几张照片,扔到茶几上—— 像武井保雄这样的人,照片很容易搞到。 这家伙行事可不算低调,武富士公司的员工,包括那些刚“中毒”、还没体会到“毒发”的小年轻,都喊他“爸爸”。 照片刚好五张,每人取走一张。 看过后,五人几乎同时皱起眉头。 “怎么?连你们都害怕了吗?” 这是美都子的自我表达,不是来自于对李建昆话的翻译: “你们的职业精神呢? “武井保雄坑害了多少人,害得多少人被逼自杀、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五人中唯一的女性,“交际花小姐”看了美都子一眼,吐出一口带薄荷味的白雾: “如果是他,你们最好给到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价码。 “你也不用道德绑架我们。 “作为我,我必须考虑到事情败露后,可能造成的后果,到那时你们会保护我吗?不,你们不会。 “我很可能会为此断送自己的事业,甚至是从此背井离乡,乃至于丢掉性命。” 交际花小姐的这番话,倒是得到另外四个男人的一致赞同。 “伱们的酬劳是二十万美金,只要拿来武井保雄确凿的犯罪证据,任何证据。” 李建昆说:“如果证据够猛,我可以给提供者一百万美金,其他情况,视证据的作用程度而定。” 交际花小姐舔了舔红唇,望向李建昆:“您是个慷慨的人,好,我接了。” 正如旁边的女人所说,是个人都知道武井保雄不干净。 所以至少挣二十万美金,应该算不上太困难。 当然,谁都想挣更多。 在这方面,另外四个男人的想法,又和她一致了。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们一点,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只有十天。” 李建昆补充说:“所以,考虑到你们或许需要帮手,或许需要疏通关系,我会在行规的基础上,多支付你们一部分订金,希望能带给你们帮助。” 张贵拎来一只银白色手提箱,走上前。 箱子打开,里面是二十五万美金,分成五万一捆,用橡皮筋箍好了。 五人嘴角纷纷露出笑容,也不客气,各自取自己的那份。 五万美金,约合一千两百万日元,可以做很多事。 “虽然时间很紧,但您的慷慨,让我现在动力满满。” 交际花小姐说:“我后来,我先走。” 另外四个男人:“???” 交际花小姐挎着鼓囊囊的黑色皮包,扭着健美纤细的腰肢,哒哒哒离开。 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自我安慰,四个男人懒得和她计较,随后依照来时的顺序,依次离开。 …… …… 约定的日子。 武井保雄如期而至。 当他面带微笑,跨进李建昆的新客房时,首先便注意到,房间里多了几名安保人人,从他们双脚岔开,双手背在身后的站立姿势上看,应该来自于正规的安保公司。 同时,他还发现这间客房里,有一个太子饭店不配备的东西—— 计算机。 “李先生,合同我带来了,钱在银行,随时转账。”武井保雄拍拍手上的棕色公文包。 李建昆挥挥手,从“大宇”安保公司聘请的几名保镖,躬身离开房间,并在门外把好房门。 客房里只剩下武井保雄和他的三名亲信,以及李建昆、美都子和富贵兄弟。 李建昆和武井保雄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前者接过后者递过来的合同,随意翻看几眼,便放下,遂笑着说: “有一个问题,这份合同,我怕武井先生不敢签啊。” 武井保雄皱起眉头:“为什么这样说?” 李建昆抬起手,美都子躬身递上一只厚厚的白色信封。 啪! 信封被李建昆扔到武井保雄身前的玻璃茶几上。 带着抹不安和疑惑,武井保雄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厚厚一沓照片,只看第一张,他的眼皮便猛地一跳。 照片里的背景是一个四面无窗的房间。 里面摆满各种仪器设备。 这是位于武富士大楼地下室里的、一个生人勿近的办公室。 武富士的隐秘部门——窃听部。 往下连续几张照片,都是关于窃听部,和它周围环境的内容。 通过这些照片,明显显示出,它设在武富士大楼内。 武井保雄脸色阴沉,接着往下翻照片,越看,脸色越难看,让他再次停顿下来的照片上,显示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几名表情凶悍的人,正在一户人家的内院里,对男房主用刑—— 把他五花大绑的一张藤条躺椅上,再用白毛巾盖住他的脸,有人握着自来水管,朝他脸上喷水。 女主人一手护着一个孩子,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而他,武井保雄,就站在旁边不远,冷漠观看。 “哼!” “不用生气……后面有让你更生气的,请接着看。” 啪! 厚厚的照片被武井保雄砸在玻璃茶几上。 他的人立马有所动作。 富贵兄弟也不慢他们半分。 想起门外还有对方的保镖,武井保雄抬手做了个制止动作,在这儿打起来,他们讨不到好。 李建昆靠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面带微笑。 一个把作奸犯科当成家常便饭的人,如想象中一样,人们只是畏惧于和他作对罢了,他的犯罪证据,实在不难搜集。 “所以,现在咱俩谁更有资格要挟谁? “我的事曝光,顶多我被驱逐,拿下的地皮,仍然归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所有,你觉得鹤田敢背叛我吗? “至于你,啧……武富士关门是必然的,按照法律,你进去蹲个十年,还不够吧?” “算你狠!”武井保雄深深看他一眼,手一挥,“走!” 现在,双方都握着对方的把柄。 要曝光,那就,互相伤害呀…… 但是很显然,李建昆的防御力要高得多。 武井保雄几人离开后,美都子一脸不愉快,就这样放过这个人渣,实在太便宜他了。 李建昆则踱步到临时架起来的、放置着计算机的办公桌旁。 哗!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个塑料盒,装着数十块拷贝来的软盘,和磁带。 为此,他支付给了交际花小姐,一百万美金。 他也是刚得到不久,还热乎的,只看过其中一张软盘,听过一盘磁带(未听完)。 二者互为一套。 他拿起那张他粗略看过的软盘,外壳的标签上写着一个名字: 堤义明。 第892章 地头蛇和过江龙 第892章 地头蛇和过江龙 “不开心?我还以为你对这个国家没什么感情。” 客房里,窗帘全部拉上。 李建昆也避免再出现在窗边,尽管日苯是个禁枪的国家。 沙发上,美都子跳起来说: “这无关哪个国家好吧,像武井保雄那种魔鬼,靠吸食别人的血液满足自己的荣华,放在哪儿都应该下地狱。” “哟,还挺有正义感。” 李建昆笑笑道:“放心吧,等我的计划完成,他会得到该有的下场的。” 无论怎么样,像武井保雄这种人,上辈子竟然善终了…… 作为地球村村民,李建昆高低是有些不爽的。 这一世,武井保雄会死得很惨。 这个胆大包天之徒,竟然窃听了许多身份地位远超他的人,天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能说人有人路,鬼有鬼路吧。 美都子扬起笑脸,挺着胸脯凑上来。 “回去!” … 车队打头的皇冠轿车上,司机估摸着速度,驱车穿过了马路—— 那些软盘和磁带,握在武井保雄手上,自然是一个强大的筹码。 人家不悄默默地弄死他才怪。 美都子小嘴噘得老高,三步一回头地向房门走去。 “美都子,你这个‘也’字,最好解释一下,是不是另有所指?” 大家欢声笑语时,谁都没留意到,车队快要通过一个三岔路口时,横向的马路上,一辆绿色大货车缓缓行驶着。 等到商务车准备通过时。 …… 然而,没用。 轰—— 时值正午。 李建昆扶住她的肩头:“那什么,明天还有土拍会,早点睡吧。” 大货车的速度很慢。 “主人~” 以有井房屋如今手上的地皮资源,已经可以玩点手段了。 原本行驶缓慢的大货车,突然提速。 “现在只等大后天,如果能拿下C131号地块,咱们手上的地皮就能连起来,形成一个合围,其中的地王,我看谁还敢和我们争……” 但倘若,在武井保雄利用之前,先被他窃听的人知道…… “计策,计策,毕竟商场如战场……” 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前面有一辆同色皇冠轿车,后面也有一辆,组成车队,行驶在郊区的马路上。 三名司机倒是瞧见了。 别到时候客人只光顾休闲中心的娱乐设施,而作为核心的饭店,却无人问津,全跑你的酒店去了…… “没有主人,绝对没有!” 甚至是联手起来弄他。 商务车内,此时只缺一瓶香槟。 李建昆的“买下日苯”布局,再添几块好地皮。 “主人你真好。” 想象一下,一个圆环,环形区域都被你买下来,那么环中间的区域,谁竞拍起来,不有点犯怵? 万一人家想拍下这块地王,建个像京都太子饭店商圈一样的休闲娱乐中心,结果,你在外围盖起四五座酒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富,情急之下喊出中文。 “车车车!” 在刚刚结束的土拍会上,有井房屋又有不错的收获。 …… 鹤田中村带着股豪迈说。 他说的。 富贵兄弟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 “鹤田君,你也变得有点坏了。”美都子揶揄道。 你的地皮便宜啊,酒店价格当然也可以更便宜。 鹤田中村的助理将油门踩到底,仍没能躲过去。 砰! 惊天巨响传来。 商务车和大货车,在体积和质量上极不对等。 后者像是一辆推土机,瞬间推开商务车,速度不减,扬长而去。 可怜的商务车,玻璃震碎一地,车身翻倒过来…… 嘭咚! 在地上翻了一圈。 嘭咚! 又一圈。 嘭咚! 再一圈。 哐当! 最后掉落到马路一侧的路埂子下方。 前后的两辆皇冠轿车早已停下来。 啪啪啪啪啪! 车门快速打开,从上面跳下七八名安保人员,火速奔向几乎散架的商务车,实施救援。 周围惊呼声、愕然声、愤怒声……交织成一片。 场面混乱不堪。 …… …… 嘟!嘟! 医疗仪器上,提示音和生命体征图,时刻变化着。 几名白大褂戳在无影灯下方,争分夺秒进行手术,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白皙的皮肤上血迹斑斑,带着数不清的伤痕。 门外。 身上多处缠绕着纱布的富贵兄弟,坐在墙壁边的金属排椅上,皆忍不住跺脚。 美都子是伤得最重的一个。 医生说能不能抢救过来,不一定…… 噔噔噔! 廊道一头脚步声由远及近。 富贵兄弟站起身来。 头缠纱布的李建昆,带着四名安保人员,来到两人身前。 他们仨身体素质最好,伤得也最轻,多半是皮外伤,李建昆有轻微的脑震荡。 “怎么样了?”他问。 “还没出来。” 李建昆侧头望向手术室的房门,门框一侧的手术灯还亮着。 已经四个小时了。 “鹤田他俩呢?”他又问。 “中村断了一只胳膊。他助理这个地方——”张富指向自己的右小腹,“被一根钢梁戳进去了,不过还好,医生说不致命。” 张贵气愤道:“老大,这明显是故意的!” 显而易见。 包括大货车的突然提速,以及撞车后,没作为何停留,扬长而去。 李建昆示意他俩坐下来,自己也在他们旁边的排椅上坐下,尽管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但是还得等美都子平安了再说。 是的,平安,必须! 李建昆阖上眼睛,耐心等待,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但是胸腔中无法抑制的怒火,直冲天灵感,正一层层掀开他的头皮。 来医院的路上,鹤田中村说,有没有可能是土拍上的竞争对手。 不,没可能。 这场车祸的幕后黑手,不会再有别人。 武井保雄! 只有他这种人渣,才敢光天化日之下,制造这起车祸。 目的是置自己于死地。 其他人,动机不足,商业竞争,有输有赢,很正常。越是大企业,越习惯于这种事。 再者,一条人命和六条人命,即使在作奸犯科的人眼里,也是截然不同的。 只有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的人,他不在乎。 被武井保雄直接整死,或间接逼死的人,有多少? 可能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所以才敢如此堂而皇之。 老实说,自重生以来,李建昆还没遇到过这么嚣张的人。 他大概以为自己在日苯已经只手遮天。 以为他李建昆,无论怎么样,都是个老外,在日苯任他揉捏。 李建昆面色异常平静,但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是真动怒了,怒不可遏。 那辆黑色商务车,如果不是经过改装,加固了全车的防撞钢梁。 这一次,他会死在日苯!!! 他从不否认自己惜命。 重生一遭,他尤为珍惜。 他还有许多事没做,许多亲朋需要照料,许多上辈子的遗憾,没有弥补完。 他,还有心爱的姑娘没娶。 谁想要他的命,他就要谁死无丧身之地! 狗屁的世俗法令。 遭遇这种事,他不在乎了! 咔! 对面,手术灯熄灭。 一个白大褂率先走出房门。 “医生。”李建昆三人一起凑上去,他用英文询问,“她怎么样?” 医生用英文回话:“手术是很成功的,不过她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医生顿了顿,疑惑问:“对啦,为什么车上只有她没系安全带?” 缘由李建昆知道。 但他唇角抖动,说不出口。 她无非是想凑自己近一些…… “您接着说。” “未来二十四个小时很关键,能不能挺过危险期,要看她自己。” 李建昆一颗心沉到谷底。 在手术很成功的情况下,医生还说这种话……实在不算好兆头。 这时,医生身后传来动静。 两名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从手术室出来。 病床上,美都子气若游丝,身上插满管子。 李建昆走上前时,护士们稍微停了一下,他伸出右手,摸向美都子的额头,替她把刘海往脑后捋了捋。 “我建议,还是通知家属过来……对啦,伱是她什么人?”医生问。 “主人。” 医生:“?” “所以,我要给她做主。” 这句话李建昆是用汉语说的,他转过身,拔腿离开。 四名安保人员和富贵兄弟,一起跟上。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打电话给冉姿,让她联系新势力公司,带美都子的家人过来。” “是!”富贵兄弟齐声回话。 一群人裹挟着一股气势,刚走出这条廊道,楼梯口对面迎上来一个人,左胳膊打着石膏,弯曲着,用一根白色绑带掉在脖子上。 “他们留下来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不需要了。” 李建昆扫向身后的四名聘请的安保人员。 鹤田中村用没受伤的左手,上前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您想复仇?” “不然呢。” 鹤田中村表情严肃道:“我希望您慎重考虑,我可以想象到您有强大的能量,可这毕竟是在国外,武井保雄是正儿八经的地头蛇,据我所知,他在黑道上的靠山,是山口组。” “那又如何?” 鹤田中村:“???” 他诧异睁大眼睛,嘴唇翕合,很想解释一下山口组有多么强大。 那是日苯,乃至亚洲,最大的黑势力啊! 可是,他又觉得老板不应该不知道。 “他想干掉我,这次算我侥幸,下次呢? “我的性命受到威胁,就算他有天王老子罩着,我就该洗干净脖子让他砍吗?!” 鹤田中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想说的是:为何不走,离开日苯,暂避锋芒。 京都拿地的事,遥控指挥,也能搞定。 然而,现在,他从这位大老板身上,看出了与平常迥异的一面。 仿佛有一条巨龙,正在撕裂他的皮囊…… 带着狂暴、狰狞、威严和霸气。 拥有这种气势的人,是不可能被吓走的。 武井保雄,或许放出了一条过江龙。 但是,老板要拿什么来对抗山口组呢? 在日苯,玩黑,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第893章 十万众和一个人 第893章 十万众和一个人 噔噔噔! 快要走到医院一楼大门口时,李建昆脚步微顿,富贵兄弟第一时间绕到他身前,用身体把他护卫住。 只见门外的夜色中、靠停车区域的位置,一排车辆附近,戳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 大夏天,他们人均长衬衫。 乍一看,像是一群日苯街头最常见的商务人士。 但是这样一群人,晚上出现在医院门口,排排站,显然不正常。 李建昆很快留意到,他们身旁的汽车上,都有一个金色标志:倒菱形,菱形边框内有一个艺术体的“山”字。 这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李建昆无法抑制的怒火,再掀波澜,这帮家伙居然堵到医院来! “他们不会进来。” 身后传来声音。 这个组织能在日苯存在百年,不是没有缘故的,头目们都很聪明,定下的这些规矩,确保了人民群众不反感他们,这样才有生存的土壤。 赶来的车队,车门相继打开,跳下来几十号凶神恶煞的人。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医院这种救死扶伤的地方,他们是不会冲闯的……” 但这仅限于日苯国内。 “您、请便。” 昆仑会毕竟刚成立不久,团结需要培养和时间,真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李建昆暂时能相信的人,并不多。 事实上,他还有山口组的门路。 贸然使用,怕不是要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本来被李建昆嘱咐好好在医院修养、免去日苯那些繁缛礼节,不用相送的鹤田中村,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后方。 无奈之下,李建昆只好亲自联系在东京的冉姿,先嘱咐她去一趟新势力公司,联系上美都子的家人,把他们带过来,然后说: “打电话回港城,跟董老说,我遇上麻烦了……” 因为山口组有几个入会规矩,譬如必须纹身、要断指以表忠诚等。 然而,他对比考量过,这条门路肯定没有武井保雄那么硬实。 门口传来胎噪声。 为什么穿长衬衫呢? 避免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对方只是山口组静冈市的一名若中。 没有获得他们的支持,武井保雄不能这么嚣张。 “老板,”鹤田中村踱近说,“只要待在这儿,就是安全的。” “请问能打国际长途吗?”李建昆薅过服务台上的一部白色座机。 鹤田中村觉得,还是有必要同老板说说山口组,他肯定知道这个组织,但未必那么了解。 既然决定过来小日子大施拳脚,这边最大的社团,官方指定暴力团,一个很不稳定的安全因素,李建昆当然做过功课。 鹤田中村:“……” 服务台小姐姐早留意到门外的场面,很好奇他干了什么事,竟然把山口组给招徕,阵仗还不小。 七八辆由轿车、面包车和商务车组成的车队,风驰电掣赶来。 人们常常能看见,在地震后的残垣断壁中,一些穿着长衬衫的人,卖力救援、发放补给品。 啪啪啪啪! “我在这儿待到老好不好?”李建昆瞥向他。 “不好意思,这不能。” 她心里生出些怜悯。 山口组这个组织,说起来非常奇怪,在小日子这边,老百姓并不怕他们。 来自昆仑会。 李建昆深深看一眼门外,转身,来到一楼服务台旁,用英文对服务台小姐姐说: “你好小姐,请问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山口组最高领袖为本部组长,麾下又设本部若头、舍弟、若头补佐等职务,这些人,才是山口组真正的高层。 这个外国帅哥,麻烦大了…… 因为他们有严格的制度,不扰民、也不直接从老百姓身上捞钱,但凡发个地震——小日子这地方,地震贼多,他们保管比救援队还先到。 说白了,地方性干部。 山口组的人,表情立马有了变化,一群十来人,聚集到一起。 山口组是个国际性组织,在国外,他们就原形毕露了,无恶不作。 有什么电话赶紧打吧,打给大使馆,指不定能凑效。 大约半个小时后。 鹤田中村娓娓道来,却不知李建昆对山口组的了解,绝对比他要多。 “怎么,你们住吉会想搞事?” “到底是谁先搞事?大晚上猫在这儿干嘛?我们来接人,好狗不挡道!” “我看你们住吉会是皮痒痒了!” “想玩?冈田,我劝你最好看清形势。” … 双方人马怼到一起。 剑拔弩张。 住吉会过来的成员人数,数倍于山口组。 至少在眼前,住吉会的气焰更嚣张。 山口组中有人嗖嗖离开,显然是去摇人了。 住吉会领头一人,让手下挡住山口组的人,快步走进医院大门。 “请问哪位是李先生?”他环顾四周,说的是日语。 鹤田中村指向李建昆:“这位。” 同时心头生出些异样。 住吉会。 全国仅次于山口组的社团。 一通电话,住吉会来了三四十号人,即使在日苯,老板的能量仍然不容小觑啊…… “您好李先生,我是青山正男,奉命来接您,请跟我走。” 鹤田中村翻译了这话,李建昆点点头,正欲和青山正男一起离开时,鹤田中村又说: “我也一起走吧,我只是伤了手,待在这儿没有意义,留下安保公司的人照料我的助理,和工藤小姐……” 留在医院,他很可能出不了门。 谁知道武井保雄会不会放过他? 上了老板这条船,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所幸,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另外,他的女儿女婿,现在正在港城度蜜月和拜访亲戚。 已经通知他们暂时别回来。 他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李建昆想想自己确实需要个翻译,鹤田中村好歹凑合,他不能指望住吉会的人多么有文化,于是也就同意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走出医院大门。 前台小姐姐小嘴微张,后知后觉到,她刚刚是不是和什么大人物交谈过? 这么年轻,这么帅,还这么有势力…… 有个未解之谜是:越是漂亮姑娘,往往越喜欢二流子…… “青山正男,你摊上大事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命令!” 山口组人数不占优势,无法突破住吉会成员的封锁,眼睁睁看着目标人物被带上车,为首的冈田一郎怒不可遏。 “只有你是奉命行事,你知不知道我是接的谁的命令?” 青山正男瞥他一眼后,不再理会,钻进汽车。 啪啪啪啪! 住吉会成员相继上车,车队启动。 山口组的十来人,气得嗷嗷叫。 李建昆乘坐的是车队居中的一辆商务车,当汽车快要驶离医院时,他的余光似乎瞥到一丝火星,遂搭眼朝窗外望去。 只见医院停车场的角落,停着一辆大奔。 那丝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火星,来自奔驰车内,后座。 李建昆乘坐的商务车,不算高档,车窗玻璃全透明,对方似乎也留意到他的窥视。 嗡—— 细微的声音传来。 奔驰车的后车窗缓缓开启,露出武井保雄的脸,嘴上叼着雪茄。 他对着李建昆,吐出一口口浓浓的烟雾。 李建昆现在想的是,他如果让住吉会的人,现在跳下去干死这人渣,有可能吗? “王八蛋!”张贵目眦欲裂。 住吉会的人愿不愿出手,不知道,他显然迫不及待地想跳下去。 双方终究错了车。 武井保雄敢如此挑衅,大抵上是有恃无恐的。 而住吉会,显然并不愿意和山口组动手,否则刚才,就能把山口组的人全干趴下。 …… …… 这是位于京都郊区的一座别苑式府邸。 住吉会驻京都的总堂口。 三步一岗哨,戒备森严。 一间静室里,穿着日苯传统服侍、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纹身的年轻女人,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茶艺后,躬身缓缓退出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李建昆、鹤田中村,以及一个须发半白、五短身材的男人。 此人名叫高桥泰介,住吉会西南地区统括长,也就是话事人。 京都是他统辖的区域的大本营。 “武井保雄这个人呐,确实比较麻烦……” 高桥泰介啧了一声说: “他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山口组的传奇人物三代目田冈一雄,两人利益往来恐怕很久了,虽说田冈一雄前两年病死了,但是现在的四代目竹中正久,可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 鹤田中村翻译这话时,忍不住打了结巴。 田冈一雄,素有日苯黑道教父之称。 “不过。” 高桥泰介话锋一转,笑笑道:“李先生,您只要在我这里,他拿性命确保您百分之百安全,毕竟这是总本部长大人的命令。” 在住吉会的组织架构里,最高领袖为总裁。 总本部长,比总裁也差不了多少。 李建昆却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住吉会最多只会保证他的安全,还得在他配合、不乱跑的前提下。 李建昆表示感谢后,结束了这场交谈。 他和鹤田中村回到给他们安排的一间客房,富贵兄弟从隔壁过来,关上了房门。 鹤田中村苦笑,高桥泰介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老板,住吉会不会替我们出手的。事实上,也确实打不过。” 来之前,他可不知道武井保雄的靠山这么硬。 原本高低还有一丝期待…… 山口组虽猛,但如果武井保雄的靠山职务有限,而老板认识住吉会的核心人物,也未必复仇无望。 现在,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念想也绝了。 武井保雄和田岗雄一交好,而山口组现任组长竹中正久,是田岗雄一的教子,从辈分上讲,竹中正久怕不是要喊武井保雄一声“叔叔”。 “武井保雄那个混蛋,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咱们把他的破事儿捅出去吗?” 张贵忿忿说。 张富看了眼鹤田中村,这里面的事儿,连他都不是完全知情。 所幸,他不懂汉语。 李建昆知道张贵指的不是那些照片,而是交际花小姐提供的软盘和磁带。 那些照片一旦曝光,固然能给武井保雄带来一定麻烦,但是不足以致命。 而他也有把柄在武井保雄手上。 两人都不愿意秘密曝光,所以在这件事上,等于相互抵消了。 武井保雄知不知道他的那些软盘和磁带,被人拷贝过,李建昆不确定,这些玩意儿,的确能让武井保雄成为众矢之的,但是…… “那些东西如果拿出来,除非我现在身在机场,旁边还有一架准备起飞的飞机,否则—— “武井保雄死了。 “麻烦就会落到我身上。” 他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被监听的人相信,那些软盘和磁带他没有看过和听过? 而事实上,他看过了,也听过了。 张贵:“!!!” 这小子猛地一惊,冒出一身冷汗。 继而狠狠拍一下头,暗骂自己头脑简单。 张富幽幽叹息一声:“就是这样,结果杀了一头狼,引来一群虎。” 鹤田中村很郁闷,他搁这儿没事充当翻译,伱们好歹也翻给我听听啊…… 说啥呢,一个字听不懂…… “老大,那现在怎么办?” 张贵问,除了龟缩在住吉会的这个总堂里还比较安全,即使他们现在马上动身回国,赶去机场的途中,有没有危险,都犹未可知。 李建昆没有回话,来到榻榻米上,一屁股坐下—— 小日子的那种坐姿,他实在不会。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至午夜。他的思绪飘回到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 要说他对美都子有多少感情,是假的…… 但这个姑娘确实对他极好,此行到日苯,人家姑娘一颗心全在他身上。 他向来不在乎那些不在乎他的人。 也向来不愿意辜负那些真心对他好的人。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过会替她做主,就一定会替她做主。 这样的债,只能用血来偿! “老板,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鹤田中村突然说:“您看,您有住吉会的高层关系,武井保雄有山口组的高层关系,现在两大暴力团又都参与进来,今晚也算起了冲突,何不坐下来……” “你的意思是和谈?”李建昆斜睨向他。 鹤田中村吞咽一口唾沫道:“可是在日苯,和山口组玩刀子,没人玩得过呀。” “是吗?”李建昆冷笑一声,“我不信。” 鹤田中村:“???”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你还不信…… “你现在去找高桥泰介,我需要一部可以打国际长途的电话。”李建昆说。 “恕我直言老板,你就算从港城运一飞机人来,也没用啊,您知道山口组有多少成员吗?” 鹤田中村嘴角满是苦涩,艰难道:“这个创立于一九一五年的暴力团,经过七十年的发展,现在可以说是他们最鼎盛的时期,成员多达十万之众!” “谁说我要运一飞机人过来?” 李建昆淡淡道:“我只请一个人。” 鹤田中村:“???” 虽然有些无礼和冒犯,但现在他望向李建昆的眼神,确实是看白痴的样子。 ps:今天一更,在绿皮火车上,陪媳妇儿去义乌进点货,接下来几天,更新应该都在晚上。 第894章 猛人 第894章 猛人 “建昆,我上次就和你讲过,他早有意和你结识,只是由于身份的缘故,怕你未必想结识他。” 电话那头传来董浩芸中气不足的声音。 这位老爷子前世一九八二年便过世,突发心脏病死在地铁上,这一世经李建昆提点,避免独自出行,且格外重视医疗防护,在公司和家里都配备有私人医务室。 不过多撑了三年。 大抵上也快到极限了。 “从你夺太古洋行,揭露施怀雅家族早年贩卖猪猡的罪行时,他就拍手称快过,包括一系列打击英资财团的事。 “他虽然在他的行道里无人敢招惹,但你却做到了他、包括他的父亲,一直想干却没干成的事,所以这小子多少对你是有些崇拜的。” 住吉会京都总堂府邸的一间客房内,李建昆握着话筒说:“他父亲……” “在美国,已经退居幕后了。” 原本,李建昆想请的人是这个父亲。 “走走走,都走,我最后。”壮汉没好气道,倒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尤其是那位遭罪不轻、想要快步去报警的勇者兄,吓得双腿一哆嗦。 获救后,勇者兄举双手承认错误,再不提报警的事。 舱门打开之后,离得更近的头等舱区域内,却没有一名旅客有动作。 稻川会。 不过当看见有两辆车上,都有一个带稻穗和种子、乍一瞧像日苯农业部的标志,多半旅客又有所恍然,纷纷挪开视线,不去和戳在汽车旁候着的一群西装革履的家伙对视。 这下快跑起来了。 壮汉扫一眼车队旁边,一边踱步走过去,一边用中文问:“他们来干什么?” 要知道,这是大板机场内部,能把车开到这里接人,能量非同小可。 此人旁边还围坐着几个好像木头桩子的男人,个个肌肉虬结,都不输他。 但绝不是去报警,而是奔命…… 但是现在,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了。 旁边的黑色车队旁边,一群西装革履的人,齐刷刷躬身。 呼! 壮汉说到做到,带着自己的人马,最后才走出舱门,他张开双臂,闭起眼睛感受着:“日苯别的不说,环境和女人还是可以的。” 所谓指定,即得到官方认可的意思。 听说过一些关于对方的事迹,是道上少有的儒雅之士,擅于用脑,办事靠谱。 也是有所耳闻的。 哐哐哐! 又把这位勇者摁在地上一顿摩擦。 其他旅客这才敢有所动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在许多国家的飞机上,是没有明令禁止吸烟的。 …… 令他多少有些头疼。 电话那头,董浩芸说。 至于这个儿子…… 不仅是这些旅客,包括空姐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一个浑身肌肉疙瘩的壮汉身上。 那位衬衫上血迹斑斑、半边脸肿得老高的勇者兄,走出舱门时,余光瞥向后方,满脸阴鸷。 李建昆暗吁口气:“那就好……” 唰唰! 呲! 客机的舱门打开。 噔噔噔! 随后三步做两步,跳下舷梯。 …… 抗议显然无效,这位小日子的勇者,被壮汉砸掉两颗后槽牙,还嚷嚷着要报警,壮汉听罢……卧槽,老子抽根烟,你要报警抓我,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唯有挨他坐着的一个戴眼镜的大叔,文质彬彬,谈吐得体,看起来人畜无害。如果不是他,之前飞机有可能被迫返航。 瞎! 这一幕也使得还没有走远的其他旅客,和舷梯上恭送旅客的空姐们,齐齐瞪大眼睛。 “狗屎! “动啊,都看着我干嘛? “我可是很有礼貌的。” 能坐头等舱的人,都不算普通人,飞机升空不久后,因不满壮汉抽雪茄,有人起身抗议过。 飞机外面,停着几辆黑色轿车和商务车。 机组的人怎么劝都不好使,最终还是和壮汉坐一排的眼镜大叔,上前拉住壮汉,才避免了勇者兄很可能半身不遂的命运。 “你也别太担心,以他父亲的智谋,既然敢把东亚这么一大摊子事交给他,又怎么会没有安排呢,他身边有‘军师’的。” 日苯第三大指定暴力团。 一架从港城飞来的航班,刚刚抵达大阪机场。 没有标志的汽车旁,有人同样用中文回话:“得知您要来日苯,他们说什么也要过来迎接一下。”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的?”壮汉眯眼。 回话的人先是一怔,接着啪地一声,反手给了自己一记大耳光:“少龙头,我的错!” “晚点再跟伱算账。” 这时,稻川会领头的人已经凑上来,此人名叫西山耀,稻川会本部干事长,排名前五的核心人物。 被称呼为少龙头的壮汉,勾搭着他的肩膀,揉揉他抹了发胶的大背头,拍拍他胸脯,敲敲他裤裆。 西山耀陪着笑脸,说着一些“您一路辛苦”的话。 日苯三大暴力团,互相之间既有合作,也有斗争,其中山口组野心最大,和港台道上的势力一直不对付。 稻川会恰好相反,施行的是和港台道上的势力交好的策略。 啪啪啪啪! 一行人上车。 壮汉带着眼镜大叔,坐上了一辆没有标志的黑色商务车,刚刚扇了自己一耳光的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请示: “少龙头,是在大阪先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回东京?” 他们在日苯也有势力,不过组织的许多势力,现在都在往白道上发展。 最大一家公司,在首府东京。 “去神户。”壮汉说。 “?” 事实上,少龙头这次过来做什么,组织在日苯的这些人,还没有弄清楚。 原本他们还在想,如果是视察公司,为什么不坐飞往东京的航班?但是……咱也不敢问呐…… “我说去神户。” “是!” 去神户,那么少龙头此行的目的,大抵上和山口组脱不开关系。 那儿是山口组的创始地和大本营。 这时,坐在壮汉旁边的眼镜大叔问:“都到大阪了,不先去京都见见人?” “不,我路上改主意了,”壮汉说,“见人空手好意思的,不得有个伴手礼?” 眼镜大叔耸耸肩,不置可否:“不过你悠着点,收收你的性子,咱们是来解决事情的。” “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车队便大剌剌直冲神户。 至于说就这么冲向山口组的大本营,会不会有危险,那不是应该担心的问题。 …… …… 竹中正久在一间静室里面壁而坐,最近社团里的事务弄得他十分伤神,尤其是和“一和会”山本广的斗争。 这个山本广不是别人,正是他上位之前,山口组的代组长。 因不满他上位,带着人马从山口组分裂出去,成立一和会。 数月前的那场刺杀,仍令竹中正久心有余悸,他中弹侥幸逃过一劫,但他的副手,山口组的二号人物,却命陨当场。 他这个仇当然要报。 也必须给组织、手下人,包括他自己,一个交代。 但是山本广,论起在道上的资历远比他要老,并不容易对付。 哎…… 他重重叹息一声。 外人只看到山口组现在貌似繁盛,却看不见表面之下的裂痕和混乱,杀手出身的竹中正久,现在只恨自己的脑瓜子不太好使,很多东西捋不顺……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竹中正久微微皱眉,睁开眼睛:“进。” 一个身影推开木质房门,躬身走进来:“组长,有客到访……” “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他的话……您可能得见见。” 竹中正久诧异扭过头:“谁?” “司徒猛。” 竹中正久愈发惊诧,从草席上起身:“他来了?他来我们山口组总部干嘛?” 对面的人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该死的,他最好有点好事,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做掉他!”竹中正久骂骂咧咧,某种程度上讲,他和司徒猛算是一路人。 都是暴脾气。 “组长,万万不可!” 竹中正久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表情:“放心吧,我有分寸。” 不多时,在一间会客室里。 竹中正久见到了司徒猛和他的眼镜军师,也是翻译。 这位眼镜军师,会五国语言:中、英、日、意、俄。 双方一见面,空气中仿佛便激起一丝火花。 他们双方所代表的组织,恩怨可以追溯到本世纪初叶。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寒暄。 司徒猛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扔到竹中正久身前的红木茶桌上。 眼镜军师替他发了言:“这个人,想必竹中组长应该认识。” 竹中正久拿起照片瞅了瞅,他认识个毛。 倒是他旁边戳着的一个幕僚,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竹中正久这才露出恍然表情,抬起手,扬了扬照片:“怎么了?” “这人,我保了。”司徒猛说。 竹中正久挑起眉头:“司徒公子好大的威风,是不是我们想动的任何人,你司徒公子跑过来说一声‘我保了’,我们就得作罢?” 这里可是日苯。 他们山口组是最大的指定暴力团,日苯的地下世界,山口组说的算! “不然呢?” 司徒猛躺靠在古董椅上,跷着二郎腿:“你以为我稀罕天天往你们这儿跑?我既然来了,我要保的人,那我就保定了。” “哼!” “反正话我已经撂下,你要是不信邪,可以再动他一个试试。” 啪! 竹中正久拍桌而起,怒目相视:“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 竹中正久:“……” 司徒猛缓缓起身,与他争锋相对。 “司徒猛,在日苯还轮不到你撒野!” “那你让人干死我呀。” “你……” 别说竹中正久不敢,这个星球上,也没有任何地下组织敢,至少在堂而皇之地情况下。 要干,也是暗杀。 还不能被司徒猛所在的组织,查出一丝端倪。 “好啦好啦。” 眼镜军师见火候差不多,起身打圆场,先拉扯着司徒猛坐下,随后望向竹中正久。 他隔空指了指桌面上的照片,问:“竹中组长了解这个人的身份吗?” 竹中正久微微侧头,他的幕僚再次凑到他耳边嘀咕一句。 “不就是一名富商吗?” “不不,”眼镜军师笑着摆手,“如果只了解到这个层次,我只能说太片面了。” 他再次指指照片: “此人是港城首富。” 嚯! 竹中正久抓起照片,忍不住仔细再瞅两眼:“他、港城首富?他才几岁?” “是与不是,竹中组长可以调查嘛,这事儿还能作假么。”眼镜军师笑脸不变。 竹中正久盯着照片,微微皱眉。 “所以竹中组长应该明白,这个人一旦在日苯出事,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也绝不仅仅是道上的事。” 眼镜军师收敛笑脸: “我相信以竹中组长的睿智,其中利弊自然能权衡清楚。” 要说原本话说到这里,竹中正久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偏偏这时,等得不耐烦的司徒猛开口道: “跟他墨迹个屁啊,告诉他,他敢对李先生不利,那就是和我司徒猛作对!” 眼镜军师拍了下脑门,我的小祖宗啊,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果不其然,竹中正久火气蹭蹭窜:“送客!” 尽管不敢干死司徒猛,但是轰走他,竹中正久还是够胆子的。 谁还不是个暴脾气…… 房间里,只剩下竹中正久和他的心腹幕僚。 “妈的,这个司徒猛,老子真是……” “组长,为了一个武井保雄,很不值当啊。” “可,他是田岗大人的朋友。” “说句大不敬的话,田岗大人毕竟不在了。” 竹中正久来回踱步,只要一想起司徒猛他就来气:“这小B崽子态度如果好点……你看见了吗,他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 “洪门嘛。”幕僚苦笑一声。 现在外面盛传,山口组有十万众。 加上根本没成为正式组员的、那些街头小混混还差不多。 事实上,山口组的核心成员,只有一万来人。 还被山本广带走了几千人去一和会。 而洪门,有九十万众! 遍布世界各地。 这个星球上都没有比他们势力更庞大的地下组织。 诚然,洪门在日苯没有指定暴力团,势力也不及山口组,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山口组一旦开罪洪门,在外国的势力,处境将会变得非常艰难…… 司徒猛是谁? 他的爷爷,曾在一九四九年,出现在大陆首府的某座城楼上,紧挨着致词的人站着。 而他们司徒家在洪门的权柄,现在已经交接到他手上。 这个人,上位还不算久,但假以时日,他会成为这颗星球地下世界的王! ps:凌晨四点起来码的,不确定今天还有时间没…… 第895章 好大的野心 第895章 好大的野心 “快请,快请,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对于司徒猛的突然造访,住吉会西南地区统括长高桥泰介,可谓兴师动众,亲率左膀右臂,到府邸门口迎接。 同时一脸黑人问号。 让他一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缓缓落下去的是,看对方的架势,不像来找茬的。 因此,多了抹惊喜。 不过高桥泰介还算有点逼数。 他只是住吉会的一名地方性干部,身份和司徒猛好比萤火之于皓月,可不会认为司徒猛是专程来探望他的。 然而即使这样,仍令他觉得倍儿有面子。 要知道,有一回他们住吉会的总裁去东亚某国,想要拜会司徒父子,都没碰上面。 2、洪门对小日子,绝对不感冒。要知道,洪门又称天地会,组织的宗旨是驱除胡虏,恢复中华,抵御外来侵略。 他父亲并非他爷爷亲生,是爷爷收养的孤儿。 在爷爷看来,他父亲更适合继承其在洪门的衣钵。 …… 司徒猛之所以对他是这样的态度,也不仅仅是因为李建昆夺下太古洋行、两次大败英资财团,还有不少大陆传过来的消息。 正是他奉总本部长的命令,收留的招惹到山口组、外面已无容身之处的港城落魄富商一行。 致公D。 司徒猛有几位伯父和姑姑,现在都在大陆生活,是他爷爷的亲生子女。 爷爷,在司徒猛心中,是一座不朽的丰碑。 高桥泰介一番话还未说完,却是已经明白,他这儿到底是什么把司徒猛吸引而来。 “不知司徒公子这次过来……” …… 尽管对司徒猛不算了解。 他是没见到司徒猛刚才跨进府邸大门时,犹如回到自家后花园一样的、六亲不认的步伐。 高桥泰介躬身道:“马上安排。” “所图甚大。”李建昆在他耳边说。 富贵兄弟和司徒猛的保镖,都在门外守着,事实上,不守也没关系,高桥泰介把半径十米内的人全撤走了。 只见院内,迎面走过来四个人。 司徒猛见他不难结交,本性也回归了一点,凑近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李先生,你如果现在想回去,我马上带你走,要是在日苯有什么图谋……” 但有三点,李建昆是能肯定的: 1、司徒家族的爱国情怀,毋庸置疑。 毕竟还要人家帮忙。 因此,他们家现在倒是过上了高人一等的生活,而他那几位伯父和姑姑,在大陆都只是普通人,从事正规工作。 那你找我们住吉会干鸟啊? 他却不知,李建昆还真不认识司徒猛,初次见。 静室里,檀香袅袅。 不过司徒猛并非第一次见他,早在报纸杂志上见过他很多次。 在漂亮国出生,去过许多发达国家的司徒猛知道,这是一条正确道路。 大陆传来的消息,这位李先生颇有他爷爷当年的风采,为国家的强大不遗余力地发光发热,研发出全世界最先进的光刻机,在特区大兴土木建设芯片产业园等等,试图科技兴国。 再者说,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这座府邸里没有懂汉语的人。 女仆奉上茶水后,躬身倒退出房间,并带上房门。 令高桥泰介瞪大眼珠的是,司徒猛看见四人后,唰地一下加快步伐,三步做两步上前,身上那股混世魔王般的气焰,尽数收敛,拱手行礼,毕恭毕敬: “李先生。”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偷听,五分钟前,他接到总部来电,专门询问司徒猛到访一事,命他拿出最高规格招待,并且总部已经派人过来。 3、洪门和山口组搞不到一块去,双方的恩怨能追溯到一战时期。如果不是山口组创立于一九一五年,或许还要往前推,因为洪门创立已有三百多年,经历过倭寇侵犯我国沿海的年代。 “你好。”李建昆伸手和他握了握,心想这也不浑嘛。 所以有些事儿透露给司徒猛,没有问题。 他心想,卧槽,你丫认识这个小霸王,这小霸王还对你如此尊敬…… 高桥泰介:“???” 眼镜军师适时翻译。 这才是司徒猛敬重李建昆的主要原因。 同时,洪门在那儿也有个正规组织—— “那谁,”他扭头说,“准备一间静室,我要和李先生商谈要事。” 司徒猛眼神猛地一亮,只差没吼出来“好好好”。 鹤田中村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司徒猛到底是何方神仙,竟然能让住吉会的西南统括长,这么低声下气。 同时对老板的能量,再次刷新认知。 心有期待。 毕竟谁也不想出门冷不丁地被大货车撞…… “……我和山口组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这一段李建昆毫无隐瞒,从来京都拍地,讲到交恶武井保雄,再牵扯出山口组。 嘭! 司徒猛一拳砸在地板上。 这地板但凡水货一点……不是纯实木的,只怕要砸出一个坑。 他望着李建昆头上缠绕的纱布,怒火中烧。这么个人,整个大陆现在仅此一个,居然差一点命丧日苯! “我来日苯的最终目的,是想获得一些电子业的高科技技术,不得不承认,他们在相关领域,许多技术现在都是世界领先,乃至于第一。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在港城收购了不少电子和半导体公司,还被拉进了黑名单,进口不到材料。 “所以这些技术我们必须掌握……” “但是,这类高科技核心技术,不可能轻易获得,正常来讲,甚至可以说根本得不到。”眼镜军师插话。 李建昆点点头:“所以要实现这个目标,又产生了一个子计划:我要赚很多很多日元,同时在赚钱的过程中,把势力和影响力渗透日苯。 “这样一来,使出钱和权两把剑,才可能有所斩获。” 司徒猛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你要在日苯长住。” “今年肯定要住一段时间,做些布局,后面大概率也会时常过来,所以安全问题必须解决,先不提怕不怕死的问题,比如发生这回这样的事,会打乱我的计划,今天原本要去土拍会上竞拍一块非常重要的地皮。” “我送伱去。” “已经结束了。”李建昆指指手腕上让美都子帮忙去买的一块万国表。 值得一提的是,美都子熬过了最危险的二十四小时。 不过医生的原话是:病人伤势依然很严重,不敢保证后面不会有突发状况。 “你可以放心,过来这边之前,我先去了神户的山口组总部,量他们也不敢再动你!” “哦?”李建昆心想竟然还带了礼物,谁说这家伙浑的,不是挺能处么。 “不、一定。”眼镜军师突然说。 嗯? 司徒猛瞪眼望向他:“山口组敢跟我对着干?我踏马把他们在海外的势力连根拔起!” “换前几任山口组组长不会,但这个竹中正久——” 眼镜军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啊,此人是杀手出身,性情暴戾,这种人你要是顺毛摸还好点,跟他拧着来,他一热血上头,干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司徒猛硬是无法反驳,狠狠挠了几下头皮。 李建昆微微蹙眉。 单听竹中正久这个名字,他还以为是个智囊型的人物,没想到是个莽夫。 这就愈发不好搞了。 “妈的,其实真要和他硬来,就算在日苯,也不必怂他,我可以让稻川会听我的,李先生你自己在住吉会也有关系,住吉会愿意得罪山口组庇护你,显然关系匪浅,洪门再站出来给住吉会吃颗定心丸…… “住吉会和稻川会联手,并不弱山口组多少。” “你少说了一方可用势力,”眼镜军师提醒道,“山本广的一和会。” “对!”司徒猛大腿一拍,“再加上一和会,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一和会?”李建昆疑惑,有些陌生,但似乎又在哪儿听过。 “山本广是田岗雄一死了后,山口组的代理组长,资历很老,原本以为等正式选组长时,肯定能转正,哪知道后来田岗雄一的遗孀公开支持竹中正久,影响很大,山本广被这么个晚辈截胡,自然不痛快,山口组一万核心成员,被他带走六千分裂出去,成立了一和会。” 司徒猛解释道: “这两派现在闹得不可开交,不久前,竹中正久遭遇刺杀,中了枪,差一点嗝屁,同行的山口组二号人物直接挂了,幕后指使正是山本广。” 李建昆若有所思:“这个山本广还挺牛。” “牛个啥呀,找杀手偷袭罢了,双方正面硬刚,山本广一个回合都活不过,一和会毕竟刚成立,全靠他带过去的那些原山口组的老人撑着,山口组的外围成员,数量有八九万。 “现在山口组要报复他,躲着都不敢露面,那些老人陆陆续续也被山口组招回去不少。” 叮! 脑子里仿佛响起一个声音 李建昆想起来了。 山一之争! 日苯历史上最严重的黑势力火拼。 持续了好几年。 受山口组和一和会的影响,日苯几乎所有社团都卷入其中。 他记得……当然名字他记不清,山口组的组长好像最后挂了,而一和会的会长,只是宣布隐退,并解散一和会,向去死的山口组组长谢罪…… 这个一和会会长,显然就是山本广了。 要这么说,这人还是牛啊,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把山口组组长和二号人物全干掉了,并且以一己之力挑起全日苯的黑势力火拼,持续数年,最后居然屁事没有…… “少龙头,你这个联合稻川会、住吉会和一和会,对抗山口组的点子虽然不错。” 眼镜军师摇摇头说:“但我想了想,还是不妥。 “李先生要的不是打击山口组,他只是想确保自身安全,如果这样一搞,反倒会让形势进一步恶化。 “到时竹中正久再傻,也能想明白,这三方势力为什么一起对付他,以他的性情,李先生待在日苯只会越来越危险,除非像现在这样,找个‘碉堡’,不出门,但那样李先生的计划照样无法实施。” 司徒猛两条浓眉连成“一”字,说的也是…… “他娘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找人直接把竹中正久做了!” “这行,不过只怕不好办,他刚遭遇刺杀,现在身边的防卫力量肯定像铜墙铁壁一样。” 司徒猛:“……” “那就不要让竹中正久知道。”这时,李建昆突然说。 司徒猛和眼镜军师齐齐看向他,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联合稻川会、住吉会和一和会,对抗山口组,竹中正久肯定能想到是洪门在背后推波助澜,从而想到你我。” 李建昆看一眼司徒猛说: “那如果只是一和会单挑山口组呢,以双方现在势如水火的局面,竹中正久还会联想到你我身上吗?” 司徒猛挠挠头:“那、应该不会。 “可是、一和会挑不过山口组啊,根本不敢正面硬刚。” 李建昆笑笑说:“你们刚才说了,山本广带走的山口组核心成员,比现在山口组剩下的还多,等于说精锐力量,管理能力,一和会并不缺。 “一和会还缺啥?” 他自问自答: “无非是外围成员,更多的人马。 “这种人,不难招收吧?以山本广在道上的老资历,身边还有那么多以往的山口组核心成员。” 眼镜军师眸子里泛起光,顺着话说:“不难招,只要,有钱。” 司徒猛下意识点头:“对对,一和会现在的情况,招人也不能讲究什么,只要撒钱,招兵买马不难。 “不过,想要招到能对抗山口组的人马,可不是一点点小钱能解决的,山本广没有……” “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李建昆打断他问。 司徒猛:“?” 眼镜军师深深看了眼李建昆:“李先生这是……另有所图啊。” 李建昆微微一笑,也不否认。 以上的一席话,确实使他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更让他看到一个机会。 一个……主宰日苯地下世界的机会。 司徒猛能让稻川会听令。 董老有住吉会的关系,另外司徒猛似乎也有点。 如果再能拿下山口组…… 日苯三大指定暴力团齐活儿。 往后在小日子的道上,谁还敢动他一根汗毛? 这样一来,对于他的计划,更具有深远意义。 一个社会的权柄,无非掌握在黑白两道手上。 “我想扶山本广上位,坐到山口组组长的位置上,从长远来讲,这对我的计划有益;短期来讲,只要山本广扑得够猛,山口组怕是也无暇分身顾忌我这个不重要的人。” 李建昆望向司徒猛,嘴角含笑:“你年长我几岁,我喊你猛哥吧。 “猛哥,还希望你帮个忙,找到山本广,撮合我俩暗中见一面。” 司徒猛先是一惊,继而虎躯一震,咧嘴傻笑起来:“包、包在我……你猛哥身上!” 这是眼镜军师第一次见到少龙头结巴…… 同时心生异样: 这位李先生,实非常人呐! 扶植山口组组长这种事儿,他居然也敢想…… 不过眼镜军师又分析认为,以山本广眼下的局面、他的资历,以及竹中正久不太聪明的脑瓜,却也未必没有可能。 机会! 一个在号称铁板一块的山口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机会。 被这位李先生,一眼洞悉。 第896章 夜会 第896章 夜会 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盲音,一栋位于静冈市的普通民房内。 山本广手里抓着话筒,良久没有放回到座机上,眸子里没有焦距,神游天外。 “老大,会不会是个圈套?” “不可能!老大,洪门什么时候和山口组合作过?司徒猛那个混世魔王,岂能替竹中正久办事?” “我认为,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日苯和别的地方都不同,没有官方指定的身份,洪门想在这儿发展势力,很难。现在的局面,让洪门看到一个机会,尽管没安好心,但事情应该是真的。” … 旁边,山本广的几名心腹,议论纷纷。 “要见我的不是司徒猛,另有其人。” 啪! 山本广放下话筒,望向左右。 “谁?” 车队在茶园深处的一排小木屋旁停下。 西装革履,戴着银边眼镜,梳着三七分发型,五旬上下。 这座茶园属于附近一个叫吉茗村的产业,即使后面有山口组的尾巴,到茶园门口,他们也该止步了。 简单寒暄,搞明白称呼之后,山本广迫不及待问:“司徒公子在电话里说,李先生能给我想要的。” 坦率讲,李建昆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 任何助力他都必须争取。 一路向北,进入山区。 竹中正久现在满世界找他,想要他的命。 “老大,要去会面吗?” 只是……这才几岁? 似乎还是个外国人,他能带给我什么助力? 心里怎么想的,山本广没有表露出来,仍热情招呼李建昆二人坐落,亲自沏茶。 啪啪啪啪! 山本广嘴角泛起苦涩,既然能判断出来,这并非一个圈套。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带来的保镖也在屋外守着。 包括司徒猛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进屋,只有李建昆带着眼镜军师走进去。 山本广了然,此人便是司徒猛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位。 还没满周岁的一和会,根本无法和山口组硬拼。 “人马?” 他还有选择吗? 刺杀竹中正久失败,造成的后果正在逐步放大。 斯文败类。 在一间亮灯的茶室里,李建昆见到了山本广。 “不是……这么说司徒猛只是个传话筒?以他的身份和脾气,谁能使唤得动他?” 李建昆脸上挂着淡笑,点了点头。 面对手下的追问,山本广摇摇头:“司徒猛在电话里没说,他只说这个人能给我想要的。” “你的贵人。”陈庆德说。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一座茶园。 “庆德君,这位是?” 山本广起身见礼,对于司徒猛的军师自然不陌生。 “稻川会或住吉会?也不对啊,我觉得司徒猛不可能替他们当传话筒,再说,无论是哪一家,都不足以帮助我们对抗山口组。” 事实上,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当年陈庆德还跟着司徒猛的老爹时,有一回山口组和蛙岛那边起冲突,事情闹得不小,调解会就是由陈庆德主持的,山本广也在场。 “我有两个问题: “1、你为什么要帮我? 午夜,几辆汽车驶离住吉会西南地区、位于京都的总堂口。 他需要一个翻译。 …… 不过一路观察下来,并没有。 不过无所谓了,他也不是过来交朋友的。 司徒猛的车队,哪怕是被监视跟踪,都可视作为对洪门的一种挑衅。 …… 他需要助力。 他只能东躲西藏,犹如丧家之犬。 “2、你能给我什么?” 李建昆端起用白瓷茶盏盛着的茶水,轻轻嗅着茶香,不紧不慢说道: “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对你的帮助,也是一项投资。” 他抬头望向对面: “我帮你上位,你要替我办事。” 山本广沉声问:“一场交易?还是想把我当做傀儡?” 李建昆呵呵一笑:“重要吗? “有些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 “以山本先生你现在的处境,别提实现心愿——成为日苯最大暴力团的掌舵者,什么时候会被竹中正久抓住,身首异处,很难说。 “你的一和会,想要对抗山口组,还差得远。 “而且据我所知,差距仍在扩大,伱带到一和会的老山口组成员,正在陆续回归山口组……” “行啦!这些事不需要你告诉我!”山本广打断他,像是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野猫。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来情绪: “你又能怎么帮助我?” “你现在最缺什么?”李建昆反问。 “人!” “不,你缺的是钱。” 李建昆手指轻敲红木茶桌,缓缓说道:“有了钱,原本愿意跟随你的那些老山口组成员,就不会离你而去。 “有了钱,招兵买马并不难。 “反过来说,就算我现在给你十万人马,你也养不起。” 这话山本广没法反驳,确实,比起人马,他更缺的是钱,有钱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山口组为什么能称霸日苯黑道近百年? 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山口组有钱。 远比住吉会、稻川会这些个势力更有钱。 除了在本国经营着不少黄、赌、借贷等生意外,山口组在海外许多地方也有势力,经营着一些更赚钱的买卖。 山口组的年收益高达数百亿日元。 放眼整个日苯,如果把山口组看作一家企业,都能排在很靠前的位置。 当然,山口组的开销也不小。 组织人员众多,即使是那些外围小弟,至少也得让他们有个温饱,不然饿着肚子谁会跟着你混? “您能给我多少钱?”山本广的态度里多了些讨好之意。 “我说过,我会帮你上位,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让我看到你也在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达成目标。”李建昆说。 “这是自然,和山口组,和竹中正久的梁子,一天没有彻底摆平,我的生命时刻受到威胁,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实现你所指的目标。” 山本广顿了顿,道:“但我希望得到一个具体承诺,您的话太含糊,使我无法放开手脚做事。” 李建昆从衬衫的胸口兜里,取出一张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支票,摊开,放在身前的桌面上: “这是一百亿日元。” 咝—— 山本广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眸子里泛起绿芒,亮得吓人。 连眼镜军师都暗自咂舌,他只知道,这位李先生今天让人送了一张支票过来,但是具体金额就不知道了。 这样的大手笔…… 决定要干的事,绝不缩手缩脚。 搁他们道上,这种人叫作枭雄。 山本广够着头,已看清支票上那一长窜的零,眼睛由绿转红,伸手来抓…… “嗯?” 不过,不等他碰到支票。 又被李建昆收回胸口兜。 “给你这张支票之前,还得走个程序。” 李建昆似笑非笑说:“尽管山本先生可能没这么想,但是我必须要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拿钱,不办事。 “或者,翻脸不认人。” 山本广眼皮微跳,刚才他还真这么想过。 此人没安好心,谁甘心做别人的傀儡? 暂且答应下来,用他的钱,实现自己的目标,等自己上位掌权之后,就算不听令于他,他又能怎么样? 与洪门交好,顶多使山口组在海外的利益受损。 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损失。 成功哪有不付出的? 至少比他给别人当狗强。 李建昆望向身侧,眼镜军师会意,从拎进来的一只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资料,递给山本广。 后者拿在手上观看起来,越看,脸越黑。 这份资料上记载的内容,全是山本广的罪恶史,比如某年杀了谁,或某年指使人杀了谁,包括几个月前,派人刺杀竹中正久,导致山口组的二号人物当场挂了。 然而,即使这些事道上的人,甚至包括警方,都清楚是山本广干的。 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山本先生,你需要在这份资料上签字画押。”李建昆说。 “在这上面签字,我不等于把命交给你了?!”山本广勃然大怒。 李建昆摊摊手说:“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了,绝不勉强。” 他慢悠悠道: “按现在的局势,你能抵抗住竹中正久的报复吗?没有强大的助力,又能活多久? “一边是性命朝夕不保,一边是问鼎日苯黑道。 “反正……你自己看吧。” 山本广冷笑道:“我问鼎?我看是你问鼎吧!” 李建昆呵呵一声:“既然山本先生无意,那就再见吧。” 他说罢,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坐得他腿酸屁股蛋疼,浑身不舒坦。 眼镜军师跟着起身。 两人向门外走去。 三。 二。 … “等等!” 背对山本广的李建昆,嘴角弯起,和差不多表情的眼镜军师,相视而望。 一个笼中困兽,是没什么选择余地的。 而且山本广还是个极不心甘、极有野心的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自从转正失败,被竹中正久一个晚辈夺权后,这是他离日苯黑道魁首最近的一次。 错失这次机会,或许再也不会有。 没几个胆大包天的富豪,敢扶植山口组的组长,即使有这个胆,没有洪门这样的盟友,也很难付诸于行动。 是的,山口组的组长。 如果当初还有别的选择——他已是代理组长,竹中正久获选成为组长后,他该何去何从,走回头路?山本广根本不想创立一和会。 而李建昆的扶植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山本广解散一和会,竖起山口组元老的旗帜,和竹中正久“再续前缘”,接着撕。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心有灵犀。 三人再次围坐到红木茶桌旁…… 第897章 猛哥的复仇艺术 第897章 猛哥的复仇艺术 日苯社会上突然有了两个山口组。 一个是竹中正久领导的山口组,另一个则是山本广领导的山口组,二者名字一毛一样。 只不过为作区分,山本广领导的山口组,又被称为神户山口组。 加上山口组的创始地作为前缀,山本广面对记者公开解释过,他认为他比竹中正久,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上讲,都更适合执掌山口组。 同时对着镜头,他强烈谴责了山口组三代目田岗雄一的遗孀。 控诉她一个在山口组没有任何职务的女人,靠着三代目执掌山口组近四十年的余威,因为某些“肮脏的、龌龊的”交易,公开支撑竹中正久,从而导致了一场错误的选举。 他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子。 让篡位夺权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另外,山本广还嘲讽了竹中正久上位之后的“业绩”,他的原话是—— 竹中正久砸光了房间里能砸烂的最后一只花瓶。 最后又以赤裸裸的利益诱惑,收买人心。 这天傍晚,司徒猛在京都郊区临时落脚的一座宅院,被人包围了…… 看看山本广的这套操作: 谁还没点势力和背景? “找!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山本广,干掉他!” 主要是被惯的,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大亏——被人抓住犯罪把柄,还反过来要挟一把。 竹中正久:“……” 这事儿得赖竹中正久,以他的脾性和地位,自然不会跟武井保雄这样讲: 你要对付的那个人,背后有靠山,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 是,并非每个小日子都是坏人——后世遇到类似的情况,网上总有人这么说。 使他的讨伐变得师出有名。 最明显的变化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山本广的阵营…… 这一切,李建昆也看在眼里。 和李建昆所想一样,竹中正久现在还哪有功夫管他,忙着和山本广掰命呢。 这口气,武井保雄咽不下。 “该死的老东西!” 竹中正久确实有些胆寒了,以至于决定带头打破山口组长久以来的某些规矩,比如不扰民、不让民众感到害怕等。 “他应该找到盟友了,组长,你可从不缺敌人。” 此消息一出,引发轩然大波。 鹤田中村回归工作岗位,继续在京都四处拿地。 后来他想了想,搞明白了缘故:小日子欠咱们太多…… 不仅是山口组内部,整个日苯黑道,都开始暗潮涌动。 一塌糊涂! 他表示,如果由他正式执掌山口组,山口组接下来一年的收益将上涨三分之一,每一名成员,包括外围小弟,都至少能提高百分之十的待遇。 未免过于丝滑…… 最近一直和他一道的李建昆,自然也住了过来。 而那些人,皆是位高权重的角色。 他一个杀手出身的小弟,坐上现在的位置,不难想象给组织立下了多少功劳,干掉过多少心腹大患。 问题是,他们欠咱们的债,还了吗? 他们九成九的人甚至都不承认。 不过有一个人,仍对李建昆念念不忘。 作为幕后黑手,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然后拿三代目的遗孀“干政”说事,杜撰了……好吧,也不算杜撰,大嫂这么帮竹中正久,竹中正久又怎么会亏待她? 山本广这一套组合拳,打得他措手不及,更令他感到震惊。 日苯民众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环境变得越来越不安全,暴力团开始公然街斗厮杀,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 他则趁司徒猛还在日苯,开始陆续接触住吉会和稻川会的高层…… 山本广当然没有这样的脑子,要是有,他早这么干了。 腥风血雨,愈演愈烈。 “山本广大肆招兵买马,又对那些墙头草大撒钞票,他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司徒猛可不稀罕住在别人的堂口里。 不过,他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好爸爸…… 呯咚! 先主动解散一和会,重拾山口组的名号,让他摆脱了叛徒的标签。 那些血债,你不讨,我不讨,这样就对了? 他李建昆从不标榜自己是好人,至少在他的观念里,有能力,有机会,他就得讨! 爱谁谁。 况且,竹中正久很不满司徒猛赤裸裸的威胁,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对李建昆下手。 于是乎,也知道最近不好麻烦山口组,但又等不及的武井保雄,得知李建昆搬出了住吉会的西南总堂口,便纠集自己的要债人马,冲过来了。 哐当! 好像以往上门要债一样,宅院的大门被大力踹开。 武井保雄的要债团,一窝蜂涌进宅子,人均晃着膀子,面带厉色,气焰嚣张。 富贵兄弟和司徒猛的四名保镖,结伴出现在前院。 6VS30 。 “喂!你们几个,赶快让那姓李的出来磕头!” “他如果跪地求饶,我们老板大人有大量,说不定会放他一马。” “你们有没有住吉会的人,我劝你们最好别插手,知不知我们老板的背景?” … 武井保雄的马仔们一边叫嚣,一边从中间分出一条路。 武井保雄叼着雪茄,单手插兜,好像走红毯似的,来到人群最前方。 然而,不等他站稳…… “打!” 张贵想揍他已经很久了。 武井保雄心头雾草一声,原路返回,只是退回去的姿态远没有刚才那么潇洒,被小弟用人墙堵住后,他才冷笑道: “不自量力! “给我往死里打!” 一场乱斗开始。 要债团的人仗着人多,狞笑着围上富贵兄弟六人。 只是他们习惯了,并总能凑效的群殴战术,今儿不顶用了。 噗通! 张富一记扫堂腿,瞬间掀翻四人。 砰! 张贵一记鞭腿,抽飞两个。 司徒猛的四名保镖更加凶残。 咔! 一人的胳膊被卸了。 “啊——” 一人的膝盖被踢中,犹如撞上火车,小腿向前诡异曲折。 不消多时,宅子里鬼哭狼嚎一片。 武井保雄睁大眼睛,一看这情况不对呀,正想跑路,耳畔传来声音: “我劝你最好别动。” 武井保雄循声望去,瞳孔剧烈收缩。 在他十二点钟方向的屋檐下面,不知为何又出现三个人,其中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把手枪,黑黢黢的洞口对准他的脑袋。 刚才开口的不是司徒猛,他不会日语,是眼镜军师,人家真的在劝…… 枪一出现,这架也就没法打了,纯属欺负人…… 事实上,要债团的人现在比武井保雄还想跑路,这六个踏马的是人吗? 根本是人形野兽! 富贵兄弟且不提,科班出身的练家子。 司徒猛的这四名保镖,严格意义上讲,其实是死士,四人都是孤儿,从小被司徒猛他爹收养,给予优渥的生活,并请各路名家教导,不仅仅是拳脚功夫,还有刀术、枪械等。 说他们是人形兵器,都毫不为过。 即使是富贵兄弟,单挑对上他们任何一个,大抵上也活不成。 他们的存在只为杀戮和守护。 “你不能杀我,不然伱会摊上大麻烦的!”武井保雄脸色寡白,强忍住才没让身体颤抖。 司徒猛本想装个酷,实在没忍住,笑喷了。 这人是谁,他已经知道,并且清楚对方和他兄弟的过节。 一个放高利贷的,敢对他说这种话,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次。 他使了个眼色,他的一名保镖立马走过去,像拎小鸡样,把武井保雄提到他身前。 对于武井保雄来说,这是把他的生命线,从十米,缩短成了一米…… “你是住吉会的对吧。” 武井保雄瞥一眼司徒猛旁边的李建昆,说:“你有所不知,我和你们会有利益往来,干掉我,是你们会的重大损失!还有,我和山口组的关系非常好,无论出于哪种因素考虑,你们总裁绝对不会赞同你的行为!” 司徒猛表情玩味,侧过头,在李建昆耳边嘀咕道: “玩玩?长夜漫漫。再说就这样干掉他,也太便宜他了。” “怎么玩?”李建昆同样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 “包你满意。” 李建昆耸了耸肩,悉听尊便的意思。 司徒猛开始整花活儿,又在眼镜军师耳边嘀咕一番,所幸后者知道他的脾性,见怪不怪了,遂对武井保雄说: “首先,我们不是住吉会的人。” 嗯? 武井保雄睁大眼睛,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 一来,此地是住吉会的势力范围。 二来,姓李的和住吉会交好,已经不是秘密。他不是没向住吉会那边打听过,也不知道这姓李的靠山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搞清楚。 至于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大抵上是真的。 干他这门买卖,很难不和这些暴力团有往来,比如在他们的地盘上要债,动用暴力,避免麻烦,肯定要事先打好关系。 只是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他和山口组走得很近,与三代目田岗雄一私交甚笃,和现在的四代目竹中正久大差不差。 也就很难被其他暴力团的高层信任。 他和住吉会总裁并没有什么交情。 不过,如果对方不是住吉会的人,此地又是住吉会的地盘,住吉会也能为他的助力—— 于公于私,住吉会都不会乐意看见他,死在他们的地盘上。 “另外,就算在住吉会的地盘上,要干掉你,你又待如何?”眼镜军师说。 嚣张! 很好! 武井保雄就怕他们不嚣张,直接一枪崩了他,他死都死了,还能找谁哭去? “敢不敢让我打通电话。”武井保雄挑衅道。 司徒猛嘴角勾起笑容,好戏要开始喽…… 有一部分是他的恶趣味不错。 但主要原因,正如他同建昆所讲,就这么干掉这家伙,太便宜他了。 复仇是门艺术。 直接干掉对方是最不解气的。 瞧瞧,咱兄弟头上还缠着纱布呢,遭老大罪了…… 第898章 绝望 第898章 绝望 宅院里,武井保雄的要债团成员,被三五个绑在一起,扔在墙角喂蚊子。 李建昆、司徒猛和眼镜军师,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面上放着几瓶冰镇啤酒,脚边点着蚊香。 戳在院儿里的武井保雄,看见这一幕就来气。 不知者无畏。 他已经观察出来,持枪壮汉这些人,和姓李的一样,都是外国佬。 他心想,嘚瑟吧,以为靠着几个会打架的猛人,和一把手枪,吃定自己的样子。 等两拨援军到,你们会眼睁睁看着老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保不齐,还得跟老子赔礼道歉。 如果姓李的在住吉会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强硬,嘿嘿……当场反杀他们都不是梦。 是的,两拨。 眼镜军师咕噜一口啤酒后,缓缓吟道:“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山口组如今两派大战,不好打扰,让稻川会过来,大差也不差。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怒火蹭蹭窜。 啪! “拽你妈拽!”张贵实在没忍住,冲上前一个大逼兜甩过去。 尽管京都属于住吉会的地盘,但作为三大指定暴力团之一,稻川会在此地也有势力。 因为稻川会和山口组颇有渊源。 一通打给住吉会。 “高桥君,有人扬言要在你的地盘上干掉我,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尽管两人现在都死了,但他和稻川会结交,有些年头了。 武井保雄没有客套的意思,开门见山道。 司徒猛用中文吐槽。 武井保雄不算意外,此地距离高桥泰介的老巢很近。 来干嘛? 当然是替他解决麻烦。 至于司徒猛,直接笑喷了。 对方在白道上的关系且不提。 住吉会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西南地区统括长,高桥泰介。 在黑道上,他和日苯三大指定暴力团,都有关系和利益往来。 平心而论,能做到一点的人,确实不多。 一通打给稻川会。 高桥泰介瞥了他一眼后,没有理会,大步流星从他身旁走过去。 只见高桥泰介带着人,走到小圆桌旁,躬身行礼。 他想,笑吧,今晚是他失策,没料到这帮家伙手上有枪。 打的就是你! “好,好,好!”武井保雄嘴角溢血,望向张贵的眼神怨毒无比。 但是,如果这样他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只能说……他前世走得太顺风顺水。 这不重要,即使高桥泰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救过姓李的。 啪! 张贵反手又一记耳光扇过去,尽管听不懂对方的鸟语,但从表情上大抵上能分析出。 一行人从汽车上下来,快步跨进大门被踢坏的宅子。 稻川会的创始人,当年多受山口组三代目田冈一雄的照拂。 “呵,这家伙还拽上了。” 武井保雄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栽倒,捧着脸回过头:“你一个下人,敢打我?!” 使得武井保雄扭头探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怕激怒对方,但眸子里怒火中烧。 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看他怎么先把几个家伙的嘴巴撕烂! 李建昆斜睨过去,数天前,他才算真正搞明白,武井保雄为什么这么嚣张。 他说的是武井保雄的内心独白。 嗯? 武井保雄诧异瞪眼,一个住吉会地方性干部,奉命而来,居然敢不理他。 念头至此,武井保雄负手于身后,仰头望天,夜风吹动衣衫,使他身上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孤傲。 武井保雄和稻川会的关系,比住吉会要亲近不少。 但说白了,他只是个地方性干部,绝不敢违反本部的指令。之前在电话里,住吉会本部那边说过,会马上派人来。 饶是满脑子都是那天的车祸,心情并不愉快的李建昆,都差一点笑出声来。 刚刚打电话时,想到姓李的和住吉会交好,稳妥起见,他打了两通电话,那个监视他打电话的眼镜中年人……不,眼镜二傻子,居然也没阻止。 武井保雄心头大喜,来了! 他收回刚才的话,搞定眼前的局面后,他首先,要把身前这小子剁碎了喂狗! 啪啪啪啪! “高桥,你们本部知道你对这几个外国佬,这么卑躬屈膝吗?!”武井保雄喝问。 高桥泰介嘴角泛起讥笑,这个煞笔,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如果前几天过来这里,就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们总裁、会长、理事长,都在这个院儿里,和身前三人把酒言欢。 “没错,是我说要在这儿干掉他。” 司徒猛拍拍屁股起身,指指武井保雄道:“他说京都是伱们住吉会的地盘,我要是干掉他,会摊上大麻烦的,说的怪吓人的……” 他侧头望向高桥泰介: “你的意思呢?” 高桥泰介躬身回话:“全凭您喜欢。” 瞎! 武井保雄一对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高桥泰介!你、你是背叛了住吉会吗? “还是你踏马眼睛瞎了? “我是武井保雄! “你们住吉会每年要从我这儿赚走数以亿计的财富! “山口组组长竹中正久,私下里要喊我一声叔叔! “你敢放任他们在这里杀我? “你们总裁能答应吗?!” 高桥泰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转过身,面对暴怒不已的武井保雄,淡淡道: “这就是我们总裁的意思。” 瞎! 武井保雄身形微晃:“不可能!” “别搞得你和我们总裁很熟的样子,你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武井保雄脸色泛白: “他、他钱也不赚了吗? “他就不怕我那侄子找他兴师问罪?!” 这话问的……高桥泰介心说,我哪知道总裁的心思。 他也不搭话,让手下去屋里搬来一张椅子,凑在李建昆三人身后坐下,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尽管此地是他的地盘,是他们住吉会的势力范围。 但是眼前三位如果要杀武井保雄,他绝不阻拦。 反而,乐得看戏。 “你……” 武井保雄额头见汗,打死他也没想到,把住吉会喊过来,半点作用没起。 反倒是,似乎给姓李的一伙儿,提供了一种官方认证…… “麻烦呢?” 司徒猛踱步到武井保雄身前。 啪!啪!啪! 手掌一下一下拍在武井保雄脸上。 虽然很轻,远不如刚才张贵的大逼兜,但格外侮辱人。 “你所谓的我会摊上大麻烦呢?” “有、有种,你再等等,知道你们和住吉会交好,这不算什么,麻烦很快就到。”武井保雄一口牙齿险些没咬碎。 “拙劣的激将法。” 司徒猛笑了笑:“行啊,等,老子陪你玩到底。” 他说罢,踱回到李建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嘿嘿道: “咋样,是不是比直接干掉他好玩?” 虽然有点幼稚…… 但李建昆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很苏爽。 猛哥的复仇艺术,大抵上可以这样理解:在摧毁对方的肉体之前,先摧残他的精神,让他陷入无限绝望,从而死两次……由内而外,拔凉拔凉。 有点邪恶。 不过用来对付邪恶的人,正好匹配。 院外传来轰鸣声。 武井保雄眼前一亮。 众人齐齐看向院门处。 稻川会的人马到了。 “铜山君!”武井保雄热情招呼,好像看见自己的兄弟姊妹。 然而,一张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铜山茂男看都没看他,先隔空冲高桥泰介拱拱手道:“高桥君,冒昧来到你的府邸附近,还望见谅。” 在道上,一方势力没有提前打招呼,靠近另一方势力的堂口,是大忌。 “无妨。”高桥泰介笑着摆摆手。 如出一辙,铜山茂男径直向院内走去,和武井保雄错身而过,好像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路人。 来到李建昆三人身前后,铜山茂男使出躬匠精神。 武井保雄:“???” 即使再没脑子的人,此时此刻,也该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姓李的一伙儿人,不仅和住吉会交好,和稻川会的关系也并不弱半分…… 怎么可能? 他不就是个外国商人吗? “铜山君,”武井保雄声音颤抖,“我~我和你们会长关系可不错。” “我知道。” “那你?” 铜山茂男心想,关系不错有个卵用。 眼前这三人是谁? 本国地下世界格局已定,这主要是由历史和官方因素决定的,不是说社团多收些小弟,就能改变的。 谁愿意一直甘于人后? 稻川会想要发展壮大,只能走向海外。 距离更近、更适合发展的港台地区,是首选。 他们中一人是港城首富。 另两人来自华人第一大社团,也是全球第一大社团。 这种究极资源,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对等? “武井先生,只能说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武井保雄的银丝白衬衫已汗湿一片,目光扫向小圆桌旁的三人,最终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现在是不是在想,我到底是谁?” 眼镜军师适时翻译了李建昆的话。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但你不觉得晚了点吗,在想对我动手之前,不应该先调查一下吗?”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踱步上前: “武井保雄,你还是嚣张惯了。 “不过,到此为止了……” “你不能杀我!”武井保雄大叫。 “笑话,只准你派人杀我,我还不能杀你,你踏马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李建昆陡然启动,一个正蹲踹过去。 蹭蹭蹭! 武井保雄连退几步,仍然没站稳,摔了狗吃屎。 “杀了我,你走不出日苯!” “呃,山口组是吧,要不,你再打个电话给山口组?” 武井保雄艰难从地上爬起,满腹狐疑,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和山口组没什么交情,有交情也达不到他的程度。 否则山口组能出手干对方吗? “打!”李建昆大喝一声,挥手指向屋内。 “好!” 武井保雄一拐一拐走向屋内,说他嚣张,这家伙不比他嚣张百倍? 他倒要看看,山口组过来,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不多时,武井保雄在屋内,摸到了之前打过的那部座机。 拨通号码,打向山口组总部…… 院内,李建昆仰望夜空,静默不言。 司徒猛幽幽说:“今晚这夜色,有点红啊。” 屋内,电话接通。 “……我是武井保雄,我现在有性命之忧,请让你们组长接电话!” “稍等。” 两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喂?武井先生,你找我?” 嗯?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武井保雄惊诧道:“你、你是……山本广?” “呼,对,是我。” “竹中正久呢?” “死了,这不正处理着嘛。” 嘎! 话筒从武井保雄耳边掉下,摔在桌面上发出嘭咚一响…… 第899章 横行 第899章 横行 “李先生,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招惹您……不!我以后唯您马首是瞻,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幽蓝泛红的夜色下,宅院里。 武井保雄跪在地上疯狂磕头,一下一下,格外实诚。 梳着大背头的脑门上,红肿一片,金边眼镜已经变形。 他的那些要债团的马仔们目瞪狗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时见过老天爷第一他第二的老板,这副模样,犹如一只摇尾乞怜的土狗。 他不是去给山口组打电话了吗? 以他和山口组组长的关系,只要后者一句话,没人再敢乱来才是啊。 李建昆坐在靠背椅上,冷漠地望着武井保雄,他想,有多少欠下高利贷,无力偿还,又承受不了暴力催债的人,自杀之前,也这样恳求过武井保雄。 武井保雄放过了那些人吗? 他向身侧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我玩够了。” “确定?” 别说武井保雄的亲属,日苯政府又有什么办法?了不起象征性地发个通缉令。 “建昆我说你真是瞎操心,还安排船……日苯警方能抓住我吗,我踏马有十八本护照,每个名字都不一样。” 住吉会的高桥泰介,和稻川会的铜山茂男,相视而望,都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相同的意思: 白死了。 “你……牛。” …… 司徒猛把勃朗宁手枪插到裤腰上,先抬脚踹过去,鞭尸了一把,确认武井保雄死得透透的之后,才抬起头,扫视向土红色的院墙两侧: “小崽子们,看清老子这张脸,记住,我叫司徒猛……” 不乏人裤裆下浸湿一片。 以司徒猛的身份,他即使站在警局里,要不要抓他,警务部还得开个会定夺,说不定还要请示内阁。 在李建昆的再三劝说之下,司徒猛只好决定提前离开日苯,很不情愿。 砰!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李建昆又住回到京都太子饭店,在饭店楼底下,目送猛哥的车队缓缓驶离。 只剩下盛夏的晚风,吹拂着几棵景观树,发出的簌簌声。 “记住了吗?!”司徒猛喝问。 说来奇怪,在场的这些富武士公司的要债成员,没有人手上没沾过血,也见惯了死尸。 司徒猛转过身,朝李建昆咧嘴一笑,搞定的意思。 淡淡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噗通一声后,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要是钱能搞定的那种,什么明星、模特、女优,你点,我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抓捕洪门少龙头,那绝对是个大事件。 “大——” 毛用没得。 “啧啧,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和有钱人做朋友,行吧行吧,那我先撤了。” 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猛哥粗中有细,不让他动手,绝不仅仅是看出他从没杀过人,更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脏了手。 “嘿嘿。我一般过来日苯,都要曰几个日苯妞再走的,你看,这次啥也没干。” 但此刻,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武井保雄,吞咽唾沫的声音不断传来。 死不瞑目。 不可一世的日苯超级富豪,前一世在九十年代,曾成为日苯首富的武井保雄,就这样一头栽倒了。 咕咚! 猛哥替他,一肩挑之。 武井家可能会进行的报复,日苯警方可能会发出的通缉,住吉会和稻川会可能会利用的把柄…… “嗯。” 这个兄弟,没得说。 司徒猛拍开他的手,没戳破他的胆怯,笑着说:“这么刺激的事,我可不能让给你。” “很好。” …… 要债团的人连连点头,犹如小鸡啄米。 一点办法都没有。 杀他的人,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好像踩死一只蚂蚁。 “大哥,大哥……” 眼镜军师在他的话语停顿间,进行了翻译。 武井保雄望着拔出手枪,从椅子上起身的司徒猛,肝胆欲裂。 咕咚! 踱回饭店一楼大厅时,迎面走来一群人,两侧保镖开道,李建昆望着居中的一个、被人群簇拥着的、眼袋很重的中年男人,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 堤义明。 太子饭店集团就是他的,他出现在这儿,不奇怪。 不过,李建昆可不认为,他只是过来京都太子饭店视察的。 “嗅着X888号地皮的气味来的?” 旁边,鹤田中村回话说:“铁定的,不然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没这么凑巧,正好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京都。” X888号地皮,一个独立地块,面积巨大,在京都核心地段,现在是一片自然山林,尽管风景秀美,但是京都都舍厅认为太过浪费,决定拿来开发了。 此地前有清水河,后有皇家殿宇,左有神宫,后有护国寺。 信风水的人,将其视作宝地。 撇开这些神乎的东西不谈,这块地周遭环境也极好,不缺人流,面积又大,可以开发的高端地产项目很多。 被誉为此次京都大开发,地王中的地王,没有之一。 现在日苯但凡有点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商,都瞄中了这块地。 它将于两天后开拍。 李建昆自然也有兴趣。 他现在想的是,堤义明有多少身家来着? 上一世,堤义明第一次成为世界首富,是在一九八七年,财富为两百亿美元。 第二次成为世界首富,是在一九九零年,财富高达一千六百五十亿美元。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创建微软已经有十四年的比尔盖茨,财富是十亿美元…… 堤义明的财富暴涨,和《广场协议》之后,日元大幅升值,股价、地价暴涨脱不开关系。 《广场协议》是今年签订的,李建昆记得的信息是:三年翻了四倍。 一九八五,一九八六,一九八七,整好三年。 以此推测,堤义明当下的财富,应该大约在五十亿美元的样子,或许再往上一些。 八三年之后,港币和美元重新挂钩了,汇率固定为7.8:1。 五十亿美元,即三百九十亿港币。 堤义明确实很有钱,比港城年长一代的两位老船王都有钱,李佳成更是没法比。 不过,没他有钱。 “麻烦让让。” 堤义明的一名保镖言语还算客气,不过行为却很粗暴,正在李建昆愣神之际,他伸手来推。 啪! 不等他碰到李建昆,手臂被张贵拍开。 嗯? 双方怒目相对。 堤义明也留意到身前的动静,搭眼望来,眼神扫一眼李建昆后,很快挪开:“对客人要礼貌。” “是!” 动手的保镖向李建昆鞠躬道歉。 李建昆也就让开了路。 他刚才只是在想事情,但旁边有一个人盯着堤义明,却是一脸迷弟表情。 “中村。” “呃……在。” “你很崇拜他?” “干事业的人,谁能不崇拜他,连松下幸之助都盛赞他身上有帝王素质,如果在古代,是中兴之祖;盛田昭夫也感慨既生瑜何生亮,说和堤义明生在一个时代,是他最大的不幸。” “是不是太夸张了?他不就是有钱吗?” “可是、有很多钱啊。” “你舍近求远了。” “嗯?” 李建昆没解释,乘电梯回到客房。 刚坐下不久。 叮咚! 门铃响了。 张富去查看,通过猫眼看清来人后,把房门打开。 手上拿着墨镜的山本广,让保镖守在门外,独自走进房间。 “恭喜。”李建昆靠坐在米黄色沙发上,微微一笑。 “还得多谢李先生的帮助。” 山本广点头哈腰凑上来。 如果说那晚深夜会面,他被逼无奈,在记录自己罪行的资料上签字画押了,十分憋屈和不爽。 那么现在,他对眼前这位,除了感激之外,更有深深的忌惮。 此人太恐怖了。 年纪轻轻,城府深不可测,他对于人心的揣摩,已臻化境。 所有事都被他料中。 按照他给支的招,山本广一步一步实施,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山口组高层集体倒戈,除了几个和竹中正久一条裤子穿的人。 他还想着大肆招兵买马,和竹中正久来个大决战,结果,都没必要…… 昨晚,他带着人马,几乎是光明正大冲到了山口组总部,把竹中正久和他心腹一网打尽了。 李建昆也不客气,受了份感激,示意他落座。 山本广这才在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 事实上,这个目标能这么快达成,主要原因还在于两点: 1、山本广的个人条件。 这家伙资历很老,本身已经做到山口组的代组长,距离转正只有一步之遥,同时在他代执山口组的三年间,山口组各方面都蒸蒸日上。 如果不是执掌山口组近四十年的、田岗雄一的遗孀搅局,他铁定当选。 2、竹中正久真不是做一把手的料。 此人杀手出身,满脸横肉,从外表上就能看出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执掌山口组还不到一年,各种问题频发。 许多山口组的元老,已经对他有意见了。 在这种情况下,再给这些元老们大笔钱财,许给他们更大的地盘,更高的权柄,李建昆想不出这些老家伙有什么理由不倒戈。 而这些山口组内部的信息,旁人不得而知,或者知之不详,也是山本广提供的。 所以,真要说李建昆在这件事上付出了什么。 无非一点钱——他给山本广的一百亿日元,还没花一半。 和熬死一点点脑细胞罢了。 与收获一比,不值一提。 现在,只要山本广在位一天,山口组就得唯他马首是瞻,山本广生不出弑主的心思。 那张他的认罪状,在司徒猛手上…… 当着他的面,李建昆亲手交给司徒猛代为保管的。 另外,住吉会的总裁,稻川会的会长,李建昆都见过,处得还挺好。 等于说日苯三大暴力团,现在全是己方的人马了。 在这个国家的黑道上,他说可以横着走,不算吹牛逼吧。 第900章 谋杀 第900章 谋杀 哐!哐! 一辆崭新的黑色商务车,碾过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门前的铁质窨井盖,好似装甲车驶过。 这辆银行孙经理,在车祸事件之后,特殊定制的商务车,大抵上是有点浪费了。 整备质量接近四吨,全车加固钢架,配备防弹玻璃。 5.8升自然吸气发动机牵引着,已经不像一台日苯车,名副其实的油老虎…… 商务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有人从外面拉开推拉门。 “老板。” 李建昆从车上走下来,打量着面容有些憔悴的冉姿:“辛苦了。” 冉姿笑着摇摇头。 “她还没醒吗?” “没嘞,不过手指偶尔会动一下,医生说不出意外,这几天应该会苏醒过来。” 李建昆用英文说,鹤田中村的助理进行了翻译。 “告诉他,我和美都子结识,是因为他把美都子扔在春城,美都子流落街头,险些饿死,正好被我看见,仅此而已。” “是你! “你就是我女儿的老板? 让他损失惨重,花卉公司直接破产,还欠下不少债务。 工藤三郎现在怒火中烧,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一个阴谋故事,却是没空搭理她,怪叫着一声冲上前,想要和李建昆掰命。 她但凡下楼,五分钟内,工藤家的人必定出现。 即使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从他这儿弄走两百多万美金。 噔噔噔! 一行人上楼,来到美都子的病房。 通过冉姿,得知女儿背后有个老板后,工藤三郎每次见到冉姿,都嚷嚷着要见这个老板。 同时,李建昆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美都子真走了,不至于让她看起来像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李建昆留意到她脸上有股厌恶之色。 不承想,走海运那批君子兰还没运回国,春城那边出事,君子兰价格直线下跌。 选择落脚的地方还要看房价,因为每天会相差三千円,只好放弃酒店,住进了旅馆。 李建昆点点头:“我来处理。” 冉姿之所以弄得满脸倦容,倒不是因为照顾美都子,医院有护工,纯粹是被工藤家三口子给折腾的。 他在嚷嚷个什么,李建昆根本听不懂,但大抵上能揣摩出来意思。 冉姿去到隔壁病房,让一名安保人员,把当初车祸时,肚子戳破了的鹤田中村的助理,搀扶了过来。 顿了顿,他问:“听说你有事找我?” 但是于情于理,总该让亲属照个面。 但他没料到,所谓的老板竟然是个熟人。 “怎么了?”他的二婚妻子看出不对劲,凑过来询问。 名下几处不动产和三辆汽车,全部变卖,到现在还没还清。 她这一辈子在追寻的,只是多份关爱而已。 除了美都子的父亲工藤三郎外,还有一个小眼睛的女人,和一个半大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黑色吊带、蓝色喇叭裤,坐在木质靠背椅上脱了鞋,双脚搭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只咬到一半的苹果。 当初让冉姿把工藤家的人带过来,纯属无奈之举,那时候根本不确定美都子能不能活下来。 工藤三郎冷笑,脑子里的阴谋故事已经先入为主,他一个字都不信。 “诶?” 她下榻在附近的酒店。 如果不是老板给她留下了几名安保人员,她还能像现在一样独自下楼?只怕是连口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冉姿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天天拿着望远镜盯着自己的客房窗户。 他踱步走进医院大门时,冉姿小跑追上来:“工藤家的人也在。” 要知道,他工藤三郎原本也算一个富豪,现在变成啥了? 工藤三郎看见李建昆后,错愕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死死盯在他脸上: 他当然没办法近身。 李建昆暗吁口气,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但美都子和他不同,头部也遭受重创,不仅仅是轻度脑震荡,自车祸之后,到现在还没醒来。 工藤家的人怕她跑了,在斜对面一家旅店住下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合伙起来坑我?!”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之所以解释,只是不想工藤三郎这样去看待美都子:“信不信由你,这是事实。” 房门拉开,里面坐着的三人,齐齐扭头探来。 尽管只见过几面,但工藤三郎绝对不会认错,此人就是当初在春城,卖给他君子兰的人。 “你是我女儿的老板对吧?”工藤三郎压制住火气问。 “对。” “我女儿这次过来京都,是陪你公干对吧?” “对。” “那她出这么大的事,你要不要负责?” “当然。” 工藤三郎说了句“很好”,侧身,抬手,指向病床上脸色蜡黄的美都子: “我女儿受这么重的伤,到现在没还醒,即使后面醒过来,百分之百会留下后遗症,伱必须赔偿!”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这个不用你说。” 唰! 工藤三郎伸出巴掌:“那拿来,两百万,美金!” 鹤田中村的助理,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盯着他,迟疑半天,硬是没好意思翻译。 “工藤君,你这纯属狮子大开口。” 他住在隔壁病房,对于美都子的极品家人,自然不陌生。 “你别管,你翻译!” 助理只好如实照翻。 李建昆低头看向工藤三郎伸过来的手掌,淡淡道: “我该怎么补偿美都子,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没有资格问我要钱。” “我是她父亲!” “那又怎样?我坚持要美都子醒来之后,再和她商议,无论怎么补偿,我都会亲自给到她,而不是你。” “万一她脑子摔坏了呢?!” “真是这样,我会给她设立一份基金,照顾她一辈子,当然,这份基金我会委托给慈善机构,不会让你来持有。” “你……” 李建昆不再搭理他,踱步到床边,瞟向旁边的少女:“把脚放下来。” 少女冷哼一声,还是收回了脚。 李建昆正想伸手触碰美都子,工藤三郎突然冲过来,拍开他的手:“你没有资格碰我女儿!” 从道理上讲,李建昆和美都子只是老板和雇工的关系。 工藤三郎身为美都子的父亲,不让他碰自己失去意识的女儿,李建昆还真没办法。 “别搞得你现在很疼爱她。” 工藤三郎眼皮一跳:“这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出去,最好把钱准备好,两百万美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我会确保我女儿问你索要这笔赔偿!” 李建昆搭眼看了看美都子,如果她要,他一定会给。 但,他也会确保,美都子没有遭到他父亲的强迫。 “照顾好她。” 对冉姿吩咐一声后,李建昆没再和工藤三郎这个、美都子医学关系上的亲生父亲较劲,带着富贵兄弟离开了病房。 他们刚走后,冉姿也被工藤三郎的媳妇儿推攘出去。 病房里,只剩昏睡不醒的美都子,和工藤家三口子。 在媳妇儿的追问下,工藤三郎告知了看见李建昆后,那么气愤冲动的原委。后者听罢,同样怒不可遏。 原来他们家落到这般田地,全是这人害的,还有……床上的小贱人! “可是老公,如果真是这样,美都子这臭丫头,更不可能问他要这么多钱啊,就算……要过来,也不能给咱们呀。” 工藤三郎刚才话说得硬气,事实上,他压根没把握。 今时不比以往,他只是个无钱无势的普通人,相反美都子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后者可不会那么听他话,过去的一年,他早已试出来。 每次去找美都子,都是他觍着脸…… 两人的女儿工藤宁子,咬开手上的苹果核,把黑色的果籽,一颗一颗吐到美都子脸上…… “哎呀宁子,我跟你爸商量正事呢,你出去待会儿。” “有啥好商量的,这不是很好解决嘛。” …… …… 李建昆回到了太子饭店,这两天他也比较忙,因为竞拍X888号地皮的事。 在鹤田中村的套房,也是临时会议室里,以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派来的监理身份,参与了他们的会议,会议开到一半,张贵不知何时靠近,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嗯? 李建昆瞬间脸色大变,蹭地站起,在鹤田中村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快步离开房间。 大约半个小时后。 李建昆又回到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 美都子的病房里,有医生在忙碌,门外的廊道上,冉姿带着安保人员,和工藤家三口子对峙着。 “到底怎么回事?” 李建昆沉声问。 冉姿解释了原委: 工藤家的人在这里的话,她也不乐意往美都子的病房里凑,一般待在隔壁病房,看看电视,和鹤田中村的助理聊聊天。 半个小时前,她出门过来打量—— 现在照顾这两个病号,是她的工作之一。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发现里面没人了,冉姿当时还心头一乐,想着老板出马,就是不一样,今天工藤家的人竟然这么自觉地走了,都不纠缠她。 然而,不等她露出笑脸,余光瞥到什么,定眼望去后,吓了一大跳—— 美都子的氧气管掉了。 是的,当时她以为是掉的,但是后来细细一想,这不可能。 美都子无法动弹,护士妥善固定好的氧气管,怎么会掉? 这是谋杀!! 第901章 小鬼惹到阎王 第901章 小鬼惹到阎王 “你这是诽谤!” “就是!我还说氧气管是你拔的呢,我们都走了。” “你们看我爸索要的赔偿太高,想着不如让我姐死,这样不考虑后遗症,肯定不用赔这么多,你们完全有这么做的动机!” 被冉姿派安保人员,去旅馆拎来的工藤家三口子,怒气冲冲,各有说辞。 冉姿直接被气哭了。 她万万没想到,世间居然有这么歹毒和恬不知耻的人,谋害亲人不算,还倒打一耙。 李建昆明白了,心里不禁有些懊悔。 他之前不该那样说。 以至于让工藤家三口子意识到,只要美都子还活着,无论怎么赔偿,都不会赔偿给他们。 但是,美都子如果死了,情况则完全不同。 债主们保管乐意。 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没羞没躁地缠着老板。 “滚!”李建昆喝道。 莫名的,李建昆又想起了堤义明。 砰! 李建昆一脚踹过去,工藤三郎的后背瞬间和墙面来了个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神情恍惚,老半天没回过神儿。 “我如果再发现晚一点,人估计就没了。” 冉姿抹干眼泪,望着三人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带着哭腔骂道:“禽兽!” 要知道,他欠的钱还没还完。 “哼,我看要滚的是——” “¥!@%@!” “!@¥#!” 太惨了。 工藤宁子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隔空点着李建昆。像所有的不良少年一样,她也有一群狐朋狗友,并且认识街头混混。 她叹了口气: “她真是……” 堤义明在日苯很出名,所以他的成功学也得到广泛传播,他曾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他的成功来自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另一个,居然是位中国人。 工藤三郎的媳妇儿见状,扯着嗓子大喊。 工藤三郎是美都子的亲生父亲,他当然有权索要并接受女儿的赔偿金。 刚才工藤家三口子过来之后,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真正关心过病房里美都子的死活,只是在推卸责任时,提到过几次美都子的名字。 以前冉姿是很不喜欢美都子的,但是现在,知道她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后,心里剩下的只有同情了。 “你一个外国人,嚣张什么?” “打人啦,打人啦,流氓打人啦!” 冉姿回话道:“医生刚才说,缺氧可能会对大脑造成损伤,但现在还说不好多严重。” 工藤三郎捧着肚子站直身体: 老话说虎毒不食子,这三个畜生,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众所周知,荀子最着名的学说之一,叫作性恶论。 附近病房里,廊道口,不少人跑过来围观。 这姑娘,缺爱…… “情况怎么样?” 所以她并不惧怕眼前这个老外。 不过,想起工藤三郎居然能默许美都子,用肉体替他做买卖。 李建昆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污染。 “对!在我们国家,还轮不到你嚣张!” 作为曾经的富商,工藤三郎当然有点社会关系,现在他落魄了,让人帮忙干别的事或许不行,但是要债…… 古人,荀子。 李建昆望向旁边的房门,没有贸然打开,怕打扰到医生: 撂下一句狠话后,他望向妻子和女儿: “走!” 李建昆皱起眉头,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静静打量很久后,扭过头,扫扫几名聘请的安保人员,又望向鹤田中村的助理: “告诉他们,不准刚才那三人再靠近这间病房。” “这是你先打我的对吧,你给我等着,两百万美金,少一个数,我会让伱知道厉害!” 助理翻译之后。 这畜生能干出这种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 李建昆一阵脑壳大:“他们嚷嚷什么?” “他们说这没办法弄,对方是病人的家属,还有个是亲生父亲。” “那你问他们能不能干,不能干换人!” 助理如实翻译。 “能!” “一定!” “您放心!” 要知道,这些安保人员的薪水可不低,本来他们的工作还有些危险性质,现在只是让他们待在医院吹空调…… 李建昆一直在医院待到晚上。 想等医生拿出诊断结果,看看这一下断氧,到底对美都子造成多大伤害。 然而却白等半天。 医生最后给到的答复模棱两可,用他的话说,大脑太神秘,现代医学包括科技,连一丝皮毛都没研究透。 目前只能确认,病人的大脑有所损伤,程度未知,具体情况,要等病人意识苏醒之后,再做诊断和判定。 …… …… 医院楼下,光线昏暗的停车场。 李建昆一行人刚上车,不等汽车发动,外面突然出现一群牛气牛气的人。 他们堵在车头前方和车侧,有人抬手敲玻璃,发出咚咚声响。 “是一群混混。” 司机说,他也是鹤田中村的心腹,只是英文水平和鹤田中村差不多,远不及在医院修养的那个助理。 张贵笑了,现如今在日苯,居然还有街溜子敢拦老大的车。 真叫……小鬼惹到阎王。 “咚!咚!” 窗外传来两记很大力的声音。 一个穿花衬衫、戴大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搂着工藤三郎的肩膀,出现在推拉门外面。 “开门!” “大金链子”鼻孔朝天,呵斥道。 李建昆放低座椅靠背,躺靠在上面,闭目养神。 哗啦! 推拉门从内部拉开。 张贵跳下车,不等对方气焰嚣张准备再说点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只黑皮小本本,翻开,怼到对方眼前。 大金链子话到嘴边止住,心想啥玩意? 附近光线不好,他不得不够头打量。 这一看…… 瞎! 只见皮封里别着一张驾照大小的证件。 证件左侧有一个艺术体的金色“山”字。 抬头为……用中文翻译过来,有点中二,叫作:山口组特别关照人士。 唰! “冒昧了,打扰了,请您一定恕罪!” 在工藤三郎惊愕的目光中,他的债主帮忙喊来的、据说京都一等一的大哥,九十度躬身,连连道歉。 “还围着车干嘛,赶紧给老子滚开!” 京都大哥怒喝一声,小弟们顿时作鸟兽散。 他接着又换上一张笑脸,看见张贵没和他计较,准备上车,忙凑到车门边,撅着腚,哈着腰,一手捂紧腹部,一手护在车头沿上: “您慢点,您走好,一路顺风。” 工藤三郎:“???” 等到商务车驶离,望着仍然躬身不起的京都大哥,他诧异问:“您、为什么这样,他只是个保镖啊。” “什么?!” 京都大哥大惊失色:“刚才下车那人只是个保镖?” 工藤三郎嗯嗯着点头。 啪! 京都大哥跳起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工藤三郎一个吃力不住,直接栽倒,随后捧着脸坐起来,满脑子黑人问号。 他心说,你到底是哪边的啊?你不是过来帮我的吗?哦你对别人客客气气的,动手打我? 然而,京都大哥给他一个大逼兜还不解气,又把小弟招呼过来,指着地上的工藤三郎说:“给老子往死里揍!” “大哥你——” 嘭咚! 啪啦! 京都大哥是真有来头和威信的,小弟对其言听计从。 一群人手脚并用,齐齐往工藤三郎身上招呼。 这家伙被打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哭爹喊娘。 “Hi—TUI!” 京都大哥往地上啐一口后,悄悄拍着小心肝。 妈的,今晚差一点阴沟里翻船,万幸人家没跟他计较。 那张证件他看得仔细,上面有张照片,正是下车那人的。 想想看,一个保镖就是“山口组特别关照人士”,那车上的正主儿,又该是什么大人物? 都有点又不敢想…… 难怪他总觉得刚才那辆商务车不对劲,玻璃格外厚,敲得他手痛…… 现在一想,他奶奶的,怕不是一辆防弹车。 “给老子狠狠打,这狗日的,想害死老子!” 小弟们得令,愈发卖力。 “大哥,大哥,为什么呀?!” 工藤三郎紧紧抱着头,哭喊着问。 “你踏马还有脸问我,人家坐防弹车,连身边一个保镖都是山口组的客人,山口组组长见他,只怕还要亲自上前开车门……” “这不可能!他就是个倒卖花卉的,骗了我的钱后,才……” “骗你麻批!老子眼睛可没瞎,这种人物会骗你的几个小钱?给我打!” 群殴至少持续了五分钟。 看见工藤三郎趴在地上像条死狗,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京都大哥这才领着人马离开,嚷嚷着要去拜个佛,感谢菩萨保佑。 停车场一角,两个女人等待片刻,确定那群人不会再回来,才一前一后摸索过来。 “老公!你怎么样?” 工藤三郎被媳妇儿托起上身,拍了几下脸,转醒之后,嘴巴里还在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不是你找来的人吗?要对付那小子,怎么……反倒揍你了?” “那、那个京都大……混账说:山口组的组长见那姓李的,都得亲自上前开车门。” “啊?!” “这……”工藤宁子睁大眼睛,忽然有些哆嗦。 现场一阵沉默,良久后,妇人说:“现在怎么办,咱们,还能要到钱吗?” “……我、我只剩下半条命了,至少断了五根肋骨,手脚完全感觉不到了,惠子,赶快把我送医院去。” “可,你受这么重的伤,咱们没这么多钱治啊。” “……” 工藤三郎脑壳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工藤宁子扯了扯母亲的衣服:“妈,把他抬到医院门口,咱们赶紧跑吧,如果那人的来头真这么大,再被他看见,我们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宁子你……他是你父亲!” 工藤宁子的脸浸在夜色里,让人看不清表情,夜风中只有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 “美都子还是他女儿呢。” 第902章 请柬 第902章 请柬 会场内坐无缺席,这应该是京都大开发启动以来,土拍会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 不难想象竞争有多么激烈。 如过去每场土拍会一样,台上的LCD背景板上,显示着一块占地不小的地皮,那就是这次千年等一回的京都大开发中,地王中的地王。 没有之一。 X888号独立地块。 拍卖员在台上吐沫横飞,底下竞价牌像敲土拨鼠的游戏一样,一茬缩回去,一茬又冒起来。 短短数分钟,X888号地皮的价格,已从起拍价一百六十八亿日元,突破两百亿大关。 又是数分钟过去后。 竞拍价来到两百五十亿日元。 现场相对而言,规模稍小的房地产公司,都胆寒了。 不过,今天西武集团老板、日苯传奇富商堤义明,亲自到场,足见对这块地皮的重视,不可能只是来凑个热闹。 拍卖员像打了鸡血似的,凸着眼珠扫视台下。 一方,是在京都大开发中杀出来的超级黑马——有井房屋。 他们也没有举过牌。 许多人的眼神在两个方位徘徊着。 所以来这里的人,没人是过来搞笑的。 嚯! 人们既惊骇,想想又不意外。 要知道,像这样的土拍会,每一场都要提前进行验资,并缴纳高额保证金。 “快看快看,举牌了!” 三菱、三井、丰田、住友……都没再举牌。 三百亿日元。 “看情况,堤义明对这块地势在必得,鹤田中村真要出手,纯属找虐……” 这样一笔巨款,只是拿来购买一块地皮。 嚯! 全场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有井房屋代表团那边。 蓦地,有人留意到,堤义明有了动作,朝身侧的女秘书吩咐了一句什么。 倒也有些人认为,战斗或许还没结束……这些人纷纷望向有井房屋代表团那边: “他们敢出手吗?” “三百亿了,堤义明擅长开发综合地产项目,又有累积起来的品牌效应,其他人拿过去,不说亏本吧,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另一方,是西武集团。 尽管绝大多数参与的竞拍方已经出局,但是离场的人并不多,大家忽然发现观战还挺过瘾…… 这匹黑马习惯于“最后出手”,就是让旁人先叫,等到大多数竞拍者被淘汰出局后,他们才参与战局。 现在,却无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到这时,他们反而抠搜起来,很有默契地开始按照最低竞拍价,一次一次举牌,不厌其烦。 虽然业内对有井房屋能搞到这么庞大的资金支持,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人家还就是能拿出来钱。 唰! 西武集团举牌了,引发一阵躁动。 “西武集团出价三百亿,还有没有更高的?” “今天这场不同,不像那些大财团的老板都藏在幕后,堤义明亲自到场,我个人认为,鹤田中村没胆子和堤义明叫板。” 三百亿日元,折合美金约一亿两千万。 像三菱、三井、丰田、住友等。 要换刚在京都土拍会看见这家公司的时候,在场众人兴许会嘲笑他们吓破了胆。 大家都在想,这两方会什么时候出手呢? 还在举牌的人,无一例外,均来自日苯数一数一二的房地产公司,且都背靠着一个更大的财团。 毕竟,这是堤义明啊。 而有井房屋和西武集团这样一副做派,也令还在竞价的几方大公司代表,如芒在背。 刚才和谐竞价的几家大公司代表,纷纷露出苦笑,终究没有侥幸的可能呀…… 不愧是堤义明啊,人们暗自咂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锤定音。 如果拍到地皮后,不履约付款,保证金是不会退还的。 纷纷出局。 价格太高了。 这年头,许多第三世界的小国家,外汇储备都没有这么多。值得一提的是,日元当下,在国际上也是受欢迎程度前几名的货币。 有井房屋到截至目前,还没有举过牌。 标价举牌,竞拍牌上显示的金额是—— 他们确实举牌了。 像以往一样,不急不躁,最低限制加码。 “真敢呐……” “他们借的钱不用还吗?三百亿够买多少个有井房屋株式会社了?” “我很好奇,鹤田中村背后那家国际银行、支持他的大金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信任他吗?明明他也没开发出什么大项目,唯一一个还遇上地震……” … 现场嘈杂一片,已经不像高端土拍会,更像菜市场。 西武集团这边,堤义明微微皱眉,全场应该只有他,仍然端坐在软包椅上,目不斜视。 在三天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鹤田中村这个人…… 此人以往在身份地位上,与他差距甚大,压根不在一个层级。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没有关注很正常。 后来在京都太子饭店撞见过一面。 随行人员提醒他,要注意对方一行,并向他详细讲述了鹤田中村和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在京都大开发的土拍中,折腾出的大动静。 还说,有井房屋或将成为他们在X888号地皮上的主要竞争对手。 坦率讲,即使这样,堤义明仍没有太上心。 因为他在鹤田中村身上嗅不到危险的气息,那人看他的眼神,他有留意到,像……怎么说呢,追星族看偶像似的。 一个人把自己放在这种位置,又把他摆在那样的高度,对于他而言,可以用人畜无害来形容。 倒是那天和鹤田中村站在一起的年轻小伙子,让堤义明看不透。 助理告知的对方的身份是: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派来的监理。 只是个小小的银行监理? 现在,一个人畜无害的家伙,突然对他露出獠牙,这使得堤义明有些不舒服。 “申请暂停。”他向旁边的女秘书说。 后者随即起身,利用了每方代表团都有的、五分钟暂停时间。 现场众人倒也不诧异,这就是堤义明。 一个严谨到极点的人。 他自然不需要再……类似于打电话到场外,向谁说明情况,做请示。 有些人站起身,够头打量,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这会儿,堤义明手上已经多出一份资料。 其上记载的内容是,京都大开发截至目前,每次竞拍地王的详细报告。 堤义明快速浏览着,大眼袋上的眼睛,只在提到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时,才略作停留。 五分钟不算长。 令人惊奇的,一份厚厚的资料,堤义明正好翻看完,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他在翻看资料时,脑子里大概率同时在计算时间。 这是一个精密如机器的男人。 沙沙沙…… 堤义明的女秘书,在竞价牌上写下竞拍金额,牌子举起来: 三百一十二亿四千五百万。 嚯! 且不提一次性价码一十一亿四千五百万。 居然还有零有整……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一脸费解,不明白这样一个数目有什么含义。 堤义明又是如何得出这个数目的。 叫到这个数目,有井房屋就会败阵出局吗? 除了李建昆和鹤田中村。 后者诧异侧头,眸子里有抹骇然之色。 今早过来会展中心的时候,在车上,鹤田中村和老板讨论过土拍会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比如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西屋集团,会和他们在什么价位掐上。 老板说,三百一十二亿是一个坎儿…… 我的天呐,鹤田中村心想,这些人会算命吗? 倒不是算命,无论哪块地,都有一个价值,就说眼下这个X888号地块,李建昆固然想拿下,却也不会不计代价,假如一千亿美金,他能要吗? 他心里同样有个价码。 堤义明也有。 李建昆倒不像堤义明那么托大,临场分析对手,在这之前,他已经浏览过大量资料,包括不仅限于,西武集团的最新财报、最近几次的拿地详情、堤义明的个人喜好、习惯……等等。 再结合这块地。 做了大量思考和分析。 他认为,如果己方叫到三百一十二亿,堤义明会非常难受…… 堤义明是个狠人,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干脆先自己把这个价格叫了…… 又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还搞了个有零有整…… 怪唬人的不是? 其实刚才他翻了五分钟资料,屁都没分析出来。 有井房屋的竞拍规律没法分析,因为无论在哪场土拍会上,遇到什么样的对手,有井房屋都是不急不躁地最低限额加码,截至目前,还没有打过退堂鼓…… 唰! 有井房屋的代表,再次举起竞价牌。 还是加码一亿日元。 现场噪杂声更甚。 没人留意到,堤义明眼皮猛一跳。 他想,对方甚至没有犹豫一下,更没有使用暂停的权利,看起来后劲很足…… 他们居然准备了这么多资金吗? 堤义明攥紧拳头,有些恼怒和懊悔。 轻敌了。 事先没有做过系统的调查,仅凭助手带过的这点资料,根本不足以判断有井房屋的资金状况,以及心理价码。 “有井房屋三百一十二亿四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台上,拍卖员扯着嗓门喊,神情振奋。 他不在乎谁赢。 这个价格刷新了他拍卖生涯的记录。 将会成为他履历上高贵且漂亮的一笔。 现场视线都落在堤义明身上。 女秘书侧身,睁大眼睛望着他,堂堂西武集团,要是输给这样一家……顶多现在在地产界有点名气的公司,会令她感到羞耻。 然而,遗憾的是,老板没再给出任何指示。 堤义明放弃了。 因为轻敌,造成信息缺失。 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三百十二亿四千五百万,第三次!” “咚!” “成交!恭喜有井房屋株式会社,以三百十二亿四千五百万的价格,成功拍下X888号地块。” 瞎! 满堂哗然。 堂堂西武集团,堤义明亲至,居然败阵出局…… 有井房屋又双叒叕赢了。 还有人治得了他们吗? 唰唰…… 如同以往每次拍下地王时一样,鹤田中村率先起身,旁边其他人跟着站起来。 有井房屋竞拍团,达成目的后,第一时间退场。 不是耍帅。 纯粹只是不想等到散场时,消息传播出去,被记者们围攻,再问些资金来源方面的问题。 鹤田中村已经出面解释过一回。 所谓言多必失,现在这种程度刚刚好—— 大家知道一点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资金来源,又不是特别清楚,懵懵懂懂的,仿佛雾里探花。 堤义明终于扭过头——他和西武集团代表团的坐席,非常靠前。 他盯着有井房屋代表团的一群人,眼袋浓重的双眼,在鹤田中村和李建昆身上来回打量…… …… …… 叮咚! 小跑上前开门的张贵,透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名饭店工作人员。 咔地一声,打开房门。 “您好。” 这是名楼层经理,他躬身见礼,随后双手呈上一张请柬。 张贵接过后,也微微鞠了一躬,入乡俗随嘛,但是要让他达到像对方那样的躬匠精神,他属实办不到…… 天地君亲师,总得占一个才行。 咔。 房门合拢。 “老大,是张请帖。”张贵翻开看了看,啥玩意儿完全看不懂。 他递给李建昆。 李建昆心说,搞得好像我能看懂似的。不过多少有些疑惑,谁会给他送请帖? 黑道上的? 不然在白道上,他只是一名银行监理罢了…… 张富正想去找鹤田中村,不承想,说曹操曹操就到。 鹤田中村摁铃走进房间,手上也拿着一张请帖,款式和李建昆手上的,一毛一样。 李建昆皱眉问:“我们还有人收到请帖吗?” 鹤田中村摇摇头:“只有我俩。” 坏了……李建昆心想。 鹤田中村却带着抹激动神色说:“堤义明发的请柬,邀请你和我,晚上在二楼包厢共进晚餐。” 那就更坏了…… 李建昆眉头紧锁,他早前的想法,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了。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聪明人,连武井保雄那个死鬼,都能看出他和鹤田中村之间的身份有猫腻。 同样有过近距离接触的堤义明,又如何看不出来? 他和鹤田中村,不能再待在一起了,天知道下回又会遇上谁…… 他得隐身幕后,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三次了…… 现在的问题是,堤义明该怎么弄? 这家伙比武井保雄难缠百倍…… “您、不想赴宴?”鹤田中村盯着他问。 “不,赴。” 躲是躲不过的,先看看堤义明怎么说吧,李建昆心想。 发请柬,至少看起来……没有恶意。 ps:今天一更,装一天货架,人累瘫了,明天还得装…… 第903章 就范 第903章 就范 包厢的隔音效果不错,很适合谈事。 这年头不多见的、带玻璃转盘的餐桌上,摆满丰盛菜肴,小日子是个岛国,菜品以海鲜为主,倒是正适合李建昆的江浙胃。 当然,换到二零二零年代,他是绝不会吃的。 谁认为绿色无害,谁他娘的吃去。 吭哧!吭哧! 吸溜!吸溜! 他埋头干饭,一言不发,没拿筷子的左手搭在玻璃转盘上,平均十秒要转一下…… 别说堤义明的左右手看得暗自摇头——这能是号人物? 连鹤田中村都觉得有点丢人。 他想,老板你也不是差钱差海鲜吃的人呀,至于这样……显得很没修养的样子吗? “李先生真性情,喜欢吃就多吃点,看来我该给厨师加薪了。” 堤义明含笑说。 李建昆留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李先生,而不是李监理。 刚刚进包厢时,鹤田中村是这样介绍的,他的左右手也称呼自己为李监理。 “反正我接到的消息是,上面希望多投资地产,像鹤田先生和有井房屋这样的公司,还计划多找些来合作。” 堤义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视线落到鹤田中村身上: 这还是由于来之前,李建昆特地嘱咐过,让他拿出点格调,别看见堤义明像个小年轻见到偶像似的。 他很清楚堤义明已经看穿他的身份,看穿了他和鹤田中村谁才是老大,不过,既然堤义明没直接戳破,他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承认。 鹤田中村诧异,眼神下意识想望向旁边,好容易才忍住。 “为什么不把这些地皮卖给我呢,或许我给的价码没有十年十五年后的回报率高,但是快呀,等于转手就能赚一笔。 “有投资协议限制,这事儿我即使想,也没法拍板。” “对对,”鹤田中村连连点头,“肯定不能同意。” 李建昆虽然在埋头干饭,但事实上,包厢里的一切动静都在他眼里,看见鹤田中村呆愣当场,他看似不经意地问: 李建昆放下鸡翅木筷子,拿起还温热的餐巾,抹了抹嘴巴: “这么说吧,我们银行高层好看日苯的地产行情,认为回报率可以弥补压资金的损失,再者说,有井房屋的开发能力,又不是不能提升。 “您客气了。”鹤田中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想,收购有井房屋株式会社……” “我也不瞒您,京都大开发这儿拍下的地皮,都是来自他们银行的资金支持。 “确实该加,味道棒极了,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谈你们的。”他咧嘴一笑,用英文说,说完继续埋头干饭。 且看看堤义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说什么?” 鹤田中村先把自己摘出去,然后问道: “我会请示。我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大概率没戏。” 堤义明向李建昆投去视线: “银行投资,无非是为了回报,我就事论事地讲,以有井房屋现在拿下的这么多地皮,再以他们会社的开发能力来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项目全部落地,十年?十五年? 现在的有井房屋,手上握有一批京都的优质地皮,可不是以前。 “回报周期太长了。 收购有井房屋? “啊?” 李建昆脸不红心不跳道。 据说,他父亲临终前交代他,十年不要再碰房地产。堤义明是个乖孩子,果真十年没有碰,怕是忍死了血…… “鹤田君,冒昧叨扰,只因有事相商。” 他顿了顿,笑着补充一句: “堤先生不也看好贵国房地产吗?” 而西武集团,倒不是说没钱,只是由于大量拿地、到处在开发大型旅游综合体项目,现金流并不是那么宽裕。 要知道,堤义明忍耐了十年。 堤义明在房地产上可谓挥金如土。 大概是七十年代中期吧,他父亲交代的十年之期一到。 “那啥……鹤田先生,我们银行应该是不会同意的。”李建昆说。 不过,李建昆权当没留意到。 他说完看向堤义明: 鹤田中村大致、挑重点地翻译了他的话,全部……对于中村来说,有些困难。 堤义明问:“李先生不用请示下贵银行的高层,自己就能决定?” “早前我们是签订过投资协议的,后续还要开发很多项目,现在出售公司,既不合规矩,我也没办法做主。” “李监理你觉得呢?” “银行难道不也该重视资金回笼周期吗?何乐而不为? “我会、尽量给到一个你们满意的价码。” “您应该知道,我亲家翁在他们银行,通过这层关系,再加上我的努力,获得了他们银行的大力支持。 “他想收购有井房屋。” 不过都被他干成功了。 所以才成就他今时今日的财富和地位。 扯远了,说回眼前,李建昆觉得堤义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么说完全没办法?”堤义明表情不变。 “堤先生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你看好房地产,我们银行也好看,你却想让我们银行把投资的地皮卖给伱,为什么你不把地卖给有井房屋呢,我们银行很乐意投资。” 李建昆微笑说。 堤义明还未作反应,他旁边的左右手,同时笑起来: “你们银行想要我们集团的地皮?” “恕我直言,即使你们是家银行,但是想要收购我们的地皮,你们怕是收不起……你知道我西武集团旗下,有多少地皮吗?” 两人都下意识挺了挺胸板。 李建昆当然知道,很多很多…… 确切地说:日苯六分之一的土地! 当然,一九八五年或许还没达到这么恐怖的程度,但西武集团旗下现有的地皮,总面积也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李先生是开玩笑吗?”堤义明自酌了一杯,喝酒的过程中,让人看不清晰他表情。 “不,堤先生只要愿意卖,我们银行很乐意投资,和鹤田先生或其他地产商,合作拿下,至于钱……我们银行自然有融资渠道。” “呵呵……”堤义明放下白瓷酒盅,笑了,这回笑得却不那么好看,有些渗人: “港城首富,李建昆李先生,何必再隐瞒身份呢。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查,又是你这样的人物,得到想要的信息并不难。” 瞎! 港城首富? 他的左右手齐齐睁大眼睛,这事儿……之前老板并没有和他们讲。 这个看起来像饭桶样的家伙,竟然是港城首富? 他才多大? 鹤田中村也惊得瞪圆眼珠,也没人同他讲过这事儿啊…… 他只知道老板很有来头,拥有跨国集团公司。 却也万万没朝港城首富这个身份上想。 港城首富不是包玉钢吗? 据说资产超过两百亿港币,折合美金约二十五亿。 包玉钢啥时候被撸了? 堤义明这种人不会信口开河,这岂不是说,老板比包玉钢更有钱,身家超过二十五亿美金…… 半个堤义明…… 不,应该还多点,大半个。 而他的年龄…… 要知道,堤义明是一九三四年生人,已年过半百。 他的年龄只有堤义明的一半。 鹤田中村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明显变得不同了,似乎多了抹狂热…… “我没隐瞒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李建昆是也。” 李建昆顶着八丈厚的脸皮说: “怎么我就不能做监理吗?我,和集团董事会成员,一致认为日苯房地产可以投资,但是以前从没涉足过,不是很懂。 “我行个监理之职,顺便学习一下,有问题吗?” 虽然吧,堤义明话说得挺吓人,什么他想调查,不难得到想要的信息。 但是也就那样。 常规水平。 堤义明现在和许多人一样,保管也以为他是港城人。 当然了,港城是个神奇的地方,不少有点能量的人的身份,也是真不好弄清楚。 比如死鬼陈庆松,几乎人人都以为他的港城人,至少也是个新港城人,而事实上,陈庆松连港城居住证都没有一个,当年偷渡入境,赖在港城多年,一直是个黑户,属于非法逗留。 李建昆起码还有个证儿…… “李先生这话自己信不?” 堤义明漠无表情道: “就不要当我三岁小孩了。 “你和他,应该调换个身份。” 他伸手指向鹤田中村,之前的鹤田君,已经变成了他…… “他,不过是你的代言人。” 李建昆端起白瓷酒盅,咕噜了一口淡出个鸟来的清酒,脸上的笑容也黯淡下来。 终究还是挑明了。 也就说明,即使发了请柬,这仍然是场鸿门宴。 综上来看,堤义明的心思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看穿了他和鹤田中村的关系。 根据当前的日苯法令,外国人无法在这个国家从事房地产开发,更无权拥有大量地皮。 堤义明想借此逼迫他退出,从而获得他现在以鹤田中村为代言人,以有井房屋作为工具,拿到手的地皮。 “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 鹤田中村脸色不太好看,才意识到,堤义明刚才对他客客气气的,根本是在演戏,太奸诈了,亏他还崇拜这家伙很多年: “信口雌黄!我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我和李先生他们银行是合作关系!” 他想,这话不算完全撒谎,老板一直拿他当人看的…… “证据,我会找到的。” 堤义明淡淡道:“不过,说句实在话,重要吗?只要我举报,一定会有人来查,只要有人来查,无论找不找得到证据……稳妥起见,你们都不会再有机会拿到地皮,你们手上的地皮,也得退回来。 “信不?” 鹤田中村额头见汗。 李建昆瞥一眼堤义明问:“所以,你要举报?” “我国的土地怎么能落到外国人手中!”堤义明轻哼一声。 “没得谈?” “呵~”堤义明冷笑道,“我没和你谈吗?” “那我也举报你。” 堤义明:“???” 鹤田中村:“???” 堤义明的左右手:“???” “别这么惊讶。” 李建昆弯着嘴角,看着堤义明:“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的生意又都不小,老话讲赚小钱靠脑子,赚大钱靠关系,堤先生敢说自己做生意,从没有走过后门,靠人脉资源暗箱操作,进行过不正当竞争? “不要装,你的套路,我也在用。 “不过,不同的是,你不知道我的那些蝇营狗苟的事,至少没证据。 “我呢,偶然之中,知道一点你的,有证据。” 堤义明哈哈大笑:“李先生好口才,好谋略,难怪这么年轻,就能成为港城首富。” “你以为我在诈你?” “不然呢?” 李建昆做个稍等的手势,遂起身踱步到门口,拉开房门,把张贵喊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张贵小跑离开。 “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见李建昆重新坐回来,堤义明挖苦道。 李建昆笑了笑,他啥也不算说。 叮! 他甩开金属打火机,点燃一根七星烟,尽管挺顺滑,也不呛喉,但他还是喜欢抽华子和大前门。 没辙,抽完了。 大约十分钟后,张贵去而复返,敲开房门,把一部黑色索尼饭盒机交到李建昆手上,又递过来一条同色耳机。 机子里有磁带。 李建昆拿起一只耳机塞,递给堤义明,顺便勾了勾手。 堤义明带着满腹狐疑,起身把耳机塞塞进右耳。 咔! 李建昆摁下播放键: 【这次的事真是麻烦您了,听说横田那孩子有出息,考进了耶鲁么,他喊我声叔叔,我总该给点奖励,恰好在学校附近有间陋室,让横田住进去吧,希望对孩子的学习生活带来些帮助。】 【义明君,你看你,总是这么客气……】 【给孩子的,小野君还请不要推辞。】 【行吧行吧,我先替横田那臭小子谢谢你了……】 堤义明:“!!!” 耳边的声音,把他带回到某个深秋的夜晚。 没记错的话,也是在太子饭店里,不过不是京都这家。 对话中的“义明君”自然是他,至于“小野君”……和他一样,日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不是商场上的人。 为什么这段对话,会有录音留下来!! 在他的饭店,他都不知道!!! “别用这种杀人的眼光看我,不是我录的,你既然消息这么灵通,就应该知道,我是第一次来日苯,还不满一个月。” 李建昆扯回耳机,咔地一声停止播放。 “谁?!” “重要吗?” “当然!” 李建昆指指他屁股后的靠背椅:“谈吗?” “都出去!”堤义明望向左右,等到左右手离开后,他一屁股坐回去,表情愠怒。 不过在鹤田中村眼里,看到的更多是无奈。 他想,啥玩意儿啊? 老板手上居然有这种宝贝,能让堤义明就范…… 第904章 强援 第904章 强援 咔! 包厢门打开,李建昆抚了抚条纹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单手插兜离开。 留下堤义明一个人在房间内凌乱。 即使李建昆把刚才那盘磁带,连带饭盒机,一并送给了他。 是个人都知道,磁带这玩意儿,很好拷贝…… 回客房的路上,张富问:“老大,你不是说那些东西不动用吗?” 他指的是从死鬼武井保雄那儿,搞到的一盒子软盘和磁带。 “人家要搞我,还不准我动他?” 李建昆说:“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得到这些东西时,连武井保雄都敢指使人开车撞他。 山口组的几个小虾米,就敢在医院门口堵他。 他纯粹是个初来乍到的人,即使在日苯能通过昆仑会的关系,找到一些资源人脉,比如住吉会,但都不足以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能耐不够时,只能低调点。 现在情况不同了,日苯三大暴力团,皆能为他所用。 至少谁想跟他玩浑的,轻易要他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形势有了变化,思路也得跟着变一变。 烫手的山芋。 似乎一下成了可用的筹码…… 这一点,李建昆也是刚被堤义明发难时,朝这方面想了想后,捋清楚的。 “老大,咱们还住在这儿吗?”张贵问,太子饭店是堤义明的产业,老大刚刚显然和堤义明撕破了脸。 “干嘛不住?” 李建昆反问,继而幽幽道:“他应该知道错了,如果还没意识到……” 堤义明想吞掉他的地皮。 他又何尝不想吞掉堤义明的地皮。 之前在包厢里,有些话他可不只是说说,他是真眼馋得紧。 西武集团拥有日苯六分之一的土地啊,即使一九八五年还没这么多……但凡搞到手,他在房地产这一块的布局,犯得着再忙活吗? 直接超额完成计划。 当然,这事儿肯定有难度。 但倘若堤义明不识趣,还想发难,他只能一战。 总不能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地皮,拱手相送——《广场协议》之后,日苯地价会暴涨,现在即使卖掉,和送的性质也没啥区别。 那不是他的风格。 …… …… “你不认识我了?” 病床上,脸上恢复了一点红润的美都子,睁大眼睛看着李建昆,表情显得迷茫而困惑。 “老板,别费劲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冉姿说,还是她告诉美都子的。 李建昆:“……” 冉姿补充道:“不过医生说,这是大概率的事情,车祸时,她本身脑子就遭遇重创,后面因为缺氧,又造成一定脑损伤,有失忆的症状不奇怪。 “这种失忆,也不见得就是永久性的。 “或许等她伤势慢慢恢复,记忆也就跟着回来了。” 冉姿说到这里顿了顿,欲言又止。 李建昆知道她想说什么——失忆才好呢。 美都子以往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 从小失去母亲,摊上一个不做人的父亲,在那样的组合家庭中、以男主人前妻生的女儿的身份长大,那不是幸福,而是悲惨的遭遇。 眼下还有一个很恶心的状况: 她父亲工藤三郎,也住在这家医院。 断胳膊断腿的,基本成了废人。 没人照顾不要紧,他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医院要“请”他离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几次让护士把他推到这边,希望美都子能替他支付医疗费,并且以后赡养他。 一个人要多么无耻,才能在谋杀亲生女儿未遂后,提出这样的要求? 美都子连他也不记得了。 冉姿做了些事,美都子向她求证过,问工藤三郎是不是她的父亲,关于这一点,冉姿没有隐瞒,同时把工藤三郎为私吞赔偿费,试图谋杀她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她。 以至于美都子对这个人,现在只有仇恨。 她已经拒绝再见工藤三郎。 这就是失忆的好处,社会无法去苛责一个失忆者不重视亲情,不赡养父母。上次拔氧气管谋杀的事,毕竟没有证据。 “也好。” 李建昆转过身,对鹤田中村说:“给她转个院,安排人照顾好。” “明白。” 李建昆又看了眼美都子后,招招手,带着冉姿和富贵兄弟一起离开病房。 今天,他们要离开京都,返回东京。 京都大开发的事,包括有井房屋往后会参与的土拍会,李建昆都不打算再露面了,甚至和鹤田中村,他也会保持一定距离。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三次。 他会在幕后遥控指挥。 …… …… 特殊定制的黑色商务车,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已经进入东京范围。 车后尾随着几辆小轿车。 里面的人属于一个特殊行动小组,山本广亲自安排组建的,小组的任务只有一个: 确保李建昆的安全,替他打发并解决一切牛鬼神蛇。 商务车内,李建昆和冉姿正在聊天。 “港城那边物色的几名操盘手,前几天已经到了东京,另外,吴英雄和封晓婉过港了,艾总那边在安排,这两天应该会到。” “也不用这么急,你跟艾菲说,先安排他们在港城玩几天,以前忙着念书,虽说在美国,估计很少出去玩。” 李建昆心有期待,也不打算给两人订酒店,在买下来的银座大平层里,收拾一间房出来就行。 他突然笑起来。 想着,这俩家伙到底同居没有,敢不敢睡一张床哦…… 冉姿见他心情不错,打趣说:“您是不急,问题是他俩能不急吗,千年等一回才盼到您有事用得着他们,那种急切和兴奋您可能不知道,我懂——” 她竖起一根葱白般的手指,一边往车顶戳去,一边嘴里发出声音: “嗖! “巴不得坐火箭飞过来。” 李建昆哈哈一笑,突然发现她还有可爱的一面。 …… …… 冉姿对老板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 他身上有种很难得的品质: 无论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他永远是和你结识时的他。 这种事说来简单,但是当一个人有老板今日今日的财富和地位时,估计没几个人可以做到。 自从跟了老板以来,这是冉姿第一次见他亲自到机场接人。 “英雄!” “昆哥!” 一记熊抱。 这一刻老板不是什么首富。 吴英雄也不是什么天才。 两人只是一九七八年,在北大校园里邂逅的上下铺兄弟。 是的,作为老板的私人秘书,随着时间的推移,冉姿对他的事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冉小姐。” “晓婉。” 二女在漂亮国时已经结识。 包括富贵兄弟,大家都不是陌生人。 很快打成一片,欢声笑语。 晚饭安排在银座的一家日式料理餐厅。 没什么特别缘故,李建昆知道小英雄是第一次来日苯,封晓婉大抵上一样,让他们尝个鲜。 点菜时,冉姿尝试用英文和服务生交流—— 缺了美都子,他们这个团队少一名翻译,主要一般人难以信任,李建昆正在物色。 “我来吧。”封晓婉突然说,继而切换语言模式,和服务生流畅地沟通起来。 李建昆眼前一亮:“晓婉懂日语?” 吴英雄笑笑说:“晓婉会六国语言,她在这方面有些天赋,读书那会儿想着多学一门外语,总不是坏事,基本是利用课余时间自学的,我被她拉着,也学了点,日语,简单交流没问题。” “……” 李建昆略显无语,只能说学霸的世界,咱真的不懂。 富贵兄弟一起竖起大拇指,张贵郁闷地说:“我和我哥只想学一门英语,都快把脑子搞宕机了。” 人比人,气死人。 冉姿抿嘴一笑:“看来物色翻译的事,也不用这么急了。” 李建昆点点头,漂亮! 这事儿他真没想到。 老实讲,把小英雄和封晓婉喊来,是冉姿给出的主意。 原本李建昆想着,他们过来当然好,正好和小英雄聚集,如果没过来,倒也不影响他的计划。 操盘手他并不缺,港城那边有现成的,问题是港城人一般只会英文。 又要技术到位,又要会日语,又要信得过,想要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却不是那么好找。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打算让港城过来的顶级操盘手,搭配老孙挑选的银行证券部职员,搭个伙儿,组建一支团队。 这样一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既麻烦不说,信息传达不直接,保不齐还会出岔子。 他和小英雄两口子搭档,岂不美哉? 吴英雄说:“要早知道昆哥你有一天用得上日语,我当初学的时候就用功点。” “够了够了。”李建昆笑着拍拍他肩膀,很清楚他的脾性,他说“简单交流没问题”,至少也是N3级的水平。 封晓婉搞定服务生后,笑着插话:“这不还有我嘛。” 她肯定是N1级,李建昆心想。 等餐的过程中,吴英雄已经迫不及待询问:“昆哥,到底要干啥事啊?” 他已经摩拳擦掌,自觉亏欠昆哥太多,从留学多年的个人生活,到家里的巨大变化,包括他和晓婉能走到一起…… 好容易昆哥有点事能用得上他。 得知消息后,他兴奋得一宿没睡着。 港城那位艾小姐,提到过是股市上的事,但这太笼统了。 “先吃饭吧。” “你先说嘛,边吃边聊不好?” 李建昆无奈,反问道:“你俩对日苯金融市场怎么看?” 他必须提前做些铺垫,否则到时候好像未卜先知样,多少有点渗人…… 越是专业人士,越会觉得蹊跷。 尽管小英雄不可能害他,但他最大的秘密,太过匪夷所思,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吴英雄和封晓婉相视而望,前者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也不谦让,莞尔一笑,不假思索道: “未来可期。这一点其实不必分析日股,单从实体经济上就可以预判。 “对于一个良性发展的资本社会而言,实体经济是根基,金融则是血液。 “如果根基够牢、够厚实,血液自然会灵活且快速地流淌。 “日苯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 “他们的许多实体经济,已经做到世界第一,比如汽车业、电子业。这些产品又都是当今世界上最紧俏的商品,根本不愁卖,甚至不够卖。 “这一面说明日苯实体经济的根基足够扎实,一面又说明仍然大有可为、可以加大投资力度。 “在这种形势下,不提日苯国内,国际游资肯定会被吸引,新鲜血液不断注入,日苯金融市场繁盛是必然,萎靡才有问题。” 厉害……冉姿心想,而不仅仅是专业。 一般的金融分析师,总喜欢拿数据说话,事实上数据能表现的,只是很浅显或短期的东西。 这是从宏观角度看待问题,短短几句话,道尽了日苯经济强势的原因。 吴英雄接过话茬:“我基本同意晓婉的观点,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日苯经济强势得让人害怕,如果只是分析数据,画个走势图,日经指数可能会四十五度角一路走高。” 这句话有弦外之音。 李建昆心想,就专业技能而言,小英雄还是棋高一筹。 封晓婉没好气道:“把话说完喽,啥叫基本同意我的观点?啥又叫‘在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吴英雄弱弱道:“让你平时多关注些时政新闻嘛,伱又不喜欢……” 两人的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封晓婉叉起小蛮腰,她不是没关注,只是关注的没英雄多,话说回来,又有几个女孩喜欢看时政新闻: “继续。” 吴英雄接着说:“我刚才说了,日苯经济强势得让人害怕,这个人不是指我,跟我没啥关系。 “我没有统计过,但估计比我说的只多不少: “美国这几年,至少出台了一百次对日贸易的政策调整……” “那又怎么了?”封晓婉打断他,“照样没能阻止日苯的高速发展、改善逐年扩大的贸易逆差。” 吴英雄挠挠头:“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算完,日苯再这样高速发展下去,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只是时间问题,有些人是不会同意的,而这个国家,事实上也没什么主权……” 小英雄啊,你牛批大发了,李建昆高低有些震撼。 说他未卜先知,那是开玩笑的说法,他那叫昨日重现。 这才是真·未卜先知。 通过各种知识的叠加,分析出来的。 封晓婉还是不服气,想要再辩时,李建昆开口道:“我和英雄是一样的想法。” 封晓婉:“??” 吴英雄大喜:“真的呀?” 李建昆点点头:“英雄刚说的‘意外’,我认为很快就会发生,至于原因……你俩刚从美国回来,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的财政赤字到了什么程度。” 封晓婉蹙眉问:“美国的财政赤字,和日苯……没有必然关系吧,或者说,不能完全归结于日苯,虽然两国之间曾在巨大贸易逆差,我觉得还是美国内部问题引发、整体情况造成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李建昆反问:“但是美国财政赤字到了这种程度,展开自救刻不容缓,你俩都是经济学和金融学大拿,你们认为美国该如何自救?” 这个问题倒是把封晓婉和吴英雄给问住了。 怎样解决类似情况的办法,他们倒是能随口说出一箩筐,然而拿到现实来,放在漂亮国身上,似乎又都不适用—— 常规办法,漂亮国财政部能用的早用了。 饭菜已经上桌,但大家都没有动筷。 封晓婉和吴英雄仔细思考了好一阵儿,最后相继放弃了,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有答案的问题。 他们没有这么牛,漂亮国财政部的人,也没有这么水货。 咱有个好习惯啊,不懂就问……吴英雄笑嘿嘿道:“昆哥,你这么说,你是不是想到了?” 封晓婉惊讶。 尽管她一点不小瞧昆哥,尤其佩服对方的生意头脑,可这并不是一个生意问题,它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困局! 昆哥只是个经济学研究生…… 李建昆微微颔首:“猜到一种可能,但不确定美国会不会这样做。” 瞎! 封晓婉震惊,旁人或许听不懂这句话,她却明白其中的潜台词: 猜到一种可能……即说明,昆哥想到的这种办法,理论上可以使美国摆脱逐年递增的财政赤字! 他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吴英雄眼神大亮:“什么办法?” 李建昆笑了笑,抬手示意:“先吃饭。” “别呀……”吴英雄直接吊在他胳膊上,饭啥时候不能吃。 封晓婉不好说什么,脚下却在画圈圈,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李建昆也是没辙啊,瞥了眼遮着竹帘的包厢门口,说:“让美元贬值。” 富贵兄弟:“???” 他俩也在竖着耳朵听,希望涨点知识。 听完这五个字,一脸懵逼。 在他们看来,一个国家政府负债累累,堵不上窟窿,怎么还能让自家货币贬值呢,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饶是银行职员出身的冉姿,都是一头雾水。 啪! 吴英雄却是猛一拍大腿:“好办法啊!” 封晓婉嘴唇翕合,老半不出话。 这种办法,打死她都想不到,这么说吧,正经人不能往这方面想…… 然而,这办法还真管用! 美元一旦贬值,美国商品的出口竞争力就会提升,总体的对外贸易逆差缩小,政府的收支不平衡状况,自然能得到改善,从而降低、甚至是逐渐消除财政赤字。 不过,她还有一点疑惑。 她看了眼英雄,这家伙眸子里精光四溢…… 哼!又想到什么了,又想到她前面去了…… 还不告诉她,自个儿在那儿享受疑问解开的苏爽。 才不求你,咱自己问: “昆哥,美元是当今世界最主流的货币,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世界通行货币,让它贬值,你说的肯定还是大幅贬值,否则作用不大,这……怎么实现?” 美国政府都做不到。 政府对于货币汇率的影响,其实相当有限,除非乱来…… 李建昆摸起酒瓶开酒:“让英雄告诉你吧。” 吴英雄说:“你看你……你以为昆哥刚才为什么问我们,怎么看待日苯金融市场? “想要使美元大幅贬值,又不引发动荡,必须有序地进行,那么有且仅有一个办法——” “别说!”封晓婉抬手制止,“我知道了。” 她睁大眼睛,一字一顿道: “诱导美元对主要货币进行贬值。 “比如,日元!” 吴英雄补充道:“美国完全可以办到,并且日元升值,也不是没有好处……” 呲! 李建昆把起开的啤酒递过来:“行啦行啦,吃饭吃饭。” 再聊下去,《广场协议》让你们起草算了…… 第905章 眼线 第905章 眼线 回到李建昆买下的、位于银座的空中大平层,吴英雄和封晓婉仍震惊于刚才在餐厅讨论的话题。 两人被冉姿领着,草草看过房间,撂下行李后,嗖嗖冲回客厅。 挨着李建昆,在落地窗前的咖啡桌旁坐下。 这套豪宅带给他们的感受,甚至被抛在脑后。 实在是因为这个话题太炸裂了。 李建昆瞅瞅两人,却是一脸坏笑。 他们同居了。 冉姿只收拾出来一间房,刚才也是领他们进的一间房。 封晓婉倏然红了脸,吴英雄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说都是聪明人呢,瞬间读懂了李建昆的坏笑。 多么可爱的年代啊。 即使是在美利坚留学多年的人,仍然羞涩于这种事,仍然保持着质朴和纯真。 吴英雄挠挠臊红的脸颊道:“昆哥你别笑呀,我俩是合法夫妻。” 嗯? 李建昆睁大眼睛:“靠!你们结婚了,不通知我?” 封晓婉小手摆摆:“没嘞没嘞,只是领了证。” 李建昆怒目金刚的表情稍霁。 吴英雄解释道:“没几天的事,回国后晓婉去过我家,我也去过晓婉家,双方家长都没意见,催着……把事办了,我俩倒是不急,又不好让双方家长急,干脆提前把证儿扯了。” 李建昆笑了笑:“还怪前卫的。” 羡慕嫉妒恨呐…… 他也想和沈姑娘早点把证儿扯了,早点滚被窝呀。 眼看快奔三了,还是雏儿,身边又是各种诱惑,越发有些遭不住…… 吴英雄嘿嘿一声说:“昆哥你别打岔,聊大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预计美国很快会出手,让美元贬值?” 李建昆强调道:“只是猜测。你们认为美国现在内忧外患的经济状况,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没!” 吴英雄斩钉截铁说:“这个点子太绝了,一箭双雕,既能解决美国的财政赤字,又能狙击日苯经济!” “狙击?” 封晓婉说:“你之前还说,美元对日元贬值,日苯很有好处。” 吴英雄摇头:“我没这么说好吧,我是说日苯也不是没有好处。” 美元贬值,对美国的好处显而易见,会立竿见影反应在出口贸易上。 对日苯的好处,也不难想象。 因为美元想要有秩序的贬值,只能先让美元对主要货币进行汇率下调,再以此带动国际投资者抛售美元,类似于以点撬面。 这个主要货币肯定包含日元。 日元大幅升值……说白了,变得更值钱后,日苯岂不是能更好地在全世界买买买? 日企全球化的进程将大大加快。 但是弊端,同样很明显。 当下日苯经济主要依赖贸易出口,日元升值,会提高贸易门槛,日苯产品的竞争力将会被削弱。 用大白话说: 过去一只日苯产的收音机,价值等同于一个香瓜,现在变成一个西瓜,那么作为采购商,要不要买,我当然得掂量一下。 诶? 我突然发现美国以前价值一个西瓜的收音机,现在一个香瓜的代价就能买到。 去那边…… 长此以往,日苯当下的经济模式,必然出现问题。 不过,到底是福是祸,不太好说。 生意并不局限于日苯的大企业,肯定会因此得利。 实体经济萎靡之后,老百姓大概率得遭殃。 封晓婉听完他的分析后,不得不承认有道理,很透彻: “让美元贬值,这是一招阳谋啊,如果美国真这么干,日苯估计没有不执行的理由,一来胳膊拗不过大腿,二来日苯国内的大财阀们,会第一个举手赞同。 “问题是,这招,美国能想出来吗?” 她说着,望向李建昆,眸子里透着一股异样。 美国该请他去当财长啊…… 她却不知,李建昆心头比她更激荡。 李建昆此刻盯着小英雄的眼神,和她几乎一毛一样。 当年离开北大时,许下宏愿,说要弄透东西方经济的少年,他真做到了。 短短几句话,根本就是《广场协议》的分析报告…… 他扭过头,望向封晓婉:“晓婉你太高看我了,也太小觑美国的经济学家了,症结摆在这儿,我能想到这个办法,他们应该早想到了,说不定正在实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找伱们来日苯的原因。” 封晓婉眨巴眨眼:“您想提前布局,赌这种可能,反正日苯金融市场短期内看不到走衰的趋势,没赌中也不损失什么。 “但倘若赌中…… “一本万利!” 高手,这是正宗的高手。 她终于明白昆哥这么年轻,为什么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有钱。 商人们一般做的都是现下的生意,而他,在做往后的生意,投资未来…… 赚头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吴英雄随口道:“那这事儿不难,趁现在做多日苯就是。” 李建昆瞅瞅他,又看看封晓婉,说了句趴在沙发上、朝这边竖起耳朵的富贵兄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浪费机会是可耻的。” 瞎! 吴英雄和封晓婉同时瞪大眼睛,异口同声说:“你还想做空美国!” 李建昆弯起嘴角:“有何不可?” 《广场协议》带来的机遇,在金融市场上,应该有两个: 1、日元等主要货币会升值,那么做多受影响最大的日苯,当然有赚头。 2、美元会贬值,那么做空美国,当然也有赚头。 小孩子才做选择…… …… …… “二位看还差点什么,我马上安排。” 老孙热情招呼,不敢有丝毫怠慢。 老婆子给冉秘书拎的那些滋补品啊,化妆品啊,终究不白送。不然他真拿这二位当技术猿看待,天知道会不会捅娄子。 大老板的兄弟哩! 偌大的集团公司里,他都没听说,谁能和大老板称兄道弟。 值得一提的是,冉姿时常能收到礼物这事儿,李建昆知道,他默许了。 怎么说呢……社会如此。 一个八面玲珑的冉姿,和一个油盐不进的冉姿,前者对于他来说,更有帮助。 比如冉姿就时常能告诉他一些、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传到他们这个层面的消息,像……华强太古集团旗下,有家糖业公司的总经理,和已为人妇的财务经理有一腿。 两人现在都已经被清退。 且不提道德问题,总经理和财务经理关系好到能负距离接触,本身就犯忌讳。 “很好了,孙经理不用这么客气。” 吴英雄亲自送他出门,却是一点大老板兄弟的格调也没有。 咔! 等房门关上后,封晓婉仍有点没回过神儿,咂舌说:“你跟我说昆哥生意做得大,但你也没跟我说过,昆哥连银行都有,还是跨国银行!” 吴英雄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啊,我可不比你先回国一秒……” 封晓婉凑过来问:“那你说昆哥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啊?” “很多。” 嘶—— 封晓婉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 吴英雄揉着腰子肉,委屈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封晓婉倒也明白,这种事确实不好问,再好的关系也不妥,也就放过了他,遂坐回到柔软的真皮老板椅上。 啪啪啪啪! 手敲键盘,开始研究日股。 吴英雄坐到她旁边的“工位”上,重复了她的操作。 这是位于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证券部里的一间办公室。 原本是什么格局不得而知,明显拾掇过。 现在,房间居中摆着两张红木大桌台,其上各种办公设备齐全,一侧墙壁旁边是和老板椅同色的真皮沙发,另一侧墙壁旁边有餐台和水台,上面摆放着各种水果糕点、还配了台半自动咖啡机。 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 这里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是一个生人勿近的操盘室,同时也是吴英雄和封晓婉的办公室。 封晓婉盯着黑底白字的电脑屏幕说:“其实想做多日苯,金融市场上过半的股票都可以闭着眼睛买。” 日股,现在行情一片大好。 吴英雄的眼睛仍盯着屏幕,目不转睛道:“话是这么说,但任何人的资金都不是无穷的,昆哥既然喊我们过来,我们就要利用有限的本钱,替他赚取最大的利益。” 他顿了顿,道: “晓婉,别忘了昆哥是怎么帮助我们的。” 封晓婉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思绪被带回到最糟糕的那段经历,又想到英雄拿着昆哥汇给他的钱,替自己治病,再到后面,昆哥到美国,替她解开心结,她和英雄才能走到现在—— 结为夫妻。 且不提英雄。 昆哥对她,有再造之恩。 “肯定的!”她悄悄抹了把眼睛,用力点头,注意力再次集中在电脑上。 尽管日股整体形势很好,但是每只股票都有其特性,潜力值也不尽相同。 买中更有潜力的股票,在市场出现利好因素时,自然能获利更多。 吴英雄突然说:“投资股票是一方面,昆哥的计划肯定不止是这样,没听他说嘛,他还想做空美股呢,反过来讲,他难道没盘算过做多日经指数吗?” 封晓婉扭头看向他,思忖着说: “这可不容易。 “小打小闹昆哥又看不上,想搏大的,必须等待时机。” 封晓婉眉宇间有抹担忧: “退一万步说,一切都被昆哥料中,美国真准备让美元贬值。 “可是这种改变世界经济格局的信息,咱们该怎么洞悉呢?我觉得没到宣布的那一刻,美国包括参与计划的各种势力,不会泄露出一丝。” 吴英雄明白她的意思: 等消息公布,再去布局,晚了。 消息未公布之前,提前布局,以昆哥的大手笔,万一市场反向波动,很可能造成巨额亏损。 昆哥对他们有大恩,喊他们过来帮忙,结果忙没帮到,还害昆哥亏钱…… 脸都没地儿搁。 吴英雄抚了抚她的肩膀:“别担心,虽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嗯?” 吴英雄比她小三岁,在生活中总像个弟弟样,只有在这种时候,仿佛顶天立地,他带着抹自信和从容说: “咱们老祖宗说得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绝对的隐秘。 “美国的社会阶级是怎么样的?这么大的经济事件,政客背后那些金主能提前不知道? “如果真被昆哥言中,美元即将贬值,那么金融市场上,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出现。 “你要明白,这可是美元贬值! “理论上讲,兜里揣的美元越多的人,受到的影响会越大。” 他笑了笑,轻拍封晓婉的后背: “我会逮住‘他们’的。” 封晓婉眼里泛着星星,醉心于这种状态下的他,轻嗯一声后,侧头靠向他肩膀。 房间里弥漫起甜蜜的气息。 …… …… 与此同时,李建昆却在白日宣淫…… 没辙,对方有这嗜好,他得做个陪。 总不能人家身边坐满妞,他孤零零坐在对面,那还怎么处,根本不是一路人。 外面是晴空万里,包厢内光线昏暗。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彩球灯,不断旋转着,洒下一颗颗彩色的星星。 “小林君如果不尽兴,可以再叫几个,放心大胆地玩,这里绝对安全。” 李建昆用英文说。 对方的英文要比他好,属于吃饭的技能。 在他对面的长排沙发居中,靠坐着一个体型有些古怪的人:头很小,脸也没发腮,却膀大腰圆。 别看对方其貌不扬,来头不小,供职于日苯财务省,职位还不低,负责招商这一块儿。 包船王提供的资源。 “这会所是山口组的产业吧?”小林大翔笑眯眯问,“阁下有门路?”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不然也不会定在这儿会面,你大可放心,我可以确保,你今天没有出现过。” 小林大翔脸上的笑容更盛,有些喜欢这个人了。 难怪年纪轻轻,能和包船王交上朋友。 “那就、再来几个?” 啪!啪! 李建昆举起双手,对着软包门拍了两下。 候在门外的会所经理,立马哈着腰,屁颠屁颠进来,凑到他身旁,俯低耳朵听吩咐。 不多时,妈妈桑又带来几个盘正条顺的妞。 李建昆身边有三个,够扮个同道中人了,一股脑儿全让她们坐到小林大翔那边。 对面十米长的沙发,直接坐满…… 至于小林大翔怎么雨露均沾,那是他的事。 李建昆在电话里询问包船王,这人有什么嗜好,包船王只说一个字:色。 没想到比想象中还夸张。 希望这家伙今天别亡了,再想找个这样的眼线,可没那么容易。 酒过三巡。 李建昆看出来他已经猴急了,适时挥了挥手,得过上面嘱咐的姑娘们,对他唯命是从,起身排队离开包厢。 这使得正在兴头上的小林大翔,有些恼怒。 就好像裤子都脱了,你把我妞弄走了…… 李建昆起身坐到他身旁,用一张该会所的顶级VIP卡,和一千万日元的支票,消解了他的不开心。 “这、怎么好意思。”他还推了推。 李建昆苦恼说:“小林君如果不收,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实在说不出口了。” 小林大翔的表情忽然有所戒备:“你、先说来听听。” “小事。” “哦?” “我希望能掌握你们财长的行踪……” “什么?!” 小林大翔大惊失色,蹭地站起来,不敢置信望着他:“你你你……你想干嘛?!” 这叫小事??? 李建昆耐心解释起来,举双手发誓,没有对他们财长不利的想法…… 这才让小林大翔脸色稍霁。 虽然吴英雄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但是李建昆可从没有想过,给这个小兄弟布置什么难题。 怎么确定《广场协议》啥时候出台。 不难。 只要搞清楚日苯财长的行踪,看他啥时候去纽约。 第906章 命运的豪赌 第906章 命运的豪赌 “婧妍。” “主人。”电话那头传来柳婧妍的声音。 时值傍晚,李建昆躺靠在客厅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耳边夹着话筒,先和她聊了聊拉斯维加斯那边,博彩业的买卖。 金沙赌场饭店持续保持盈利,不过渐渐地,有些后劲儿不足了。 无他,因为无论整多少花活儿,都无法弥补这家三十多年的老古董,硬件设施上的落伍。 而金沙赌场饭店的那些花活儿,拉斯维加斯的其他赌场,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意料之中的事,李建昆没有责备她管理不善。 每月能奶出来数百万美金,已经是这头老牛的极限了。 从斯蒂芬·永利那儿搞来的金殿酒店,仍在建设之中,速度倒也不慢,入股的豪江赌王们十分关注进度,对其寄予厚望。 前世金殿酒店哪一年落成的,李建昆不太确定。 按照工程进度,到明年这个时候,这座拉斯维加斯历史上最大最奢华的酒店,大抵上可以竣工。 聊了有一会儿后,李建昆岔开话题: “有件事交给你办。” “您说。” “广场饭店你知道吗?”李建昆问。 “当然,纽约的地标性建筑,坐落在第五十九街,和中央公园隔壁。” “哟,都成美国通了。” “生活在美国,不知道广场饭店,会被人笑话的。”话筒里传来柳婧妍妩媚的笑声。 开业于一九零七的广场饭店,在美国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饭店,被认为是名流的代名词。 有这样一句话:广场饭店发生的没有不重要的事。 这家美国最着名的饭店之一,一直是各界名流到访纽约时下榻的首选地点,它的客人包括不仅限于,当红明星、商界大腕、各国政要、国王、总统…… 李建昆似乎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美国财长认识吗?” “詹姆斯·艾迪生·贝克三世,报纸上常能看见,我是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李建昆道明目的:“我要你安排个机灵的人,马上入住广场饭店,给我盯牢喽,贝克三世一旦出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是……干嘛?” “我收到风声,美国在经济方面,近期可能有很重要的政策调整,有个会议,定在广场饭店召开,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如果是真的,其中可能隐藏着巨大商机。” 李建昆只能这样说。 好在他的人脉关系、情报资源,除了他自己外,没人真正了解。 “巨大商机?要不然、我自己去吧,反正金沙的业务已经上了正轨,金殿酒店在建,也不用时刻盯着。” “行啊,最好不过。” 李建昆想想后,又补充一句:“这种重大经济会议,牵扯到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很可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你要留点心,蹲在大门口,未必能发现贝克三世。” “您放心,给我三五天时间,我一定会在广场饭店混熟溜。” 这一点李建昆倒是不怀疑,他只是提醒一下。 在他麾下的所有女干将中,论玩手段,没人是柳婧妍的对手。 在不差钱,她身份也不俗——拉斯维加斯博彩业公司首席执行官,另外人又长得漂亮。 给她点时间,肯定能混得如鱼得水。 “你办事,我放心。” 让柳婧妍去办这件事,是李建昆的一道双保险。 兹事体大,他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日苯财务省的小林大翔身上,尽管对方已经收了女人和钱。 像《广场协议》这种机会,还能不梭哈吗? 叮铃铃! 电话刚挂断,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去冲个凉,没走出几步,玻璃茶几上的电话跳起来。 他折返而回,薅起话筒:“喂?” “李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鹤田中村的声音,在李建昆的嘱咐下,他把“老板”这个称呼改了。 属实是被死鬼武井保雄丧心病狂的窃听行为,整得有点怕怕。 鹤田说他下午打过一通电话来,但没人接,后面有事耽误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愤怒、担忧和急切: “您打开电视……” 李建昆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把电视调到鹤田中村所说的频道。 21英寸的彩色屏幕上,显示出这样的画面: 一堆长枪短炮,环绕着一个眼袋很重的中年男人。 电视喇叭里传出声音: 【……我刚才已经说过,西武集团这次拿地失利,我有责任,我没能提前洞悉一些东西,如果我事先知道有贼,西武集团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我们宝贵的土地!】 【您说的“有贼”是什么意思,能具体解释一下吗?】 【我必须发出严肃的提醒:作为一个岛屿国家,土地不仅是我们的根基,更是生命,现在,有些外来者,正试图利用借壳、找代言人的方式,侵吞我国土地,我们一定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这种事?您能说得具体些吗,谁?】 【你说的是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吧。】 … 电视里,堤义明没再多言,在保镖的护卫下,挤出记者的包围,匆匆离开。 啪! 李建昆一拳砸在茶几上。 幸好玻璃够厚,质量不错。 这动静也把富贵兄弟和冉姿从房间里吸引出来。 三人望着他愠怒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建昆耳边没有放下的话筒里,传来声音: “后面还有,堤义明是在京都太子饭店接受的采访,我当时也在,避都不避不过,因为联系不到您,我只能自作主张……” 李建昆把眼睛移回到电视屏幕上。 画面切换,中间过程不得而知,只见一大群记者把鹤田中村围攻了。 【……无稽之谈!有井房屋是我的公司,不属于其他任何人,我鹤田中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那么鹤田先生,你怎么解释庞大的资金来源?】 【这话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亲家翁是国际银行高管,通过他的关系,我争取到资金支持,有问题吗? 【哦,借助国际银行的资金发展,就不正当了?伱们去打听一下,地产公司有不向银行贷款的吗?现在又有多少国际游资汇聚我国,哪家地产公司敢说他们没用过国际游资的钱?这么说来,大家都有罪喽?】 … 啪! 李建昆关掉了电视: “你应对的很好。” “李先生,这个堤义明……有点顾忌,没指名道姓,但明显不服气啊。以他的身份,这么一弄,动静估计不会小,我担心上面来人……” 李建昆思忖着说:“这样,你低调行事,过来一趟东京。” “行,我尽快动身。”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靠向沙发背,双手环胸,嘴角泛起冷笑。 不服气? 觉得堂堂首富,被人抓住把柄掣肘,不痛快? 非得踏马地多一嘴,又不敢全盘托出,搁这儿试探我的底线。 不好意思。 碰我,我就干你丫的! 冉姿和富贵兄弟通过后半段的新闻,已经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冉姿说:“堤义明这个人,一看就非常孤傲,肯定不会甘心授人以柄。” 她想,老板你又何尝受得了别人要挟你? 李建昆瞥她一眼问:“你清楚这件事吗?” 冉姿赶忙闭紧嘴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李建昆淡淡道:“窃听他,是我派人干的吗?那些东西我早得到了,想要挟他,何必等上一段时间? “是他想先对我不利,我不是要挟,只是反击。 “别人窃听他留下的把柄,等于说埋下的地雷,我现在不仅让他知道了,还送给了他一份,让他有机会去缝补。 “我也不要他的感谢,能不能……踏马的不要招惹我!” 李建昆突然一声大喝,吓得冉姿打了个哆嗦: “而这些情况,大致的我都告诉他了。 “他现在还要拐弯抹角地搞我。 “我还由着他的性子使?!” 冉姿打着结巴说:“不、不能。” 张贵壮着胆子问:“所以,咱们要把关于他的那份软盘和磁带,公开?” 李建昆摇摇头:“是把那盒子软盘和磁带,全部公开……” “啊?!” 富贵兄弟震惊,他俩这段时间没事干,查了查那些软盘和磁带上涉及到的名字。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真要这么干,不亚于一场十七级飓风横扫日苯。 该说不说,武井保雄也是真牛批,并且狗胆包天! 他们却不知道,前世放高利贷放到日苯首富的武井保雄,在直接或间接造成数以万计的日苯人自杀后,日苯政府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出台政策限制了借贷利率,并且要求借款机构,退还借贷者早前按照现行政策,多还的钱。 武井保雄如果听命照办,要支付出去两百多亿美金。 他当然没听话。 然而,他还是善终了。 他的武富士公司,高价变卖给了荷兰的国际资本,他儿子拿了钱,移居海外,啥也不用干了,可劲儿潇洒就是。 没点手段,能得到这样的结局? 李建昆的话还没有说完:“除了堤义明的那份儿。” 富贵兄弟狂挠脑瓜,这是个啥意思? 咱讲道理,其他人也没招你惹你,惹你的是堤义明,怎么不搞他,反而搞别人? 李建昆没有解释,他所谓的公开,并非字面意思。 之前在电话里让鹤田中村过来东京时,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里毕竟是日苯,想要和堤义明硬怼,没有那么简单,人家两代大商,父亲还做过众议长。 他要借助那盒子里面的、其他的被窃听者的能量。 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让堤义明丑事败露,那对于他来说,屁用不值。 …… …… 鹤田中村震惊地望着玻璃茶几上的纸盒子,只是初略一扫,便留意到几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名字。 他知道老板手上有堤义明的黑料。 却也万万没有想到,那仅仅是其中一份。 鹤田中村终究不是笨人,他一直没问老板,堤义明的那盘黑料磁带是哪儿来的,这会儿一堆黑料摆在眼前——应该是吧,再联想起他们曾经被武井保雄窃听过,而武井保雄又被老板玩死了…… “武井保雄这么丧心病狂?” 李建昆示意风尘仆仆的鹤田中村坐下后,一本正经地问:“中村你怕死吗?” “……怕。” 鹤田中村怔怔后,苦笑道:“说不怕那是假的,当初走投无路时,想过要死,正因为怕,一直不敢付诸于行动。 “不过,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应该也活不到现在。 “您有事尽管吩咐。” 这话七分真心,三分出于无奈。 鹤田心里很清楚,连武井保雄那种背景强硬的家伙,都去见了阎王,势力和手段深不可测的老板想让他死,他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李建昆微微颔首,也不知是对这番话满意,还是认可了鹤田的衷心: “楼下有几辆车,车上的人是山口组的特别行动人员,在道上也算百里挑一,从现在开始,这支行动小组会暗中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这……” 鹤田中村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支行动小组原本是保护老板的,可他现在却让给了自己。 他是既感动,又有些哆嗦。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我接下来要让你去办的事,好则好矣,一个不好……确实会招惹杀身之祸。 “但是,这件事只能你去办,其他人都无法代替,包括我。 “我希望通过这件事达成的目的,也会作用在你身上,以及有井房屋株式会社。 “说白了,此事如果成功,你会成为全日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反之,你会死。” 李建昆顿了顿,深深看着他: “那么中村,你想赌一把吗?” 鹤田中村努力消化着这番话,余光瞥向玻璃茶几上,装有磁盘和软盘的纸盒子,大抵上已经猜到老板想让他去干的事。 他扪心自问: 自己可以选择拒绝吗? 自己愿意拒绝吗? 自己够胆子这样做吗? … 李建昆没有打扰他,给他充分的时间做思考。 良久,耳畔传来声音: “您吩咐。” 鹤田中村想通了,他本身是个已死之人,能活到现在,还混成地产界的大名人,全拜老板所赐。 另外,他唯一在乎的女儿,已经结婚,嫁给了银行老总的儿子,并且,女儿完全能拿捏丈夫,过得很幸福…… 现在又身在国外。 除了是个人都不想死以外,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而这件事,风险和利益成正比。 既然没脸拒绝。 那么,豪赌一把吧! 李建昆从纸盒子里,翻找出一盘磁带,递到他手上:“首先,你去见这个人。” 鹤田中村搭眼望去。 瞎! 小池平澈。 经济产业省秘书课课长。 商场上的大富翁们上杆子想巴结的对象。 换作以前的他,连打扰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勉勉强强能递个拜帖。 这也是拜老板所赐。 当然了,这次,应该由不得小池平澈不见。 …… …… 静谧的茶室里,只有小池平澈一个人,他虽然表情平静,实则心里乱如麻。 他手边的公文包里,有一只白色信封,里面有一盘磁带。 打死他都没想到,那件事竟然有录音。 否则以他的身份,想见他的商人多了去,他也不至于撂下手头所有事,独身一人,火急火燎赶过来会面。 咚!咚! 小池平澈望向房门,眸子里突然怒火中烧,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进。” 实木房门被推开,鹤田中村走进来,躬身行礼:“抱歉,我迟到了。” “不,是我来早了。”小池平澈看不出喜怒说。 咔! 房门反锁上。 没有服务生进来,鹤田中村想要沏茶,却被小池平澈挥手制止。 他根本没有喝茶的心情。 “你什么意思?窃听我,现在又想敲诈我?” “不不,”鹤田中村连连摆手,“小池君您误会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那盘磁带是我偶然所得,我思虑再三,认为还是应该把它归还给您。” 小池平澈满脸狐疑:“哦?” “小池君知道武井保雄这个人吗?”鹤田中村问,大抵上等于一句废话。 “他不是死了吗?” “是。”鹤田中村点头,“您或许有所不知,我和武井君交情匪浅——” 这事儿不怕人查,鹤田中村确实和武井保雄有交情,问他借过钱…… 武井保雄嗝屁之前,曾两度拜访鹤田中村在京都太子饭店的客房,像武井保雄这么高调的人,这种事一定会有证据留下来。 但是旁人不会知道,武井保雄找鹤田中村并没有好事。 “他去世前,曾来找过我,显得很焦虑,说有人要杀他——” “他那样的人,不算奇怪吧。”小池平澈讥讽。 鹤田中村佯装讪讪一笑,继续说道:“没几天后,他又来找过我一次,交给我一份东西,拜托我说他如果失踪了,让利用这份东西来救他。” 话到这里,他适时打住。 小池平澈问:“你的意思是说,那盘磁带是武井保雄的,他给你的?” 有句话他没说:武井保雄居然指望自己救他? 我有这能量吗? 好像……也有吧。 “没错。我当时也答应他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武井君没有失踪,直接‘走’了……”鹤田中村差点没挤出两滴眼泪。 “武井保雄。” 小池平澈沉吟,他信了七分,这是个胆大包天之徒,绝对比眼前这家伙胆子肥得多。 “也就是说,武井保雄给你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无主之物。” 他顿了顿,盯着鹤田中村问: “你现在把它交给我,没有别的目的?” 鹤田中村觍着脸说:“也不能说一点没有,最近确实遇到点事,有人故意搞我——” 小池平澈摆手打断他,他对此并不关心: “你听过吗?”他目光如芒。 “不瞒您,听过。而且我可以告诉您,这盘磁带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知道它存在的人,应该不少。” 小池平澈猛一哆嗦,差点没弹起来:“不少?!” 鹤田中村点头:“我曾问过武井君,磁带是哪儿来的,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再者他又有事拜托我,没有隐瞒。 “原来富武士公司有个隐秘的窃听部门,专门窃听重要人士,把黑料保存下来,想着有一天能为他们所用……” “什么?!” 小池平澈目瞪狗呆。 窥探他人隐私,在日苯是重罪。 更别提成立个部门来窥探…… 鹤田中村看他一眼说:“武井君过世没多久,如果现在去查,保不齐这个部门还没撤销,有些东西,大概率也还没流落出去……” 唰! 小池平澈蹭地站起来,薅起棕色公文包,急步走向房门。 鹤田中村起身追上去:“小池君稍等,那我的事?” 小池平澈皱了皱眉:“你到底什么事,快说!”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鹤田中村的话,或者说李建昆编织的故事,况且是与不是,现在去抄了富武士公司,一看便知。 他的那段黑料,绝对不能曝光。 同时,小池平澈也明白,鹤田中村手上大概率还有拷贝,他也不敢直接翻脸。 只是鹤田中村这个人,看起来还比较温良,往后再处理。 事急从权,他必须先解决富武士公司那边,武井保雄突然被杀,富武士公司现在只怕乱成一锅粥,天知道他的黑料会流向哪里。 鹤田中村快速讲述了自己的不公平遭遇。 “行啦,我知道了。” 撂下一句话后,小池平澈嗖嗖离开。 当天晚些时候,一支经济稽查队造访了富武士公司。 在大楼停车场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门上写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办公室。 噼啪! 嘭咚! 稽查队员们像是在里面拆屋。 停车场的一个车位上,一辆黑色皇冠轿车后排,小池平澈透过前挡风玻璃,冷眼凝视。 良久,一名稽查员抱着一只白色收纳箱,快跑到皇冠车旁边。 车门打开。 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来,接走了收纳箱。 车内,小池平澈望着递到眼前的箱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只是来找自己的黑料,不承想,找到一堆人的…… 这,就是李建昆所谓的公开。 不是他来公开。 而是利用一名被窃听者,向其他被窃听者公开。 他选择小池平澈这个人的原因,有两点: 1、此人是经济产业省的大员,在商场上说话好使。 2、此人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会钻营。 以小池平澈的身份,不大可能利用这些黑料,去要挟其他被窃听者,但是绝对会让其他被窃听者……尤其是对他有用的被窃听者知道,是他帮助了他们,找回了黑料。 收获一波不小的人情债。 “不对呀!” 小池平澈猛地一惊,意识到一个问题: 鹤田中村手上,有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黑料!! 武井保雄给自己做保险,请鹤田中村在危急时刻出手保命,给他送去的黑料,没由来只有他小池平澈一个人的。 他算个啥,顶多管管商业上的事…… 这也是李建昆,想让他捎给其他被窃听者的信息。 如此一来,会出现两种结果: 1、这些人把鹤田中村干死了。 2、这些人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下干死鹤田中村,并拿回黑料,只能乖乖就范。 风险和利益成正比。 如果鹤田中村能挺住这拨不死,前世武井保雄潇洒一生,接着儿子继续潇洒,谁也动不了的命运。 这一世,会为他所有。 第907章 剧本 第907章 剧本 鹤田中村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踱步到窗台边,循着夜色望向十二楼楼底下,当看见花园广场上那几辆熟悉的汽车时,心里的焦躁缓和不少。 他接着又来到房门边,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猫眼打量起斜对面的一间客房。 客房的房门紧闭,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标牌,证明里面有人。 呼—— 他长吁口气,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但是不知这回,又能持续多久。 以上一套动作,从和小池平澈会面回来后,他自己都忘记了重复过多少次。 叮铃铃! “哦!” 鹤田中村猛地一哆嗦,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一大跳。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返回到客厅居中的真皮沙发旁,抓起杉木碳化处理过的茶几上的白色电话筒。 “喂?” “鹤田君,是我。” 鹤田中村听出了这个有些阴柔的声音。 “您好,小池君,所以……有收获吗?”他问。 电话那头小池平澈嗯了一声后,说道:“有件事,还请鹤田君一定如实相告。” 鹤田中村感慨,一切都在老板的计划之中啊…… 他和小池平澈,好像是老板写的剧本里的人似的。 小池平澈下面会问:你手上是不是还有很多黑料? “您请说。” “你手上不止有我的那盘磁带对吧,武井保雄临死前交给你的东西,应该是他所掌握的全部、他认为能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的所有东西,这是人性!” “不瞒您说,是的……”鹤田中村按照老板给的剧本,开始表演。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我的那盘磁带,你手上还有备份对吧?” “是的。” 啪! 应该是拍桌子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小池平澈的怒吼:“鹤田中村,你想干嘛!要挟一群商界领袖、政府要员,让你很有成就感吗?!你这是在玩火!!” 鹤田中村等他吼完后,把拉长的话筒再移回到耳边: “话不能这么说。小池君,我已经和您讲过,窃听的事与我无关,您刚说有所收获,相信足够验证我的话,东西是武井保雄交给我的……” “这不重要!” 小池平澈打断了他的话:“武井保雄死了,我现在谈的是你。伱还拿着这些东西干嘛?寄给我一盘磁盘,竟然还留着备份,你意欲何为?” “自保。”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把东西还给我,我还会对你不利?” “小池君,之前您问我听没听过磁带的内容,我没有撒谎,其实我想过撒谎的,问题是……您会信吗?谁又会信?一群达官显贵的秘密摆在手边,有几个人能做到不窥探?” 鹤田中村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是个俗人,没经受起诱惑。 “咱们设想一下,如果我把备份一并交给了您,而我又知道您的那些……黑料,您真会让我好过吗? “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把所有备份全给了您,您能相信我再也没有备份吗?” 鹤田中村叹息一声道: “与其这样,咱们不如打开亮话:我留个备份,以作自保。” 小池平澈厉声问:“你这样和武井保雄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这滩浑水,我已经蹚进来了,后悔也晚了。” “哼!你以为你留着的是保障,我告诉你,那根本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我没有选择。” “你真不交出来?” “事情到这一步,交出来,我只会死得更快。”这句话,不只是台词,更是鹤田中村的有感而发,他无路可退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继续说台词: “说实话,小池君,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不应该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去找您的。”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交是不交?” “抱歉。” “鹤田中村,身为公务人员,我不会动你,但有些人可说不准,你就等着承受他们的怒火吧!!” 嘟嘟…… 八嘎! 鹤田中村望着电话筒,一阵无语,台词还没说完呢…… 结束语应该是:你们没有资格威胁我。 鹤田中村想了想,反手一通电话拨给了老板,汇报情况。 电话那头,听他叙述完所有内容后,李建昆沉吟道:“小池平澈很聪明,他知道你没胆子一下把所有东西曝光出来,那样你就真没掣肘那些人的筹码了,只能被动承受怒火。 “他是故意不和你多谈的。 “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有人要对你不利,你能知道是被窃听者中的哪一个? “你都不知道该报复谁。” 鹤田中村怔了怔:“是哦,那、那现在怎么办?” 话筒内传出李建昆有些抱歉的声音:“中村,你可能只能先陷入一次危机了,因为我们要给小池平澈时间,确保他把消息传达给其他被窃听者。 “现在还不是威胁他的时候。” “等事发之后,你马上联系小池平澈,向他兴师问罪,责备他把你出卖给了其他人,并给他一定程度的报复,杀鸡儆猴! “要让所有被窃听者明白,你是敢这么做的。 “在性命受到威胁时,你会不惜把他们全部拉下水……” 这是一场博弈。 不仅仅是在行为上,更在心理层面。 谁舍得一身剐,谁赢。 反之,谁顾忌越多,谁输。 鹤田中村仔细捋了捋这番话,嘴角满是苦涩,明知有人想杀他,他还得洗干净脖子等着人家来杀…… 不过,他找不出老板的计划有任何漏洞。 确实只有这样,才能最快达成目的。 他想,我在刀尖上跳舞,失败即死,若能一曲终了,华衣加身,权贵……侍我! …… …… 是夜。 下午的土拍会上,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又有斩获,按照惯例,鹤田中村和一众部下,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进行团建。 不过,鹤田中村滴酒未沾。 借口有些风热感冒,吃了头孢。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一边从餐厅出来,一边意犹未尽地搭着话。 “世唯,公司上市筹备得怎么样?” “其他方面没问题,财务上被卡住了,说我们营收不够。老板,如果走点关系,应该不成问题,以咱们会社现在的体量、知名度、未来发展,再不上市的话股民们都不答应……” 有井房屋的工作人员们,现在自有一股骄傲。 走出去也觉得脸上有光。 要知道,他们在京都,几乎打遍了所有地产名企。 谁现在还敢说,有井房屋株式会社不是一流地产商? 而这样一家企业,居然还没上市…… 鹤田中村之所以颇为关注这件事,是因为老板的交代。 同时,他自己也很烦躁外界对于有井房屋资金来源的质疑。 老板打算让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成为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第二大股东。 这是被允许的。 只要一家地产公司的法人、大股东是日苯人。 同时,老板应该还有些谋划。 鹤田中村现在能揣测出来的,只有一个:这是老板给他下的第二道紧箍咒…… 也不知是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无所谓了,他也没想过背叛老板,事实上,跟了老板后,他越混越好了,仅仅是听命于一个人而已。 却无需向许多以前需要阿谀巴结的人,再摧眉折腰。 鹤田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有钱有名,还无经营公司的压力和烦恼,女儿和他的关系越发亲近,隔三差五煲电话粥,要是……小命再稳妥一点,就更好了。 走出餐厅大门后,鹤田中村下意识顿住脚,朝着夜色中的马路左右望去。 下属们都能察觉到,老板最近的行为有些古怪。 不过也没多想,毕竟上次出过车祸。 安全问题,再怎么谨慎都不过份。 没有发现蹊跷的鹤田,这才领着一众下属,向停车的位置走去,继续有说有笑。 迎面走来一个戴深色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插在同色卫衣的通口兜里。 鹤田脚步稍顿。 就在这时,夜色中寒光一闪。 唰! 有所警觉的鹤田扭头就跑。 鸭舌帽男人提刀狂追。 鹤田的属下惊慌失措,想要救驾,又没有那个胆量去挡刀,只能“报警”相助: “杀人啦!杀人啦!” “有人持刀行凶!” 五秒后。 砰! 从马路一侧,飞出来一脚。 把鸭舌帽踢得人仰马翻。 不等鸭舌帽从地上爬起来。 从夜色里又冒出来两名纹身大汉,一个一脚踩住鸭舌帽持刀的右手,一个猛地一膝,顶在鸭舌帽的后背上。 动作行云流水。 能入选特别行动小组,果然不是大路货。 鹤田中村停下奔跑,哈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望着被制服的鸭舌帽,嘴角露出略显病态的笑容: “嘿嘿!” “小心,卧倒!”不知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鹤田中村脸上笑容一僵,想都没想,噗通一声趴向地面。 砰! 一颗子弹,几乎贴着他头皮擦过。 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一辆公路赛摩托车。 驾车的是一个穿黑衣、戴同色头盔的男人,他见一枪未能见功,枪口朝下,想要继续开枪时…… 砰砰砰砰砰! 至少从三个方向。 子弹齐齐飞来,在夜色中炸出几捧耀眼的火花。 嘭咚! 摩托车连人,同时翻倒,在马路上吱吱地拉出一道火星。 一名持枪纹身大汉,上前查看骑手,抠下头盔,里面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相貌。 骑手大概率死都没想到,鹤田中村身边居然有这么强的防卫。 人多不说。 枪还多。 要知道,日苯可是个禁枪的国家…… 这绝对不是普通保镖。 他未合上的嘴里,仿佛临终前在说:情报有误…… 另几名持枪纹身大汉,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鹤田中村身边,把他团团护卫住。 鹤田的下属们惊呆了,他们都不知道老板身边,啥时候多了些这么猛的人。 “鹤田先生,安全了。” 鹤田中村略显狼狈地从人行道上爬起来,他拨开身前的两名纹身大汉,面朝十三点钟方向,被制服在地上的鸭舌帽,疯癫地狞笑道: “来呀,来呀! “他妈的来弄死我呀!!” 鸭舌帽:“……” …… …… 小池平澈握紧着话筒,手心见汗: “鹤田君,有话好说……”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电话那头传来鹤田中村的咆哮。 “你要相信我,我说过,我绝不会对你不利,你想想看,以我的身份,能干买凶杀人的勾当吗?” “就算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卖了的?你不向其他人说,他们能知道我手上有他们的黑料,能对我下杀手?!” 小池平澈:“……” “我现在很生气,准备承受我的怒火吧!” “别别别,鹤田君,您消消气,您上次说的事,我马上替您办……” 啪! 嘟嘟…… 小池平澈:“……” …… …… 刚洗完澡的堤义明,换上睡衣,踱步到书房,从摆满书籍的书架子上,取下一本《拿破仑传》,顺势在书桌旁坐下,拉开陶瓷花瓶底座的台灯。 每天睡觉前,阅读一个小时,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叮铃铃! 堤义明皱了皱眉,不过还是伸手抓过黑色电话筒。 “喂?” “堤先生,我是小池平澈。” 堤义明眉头舒展,换上一副含笑的语态:“原本是小池课长,这么晚还没睡啊……” 尽管他是一个没有朋友,也不交朋友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怎么与人打交道。 简单寒暄后,小池平澈在电话那头说:“我听说了这么一件事:你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称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鹤田中村,和国际资本里外勾结,侵吞我国土地。” “我并没有指名道姓。” “堤先生,我问你,你有证据吗?” 堤义明重新皱起眉头,沉默了少许:“没。” “那么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那样一说,等于把有井房屋的名头打在电视屏幕上。” “可……” “不就是鹤田中村找到金主,抱上了国际资本的大腿嘛,多正常的事,也没哪条法令规定国际资本不能投资我国地产呀。”小池平澈把“投资”二字加了重音。 “或许……不只是投资呢?” “还是那句话,你有证据吗?堤先生,有句话本来以我的身份,是不便说的:只要有井房屋的法人和大股东是日苯人,即使这是个漏洞,人家钻了,又能怎么样?” 堤义明两只眉毛蹙成一条线:“小池课长,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鹤田中村没招惹你,你就不要去惹他了,相信我,最后吃亏的会是你。就这样吧,再见。” 嘟嘟…… 堤义明拿着电话筒,良久没有挂回去。 小池平澈的最后一句话,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一个小小的鹤田中村,能让他吃亏? 这里是日苯,他背后的主子又如何? 其实,个中原因很简单,小池平澈早就在从富武士公司带回的那堆黑料中,发现了堤义明这个名字。 他联系了所有的被窃听者,唯独没有联系堤义明。 因为鹤田中村找到他,正是遭到堤义明的发难。 他猜测到鹤田中村手上还有他的备份,所以不敢告知给这个鹤田中村的仇人,以至于和鹤田中村撕破脸皮。 而这一点,也在李建昆的意料之中。 只是让小池平澈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鹤田中村有堤义明的黑料,为什么不用,反而找到他呢? 在刚刚,小池平澈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堤义明明显很顾忌提“有井房屋”。 兴许鹤田中村已经用过黑料,但强势于堤义明,未能完全凑效。 “哼!还真有点手段,关系都搞到经济产业省的高层了。”堤义明自言自语,眉宇间有些怒火。 小池平澈是经济产业省的第六号人物。 经济产业省又主管商业。 小池平澈亲自来电,他不能不当回事。 憋屈…… …… …… 东京,银座。 叮咚! 晚上十点多,熬夜加班的打工人,吴英雄和封晓婉回了。 银行的司机驱车给他们送到楼下。 明早七点半再过来接。 “来来,吃宵夜了。” 吴英雄提溜着一包香气四溢的吃食,从门口走进来。 封晓婉快他一步,左右瞅瞅问:“阿姿呢,睡美容觉还有一会儿吧。” 张贵屁颠屁颠凑上来,指指冉姿紧闭的房门:“她说以后晚上跟你们不认识了,躲着你俩呢。” 小两口每天放工回来,都会捎些宵夜。 酒水家里有。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说些今天各自的见闻,在他们看来是件很愉快的事。 再说喝点小酒也好睡觉。 其他人倒没什么,反正都是小年轻,新陈代谢快,偏偏冉姿是个易胖体质,今天忽然觉得胸口勒得慌,出门时在一家超市里称了一下,胖了三斤半! 吓得她晚饭都没吃。 其实吧,要让李建昆说,挺好的。 “你俩五点钟下班不行吗?不用研究这么透,差不多得了。” 这话李建昆每天都要劝一遍。 是的,劝。 还不听…… 吴英雄咧嘴道:“又没什么,你看我们,像累的样子吗?” 不像,像打了鸡血…… 封晓婉跑去敲冉姿的房门,然而里面那货装睡死过去了。 六缺一,五人围坐在开放式厨房的餐桌旁,吃吃喝喝,李建昆打开一个话题: “西武不动产这家公司,你们研究过吗?” 西武不动产,也就是西武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 堤义明手上的所有地皮,都归在这家公司名下。 吴英雄嗯了一声后,说:“你让我们多关注房地产公司嘛,当时翻看这家公司的资料时,我吓了一大跳——” 封晓婉抢过话茬:“这家公司拥有的地皮,未免也太多了,令人发指!我没仔细算过,但估计总面积不会小于一个东京。” 李建昆点点头:“两代人攒下来的。” 吴英雄带着抹异样说:“不过这家公司市值并不高。” 封晓婉补充道:“被严重低估了。” 西武集团在日苯很出名,提起西武铁道、西武百货,无人不知。 但是西武不动产这家公司,名头却远没有像三菱不动产、三井不动产、住友不动产……这些个公司大。 甚至都不及它旗下的子品牌——太子饭店出名。 究其原因有三点: 1、西武不动产拥有的不少地皮,是堤义明的死鬼老爹在世时攒下的。 2、他爹堤康次郎死了后,堤义明作为继承人,听从遗嘱,十年没有碰房地产,也就是说虽然屯了不少地,但是十年没动静,导致人们都快忘了这家公司。 3、应该是堤义明有意为之,他想保持低调。想想看,鼎盛时,这家公司拥有日苯六分之一的土地,这是什么概念?如果老百姓全都清楚,难免引发巨大舆论。 正如封晓婉刚才所说,这家公司被市场严重低估了。 其股价和它拥有的资产,完全不成正比。 李建昆叩叩桌面说:“我要买入这家公司的股票。” 吴英雄嘿嘿一笑:“这种宝贝疙瘩,咱们还能漏掉吗?已经开始买了。” 李建昆修正了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有多少买多少,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更多股份。” 封晓婉一惊,瞪眼问:“你想狙击这家公司?” 李建昆反问:“它难道不是很好的狙击对象吗?” 封晓婉咽了口唾沫:“是,倒是……” “两个问题。” 吴英雄竖起两根手指,逐一掰下: “1、昆哥你如果只是想狙击这家公司赚一笔,不难。但如果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怕是不好办,这家公司背后的大股东家族,绝对控股了。 “2、按照日苯律令,不提个人吧,即使是以一家跨国公司的名义,也不能控股一家地产企业吧?” 李建昆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嗯,不行。不过我有一家合作的日苯地产公司,这事儿晚点再跟你们聊。” 他说罢,托腮沉思了好半晌,对于第一个问题,仍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先买入吧,有些事儿我还得想想。” 封晓婉和吴英雄相视而望,都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惊骇。 昆哥特地提到这家公司,他的胃口,果真不止是在这家公司头上赚一笔。 他想通过手段,控股这家拥有全日苯最多地皮的公司! 此事倘若成功…… 岂不是说…… 昆哥会成为日苯最大的地主?! 第908章 沆瀣一气 第908章沆瀣一气 哒哒哒哒! 几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人,急行在东京通商产业省舍厅大楼内。 通商产业省为旧称,即日苯内阁以下,中央省厅麾下的十二大权利部门之一的经济产业省。 主管商业、经济发展。 饶是在这样的权利重地,这群黑衣人所过之处,舍厅内的工作人员纷纷避让,眸子里皆有股畏惧之色。 没人愿意招惹这个部门。 待黑衣人们走过之后,工作人员们三五成群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不知道要带走谁。” “有人要完蛋了。” “被这群丧门星盯上,怕是有去无回……” … 909室,一个眼镜青年嘭地一声撞开房门,箭射而入。 坐在红木桌台后面的小池平澈,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后,火冒三丈: “东村,你现在连敲门都不会了吗?!” 东村弘文,他的秘书。 东村弘文九十度躬身,来不及用言语告罪,急切道:“课长,特搜部来来人了,刚去康稔大臣那儿打过招呼,现在直奔您的办公室而来……” 嘎! 小池平澈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惨白。 特搜部,全名“特别搜查部”,日苯检查厅所属的一个特别机构,一般小事不会出动。 特搜部主要针对政治人物贪污、重大偷税漏税,和经济贿赂等案件进行调查。 类似港城的廉政公署。 ‘鹤田啊,我都帮你了……’ 小池平澈心头哀嚎,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恰好相反,第一时间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小池课长,您好。” 不等小池平澈屁股挪动一下,门口光线一暗。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致礼后,领着其他人踱进办公室。 小池平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呃,您好,你们好……不知特搜部过来……” 他肯定不能直接招了。 蝼蚁尚且偷生。 高低要挣扎一下…… 特搜部一贯的雷厉风行,为首的黑衣人言简意赅道:“我们收到一盘磁带,涉及到小池课长,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嘎! 一点侥幸的可能都木有…… 鹤田中村,我曰你全家!! 小池平澈甭管心头有多苦涩、愤怒、惊悚,脸上不敢表露出丝毫,看似云淡风轻……或者说像个没做亏心事的人样,微笑颔首: “那是自然,人人都有配合司法调查的义务。请。” “请。” 我踏马不想去啊……这是小池平澈的内心独白。 …… …… 一间昏暗的办公室。 也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 只有居中摆着一张很不吉祥的黑色长条桌。 小池平澈坐在桌旁一侧,面前有杯气味像屎一样的咖啡。 咔! 对面的两名黑衣人之一,摁下了一部索尼录音机的播放键: 滋滋—— 以下省略半分钟废话。 【小池课长,那件事还请您一定相助。】 【哎,不是我不帮,只是……确实不好办呀,希望你能理解。】 【课长只要助我渡过难关,我这里有一张——】 嘎! 小池平澈上半身没有变化,但是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攒成拳,手心全是汗。 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挨千刀的鹤田中村!! 这是要老子的命啊!!! 这狗日的重录过这盘磁带,完整版的……可能吧,小池平澈手上有一盘,是一个关于他的黑料录音的合集,王八蛋还净挑最要命的一段寄给特搜部! 在这件事中,小池平澈得到的好处…… 这么说吧,够他全家人衣食无忧一辈子。 十年起步,最高无期! 滋滋—— 嗯? 咔! 录音机里传来无内容后的杂音后,离得更近的黑衣人按回了播放键。 小池平澈惊呆了。 完了? 后面的没有? “小池课长,我们已经找技术人员,以及暗访过熟悉你口音的人,调查清楚了,录音是真实的,里面提到的‘小池课长’,正是阁下。” 负责问话的特搜部高级调查员说: “不知是没有录完整,还是匿名举报者有意掐头去尾。 “三个问题。” 问话的人竖起三根手指: “1、和你交谈的人是谁? “2、录音的内容明显是一场交易,对方想让你帮忙办一件事,是什么事? “3、对方要给伱的‘一张’,是什么?” 小池平澈此时内心狂喜,犹如被枪抵住脑门的人,结果咔的一声后,是颗哑弹…… 鹤田我爱你! “你们这算什么意思?” 他突然板起脸,之前一副完全配合调查的态度,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没错,这事儿我记得,有人求我帮忙,因为有点亲戚关系,我不好直接拒绝,说‘很难办’只是托词,事实上我把他打发走了,压根没办! “怎么?在你们眼中,我是个经不起腐蚀的蛀虫喽?” 啪!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特搜部算个鸟。 他可是经济产业省大臣长官之下第一人! “您息怒,我们没有这样说,只是有人举报,我们必须调查,这是我们的职责,还望您理解。” “哼!” “请您……继续回答:对方是谁?他想要给您的‘一张’是什么?” “钱呐,还能是什么?”小池平澈双手环胸,“对方是我大舅妈家的大女婿。” “好的。还请您留在这儿等待一阵儿,我们马上派人调查清楚。” “真是麻烦,快点!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少公务要忙!” “……是。” 小池平澈稳如铁蛋,端起咖啡抿一口,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差。 他大舅妈家的大女婿,与录音里的松井浩二口音有五六分相像,鲜有往来。 前年癌症去世了。 …… …… “鹤田君,大恩不言谢,您的事儿,我其实早就和堤义明讲过,相信他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不是猜到这一点,堤义明这一阵儿没再胡言乱语,你以为寄过去的会是一盘掐头去尾的录音。是你!告诉了那些人我手上有他们的黑料,才导致我当街遭人刺杀,险些丢了命!” “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您心胸宽广……” “小池君,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你敬我,我敬你,你若害我……呵,我也是死过好几回的人,我发誓,你、他们,谁若再敢让我感受到一丝威胁,我会把所有黑料,全部曝光!要死一起死嘛,谁怕谁?!” “别别别,鹤田君,一定消消气,这样弄得两败俱伤,对大家都不好。你给我点时间,我肯定会做通那些人的工作,绝对不会再发生……杀手行刺这种事。” 沉默。 “暂且、信你一回。” “谢谢,谢谢。” 电话挂断后,小池平澈坐在软包椅上,托腮沉思。 他想,这个鹤田中村是真有胆呐! 万万不能再刺激他。 他现在扬言,再受到一点威胁,就把所有黑料曝光…… 这已经不是某一个人的事了。 他们这几十号被窃听者,但凡有一个脑门发热,鹤田中村或许找不准正主,但是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啊…… 叮铃铃! 小池平澈皱了皱眉,薅起话筒。 “喂?” “有件事忘记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鹤田中村的声音:“如果我真被你们弄死了,放心,那些黑料照样会曝光。别怪我,你们这样搞,我不得不留一手,我不能白死。” “鹤田君……” “再见。” 嘟嘟…… 小池平澈拿着话筒,一阵恶寒。 这后手留的…… 鹤田中村倒不是忘记说了,只是刚给李建昆汇报完情况,后者吩咐他打上的一记补丁。 不过,这话不是说说。 李建昆已经拿鹤田当自己人,如果鹤田真因这个他的计划而丧命…… 理应有些人来陪葬。 咔! 小池平澈没有挂下话筒,摁了下挂压键,反手一通电话打出去。 他认为,必须马上通知所有被窃听者,召开一场紧急会议。 谁踏马的都别再抱着侥幸心理了! …… …… 东京,深夜。 某栋别墅内。 客厅里的坐具上,几乎没有空位。 人数还差一些,那是因为小池平澈和那些人联系后,他们一来不愿露面、被人知道自己有黑料,二来,已经在电话里保证过,绝不招惹鹤田中村。 来的这些人,首先抱着这样一种心态: 大家都有黑料,同道中人,谁也不比谁干净。 其次,对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怎么对待鹤田中村,心里想法不一。 既然小池平澈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确实有必要大家商谈一番,统一意见。 毕竟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 “他有没有可能在虚张声势?这么重要的东西,谁会轻易交给其他人保管?” “他未必是交给其他人保管,拷贝一份交给一个他认为值得信赖的人就行。退一万步说,就算对方利用这些东西,对他鹤田中村也没损失。” “他有一个女儿。” “要不,一起。”有人适时收声,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他女儿这个后手太明显了,我们能想到,他难道想不到?况且一个正常父亲,是不会把女儿拖进这种浑水的,万一不是他女儿,后果……” 小池平澈静静听着他们谈论半天,实在忍不住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环顾客厅: “我说各位,别再冒险了,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 “发生在我身上的遭遇,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了,如果不是他找我帮忙的那件事,我替他摆平了,你们今晚不可能看到我。鹤田中村他是真敢的!这家伙说他是死过几次的人,没有说假呀,鬼门关都闯过了,胆子无限肥!” 有人接过话茬:“你的意思,咱们就这么被他要挟着?” “太憋屈了!” “没有人可以要挟我!” 小池平澈打断了他们:“问题是……他要挟你们了吗?” 众人:“……” 好像,并没有。 小池平澈继续说道:“鹤田中村怎么得到的那些东西,我都跟你们讲过,我也查证了。 “通过和他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人还挺实诚的,讲原则。 “他唯一找过的是我,说实话,也不算要挟。 “他让我帮的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一通电话搞定了。而我也得到一盘磁带,知道了自己有这种东西流落在外面,并且在富武士公司找到秘密窃听部,给诸位取回了那些东西的原件。 “这样一看,我和他,谁得到的更多?” 众人沉默。 小池平澈叹了口气道:“这次他搞我,平心而论,是我惹他在先,我把他手上有你们把柄的事,挨个告诉你们了,从而让他遭遇刺杀。 “又因为我事先帮了他一把,他也忍了一手,没把我往死里搞。 “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小池平澈扫视过众人: “我的意思是,对于这样一个人,应该怀柔为主,切记不能把他逼急。 “只要我们不对他不利,他大概率不会害我们,他和武井保雄那种人渣不同。” 有人皱眉说:“可东西在他手上,总是一颗定时炸弹,他现在没找我们,万一哪天想办什么事,开始要挟我们呢?” 小池平澈望向他:“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 “诸位,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其实没有选择,这个人动不得!只要再动他一下,他生或者死,我们的事就全曝光了。” 小池平澈侧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幽幽道: “就算真有那么一白了,我们只能就范。 “刚才我说过,这个人有原则,他应该不会做得很过份。 “和他交个朋友吧,他也算身份不俗的人。 “我们身边这样的朋友还少吗?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有我们的把柄而已。 “我认为以他的性格,只要和他交上朋友,关系处理好,那些东西,是可以被淡忘的,往后有什么事,只当是……交易。 “他得好处,我们,也要好处……” “等等!”有人打断道,“小池君高见!” 小池平澈:“?” 说话的人眼神明亮:“如果小池君对这家伙分析得到位,他找到我们办什么事,我们能要来好处,事实上……等于我们反向也掌握了他的把柄啊!” 客厅里,众人皆是眼眸明亮。 是这个道理! 有人也不知道是夸张的说法,还是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还真是,我现在倒希望他来找我,让我替他干掉一个人。” 这样的把柄,足够反制鹤田中村。 那些黑料将失去意义。 “要这么说,咱们还真得和他处朋友,利益关联到一定程度,谁能害谁啊?” “妙!” “要不我说还得讨论嘛,集思广益。” “哈哈,咱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多他一个不多。” 客厅里的沉闷忽然一扫而空,变得欢快起来。 大家都没有想到,看似是个死局,居然还有解,纯粹是胡聊,聊出来的…… 现在,众人倒是巴不得和鹤田中村亲近…… 染成一个颜色最好。 到那时,什么狗屁黑料,见它的鬼去吧。 第909章 豪门界的一股清流 第909章豪门界的一股清流 鹤田中村这几天忽然变得很忙。 倒不是工作上的事,忙着花天酒地…… 你永远不知道有些人为了享乐,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比如汽车后方,他刚离开的这座私人府邸,里面豢养着一群漂亮女人,从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到风韵犹存的少妇,应有尽有。 只看你的喜好,或者,一起。 他突然有种罪恶感,邀请他的主人临别时告诉他,今天伺候他的两个女人,是一对母女…… 太邪恶,太堕落了。 他觉得自己,也在逐渐沉沦。 却又无法欺骗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帝王生活。 没有男人能不喜欢,区别只在于,大多数人没有这种条件…… 鹤田的心里很矛盾。 他仍然住在京都太子饭店,现在却是不好换地方,如果那样做,可能会引发两件事: 1、好像怕了堤义明。人们往往热衷于欺负弱者。 2、舆论会认为他做贼心虚,故意回避堤义明。反之,他住在太子饭店不挪窝,会有种清者自清的感觉。 当然,一切都是老板的安排。 与最早住进来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客房从不离人,绝不可能再发生被人窃听那种事。 走进客房后,他挥退左右,从客厅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罐朝日啤酒,冰凉感随着酒水蔓延至胸腔,使得他浮躁的心情稍稍安定。 他扯过座机电话,拨到东京…… …… …… 李建昆静静听着鹤田中村的汇报,末了问: “这是第几个?” “第十四个。”鹤田中村在电话那头回话,“您觉得他们到底想干嘛?” 那些被窃听者的反应,出乎人意料之外。 原本在鹤田中村想来,即使老板的计划凑效,他和那些被窃听者的关系,也只能是充满敌意的—— 他手上握有把柄,那些人受他要挟。 然而,情况变得完全不同,如果只是一个人,演技又足够好,还有可能会被麻痹,但是十四个,他绝不可能全都感受错。 那些人是发自肺腑地想和他亲近。 视他为座上宾。 李建昆嘴角露出古怪笑容:“这帮家伙能有今日今日的地位,脑瓜子还是好使的。 “很简单:打不过,那就加入……” 鹤田中村:“?” 这个俏皮话,这个年代还没流行,李建昆解释道:“别多想,他们确实想和你交朋友,做很好很好的朋友,比如,一起杀个人才好……” 鹤田中村:“??” “想想看,你如果和今天邀请你的那个人,真一起做了这样的事,你还能对他产生威胁吗?那些黑料又有什么用?” 鹤田中村如醍醐灌顶,困扰他有几天的谜题终于解开: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那么坦诚,一点不介意在我面前做有违道德或伦理的事,还拉着我一起……有些人甚至明言,能替我干一些违法的事。” “中村,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李建昆笑了笑后,又用郑重地语气说:“不过,即便是和魔鬼同行,我希望你在心底仍保持一份清明,别忘了自己是谁,别把原来的自己丢得一干二净。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其他的不必苦恼,中村,尽情享受吧,属于你的时代来了。”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言语,不知鹤田中村是在摁着话筒大笑,还是在思考往后的人生。 良久。 鹤田中村问:“李先生,上流社会,就是这样的吗?” “不然伱以为,为什么人人都想做人上人?” 李建昆反问:“这个世界上的规矩,那些普世价值观、道德标准,只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 “你现在有的还是小民视界,你去看他们,当然觉得匪夷所思。 “事实上,这些人还不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这个世界的最顶层,比你想象的还要无法无天,只是,他们不想让普通人知道,所以世人不得而知罢了。” “您——”鹤田迟疑了一下问,“属于最顶层的人吗?” 李建昆吸了口香烟,吐出一口绵长的白雾:“还不算。” 鹤田沉默了几秒,心中有了抹警示和敬畏:“我明白了。” …… …… 深夜。 其他人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李建昆和吴英雄。 吴英雄推了推鼻梁上黑框眼镜:“目前就是这个状况,即使我们把西武不动产的市面流通股全部拿下,还不到百分之三十,连发起收购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控股。 “而且如果我们真这么做,股价势必有不小的波动,除非对方是瞎子,否则不可能不有所察觉。 “你看,现在是继续用大量户头分散买入,尽量伪装成正常的市场交易,还是直接摊牌,打速度战? “后者能如你所愿,我们应该能出其不意之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西武不动产大部分的市面流通股。 “不过话题又回到之前了:就算都拿下来,也不够啊。” 吴英雄无奈摊摊手。 他很想助力昆哥打赢这一战,尽管这事儿并不怎么合规,但如果是这个国家……他放肆一回。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扔到市面上的饼子,只有那么多。 全吞下,也不够成长到能和对方掰手腕的程度。 他空有一身本领,也只能望股兴叹。 小英雄提出的这个问题,李建昆又岂能不知?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没闲着,他从玻璃茶几下面的层板上,抓起一只白色档案袋: “你看看这个。” 吴英雄不明所以接过去,从档案袋里取出几张薄薄的A4纸。 只是大概扫一眼上面的内容后,他立刻明白了昆哥的心思,惊讶道:“这不可能吧?” 李建昆微微一笑:“除了起死回生,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事在人为。” 吴英雄睁大眼睛说:“可他俩是亲兄弟!堤清还是大哥,他能出卖自己的弟弟,让父亲留下的家产易主,帮你?” 几张A4纸上,只记录了一个内容,或者说一个人—— 堤清。 堤家老大,堤康次郎的长子,堤义明的大哥。 此人占有西武不动产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仅次于堤义明。 实打实的西武不动产第二大股东。 不过从不管事。 李建昆点燃一根七星烟,巴拉一口说:“这个堤清,你不了解,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关于堤家,你可能也不太了解,我做了些功课,跟你讲讲吧……” 堤家,发迹于堤康次郎。 此人出身于滋贺县的一个农民家庭,青年时柔道六段,早稻田大学毕业。 以性格坚韧、赚钱不择手段闻名日苯。 他靠倒卖土地起家,暴富是借了二战的东风,彼时,他能以极便宜的价格,从没落贵族和其他因战争而贫困的人们手中,购买到一些重要地区的大片土地。 随后,他开始建铁路、旅馆、百货公司和高尔夫球场,他所经营的各种企业,由西武有限公司统一管理。 年过半百后,他商而优则政——这是资本社会的基操,曾多次出任众议院议员,两次任议长。 在一九六四年去世时,堤康次郎已经是日苯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 和大多数暴富者一样,有钱有势后,堤康次郎的私生活极其混乱,先后娶过三个老婆,没名没分的情妇更多,小道消息说,他有一百多个私生子,不过堤家后人拒绝承认任何一个。 免得争家产不是? 除此之外,堤康次郎更是突破天际的大男子主义。 比如,他出入家门时,府邸里的所有人都必须跪送或迎接…… 妻子们给堤康次郎生了三个儿子: 堤清。 堤清二。 堤义明。 其中堤义明为小妾所生。 要知道,在日苯,子承父业的传统和中国极其相似,甚至更承袭古制。原本继承堤康次郎家业的人,无可争议的非堤清莫属。 他既是长子,又为正室所生。 诶? 这家伙是个妙人。 他放弃了继承权。 打死不干。 原因是不满父亲的家庭观念。 那么堤清摁着牛头不喝水,按理说,该轮到堤清二来继承了吧。 诶? 他没戏。 堤康次郎一点不喜欢这个二儿子,他曾和人说:这小子一身反骨。 当然,堤清二也不喜欢这个父亲,他对堤康次郎做生意的手段很不以为然,说白了,看不起。 想想看,以堤康次郎那种唯我独尊的性格,岂能受得了这个? 然而,事实上后来堤清二确实很牛,三栖发展,样样牛逼…… 堤康次郎压根没考虑过让堤清二做继承人。 那么,似乎没有选择了。 诶? 偏偏,小妾所生的堤义明,又非常听堤康次郎的话。 有一次,因犯了小错,堤康次郎让堤义明罚跪,然后临时有事去了外地,堤义明硬是跪了三天两夜…… 堤康次郎回来后,估计没乐死,还有比这更合适的继承人吗? … 听完“堤家往事”后,吴英雄感慨:“这个堤清还真不是一般人。” 通常豪门易主,为争夺家业,子嗣们手段尽出,脸都不要了…… 再看看这个堤清,犹如一股清流。 李建昆露出一抹坏笑:“可是他说不继承,不还是占有他父亲公司的股份,坐吃红利?” 吴英雄思忖着说:“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倒是……可以一试。” 李建昆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又有点自知之明,单靠嘴巴去讲什么……你要放弃就放弃得彻底点,这种道理,大概率行不通: “你先去睡吧,我要打几通电话。” …… …… 在日苯,政治家们都有自己的地盘,俗称“票田。” 堤康次郎的故乡滋贺县,过去便是他的票田。 堤康次郎死后,他的三个儿子都无心从政,以免票田荒芜流失,堤家推选了一个人利用滋贺县的票田,出马竞选议员。 不过在滋贺县,最有威望的,并不是这个议员。 而是一个放弃了大都市的繁华,举家搬回儿时故土的人。 “李先生,就是这户。” 黑色商务车在一座高墙大院门外停下,鹤田中村透过车窗玻璃,指向红漆院门。 李建昆搭眼望去,边说道:“走吧,记住,你才是主角。” 这件事肯定难度不小,毕竟要让对方出卖手足兄弟…… 倘若李建昆一个不会讲日语的外国人,贸然找上门,那更没戏。 鹤田中村点了点头。 哗啦! 车门打开,两人打头,后面跟着嘴上拉了拉链的富贵兄弟,上前叩门。 兴许是在这样的小地方,访客并不多,李建昆一行受到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的热情款待。 不多时,在类似四合院的前院堂屋里,他也见到了堤清。 一个清矍中年人,面白无须,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家居服,脚下是双木屐,走起路来咚咚响。 鹤田中村上前见礼,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又向旁边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投资方银行的伙伴,姓李,国外来的。” 李建昆适时用英语问候了一句。 出身在巨富之家,堤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英文很流利,回礼之后,先招待二人落座,品过佣人奉上的茶水后,才问道: “鹤田先生到访,还带着投资人一起,不知是有什么事?”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最近风头正劲,他也有所耳闻。 鹤田中村拱拱手说:“久闻阁下高风亮节,在谈正事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堤清用瓷盖撇着茶叶:“您说。” “今日所谈之事,还望阁下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哦?”堤清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虑。 来之前,李建昆已经发动一切手段,对堤清做过调查。 这人有一个优点: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也是他在滋贺县威望无人能及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建昆和小英雄说堤清心口不一,那只是开玩笑的说法,事实上,人家说不继承他死鬼老爹的家业,真没继承,身为豪门长子,占点家族集团的股份,又不管事,这不算什么。 堤清如果不吃这口红利,某些人说不定还不安心。 鹤田中村补充一句说:“我要谈的事,并不伤天害理,也不危害社会,事实上只与你我两家有关。” 堤清想想后,点了点头:“到底什么事?” 鹤田中村反问道:“阁下最近关注过地产方面的新闻吗?” “您是指有井房屋在京都土拍上的辉煌战绩,还是指……你和堤义明的事?” 李建昆心头一乐,情报诚不欺我。 不过其实想想也能判断出来: 堤义明深得他们的死鬼老爹堤康次郎的喜爱和重视,手把手传承衣钵,堤清既然对他父亲成见很深,乃至于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继承权表达不满,又怎么会喜欢堤义明呢? “后者。” “偶然了解到了。” 鹤田中村:“我再和阁下说说新闻上没有的事吧。 “早前堤义明曾找到我,想收购我的会社,被我当场拒绝了。 “而那个新闻,发生在此事之后。” 堤清再次皱起眉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您不能这么说,堤义明想吞掉我的会社、我辛苦拍下的土地,而您,其实是西武不动产的第二大股东。” “但我从不过问公司的事。” 鹤田中村微鞠一躬:“这我知道,不然我也不能来。” 堤清放下茶杯:“说你的目的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和堤义明算是杠上了,那个新闻只是开始,我不能坐以待毙。” 鹤田中村突然起身,九十度躬身: “还请阁下把所持有的西武不动产股份,卖给我。” 堤清睁大眼睛,嘴唇翕合,老半出话。 唰! 他也蹭地站起来: “你疯了吧。 “你要让我,帮助你,对付我的……家人?” 无论怎么样,堤义明终究是他弟弟,血脉关系不可更改。 他如果做了这样的事,以后还怎么见人? 滋贺县的父老乡亲都得戳他脊梁骨。 这叫手足相残,放在乡下农村,尤为可耻!! “送客!”堤清表情愠怒。 不等佣人走上前,李建昆起身,含笑说:“如果、我能带春野小慧来见阁下呢?” 唰! 堤清猛地扭头望向他,双目圆睁,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第910章 老二 第910章老二 堤清这个人大抵上是投错了胎。 年轻时他无比向往成为那种最常见的邻家少年: 父母凤协鸾和,家庭收入或许不高,穿廉价的衣服,吃简单的小菜,但是温馨幸福。 邂逅一个不必太漂亮,只要性情相投、彼此喜欢的姑娘,谈一场从校服到婚纱的恋爱。 像许多年轻人一样。 奈何,命运给他安排了一个豪门太子爷的身份…… 他有一个极其霸道专横的父亲。 在很多事情上,他根本无法做主,尤其是影响家族未来的事。 譬如,婚姻。 年轻时的堤清,竭尽所能去实现他想要的生活,他确实邂逅了一个愿意与她白头偕老的姑娘,两人有过四年的美好时光。 在东京大学。 姑娘的日文名字叫春野小慧。 中文名叫梁静思。 来自港城的留学生,出身一个工薪家庭。 东京大学被誉为亚洲的哈佛,日苯又是这个年代亚洲最发达的国家,对周边地区的许多适龄学生,都有着极大吸引力,比如信托银行的老孙,当年也是港城过来的留学生。 以堤清的死鬼老爹堤康次郎的性格。 不难想象,当大学毕业后,堤清带春野小慧回到家里,说“我要娶这个女孩子为妻时”,堤康次郎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事实上,堤康次郎当时指着梁静思的脸,说过这样一句话: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是为了你的钱!为了我们家族的权势!” 尽管堤清对另一半容貌上的要求并不高,但是梁静思其实很漂亮,大四那年,曾入选过“东京大学最美学姐榜”。 单从外表上讲,无甚特色的堤清,站在梁静思旁边,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梁静思爱堤清吗? 深爱。 当一个豪门太子爷,从不炫耀身份、权势和钱财,在学校里以最普通的学生身份,过着最平淡简单的生活时,这个人他是与众不同的,已经极具魅力。 然而,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指责。 再说,甭提需要勤工俭学来维持生计的梁静思,就算是堤清,又能拿什么来对抗堤康次郎呢?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梁静思消失了,从此杳无音信。 堤清愤怒地找到父亲,父子俩大吵一架,堤清甚至扬言要去告他,这样的家丑堤康次郎绝对无法容忍出现,最后他发誓说,梁静思没有危险,已经回去了家乡。 随后,堤清不是没有派人,包括自己亲自多次去到港城,梁静思的家乡寻找。 唯一得到的信息是:梁家举家搬走了。 至于搬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他的世界,从此没有了春野小慧,他的爱情,也随之死亡…… “您能找到她?!” 李建昆的一句话,使得堤清尘封多年的心事,抚去了积灰,使得他凋谢枯萎的爱情,怦然萌发。 他是一个十分注重礼仪的人,此刻却完全忘记了这一点,跑上前拽住李建昆的胳膊,眸子里充斥着希冀的光芒。 老实讲,即使没有西武不动产这回事,一个中年男人拿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力所能及内,这个帮,李建昆兴许也会帮。 无他。 他太懂了…… 这就是为什么,重生回来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北大,去邂逅沈姑娘的原因。 爱情的错过,世间最大的遗憾之一。 会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一辈子的。 李建昆表情不变,含笑点头:“茫茫世界,尽管很难,不过我们已经有了线索。” 堤清两眼放光:“她在哪儿?” 别怪李建昆要卖个关子,今天毕竟带着目的而来。 如果能促成一段爱情,又能把自己的事儿给办了,岂不两全其美? 找这个梁静思,可真心不容易,一大批人为此跑断腿。 这也就是他,否则假设堤清和堤义明的关系很好,让他这个两年后的世界首富去帮忙找,大概率也没戏。 港城,不是堤义明的地盘。 是的,梁静思仍然在港城。 不过改名了。 所以无论堤清去找春野小慧,还是梁静思,在这个没有普及互联网,没有大数据的年代,都不可能找到人。 李建昆原本其实也没有把握,只是姑且一试。 他一动,英资大势已去的港城,几乎各个层面都动了。 他也因此欠下一个人情。 他不是有线索,他已经找到了人。 所以他之前才对堤清说:如果把春野小慧带来见他。 但是堤清似乎太激动,没有听明白这话。 既然现在找到人,有这个重要谈判筹码在手,当然是要用的。 李建昆的沉默,让堤清嘴角浮现苦涩,暂且压制住对春野小慧急切的思念,把思绪推回到这之前的那件事: “我很感谢你们帮忙寻找小慧,可……你们要让我出卖家人……” 堤清深深看一眼李建昆: “您既然调查过我,应该知道,以我的性格不会干这种事。” “能不能……” 他面露乞求之色: “换个要求? “比如酬金……” 李建昆摊摊手说:“阁下应该能看出来,我们不是差钱的人。” 堤清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楚,他想,是啊,这两人一个当红地产商人,一个是其背后的银行投资方,都比他要有钱。 西武不动产的那些股份,他根本不想管,也不想动,只是每年年终会有一笔分红打到他的户头上,他把其中大部分用在了家乡建设上。 “二位请坐,容我……想想。” 堤清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让管家招待好李建昆二人,除了茶水外,又奉上了果盘。 自己告退离开,踱进了里屋。 期间发生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大约半个小时后,堤清去而复返。 他望向李建昆说:“您之前好像说,能带小慧来见我?” 得,捋明白了…… 李建昆颔首:“是的。” 堤清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们可以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只要给我一张小慧近期的照片,并告诉我她的地址,我自己去见她。 “作为回报……我也希望你们能折中一下。” 他顿了顿道:“我的人格和思想观念,都无法使我做出这样的事,我会把我在西武不动产的所有股份,移交给我的弟弟堤清二,他和我这样的俗人不同,从不在乎世俗眼光,而且,他和堤义明的关系非常糟糕……” 堤清二啊…… 他的亲弟弟。 事实上,对于堤清二,李建昆要比堤清熟悉得多。 堤清倒没有说谎,堤清二也是个妙人,的确不会在乎世俗眼光,和堤义明的关系也确实极差。 鹤田中村皱眉说:“恕我直言,我不得不考虑阁下是否有别的盘算,否则弄得这么麻烦,有必要吗?” 要卖就卖,不卖拉倒,非得这样倒一手…… 不过,李建昆知道,这符合情报上对堤清的性格描述,他就是这么个人。 不重利,但重名。 堤清挑眉望向鹤田中村,对方这是怀疑他的人品,想要怼回去吧,又有所顾忌,嘴唇翕合,半晌没说出话。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 “行吧。” 以堤清的保守思想,显然已经被逼到极限,再继续,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指不定要抹脖子…… 堤清向李建昆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这就起草文书。” “春野小慧的近期照片和地址,会在一个礼拜内,交给阁下。” “谢谢!” 这样一来,倒也省了李建昆的麻烦,怎么把一个有妇之夫弄来私会老情人,显然不太好办,即使她现在拥有的并不是爱情。 梁诗云——梁静思的现用名,是港城一所贵族学校的化学老师。 丈夫是该校的教导主任,曾被爆出对女学生动手动脚,后面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 …… 商务车进入东京之前,鹤田中村先行下车,被等候的下属接走,和李建昆分道扬镳。 有过两次被人看出猫腻的经历,现在二人如无必要,不会再凑到一块儿。 回银座还有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李建昆和富贵兄弟闲来无事唠着嗑。 “老大,堤清这么不爱钱的一个人,都没有把那些股份卖给我们,落到他弟弟手上,真能有戏?也是个做买卖的人吧。” 张贵问。 他们兄弟二人常伴李建昆身侧,即使是无意之间,也知道不少事。 比如西武不动产公司,是一家市值严重被低估的公司,而且近些年发展势头良好。 妥妥的优质资产。 商人逐利,这样的到嘴肥肉,按理说,很难再吐出来。 李建昆嗯了一声后,说: “你们不懂英语,之前堤清的话没听到,对堤清二也缺乏了解,这个人和堤义明,算是死对头。” 张富惊讶:“不是兄弟吗?就算有点隔阂,也不至于成为死对头吧。” 张贵纠正道:“一个爸两个妈。” 李建昆望向张富,反问:“古代皇子夺嫡,死在亲兄弟手上的人还少吗? “人是有劣根性的,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只要利益足够大,无所谓背叛。 “在你们的思想观念里,兄弟就应该犹如手足,我说句话伱们别不爱听,那是因为你们相互并不触及对方的利益,也不是对方的威胁,你们的老爸没有一座天下可以继承……” 堤家不同。 堤康次郎死的时候,不是日苯首富,大差也不差。 堤清主动放弃继承权,事实上,等于给了堤义明和堤清二更大的诱惑,也加大了二人的竞争、对抗和仇视。 毕竟只剩下一个二选一的局面。 诚然,堤康次郎最终选择了小妾所生的堤义明作为继承人。 但是仅凭堤康次郎一个人,是无法管理偌大的西武集团的。 堤清二为正室所生,又比堤义明早七年进入西武集团,甚至在堤康次郎从政期间,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还毛遂自荐替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秘书,在西武集团内部,和堤家的“票田”里,人脉更广,支持者更多。 事实上,堤义明刚以继承者的身份接手西武集团时,根本玩不过堤清二。 彼时,堤义明这个乖宝宝,谨遵父亲遗言,十年不投资任何新的不动产。 堤清二这个一身反骨的人,诶?他不同,见父亲嗝屁了,觉得时机到了,立马想要大展拳脚,极速扩张自己管理的那摊子事。 这样的从管理理念到实际行为上的分裂,对集团肯定是十分不利的。 堤义明倒也聪明,断臂求生。 随后主动约见了堤清二,将西武集团一分为二,分为西武铁道集团和流通集团,前者归堤义明所有,后者归堤清二所有。 这一仗,显然是堤清二赢了。 原本他是没有继承权的,顶多在家族企业内做个高级打工人。 堤义明不痛才怪。 从此,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基本上老死不相往来了。 富贵兄弟讪讪一笑,把眼前的事,代入到古时的九龙夺嫡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建昆突然又冒出一句:“而且,这个堤清二,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同志。” 张贵:“???” 张富:“???” 两人甚至都不知道,在小日子这边,居然还有同志。 李建昆笑笑说:“社会主义的大旗,在许多国家其实都有的。” 堤清二在日苯是个传奇人物,现在或许不及其弟弟堤义明声名显赫,但是在李建昆重生回来的二零二零年代,事实上,没几个后世孩子知道堤义明这个人。 却鲜有人没听说过“无印良品”。 没错,无印良品正是堤清二一手创建的。 这人有三重身份,三个名字。 本名堤清二,用于商场。 笔名辻井乔,用于文坛。 化名横濑郁夫,用于革命。 无论哪个名字,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响叮当的。 商场上且不提,日苯陷入经济泡沫后,堤义明因财务造假进号子的时候,他的无印良品已经卖到全世界。 文坛上,岀版过诗集、长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等,几十部作品。 诗集《异邦人》,获得第二届室生犀星诗歌奖。 小说《总是同样的春》,获得第十二届平林泰子文学奖。 诗集《无用的人》,获得第五届地球诗歌奖。 小说《风的生涯》,获第五十一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 不胜枚举。 革命也干得轰轰烈烈。 在东京大学经济系学习期间,他加入日共,决心和父亲、家庭决裂,脱胎换骨,献身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 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地下生活,奋起斗争过,也遭遇镇压过,差点没牺牲。 张贵眼神明亮:“要这么说,既然他和堤义明是死对头,又是同志,应该好办。” 李建昆摇摇头,也没有那么好办的意思: “闹革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后面他既然回归家族,现在,现实意义上又继承了他父亲的小部分遗产,说明心态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所以,他没打算和堤清二坦诚相见。 仍然计划好,和鹤田中村配合,使用见堤清时一样的身份。 也是考虑到,这事儿,堤清肯定会和堤清二讲明—— 堤清突然移交西武不动产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给堤清二,总得有个说辞。 余下的车程,李建昆阖上眼,没有再交谈的兴致,脑子里在设想着后续见面的状况—— 如果堤清二不愿意出售西武不动产的股份呢? 这是李建昆的一个习惯,做一件事情之前,会先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再基于这一结果,事先想好至少一个可行性的应对之策。 不至于到时候人家送客时,只能干瞪眼。 想要让一个人为你所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好比李建昆对堤清做的事。 那么,什么筹码能让堤清二无法拒绝呢? 李建昆回想着关于堤清二的情报信息,不时蹙眉: 这个人……似乎啥也不缺啊,人生经历丰富多彩,在多领域都很有成就,几乎没什么遗憾,有的……比如他年轻时想让日苯成为社会主义国家,咱也办不到啊…… 第912章 请假一天,被套路了 第912章请假一天,被套路了…… 吃了书读得少,和隔行如隔山的亏。 大致过程是这样的: 老婆失业,准备开个小店,前一阵儿不是陪她去义乌进货嘛,逛了不少地方,最后一个业务员用“真诚”,和其公司的规模,打动了我们。 于是我们放弃了批发市场式的进货。 选择与该公司合作。 签署了正规合同,也缴纳了几万块钱。 在此过程中,“真诚”的业务员一直有所隐瞒。 导致以我们浅薄的文化水平,即使逐字逐句地看过合同,最后的理解是这样的: 我们缴纳这几万块钱后,该公司会在一定时间内,按照我们的需求,为我们铺好等价金额的货品,并给予低费用的开业指导(派人入店),还有一些利好政策。 比如进货返利、运费补贴、店铺租金补贴等。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今天货到了,该公司完全无视我们的需求,发来一批他们想发的货,清单上的进货价奇高,并且品类不齐全。 我下午勃然大怒,一度想要报警。 结果入店指导的该公司老师,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他说:“首批货是送给你们的。” 言下之意,送的货,你还挑三拣四什么? 我懵了。 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 随之,翻找出合同,恍然大悟。 按照“首批货是送我们的”这个信息去解读合同,竟是完全不同的理解,值得一提的是,在去该公司的时候,我们先后和两名业务员(一个招商经理,一个市场经理)都交流过,两人从没有提过这一点。 现在,他们管我们以为支付的几万块首批订货款,叫作“投资款”。 即我们和他们公司合作,投资给他们的款项。 这个款项,仅能通过后续的进货等“福利”进行返还。 我算了一笔账,想要完全拿回我缴纳的几万块,如果是一年之内,我老婆的小店需要进货大几十万元! 否则,只能花更长时间,两年,三年……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我们被捆绑在该公司身上,后续只能向他们进货,尽量满足返利的条件,才能拿回“投资款”。 假设我们的小店经营不善,开不了多久,那么铁亏。 恬不知耻的该公司业务员,还故意不把我们想要的货给我们,有些品类的货物,甚至只给一件,入店指导的老师说:“你们的货不够啊,还得再补补齐。” 还说他和那些业务员,分属不同部门,并不清楚之前的事,他只履行他的职责。 刚到货的当天,就催着我们补货…… 不要碧莲!! 现在就……好气啊!!! 可是翻看合同,望着我老婆白纸黑字签下的名字,摁下的红戳,又有气没处撒。 大城市的套路,真是太深了…… 第911章 怀疑人生的堤老二 第911章怀疑人生的堤老二 厅屋内人头躜动,弥漫着浓郁的文艺气息。 即使特意在鼻梁上架起一只金边眼镜,身材高大、有着古铜色皮肤的李建昆,混杂其中,仍显得格格不入。 “您好,这位是来自海外的诗歌爱好者,米斯特儿李……” 旁边来自银行老孙严苛挑选的临时女秘书,樱井川奈,卖力向人介绍着,也仅仅是换来一些礼貌性的招呼,没人有深入交流的想法。 怎么说呢。 这傻大个儿一看就不像什么文化人儿。 李建昆不时摸摸鼻尖,也挺尴尬的。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是绝不会装斯文人,跑来这种活动上厮混的。 属实,没辙…… 这里是东京富力文化广场,在广场的B座二楼,正在举行一场诗歌文化沙龙。 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邂逅一个人。 是谁自不用提。 堤清二是日苯文坛的名人,自己创作文学,也很喜爱文学,常常出席像今天这样的诗歌研讨活动,结识志同道合的人,分享自己的诗歌,也鉴赏别人的诗歌,从中汲取营养和心灵上的满足。 这场活动的名单里,有辻井乔这个名字,作为特约嘉宾出席。 是的,李建昆改变了和鹤田中村直接冲上门,去找堤清二的想法。 缘由在于,他想不出能拿什么筹码来打动堤清二。 人家家庭美满,事业稳健,思想境界还挺高……这样一个人,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需求,或是像他哥堤清那样的遗憾。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李建昆对堤清二的了解,还很浅显。 他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 更不希望贸然找上门,谈崩之后,把事情的难度进一步推高。 所以,他更换了策略: 打算先和堤清二交个朋友。 理论上讲,这样后面谈起正事来,应该会事半功倍。 至于怎么实现这一点,无他:投其所好。 会场一侧传来躁动,嘉宾们入场了,李建昆和所有人一样,向那个方向投去目光,一眼便在人群中,注意到一个眉毛稀疏、小眼睛、穿着棕色衬衫的矮小老头,将近六旬。 堤清二。 全场人流开始向那边涌动。 大家纷纷凑上去,发挥躬匠精神,热络地向一众嘉宾行礼。 李建昆没去凑这个热闹。 跑上前敬个礼,绝对无法让堤清二高看他一眼,甚至留下印象。 活动正式开始。 流程松散,没有严谨的安排,舞台上,几名嘉宾围坐在一套米黄色沙发上,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演讲台。 谁有好的诗作,可以上台朗诵出来,供大家鉴赏。 嘉宾们会给出点评和指导,或许还会向学术性、诗歌创作的经验、技巧性等方面,做一些话题延伸。 “啊——往昔呀……” 第一位勇者登台了。 耳边听着樱井川奈的翻译——值得一提的是,这姑娘英语满级,要不然老孙也拿不出手,所以即便是诗歌,也能翻译得有模有样。 李建昆留意到嘉宾席上,堤清二并不遮掩地摇了摇头。 显然对这位自信满满的勇者的诗作,大失所望。 其他几名嘉宾要含蓄一些,更多的只是嘴角浮现出无奈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却也习以为常了。 诗歌可以说是文学和思想的顶级表达方式之一。 想写好诗歌,很不易。 放眼整个日苯,每年能冒出头的、还算不错的新诗人,通常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啪啪啪啪! 一首诗结束,大家还是给予了掌声。 勇气可嘉。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事实上在场更多的人,也是因此而来。 嘉宾点评环节。 在点评的过程中,嘉宾们把自己对于诗歌的理解,从本质,具体到这首诗,再从经验、技巧、内涵等多个维度,以聊天的形式进行阐述。 讲到兴起时,或许还会有嘉宾来上一首自己的新作。 对于在场这些爱好诗歌的人而言,那才是饕餮盛宴。 李建昆就挺佩服这些人的嘴皮子。 真能掰扯。 按照这个进度,一下午没几个登台的机会。 他不得不从裤兜里掏出小本本,重温一下做好准备……否则上台后,念得吞吞吐吐,傻子也能看出来有猫腻。 呵,他哪会写诗啊。 李贵飞和老母亲没给这个细胞。 不过,但凡是从这个年代走过来的、又接受过几年高等教育的——在八十年代的内地,高中生,已是妥妥的高级知识分子,都对诗歌有种复杂难明的情感。 比如在上一世,年过半百之后,在某个红霞漫天的黄昏,或是清冷寂寥的夜晚,李建昆偶尔还是会翻出几本泛黄的诗集,重温那些好似有灵性的文字,同时脑子里回忆着过往的青葱岁月。 从内心讲,他对诗歌还是热爱的。 只是长得不像热爱诗歌的人…… 所以等到成熟之后,通常也不往这个圈子里凑,免得讨人嫌…… 但是诗歌,他其实看过不少,古今中外都有涉猎。 又由于经商的缘故,如果在他这个群体里,有人不仅生意做得好,诗也写得不错……高低要掌掌眼不是? 旁边的樱井川奈,做着跟他一样的动作,可不敢给老板的老板的老板……拖后腿。 只不过小本本上的诗歌是翻译好的日文版。 李建昆的本子上,则是翻译好的英文。 两人都做足了功课,单是外援都请了好几个。 时间匆匆流逝,李建昆摩拳擦掌。 舞台上,堤清二一头黑线,那表情似乎在说:浪费老子时间!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甚至是同为嘉宾的两个人,刚才拿出来的诗作,他都觉得乏善可陈。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坐着,等待活动结束,心里也明白,好诗太难得了,他自己最近的创作也不是特别顺利,好几份诗歌手稿,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又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然后再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创作的过程,绝对是痛苦的。 喜悦只来自于成功之后。 有段日子他没有体会到这种快乐了。 今天原本希冀着出来能找到好食儿,结果狠狠地吃了几口砒霜…… “好啦,这首《九洲春》就讲到这儿,时间不早了,最后再来一位朋友分享自己的作品吧。提醒一句,来位对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的朋友,最好是已经和其他人分享过,并且得到很好反馈的那种。” 舞台上,一名嘉宾握着麦克风说。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没人有胆子上台。 一来,因为他特地这样提醒。 二来,之前上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其作品被嘉宾们批得体无完肤,当然,读书人擅长的是骂人不讲脏话,但,更扎心。 尤其是辻井乔。 堪称毒舌。 比如: “这位朋友,问你个问题,如果不能创作诗歌,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失去一种爱好?那么我认为你可以换个爱好了。” 人群后方,一个高大身影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向舞台。 嚯! 底下顿时窃窃私语一片: “他?” “他不是个老外吗?” “你看他那个样儿,像诗人么。” “比我的剑道教练身板还结实……” “这老外纯粹乱搞,我手上的这篇都不敢拿上台,他能比我写得好?” “他写的诗,咱们能听懂吗?” 许多人都没留意到,其实跟随李建昆起身的,还有一个人。 实在是因为这姑娘长得太矮了,只有一米四八,和李建昆站在一起时,小脑瓜不到胳肢窝。 台上,嘉宾们也在小声议论: “这人很面生啊。” “长得跟个模特似的,呵呵,跑错地方了吧……” “我开始担心起我的耳朵了。” “福山君都特别提醒过……哎,现在的年轻人呐。” “忍忍吧,最后一个。” 李建昆上台后,对着嘉宾席微微点头示意,与先前所有人的躬匠精神都不同,许多人知道他是个老外,倒也没在意。 随后,自顾自地踱步到演讲台旁。 先把软枝可调节的麦克风,掰到几乎笔直。 到日苯也算有段时间,除开西方人不谈,李建昆见到比自己高的人,大概率没超过一百个。 “鄙人陋作,请大家指导,作品名:《黑暗之中》。” 李建昆用流利的英文,脸不红心不跳道。 在他停顿的过程中,场内响起一个娃娃音女声,用日语重复了他的话。 好多人循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戳在软包椅前面,手里捧着小本本的樱井川奈。 “呵,还是有备而来。” “行吧,好歹能听懂了。” “这样的作品名,怕不又是无病呻吟。” “菜鸟总喜欢写这种自认为深邃的东西。” “古今中外不知道多少人写过‘黑暗’,诞生了不计其数的佳作,他倒是真敢。” 台上,嘉宾们放下麦克风,探着身子把脑壳凑近,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看表情,明显也不看好这首作品。 除了堤清二。 他甚至都懒得就此进行交流。 “黑暗”的主题,连他都不敢随便碰。 这个主题固然很大,可写的内容非常多,但是想要不落窠臼写出彩,非常难。 人们往往以为他们理解了“黑暗”。 然而事实上,绝大多数人曾遭遇过的至暗时刻,放到整个社会层面,根本算不上“黑暗”。 这样一个年轻人,又能对“黑暗”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呢? 是的,他完全不抱希望。 他甚至生怕这个年轻人,想写黑暗,真的就写了黑暗…… 呼! 麦克风里,传出李建昆沉重而嘶哑的声音。 这首诗歌来自一本他前世翻烂了的诗集,尽管自认没什么诗歌天赋,理解能力也不行,但是看了这么多年,一点点诗歌蕴含的情感,应该还是能把握到的。 现在,他把这些情感全部宣泄出来: “黑暗, “是被割掉的红舌头, “是曾意味着死亡的立方体, “是蟑螂发出和平呻吟的盒子。 … “黑暗, “是无言的千斤顶, “是被压缩的不存在的方向, “是拒绝忏悔的手掌。 … “黑暗 “是冻结的愤怒, “是转化为恐怖的愤怒, “听到地下水的声音, “黑暗就会崩溃。 … “黑暗, “像雨滴一样, “是穿透无边黑夜的, “脚步声。” … 静。 全场寂静。 落针可闻。 事实上,当李建昆用刻意撕扯出的声音,呐喊出第一句——“黑暗,是被割掉的红舌头“时,现场多半人便惊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这句诗极具画面感。 浸透了残忍、血腥和愤怒。 诗人对于“黑暗”的理解,仅此一句话便彰显出来—— 独特、透彻、犀利。 这是个高手! 李建昆的话音落下良久,现场好像进入静止时间,老半天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几乎过去整整一分钟。 啪啪啪啪啪啪!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很多人打着哆嗦回过神儿来——带代入到诗歌所渲染的气氛中,理解能力更强的人,更是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然后,毫不吝啬地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别人有能耐,得服。 先不提这首诗好到什么程度上,但它无疑是今天全场最佳,包括两个嘉宾的作品。 台上的嘉宾们亦是频频点头,皆面露喜色,被这个意外之喜惊到了。 唯有一个人,陷进去了。 任耳边如何嘈杂,完全感受不到,思想深深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现在,堤清二的脑子里像在放幻灯片,他将近一甲子的人生中,所经历的那些个最黑暗的往事,逐一呈现: 父亲从小带给他的阴影。 那个幽冷污浊的大宅院。 父亲和同僚之间的蝇营狗苟。 革命时期的鲜血和死亡。 政商两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井乔君,您怎么看?” 直到有人拿着麦克风,问到他头上,堤清二才愕然回过神儿: “呃……好,好,好!!!” 人们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哭了。 两行浊泪滑落脸颊。 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些? 这首诗好归好,但似乎又没好到这个份儿上。要知道,辻井乔本人已是一位诗歌大家,他创作的好诗歌,不胜枚举。 至少在大伙儿看来,他的反应有些过了。 人们却不知道,堤清二心头仍在激荡。 因为这首诗写的,竟全是他所经历过的黑暗! 世间居然有人,对于黑暗的理解,同他如此相似!! 他甚至觉得,在某一天感情到了,譬如重回故地,触景伤情的时候,他也能写出这首《黑暗之中》,一字不差!!! 太不可思议了。 堤清二抬头望向演讲台边,等待着点评和指导的李建昆,一时完全说不出话。 李建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位大叔全身每颗毛孔都被惊到了。 对于他来说,世间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的诗了。 究极代入感! 前世,李建昆第二次想要了解堤清二这个人,正是通过他的诗集。 第一次是由于无印良品,当时李建昆觉得这个概念非常好,甚至思量过模仿一下,看能不能搞出个咱们的无印良品。 看看义乌,多好的资源。 可惜最终没付诸于行动。 人就是这样,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所以这辈子他一直在试图改变。 堤清二嘴唇翕合,总算吐词儿了:“很难相信阁下这么年轻。您多大?” 嚯! 全场哗然,他居然用了敬语。 要知道,这位可不仅仅是文坛的辻井乔,还是日苯有数的大富豪。 李建昆微微一笑:“二十六。” 堤清二咂舌:“难以想象……” 二十六岁时,他在参加革命,他的有一段“黑暗”,正是在这一时期发生的,但那是的他,还没有提笔,更没有如此深邃的思想和代表能力。 他想,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和他的人生竟如此相似。 莫名的,他的脑子里冒一个词:知己。 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在堤清二心间澎湃。 “我看——”他说,这次用了英文,很流利,所以也不必樱井川奈翻译,“您手里有个本子,上面还有更多的佳作吗?” 不知为何,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这个年轻人。 通过诗歌。 他想看看,世间真有人生经历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李建昆点点头:“有。” 堤清二眼神大亮,甚至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也令现场众人都有些愕然。 看得出来,辻井乔对这个老外青年,那是打心眼里喜欢。 有些人醋溜溜地想着:这小子发了。 嘉宾们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一来都是喜爱诗歌的人,如果真有佳作,听听是享受;二来,堤清二这样说了,他们敢提前散场吗? “作品名:《苍白的明天》。” 随着李建昆和樱井川奈的声音传出,现场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又是这么大的主题。” “总觉得井乔君的反应夸张了些,且听听这首吧,希望不要掉链子。” “这么年轻,有一首佳作就不错了吧,对啦,这人叫什么来着?” “鬼知道。” … 李建昆这次用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般,娓娓道来: “台风过后的田间小道上, “我们变得像鸟一样沉重, “天空映在泥泞之中, “留下的瘊子, “不久变成臭堆肥的记忆, “没有经历过打群架的衣服, “像宇宙的花瓣一样散落, “于是,空间微微扩散, “我们与互不知名的伙伴一起, “启程, “向着苍白的明天。” 诗毕。 这次现场众人的反应,明显不如刚才惊奇。 “还、行吧。” “不及刚才那首。” “没有击中我。” “呵,我说什么来着,有潜力不错,不过终究年轻,哪有这么多佳作。” 台上,嘉宾们在议论之中,给出的评价大差不差。 都觉得不如刚才那首《黑夜之中》直击心灵。 然而,堤清二双眼瞪大如铜铃,下巴快掉到脖子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诗中提到的“台风过后的田间小道”、“天空,泥泞”、“衣服”、“互不知名的伙伴”这些个元素,都可以在他的某一段记忆里找到。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放起幻灯片…… 这仿佛是为他写的诗! 这个年轻人……难不成是他散落在外的私生子什么的?! 为什么精神世界和他如此想象?!! 堤清二盯着李建昆的眼神,绿了。 维权了 维权了 昨天那档子破事算是解决了。 以我们亏六千块结束。 今天打了杭州那边的报警、工商和黄金眼的电话(对方公司在杭州,仓库在义乌,我们在杭州签的合同),并表露出哪怕本钱不要了,也誓要把对方公司曝光的决心,对方怂了,和我们协商退款,僵持一天,从开始只退一半,讲到最后,以我们亏六千块,其他钱已打到卡上结束。 现在只能当花钱买个教训了。 因为我们两口子如果去杭州一趟,待上一段时间,再加上影响开业,店铺每天还要交房租,也要这个开销。 还会耽误其他事情。 人家都算好了的。 朋友们往后遇到要签合同和付钱的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当我们对一个行业不了解的时候,初次涉足,人家在言语上对我们有所隐瞒和误导,我们真会被套路的。 一定不要先交钱!!! 事还没办,先让你交钱的事,一定有猫腻,哪怕他们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哪怕他们看起来再正经和真诚,哪怕他们给的福利政策再好。 都是套路。 钱到对方手上,你就没有话语权了。 像这个事儿,遭遇的肯定不止我们两口子,性格软弱的人,不仅是被他们套路这一回,往后只能被迫继续合作,只怕还会接着被套路。 现在信息发达,不像过去,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要妥协,要奋起反击,维护自己的权利—— 其实我做得不够好,我如果有钱有闲。 非得去堵他们公司的门,请律师告他们,把事情闹大,避免往后更多人上当。 但是能力有限,我既没时间和他们耗,也没有钱支撑我打官司。 所以,只能这样…… 六千块买的经验,和大家汇报一下。 第912章 突然就神乎了 第912章突然就神乎了 诗歌沙龙还没结束时,堤清二似乎已经忘记这是一场公开的活动,当场向李建昆发出了邀请,表示想要私下好好聊聊。 李建昆没羞没躁地笑了,自无不允。 他知道,他让堤清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比想象中的效果更好。 会场中议论声一片,大伙儿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既艳羡,也妒忌。 天知道今天场内有多少人,专为堤清二而来,敬仰他的文学才华只是其一,心里更希冀着能通过诗歌这个媒介,和这位日苯有数的大富豪搭上关系。 像堤清二这样的人,但凡能勾搭上,倒也不指望他能白送一坨子钱,只要从中指缝中漏出一点点资源,便足以让一个普通人暴富,乃至于整个人生发生改变。 许多人都没盼来的事,却被一个老外青年实现了…… 李建昆下台时,留意到不少“见不得别人好”的表情,无力吐槽。 如果是图财,堤清二应该要为能结识他而感到兴奋。 作为一个亿万富翁,在普通人眼里,堤清二固然富得流油,但其实在上游的资本世界里,分得了堤家小部分家产,只做百货生意的堤清二,谈不上多有地位。 至少目前而言是这样。 和他弟弟堤义明差得远。 活动草草结束,嘉宾们也没有对李建昆朗诵的两首诗进行点评,一来堤清二明显迫不及待想要闪人,二来,这两首诗让堤清二反应这么大,其他嘉宾有点不敢点评…… 人群开始散场,堤清二的眼睛始终盯在李建昆身上。 似乎生怕他跑了。 待到人散得差不多,堤清二起身来到台下,李建昆的身前,再次发出邀请: “四楼有个不错的咖啡厅,还算安静,不然……我也能在楼下安排出一间更安静的办公室。” 言下之意,他显然更想去楼下,绝对安静,不被打扰。 富力广场一楼,有一小半属于他的产业,西友百货,002号店。 李建昆微微一笑:“那去楼下吧,久仰辻井乔先生的大名,看过你的不少着作,倒也想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和你好好聊聊。” 堤清二咧嘴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下楼,李建昆让樱井川奈先回去了,堤清二的英语这么溜,她待在这儿没有必要,有些事儿李建昆也不想让她知道。 认识没几天,谈不上信任,尽管老孙拍着胸脯说绝对靠谱。 但老孙可能不知道,这个一米四八的丫头片子,第二次见他,就敢不穿内衣……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樱井川奈一躬身,一目了然…… 咱也没啥其他想法,只能说,日苯妞,真挺开放的,社会风气,也挺赤裸的。 樱井川奈和美都子还不同,她是暗着勾引。 人不大,心眼不少。 想到这里,李建昆就觉得自己挺难的…… 走进西友百货,里面客流如织,生意蛮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堤清二尽管只干百货生意,后来倒是干得牛逼大发了,西友百货的年营收,一度位居世界第一。 “阁下想必也知道我还经营着买卖,这就是我的百货公司的第二家门店……” 两人从门口向最里侧走去,身后跟着一名保镖,堤清二不时抬手,尽地主之谊,向李建昆作介绍。 没有人特别去留意,超市内多了一对休闲装打扮的双胞胎…… 快要走到一扇张贴着禁行标志的防盗门时,李建昆微微顿脚,向九点钟方向的超市角落投去目光。 在那儿,有一小块区域,与众不同。 没有百货超市常见的、五彩缤纷的促销装扮。 是一个黑白灰的世界。 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甚至有些土里土气的感觉。 原木色的货架上,摆放着一些以黑白灰为主要包装风格的杂货商品。 附近几乎没有顾客,凄凄惨惨…… 李建昆却是眼神明亮。 这显然就是无印良品的初始状态。 谁能想到日后年营收数百亿的巨无霸,现在,却窝在西友百货的一个角落里受冷落呢。 西友百货,也就是堤清二他的死鬼老爹创办的西武百货。 他把名字改了。 堤清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叹息一声后,简单解释了一句:“我的一个想法,一次尝试。” 很显然,目前效果并不好。 “很棒的想法。”李建昆说,踱步走向那块区域。 堤清二怔了怔,下意识抬脚跟上。 李建昆来到原木色的货架旁,随手拿起几样货品瞧了瞧,最简单的包装,标注着比同类商品更便宜的价格。 堤清二凑上来有些愕然地问:“你知道我什么想法?” 李建昆指指附近正常的超市区域:“这不很明显嘛,你在尝试褪去光鲜,让商品回归商品的本质,把节省下来的成本让利给客户。” 嚯! 堤清二懵掉了。 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只是扫一眼,便勘破了他做这件事的初衷。 从来没有这样过! 在堤清二认识的人里面,他并非第一个在西友百货里留意到这片区域的,那些人往往一头雾水,问他这是要闹哪样。 还有人直言不讳地给出批评意见,认为生意重在宣传,商品好不好卖,品相取决定性的因素。 他这样一搞,既不宣传促销,也不包装好商品,简直违背了商品买卖的法则。 不可能成功。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有些时日了,商品的销售情况,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你、你……” “我也是做生意。”李建昆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迟早是要和堤清二摊牌的,提前打点预防针,没有坏处。 堤清二睁大眼睛:“你也做生意?” 他俩……是不是也太像了? 都是诗人,且都做生意,精神世界又如此相似。 李建昆知道这其实不是个问句,只是堤清二有些震惊,不过还是微微颔首。 堤清二问:“你认为这个想法好?” 李建昆反问:“让利给客户的事,怎么能不好呢?” “可他们并不买账,甚至觉得买这儿摆着的东西,很羞耻,会被人瞧不起。” 堤清二做过调研,这是客户们普遍反映的情况。 李建昆佯装思索片刻后,才说: “我认为原因可能有两点: “1、日苯经济现在很发达,民众普遍不差钱,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更热衷于攀比,而不是考虑省钱……” “对对对!”堤清二忍不住打断他,连连点头,“他们就是这样想的,当下浮躁的社会风气,也确实如此。” 李建昆笑了笑,看他一眼后,接着说: “2、伱可能做得还不够好。” 要是一般人说这话,堤清二绝不认同,说不定还会生气。他已经竭尽全力在做这件事。 比如,让商品制造方,按照他的要求生产商品,并进行新的包装。 如果是少类别的商品还好说。 杂货动辄数百、上千种商品,谈何容易? 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与众不同。 堤清二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以他的先天智商,加上广泛阅读下累积到的智慧和洞察力,还有将近一甲子的阅历,去看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相反,对方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他。 这是个妖孽! 堤清二摆出虚心受教的态度:“愿闻其详。” 李建昆仿佛思忖着说: “你的初衷是好的,让商品回归本质,为客户着想,甚至是对社会消费风气的反抗……” 他又知道了!! 堤清二内心激荡。 后面这一点,他从没有对人说过。 因为没法说。 要知道,他是做生意的,而且是百货生意,本质是要鼓励人们消费的。 但是他内心里,又对消费主义非常抵触。 这是一个极大的矛盾。 他自己都没捋顺,说出来,只会被人抨击,遭人诟病,贻笑大方。 他准备捋清思绪后,写一本书,原原本本告诉人们他的矛盾心理,从而让人们知道无印良品诞生的原因。 “可是在过程中,你一定程度上走进了误区。” 李建昆缓缓说道: “你只在实现你心中的构想,却忽略了客户能不能接受。 “商品最终是要卖给客户的,必须他们认可才行。” 他凝视着堤清二: “我问你,既然省去光鲜的包装,可以降低商品的成本,从而让利给客户——” 他从货架上抓起一只木饭勺: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它套一层塑料袋?把这条塑料袋也不要,不是可以让利更多?” 堤清二:“这……” 他一瞬间的想法里,是认为这样会卫生一些。但对方说的也没毛病,饭勺又不是不能洗,套了层塑料袋,客户买回去使用之前,难道就不清洗了吗? 如果连塑料袋都省去——堤清二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幸,他明白,对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真让他在商品上连简单的塑料袋都不用。 李建昆继续说道:“在降低商品成本的时候,也不应该让它变得看起来很廉价;提倡节约消费,也不应该让展示空间变得毫无质感,甚至是土里土气。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客户不愿意走进来很正常,没人愿意被人说成是没有品味的人,没人愿意被人说成是‘在百货公司淘廉价商品的人’。” 堤清二细细品味着这番话,脑子里仿佛有一团被网罩禁锢住的光,不断吞吐着光芒,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想要降低成本,在不降低产品质量的前提下,还能从哪儿下功夫,不就是陈设空间、商品的包装吗? “怎么可能做到商品又便宜,又看起来高端上档次呢?” 答案李建昆有,但他现在不能说。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重要的筹码啊! 成功向来不会顺风顺水,显而易见的是,堤清二还没有找到无印良品正确的发展模式,尚在探索期。 他倒也不介意告诉堤清二。 一来,堤清二迟早会悟出来。 二来,抛开其他的先不谈,无印良品这个创意,是真不错,对客户、对许多认真做商品制造,但缺乏运营手段,或没有资本加持的中小企业来说,都有极大的好处。 什么叫无印良品? 即没有商标、品质又优良的商品。 让商品回归实用性的本质。 一件商品的优劣,绝不应该是被广告和包装堆砌出来的。 李建昆似笑非笑望着堤清二说:“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出问题所在吗?” 堤清二略一躬身,静待下文。 李建昆厚着脸皮道:“因为无印良品这个想法,我曾经也有过……” 你你你……你又有了!! 堤清二双目圆睁,一时完全说不出话。 良久后,他眸子里闪烁着异样,开口道:“敢问阁下家乡在哪儿,祖上……” “我俩没有关系,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那为毛咱俩这么像啊! 堤清二现在甚至有种遭遇灵异,或者神灵事件的感觉。 李建昆侧身,向通往超市内部空间的红漆防盗门,指了指。 腿站酸了。 堤清二这才反应过来,俩人戳在这儿快半个小时了,忙道:“请,请。” 通过防盗门,有条廊道,二面散布着一些办公室。 早有工作人员拾掇出一间。 李建昆和堤清二走进去后,有个盘正条顺的姑娘送来茶水,然后躬身离开,并带上房门。 坐在靠墙在真皮沙发上,堤清二的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在李建昆身上。 如果用一种比喻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真恨不能扒掉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皮,看看内里到底是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堤清二的神情举止,尽数落在李建昆眼中。 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认为有件事的火候到了,在这种神秘兮兮的气氛之下,堤清二大概率不能发火。 再等下去,未必更适宜: “堤先生,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 “你客气了,请讲。” “其实,我是故意接近你的……” 唰! 堤清二蹭地站起来,眼神大亮:“我就说吧,咱们还是有点渊源的对不对?你故意接近我,是冥冥之中——” 他伸手指向头顶: “哪位的指示,还是你本身就是个通灵之人?” 雾……草? 李建昆瞪圆眼珠,信息上不是显示,堤清二是个无神论者吗? 参与过无产阶级革命的人,大抵上如此。 怎么……突然就迷信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说,他,其实可以扮回神棍? 第913章 究极奥秘 第913章究极奥秘 李建昆在心里否定了装神棍的想法,他想,气氛到了这里,否定,或许比顺着话说,效果更好。 “不,我没有受到谁的指引,也不会通灵。”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落在堤清二眼睛里,充满了神秘。 他在心里嘶喊:我信你个鬼! 李建昆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信不信的……反正咱实话实说了。 该说不说,李建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突然可以剥光光了说话,堤清二显然一点火气生不出来。 那么,继续: “堤先生,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想和你做笔交易。” 堤清二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也不坐下,仿佛说悄悄话一般问:“是魔鬼的交易,还是……” 噗! 还好李建昆一口茶,已经吞下去大半,余下的直接喷出来。 他忽然想到:难怪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骗子和神棍,并且越来越多,因为真有市场啊…… 他却没有想过,前有董浩芸,后有堤清二。 他给人家显现的是什么。 董浩芸因他而逆天改命,活到现在,东方外海集团也避免了破产的命运,愈发壮大。 他朗诵的那两首诗,原本就是堤清二的作品,是一个诗人来自灵魂的深沉思考,岂止是“写进心坎里”能形容的? 后面他又一眼看穿无印良品的创意,并提到自己有办法解决现在发展不好的局面。 这些是什么? 非人力可为。 这是神迹! 你要让董浩芸和堤清二怎么去想? 牛顿和爱因斯坦,晚年时还不约而同地研究起神学,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有时候真说不清楚…… “都不是。”李建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后,摇头说,“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交易。” “哦?” 堤清二缓缓坐下,示意他说来听听。 李建昆含笑道:“其实堤先生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想必你哥哥肯定和你讲过了。” 堤清二先是一怔,继而睁大眼睛:“你是和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鹤田中村,一起去找他的那个外国人!” 李建昆点了点头,密切留意他的表情变化,想要第一时间捕捉到,堤清二对于出售西武不动产股份的态度。 然而,堤清二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没闪了他的腰: “伱替他找到了初恋!要知道,堤清找那个女人,找了整整四十年!我也不是没帮过忙!” 完鸟。 他拼命地在潜意识里神化自己,都跳不出来了……李建昆心想。 当然,以眼下的局面来说,这是好事。 “所以堤先生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我受鹤田先生所托,帮他促成此事,以这样的方式接近你,还望海涵。” “鹤田中村……” 堤清二喃喃道:“堤清和我会面之后,我特意调查过这个人,几个月前他还穷困潦倒,欠下巨额债务,有井房屋株式会社面临破产,不少人认为他可能会结束生命,现在他却摇身一变,成了地产圈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他顿了顿,眸子里的异样更浓,盯着李建昆说: “原来,他有这样的际遇,邂逅了您。” 李建昆:“……” 蓦地一想,这事儿还真像传说和电影里的情节: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打算抹脖子的那一刻,唰!眼前景象一变,出现了一个……反正不能称之为人的玩意儿。 随后各取所需,二者之间签订了某种契约。 偏偏,堤清二又是个小说家,想象力极为丰富…… “堤清先生有他的原则,我也不想强迫他,他说你是个超脱之人,从不在乎世俗眼光,对此我也是非常认同的。不知你的意思?” 李建昆顿了顿,说: “当然,既然是一场交易,除了鹤田先生会支付你等价的钱财外,我也会给你想要的东西。目前看来,你最想要的,应该是怎么把无印良品经营好、实现你心中反消费主义理想的办法。 “这个答案,其实只有两个字。” 堤清二咂舌:“两个字?!” 是他太笨吗? 区区两个字都想不出来? 哦不!他想到,眼前这是个神人呐,他提到的两个字,那叫字吗? 那是真言! 必然言简意赅,直指问题的核心与本质。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堤义明要完了。”他盯着李建昆问。 李建昆愣了愣,你说这个问题问的…… 堤义明后面可不就是完蛋了么,都进了号子,即使没有他掺和进来。 但是,如果去外面这样说,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眼下的西武集团和堤义明,如日中天! 李建昆忽然联想到,等到那一天,堤清二该不会对他顶礼膜拜吧……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堤清二突然长笑起来,起初有那么几分畅快之意,随后嘴角又露出苦涩,良久,他带着抹唏嘘说: “那人的家业,终究要葬送在他手上。 “人们称呼他为商业奇才,更有甚者,给他冠以‘中兴之祖’的名号。 “这叫捧杀,他对此却浑然不知。 “他哪有多大的才干,一肚子歪道理,只不过继承了那人丰厚的家底,根基扎实,想败掉都难,这几年又乘上了经济发展良好的东风。 “什么奴才哲学啊,从不交朋友啊,也不信任任何人,你瞧瞧,这叫什么狗屁道理,还被好事者大力推崇,有些人甚至奉为圭臬。 “商人做的是社会的买卖,买卖的本质以诚信为根基,不交朋友,不对别人付出真心,这样的人怎么能把生意经营好? “奴才哲学更是可笑,只用听话的人,不用有能力的人,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他哪天有个三长两短呢?西武集团甚至找不出人来掌舵。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何尝不是个奴才?他太听那人的话了。或者说,那人给他灌输了很可怕的思想。” 堤清二收回游散的目光,聚焦在李建昆脸上: “西武集团迟早是要完蛋的。” 李建昆这会儿心里也生起了些许异样。 常言道,最懂你的是你的敌人。 堤清二不仅是堤义明的敌人,更是他的哥哥。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堤义明了。 同时,堤清二此人,也睿智得有些可怕。 眼下当所有人都看好堤义明时,他却已经预见了不妙……至少,不看好西武集团的发展。 按照他对堤义明的分析,蓦地一想,在李建昆脑子里,堤义明少掉了两颗獠牙。 这个人的才能和智慧,或许在成王败寇的法则下,被过份夸大了。 毕竟他现在富可敌国,西武集团比在他的死鬼老爹手上时,更上一层楼。 然而,对照上一世的历史,又让人有所明悟: 堤义明在八十年代,《广场协议》签订后,随着日元大幅升值,一跃两度蝉联世界首富。 当九十年代,日苯经济泡沫之后,西武集团一落千丈。 最后堤义明不得不财务造假,试图挽回局面,结果进了局子…… 更像是时代成就了他的短暂辉煌。 莫名的,李建昆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既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失落…… “罢了,我替堤清背个骂名吧,他那种性格,也确实干不出这样的事,谁让他是我的亲大哥呢。” 堤清二无奈一笑。 基于他的判断,以及眼前这人给出的肯定回答,大势已定。 西武集团的末日不会太远。 他是做百货生意的,西武不动产旗下的那些基本不在闹市区的地皮,对他的意义也不大,犯不着为此去交恶眼前这个神人,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再一个,他想到,现在行情不错,把这份产业卖掉,也能为大哥积攒一笔财富。 他只有这点家底了。 李建昆心头大喜,来时都没敢去想,此事第一次会面就能搞定: “阁下和兄长的感情,令人艳羡。” “您这是在骂我吧。” 堤清二嘴角的苦涩更浓。 尽管人人都知道他和堤义明不和,但是这件事,毕竟还带着一点出卖祖宗的嫌疑。 谁又能做到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呢? 转让一家企业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不是一件小事,何况是资产庞大的西武不动产公司,双方都要做资产核算,包括准备合同手续等事宜,肯定还要涉及到价格谈判。 两方约定好各自去筹备,一个礼拜之后再碰面。 李建昆打算告辞时,堤清二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喊住了他。 只怪心里实在挠得痒痒。 “您放心,我既然承诺了,肯定会兑现,只要有井房屋那边给出的价格符合市场行情。”他说。 李建昆明白他的潜台词。 他迫不及待想搞清楚无印良品的出路。 想知道那两个字。 按理说,李建昆现在不能告诉他,既然明言过,这是一场交易,当然要等到真正做交易时才兑现。 问题是,被堤清二当成了某种神人身份这回事,绊住了李建昆的脚—— 神人,还怕对方爽约吗? 堤清二能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话,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也根本没想过要反悔。 不能让事情生变啊,李建昆心想,他要是现在拒绝回答,会显得很没排面…… 难保接下来漫长的一个礼拜,堤清二不会多想。 李建昆摆出一副慷慨而满不在乎的态度说:“极、简。” 极简? 堤清二认真品味着这两个字,陷入思索。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年代,别说极简,简约风都尚未流行,无论在哪个国家,浮夸奢靡的风格,才是令人向往的。 “我、省去华丽的商品包装,撤掉缤纷的宣传标识,利用最自然质朴的货架、色彩来进行展示,这、难道不是极简吗?” 堤清二问。 李建昆看似说了个题外话:“堤先生认同这句话吗:任何东西到达极致,即为一种巅峰。” 堤清二微微颔首。 李建昆继续说道:“极简二字,重点在于‘极’,‘简’这个字,阁下有一定理解,也就是说,你没有做到极致。这样就导致了现在的结果:1、你的无印良品看起来土里土气;2、你的商品没有任何特色。” 堤清二讪讪一笑。 关于第一点,其实他自己也不是一点感觉没有。 只是心里在想:客户你是来买东西的,只要商品质量不差,另外价格还便宜,你应该接受没有华丽的包装和高档的陈设这一点。 因为我把这些东西的成本,回馈给了你。 他的思绪集中在第二点上:“特色?都褪去了浮华,还……怎么做到很有特色?” 李建昆摊摊手:“所以我说,阁下没有理解‘极’。” 他顿了顿,把话题拉回到刚才: “你不是认同‘任何东西做到极致,即为一种巅峰’这话吗?都成巅峰了,难道还构不成特色?” 嚯! 这话犹豫醍醐灌顶。 堤清二眼神明亮,脑子里那团被禁锢在网罩里的光,刺啦一声,突破束缚,光芒万丈…… 他悟了。 他带着抹激动说:“您说得对,我做得还不够彻底,要什么原木色的货架啊,自然是自然,但放在繁华的都市里,其实格格不入,我以后只用最简单的素色,把视觉效果回归到婴儿第一次探视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样够极致和纯粹吧?” 他越说越兴奋: “还有商品包装,有些产品为了卫生考虑,包装袋或许要一个,但是包装袋上完全不必印一个字,哪怕是产品名,客户又不是傻子。 “这样简单到极致,或许会形成一种新时尚,特色也就来了!” 他自信满满望向李建昆:“您说对吧?” 李建昆啧了一声:“理解了表皮。” 堤清二:“???” 深层次的东西,不太好解释,李建昆左右看看,眼神最后落在房门上:“不如去取一件你的无印良品区域里,在售的商品来。” 嗖! 堤清二箭射般冲到门口。 打开房门,向门外吆喝了一声。 不多时,保镖薅来一只巴掌大的铁盒子。 这是一盒鲑鱼罐头。 李建昆从堤清二手上接过来,端详着看了看,随后又向堤清二要来笔纸。 沙沙沙…… 在堤清二不明所以的表情中,李建昆趴在木艺茶几上,开始埋头作画。 画了一只被分切成三段的鲑鱼,然而黑色的笔墨线条,只画了鱼头和鱼尾,身体部分是空白的。 堤清二狂挠脑瓜。 要知道,这盒鲑鱼罐头里,只有鱼的身子,人们通常也只享用鲑鱼的鱼身。 他却偏偏不画鱼身…… 直到,李建昆用英文,在纸上鲑鱼鱼身的空白处,写下了几行字。 用中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鲑鱼的全身都可以食用,请不要把头和尾巴浪费掉。】 堤义明眸子里泛起精光。 李建昆一言不发,又用多余的淡褐色草稿纸,用做手工的方式,叠了个纸袋:“有胶水吗?” “呃,有有。” 堤清二取来胶水后,李建昆把纸袋黏好,又把画好的画,贴在纸袋的一面,然后把那只鲑鱼罐头,装进去,捧起袋子,交到堤清二手上: “这也是一种极简。” 堤清二低头望着手中的袋子、宣传画、鲑鱼罐头,只觉得有种东西一下戳中了他的灵魂,使得他全身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这,才是极简! 真正的极简!! 触及人文思想的极简!!! 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啊,只是他还没有厘清头绪,更没有想出清晰地办法,把它融合进本质上是提倡消费的商品零售行业。 现在,一个神奇的人,不假思索地,直接给了他答案。 如果日后无印良品成功了。 当别人问起他时,他一定会告诉对方,他只是创造了无印良品,但让无印良品走向辉煌的,另有其人。 是的,堤清二发觉他想探索的、关于无印良品的究极奥秘,已然找到。 简约、环保、节俭、物美、价优、时尚……当这些、看似有点互相违背的元素,完美的集中在一起,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也不知过去多久,堤清二双眼聚焦,神采奕奕地抬起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办公室里除他之外,已经没有人。 这时才想起来,对方好像道过别。 只是他陷入深层次的思考,入了谜。 “他就算不是个通灵之人,也是妖怪了!” 堤清二望着白橡木的房门,喃喃自语:“大智近妖……” 第914章 谁是老大? 第914章谁是老大? 啪! 巨大的响声回荡在古韵浓厚、略显刻板的办公室里。 让人很怀疑那只偌大的红木桌台,会不会碎成渣渣。 堤义明的手痛不痛不晓得。 西武集团的高级总裁助理浅野松博,双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在浅野松博的记忆中,一向冷漠得好像莫得感情的老板,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 但是,他也挺冤的。 浅野松博急忙解释道:“堤清和堤清二只是在私下通过书面形式进行了股权转让,尽管形成事实,但没有公开,制度有一个公示期限,另外,距离咱们集团每月一次的例行董事会还有几天,理论上讲,他们可以选择在那天再告知其他股东……” 他越说,声音越小。 不敢直视堤义明的眼睛。 后者眸子里泛着血丝,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所以,这么大的事,直到堤清二要把公司股份出售给其他人,我才知道?!” 堤义明绝对有生气的理由。 如果不是安插在堤清二身边的“探子”回报,说不定等到堤清二和鹤田中村把合同签完,他还蒙在鼓里。 浅野松博嘴唇翕合,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现在,感觉说啥都是错的。 这个节骨眼上,堤义明却也没功夫喷他,脚步噔噔噔地踩在红木地板上,旋风般消失在门口。 当然,这件事不算完。 他意识到集团内部出现了很大问题,必须严厉整顿一番! 有些家伙,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 …… 李建昆和堤清二的签约地点,仍然定在位于东京富力广场的、西友百货002号店。 堤清二昨天临时提议的。 李建昆倒是无所谓,只要合同能签,大马路上都行。 一行人沿着过道穿过百货商场,阵容比上次庞大得多,双方都带了不少人。 李建昆这边有鹤田中村、富贵兄弟、银行老孙,以及两名代表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和两名代表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律师。 这是一次不小的交易。 涉及到的资金高达上千亿日元。 弄来这么多律师,一方面是慎重以待,一方面也是为了把戏演好。 事实上,这五名律师全是李建昆的人。 过去的一个礼拜,为了核算西武不动产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的价值,除了在日苯这边招募的律师外,他还从港城调来了一支、由律师和核算师组成的团队。 毕竟是亿万美金的买卖啊。 快要接近通往百货商场内部的红漆防盗门时,东道主堤清二率先停下来,其他人也跟着顿住脚步。 “阁下请看。” 其实用不着他特别提醒,李建昆只要眼睛没瞎,很容易看出商场一角发生的变化。 那片属于无印良品的区域,和一个礼拜之前,已经判若两样。 原本厚重的原木色货架,换成了对视野阻挡更少的、更轻盈而时尚的纯白色铁艺货架。 货架上的商品能省去包装的,全部没了包装,比如毛巾、袜子,或挂起来,或用简洁的藤条框来盛放。 有包装的那种,一定是最简单的包装,且上面一个图案和字符都没有。 周围添加了一些商品宣传海报,每一张都是用白色纸张手绘而成,不添加任何色彩。 还多了一张导购台。 穿着不带LOGO的文化衫的漂亮小姐姐,笑容甜美戳在后面,并不主动凑近客户,只有客户过来询问时,才热情提供帮助。 台面上码放着一些极其简洁,但做工优良的纸袋。 客户选买好东西后,导购小姐姐帮其装好,载重三两斤不成问题。 是的,客户在选买。 尽管算不上人流如织,但是此时有七八名客户在里面逛悠,比起一个礼拜前的无人问津,已是天壤之别。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这片区域呈现出了一种反年代的独特时尚感,通过手绘式的黑白宣传广告,又彰显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消费理念和人文情怀。 在感官和思想上同时下功夫。 极简的背后却蕴含着更多的用心。 一件事情做到这种程度,不成功是没有道理的。 李建昆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堤清二的眼睛里却充满感激。 如果让他自己去追寻答案,天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耗费多少试错成本,甚至,很可能找不到…… 五分钟后,一行人来到商场内部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接下来的谈判中,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两方人马唇枪舌战,各为其主,争取最大的利益。 唯有李建昆和堤清二两人,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一起侧头唠着嗑,谈论的却是诗歌…… 也不知过去多久。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堤清二喊了声“进”后,一名工作人员快步推门而入,来到他身边,俯视说了些什么。 堤清二下意识皱起眉头,不等他有所指示。 哐当! 小会议室的白色橡木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堤清二的贴身保镖,后背率先进入房间。 一伙人推攘着他冲进来,气势逼人。 位于居中的不是堤义明,又是谁? 堤清二挑眉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我的地方可以乱闯了?” 堤义明表情愠怒,心想如果不是我把百货公司让给你,这能是你的地方? “我如果再来晚一步,只能用拳头砸墙壁了!” 堤义明的目光扫视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和鹤田中村四目相视,电流激射了一会儿后,最终视线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那表情落在李建昆眼睛里,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你知道你在干嘛吗?”堤义明微微侧头,怒视着堤清二。 “我做事,不需要你来教。” “你在出卖祖宗!毁掉父亲辛苦积攒的家业!” 这帽子扣的,让堤清二的脸色高低有些不太好看,他轻哼一声:“辛苦?没看出来。” 普通人往往有种误解。 认为越多的钱财,意味着越多的付出。 其实并不是这样。 父亲年轻时赚钱辛不辛苦,堤清二不知道,自打他懂事以来,他从没见过父亲为赚钱这种事辛苦过,他的钱来得太容易了。 往往一场酒席,一次荒淫的聚会,就能拿下一笔大业务。 真正辛苦的是那些奔走在一线的人,那些劳动人民。 堤义明死死盯着他:“不管你认不认同父亲做生意的理念,但你不能否认,伱这种行为是在当家族的叛徒!” 堤清二没有正面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幽幽说:“与其让西武集团毁在你手上,现在卖掉这部分,替大哥一脉留些钱,让这些产业换个方式存活,有何不可?” 堤义明钢牙紧咬:“我知道骄傲于你,从来没有瞧得起我过,你甚至看不起父亲! “但你是瞎了吗? “有没有可能你是错的? “父亲从一个农民的孩子,做到日苯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两度出任下议院的议长?这难道不是成就? “西武集团在我手上,更进一层。 “我,堤义明,现在是日苯最富有的人,没有之一! “你凭什么说西武集团会毁在我手上? “而你现在在做的,却是有损的西武集团,和家族利益的事!” 堤清二讥讽一笑:“你很富有吗?为什么在我看来,你像个孤家寡人一样?” 不待堤义明怼回来,他拂拂手,像赶走一只苍蝇: “我不想和你争辩,真要争,你也争不过我。” 这不是傲慢,而是来自文学家的自信。 他深深看一眼堤义明: “我想做什么,你管不着。 “现在,请你出去。” 面对逐客令,堤义明攥紧双拳,唰地一下又抬起手,隔空指向李建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李建昆左右听不懂。 听不懂也有听不懂的好处。 像个没事人样,自顾自点上一根烟,靠在软包椅上,仿佛天花板上有什么美景。 堤清二懒得再说什么,望向自己的保镖:“送客。” 保镖一个脑袋两个大,刚踱近一步,嘴巴还没张开,堤义明喝道:“滚!” 保镖:“……”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堤清二喝问:“你是想让我报警吗?” “报啊!最好把记者也喊来,让大家看看你这个背叛亲人,背叛家族的家伙!” 啪! 堤清二拍案而起:“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李建昆掐掉香烟,侧头问:“需要帮忙吗?” 尽管这两兄弟说的鸟语,他一个字没听懂,但是形势发展到哪一步,通过行为举止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堤清二没有作声,李建昆权当他默认了。 只是一个眼色,富贵兄弟立马会意。 两人上前时,堤义明带来的两名保镖,也挺身上前。 四人立马交手。 空间有限,动作都不是很大,也都有留手。 却是打得难解难分。 以堤义明的身份,他的保镖终究不是庸人。 富贵兄弟很尴尬。 “够了!”堤义明离战局很近,四人的拳脚好几次都快要挨到他。 “堤清二,你会成为家族的罪人,社会的耻辱,人人唾弃之!” 堤清二的脸色很不好,话说到这份上,他明白,事后,堤义明肯定要借题发挥,搞臭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悬崖勒马!”堤义明的眼神锐利如刀。 “我、放弃。” “你!” 其实既然决定这么做,聪明如堤清二,已经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只是人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他不是一个朝秦暮楚的人。 再说,人家交易的东西,提前一个礼拜已经给他,他倘若现在反悔,算个什么东西? 在堤清二心中,那个答案,远比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西武不动产的股份,更有价值。 “俊泰,报警。”他说,很清楚堤义明的性格,如果没人能把他轰走,他今天是不会离开这间会议室的。 会议室里有一部白色座机。 被堤清二称呼为俊泰的人,不敢去看堤义明,感觉后脑勺有针在刺,硬着头皮,拨通了报警电话。 堤义明倒是想阻拦。 但他的保镖无法轻易突破富贵兄弟的封锁。 报警电话挂了出去。 堤义明勃然大怒,知道堤清二这厮是铁了心,遂将矛头对准李建昆: “你的心太大了! “你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鹤田中村翻译了这两句话,毕竟他是对着李建昆说的。 李建昆呵呵一声:“堤先生,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自始至终,即便从武井保雄那儿得到堤义明的黑料,他都没生出过对堤义明不利的想法。 是这家伙贪图有井房屋株式社会……或者说他手上的地皮,威胁要举报他。 他才拿出黑料,想反制堤义明。 当时谈得也挺好…… 哪知扭过头,堤义明就对着媒体的话筒,阴阳怪气。尽管没有直接提名字,但是那样说之后,傻子都知道对号入座。 玩火的人不是他。 怎么一回事,堤义明心知肚明,他绕开了话题: “你信不信,你就算今天付了这笔钱,我也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来…… 李建昆心说我怎么这么讨厌被人威胁呢,他撇撇嘴:“不信。” 现在的他,和上次和堤义明见面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彼时他在日苯白道上,几乎没有能量。 现在,问问鹤田中村他的档期有多满,就知道了…… 堤义明气急,连说了三声“好”: “别以为你能威胁我,我那个事儿,算不上什么。” 李建昆再次呵呵一声:“你这是在自我安慰吗?” 堤义明差点没气炸肺: “可恶的家伙,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明白了,妄图吞掉西武不动产,就凭你?” 他大概是真生气了,火力全开,单喷李建昆一个人还不过瘾,又抬手戳向堤清二: “凭他? “退一万步说,让你得到西武不动产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又能如何? “作为大股东的我,有的是办法玩死你!” 李建昆勾起嘴角:“你怎么这么自信呢,你确定你现在还是西武不动产的大股东吗?” 终究是堤清二懂他啊…… 李建昆心想。 堤义明这个人吧,在他死鬼老爹的老底儿,和时代的造就下,被过份神化了。 他有空冲过来阻止签约,居然到现在还没让人去查查自由市场。 但凡去查过,即使还没得到结果,也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 “你、什么意思?” 心头猛地一个激灵,堤义明反应过来了,双眼瞪大如铜铃。 股市!! 李建昆暂时没再理会他,侧头向鹤田中村询问起刚才谈判的结果。 双方事先都做过核算,其实价钱上大差不差。 鹤田中村说,目前还有约七十亿日元的价格异议。 约合三千万美金。 了解完情况后,李建昆又望向堤清二,含笑问:“不如折中一下,阁下以为如何?” 堤清二同样询问过手下人后,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两位正主达成一致,下面的人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合同早已起草好,填上金额就是。 唰唰唰! 鹤田中村率先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李建昆又把合同送到堤清二手边。 “不能签!”堤义明目眦欲裂。 双方保镖再起冲突,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警察到了。 “堤先生?”李建昆没去理会,提醒堤清二。 后者暗叹一声。 唰! 唰! 唰! 堤义明:“!!!” 合同一式两份,己方的那份交给鹤田中村收好后,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望向堤义明: “你以为我们是想要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不,我们只是缺点股份。” 堤义明:“!!!” 这话别人兴许听不懂,但他完全明白意思了。 西武不动产在自由市场上,有接近百分之三十股份的股票。 如果再加上这百分之二十五…… 噔!噔! 脚下一个趔趄,堤义明两眼发黑,差点没有栽倒,手下人赶忙搀扶。 缓了缓后,堤义明抬起头,双眼血红,状若疯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第915章 以牙还牙 第915章以牙还牙 啪啪啪啪啪! 吴英雄和封晓婉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几乎形成残影。 这间位于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二楼,老孙特地让人拾掇出来的办公室内,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好像再没第三个活人。 老孙、鹤田中村、冉姿,包括富贵兄弟,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围聚在吴英雄和封晓婉身后,十只眼睛死死盯在微机屏幕上。 唯有李建昆靠坐在墙边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这几天属实没休息好,之前又被堤义明一阵咋呼,吵得头晕。 他相信,小英雄说够,肯定够,只会多不会少。 然而鹤田中村这些人,不看到统计到分毫的数据,一颗心落不下来。 随他们吧。 也不知过去多久。 啪! 当最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停止后。 封晓婉侧开身子,嘴角含笑,对着微机屏幕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英雄倒是不卖关子,知道冉姿和富贵兄弟其实根本看不懂…… “26.2%,够不够?”他咧嘴说。 富贵兄弟笑了。 冉姿嗯嗯嗯点头,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有股酡红。 老孙拍着胸口道:“好险呀,二位是大才,但……就不能多弄点吗?” 他说的好像是市场卖菜似的。 要知道,西武不动产的市面流通股,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鹤田中村尽管听不懂汉语,但看明白了意思,哈哈大笑:“不少不少了,还多0.2%呢,堤义明那边现在肯定在不计代价回购股份,他要是能为之前的行为负荆请罪,老板心情一好,说不定会把这0.2%赏给他。” 对于堤义明,他再无崇拜之心了。 他有了更值得崇拜的人。 他说的是英文,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笑骂:“想得美。” 鹤田中村赔上笑脸,举手说:“我的错我的错。” 没有人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就好比……一个无名小卒把皇帝给干翻了。 巨爽和些许后怕,交织在一起。 他想到,外界可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或者说,只会知道是他。 他的名字,很快将会传遍整个日苯。 所谓的光耀门楣,声名显赫,不过如此了。 李建昆望向红木桌台旁的小两口,略过了小英雄,对封晓婉说:“干得不错。” 封晓婉莞尔一笑:“幸不辱使命。” 老孙乐呵呵插话:“咱们还需要发起收购吗?” “你们在说啥?”鹤田中村迫不及待加入话题,吴英雄替他做了翻译,鹤田中村听罢,嚷嚷说: “都控股了,直接召集西武不动产的股东们,召开董事会议,把堤义明从董事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李建昆从堤清二那儿,得到西武不动产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吴英雄两口子运用一系列的骚操作,已经提前从自由市场,购得了西武不动产26.2%股票。 二者相加。 刚上市成功的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对西武不动产公司的持股比例,已超过百分之五十一。 实现控股。 拥有绝对话语权。 堤义明即使把其他股东全部联合在一起,再把自由市场上的余下股票,尽数回购成功,也不足以对抗李建昆。 无论堤义明想干什么,李建昆都有一票否决权。 相反,李建昆想对西武不动产公司干什么,堤义明只能干瞪眼。 这就是百分之五十一这个数据的妙处。 “不,按照计划,提起收购。” 李建昆说。 他的目标是西武不动产百分五十一的股份吗? 他可没有和堤义明合伙经营公司的兴趣。 原本嘛,如果时间充裕,堤义明狠话放得咚咚响,他倒是不介意玩玩,看看谁把谁玩废掉。 但是,后面有个《广场协议》。 李建昆的脑子里没有《广场协议》具体是什么时候签订的信息。 他只是有种预感,快了,很快。 在这之前,他必须完全拿下西武不动产。 否则,对于他而言,会是一笔大损失! 对于堤义明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 不能让这个家伙爽到…… 老孙点点头:“我去准备。” 说罢,快步离开办公室。 此事他自然有参与的权利,即使撇开暗中的关系不谈,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现在是有井房屋的第二大股东。 占股百分之三十五。 而他是银行负责人。 鹤田中村占股百分之四十五。 他女儿鹤田野美占股百分之六。 这个股权分配里头,大有学问。 和孙宁结了婚的鹤田野美,是掌控有井房屋株式社会的关键因子。 值得一提的是,鹤田野美已经定居港城。 不怪李建昆布置这么一手,他也没有暗戳戳来布置,相关事件人,心里都门儿清。 实在是因为,涉及的资本太庞大了。 本身他已经对井房屋株式会社投资了不少,比如在京都拿下的那些地皮。 现在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又拿下了西武不动产51.2%的股份。 消息还没传播开,有井房屋已经成为日苯数一数二的地产公司了。 后面如果再整体拿下西武不动产。 不知什么时候,嘭!《广场协议》签订了…… 有井房屋的资本体量,将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所以无论多么慎重,都不为过。 至少这样的几重保险下来,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愈发人五人六的鹤田中村,某天自觉翅膀硬了,想要反水,他也掌控不了有井房屋株式会社。 只要掌控不了,李建昆就有办法灭了他。 鹤田中村不是笨人,这个问题能想通。 …… …… 啪! 堤义明把一份文件甩在案台上,脑门上青筋毕现,太阳穴边的皮肉隐隐抽动着。 浅野松博戳在办公桌对面,脑袋快垂到胸口,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却好似有惊涛骇浪在席卷。 不动产公司居然易主了…… 作为集团高级总裁助理,他对于集团的运作和经营模式,自然了如指掌。 不动产公司是整个集团的根基。 也是老板的野心基底。 老板热衷于搞建设,像是连锁饭店、度假村、滑雪场、高尔夫球场等等,而他现在甭管从事什么项目开发,地皮都来自于西武不动产公司。 失去对于这家公司的控股权,别说老板的野望再难施展,原本稳如磐石的集团和堤家,好像也变成了无根之萍。 “八嘎!” 堤义明把手边的“提请收购函”,揉了又揉,恨不得揉成齑粉,仿佛那是李建昆的血肉: “想吞下西武不动产,痴人说梦!” 浅野松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思忖着,还是吱了一声: “他们纯粹做白日梦!社长,我这就去回复,让他们一边凉快去!” 说罢,鞠了一躬,匆匆告退。 其实他主要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让你走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 浅野松博赶忙顿脚,转过身,九十度躬身,听令。 堤义明冷声道:“打电话国土计划部,预约时间,我要去拜会。” “是!” …… …… 位于东京涩谷,搬到新大厦没几天的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昨天起进驻了一支调查小组,来自国土计划部。 鹤田中村戳在办公室的玻璃墙边,透过开合的百叶窗,打量着外面的开放式办公厅,以及斜对面的行政会议室。 那儿,穿蓝色制服的人,抱着资料进进出出。 鹤田中村旁边,之前因车祸戳破肚皮的、他的心腹助理,没好气道:“真不知道查个什么鬼。” 鹤田中村笑了笑,有人检举,国土计划部派人来调查,这是必要流程。 总得配合不是? “行啦,你盯着吧,我走了。” 助理小跑到办公桌旁,打电话让司机备好车,遂躬身送行。 鹤田中村自顾自离开,这次闹出的事,主战场绝对不在这儿。 想从公司的经营资料上,查出他和老板的秘密,跟做梦似的,这一点他清楚,老板清楚,堤义明也清楚。 一个多小时后。 在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行里,鹤田中村见到了李建昆。 两人现在的主要会面地点,就定在这儿。 人人都知道这家银行是鹤田中村背后的金主,同时行长还是他亲家,他就算过来得再勤,也没有毛病。 鹤田中村没空手,殷勤凑到墙边的真皮沙发旁,呈上一盒古巴雪茄,给李建昆过过眼后,又从檀木盒中取出一根,用配套的雪茄剪和打火机,帮忙点上。 这是别人孝敬他的。 限量的东西,他敢才拿来孝敬老板。 李建昆接过雪茄,巴拉一口,一边让烟雾在嘴里环绕,一边问: “情况怎么样?” 鹤田中村在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来,身体朝他的方向前倾:“您放心,那帮家伙不是巴不得替我出力吗,现在机会来了。 “按照您的意思,有意帮忙的,每人五千万日元茶水钱,并承诺事后还有重谢。 “不出您所料,全都收了,收得美滋滋。” 鹤田中村嘿嘿一笑,紧接着,又用一种颇为复杂的口吻说: “我和他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他们必须考虑事情没办成、我倒台后,可能发生的后果。 “不用我去催,他们一准儿当成自己的事来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堤家,关系人脉是不容小觑,不过主要是堤康次郎留下来的,堤康次郎死了都十多年了。 “堤义明这个人吧,性格孤僻、冷漠,不信任任何人,其实也没几个人会真心对待他,嗯,这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所以这件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他堤义明一张嘴,我们的人应该能应付。” 李建昆点了点头: “是该给他上点眼药了,一来不能让他把全部精力拿来对付我们,二来——” 李建昆冷笑一声: “看来他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那试试看吧。” 李建昆说罢,从玻璃茶几上薅起一只白色信封,抛到鹤田中村怀里。 后者接过去用手指摩挲着:“明白。” …… …… 堤义明漠无表情坐在东京警视厅的一间小黑屋里。 面前的长条桌上,有一杯凉透了的咖啡。 咔! 房门打开。 之前离开的两名警察,一前一后走进来。 堤义明搭眼望去,尽管没有出声,但表情和眼神已经道明他的意思。 一名警察说:“经过我们查证,美国的那套豪宅,确实仍在你的名下,你说出于长辈间的朋友关系,借给对方孩子留学期间暂住,这一点倒也合情合理……” “我可以走了吗?”堤义明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 不过他刚站起身来,对面的两名警察却坐下了,其中人向下压了压手。 堤义明皱起眉头,他的时间何其宝贵,为了配合调查这件事,已经在这儿待了大半天! 他正欲发火,对面传来声音: “你涉嫌违法的事,可不止这一件,你再听听这段录音。” 堤义明:“???” 在他瞪圆的眼睛中,一名警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盘磁带,塞进了长条桌侧边的一台索尼收音机里。 随着磁带的旋转,一段新的录音,回响在小黑屋内。 堤义明手臂上青筋暴露,扶着桌角,缓缓坐回原位。 那天,在京都太子饭店二楼的餐厅包厢,那个可恶的年轻人给他听的录音、最后送给他的磁带,根本不是全部! 他倒也不是没想到过,对方手上会不会还有别的录音。 但他转念又想到,自己一向小心,再说和他会面的那些人物,尤其在是谈论这种事的时候,同样也很谨慎。 理论上讲,这样的对话,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录到一次,已经难如登天。 为什么还有?! 堤义明会这样想,只能说,太小觑死鬼武井保雄这个人了…… 武井保雄干正经事或许不在行,但干歪门邪道的事,比如说放高利贷,能让无数年轻人称呼他为“武井爸爸”,最后放到了日苯首富的位置上…… 那是相当在行。 秘密成立窃听部门,在当代日苯公司,乃至于全世界的公司中,他应该都是独一份。 咔! 一段录音听完,离收音机近的警察,摁下了停止键。 不等另一名警察捧着小本本开始问话,堤义明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说:“还有吗?” “有。” 堤义明:“……” 他靠向椅背,合拢眼睛: “我要见我的律师,在他来之前,我不会再说一句话。” 第916章 抓个现行 第916章抓个现行 李建昆优哉游哉坐在沙发上,不懂日语,让他免去了被问话。 他说英语吧,对方又讲不利索…… 左右无法沟通。 所以他这个当事人,成了实打实的摆设。 旁边,老孙面对几名有关部门派来的调查人员,吹胡须瞪眼,桌子拍得啪啪响。 这也让李建昆认识了他新的一面。 是个人才。 怎么说呢,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放在社会哪个角落都适用。 某些手上握了点权利、坐惯了办公室、习惯了被人点头哈腰的家伙,尤其擅长看人下菜碟。 你在他们面前越低声下气,越办不成事,对方越不拿你当根葱。 前世,李建昆几乎跑一次需要敲章的地方,就要遭几次白眼…… 啪! 老孙又是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几上:“纯属无稽之谈!李先生是我们集团的人,我们集团旗下的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按照正常程序,成为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第二大股东。 “相关事宜合不合法,你们可以去调查嘛,哦对,你们肯定已经查过。” 他顿了顿,用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几名“蓝制服”: “我们有哪一点地方不符合贵国法令? “你们要搞明白一点:我们集团是来贵国投资的,尽管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但也为贵国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既然我们集团的投资行为合法合规,我们集团进行投资监管的人,他的行为怎么就涉嫌违法了? “这个道理说不通嘛。 “要不你们跟我解释解释?” 几名蓝制服你看我我看你,解释个毛啊解释,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涉及到堤义明,涉及到跨国银行……这种级别的案子,是他们这种小虾米能断的吗? 为首一人讪讪一笑: “打扰了,我们了解得也差不多了,还要赶回去汇报。” “慢走,不送。” 望着几名蓝制服离开房间后,李建昆朝老孙竖起一根大拇指。 后者谦逊一笑,用请示的口吻说:“要不和鹤田中村联系一下?” 李建昆点了点头。 老孙用房间里的一部白色座机,拨到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找到鹤田中村,了解事态的最新情况。 “告诉李先生,好消息,堤义明被东京警视厅传召,涉嫌多起行贿……” 鹤田中村在电话那头用兴奋的语气说: “本来他状告我们,就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有关部门才不得不重视……嗯,至少要做做样子。 “现在他自己成了个犯罪嫌疑人,这种人的话还能信吗? “让李先生放心,我们的人狠狠抓住了这一点,正在对有关部门全力施压。 “相信要不了几天,调查就会中止,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 鹤田中村隔着话筒讥讽地笑了笑: “倒是堤义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没把自己给送进去。 “听说他请了最厉害的律师事务所,替他洗罪名,还缴纳了巨额保释金,人暂时是出来了…… “嘿嘿,我还就不信了,录音证据摆在那儿,好几档子破事,他能全部洗干净,保不齐后面还得进去蹲一阵儿。 “反正,堤义明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未必有心思和精力再给我们找麻烦……” 通话结束后,老孙如实向李建昆做了禀报。 李建昆喝了口茶水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该。” 天王老子也不能规定,只准堤义明搞他,他还不准还回去。 堤义明不是不知道,他手上握有他的黑料,却还要向上面打小报告,那就应该做好了承受反噬的准备。 只是现在看来,堤义明做得还不够好…… 老孙突然一脸坏笑说:“老板,听中村这个口气,堤义明怕是少不了要吃几顿牢饭啊。” 有些话李建昆没有对他讲。 事实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建昆并不希望堤义明坐牢。 堤义明如果进了号子,他找谁去弄那43.5%的股份? 怎么全盘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 堤义明手上握有西武不动产43.5%的股份。 李建昆现在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或者说,《广场协议》迟一点出台,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策划和实施,逼迫堤义明出售这部分股份。 否则,等到《广场协议》出台后,别说是堤义明,傻子都不会再出售拥有数不清地皮的西武不动产的股份了。 所幸,堤义明不是那么容易蹲进去的人…… 同时李建昆脑子里还在想一个问题——他没有像鹤田中村和老孙样,颇有点得意忘形的意思。 他想:堤义明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毕竟这个人是有过先例的。 在前世,九十年代,随着日苯经济泡沫破碎之后,房价大跌,西武集团的股价跟着一路狂跌,为了使集团不至于破产,堤义明不惜财务造假。 最终被抓个现行,进了号子,晚节不保…… 李建昆觉得,最近有必要在各方面加强防范。 麻烦就麻烦些。 总归没有坏处。 …… …… 布置显得有些刻板的办公室里,堤义明何止是焦头乱额? 他坐在红木桌台后面,手里抓着黑色话筒,明明无尽怒火直冲天灵感,却还不得不尽量使声音柔和且真诚一些,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连连致歉: “是,是,是我连累了您……”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传来怒喝:“是有人想用它来对付伱,而不是我招惹了什么人,你说我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哼!你自己惹的事,赶快给我摆平。 “下个月选举就要开始了。 “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选举的结果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你明白后果。” 啪! 电话挂断。 堤义明到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哐! 哐! 哐! 他操起话筒,猛地砸向桌沿。 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 质量不错的黑色话筒,硬是被砸个稀巴烂。 “摆平?我已经在全力以赴了,需要你来指挥我,需要你来威胁我吗?!” 堤义明对着空气怒吼。 眼下,一支百人律师团,正在集中精力应对这件事。 他派出了至少五十人,去疏通各种关系。 除了他自己因为保释的身份,太过晃眼,没有亲自出马外,他做了能做的一切。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倘若这家伙落选了,那也是命。 “你什么都不算。” 堤义明仍在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只有属于我的东西,才是真实的、忠诚的……如果我没有现在的一切,即使没牵连到你,高高在上的你,又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你不会。” 堤义明在心中,捋清了现在所面临的两件事,或者说,分清了孰轻孰重。 他认为再好的人脉关系,也是不可靠的。 同时,只要西武集团仍然强大,只要他仍然富可敌国,想要再经营任何关系,都不算难事。 他不能让西武集团走下坡路。 他当前的首要任务,必须是拿回西武不动产的控制权! 其他的都不重要。 堤义明靠向椅背,托着腮帮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思绪。 很明显的是,那个狼子野心的老外青年,打着吞掉西武不动产的心思,是绝不会再把股份出手的。 这也就意味着,商谈没有任何可能。 他能拿回控股权的办法,仍然只有一个:证明对方和鹤田中村狼狈为奸,企图侵吞日苯国土的阴谋。 只有这样,国家机器才会介入。 逆转某些在常规层面已成既定的事实。 现在的问题是……他没有证据。而对方的人脉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强大得多。 想到这一点,堤义明直到现在仍有些咂舌。 一个外国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本国的人脉关系,居然一定程度上能够压制他。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实在拿不出任何证据。 证据。他的思绪又回归到这两个字上。 无比关键。 可以说现在是他的救命稻草! “该怎么得到他和鹤田中村假意合作,实为主仆的证据呢?” 堤义明喃喃自语。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 只是这回,他不打算再往常规办法上面去想。 因为那,他想过千百遍。 不会有收获。 沉思良久后,一个恍惚间,堤义明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 是了,他怎么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忽略了? 凭什么只有对方,手上握有他的黑料录音? 堤义明眸子里泛起兴奋中、带着点疯狂的精光…… …… …… 周一上午,九点多。 一个正经人都要忙于事业、出门在外的时间。 李建昆早上和吴英雄两口子,一块儿来到银行,这会儿正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查看详细的金融市场布局情况。 随着李建昆预感的、《广场协议》出台的时间逐日逼近,这件事也不能耽搁。 值得一提的是,他已经把所有的能动用的现金,全部抽调出来,用以实施在日苯金融市场和不动产市场的布局。 不是玩什么心跳。 而是机不可失。 必须梭哈。 咚咚咚! 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很明显是自己的人,李建昆扭过头说:“进。” 冉姿和富贵兄弟结伴推门而入,前者小跑上前,大眼睛里带着抹异样:“家里有情况……” 李建昆眉梢一挑:“那还等什么?” 富贵兄弟只等他的命令,当即夺门而出。 封晓婉踱步到冉姿身旁,拉着她的手,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容不得她不关心,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住在那儿。 吴英雄朝李建昆竖起一根大拇指,料事如神的意思。 李建昆摇摇头:“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感觉多些防范没有坏处,想不到还真有幺蛾子,都摸到家里了。” 他顿了顿,岔开话题:“找老孙过来。” 不多时,吴英雄领着老孙来到办公室。 在李建昆的吩咐下,老孙用办公室里的座机,拨通一个号码,用日语转达了命令: “盯好喽,李先生的保镖已经赶回去,如果在他们回到家之前,对方想溜,立马拿下!别给整废了,李先生还有用。” “明白!”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无论是谁摸到李建昆的银座大平层,包括他背后的主使,肯定不了解李建昆。 自从把山本广扶上山口组组长的位置上后,李建昆在日苯再也不缺防卫力量了,别看他平时出行只是一辆商务车,后面每时每刻都跟着三五辆。 前两天,李建昆又让山本广调派了一些人马过来。 其中有一支小队,啥事也不用干,只有一个任务:替他看家。 家里的房门,有人从同层的其他房间中,透过猫眼二十四小时盯梢。 家里的窗户,有人从银座附近的其他大厦中,拿着望远镜,同样二十四小时盯梢。 即使家里没有人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当然,这个布局,包括和山口组的关系,在能不暴露的情况下,李建昆会尽量不暴露。 一来是张底牌,刚好应对想对付他的人,不了解他的情况。 二来,山口组终究是个暴力团,在日苯还好一些,拿到外面,说他和山口组有关系,终究不太好。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建昆回到了他买下的银座大平层。 山口组的人不在。 富贵兄弟戳在客厅里,客厅居中的实木地板上,躺着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旁边的地面上有顶同色的鸭舌帽,以及一只蓝白相间的手提工具箱。 伪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蓝色工装的胸口兜上方,甚至还有一行白线缝制的字:NTTDOCOMO。 这是日苯知名的电信运营商。 张贵来到李建昆身旁汇报情况: “学会武井保雄那招了,跑到咱们家装窃听器,我们赶回来时装得都差不多了,客厅、卧室、厨房……只要是间屋子,都没落下,比武井保雄还狠!” 李建昆一边打量着地上的矮小男人,一边踱步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 “谁派你来的?” 老孙进行了翻译。 本来吴英雄想回来,李建昆没让,这种事没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矮小男人望向李建昆,轻蔑一笑,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李建昆也没指望这么轻易问出来:“其实吧,除了堤义明外,没人有这么干的动机。” 矮小男人笑嘿嘿道:“你没有证据。” 李建昆也笑了笑:“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也和嘴巴一样硬。” 仅凭对方私闯民宅这一点,他就算敲断对方的腿,也算不上多大事。更别提装窃听器,性质更恶劣,那他更生气点,也是人之常情…… 矮小男人咬了咬牙:“哼!” 李建昆还挺喜欢他的性格: “阿姿,回避下。” 冉姿逃也似的奔出房门。 “啊——” 尽管离开十几米,但背后传来的惨叫,仍让冉姿打了个冷战。 第917章 买凶 第917章买凶 软的硬的都试过,蜷缩在木地板上的矮小男人,仍然没有招。 张贵抹了把脑门上的细汗:“老大,再给我五分钟。” 老孙有意建功,凑到李建昆耳边请示,说交给他处理,换些钱以外的其他东西来诱惑。 李建昆瞥了眼矮小男人:“算啦,报警。” 刚才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再不报警,邻居都该举报了…… 当然,主要是因为李建昆看出来,此人和堤义明渊源颇深,或许受了堤义明的重大恩惠,或许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在堤义明手上。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带着张富和猫在外面的冉姿先行离开,老孙和动了手的张贵负责善后。 返回银行的途中,张富有些气愤地说: “派人跑到咱们家里装窃听器,要不是事先有所防范,真被他干成后,咱们可什么秘密都没了。结果他屁事没有。” 冉姿叹了口气说:“这种事放在大人物身上,很正常,有的是人替他们卖命。” 她说罢,还下意识看了眼李建昆。 李建昆倒是颇为淡定,咱也没损失个啥……或者说,他对能让那个矮小男人供出堤义明,本身也没抱很大希望。 姑且一试,如果能抓住堤义明的犯罪证据,自然最好。 不行……拉倒。 换成他,倘若派人去干这种事,也绝对会选个可靠的人。 他望向张富:“行啦,别气了,他才不是屁事没有。” “哦?”张富眉梢微扬。 李建昆挪动眼神,一边欣赏车窗外的街景,一边缓缓道: “连这种办法都用上,说明堤义明已经没辙了。 “现在,连这个办法都没凑效,他更无计可施了,我猜他很快就会接到派来的人进了局子的消息,然后愣在那儿发呆。” 张富笑了笑,是这个理儿! …… …… 堤义明放下话筒,盯着案台上的一份文件,眸子里没有焦点,怔怔发呆。 人们总爱给他贴标签,比如严谨。 这一点他倒不否认,他不喜欢任何混乱的感觉,如果是他亲自策划的事,必然每一步都会事先安排好。 在派出“电信工”之前,他不是没派人去踩过点。 “电信工”入场的时候,银座那套大平层里是绝对没有人的,对方一行人去了不近的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马上返回。 “电信工”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布置。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计划还是失败了。 “电信工”现在在警视厅,具体情况他没办法去了解,回避才是他应该做的。 他托着腮帮子思索了片刻,大概率只有一种可能,从而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对方比想象中还要谨慎,老巢周边一直有布置,即使在没人的情况下,也有暗梢。 一个难缠的对手啊…… 堤义明都有点想不通,对方小小年纪,行事为什么如此老辣,一点不像个年轻人…… 证据。 这两个字好像梦魇,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堤义明心想,如果连这一招都不好使,还怎么去获得证据呢? 他的两道眉毛蹙成一条线。 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不。 他想到一种可能:如果从姓李的这边不能得手,从鹤田中村那边怎么样? 鹤田中村这个狗奴才,无论哪一点上,都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或许,有戏。 然而,堤义明又想到,既然他能想到这一点,姓李的难道想不到吗? 他肯定会提醒鹤田中村注意。 鹤田中村是没什么能耐,但奴才就是奴才,会听话…… 窃听这个点子,要抛弃了。 以姓李的的难缠程度,已经败露的事,他如果还会中招……连堤义明都不信。 问题又回到原点。 时间匆匆流逝。 每浪费一秒宝贵的时间,堤义明身上的戾气,便越重一分。 良久。 他晃了晃脑子,甩去了在思维上验证过、都行不通的点子,只保留了一个。 事实上,是他最先想到一个。 只是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他并不愿走出这一步。 现在,没其他办法了…… 堤义明攥紧双拳,钢牙紧咬,眸子里闪烁的一丝凶芒,越来越盛。 他必须拿回西武不动产的控股权。 必须! 堤义明起身,来到壁橱一角,对面有个隐藏在红木柜门中的保险柜,他旋动保险箱的锁纽,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咔声。 咔! 保险箱打开。 堤义明从里面取出来的东西并不贵重,只是一只黑色软皮包裹的、纸张泛黄的、半只巴掌大的电话薄。 他父亲的遗物之一。 也是父亲留给他的一笔阴暗财产。 他很少动用。 现在,他从里面翻找出来的一个号码,更是从未拨通过。 踱步回到办公桌旁,堤义明用微微颤抖的手,拨通了这个号码。 嘟! 嘟! 话筒内传来一下一下的等待音。 好像砸在堤义明心间。 这些年他一直在刻意淡化,西武不动产这家公司的一切,使得普罗大众很少有人明白,它对于西武集团的意义。 对于他们堤家的意义。 对于他堤义明的意义。 他父亲以地产发家,世人多半只知道他父亲大约有多少钱,却不知道,他父亲积攒一辈子的地皮,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他的商业发展路线,无论建饭店、度假村、滑雪场、游乐场……都需要用到地皮。他未来的野望,都是站在拥有大量可用地皮的基础上,进行的规划。 失去西武不动产公司,堤家等于变成了一个空心球。 他规划好的十年发展路线,几乎全部要推倒重来。 他没得选择。 “喂?” 电话总算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很难听的声音,像是铁片在砂纸上摩擦。 “黑石君?” “你是谁?” “堤义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传来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还以为堤家再也用不到我了。” “不,只是一直顺风顺水。但这次,必须请您出手了。” “可是、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黑石君!你不用试探我,我父亲和我讲过,你的家族干的就是这个营生。”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不知,但应该不小。” “去年,我当了爷爷。” 堤义明:“……” 电话那头传来揶揄声:“你父亲的规矩很多,至于你,我不了解,怎么样,还要请我出手吗?” 尽管黑石所在的家族,能干活的人不少,但是堤康次郎从不用其他人。 每次必须是黑石亲自出马。 倒也从未失手。 堤义明思忖了半晌后,笃定道:“要!” 在他父亲去世之前,为了替他和家族扫清障碍,黑石曾出手过。 距离现在,也不过过去十来年。 如果黑石那时候是一把好手,现在,也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最重要的是,父亲相信黑石,而对于这种事,堤义明只信父亲。 电话那头好一阵儿沉默后,传来声音:“你和你父亲有伱们的规矩,你也有我的规矩。你知道我的规矩吗?” 堤义明心头大喜,黑石这么说,显然是答应了,当即做了肯定的回答。 当天稍晚。 在东京千代区的某条街,某个古董店,里室,堤义明见到了始终给他一种血腥恐怖感觉的黑石。 却也使得他大跌眼镜。 事实上,黑石的外表,竟算得上慈眉善目。 年纪看起来比想象中要小,似乎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精瘦,特别矮小,不会超过一米六。 黑石同样上下打量着他,像个老顽皮样笑了笑:“我和你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很大?” 堤义明却没有和他唠嗑的兴致,抬起左右手,把一只黑色手提箱,和一只白色信封,放在了黑石身前的老檀木茶桌上。 黑石有三个规矩: 1、不在电话里谈生意。 2、办事之前要收取全部佣金。 3、约定的时间内,不许打听,不许过问,不许催促。 黑石撇撇嘴,他和堤康次郎相识很多年,堤康次郎的两条发展路线,能走得这么顺,鲜有竞争对手,他功不可没;他的家族也因为堤康次郎,渐渐走出了衰败。 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局限于雇佣。 第一次见到堤家的接班人,他本有意聊几句,但这小子和传闻中一样,性子冷得很。 索性他也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咔! 黑石打开手提箱看了看,确认金额无误后,把它拎到桌子底下,遂把视线投向白色信封。 堤义明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照片。 明显是偷拍的。 背景像个什么聚会的现场。 镜头主要聚焦的人有两个:李建昆和鹤田中村。 黑石扫了几眼后,叹息一笑:“可惜了,这么年轻。” 他的家族有些与众不同的传承,他打小就接受了许多训练,其中有一个,通俗来讲叫“观人”。 以他的眼力见,能从好几个细节上……比如照片上两人朝对方身体倾斜的角度,判断出谁才是主角。 堤义明摇摇头:“不,不是他。” 他伸手戳向照片上的鹤田中村:“是他。” 如果问堤义明,他更想让照片上的谁嗝屁,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但是出于两点理由,他最终选择了鹤田中村: 1、显而易见的是,对付李建昆的难度,远比鹤田中村大。这意味着成功率。黑石毕竟老了,稳妥起见。 2、鹤田中村嗝屁,更有利于他。 来不及立遗嘱的鹤田中村——他才四十来岁,现在肯定没有立遗嘱,从法律上讲,只有一个继承人: 他女儿鹤田野美。 然而,鹤田野美外嫁了,嫁给了一个港城人。 这样的身份,想要执掌一家手上握有大量地皮的地产公司,是不合规的。 什么假离婚,也是不用想的,在这种大事上,政府不会含糊。 鹤田野美会强制出售一切与地产有关的资产。 西武不动产现在的第二大股东是他,鹤田家的股份,谁比他更有资格接手? 还有一个,有井房屋株式会社。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第二大股东是港城海外信托银行,这家公司,也没有资格执掌一家地产企业。 他不是没有可能,先拿回那51.2%的西武不动产股份,再顺势拿下整个有井房屋株式会社! 这就是鹤田中村嗝屁的好处。 倘若换成姓李的,因为对这个人算不上了解——堤义明也派人去调查了,但是目前获得的信息仍然有限,一切很难说。 对方背后有个集团公司。 以他的年纪,父母只怕都健在,继承人肯定不止一个。 无论换成谁做继承人,只要不改变他的方针……对于堤义明来说,那是白忙活一场。 事实上,还有个因素。 姓李的,身份不简单,一旦在日苯暴毙,事情不会小。 至于鹤田中村……算个甚。 黑石诧异了一声:“这人有些眼熟啊。” 堤义明冷哼道:“狗奴才一朝得势罢了。” “你掌握的信息?” 面对黑石的问话,堤义明这才坐下来,把自己了解到的、关于鹤田中村身边的安保信息,一五一十道来。 这样有利于黑石得手。 他没有任何隐瞒。 当得知鹤田中村前不久接连遭遇两次生命危机,一次车祸,一次被人当街行凶,但仍然安然无恙后,黑石微微皱眉: “你说第二次,夜晚,在一家餐厅外面,一个持刀杀手,一个持枪骑手,两手布置,不仅没有成事,反而一人被擒,一人被反击致死。 “这个鹤田中村身边的安保力量,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徒步的持刀杀手且不提,你根本不懂一个持枪骑手,在大街上所能造成的威胁,你大概也没遭遇过。 “我可以告诉你,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哪怕是你这种级别的,几乎是个死局。” 堤义明也皱起眉头,他确实没遭遇过,所以也很难设想全面。 他对黑石的专业性,倒不疑有他。 黑石接着说道:“鹤田中村的保镖,不仅仅是数量多,无论他们怎么伪装,绝对不是安保公司的那种货色。 “你对你的对手,了解很片面啊。” 堤义明眉头紧锁,他想,问题不是出在鹤田中村,这个人不难调查,没什么背景。 是姓李的。 蓦地,他又想起对方在政界的、不容小觑的能量。 姓李的,加强了对鹤田中村、这个大有用处的狗腿子的保护。 “那么此事,黑石君,还需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要的是:不容有失。” 第918章 危机也是机 夜渐深。 银座的街头仍然热闹,霓虹闪烁,行人如织。 其他人都回房休息了,只有李建昆和吴英雄待在客厅里,席地而坐在落地窗前,一时半会儿都没有睡意。 木地板上放着几灌朝日啤酒。 前者在思索着怎么样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或者说堤义明手上的43.5%的股份,由此联想到许多事。 后者唏嘘不已,对于最近的“花钱如流水”,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感到心惊肉跳。 事实上,这种事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发生。 白天没啥感觉,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在赌桌上,对钱是没有概念的。 只有事后,冷静下来一想,才心如擂鼓。 吴英雄甚至记不清了,来日苯后,他和媳妇儿一共“花”出去了多少钱。 要知道,他们都是对数字和钱极为敏感的人,一来是因为学过金融,二来是经历过最穷苦的日子。 然而,实在记不清,太多了…… 多到他怀疑那只是废纸、计算机里随便摁出来的数字、冥币…… 单是今天,经他们的手,布局到日苯金融市场上变成证券的钱,就高达一千亿日元。 约合四亿美金! 吴英雄不是不知道昆哥有钱,却也属实没想到,会有钱成这样…… 昆哥不是和堤义明杠上了么,原本他还一度非常担忧,如今看来,谁该忌惮谁,指不定了…… 咕噜! 吴英雄灌了口啤酒,压了压惊,又挪动屁股,用谈不上宽厚的身板,再次尽量遮挡住李建昆的身形—— 之前让他不要坐在窗边,偏不听。 李建昆被打断思绪,侧头看了看他,心头暖流涌过,笑骂道:“电影看多了吧,这是十九楼,周围能伸把狙击枪出来、刚好对准我的、距离最近的大厦,至少在半公里外。” 吴英雄说:“不也有么。” “那要狙神出马。” 李建昆含笑摇摇头:“就算是被逼到绝境,堤义明也不会对我下手的,干掉我,对他有害无益。” 他顿了顿,隔着落地窗的玻璃,俯瞰夜色中银座的街景,幽幽道: “如果堤义明真走出这一步,需要留心的是中村。” 吴英雄对鹤田中村这个人,印象还不错,一来对方对他,一直礼貌有加,二来对方在替昆哥办事,所谓爱屋及乌。 他睁大眼睛:“那……” “只怕堤义明不走这一步。” 李建昆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倘若堤义明派出杀手,这家伙可就没上回那个伪装成电信工的家伙,那么好运了。” 杀人害命。 这种事就没什么好谈了。 李建昆不会再出面。 山口组的人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至于用什么手段,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山本广不敢让他失望。 是的,山口组出动了最精锐的力量,包括但不仅限于几个臭名昭着的杀手,用魔法打败魔法,已经在暗中、在鹤田中村身边,布下天罗地网。 命令自然来自李建昆。 必须得承认的是,鹤田中村对他非常重要。 既然想象到,堤义明有可能会对鹤田中村下手,他又怎么会没有防范呢? 这是一个精心的布置,在堤义明不可能知道他在日苯黑道上的势力,远比白道上更强的情况下,进行的布置。 只要堤义明走出这一步。 哪怕派来的是个杀手之王。 理论上讲,也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好比一只张开的大网,坐等鱼儿上钩。 坦率讲,李建昆希望堤义明这样做。 因为,他现在很犯愁,一时没有很好的主意,怎么得到堤义明手上的43.5%的股份。 这是一个契机。 …… …… 唰! 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使得被绑在墙柱上、身上皮开肉绽的黑石,猛地一个激灵,从昏死中惊醒过来。 “要杀要剐——” 黑石的话,随着缓缓睁开的眼睛,一下顿住。 身前多出了几个新面孔,不是把他包饺子,和对他用刑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为首一人西装笔挺,戴一副银边眼镜。 黑石眼珠瞪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栽了。 他嘴角泛起苦涩,如果是这个组织,精心布置之下,他栽得倒也不冤。 眼前为首的这个人,黑石认出来了,在日苯也算家喻户晓的名人——山本广。 刚上任不久的山口组五代目。 黑石忍不住暗骂自己糊涂,老糊涂了! 事实上,他已经看出来,鹤田中村身边的安保力量不对劲,他知道不是出自一般安保公司的那种货色,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雇佣军、国际知名安保公司。 唯独没有往暴力团这方面想。 原因在于:正常的暴力团成员,还不及一般安保公司的货色。 但是,作为古老家族的传承人,黑石很清楚,在日苯,有一个暴力团,它的精锐力量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那就是传承近百年的山口组。 只是关于鹤田中村的任何信息上,都没有显示出,他有得到山口组精锐力量保护的资格,甚至都没有一丝信息表明,他和山口组有关系。 而无论是雇佣军,还是国际知名安保公司等等,他们在日苯的力量,相比起山口组,都不值一提。 他对上了全日苯最不能招惹的黑势力。 黑石嘴角的苦涩更浓。 他栽了。 作为一名职业杀手,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已经做好准备。 只是……多少有些不舍。 山本广上下审视了黑石一番后,讥讽道:“伊贺流走向末路,不是没有道理的,真是越混越回去。” 他如果说其他什么,黑石不会回应,但事关家族荣誉不行: “时间倒回几十年,即使是你们的一代目山口春吉也不敢说这种话。 “忍者走向末路,是和平时代的大势所趋。” 山本广也不反驳他:“招不招?” 黑石仿佛睡着了般,抬起眼皮瞥他一眼:“阁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明白我们的规矩吗,何必多此一举,要不给个痛快的,要不……还想怎么折磨我,随你们吧,但凡皱个眉头,我就不叫伊贺忍者。” 山本广当然懂这群人的、那些老掉牙的规矩,没点准备和把握,他也不会亲自过来。 他抬起手,从身后一名手下的手里,取过一小沓照片。 借着头顶昏黄的老电灯泡洒下的灯光,拿在手上一张张给黑石过目,并邪魅地说: “尽管你们这一支藏得足够深,但在这条道儿上,没有山口组得不到的信息。 “啧啧,小日子过得还挺惬意,表面上男耕女织,田园生活……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挺向往那种生活。” 山本广的手顿住。 呈现给黑石的照片,暂停在某一张上。 山本广嘴角的邪意更浓:“很可爱的小女娃呀,刚刚学会走路吧,会说话吗——” “啊!” 黑石陡然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冲来。 然而,捆绑他的麻绳,本身是用来牵引汽车的。 “哼!” 山本广收敛笑容,冷声道:“别再抱着那些狗屁规矩了,现实点,伊贺流早已不复存在,这个时代也不需要忍者。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招出幕后指使。 “或,惬意的田园生活化为泡影,今晚,你的家族会被荡平,所有人,包括这个小女娃,都不会有好下场。” 黑石的身体轻微颤抖着。 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山本广。 一口钢牙咬得咔咔响。 山本广倒是浑不在意,换作古时候,任何人面对一个上忍这样的表情,都会发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去招惹一个忍者家族。 但是,时代不同了。 在热武器的年代,就算是传说中的天忍,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没有再费口舌的意思,抬起一只手,向身后挥了挥:“动手。” 一个人领命,躬身告退,快步走向因缺乏光线,而显得幽暗,像是通往魔窟的房门。 黑石额头见汗,目光挪动,投向这个人,身体的抖动愈发明显。 在此人快要跨过门槛时,他突然大喝:“等等!” 山本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同时也暗松口气。 心想,这回李先生应该非常满意了。 他出任山口组组长时,曾许下几个承诺,其他的都好说,但怎么让组员们的小日子过得更好,分到手的钱更多……是个大难题,实非他所长。 然而,最迟年底要兑现一拨。 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知道,这件事,李先生能轻易替他解决。 当然,前提是他得体现出相应的价值才行。 没人会去投资一个无用之人。 …… …… 堤义明坐在办公桌旁,神情疲惫,黑料磁带落入警方手中的事,引发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应对。 而比起身体的疲惫,他更累的是心。 该有消息了啊,他想。 父亲曾说过,黑石从不食言。 难道…… 堤义明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父亲也曾说过,至少替他办事,黑石从未失手过。 堤义明原本可以再等等,但不知何时,他心神不宁,他想想后,薅过桌面上的电话,拨通了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电话。 几声嘟嘟的提示音后,电话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您好,有井房屋株式会社,请问有何贵干?” 堤义明心头咯噔一下,这可不像死了老板该有的语态。 “请问——”他说,“你们老板鹤田中村在吗?” “您、找我们老板,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正想预约。” “好的,请告知一下您的身份,我们前台这边会汇报到上面,一有通知马上反馈给您。” “不用了。” 前台小姐姐:“?” 啪! 挂掉电话后,堤义明攥紧拳头。 鹤田中村没有死! 截止今早,是他和黑石商议的最后期限。 黑石失手了…… 怎么会? 他几乎是最好的。 给父亲做事也很得力,为什么偏偏到他这里,第一次,就失手了? 该死的! 砰! 堤义明一拳捶在办公桌上。 他不得不开始思虑,此事失败后,或将造成的连锁反应,让他稍感安心的是,不是父亲曾说过,黑石绝对可靠,对于忍者这个古老的职业,包括黑石所在的家族的背景,堤义明多少也有些了解。 黑石不会出卖他,即使被抓,或为此搭上性命。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正烦闷的堤义明口气不太好:“进来!” 厚重的红木房门被推开。 他的助理浅野松博走进来,表情十分古怪,来不及走近,立马汇报道:“社长,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孙社长,和那个人到访。” 唰! 堤义明蹭地站起来,睁大眼睛:“谁?” 浅野松博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样东西:“他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显示的职务是粒子银团,也就是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上级公司的监——” “我问你是谁?!”堤义明喝道。 浅野松博躬身回话:“李建昆。” 堤义明怔了怔:“他来拜访我?” 他还敢跑到我这儿来?! 浅野松博请示要不要带对方过来。 他堤义明难不成还怕对方? 两分钟后,堤义明见到了李建昆和老孙。 浅野松博关上房门,但并没有离开。 李建昆瞥他一眼后,用英文说:“堤先生,为伱好,下面要聊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有外人在场。” 浅野松博瞪眼,他怎么就成外人了?他心想,你还带个人呢。 堤义明轻哼一声:“出去。” 浅野松博:“……”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后,堤义明看似很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实则,他很好奇李建昆过来的目的。 他能想到的是,对方肯定是为西武不动产公司的、他手上所持有的股份而来。 但是,只要这个姓李的,不是临时智障了,就不可能认为,他会把股份出手。 李建昆坐在靠墙的黑色古董真皮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缓缓说道:“我希望堤先生能把手上持有的、西武不动产43.5%的股份,以合理的价格卖给我。” 堤义明差点没操起笔筒砸过去,这人真是智障了…… 他喷了句日文,老孙适时做了翻译,大概的意思是:你在想屁吃呢。 “堤先生先别忙着拒绝。” 李建昆挥挥手后,老孙从棕皮公文包里,取出一只白色封信,上前呈到堤义明手边。 带着疑惑,堤义明拆开信封。 里面有几张照片,和一页折叠起来的A4纸。 先不提纸,仅仅看清第一张照片后,堤义明的眼珠便猛地一凸。 照片有一个人,黑石。 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仿佛比上次见时,苍老了十岁。 尽管极力控制,堤义明的双手仍然微微颤抖着,他逐一看完照片。 黑石不仅失败了,而且被抓! 不过,转念他又想到,那又如何? 黑石不可能,也没理由出卖他。 即使抛开他和父亲的交情不谈,一个干那种营生的家族,出卖雇主,这是行业大忌。 黑石所在的家族,原本都要灭绝传承,失去以家族为体系的生存方式。 算是重操旧业后,才得以维系。 黑石这样受过严苛训练的人,没道理因贪生怕死,而毁掉整个家族的前途。 接着,堤义明又摊开了那张A4纸。 等大致扫清上面的内容后,啪地一声,他拍案而起: “你以为我会信?!” 愤怒,并不足以掩饰他的紧张。 这是一张黑石的供认状,带红戳指印。 堤义明机关炮样的怒喷:“不知从那儿搞来一个人,伪装成一场行刺失败,想以此来讹诈我?” 李建昆懒得和他逼逼,朝戳在红木办公桌前面的老孙挥挥手:“打,打电话,让他俩自个儿谈。” 嘎! 堤义明面色惨白。 (本章完) 第919章 大地主 老孙自顾自薅过堤义明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过程中,堤义明没有阻拦。 他嘴角泛着一丝冷笑,一副“想看看你们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的样子,实则心如擂鼓。 是真是假,关系重大,他必须确认一下,用他的方式。 这时,老孙已经拨通电话,侧头望向堤义明,把白色话筒递到他手边。 堤义明冷哼一声,夺过话筒,眸子里不善的余光落在李建昆身上,一边对着话筒吐声:“喂?” “我对不起您……” 堤义明:“!!!” 是黑石的声音。 那种好像砂纸摩擦在生锈的铁皮上发出的声音。 连辨认错都很难。 电话那头,黑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颓然:“无论您怎么责备,怎么怨恨我,我都接受,我不想辩解什么,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我认识你吗?真是见鬼了。” 啪! 堤义明把话筒砸回到底座上。 李建昆靠坐在古董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这副模样落在堤义明眼中,堪称究极可恶,他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黑石真出卖了他。 不知道这姓李的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个接受过严苛训练的职业杀手,或者说忍者,几乎不带犹豫的背叛了他—— 黑石大概率是昨晚动的手。 现在是上午十点一刻。 完了…… 李建昆点燃一根七星烟,吐出一口白雾,缓缓说道:“堤清二说你其实没有什么才干,但我认为,你还有点小聪明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装模作样的,有意义吗?” 堤义明咬牙切齿盯着他,没有吱声。 李建昆一点也不担心他装聋作哑,他这会儿一准儿比谁都急: “那家伙行凶未果,被我们的人擒获,蛮配合的……听说他有几个规矩,比如必须当面接受委托,又比如提前收取所有佣金。”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审视着堤义明: “千代区,百花町1226号,信野古董铺。 “你可别告诉我,你最近没去过。” 堤义明眸子里略过一丝慌乱,余光下意识望向座机电话,遂又瞟向房门。 李建昆呵呵了一声: “甭费劲了,我们的人早在第一时间就赶过去,很好地保护着那儿……嗯,还有个常驻的店员——” “你想怎么样?”堤义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断了他。 李建昆很是纳闷,望向老孙:“我难道没说明来意吗?” 老孙笑着点头:“说过的。” 堤义明红着眼道:“伱做梦!” “是啊,白日梦,”李建昆微微一笑,“但我觉得,堤先生应该会让我如愿。” “想得美!”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把黑石交给警方,加上你现在摊上的官司,啧,就算把全日苯的精英律师全配给你,似乎也挺难的……”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老孙:“罪上加罪,大概会怎么判?” 老孙回话:“正常来讲,牢底坐穿。” 当然,堤义明这种人的官司,肯定不会正常。 即使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怎么判,没到法庭宣判的那一刻,都难说。 哪怕法庭宣判了,会不会在号子里蹲到刑满,也难说。 不过,再怎么样,牵扯进好几宗贪污行贿案,现在又叠加一个买凶杀人案,总不可能只蹲几个月,肯定要以年为单位计。 堤义明陡然爆发,隔空指着李建昆,身体因气到极致,忍不住发抖:“都是你害的!” “真踏马有脸说。” 李建昆本来不想喷他,但凡他乖乖把合同签了,说不定还会道声谢,这会儿实在忍不住: “是我让你惦记有井房屋的地皮的? “是我让你买凶杀人的? “先招惹我们,现在又想杀我们的人,搞得好像你还被我们害惨了。 “什么狗屁逻辑。” “在你的思想观念里,是不是天都是你们家的,只准你欺负别人,别人只能忍着、受着? “不好意思,你找错对象了。” 堤义明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让你如愿! “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李建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老实讲,堤义明如果甘愿坐牢,也不出手西武不动产的股份,那他还真没有办法。 而堤义明即使在号子里蹲着,等到《广场协议》出台后,小日子的经济彻底嚣张起来,地价跟着水涨船高,堤义明的财富也会跟着暴涨…… 坐牢都能在日苯首富的位置上一骑绝尘…… 想想,挺不爽的。 堤义明这会儿不可能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的财富增长最稳妥的方式,就是什么也不干。 等着便是…… 不能让他等着呀,李建昆心想,如果堤义明真进了号子,等于给他创造了坐等天降横财的机会。 李建昆的沉默,使得堤义明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 “没要挟到我,傻了吧?” 堤义明狰狞地笑起来: “我想好了,横竖因为那盘磁带的事,我很难洗干净了,索性进去待一阵儿。 “但你,永远别想拿走我手上西武不动产的股份,永远!”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报了个大仇似的。 李建昆掐掉香烟,凝视着他,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结果并不美好。 各种微表情表明,堤义明这番话没有撒谎。 为了保住手上的西武不动产股份,他真打算坐牢了。 李建昆这才意识到,他低估了西武不动产旗下的那些地皮,对于堤义明的重要性。 但是,让他就这样放弃,他也是不甘心的。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尤其是今天摊牌后,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 也就是说,他能不能全盘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只看今天,此时此刻。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一边领着老孙向房门走去,一边幽幽说道: “那就恭喜阁下在牢里待得愉快了。 “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样的。 “阁下可以放心,等你出来的那一天,我会确保你在西武不动产公司,连个董事会席位都不会有……” 理论上来讲,这件事可以操作。 首先,李建昆实际上拥有西武不动产公司的控股权,他可以一言而定,增派股份,不断稀释堤义明的股份。 另外,堤义明这个人行事孤傲,信奉传承自他父亲的那套奴才哲学,手下几乎没有既忠心耿耿,又能力超群的人。 堤义明一旦进了号子,即使进行遥控指挥,在本身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更难针对李建昆的动作,做出有效的防御。 此消彼长。 把堤义明所持有的西武不动产股份,稀释到忽略不计,是有可能的。 但是,无论怎么稀释,李建昆投入再多金钱来确保自己的控股地位,都改变不了一个本质—— 堤义明所持有的股份,甭管是现在的43.5%,还是被稀释到……4.35%,这些股份该值那么多钱,还是值那么多钱,甚至更高。 因为这样的操作,李建昆投入进去海量资金,必定对股价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广场协议》出台后,随着地价暴涨,堤义明的财富增长,也不会有任何减少。 对于堤义明而言,在钱这方面,事实上他是没有损失的。 那为什么李建昆还要说这话呢? 因为堤义明不知道后面有个《广场协议》啊。 此时堤义明更在乎的并不是钱,是迫不及待夺回西武不动产的控股权,他差的股份份额也不算多。 李建昆如果拿出这手骚操作,在他坐牢期间,把他的股份稀释到忽略不计…… 那他想夺回西武不动产的控股权,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真真假假。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 堤义明睁大眼睛,怒视着李建昆的背影:“开什么玩笑,想把我踢出西武不动产的董事会,你算过要增派多少股份吗,你又要填进去多少钱,才能稳固你的大股东地位?” 李建昆脚步微顿,眼角的余光瞟向他: “我像差钱的人吗?” 堤义明:“……” 他现在一直在竭尽全力调查这个家伙的信息。 有些信息,倒也不难获得。 比如,对方是港城首富,又比如,大约有多少身家。 此人的财富,可以通过在港城几乎成为传说的、几次大手笔的操作,来粗略核算。 得出的结果,令堤义明感到窒息—— 这个人的家底,至少比他丰厚一倍。 超过百亿美金! 堤义明一时有些结巴:“你、你会为了一家西武不动产公司,投入进去这么多钱的!” 他想审视李建昆的表情。 可惜对方背对着他。 李建昆淡淡道:“有何不可?你都知道一门心思以地产为根基发展事业,我还看不出来日苯房地产的前景?日苯一个岛国,人口却不少,投资日苯地产几乎稳赚不赔。” 堤义明气结,这话他没法反驳。 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李建昆心里却在吐槽:稳赚不赔个粑粑! 且不提后面的金融危机,日苯房地产持续下跌二十年。 这个国家现在人虽然不少,但是人民会越来越绝望,以至于后来人口青黄不接,等老人死光光后,没几个毛人了。 还谈什么发展房地产。 不过,这个问题,当下还没有显现出来,堤义明是不可能想到的——他如果预料到日苯地价会跌,经济危机后,也不会赔得那么惨。 堤义明冷声道:“你在诈我。” 李建昆重新迈开步子,这时老孙已经打开房门。 “那么拭目以待。” 堤义明表情阴晴不定,他不知道的是,李建昆确实在诈他。 因为,李建昆已经没那么多钱了。 他的所有现金,几乎全兑成了日元,其中的大头,又投进了日苯地产业和金融业,并且还在继续。 梭哈,可不是随便说说。 眼看李建昆的半个身形越过了房门,堤义明突然说:“等一下。” 背对他的李建昆,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不过在转身的时候,早已消失不见:“嗯?” 李建昆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要、考虑一下。”堤义明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他。 无聊的把戏,李建昆心想,这是堤义明最后的试探: “我没时间,再会。”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堤义明一拳捶在红木案台上。继而赶紧抓过电话,用内线打给了助理浅野松博:“拦住他们,带过来。” 他不可能亲自追出去,这是他仅剩的尊严。 不能放对方离开,他想。 对方一旦离开,他雇佣黑石刺杀鹤田中村的事,就会曝光。 正如对方所言,在摊上几宗行贿案、还没平息下来、他尚处于保释期的节骨眼上,这件事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面临监禁是必然。 如果在他身陷囹圄期间,对方大手笔投入,去稀释他在西武不动产公司的股份,致使他出狱后,股份变得忽略不计,根本不可能再有夺会控股权的希望。 那么他坐这个牢,何苦来哉? 事到如今,堤义明只能这样去安慰自己: 这些年由于一直在大力投入很烧钱的实业项目,许多项目一起投入,集团现金流捉襟见肘,弄得他想拿下京都大开发的那块地王之王,还得精打细算。 卖掉西武不动产,兑出一笔可观的资金。 他未必不能利用这笔资金,去拿下一些更好的地皮。 今日今日的他,可不是十年前的他,他在商界的份量,连父亲都不及。 咚咚咚! 办公室的红木房门,再次打开。 李建昆和老孙被浅野松博请进房间。 空气中,四目相对,似乎有电流激射,堤义明冷哼一声:“想要我手上的股份,价格必须给到位!” 得得得,就让他装个逼吧,李建昆心想。 像这样的大宗交易,可不是他俩嘀咕几句,就能完成的,双方都要派出核算团队,最后的商讨环节,还得有律师从旁辅佐。 这话可以说,但不是现在。 他纯粹只是给自己挽尊一下…… …… …… 一个礼拜后,有井房屋和西武不动产的交易完成。 至此,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对西武不动产公司,占股比例超过百分之九十,几乎快要完成私有化…… 此事被媒体披露后,在日苯社会上引发不小的反响。 鹤田中村成为顶级地产大亨。 而站在他背后的李建昆,则在实质上,成为了在日苯拥有地皮最多的男人。 日苯最大的地主! 两天后,李建昆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聊了两句才听说出来对方是谁——小林大翔。 日苯财务省的官员。 李建昆布置的眼线。 小林大翔踹走了一千万日元,又在山口组经营的风月场所,放浪形骸了好一阵儿,恰逢最近特搜部查贪污受贿的事,查得格外紧,他还真不敢拿了好处不办事,迫不及待想履约完,然后好聚好散。 小林大翔汇报了一个信息: 日苯财务大臣,在没惊动媒体的情况下,去了漂亮国。 仅仅一天……事实上,不到十二个小时后,李建昆又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柳婧妍从纽约广场饭店打来: “老板,詹姆斯·艾迪生·贝克三世,低调入住了广场饭店。” 银座大平层里,握着话筒的李建昆眼神明亮:“很好。” 开始了。 所幸他的布局基本完成。 兜里没剩几粒米了。 又几乎卡着时间拿下了西武不动产。 就是不知道,这才没过几天,等堤义明得知《广场协议》出台后,会作何感想…… (本章完) 第920章 你的直觉好费钱 对于鹤田中村来说,当下他的世界是喧嚣的、宛如梦境的,令人兴奋的。 公司楼底下、他的住宅外面,无时无刻都有记者在蹲守,希冀着能捕捉到他的一两个镜头,如果能采访到点什么,那就更棒了。 他大抵上是有点飘了。 就算是NHK(日苯最大电视台)的记者,他都敢置之不理…… 现在,在某个由山口组经营的私密会所中,某间豪华包厢内,他收敛起所有的傲慢,弓着腰,敬畏地望着坐在对面真皮沙发上的年轻男人。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的见面只能定在这样的地方,狗仔们不敢跑来这儿。 不然,即使换作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那边,如今也像个片场似的,只要他出现,进去或许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无论是买下老牌地产强企西武不动产。 还是让堤义明“割肉”低头。 都是近乎奇迹的事。 他也成了正儿八经的“奇迹之男”。 不过,鹤田中村很清楚,这些名望是谁赋予的,他只是坐享了荣耀罢了。 眼前这个男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干趴堤义明,已经成为实质性上的、日苯拥有土地最多的人。 他才二十几岁啊…… 每每想到这些,鹤田中村只感觉……自己算个屁啊。 越是匪夷所思,鹤田中村就越生不出任何忤逆之心。 况且,臣服于这样的人,根本不丢人好嘛。 鹤田中村腰杆弯得更低几分:“您有什么安排或者交代吗?”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本身在京都,已经拿下许多地皮,且其中不少都是地王。 现在又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从占股比例看,几乎完成私有化。 兜里揣着这么多地皮,使得外界十分好奇,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目的,以及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坦白讲,连鹤田中村都心头痒痒,做好了大展拳脚的准备。 包厢里只开了氛围灯,李建昆靠坐在沙发上,脑袋仿佛隐藏在黑暗中,在这种气氛之下,浑身散发出一种神秘的上位者气息: “什么都不用干。” 鹤田中村:“?” 李建昆缓缓说道:“中村,你从没问过我,拿下这么多地皮做什么,我也没有解释。现在我告诉你,我对开发地产项目没有兴趣,我只是看好日苯地价的行情。 “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日苯地价就会迎来暴涨。 “明白了吗?” 炒地皮! 在地产行业摸爬滚打了小半生,鹤田中村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现在他的关注点不是这个,而是老板后面的一句话——日苯地价很快会迎来暴涨! 如果一切顺利? 鹤田中村心中骇然,他想:难不成您还能操控日苯地价? 这……怎么可能?! 李建昆没有多解释,平心而论,中村这个人算不上多么得心应手,说白了,不是那么聪明,但中村有个最大的优点—— 不该问的从来不问。 他会竭尽全力完成李建昆交代的任务,即使根本不能理解。 今天这场会面,也是由于中村的不算聪明,和有些事李建昆必须交代一下,促成的。 中村现在为什么在刻意回避媒体的采访呢? 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某些问题,他怕说错话。 这需要李建昆来告知,甚至是替他撰写剧本,比如,在京都拍下的那些地皮,放着长时间不上项目,京都都舍厅那边肯定不乐意,得给某些人吃颗定心丸。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开始了悉心教导…… 对于李建昆来说,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他在日苯房地产上面的布局,已经超超超额完成了。 否则,靠着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按部就班地去拍地皮,即使天天参加土拍会,天天不跑空。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到手的地皮,肯定连现在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当然,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高达94.7%的股份,也耗去了李建昆近一半的现金流。 至于另一半,自然是要投到金融市场的。 这是他近几天的重中之重。 纽约那边正在秘密进行的广场会议,铁定也要开几天,毕竟是那么大的事。 留给他布局金融市场的时间,不多了。 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广场协议》这么好的历史机遇,兜里留一个子儿没投出去,那就是亏…… 倘若时间有富余,他还想通过名下银行融点现金出来。 …… …… 吴英雄和封晓婉面对丰盛的宵夜,非静止画面的静止住。 纯粹是被李建昆刚才的话给吓懵了。 他们现在每天几百亿上千亿日元往外投,难道是过家家不成?两人同时心里这样想。 良久,封晓婉吞咽了一口唾沫,绝对不是被宵夜给馋的…… 随着经手投资的钱与日俱增,她同样每一天都在拉高、对昆哥富有程度和身份地位的揣测。 然而,还是低估了。 远远低估了。 她想,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和我家英雄是大学同窗,怎么混的这是? 他的一天有二百四十个小时吗? 人与人的差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 他们,高低也一直被人视为天才的…… 不能比,感觉自己好窝囊,好无力的说。 吴英雄回过神儿来,瞪大的眼睛没合拢丝毫:“三天时间,往外投十亿美金,这这这……” 从来没想过某一天,可操作的本钱太多,也会成为一种烦恼。 找遍全世界,只怕也没几个金融操盘手,遇到过这种烦恼。 至于昆哥到底有多少钱,人跨国银行开在那儿……吴英雄已经懒得去揣摩了,或者说,麻了。 李建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时间了。” 对于他俩,尤其是小英雄,李建昆打心眼里是想毫不保留地敞开心扉的,只是,不能敞…… 谁让他藏着一个能吓死人的秘密呢。 能说的,或者说加过“配料”,中和之后能说的,李建昆不会对他隐瞒: “你俩窝在银行‘小黑屋’里忙着的时候,我其实也没闲着——” “你当然没闲着,”吴英雄表情古怪地打断他,“你现在可是日苯最大的地主!” 与堤义明的交易完成后,吴英雄也不知道多少次,或在‘小黑屋’里,或在枕头边,和小婉谈起过这件事,而无论谈论多少次,他们依然忍不住心惊胆战。 一是震惊于昆哥真把这件事干成了。 一个中国人,成为日苯最大的地主,匪夷所思的同时,又令人激动兴奋。 二是,这件事他们也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他们助力一个中国人,成为了日苯最大的地主,利用不合规的手段。 天知道,他俩连帮人打架的事儿都没干过……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见二人竖起耳朵,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之前和你们谈过我的预测,如果我的预测为真,华盛顿想让美元贬值,这肯定需要几个主要货币国家的配合,这一点作为专业人士的伱们,当初也推断出来了。” 吴英雄和封晓婉都下意识点头,继续侧耳聆听。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 “这么大的事,又涉及到经济,不得召开一场由几个主要货币国家的财务一把手聚集的会议?” 吴英雄和封晓婉再次一起点头,显而易见的道理。 恐怕一场会议还不够。 “日苯肯定要参与其中,没得跑。” 李建昆摊摊手说:“所以我几乎在你们进‘小黑屋’的同时,利用一些关系,结交到一个日苯财务省的高层。 “让他帮我留个心,如果日苯财务大臣有什么特别行程,告知一声。” 吴英雄和封晓婉瞠目结舌。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那可是一国财务的主管人。 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图谋不轨呢? 正常来讲,不可能实现。 昆哥的人脉关系、手段、能量,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想象的极限。 李建昆说到这儿,收敛笑容,正色道:“昨天,日苯财务大臣去了美国。” 吴英雄和封晓婉先是同时一惊,想着还真被昆哥逮到了……但是转念,吴英雄又挠了挠头: “日苯财务大臣经常去美国吧,至少,每年都要去个一两次。这……不好说明什么问题啊。” 封晓婉尽管没有说话,但表情显露出,明显是赞同吴英雄的观点的。 日苯财务大臣出访美国,不足以证明昆哥的预测成真了,或许是谈别的事。 李建昆补充了一句:“秘密前往的。你们有留意到电视报纸上有相关报道吗?” 吴英雄和封晓婉是没留意到,也没时间留意。 餐桌旁陷入短暂的沉默。 吴英雄想想后说:“你想投日苯证券,我没意见,左右从目前的情况看,只要选好股票,不会亏,但你之前提到的,要同时做多日经指数和做空美元……这事儿,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封晓婉忍不住吱声:“是啊昆哥,虽说你能搞到这些消息,已经非比一般了,但这仍然无法印证、日苯财务大臣是去美国谈论你所预测的事,万一……不是,先不提做多日经指数,以美元全球第一货币的稳定性,做空它,几乎铁定亏损。” 李建昆有些无奈,多的也不好和他们讲。 于是,打着哈哈道:“你们的建议有道理,行吧,我少弄点钱玩玩。” 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多日经指数和做空美元呢? 首先是好赚。 在股市上,几乎没什么操作比做多或做空股指期货,来钱更快。当然,如果爆仓了,亏得也最快。 其次,好操作。 要知道,他已经在日苯股市上投入了近三十亿美金。 接下来三天,准备再投进去十亿美金。 一来动静搞得太大,即使在小英雄两口子的骚操作下,建了数不清的仓,但是这些钱,在极短的时间内砸下去,已经引起日股不正常波动。 闷声发大财才是他想要的。 二来,相对好点的日苯公司的、在市面上能买入的股票,都快被他买光光了…… 要不然小英雄两口子也不会犯愁。 吴英雄问:“少弄点钱是多少?” 李建昆看了他一眼:“各五亿?” “多少?!”吴英雄瞪圆眼睛。 封晓婉追问:“昆哥,你说的不会是美金吧?” “啊……对。” 封晓婉:“???” 吴英雄:“???” 这叫少弄点?! 两人相视而望,也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啥,枕边人,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继而四只眼睛齐齐刺在李建昆脸上。 吴英雄表情严肃道:“说真的昆哥,这事儿我不同意。” 封晓婉接茬:“是啊,风险太大了,这要是一亏损,咱们在日股上布局这么久,即使接下来行情向好,都难以弥补。” 李建昆也不知道该说点啥,话到嘴边,直接吐出来了:“你们不相信我?” 封晓婉:“这个……” 吴英雄:“昆哥,你的预测在我看来,有九成概率成为现实,因为无论怎么看,使美元贬值,确实是一箭双雕之计,既能缓解美国财政赤字,又能搅局日苯经济。 “但是这件事会什么时候发生,很难说啊。 “你不能因为日苯财务大臣去了趟美国,就笃定,人家是去秘密协商这件事,然后砸下十亿美金去做多日经指数和做空美元。 “这赌得也太大了!虽然我知道你赔得起。” 吴英雄说到这儿顿了顿,眼神瞟向窗外,东方,黑框眼镜后面的眸子里,映照出银座摩天大厦的璀璨霓虹,以及黑空中的繁星: “在我们国家,现在人们的普遍工资才五十几块钱。 “国家为了攒点外汇,想尽了一切办法。相关涉外单位的服务人员,几乎可以用卑躬屈膝来形容。 “可是举国齐心协力,我们现在的总外汇贮备,不过也才二十六亿美金。 “十亿美金,都能给我们整个国家,带来极大改变了。 “昆哥,玩,不是这样玩的。” 李建昆摆正坐姿,道了声歉,然后正色说道:“好吧,不是玩,有些事我没办法向你们解释,也给不了你们定心丸,但是,请你们相信我。 “我有再多钱,也不能不拿十亿美金当回事。 “我有极大把握,我预测的事正在发生,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 吴英雄和封晓婉又一次相视而望。 这是要他们相信啥,相信你的直觉吗? 咱就说,这玩意儿,和十亿美金……是不是还是太冒险了呀。 封晓婉突然问:“昆哥,你做生意赔过钱吗?” “几乎,没赔过。” 事实上,这辈子还没做过折本买卖,李建昆加个“几乎”,是把上辈子也带在里面。 封晓婉哦了一声后,拿起一串鱿鱼撸起来,不再劝了。 吴英雄瞅瞅她:“???” 不是眼神交流好了,抵死相阻吗,你咋变卦了呢…… (本章完) 第921章 又冒出一个首富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小黑屋”内,老孙表情有些尴尬,又不好辩解责任不在他。 必须得承认的是,尽管他们银行在港城能排进前三,在东南亚不少国家也颇有名气,但是在经济发达、本土银行众多的日苯,只算一家三流银行。 有些业务只能说有,然而规模——甚至这两个字都不好用来形容,实在小得可怜,比如证券业务。 面对坐在沙发上的大大大大老板,老孙尬笑道:“您要那么多美债证券,我们、真没有。” 李建昆:“嗯?” 老孙立马抢救一句:“不过可以借!” 李建昆:“嗯。” 他昨晚好容易做通小英雄两口子的工作,马上准备着手操盘,你一搞说没有货…… 既然自家银行在日苯有证券业务,接下来的两笔交易,李建昆当然打算放在自家银行操作。 这样有三个好处: 1、能节省一笔可观的手续费。 2、不需要缴纳高额保证金。 3、即使用上高杠杆,也无需担心由于证券公司的骚操作,被强行平仓。 老孙微微躬身,作势告退:“我马上去?” 李建昆瞟了他一眼:“还等什么?” 他指指坐在办公桌旁,侧头望着这边的小英雄两口子: “等着米下锅没看到。” “是是。”老孙哧溜冲出房门,不敢有半分耽搁。 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这真是给他出难题啊。 他看不懂大老板的骚操作—— 如果说做多日经指数五亿美金,尚且可以理解,毕竟日股现在形势不错。 但是呢,比较稳健,正常来讲,短期内没有大幅上涨的可能。 几乎所有经济专家、金融投客,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大幅度做多日经指数,尽管不会成功,亏损的可能性也不大,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只是亏掉一笔手续费用。 又因为银行是大老板自己的嘛,费用可以压缩到最低,无非是外借证券需要支付的利钱。 可是拿五亿美金做空美债……老孙就属实有点迷糊了。 美元,作为全世界唯一的通行货币,比二十郎当的小伙子、小姑娘,都要坚挺。 并且美国时常发行国债,利率给的又高,在市场上供不应求,几乎每次美债发行,都会带动一波美债指数的上涨。 你去大幅做空它? 还是五亿美金的手笔? 闹呢? 可惜啊,咱人微言轻,岂敢质疑大老板的决定?另外,两位华尔街回来的高手也没有吱声,咱还是憋着吧,让咋办咋办。 让老孙头疼的原因,也在于此: 众所周知,无论是做多还是做空股票,本质上玩的都是期货。 大老板想要做多日经指数倒还好说,现在买入期货合约,等到价格上涨后再卖出去。 但是做空美债,操作起来就没那么方便,需要先搞到一笔美债证券,按现在的行情卖出去。 大老板的本金是五亿美金。 准备使用最高杠杆。 需要的美债证券超过一百亿! 他们这三流银行的不入流证券部,像是有百亿美债证券存货的样子吗? 老孙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建昆和吴英雄两口子。 吴英雄:“昆哥,悠着点行吗?我都不劝你别做空美元了,但能不能不要加杠杆。” 封晓婉:“加杠杆也别加这么多啊,简直……吓人。” 值得一提的是,炒股中的杠杆,其最高倍数,并非全世界一致、固定不变的,而是根据各国和地区的监管政策,以及市场情况而定。 另外,年代不同,也有区别。 这个年代的最高杠杆,通常要比后世高不少。 李建昆决定强势点:“我有分寸。” 吴英雄:“……” 封晓婉:“……” 两人很怀疑。 昆哥在美债上的做空策略,甭提他们,任谁来看,都像个“自杀”行为。 …… …… 为了尽快弄到货,不让大老板等急,老孙没去那些找同属于一个层面、有些交情的小银行的负责人。 现在,他风尘仆仆来到位于东京的第一劝业银行本部。 这是全日苯最大的商业银行。 目前资产额位列世界十大银行之一。 一九八六年,即明年,将会成为世界之首。 当老孙找到第一劝业银行的证券部负责人,和对方一同进入一间会客室时,旁边不远的另一间会客室里,有个和李建昆年纪相近的人,正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这个人也姓孙。 “两位,实在抱歉,让你们失望了,当初你们那么信任我,给刚入商场的我投资,我始终心怀感激,现在生意经营失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你们带来损失。” 年纪轻轻,已经有些败顶的男人,分别把刚办好的两张汇款单,双手呈送到对面的两方负责人的手上。 同时心里在滴血。 他知道,这点钱对于两大投资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是他的所有钱了,其中还包括向第一劝业银行贷款的六亿日元。 有人说他傻。 既然是投资,当然存在风险。 或赚或亏很正常,他属于没必要退回投资款。 他没有向那些人解释。 那些人也不懂他的野望。 这次的经营失败,他已经无力改变,如果不退回投资款,有这样的前科,往后还有人愿意给他投资吗? 他绝不会因为一次失利,而放弃商途。 再一个,要明白对面这两家是什么公司—— 东芝和富士通。 还有它们的背景。 三井和富士。 日苯四大财阀之二。 使得他们不高兴了,年轻男人认为,自己想要在日苯商界拥有一席之地,将会变得无比艰难,往后的付出,绝不是现在退回的投资款可以度量的。 东芝集团的高级副总裁北原苍介,扬了扬手中的汇款单,笑容和熙: “你原本大可以不必退回这笔钱,生意经营不善,你自己也有损失,做到这种程度,可见伱的信誉,你是个值得交往的年轻人,我相信往后,我们肯定还有机会合作。” 富士通集团的高级副总裁吉野英士,接过话茬: “平心而论,这次经营失败,主要责任不在你,我们之所以投资你这个项目,我和仓介君还亲自出面,既是重视,也是一次尝试。 “现在看来,软件事业,不是不能干,只是为时过早,在这个计算机远没有普及的年代。你走得太快了,不妨试着退回来一些,好好把根基打牢,我几乎敢笃定,未来总有你的出头之日。” 不难看出,两人都极为欣赏这个年轻男人。 即使这次生意失利,他们仍没有看轻对方。 眼下开始玩软件的,并且有创造性成果的人,绝对是大才,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不是那种常见的技术员,很懂得人情世故,或者说商道。 有智商,也有情商。 这样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往后的人生中,有太多机会一飞冲天了。 这也是以两人的身份,不仅亲自来和他会面,还都没有拿捏架子的原因之一。 他们都相信,这个年轻小子,将来会是一号人物。 年轻男人认真聆听,把这些话一字不差记在脑子里,躬身致敬,表达了谢意。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并伴随着惊诧: “你确定要借一百亿美金……” 嚯! 一百亿美金这个数目落在耳朵里,想不让人受到震荡都难。 别说年轻男人瞠目结舌。他想,谁能从银行贷出这么多钱? 饶是第一劝业银行,有这么多美元储备吗? 就连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都下意识睁大眼睛。 尤其是北原苍介,他和第一劝业银行扯起来,还是有些渊源的,于是从锦缎面的沙发椅上起身,挥退了凑上来听命的秘书,亲自来到门口,拉开红色橡木门,够头向外打量。 只见第一劝业银行的证券部经理,和一个微胖中年男人,沿着过道急匆匆向电梯口走去,大概率是找银行的更高层。 而北原苍介这边的动静,也引起老孙的注意,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他下意识侧头张望…… “谁啊这是?”北原苍介的身侧传来声音。 吉野英士不知何时也凑到房门旁。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他们能认出微胖中年男人,倒还好说。 不认识,反倒奇怪了。 百亿美元,即使第一劝业银行有,能有这个信用额度的人……他们都有点想不出来。 这时,北原仓介倒是回过神儿:“哦,他要借的不是现金,是证券。” 吉野英士:“又有多大差?” 钱是那么多钱。 至于说区别,性质还是有所不同的。 北原苍介倒也没辩解,注意力仍在老孙身上,看着看着,又觉得似乎有点眼熟…… “哪家银行的人吧,有客户炒证券,自家手上的证券不够。”两人身后传来声音。 即使是这样,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仍然心头痒痒。 百亿美金的证券业务,绝对是超级大手笔了,不知道对方怎么玩,如果以常规手段投进股市里,整个日股大盘都得抖三抖。 这年头,有钱人谁还不炒个股? 股市行情那么好。 就算是东芝和富士通这样的公司,也都有把闲置资金投进股市的常规操作。 这算得上是内幕消息了。 于公于私,两人都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此事对于北原苍介来说,倒是不难。 第一劝业银行的前身,是一八七三年由三井和小野两家兑换店(当铺),共同出资成立的日苯最古老的银行,到现在,三井财团仍然占有不少股份。 而众所周知,东芝集团隶属于三井财团旗下。 兄弟单位。 “我去去就来。” 北原苍介撂下一句话,嗖嗖离开。 大约一刻钟后,他满脸古怪地回到这间会客室。 面对吉野英士和年轻男人投来的询问目光,北原苍介也没有隐瞒,语气怪异道: “有人打算做空价值一百二十五亿美元的美债期货,刚才那人,是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老总,他们银行顶多凑出二十五亿,跑到那边想借一百亿证券。” 瞎! 吉野英士:“做空?” 年轻男人:“加了高倍杠杆吧?” 北原苍介点点头:“二十五倍。” 也就是究极杠杆了。 吉野英士一脸震惊,嘴唇翕合,半晌后,才吐出话:“疯了吧?” 做空美元不算稀奇,股市上再奇葩的操作都有。 但是做空一百二十五亿美元,并且使用二十五倍杠杆…… 脑子有坑的人才会这么做。 这跟白送有啥区别? 年轻男人略一合计说:“这样的话,理论上讲,只要美债上涨百分之五,对方就会赔得一干二净。” 要知道,美债经常上涨。 美国财政赤字逐年攀升,华盛顿没钱,发行国债是最好的筹钱办法。 想让人们买了还想买,自然要拿出些诚意。 华盛顿往往会通过提高利率的方法来实现。 这样的、对于市场的利好因素一出来,甚至不等国债发行,美债指数大概率就会上涨。 北原苍介望向吉野英士:“这人如果不是疯了,就是在痴心妄想。” 两人眼神交织在一起,都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懂两个字:贪婪。 顺理成章的贪婪。 想想看,天上掉下一块超级大馅儿饼,还就掉在他们脚边。 你捡还是不捡? 吉野英士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兴奋说:“仓介君,过来坐。” 左右不仅是他们两家公司,现在日苯但凡有闲钱的公司,就没有不投资股市的,那么反正都要投,何不投这既稳赚不赔,利润又足够丰厚的单子? 不知是谁,无视金融规则,想要逆天而行,做春秋大梦。 他们就反其道行之,接下这块馅儿饼,做多美债,与对方形成对赌—— 美债突然大涨的可能性,明显要比大跌,高出百倍,乃至千倍! 两人私交不错,当即凑在一起,美滋滋商议起来。 馅儿饼太大,换他们任何一家,都难以吞下。 两方携手,或许再拉些助力——他们也不缺“兄弟朋友”,此事可成。 年轻男人默默听着他们交谈,一边大脑像台精密的机器样,从“硬盘”中调取各种有用的信息,进行海量分析,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美债最近是否有暴跌的可能? 答案还没得到时,年轻男人倒是想起另一些事。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最近风头正劲啊。 他们刚助力地产界新贵鹤田中村,从堤义明手上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使得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成为了“地皮仓库”。 有传言说,鹤田中村背后有个神秘BOSS。 这手操作,会不会来自此人? 否则这样的大业务,有什么理由交给一家三流银行? 倘若为真,这个问题恐怕不能简单去看待了。 能让堤义明服软“割肉”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更不可能拿五亿美金过家家。 现在他们乍一看,以为对方疯了,或许只是因为,有些东西,他们根本没看透。 “两位。” 年轻男人忍不住出声:“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涉及的也不是一点小钱,还需要三思而后行啊。” 北原苍介侧头瞥了他一眼,那没有似乎在说:你在教我做事吗? 年轻男人微微躬身,表示不敢。 北原苍介露出笑脸:“你多虑了,能拿出五亿美金的人,我们不可能当他是傻瓜,这件事里有没有猫腻,我们也会调查。” 年轻男人暗叹一声,他想,不是这件事里有没有猫腻的问题,而是美债兴许真会暴跌,只是他们没看透的问题。 很显然,仓介君毫不怀疑自己对于股市的判断。 这时,吉野英士笑眯眯望向年轻男人:“你要不要参与?” 年轻男人当即表示感谢,人家愿意带他玩,那是看得起他,继而苦笑:“您知道的,我现在没什么钱……” 这是实话,毕竟为了退还他们的投资款,还从银行借了些。 不过,如果真有急事用钱,年轻男人倒也能很快筹集到一些,他手上还有几项专利技术,早有人表露过购买意向。 主要还是因为,他心里犯嘀咕,不想玩。 该劝的他也劝过了。 以对面两人的身份,真要下定什么主意,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 …… …… 李建昆摆摆手打断了老孙,既然证券搞来了,他现在要忙着和小英雄两口子开始操盘,时间不等人。 实在没工夫理会其他事。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简单点,说清楚。” 老孙挠着头道:“您不觉得这一百亿美金的证券,兑现得太快了吗?” 李建昆瞪眼:“我又不了解日苯证券行业在这方面的办事效率。” 老孙讪讪一笑,然后说道:“我之前去第一劝业银行时,在那儿遇见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我当时就认出来了,是东芝和富士通的高管。” 听到东芝和富士通的名头,李建昆才算上了些心思。 东芝,日苯最大的半导体制造商。 富士通,日苯最大的计算机制造商。 他可从没忘记,特地跑来日苯的最终目的。 说白了,这两家集团公司里,都有他想要的东西。 “继续说。”李建昆道。 “我怀疑,我当时和第一劝业银行的人,从廊道走过,谈论的有些话,被他们听见了,那个……” 李建昆一阵头大:“别吞吞吐吐了,有什么话直说。” 老孙:“您做空美债的行为,用常规眼光来看,当然,您肯定有您的深谋远略……” 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 老孙:“像是迫不及待要赔钱一样。 “如果有心且有实力的人惦记上,只怕——” “会想办法和我对赌。”李建昆打断了他。 老孙用力点头。 李建昆突然笑了:“来呀,让他们赌吧,对我来说是一样的道理,美债上涨,我赔,美债下跌,我赚。 “真要输了,钱赔给谁不是赔。”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这种突然被狼盯上的感觉,令老孙很不舒坦,也觉得有必要汇报给大老板。 李建昆挥挥手,示意他去忙。 不等老孙告辞离开。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老孙的秘书过来找他,看见李建昆也在,特地用英文说:“外面有位先生找您,说是之前在第一劝业银行有过一面之缘。” 老孙一惊,下意识望向李建昆,他想,这还找上门来了这…… 东芝和富士通背后,站着的是日苯两大财阀,大概率想仗势,向自己打听一下做空者的信息。 李建昆和老孙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表情有些玩味,既然人家找上门,见见又何妨。 毕竟是东芝和富士通,手上有他想要的货…… 李建昆对老孙知会一声后,后者对秘书说:“带过来吧。” 大约五分钟后,房门再次被叩开,秘书领着一人走进来。 看见来人后,老孙大跌眼镜,既不是东芝的人,也不是富士通的人,倒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在第一劝业见过的、待在东芝和富士通的人背后的、一个无名小卒。 然而,李建昆看见这个同龄人后,下意识抹了把眼睛。 他想,不是这么巧吧? 日苯八十年代的首富,刚被他干趴了。 九十年代的首富,因他嗝屁了。 现在,又蹦出个千禧年之后的…… (本章完) 第922章 下饵 年轻男人躬身行礼,上前递送名片。 有个小细节,他先给到的是李建昆,然后是老孙。 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他显然并不清楚李建昆的身份,但是仅通过李建昆和老孙在沙发上的座次,便判断出,李建昆的身份在老孙之上。 老孙接过名片瞥了一眼,不甚在意。 软件银行株式会社? 没听说过。 孙震义? 陌生得紧。 李建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用英文说:“坐吧。” 孙震义会不会英文,这事儿就无需询问了。 人家是美国“公立常春藤”的高材生,学的也是经济。 可以这么说,在李建昆有所了解的日苯人中,孙震义排在第一位。 为啥? 这家伙往后会投资很多中国企业,比如阿里巴巴,和未来中国互联网商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先不提有关他的新闻、报道和书籍,关于他的小道故事,李建昆前世都听说过不少,譬如聊了十分钟不到,投给马芸两千万美金那段。 不过,此时的孙震义,似乎还不是日苯人……有待确认。 孙震义道过谢后,在老孙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来,没有选择对面的那张更适合陌生访客落座的位置。 这也是个细节。 以免形成对立。 老孙隐晦地请示过李建昆后,发挥主人翁的作用,侧头询问,用的也是英文:“听秘书说孙先生要见我,不知有什么事?” 孙震义下意识看了眼李建昆,当下的情况,和他所想不同。 来之前,在他脑子里下意识产生过两种可能: 1、见不到这位孙行长。自己属实算不上个人物,人家也是个大忙人不是? 2、倘若运气不错,孙行长愿意见他,也只是二人会晤。 孙震义完全没想过,此行不仅很顺利地见到孙行长,现场还有个身份比孙行长更高的人。 他是谁呢? 孙行长已经是这家银行的一把手了…… 孙震义的眸子里多出一丝异样,脸上表情不变,满含笑意: “冒昧叨扰,首先是想向您坦白一件事——” “我知道。”老孙打断了他,“在第一劝业银行,我和井上经理的一些话,你们听到了对吧。” 孙震义躬身致歉:“纯属无意。” 本来以他的身份,进入不了第一劝业银行堪称内部的内部的那个区域,还是托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的福。 老孙:“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过来提醒一句,我们已经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都是聪明人,孙震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也想到了,他提不提醒的,这位孙行长很快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当时孙行长同样注意到了他们。 这倒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对于在这笔交易上做空和做多的两方,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他们是基于对美债涨跌的判断,从而进行的交易行为。 无论他们哪一方判断对了,都能因此获利。 只不过一方想赚另一方的钱罢了——这种大手笔做空美债的期货订单,十分罕见。 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以及他们拉来的盟友,自认抓住了一个轻松赚大钱的机会。 孙震义对此,持保留意见。 这也是他今天到访的主要目的——一探虚实,从而进行合理地分析与判断,看能不能也抓住一个机会,赚点小钱。 他现在真是穷得叮当响了。 先甭提弄到启动资金,筹备下一个项目。 还欠银行好几亿贷款。 与之相比,羞涩、脸面这种东西,也就不值一提了—— 过来试试,能达成目的最好,不能成,又不掉块肉。 孙震义这边,用语言艺术,拐弯抹角地打探情况时,李建昆笑了笑,插话说:“我就是那个做空者。” 老孙:“???” 怎么……直接给自己暴露了? 孙震义:“!” 尽管刚才在脑子里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听见对方主动承认,他还是吃惊了一下。 李建昆似笑非笑望着孙震义,已然看出他的来意—— 想搭趟顺风车,但又无法确定该相信哪一边,过来搞调研的。 话说这家伙好像特别爱搞调研。 曾经耗费一年半的时间,对四十个行业展开了一连串的市场调查,拜访过各式各样的人、阅读了许多书籍和资料、分别编制出了十年份的预估损益平衡表、资产负债表、资金周转表等。 还依照时序的不同,制作出了不同形态的组织图,把结果与检查项目表对照,从而判断这些是不是适合自己投入一生的事业。 据传,这些调查报告高三十四公分,十多公尺宽。 但是,李建昆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仅要装,还要装得有技术含量。 从认出孙正义的第一眼起,李建昆心中就诞生了一个计划…… 他望向老孙:“你先出去吧。” 老孙怔了怔,觉得大老板的反应有些不对头,为什么好像很看重这个寂寂无名的家伙。 可又不敢说什么质疑的话,只能听命告退离开。 孙震义也迷糊啊,他是过来找孙行长的,这人却把孙行长支走了…… 同时眸子里闪烁着精光,脑子里把许多传闻,和现实对应上了,却又有点……不敢置信。 这人才多大? 看起来几乎和他同年。 李建昆笑眯眯问:“是不是感觉受宠若惊?” 这话问的……孙正义心想,真要受宠若惊,也应该我说出来才是。 他不得不怀疑,刚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此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能是扶鹤田中村上位、借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成为日苯拥有地皮最多的企业、逼迫堤义明忍痛割爱的人? 堤义明连连称是,果真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含蓄地问:“阁下是这家银行母公司的高层?” “不是。” 嗯? “我是该银行所属的集团公司的老板。”李建昆却是一点都不含蓄。 孙震义:“!!!” 他瞪圆眼睛,心想,这家伙……居然比想象中的身份还高。 人家不是借助集团公司的势力,干成了上面说的那些事。 集团公司是人家的,为他所用! 孙震义惊到不行。 二十几岁的、旗下拥有跨国银行的、集团公司老板? 哪怕是豪门继承人,这个年纪,应该还不够资格继承这个位置吧。 但是,从对方表露出来的心性看,又属实不像自己挣出这份家业的样子。 孙震义也不信呐。 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即便再有才能,想创造出如此辉煌,时间上完全算不过来,大学毕业都至少二十岁了…… 孙震义醋溜溜地想着,这就是命啊,你准备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人家出生时就拥有了…… 大概率是,老头子死得早。 身边还有高人辅佐。 李建昆故作高傲,自顾自地点燃一根七星烟,一口白雾喷向孙震义: “我觉得你这个人应该有点能力。” 孙震义嘴角抽搐,还不得不表示感谢。 李建昆颇为自得地分析道: “两个原因: “1、能和东芝、富士通的高级副总裁一起,出现在第一劝业银行最高等级的贵宾室,说明你拥有不俗的人脉关系,也必然有过人之处。 “2、能孤身找到这儿,找到一家银行的行长,想从他嘴里套取客户信息,说明你是个行动派,并且脸皮足够厚……这不是贬义话,抹不开脸面这种事儿,也不知道让多少人错过机会。” 诶? 孙震义心想,这番话说得还蛮有水平。 此人小聪明还是有的。 李建昆补充一句说:“我很看好日苯经济的发展,想要投资一些行业,也需要一些帮手。” 他顿了顿,盯着孙正义: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替我办事?” 孙震义心想,为毛我有种感觉,我要是不同意,得挨揍…… 不过,就算挨揍,他也不愿屈之人下。 即便被对方捧到鹤田中村那种高度。 他躬身致歉:“感谢阁下的厚爱,是我不识抬举了,一直有个创业梦想,总想着圆梦,暂时还没有替人做事的想法。” 李建昆暗叹一声,尽管他表现出了一个二十郎当的、少年得志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浮躁、傲慢,但是这一下试探,是真的。 像孙震义这种人,哪怕还未发迹,哪怕穷得叮当响,果然还是难以招募啊。 毫无疑问,孙震义肯定是个人才。 他想尝试下,在对方还近乎一无所有的时候,能不能招致麾下,往后……比如替他打理日苯的生意,那绝对比鹤田中村好用百倍。 再一个,孙震义一直从事的都是高新行业,饶是现在,已经和东芝、富士通的高层交好了。 一个这样的人,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对于李建昆来说很重要。 当然了,他生出这个计划时,已经料到对方会拒绝。 否则他也不会演戏。 李建昆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目标的人。 就算抛开其他的不谈,把一个世界首富驯化成小弟,这件事本身就有点意思。 是的,驯化。 驯化孙震义。 李建昆撇撇嘴,既显得不太高兴,又仿佛浑不在意的样子,他突然岔开话题,看似说了件不着边际的事儿: “你的姓氏挺特殊的。” 日苯在孙震义之前,并没有孙姓,如果是姓孙的人,入日本籍时,得改掉姓氏。 正是由于孙震义混得太六,加上他的一再坚持,孙姓最终才被确认为日苯的固有姓氏。 孙震义颔首说:“我虽然在日苯出生,但我现在的籍贯并不是日苯,我的祖先是从南韩迁徙过来的。不过我真正的祖籍,是中国沿海的一个地方,在中国南北朝时,我的祖先迁徙到南韩,我的祖先姓旬,后来改为孙……” 听他这么说,李建昆突然对他多出了一丝好感。 当然,也仅仅是一丝。 李建昆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确认一下,他现在到底是哪国人。如果不是日苯人,想通过他,打东芝、富士通等高科技企业的主意,就没那么好办了—— 外国人很难涉足到一个国家的高科技领域。 不过,孙震义在日苯出生,想入日苯籍,难度并不大,主要还是看他自己。 后来不就入了么。 这件事倒是不好操之过急。 既然他主动送上门对吧,咱就一步一步地来…… 李建昆吐了个烟圈,把话题拉回到之前: “伱找老孙做什么?刚才兜兜绕绕说了一大圈。大家都是年轻人,利索点。” 孙震义讪讪一笑,这种事,好直接说出来的? 怎么说? 我想过来刺探军情……怕不是会被人打死…… 这人,聪明劲倒也有,但不多。 孙震义敢保证,孙行长早听懂了。 老实讲,孙震义现在想告辞了。 但是,他又不敢得罪对方,尤其是对方这种年纪和性格的人。 “哦,倒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只是在第一劝业银行无意间听到,有人想要做空一百多亿美债证券,感觉十分震惊——” “震惊就对了!” 李建昆哈哈大笑,打断了他:“等着瞧吧,这笔交易成功后,不知道多少人要大跌眼镜。” 成功? 坦率讲,过来之前,孙震义其实更相信“美债指数会暴跌”这个判断。 但是现在,他反而更赞同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等人的操作了。 真的,这钱好像不赚白不赚的样子…… 李建昆忽然露出睿智的小眼神,望向孙震义:“哦,我明白了,你是来套消息的,也想掺和一脚?” 你终于…… 孙震义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瞒不住阁下的慧眼。” 果然,李建昆非但没生气,还颇为自得道: “你跑到我这边来,显然从内心讲,更相信我的判断。 “我看你这个人还蛮顺眼的。” 李建昆顿了顿,用一副施舍的语气说: “不妨告诉你,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大胆跟着我做空就对了。” 李建昆一边说着,一边从玻璃茶几上,薅过孙震义之前呈上的那张名片: “软银? “规模怎么样?” 孙震义尬笑道:“谈不上规模,小打小闹。” 李建昆又问:“你打算拿多少钱出来玩?” 孙震义心想,我一个子儿都不玩,玩也不跟你玩…… 但这话他显然不敢说出来: “不瞒阁下,我的生意进展得不是很顺利,目前还处于亏损状态,没有多少钱。” 这年头搞软件业务,早了点,计算机远远没有普及,李建昆心想,不过也不是不能干,老百姓用不起,有些地方尝过计算机的甜头后,却是离不开了。 比如他脚下这种地方。 李建昆完全有能力让孙震义的软银掘到第一桶金,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的义务。 他非但不会这样做,理论上讲,想要驯化孙震义,就应该让他越惨越好…… 看看鹤田中村。 李建昆追问:“那是准备拿多少。” 孙震义嘴角满是苦涩,还带这样逼问的么: “五、五十万?” 李建昆大失所望:“这点钱够干嘛的? “我告诉你,这么好的机会让你遇到,我现在又亲口告诉你,不抓住你就是个傻子。” “可是,我真没钱了。” “没钱借啊,稳赚不赔的买卖!怕啥?” 李建昆说罢,起身踱步到门口,让人去把老孙唤了回来。 很快,老孙不仅人到,还带来了一份贷款申请表。 李建昆接过后,拍到孙震义手上: “短期借给你,不要利息,金额别太夸张就行。” 孙震义目瞪狗呆,还有这种好事? 老孙也懵圈了,虽然都姓孙,但这又不是他的兄弟,老板您对他是不是太好了点? 李建昆拍拍孙震义的肩膀: “别愣着了,要不是看你顺眼,我才不帮你。 “再一个,我要让你明白:跟着我混,有多么吃香,早晚你会改变主意的。” 不可能! 孙震义心想。 但是这份贷款申请表,他却不想放手…… 不要利息,金额随他填……这个人傻钱多的主儿口中的“别太夸张”,足够撑死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对方说了,短期。 但这仍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生意之道,不过是钱来生钱尔。 岂能错过? 孙震义也开始飙戏了,一边表现得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一边嗖嗖地把贷款申请表给填了。 临行时,还一再表示感谢。 但是绝口不提,拿这笔无息贷款干什么用。 老孙领着他离开,去楼下办理汇款后,李建昆拿着孙震义的贷款申请表,靠坐在沙发上,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他无法确定,孙震义会不会拿这笔贷款去做多美债。 如果是,鱼儿就上钩了。 (本章完) 第923章 大空头 秋风徐徐,一个收获的季节。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所长堂本木,依照惯例,早上过来刚巡视完交易大厅和各个部门,心情十分不错。 市场稳如老狗。 股民们有钱赚,他也收获了好名声和政绩。 堂本木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后,股市一片向好的行情,蒸蒸日上,还没有发生过令人焦头烂额的事。 所以他的小日子过得也挺清闲。 回到精心布置的办公室,沏上一壶玉露茶,一边翻看着今天《朝日新闻》,一边慢悠悠品着。 咚咚咚! 堂本木微微皱眉,瞥了眼红色橡木门,这声音可算不上温柔,他喜欢一切温柔的事物,比如女人,讨厌任何粗鲁: “进。” 一名交易所的高管,风一般旋进来: “所长,美债股指出现了不正常波动!” 堂本木不甚在意,认为他小题大做了,这人一向如此。 “多不正常?”他随口问。 “从今天开市到现在,下跌了0.7个点。” 听起来似乎不多,堂本木下意识看向手腕上的劳力士,距离开市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一刻钟。 高管补充道:“并且有继续下跌的趋势!” 堂本木有些坐不住了,瞥了眼一壶温度刚刚好的玉露茶,晦气道:“走,看看去。” 美元,一向稳健。 比当下牛气冲天的日股大盘,还要稳如老狗。 十五分钟内下跌0.7个点,已然不太正常,竟然还有下跌的趋势……堂本木心想,这怎么可能呢? 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能对美元造成冲击的因素啊—— 这种事儿,一旦发生,必然会火速传遍世界。 毕竟,美元是这个星球上的第一货币。 能对它造成冲击的因素,肯定是大新闻。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间一面墙壁上,挂满大屁股头显示屏的办公室。 显示墙下方有张与墙壁等长的红漆桌台,前面坐着七八名技术人员。 和堂本木一起过来的那名高管,指向墙上的其中一块显示屏: “您看!” 堂本木搭眼望去,吓了一跳。 下跌0.9个点了。 这才一个通报的功夫…… 太不正常了。 如果按照这个下跌速度,等到午间休市时,美债会掉到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美债指数,与美元的价值是画等号的。 什么缘故能让美元突然大跌? 堂本木把脑子里的信息搜刮干净了,也找不出答案。 “查!我要知道美元为什么下跌这么快。”他命令道。 啪啪啪啪! 键盘的敲击声突然变得绵密。 技术员们利用交易所的平台优势,以及各种资源,立马开始寻找原因。 伴随着的,还有拨打电话的声音——信息不发达的年代,电话是既普遍又便捷的联络方式。 当然,他们能找到的,顶多只是金融市场上的蛛丝马迹。 “报告所长,市场上出现了多笔巨额美债抛售订单!” “巨额?多大的金额?” “最小金额为一亿,最大金额超过五十亿!” 咝! 别说堂本木,满屋子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亿美债订单? 谁有实力拥有这么多美债? “报告所长,抛售订单在大量涌现,远不止这些!” 堂本木,真的有点木了。 “报告所长,纽约市场传来消息,他们那边同样出现了大量大金额的美债抛售订单!” “报告所长,还有德国市场。” “报告所长,美国市场的情况比我们这边还夸张!” “报告所长,法国市场也出现类似情况!” 堂本木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这是? 他的第一想法是,有人在做空美元。 问题是,谁有这个实力? 先不提此举需要难以想象的庞大资金,这个星球上,也没人能下出这么一盘大棋—— 在世界五大金融市场上,同时大规模做空美元。 “所长——” “闭嘴!”堂本木粗鲁道。 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不,不,这不是某一个资本大鳄,或是某个投资机构的行为,绝对不是。 这是国家机器在运转! 并且是五部国家机器一起运转! 只有这一种解释。 否则万万无法成事。 首先一点,如果美国人不想让美元的价值大幅下跌,这个星球上,至少目前,谁也无法做到。 这是一次由美国主导的,刻意地,使美元贬值的行为! 他们想干什么?! 饶是以堂本木的专业程度,短时间内,也无法揣测出这次行为的意图。 但堂本木知道一点,美元要雪崩了! 五国在诱导市场抛售美元。 而对于敏感的金融市场来说,他们的计划必定凑效。 不抛? 除非绝大多数投资者达成一致,否则你就等着亏出翔吧。 然而,绝大多数投资者不可能达成一致。 …… …… 弘森创投株式会社,一家专业从事金融投资的公司,在证券市场的业务比重,占到百分之六十。 高凉慎太郎刚接到,布置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属下,打回来的电话。 “你说什么?美元跌了一个点?” 最不可能跌的东西,它无缘无故的跌了…… “社长,千真万确,上午刚开市美债股指就开始下挫,无论是谁的手笔,显然提前做好了布局,现在市场上有大量抛售的美债订单,有些金额还十分巨大!” 高凉慎太郎详细了解了其中情况。 当听说这些抛售订单动辄亿万时,嗅到了一种极其不安的气息。 这样的订单有一个,还不算奇怪,市场上突然冒出一打…… “抛抛抛!把我们持有的美债证券,全抛了!” 高凉慎太郎愈发觉得,这是一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及时止损才是良策。 挂掉电话后,高凉慎太郎踱步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新宿的中心城区,喃喃道:“要变天了呀。” 这年头,连世界第一货币居然都会大跌。 金融市场的风波诡谲,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那么这次事件背后的受益方是谁? 会给金融市场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高凉慎太郎很想揣摩清楚这几个问题,如果能得到逻辑严谨的答案,将会是一次不小的商机。 然而,由于信息太少。 他根本把握不住…… 与此同时,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金融客,做出了和高凉慎太郎一样的选择,同时也在进行一样的思考。 …… …… 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小黑屋内,陡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即便隔着一扇隔音效果不错的实木门,外面银行证券部的不少职工,也都听见了。 “跌了!” “美元真跌了!” “神了简直!” 吴英雄和封晓婉坐在办公桌前面,老孙、冉姿和富贵兄弟,戳在他们身后,一群人的眼睛死死落在计算机显示屏上。 吴英雄手上还握着一只白色话筒。 银行证券部在证交所自然有人,通过那边传来的实时数据,吴英雄再利用计算机进行模拟分析。 按照美债股指当前的走势,以及从市场上疯狂涌现的抛售订单来看,美元雪崩已成定局。 也就是说,昆哥那笔作死一样的做空美元的操作……竟然成功了! 大伙儿好像见证了一个奇迹。 该说不说,富贵兄弟其实看也看不懂,纯属凑个热闹,他们只关心一件事: “英雄,老大搞成功了,那这一次能赚多少钱?” 吴英雄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最后要看我们在什么点位平仓,要不要分批平仓,等全部平仓完,才能知道收益。” 封晓婉望向富贵兄弟,笑嘻嘻补充一句: “以我们模拟出来的数据看,今天美债股指大约会下挫6.7%,如果按照这个数据,在今天临近收市时昆哥决定平仓掉,最终获利会在约六亿美金。” 冉姿瞳孔放大。 六亿,美金?! 明明,老板弄这个做空计划,满打满算,只花了两天时间…… 她无厘头地想着,某些人赚起钱来,简直像头禽兽,偏偏,在某些方面,他又不禽兽…… “才六亿?”张贵撇撇嘴,想着老大投进去五亿美金,才赚六亿美金,利润率似乎也不怎么高。 “张贵你飘了吧,才?”他哥笑骂。 “问题是,昆哥打不打算今天平仓。”封晓婉也不拿他俩当外人,伸出小手往张贵的腰盘子上拨了拨。 张贵让开身形。 大伙儿齐刷刷望向靠墙的沙发那边。 李建昆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兴奋一些,好像有点太波澜不惊了…… 于是咧嘴笑起来:“今天,不平仓。” 封晓婉耸耸肩:“那么赚头会更大。” 她已经不去怀疑,美元明天会不会继续下跌,或者说,不再质疑昆哥的判断。 现在,她愿称昆哥为“投资之神”! 想她也是在华尔街混过的人,历史上在一笔投资上这么精准的人,她听说过,比如杰西·利弗莫尔,但是没见过,在华尔街就职的半年间,也从没遇到过。 吴英雄从办公椅上起身,来到李建昆身前,作势要献上膝盖。 亏他和小婉当时还左劝右劝的,如果真劝成了,岂不是少赚了至少六亿美金? 六亿美金啊! 发给全国人民,每人都能发一块多。 以美刀的购买力,和国内现在低廉的物价,能买老多东西了。 况且,昆哥不打算今天平仓,最后赚头只怕远不止六亿美金。 而这笔做空交易,仅仅是昆哥布局金融市场的一个“小点心”。 吴英雄在李建昆身旁坐下来,十分感慨道:“咱俩搞错了,应该你去读金融,你是天生的投资家。” 哪有什么是天生的,李建昆笑了笑。 封晓婉插话道:“你别在这儿瞎咧咧,都天生的投资家了,还用学吗?没用的人才需要去学,像我们这种科班出身的人,做事束手束脚的,跟昆哥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话,吴英雄倒也是赞同的。 学来的本事,既是捷径,也是束缚。 在金融领域……或许不止是金融领域,能称作“大师”的人,都有自己的风格,自成一派。 昆哥,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 野性,坚定,配合秘密的情报手段。 这一手操作如果放在华尔街,足够被贯以“空头大师”的名头。 至于老孙,除了目露敬畏和崇拜外,啥也不想说。 他只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个渣渣。 我竟然还在心里质疑过大老板的决策,认为他纯粹在胡来。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能做大大大大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 信老板,得前程似锦。 再也不多想了。 …… …… 与此同时,东京第一劝业银行本部里,证券部的某间办公室中,又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东芝集团的北原苍介。 富士通集团的吉野英士。 以及他们拉来的盟友们。 如丧考妣。 第一劝业银行的证券部经理井上日生,戳在一名技术员的计算机旁边,摊摊手说: “抱歉诸位,大势已定,你们判断错了。” 似乎想安慰一下这些大佬们,井上日生补充了一句: “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你们,即便是我们证券部,也丝毫没看出来,美元有突然暴跌的可能。 “那样一笔订单送过来,的确像是送钱上门一样。 “只能说,对方太厉害了,此人绝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应该是某个‘大空头’。” 道理,北原苍介等人现在全明白。 原以为遇到个人傻钱多的主儿。 去做空最不可能大跌的美元。 最后发现,傻子是他们。 人家甚至根本不是和他们玩的,他们非得像捡便宜一样,往上凑…… 老实讲,他们想都没想过会对赌输。 然而,真输了后,问题就大条了,亏掉这么多钱…… 可不是他们的钱。 “美元,怎么会大跌呢?就算要跌,提前也得有个征兆吧,莫名其妙!” “到底是谁干的?”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井上日生脸上。 现场没人比他更专业,更有发言权。 井上日生:“我们现在也没得到切确的消息,只是猜测。” 他顿了顿,扫视过这群心有不甘的大佬们: “国家。” 一群大佬:“???” 心甘了,无奈了。 知道再也无力回天了。 北原苍介脑门溢出细密的汗珠,沉声说:“我去打个电话。” 其他人也有这个意思。 得去向主子告罪啊。 叮铃铃! 不等房门被拉开,办公室里的一部电话响了,有人接起后,“嗨嗨”了两声,遂起身望向井上日生: “经理,总裁的电话。” 井上日生快步上前接过话筒。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井上日生连连应是,表情严肃。 等挂掉电话后,他立即对候在一旁的秘书下令: “继续抛售美债,加快速度,一分不留!” 秘书领命而去后,井上日生扫视向在场的一群大佬说: “诸位的公司如果还持有美债,也赶紧抛吧,我刚才说的猜测没错,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 他顿了顿,眸子里充斥着一股惊骇:“那位大空头,只怕比我们想象的还恐怖,来头还要大!” 井上显然得到了什么内幕。 一群大佬不敢耽误,嗖嗖夺门而出。 不过井上日生喊住了北原苍介: “上面已经知道了。” 北原仓介微微一颤,这个上面是谁,他自然心知肚明。 他凑近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国,和美、英、德,法五国,刚签署了一项经济协议,主要目的是让美元贬值,再详细的情况,即使以财团的力量,暂时也没打听到。” 井上日生深深看了眼北原苍介: “所以我刚才才说,那位大空头堪称恐怖!” 连三井财团,事发之后,发动关系都没打听清楚的情况,对方无论是早就知晓了,或是预测出来的,都是极为恐怖的事。 要知道,三井财团历经三百年的发展,作为日苯四大财阀之首,与政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原苍介苦笑连连,哀嚎道: “我踏马脑子也是抽了,我到底是想赚谁的钱啊。 “那天,我真应该听孙震义的劝告,这小子,也不简单……” …… ……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内。 被北原苍介称作“不简单的小子”的某人,正戳在人满为患的股票显示墙的最后方。 孤零零。 惨兮兮。 欲哭无泪。 尽管现场垂头丧气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他大概率是最“值得”哭的那一个。 按照这么拉胯的行情,二十亿日元,八成是要没了。 这笔损失,比他的软件生意失利,还要大。 即使把他手上的那几个专利全卖光,也还不起了。 而港城信托银行给他的借款时间,只有半个月—— 这对于一次股票交易来说,无疑非常充足了。 只是,他没去做空美元。 而是选择了最多…… 天呐,他为什么要去做多啊? 明明,他最早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仔细捋了捋,原因有三: 1、北原苍介那些人,终究不是酒囊饭袋,都是在商场上颇有建树的人物。他们的投资行为,当然值得参考。 2、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那边的、那个年纪轻轻的集团公司老板,幕后做空者,看起来真的不靠谱。 3、他需要钱,手上刚好又有一笔钱,且只有半个月的可用时间,以他现在涉猎的生意,想靠这笔钱生出钱来,时间都太短了。恰好又有个机会摆在眼前,投资股市是最合适的选择。 其实他也不是闷头做的这笔投资。 也设想过两种不成功的情况: 1、美债不涨不跌,几乎保持原状。 他不是像北原苍介等人一样,和对方进行对赌,这样一来,他也几乎不会有损失。 2、美债跌了。 同样的,由于他没有和北原苍介等人一伙,进行那种买定离手的对赌,决策权始终在他手中。 所以他在把钱投入股市后,每天都会泡在东京证券交易所。 试图在美债如果下跌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平仓卖出去,把损失降到最低。 等于说,他做好了风险把控。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美债跌得这么快,跌得这么疯狂。 他不是没有及时把股票卖出,但是,根本没有人接手啊! 到现在,他的股票卖单仍然挂在交易墙上,无人问津。 反倒是那张卖出订单旁边的同类型单子,越贴越多,已是密密麻麻。 美债证券,短短一日之间,变成了市场上的臭狗屎。 叮铃铃—— 时间到了,股市休市,交易所内铃声大作,安保人员出现,对仍逗留不走的股民进行劝退。 踏着夕阳的余晖,孙震义浑浑噩噩走出交易所的大门。 他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还有公司吗? 他还有家吗? 二十亿日元,约合八百万美金。 超过了他的全部财产。 尽管从野心来讲,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大笔钱,但是他必须接受现实,他已经倾家荡产了。 他从大学期间开始创业,挣出了约四百万美金,完成初步原始积累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而原始累积,是最难的。 他或许要再花四五年时间,才能回到现在这种程度。 悔啊。 悔恨手为什么这么欠,要写下二十亿日元、这样一个他现在其实无法负担的数目。 悔恨没听那个同龄人的话…… 人家都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了,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他跟着投,稳赚不赔。 为了让他相信,还不惜借无息贷款给他。 仁至义尽了…… 他却没有听,反而非要和人家反着来,在心里鄙视人家人傻钱多。 搞到最后,小丑竟是自己。 孙震义觉得……不用觉得,是实打实地认为,他这次真看走眼了。 那人一点都不傻好嘛。 傻人能用百分之百的信心,精确预判对美元这种几乎不可能暴跌的东西,暴跌吗? 或许是大智若愚。 或许,他性格如此,毕竟年轻嘛,少年得志,略显浮躁和张狂,完全可以理解。 那人是个超级投资高手。 孙震义甚至怀疑,他现在的辉煌,是不是并非来自家族继承,而是他一手拼搏出来的。 毕竟按照这样的赚钱速度,其实,也挺快的。 蓦地,孙震义找到了脚下的方向。 就算只为债务问题,他也该再次登门了…… (本章完) 第924章 神一般的男人 银行二楼的一扇百叶窗后面,李建昆透过缝隙,打量着一楼大厅一角的矮小青年男人。 值得一提的是,孙震义的身高仅有一米五左右。 从他的一身颓然中,李建昆已然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告诉他,我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旁边的老孙颔首:“好。” 李建昆示意他凑近几分。 等老孙凑过耳朵后,李建昆又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儿。 老孙听着听着,愈发感觉不对头,不明白大老板为啥这么看重这家伙,挖空心思想把他招致麾下。 咱讲道理,以大老板的身份、财富和地位,想招揽人才难吗? 保管数不清的高级人才要争破头。 这小矮子算个啥? 但,咱也不敢问呐…… 老孙想起今天美元大跌的事,微微晃了晃脑子,把这些有的没的甩了出去。 他想,这小子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是的,必然! 不多时,老孙下楼,和孙震义碰上面。 听说那位不在这儿,孙震义哦了一声,露出恍然表情:“今天是在证交所那边对吧。” 尽管他也在,但是没遇见很正常。 人家这种资本大佬,肯定不会像他一样待在交易大厅。 老孙摆摆手:“没有没有,逛富士山去了。” 孙震义睁大眼睛,感到震惊。 今天对他来说是个重要日子,对那位也一样,不同的是,他亏出翔了,人家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样的日子,去逛富士山? 就算一大早去的,股市开市后,得知消息,应该也会火速赶回来吧。 老孙看出他所想,笑眯眯说:“你以为做空美元的这笔交易,对我们老板来说,算很大个事吗? “不,不,小儿科罢了。 “一来,他笃定会做空成功。那还需要时刻关注吗? “二来,区区五亿美金,只是我们老板这一轮股市投资的一个零头。” 区区…… 零头…… 孙震义双目圆睁,嘴唇翕合,半晌说不出话。 老孙目露敬畏,眸子里闪烁着小星星,倘若是装的,奥斯卡该颁给他一个小金人: “别看我们老板乍一看,似乎有点不着太调,毕竟年轻嘛,又富可敌国,但他办起正事来,可不是这样的,是个很认真且努力的人,你是没有见过。” 他瞥了眼孙震义: “你小子,难得我们老板对你起了一丝爱才之心,竟然不知道把握…… “行啦,先回吧,改天再来。” 孙震义躬身致歉,遂问:“那我应该哪天来?” 老孙:“不知道。” 孙震义:“?” 老孙剐他一眼说:“咋了,我们老板是你想见就见的?那天见到他,是因为他正好在和我谈事,算你小子走运。” 孙震义尬笑,弯腰:“是,是,我会多来几次,再碰碰运气。” “好在你和我们老板也算有点交情了,他如果在的话,应该会见你。” 老孙撂下一句话后,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孙震义戳在快要打烊的交易大厅内,呆愣了好一会儿,心情十分复杂…… …… …… 美元持续大跌,不仅是在日苯引发极大动荡,全世界都仿佛山崩海啸了一般。 经济是头等大事。 作为唯一的世界通行货币,莫名其妙的突然大幅贬值,肯定是行不通的。 金融市场需要一个解释,全世界也需要一个解释。 在完成相关布局、五国联手干预外汇市场、诱导国际游资大肆抛售美元,大势已定后,终于有人站出来发言了。 今天上午,漂亮国财政部部长贝克,和该国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弗日德·伯格斯藤,一起接受了记者采访。 贝克向世界公布了《广场协议》的部分内容。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感谢全世界人民对于美元的信赖,但其实作为唯一的世界通行货币,美元被严重高估了,这带来了一系列对于我们来说,很不好的影响。 “比如美国优质的商品,缺乏出口竞争力,贸易逆差逐年扩大。 “比如政府预算赤字的逐年攀升,等等。 “我们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我们将合理地调整美元对主要货币的汇率,进行有序的贬值。 “此举不仅会造福美国人民,带来更多的商机和就业机会,对于其他许多国家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伱们的钱变得更值钱了……” 伯格斯藤在面对话筒时,还不忘多次进行口头干预。 比如他有句话是这样的: “哦不不,美丽的记者小姐,这不是一个短期行为,我无法具体地告诉你,美元最终会贬值到什么程度,这要看市场的自由调剂,连上帝都无法预测,我只能告诉你:这仅仅是个开始……” 全世界哗然。 受其影响,一方面,国际金融市场上,美元抛售的情况愈发疯狂,美元的价值直线下跌。 另一方面,贝克口中的主要货币,像是日元,蹭蹭暴涨。 日苯金融市场上,当天新涌入的财富,达到历史之最,全是做多的交易。 贝克口中的“许多国家的钱将变得更值钱”,未必有许多,但至少包括日苯。 日苯人民狂热了,都嗅到一种暴富的气息。 …… …… 啊! 嗬! 西武集团的社长办公室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固态空间,无尽的懊悔融入其中,使得空气似乎粘稠如浆糊。 堤义明坐在红木桌台后面,面色铁青,比死人的脸还可怕。 心里的郁结无论如何都无法宣泄干净,以至于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低沉的古怪声音。 自从收到《广场协议》出台的消息后,他就变成了这样。 他的办公室,也成了生人勿……不,谁也不敢靠近的地方。 甭提堤义明本人,连西武集团最普遍的一个小职员,现在也明白,他们集团,他们社长,数天之前,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简直……可以用败家来形容。 美元对主要货币大幅贬值,日元暴涨,这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可以这么说,日苯什么东西都会跟着涨。 且越贵重的东西,涨得肯定也越多,在人民变得越来越有钱后,也注定会成为投资的香饽饽。 日苯什么东西最贵重? 对于一个岛国而言,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稍微懂点金融的人,用屁股想都知道,股市和不动产市场,将会成为未来最大的聚宝盆。 要知道,西武集团旗下的不动产公司,经过堤家两代人的努力和积攒,曾拥有全日苯最多的商业地皮。 然而,集团把它卖了,社长把它变现了。 就在数天之前…… 这买卖,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难以想象那些地皮,很快会在资本市场上多么受到追捧,其价值将会翻增到何种程度。 西武集团有技术员,悄默默进行了测算: 假如美元对日元贬值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日元对美元升值一倍。 那么地价本身就会翻一番,再加上社会溢出的财富,必然会大肆投向不动产市场…… 如果,西武不动产公司仍在他们社长手上。 社长或许会成为世界首富…… 该说不说,这名技术员是有真东西的。 前世,《广场协议》签订后,仅仅两年,日元对美元便升值了一倍。 现在是一九八五年,两年后是一九八七年,那一年,堤义明成为了世界首富。 作为一个商人,与巨大的财富失之交臂,丢失了世界首富的宝座。 有多么痛。 只有堤义明自己心里清楚。 噗! 一口老血从堤义明嘴里喷出,洒在红木桌台上,呈现出一种乌红、犹如中毒了的色泽。 “这不是巧合。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堤义明也不去拭擦嘴角的血迹,好像陷入魔怔,喃喃自语。 除了懊悔外,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愤怒。 然而,越是这样想,他心中的怒火反而越来越萎靡。 那个李建昆,本身就比他有钱。 现在……更不用提。 最为重要的是,对方拥有他想都想不到的背景和资源,骇人听闻到连《广场协议》如此隐秘的行动,都能提前洞悉。 这样一个人,你对他愤怒……有什么用? 堤义明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 他根本玩不过对方…… 堤义明身上又涌现出一股颓气。 遇到这个李建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 …… 是夜。 银座大平层里。 尽管大家都忙碌了一天,但是谁都没有疲乏之态,有的只是亢奋,和膜拜。 吴英雄手里拿着一份《朝日新闻》,脸色涨红道: “昆哥,一切都被你言中了!” 张贵打趣问:“老大,你是不是会算命啊?” 冉姿剐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别说,这是对老板侮辱。老板很明显是运用对于世界格局、经济大势等诸多因素,超乎常人想象的深入理解和剖析,从而做出的合理预判。” 她说完补充一句道: “不过在古时,或者现今的某些封建落后地区,神明往往就是这样造就的——‘神’做出了精准的预测,土着们只看到结果,无法理解过程,只能归于神迹。” 张贵:“你骂我土着?” 冉姿:“看着像。” 张贵:“……” 这属于日常拌嘴,并不伤和气。 事实上,冉姿虽然这样说张贵,但是在她心里,李建昆已然近乎神明了。 她想,又不是在世界政坛上厮混,这种五国联手的秘密行动,竟然都能精准预判,这还是人能干成的事吗?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行啦行啦,搞得太夸张了。我上次跟英雄和小婉提了个头,他们不也推测出了后续吗,你们只是没朝这方面想。” 冉姿并不掩藏眸子里的仰慕之情,笑嘻嘻说:“想也想不到的。” 封晓婉附和,颇为感慨道: “关键是那个头,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往上面想,也不敢想。” 过去,她总听英雄说,昆哥如何如何了得,但因为没怎么接触,事实上并没有太大感触。 后来对昆哥的商业帝国,逐渐多了些了解后,她很震惊一个同龄人,白手起家,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年纪,成就这样的事业和辉煌。 现在,她找到答案了—— 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商业奇才。 她不知道昆哥有没有测过智商,结果肯定非常吓人。 她和英雄这种常人眼中所谓的天才,和昆哥相比,只能算个渣渣…… 李建昆再厚的脸皮,面对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都被捧到与神明一个高度……也是有点抗不住: “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忙呢。” 说罢,率先哧溜闪人。 事实上,对于其他人来说,明天没什么好忙的。 种子已经播下去,现在是成长期,任何一种作物都没到收获的季节。 但是他们不知道——再也不会凭自己的判断,执拗地提什么意见,一切听从昆哥的安排,不晓得昆哥打算什么时候平仓,每天仍然全神贯注盯着仓位和金融市场的走势。 李建昆倒不是故意让他们忙活。 只是……真不能再神乎了。 别把身边的人,都搞成了什么信徒…… 至于李建昆,晾一晾某人的火候也差不多了,对方这几天每天都会去银行“报道”,明天李建昆打算再会会他,接着驯化。 …… …… 再次见到李建昆,孙震义发觉他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有些明显的不同。 孙震义想,这莫非就是孙行长提到的“工作状态”? 对方确实在工作,坐在沙发上,翻看一份未知的资料。 只是刚抬头过一次,让他坐下。 孙震义安静坐在一张单人位沙发上,直到对方把手中资料全部看完,抬头望向他。 孙震义再次躬身。 李建昆笑嘿嘿问:“咋样,信我的没错吧,赚了不少吧。” 这人果然有两面性格……孙震义一阵赧颜: “我必须坦诚地向你承认两个重大的错误。” “哦?” 孙震义躬身不起: “第一,初次见面时,因为……您的某些话说得太绝对,又因为对您缺乏了解,我怀疑过您的判断。 “第二,我一意孤行,没听从您的金玉良言,跟风东芝和富士通的人,拿您好心提供的无息贷款,去做多了美元。” 李建昆收敛脸上的笑容,冷哼一声: “看来我看错你了,你真是个愚蠢之人。” 孙震义头垂得更低:“您教训得是。” 李建昆靠向沙发背,翘起二郎腿,斜睨过去:“咱俩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这话等于送客。 孙震义却不能走: “再次冒昧地来见您,主要有两件事: “一是真诚地向您道歉,我不该怀疑您,浪费您的一片好心,您的投资眼光,实乃我平生仅见。 “二是那笔二十亿日元的贷——” 咚咚咚! 李建昆瞟向房门:“进来。” 老孙喜气洋洋推门而入,迫不及待想说点什么,但眼神一扫孙震义,又止住了。 李建昆问:“股市上的事?” 老孙点头。 “都布局完成了,直接说吧。” 老孙美滋滋汇报: “股市上午刚刚收盘,您做多日股的一百三十四只股票,全部飘红,仅仅一个上午,收益就超过了五十亿日元……” 瞎!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落在孙震义耳朵里,使得他的脑瓜子嗡嗡响。 做多一百三十四只股票? 东京证券交易所,拢共才不到三百只股票。 押注近一半,还全压对了……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现在的行情,仍然有股票飘绿。 有些股票,实在是扶不起的烂泥。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半日,狂赚五十亿日元,约合两千万美金…… 那投入的本金该是多少?! 老孙尽管是在演戏,但这番话可不是假的,口头汇报完后,又呈送上详细的数据报告。 他故意从孙震义这边过,没到李建昆身前,资料单已经用双手托好。 孙震义岂能忍住不瞅?毕竟人家自己都说了,已经布局完成的交易。 这一瞅,当瞥到第一页资料上方的“投资总额”这一栏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四十亿。 美金! 孙震义狠狠咽了口唾沫,难怪一上午能赚这么多,如果是这样的本金……那合理了。 四十亿美金啊。 他现在已经知道,对面这位李先生拿得出来。 这几天孙震义可没闲着,除了每天来这边“报道”一次,其他时间都在拜访大人物,比如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这些人。 他们这次亏得很惨。 尽管是他们想赚人家的钱,不赖人家,但无论如何,也想知道败在谁的手上。 背靠三井财团和富士财团,他们的信息渠道自然远非常人可以比拟。 他们具体打探到多少消息,孙震义不知,对方也不大可能全部透露给他。 但他知道了,这位李先生,是港城首富! 在这件事情上,有钱没钱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敢一下子在股市上布局四十亿美金?还分散在上百只股票上? 究极胆量! 结果呢。 日元大涨,日股牛气冲天。 李先生押注的上百只股票全线飘红。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老孙补充道:“另外,按现在的行情,毫无疑问,您做多日经指数的那五亿美金……” 还有!!! 孙震义头皮发麻。 老孙汇报完后,瞥了眼孙震义,欲言又止。 李建昆:“说吧。” 他指向孙震义: “他压根不会炒股,教给他他都不会。”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孙震义还有钱炒股吗?李建昆心想。 孙震义讪讪一笑,虚心接受。对于炒股,他确实不在行,能邂逅这种大佬,哪怕听他教训一番,都堪称造化。 老孙请示问:“有平仓计划吗,所有股票,难道全部持有着?” 李建昆仿佛又恢复年少轻狂的那一面人格: “你是不是傻?美国那边都把《广场协议》扔出来了,相关经济专家又一直口头干预,美元贬值显然远远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换句话讲,日元升值也没到预期。 “现在再想大量购入股票容易吗? “正是大赚特赚的时候,我去卖股票?” 老孙尬笑,心说还不是你让我傻的:“是,是,明白了。” 说罢,告退离开了。 这时,孙震义在脑子里算了一笔账: 这位李先生原本大约有一百亿美金的身家。 无法揣测他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几乎完全提前洞悉了《广场协议》,拿五亿美金做多日经指数,拿五亿美金做空美元,拿四十亿美金做多日股。 单是最后一项,现在一天能为他带来四千万美元的收益。 而正如他所说,华盛顿对美元贬值的预期远没有到,这是一项长期行为。 撇开股市的波动性不谈,作算他一天收益地四千万——或许还不止呢,他还有两手做多和做空的操作。 那么一个月,就是十二亿! 一年是一百四十四亿! 不到三年,加上他原本的财富,就会超过现在的山姆·沃尔顿。 《福布斯》不久前发布了本年度榜单,山姆·沃尔顿家族以五百亿美元,富甲世界。 哦不不不! 孙震义陡然瞪大眼睛,想起另一件事,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这位李先生手上,还握有日苯最多的地皮! 日元在暴涨,地皮只会涨得更猛! 咕咚! 孙震义喉结滚动,蓦地生出一股自豪——他现在到底和一个什么大人物,坐在一起啊。 李建昆伸了个懒腰,似乎赚了钱心情不错,才愿意多看孙震义一眼: “我现在对你的能力表示怀疑,不过你这个人,有一点我还是蛮欣赏的——诚实。 “再给你一个机会,替我做事,不然滚蛋。” 孙震义表情挣扎,他毕竟不是未来的他,只是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小青年,当下面临一个艰难抉择: 他固然不想屈之人下,可这人,他不是一般人呐。 他是这个星球上,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 追随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从此一片坦途。 拒绝他,首先将面临无法偿还的二十亿日元的债务问题,其次,他或许要再花四五年时间,去完成初步的原始积累。 要不要做自己? 渐渐地,孙震义眼神坚定起来…… “琢磨啥呢?” 李建昆又变成了浮躁轻狂的那一面: “这事儿很难抉择吗? “你是不是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创业,将来会达到什么什么样的高度? “说实话,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 “左右现在坐等收获,也没什么事,我就陪你玩玩。 “你刚才是想说,那笔二十亿的贷款,还不上了对吧? “行,暂时不用你还。我还帮助你创业,你把你的创业点子,搞个企划书拿过来,量你也没什么大手笔,我给你出资,把速度提到最快,看看最后能不能成!” 李建昆一副玩兴大起、气死了老子的模样。 孙震义双目圆睁,心想,这世上居然有脾气如此古怪的人?不过转念,他又想到,历史上多半大人物,脾气都很古怪,也就释然了: “您、说真的?” 李建昆高他两个头,居高临下蔑视道:“我需要骗你?” 孙震义连连致歉,然后抬起头,眸子里精光四溢,振奋道:“我一定会干出一番成绩,让您、好好瞧瞧。” 不,你屁都干不出来…… 李建昆早有预计,今天这出戏,仍然不够驯化孙震义。 当然,作用也是有的。 他接下来的这手,叫作“七擒七纵”。 诸葛亮用在孟获身上的那招。 不怕孙震义心气儿高。 这一招专治犟货。 (本章完) 第925章 七擒七纵,世界首富的崩溃 李建昆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份商业企划书。 孙震义哈着腰戳在旁边,心里高低有点忐忑,不是对他的创业计划缺乏信心,而是担心对方找由头,不给钱…… 谁知道他那的是不是气话? 甭管自己的预算对他来说,算不算回事,但放在社会上购买力还是相当不俗的。 事实上正常来讲,越有钱的人越不会乱花钱,他们目的明确,习惯使然,钱花出去一定要创造价值。 砸钱让一个人去创业,并且笃定他肯定会失败,等着看戏这种事儿,本来就有点不可理喻。 这个年纪的孙震义,对于自身价值,可没有一个清晰认知,顶多是自命不凡。 李建昆想笑不好笑,心想历史诚不欺我: “办杂志?” 孙震义认真点头,正色道: “我之前做的是软件批发生意,这个创业计划的构想,是来自失利中吸取到的经验。” 他顿了顿,盯着李建昆: “相信您也不会质疑,一种比人脑更聪明的东西,一定会有未来对吧。” 李建昆耸了耸肩:“所以?” 孙震义继续说道:“我的软件批发生意失败,归根结底在于用户群体太少,计算机远远没有普及。 “但在经营的过程中,我发现人们对于计算机这种新鲜事物,其实是很感兴趣的。 “所以我认为,创办一份向人们普及、并且能带来新鲜感的计算机杂志,肯定会非常畅销。 “同时这也会为我今后的事业,打下良好基础。” 在孙震义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创业计划。 连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也说过,通过尝试看来,目前搞软件事业为时过早,劝他往后退退。 孙震义还有一句话没说:此举对于信息时代的发展,和整个社会,都大有裨益。 算得上一个伟大的企划。 他信心百倍,且充满热情。 啪! 李建昆把企划书撂在玻璃茶几上,撇撇嘴说:“你会失败。” 孙震义虽然没有怼回去,但表情中明显写着不服气。他想,开始找由头了? “预算五十万美金是吧?” 孙震义颔首。 “我给你一百万,一个要求:快!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孙震义睁大眼睛,有句话他是绝不敢说出来的,他想,这人怕不是有病? 震惊之余,他激动万分:“您放心,资金这么充足的情况下,速度会非常快!” 办份电脑杂志,不难,这一块在市场上几乎是空白,素材他有的是。 无非是找刊印公司进行排版、印刷、包装……弄出产品。 然后营销、推向市场。 其实他预算的五十万美金,已经十分宽裕。 一百万美金……保管像坐火箭一样。 …… …… 前世,思科业务部负责人彼得·克拉克,曾如此评价孙震义: “他不像慢条斯理的日苯人,倒像剑及履及的行动派。” 半个月后。 孙震义创办的专业电脑杂志《Oh!PC》问世。 在刊印公司制作产品的过程中,他已经向市场上投放了数十万美元的广告—— 他一向认为,任何涉及产品销售的项目,营销都是重中之重。 另外,尽管早前的软件批发业务没干成,但终究没有白干,他和日苯四十二家专卖店,和九十四位软件从业者,有过业务往来。 这是一个现成的销售网络。 《Oh!PC》发布当天,孙震义在租赁的软件银行公司的办公地,精心筹备了一场订货会。 生意伙伴们非常赏脸,几乎全部到齐。 这与他虽然生意失利,但独自揽下所有债务,没让任何合作伙伴亏钱,脱不开关系。替他积攒了良好的信誉和口碑。 订货会气氛热烈。 经销商们拿货踊跃。 孙震义准备的第一批五万本杂志,短短两个小时不到,被订购一空。 这使得孙震义意气风发,当晚带着为数不多的公司职员,举行了团建,贪多了两杯,酒桌上,他带着几分不服气,说了些令职员们云里雾里的话: “我承认他是个罕见的奇才。” “可没有人能够一直是对的。” “他做大生意的,瞧不起小买卖很正常,但他未必懂小买卖。” “经销商们订货这么积极,说明什么?大家都看好《Oh!PC》。这么多业内人士的眼光,还不及他这个外行?” “他过份骄傲了。不过也能理解,年轻嘛,呵……” 隔日,孙震义待在公司,除了安排工作,让职员们继续策划活动,或跑市场外,耐着性子等到黄昏时分。 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却没有丝毫饥饿感,神情亢奋的他,坐在简易办公室里的原木色桌台旁,开始挨个给经销商们致电: “秋山君,您好,问一下,《Oh!PC》今天销售得怎么样?” “哎,不太理想啊,翻的人多,买的少,只卖出两本。” “啊?” 孙震义脸上的笑容僵住。 … “星野君,准备下班了吧,辛苦了,我想问一下,《Oh!PC》今天销售情况如何?” “您快别提了,只卖出一本……” “什么?!” 孙震义嘴角抽搐。 … “雪奈女士,您好您好,工作一天您受累了,我想问问,杂志在您那边今天销售得怎么样?” “哎呀,震义君,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好卖啊,根本无人问津,一整天连一本都没卖出去。我可拿了一千本货呢,摆满一个货架,看来得撤掉了……诶?掉线了吗,震义君,你在听我说话吗?” 孙震义额头见汗,脸色惨白。 …… …… 李建昆打量着满脸倦容、眸子里布满血丝,好像一个月没睡觉的孙震义。 遂对老孙说:“给他来杯咖啡,提提神。” 很快,老孙喊来一名职员小姐姐,送来两杯咖啡。 孙震义接过后面的那杯后,说了声谢谢。 他没有喝咖啡,把套杯轻缓地放在玻璃茶几上,抬头望向李建昆: “李先生,这笔钱算我欠您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还给您,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李建昆上下审视着他:“你好像很不甘心的样子。” 孙震义:“我犯了两个错误。” “哦?” “第一,我没有找准我的客户群体,杂志设计、尤其是封面,缺乏吸引力; “第二,我忽略了普通民众对计算机、几乎为零的了解程度,杂志里面的内容,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深奥了。” 李建昆顺着他的话问: “所以如果还有机会,你打算怎么做?” 孙震义诧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继而,浑浊的眸子里掠起一抹精光,说话的音量明显提高几分,速度也加快了: “我准备再创办一份杂志,定位好我的客户——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群体;把杂志的内容简单化,至少在初期,做到真正的科普。 “并且,我还有一个……很好的创想。” 孙震义越说越兴奋,他本来想用“无与伦比”来形容,丝毫不在意把创意泄露给李建昆。 人家不可能抢他的点子。 这种级别的大佬,根本不屑于做这种小生意。 李建昆随意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孙震义两眼泛着光: “我准备打造一种新时尚,不仅要让年轻人接纳我的杂志,还要让他们以看我的杂志、来标榜一种新兴人类的身份。 “对于个性张扬、特立独行的年轻群体来说,这种新时尚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这份杂志,必定畅销!” 李建昆又追问几句,了解清楚他的大致创意后,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泼过去: “你还是会失败。” 孙震义:“??” 他不信! 他自认,已经吸取到这一块儿的所有失败经验。 脑子里的这份杂志,他无论从哪个角度设想,都没有不受到市场追捧的可能。 李建昆露出玩味的笑容:“我期待你下次一副更惨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区区百来万美金,这比赚到这些钱,更让我愉快。 “来,继续。” 甭管孙震义心里想怎么骂他,但是脸上振奋不已:“好!这回,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他把失望二字,加了重音。 李建昆:“呵呵。” …… …… 同月,孙震义创办的另一本杂志,《Oh!MZ》问世。 “MZ”在这个年代,还是一种非常超前的概念。 在后世的日韩,会成为一个通俗用语。 他们通常把一九八一年至一九九四年出生的人群,称作“M世代”。 把一九九五年至二零零四年出生的人群,称作“Z世代”。 MZ人群的特点是,从小便生活在充斥数码产品的环境中,能娴熟地使用电子科技、信息技术、机动装置等。 这就是孙震义想要打造的新时尚。 于是,《Oh!MZ》这本杂志,从整体设计上都偏向年轻化,同时内容不仅仅局限于科普性的计算机知识,也包含一些电子数码相关的信息。 这份杂志除了产品不同,营销方面,孙震义采取了相同的操作。 《Oh!MZ》很快出现在日苯不少书刊商品,以及电子产品专卖店内。 销量……感人。 第一天,全东京共卖出一千一百一十二册。 第二天,八百七十四册。 第三天,五百二十二册。 第四天,两百…… 月底,经销商们大量退货,两份杂志一起退,退货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软银现在租赁的办公地,只是一个老破小写字楼的三楼、占地不超过两百平方的空间,根本没有地方再放下这么多杂志。 现在,站在一家废品回收站的操作间门口,望着一本本崭新的杂志投入巨大的机器,被锋利的刀刃组粉碎成纸片,孙震义滴血的不是心,而是他的灵魂。 他再次失败了。 做过充分思考的、自认为完美绝伦的创意,又一次惨败。 被李先生一语中的。 为什么? …… …… 李建昆看着眼前仿佛丢了魂儿样的孙震义。 知道只是随意一嘴“伱会失败”,还不足以让这个犟货心服口服。 孙震义今天过来,主要目的,肯定也是寻求一个答案。 李建昆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 “第一本《Oh!PC》杂志的失利,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也意识到问题。 “第二本《Oh!MZ》杂志……我只能说,你异想天开了。 “诚然,你的概念不错,想法很好,如果实现了的话。 “问题是,仅仅通过一本全新的杂志,试图去教化一个年轻群体,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建昆自顾自点上一根七星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白雾: “纵观社会,无论什么时尚、风尚的形成,都离不开两种特性: “1、偶然性。比如喇叭裤,这种脱胎于水手工作服的裤子,没有人曾想到,它会受到后世年轻人的热捧。 “2、强力造势。一种时尚,确实能被造就,但如果没有偶然性掺杂其中,就需要海量的投入,这或许包含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以及漫长的时间。”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孙震义问: “所谓的奢侈品牌,是怎么来的?” 孙震义睁大眼睛,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 他嘴角露出惨笑,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失败的原因,人家不假思索地张口便道出来了。 差距太大了。 尽管是同龄人,但是他和这位李先生,无论是从智慧还是商业眼光上讲,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是他太弱吗? 不,他还在大学期间,便挣到两百万美金,并创立了一家公司,回到日苯后兑给了合伙人,又入账两百万美金。 几乎人人都夸他是个商业天才。 只是,对方太强了! 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屡战屡胜,但是这位李先生,仿佛从不会失败。 不似人类…… 孙震义红着脸说:“这两次创业失败的钱,加上那二十亿日元,都是我欠您的,我会——” “哟哟,不信邪是吧?” 李建昆哈哈大笑,仿佛真的很享受这种事儿,抬手指向孙震义: “来,老子陪你好好玩,继续!” “您——” “闭嘴!干就玩了,你现在这个鸟样,我看死你,创什么业都不会成功。” 蹭! 这话说的,孙震义挺斯文的一个人,也弄得邪火直冲天灵盖。 继续就继续,出钱的都不怕,他光脚的怕个毛啊。 …… …… 这一回,孙震义格外慎重,没有贸然行动。 一个人把自己关在租住的公寓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 他认为,以往失败的经验,一样很宝贵,先不提金钱和时间,那都是心血换来的惨痛教训,可以避免他重蹈覆辙。 所以,稳妥起见,他不得打算冒险涉足一个新行业。 软件是决计不能搞了,时间点不对。 他仍然打算创办杂志。 这次,他干脆抛开了计算机领域,乃至于电子领域,瞄中了只要是个人、都会干的事——购物。 “出关”后,孙震义又做了几天的市场调研。 民众们在日元逐渐增值的过程中,购物的欲望愈发强烈,几乎每家商场内都人满为患。 他还特地跑到西友百货一号店里,泡了一整天,观察人们的购物行为。 他发现,在这个商品更新日益加快的年代,人们往往对某种新商品缺乏足够的了解,甚至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想找商超的服务人员咨询吧,往往服务人员太少,很难顾及到每一位顾客。 这和孙震义设想到的情形,如出一辙。 他打算创办一本购物指南杂志。 和各大商超合作,把他们近期要上新的主要产品,整合到一本周刊杂志上,包含这些商品的价格、功能、材质、构造、特点等等。 让消费者看过他的杂志后,便心中有数,想卖某件商品,直奔商品所属的商场即可。 这样一来,除了售卖杂志的收益外,他还会多出一项营收—— 等日后杂志做起来,向各大商场收取广告费。 一个生意,赚两份钱。 商业企划做出来后,孙震义又试着从各个角度去挑刺,想要找出失败的可能。 没有。 完全找不出。 这份杂志及人们所需,面对的客户是每一个会购物的人,客户群体涵盖了日苯所有家庭,和所有识字的人。 怎么可能不大卖? 万事俱备后,孙震义拿着几经易稿的商业企划书,来到银行,找到了李建昆。 还是前几次的那间办公室里,李建昆从他手上接过企划书,上下瞅瞅他: “你又有信心了?” “……” 孙震义坚定点头。 李建昆翻开企划书,一目三行看过去,半晌后,笑着摇头:“你会败得更惨。” 孙震义:“???” 该说不说,他心弦猛地一跳。 接着嘴角翕合,欲言又止。 李建昆表情玩味:“至于为什么会失败,我现在是不会告诉你的,不然我去哪儿找乐子?干吧,一点小钱而已,值当。” 孙震义:“……” 有天下第一怪人榜吗? 他举二十根指头投这家伙上榜。 不过说来奇怪,这位李先生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孙震义并不怨恨他,只是不服气被他看轻。 干! 干出成绩,啪啪打他脸! 孙震义心里恶狠狠想着。 …… …… 经过一段日子的悉心筹备,每个环节孙震义都亲力亲为,他的购物指南杂志——《TAG》,问世。 这次的营销模式有所不同。 除了打广告,向各大书刊店铺货外,孙震义聘请了一大批勤工俭学的学生,组成一支支小队,跑到合作的商场外面搞地推,见人发传单。 如果客户有意向,当场便可以买到《TAG》。 晌午,阳光正好。 西友百货一号店门外,穿上绿色小马甲的孙震义,和几名雇佣的学生站在一起,尽管年纪相差不大,但还是显得格格不入,毕竟有点秃…… 是的,连这个环节,他都亲力亲为。 “您好阿姨,这是一份购物指南杂志,上面有各大商场的上新信息,方便您购物,买到心仪的商品,还节省时间……” 一名女学生十分投入,积极向路人推销,礼仪得体,笑容甜美。 孙震义决定到傍晚日结时,多给她一份奖金。 被女学生推销的阿姨停下脚步,接过宣传单,取过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观看。 孙震义心想,她肯定会购买杂志。 这时,阿姨把宣传单递回给女学生,略带抱歉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不需要。” 孙震义:“?” 你怎么能不需要呢?这话他差点没脱口而出。 站不住了。 他嗖嗖跑上前,先鞠了一躬: “阿姨——” “等下,你多大年纪啊,叫我阿姨?” 孙震义感觉自己犯了个错:“二十八。” “我看你像四十八。”阿姨轻哼一声,拔腿便走。 “姐姐,姐姐!” 孙震义立马改口,追上去,面对脸色稍霁的阿姨,卖力推销起杂志,然而,结果并没有比那名女学生更好。 他仍然不放弃: “您看哈,拥有这本杂志,各大商场的上新一目了然,讲真的,现在商品五花八门,有些仅从外观上,咱们都未必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多方便不是? “杂志也不贵,却能让您卖到想要的商品的同时,替您节省许多宝贵的时间。” 阿姨掏钱了。 孙震义大喜过望,尽管只是一张毛票子,但意义非凡。 阿姨买了一本《TAG》后,临时,不忘说道:“我买这本杂志,纯粹是被你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真不需要它,我的时间一点都不宝贵。” 阿姨说罢,款款离开。 孙震义:“……” 傻了,懵逼了。 好容易推销出去一本杂志,竟然是……来自于施舍!! “您站住!” 在阿姨错愕的表情中,孙震义走上前,还给了她钱,取回了杂志。 阿姨:“……” …… …… “失败了? “又遭打击了? “行吧,别这样直勾勾盯着我了,告诉你原因吧。” 李建昆一脸乐呵,这表情倒也不全是装的,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真体会到了乐趣。 尤其是瞅着孙震义,这副蓝瘦香菇的模样。 “首先,在企划书里,你写道你这本杂志的客户群体,几乎涵盖了所有日苯人,这是一个判断失误。你把你的杂志想得太神了。 “没有多少年轻人会要你的购物指南,以他们追逐新鲜事物的见识,以及理解能力,得多么抽象的商品,才能让他们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用的? “这本《TAG》真正的客户群体,是有些岁数的家庭主妇。 “你同意吗?” 孙震义呆呆戳在沙发旁,没有入座,实在……没脸。 他点了点头,现在想想确实如此。 不过他又很费解,比如说,早前在西友百货一号店门口遇到的那位阿姨,她不正是“有些岁数的家庭主妇”吗? 可是为什么那样推销,她仍然提不起丝毫兴趣呢? “其次,你的理念主要是:通过这本《TAG》杂志,详细地向人们介绍新潮的商品,让他们不至于走进商场里,看到陌生商品一脸茫然。” “还有一点,”孙震义补充道,“这样他们有需求,就会去目标商场购买,不用绕弯路。”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说白了,其实这两个理念是一致的,都指向一个愿景:替人们节省时间。” 孙震义嗯嗯赞同。 他想,节省这么多宝贵时间,还不值五百日元吗? 《TAG》的售价为五百日元,约合两美金。 以日苯的消费水平来说,那么厚的一本杂志,真心不贵。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问题是,你确定这些‘有些年纪的家庭主妇’,她们的时间真宝贵吗?” 孙震义:“!!!” 蓦地,他想起西友百货一号店门外,那位阿姨的话——我的时间一点都不宝贵。 当时没细想…… 李建昆接着说道:“这样年纪的家庭主妇,先不提他们的丈夫是否退休,儿女肯定不常在身边,她们的日常生活里有什么?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孙震义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她们有大把时间。” 李建昆缓缓说道:“逛商场,是她们难得的外出休闲时光,你却想把她们的这份美好时光剥夺走大半?” 孙震义的身形晃了晃。 “你就算不懂其他,总应该知道:爱好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她们永远不会嫌累。” 孙震义两眼发黑。 “再说什么新潮商品吧,你以为生产商和商场,为什么不搞个详细的产品介绍。 “你难道不知道,发现新鲜事物,并解密清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这是人们逛商场时的一个重要乐趣。 “你却要剥夺走人们的乐子——” “别说了!”孙震义陡然大喝,矮小的身体沿着沙发一侧,滑向地面。 李建昆够头瞅了两眼,看模样是……崩溃了。 (本章完) 第926章 小弟 新公司 李建昆坐在沙发上品着茶,绝对不去打扰孙震义的崩溃。 要崩嘛,就让他崩得彻底点。 安慰? 不存在的。 这家伙如果还不信邪,李建昆不介意继续陪他玩几次,把七擒七纵在字面意思上玩满喽。 反正也不浪费李建昆什么。 无非掏几次荷包。 一次百来万美金,即使七次玩满,不过七百万美金,却有越来越大的概率,把一个未来的世界首富,驯化成小弟。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李建昆为什么如此笃定孙震义,现在无论怎么创业,都无法成功呢? 不是他会算命,也不是他的眼光有多么毒辣。 而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告诉他的。 和几乎所有创业者一样,二十几岁的孙震义,固然有股子聪明劲儿,比如捣腾出世界上第一款翻译器,卖给夏普公司,赚了一笔。 他倒是不缺搞钱的能力。 但搞钱和创业,是两码事。 在他想干出一番事业,把软银做大的时候,走过许多弯路,几乎整个八十年代,他都在碰壁。 他的真正发迹,在九十年代初期,赶上了互联网通讯最早的风口。 所以老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 时代的浪潮没有卷到你脚下,再牛逼的人,通常也会面临怀才不遇的局面。 天纵奇才于诸葛亮,二十七岁之前,仍在结庐隐居,过着“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布衣生活。 姜子牙八十岁仍无所事事,成日在河边钓鱼。 历史早就告诉了我们这个事实: 每个人的成功,都需要至少一个契机。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正常人的智商在一百左右,所谓天才不过高几十,只是有些人等到了他的机会,有些人没等到;有些人抓住了,有些人错过了…… “我真的这么没用?” 孙震义坐在木地板上,无比沮丧,喃喃自语。 得,怀疑人生了……李建昆放下玻璃茶杯,投去怜悯的目光: “反正、不算有什么大用。” 唔! 孙震义喉咙一甜,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李建昆还怕打击死他啊,继续补刀: “怎么样,现在还认为自己有多么不凡,此生经商,必定有一番大作为吗?” 孙震义嘴角泛起浓郁的苦涩。 连创办杂志,这么小的生意,他都没有干成,并且连续失败三次! 他现在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创业,大学期间成功了一次,纯属偶然。 刀子又来了: “真别觉得少了你,是地球的损失。事实上,每个人在某个阶段,都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人,是那么特殊。 “最后呢,撞得头破血流,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才肯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李建昆仿佛一位人生导师,循序善诱: “这人呐,贵有自知之明,尝试过,努力过,要从失败中看清自己,及时更正人生的方向,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老实讲,你不合适创业……” 果然!孙震义心想,对于他的毒辣眼光,已经不疑有他。 未来的世界首富,被彻底带偏了…… “不过呢,你这人优点还是有的。” 李建昆慢条斯理地说:“擅交际、诚恳、做事利索,执行力很好。” 他顿了顿,盯着孙震义: “你不觉得这些特质,更适合干别的事吗?” 突然被夸……在这种糟糕心境下的孙震义,不亚于吃了一颗人参果:“替您办事?” 李建昆撇撇嘴:“咋了,委屈你啊,通过这三次创业,哦不对,四次,你也看到了你的那点能耐,继续这么下去,年过半百伱也未必有什么成就。” 李建昆顿了顿,看似扯出一个题外话: “你认为鹤田中村现在如何?” 真是的!孙震义睁大眼睛,虽然他早就想到,但和小道消息传的一样,都只是猜测罢了。 他想,如今的鹤田中村,那可是个大人物。 钱肯定不缺。 作为全日苯拥有地皮最多的企业、明面上的老板,名声在外,妥妥的上流人士,走到哪儿都是一尊大佬,无人敢不重视。 且随着日元升值,地价水涨船高,他的份量也会与日俱增。 比起绝大多数自主创业的老板,不知风光多少倍。 孙震义心想,其实,也不错的…… 他了解过鹤田中村这个人,尽管现在备受打击,但他仍然心高气傲地认为,他要比鹤田中村能力更强。 也就是说,如果替李先生办事,他有希望达到比鹤田中村更高的高度。 “如果、我追随您,”孙震义谨慎地询问,“您打算让我做什么?” 他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并确认两个信息: 1、李先生想让他做的,是不是他感兴趣的事。 一个人做感兴趣的事,是种乐趣,反之,则是痛苦。 2、李先生会不会重用他。 这自然很关键。 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选择。 “高新行业。” 李建昆说:“你之前说的一句话,我倒是很赞同——一种比人脑更聪明的东西,必然会有未来,不仅如此,我认为科技进步是社会发展的第一推动力。 “日苯当下的科学技术,尤其是电子科技方面,在世界上数一数二。 “事实上,我名下也有不少电子科技公司,这个你以后会知道。但我仍然有想在日苯创办科技公司的想法。 “这就需要帮手。 “我也不瞒你,我派人调查过你,常青藤大学毕业,有过还不错的发明创造,创办软银公司,本身也想从事电子科技行业。 “所以我认为,让你去干这件事,应该蛮适合。” 孙震义追问:“那我会是什么职务?” 李建昆:“什么什么职务?高新行业在任何国家、外人都难以触及核心,当然是以你的名义注册公司,你是老板呀。 “不过前提是,你要赶快入日苯籍,不然这事儿后续没法干。” 老板! 孙震义眼神明亮,没有其他问题了。 李先生的眼光一如既往毒辣,的确,他对电子科技行业格外感兴趣。 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能当老板,尽管只是明面上的,但也仅仅只在一人之下…… 有庞大的资金支持、背景、靠山……犹如神助。 在一人之下,又如何呢? 北原苍介和吉野英士这些享誉商界的大佬,上头不一样有人?还更多…… 孙震义从地上爬起来,面对沙发上的同龄人,九十度躬身: “李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力。” 李建昆嘴角微扬:“很好。 “先去解决入籍的问题吧,我们再谈其他。 “你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关系,我可以让人帮你。” 孙震义:“好。” 平心而论,原本要不要入日苯籍,他一直有些犹豫,他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十足的认同感。 现在看来,既然在日苯出生,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临时,孙震义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转身问: “我欠您的那些钱?” “一点小钱,自己人就不用再提了。” 孙震义心头一喜,李先生是个慷慨的人,愈发觉得没有跟错人。 美滋滋离开了。 李建昆望着他矮小的背影,手指轻敲大腿,哼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 当然,他要取的不是威虎山。 更大。 …… …… 孙震义又一次见识到了李先生的能量。 尽管像他这样在日苯出生的人,也算个高学历人才,想要入日苯籍不会太困难,但仅仅两天时间办妥,仍然有些匪夷所思。 速度快到他家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坐吧。” 既然是自己的小弟了,李建昆态度自然不同,拍了拍身旁的沙发面。 孙震义心怀激动,坐了过去。 事实上,上次有许多事情没有谈清楚,比如李先生……或者叫老板,打算创办一家什么样的科技公司。 高新行业,太宽泛了。 孙震义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是现在,更想证明自己,当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建昆含笑望着他:“知道大哥大吗?哦对啦,这是港城那边的叫法。” 这两天李建昆也没闲着,熬死了亿点点脑细胞。 作为上位者,对下属人尽其用,是必须学习并掌握的一门技能。 孙震义这人的优点是什么? 其实上次,他没有说全。 说孙震义擅交际、诚恳、做事麻利,执行力好,只是表面的,孙震义这人最大的优点,恐怕连他自己现在都没有清晰认知。 是会钻营,擅于“借”,或者叫资源整合。 观他前世的事业发展轨迹就能明白。 孙震义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第一笔一百万美金,是在大学校园内,贩卖从日苯引进的一种游戏。 第二笔一百万美金,是利用名震一时的美国喷射推进实验室的资源,捣腾出一种袖珍发声翻译器,将专利卖给了夏普公司。 九十年代初,他说服美国区域网路专业公司网威,到日苯拓展市场,为了分散风险,又说服迪士尼入伙,仅仅两三年后,网威系统成为区域网路的主要标准之一,这个项目的年营收,也超过亿万美元。 这是孙震义真正发迹的开始。 网威副总裁Darl McBride曾说:“孙震义是一个可以使任何事成真的中介人。” 李建昆要做的,就是将孙震义的才能发挥到极致,为自己所用。 他打算在日苯创立一家科技公司,目的是搞到想要的技术,但这显然有难度,一家空壳公司不可能成事。 所以公司得真搞,还得有自己的产品。 他思来想去,什么玩意儿是电子科技的集大成者呢? 而且,最好要具备三个特性: 1、新鲜玩意儿,没人搞过。 2、不是什么幻想中的东西,通过推论,完全有可能搞出来。 3、市场前景可观。 这样一来,自己领个头,日苯的那些科技巨头公司,才会产生兴趣。 在这期间,孙震义的优点,能得到完美激发。 到时和那些日苯科技巨头公司利益相通,有什么技术,再藏着掖着,不太合适吧? 只要拿出来,甭管怎么拿,就有机会。 昨晚睡觉的时候,李建昆脑子里冒出两个字——手机。 孙震义虽然没听说过“大哥大”这个叫法,不过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手持无线电话对吧。” 他想,这款产品可不简单,相关技术全世界目前也没有几家公司有。 他们零起点,真能搞出来?即使耗费时间搞出来,又有优势吗? 这时,李建昆说:“咱们搞它的进阶版。” 瞎! 孙震义睁大眼睛,还进阶版…… 天才的脑子,都这么炸裂吗? 孙震义挠着头问:“它的进阶版是啥?” 即使是手持无线电话,现在都很少有人拥有。每每街头上出现一部,总能吸引无数眼珠子,绝大多数人对它尚且一无所知,更别进阶版。 他想,摩托罗拉公司有这个设想吗? 李建昆从玻璃茶几下面的挡板上,薅起一副扑克,富贵兄弟没事时玩“跑得快”用的,玩法是他教的,他却没时间玩。 面对孙震义不明所以的目光,李建昆把扑克牌纸盒,拿到耳边,做打电话的姿势: “我的终极设想,手持无线电话应该做到这么大,这么厚,这么轻巧,一只手握起来刚刚好,不费劲……” 瞎! 这怎么可能?孙震义双目圆睁。 要知道,现在的手持无线电话像块砖头似的,几公斤重。 “不现实吧。”孙震义说,“表面看,这只是一个外壳模具尺寸的问题,但如果电话要做到这么小,里面的各种零部件的体积,也要相应缩小。 “而据我所知,一部手持无线电话里,至少有上百个顶尖科技下诞生的零部件。 “这需要上百种顶尖科技,来一次……整体技术跃迁。” 像个白日梦。 李建昆瞥他一眼:“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孙震义讪讪一笑,赶忙道歉。 “这只是体积的变化。”李建昆接着说,“在功能上,我设想的未来的手持无线电话,应该不仅仅是个电话,它应该更像一部微型计算机,比如你之前搞的软件,也能在上面使用……” “!!!” 孙震义感觉自己在听一个科幻故事。 先不提这事儿有没有一丁点的可能实现,当下,他对李建昆从另一个角度,生出无尽敬仰。 他想,这是多么瑰丽的想象啊。 李先生应该去写小说…… 他倒是希望能实现啊。 可是……这也太踏马科幻了! 李建昆放下扑克牌,似笑非笑望着孙震义:“你觉得不可能?” 孙震义迟疑一下,点点头。 李建昆又问:“知道摩尔定律吗?” 孙震义愣了愣,再次点点头。 李建昆:“摩尔定律一九六五年提出来,已经得到广义上的验证,一九七五年,在一种新出现的电荷前荷器件存储器芯片中,的确含有将近65000个元件,与一九六五年摩尔的预言一致。” 李建昆竖起一根手指: “举个例子,Intel公司一九七一年上市的4004处理器,到现在仍然是市场主流,它集成的晶体管数量是2300个,按照摩尔定律,到九十年代,比如一九九七年,Intel的全新处理器上,晶体管数量将会增长到7.5百万个,等于说二十六年内,会增加三千两百倍! “这是什么概念?” 李建昆顿了顿,盯着孙震义问: “你能想象一个拥有7.5百万个晶体管的芯片,它的算力有多强大吗? “把这样的高密度集成芯片,放进手持无线电话中,又会怎样?” 孙震义有点懵了。 摩尔定律确实被证实,一般人,包括他,平常可能不会往这方面想,但其实科技的发展速度,日新月异,超乎人们的想象。 李建昆补充道:“而芯片,几乎是电子科技中最难公关的技术。 “它的发展都如此迅猛。 “其他的手持无线电话需要的零部件,又有什么不可能?” 李建昆容他思索片刻后,问道:“现在还觉得我的设想,不可能实现吗?” 孙震义眼里泛着光:“好像……有点可能了。” 李建昆摊摊手: “我刚才说过,这是终极设想,也是新公司未来的努力方向,咱们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沿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但凡把现在的手持无线电话‘瘦身’一半;但凡把机械按键取消,把屏幕弄大点,搞成触摸式的,都是巨大进步,也不可能缺市场。” 孙震义神情振奋,这个创业项目,他喜欢! 同时内心的钦佩之情更浓,他想,李先生有今日今日的成就,凭的可是真功夫。 这是多么伟大的创意啊! 把手持无线电话的按键取消,屏幕弄大,搞成触摸式的……全世界还有其他人,想过这个问题吗? 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或者说创造力! 他忽然觉得,往后的日程都满了,有好多事可以做。 他喜欢这种充实感。 孙震义表情亢奋:“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海量投入,还要争取到相关科技巨头企业的合作。” 李建昆暗笑,心想,你懂得怎么做就好: “钱不是问题。” 这事儿,孙震义真信,主要是要他的这句话。 现在,孙震义愈发斗志昂扬了。 这时,李建昆补充说:“投入是必然的,为了加快进程,我们有必要收购一些高科技企业、高新技术,挖来一批顶级人才。 “另外,对于那些我们需要他们的技术,但又收购不到的科技巨头公司,如果以后开展合作,我对你有个要求。” 孙震义:“您说。” “学习他们,任何先进技术,我们都需要尽量做到自己掌握,不至于以后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的事,从而受制于人。” 这话,倒没毛病,但孙震义很惊诧:“如果是这样的话,投入可就……无限递增了。” 开玩笑,哪家科技巨头企业的核心技术,不是拿动辄亿万资金砸出来的? 还要都尽量掌握…… 需要投入的资金,难以估量。 或者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李建昆也没指望他能百分之百做到、把日苯的高科技薅干,能薅到一种,就是赚。他瞟一眼孙震义说: “要你投钱吗?” 孙震义:“……” 当我没说。 他不也说了嘛,尽量,我尽量就是。 孙震义忽然又兴奋起来,李先生决定大干一场,而他是公司负责人啊,某种程度上可以这样说——是在他身上投资,这是大好事啊! 现在,公司的定位和目标,都有了。 孙震义迫不及待问:“那咱们公司叫什么?” 众所周知,李建昆是个取名废柴,他没事时琢磨,倒也想到一个自认还不错的名字,是个单词,叫“Redefine”,意思是“重新定义。” 有点格调和内涵不是? 但他转念一想,咱这家公司是做手机的,尽管创建它的初衷是薅羊毛,但公司搞也是真搞,以后手机生产出来,难道叫……重新定义手机? 不伦不类的。 李建昆把这件事儿说给孙震义听了,然后问:“你有什么想法?” 孙震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按照他的立意延伸之后,脑子里灵光乍现:“要不然叫……‘标准’?” 标准科技公司。 标准手机。 雾草~ 李建昆睁大眼睛,这名字,很踏马取巧啊。 往后甭管哪家手机制造商,产品做的没咱们家好,那都是渣渣,达不到标准…… 此事再次验证,李建昆是个起名废柴: “不错!” 孙震义欣喜不已,你看,公司名字也是他取的,这和咱自己的公司有啥区别?就算是自己创办公司,规模但凡大点,肯定也要拉投资人。 公司名字也定下后,李建昆出了趟办公室。 等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份文件。 提前备好的,只差填字。 一份是从东京法务局,也就是日苯的工商局,搞来的一套公司申请文件表。 一份是借款合同。 孙震义接过后,盯着借款合同,欲言又止。 李建昆解释道:“没让你借,借款方填‘标准科技公司’,我先批给公司一百亿日元。” 虽说自己的钱全砸在日苯股市和不动产里头,但要用个千八百亿日元的,李建昆倒也不缺。 名下的两家银行可不是摆设。 孙震义眼神里有些异样,却也生不起脾气,明白这是李先生掌控他的手段—— 公司发展的每一元资金,都是从李先生的银行借的。 并且有高额利息、滞纳金等等费用。 反正只要公司不上市,财报也不需要对外公开。 那么假如某一天,自己想要反水,李先生就可以收回公司资产。 孙震义倒是能理解,这么大的投入,没点把控反而说不过去,只是…… 李建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用心办事的人,不会被亏待。” 蓦地,孙震义又想起鹤田中村。 遂恢复激情,咧咧嘴道:“明白!” (本章完) 第927章 不能错过的机会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 在手握一百亿日元启动资金的情况下,再加上孙震义的执行力,标准科技有限公司很快成立了。 公司本部位于涩谷的中心城区,一幢三十二层的高端写字楼内。 与此同时,软银公司被注销,成为过去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对于李建昆来说,这算得上对世界的一次重大改变,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没有人能够预料。 比如,阿里巴巴会不会没有了…… 李建昆也不愿去多想,他寻思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往后如果留意到那个叫马芸的小子,他投点钱就是。 有一说一,孙震义是个满身鸡血的家伙,办事效率非常高。 一顿招兵买马、初步把公司的摊子支棱起来后,便开始着手“蛇吞象”,这几天已经向李建昆反馈了好几家科技企业,有意把它们拿下来。 同时,孙震义也在企图收购某些公司手上的技术、挥着大锄头到处挖人才。 这天,孙震义再次来电,向李建昆汇报工作情况,末了,他不经意地询问: “李先生——” 值得一提的是,和鹤田中村一样,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孙震义对李建昆也是这样的称呼。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怀疑他俩的关系,或者……又踏马被人监听电话,李建昆的身份完全可以说成是投资人。 不会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 “您觉得光刻胶的技术,咱们需不需要?” 蹭! 银座大平层里,原本慵懒躺在沙发上的李建昆,直接跳起来,吓了旁边给他削苹果的冉姿一大跳。 李建昆握紧白色话筒,喷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上次怎么说的?我们要尽量掌握所有的核心技术! “手持无线电话里要用到芯片吧?要用芯片自然离不开光刻胶。” 他顿了顿,声音甚至有点颤抖起来: “有光刻胶的技术可以拿下来?” 李建昆心想,老子愿意为此砸锅卖铁! 甭看光刻胶本质上就是一种胶水,但这玩意儿是芯片制造中最不可或缺的材料。 三星的CEO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光刻机缺少了光刻胶,那么光刻机就是一堆废铁。” 在一块芯片的制造中,光刻胶成本要占到百分之三十,用在重中之重的光刻环节,耗时最多,工艺难度最高。 不同于其他的许多芯片耗材。 比如晶圆,特区研究院那边,由于林兰瑛女士的加入,已经攻克技术难关。 又比如光掩膜版,李建昆在港城收购的老牌胶卷厂,能够做出简单的光掩膜版,有这个基础,或者说方向,可以加大成本继续研发。 等等。 光刻胶,咱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或许经过漫长的时间,能够研发出来,但是其中的时间成本,李建昆和他大框架已成型的芯片事业,都等不起。 电话那头,孙震义咂舌,心想小到这么一种材料都要吗,他只是随口一问…… “我得到个消息:东京工业大学出了项光刻胶方面的研究成果,好像吸引了不少业内公司关注。” 李建昆的眸子亮得吓人,不过孙震义看不见。 暗吸几口气、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后,李建昆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震义啊,光刻胶是个垄断性的材料,有这个机会,咱们也不能放过。 “想要把公司打造成一个科技巨头企业,不能只把视野局限在咱们的目标产品上,技术这种东西,尤其是垄断性技术,多多益善。 “咱们以后未必不能弄个芯片厂啊。 “这事儿还蛮重要的,你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马上打听清楚,再向我汇报。” 孙震义在电话那头笑了,再没什么疑虑,李先生想把标准科技干得越大,越符合他这个负责人的心意。 反正又不用他掏钱。 谁还会嫌自己管理的摊子大? 当即应下来,表示自己立刻去办。 挂掉电话后,李建昆仍止不住心潮澎湃,他看了眼冉姿,从她手上接过削好皮的苹果,咔一声,咬下一大口: “嗯,真香。” 冉姿俏脸微红,不知他是说苹果呢,还是说她。 她今天换了款新香水。 …… …… 东京工业大学,又有着“日苯理工科大学之最”的美誉。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行驶在校园内,望着窗外秋风瑟瑟、枯叶在路面上打着旋儿,朝气蓬勃的年轻男人欢声笑语从人行道上走过。 李建昆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回到燕园。 想起了许多青葱往事。 嘴角不自觉弯起,露出一种如今已很少出现在他脸上的、质朴而纯真的笑容。 也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汽车开到了哪儿,直到旁边的孙震义说“到了”,李建昆才回过神儿来。 哗啦! 两人带着穿休闲西装、仿佛同行的工作人员的富贵兄弟,下了车。 面前是一栋三层小楼。 孙震义解释说,田中隼人的办公室和研究所,就在这栋楼里面。 此人是东京工业大学的明星化学教授,他负责的田中研究所,孕育出不少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一行人上楼。 还没见到田中隼人时,先遭遇了一个门槛。 孙震义没有预约,被一个女秘书拦下来。 事实上,孙震义预约过不止一次,但这边的所有回答,都是田中教授没有时间。 或许是真没时间。 或许,只因为他孙震义没什么名气,包括新创立的标准科技公司也一样。 今天过来,不是他等不及了,而是李建昆等不住。 “您看,我们来都来了,还请一定让我们见田中教授一面……” 孙震义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厚脸皮,他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着伴手礼。 这个女秘书,三十来岁,事实上也是这所学校的一名青年老师,哪是他的对手? 分分钟败下阵来,拎着精致的礼物手袋,一阵为难说:“田中教授在是在,不过他真的很忙,上午还有访客,我去汇报一下,至于他愿不愿意见你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孙震义躬身道谢:“请把这个带给田中教授。” 说罢,又递上一袋伴手礼。 女秘书:“……” 读书人终究脸皮薄,即使礼物他们或许并不在意。 五分钟后,李建昆和孙震义在一间由于书籍太多、略显拥挤的办公室里,见到了田中隼人。 此人的年纪,比李建昆想象中更大。 一头银发,脸上满是褶皱。 按照日苯现在的法令,肯定已到了退休的年龄。 田中隼人从窗台边的案台上起身,合拢一本厚厚的资料,一边摘掉老花镜,一边邀请二人在靠墙的木艺沙发上落座。 孙震义适时上前呈送名片,并抬手向旁边作介绍: “我的朋友李先生,国外来的,久仰田中教授大名,一起前来拜会。” 李建昆用英文打招呼,田中隼人也用英文回应了,他知道这是番客套话,对于李建昆的身份毫不在意,甚至是孙震义的身份。 三人都在木艺沙发上坐下后,田中隼人直截了当说: “科技公司的人,应该也是为ArF光刻胶技术来的吧。” 李建昆:“!!!” 他险些没有惊呼出声。 居然还是ArF光刻胶的技术? 来之前他都没敢指望。 至于说让孙震义打听消息,倒是打听到一些,但对于光刻胶,孙震义的了解很浅显。 必须拿下!李建昆在心里说。 什么叫ArF光刻胶? 说白了,就是匹配配置了ArF激光光源的光刻机、使用的光刻胶。 华夏硅谷公司研制出的第四代光刻机,使用的正是ArF193nm激光光源。 光刻胶和许多产品一样,也有多种款式,不同的光刻机,需要匹配不同的光刻胶使用。 光刻胶按照显示的效果,可分为正性光刻胶和负性光刻胶—— 如果显影时未曝光部分溶解于显影液,形成的图形与掩膜版相反,称为负性光刻胶;如果显影时曝光部分溶解于显影液,形成的图形与掩膜版相同,称为正性光刻胶。 根据波长,又可分为: G线光刻胶(436nm)。 I线光刻胶(365nm)。 KrF光刻胶(248nm)。 ArF光刻胶(193nm)。 以及后世第五代光刻机上用到的EUV光刻胶(13.5nm)。 分辨率逐步提升。 第五代光刻机还没有问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也就意味着,ArF光刻胶,是目前技术最先进的光刻胶。 原本李建昆想的是:只要是光刻胶就好,无论哪种,带回去等于有个基础,再沿着基础进行研发。 现在的情况是,这款光刻胶带回去,直接就能用上。继续研发,也是为以后做打算。 内心惊喜而雀跃的同时,李建昆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默默说: ‘想要拿下这款光刻胶,只怕困难重重啊。’ 想想就知道,ArF光刻胶这种最新型的产品,只要是有光刻胶业务、但自己又没研发成功的企业,都不会错过。 而日苯搞光刻胶的公司,可真不少。 倒不是说日苯人的智商甩开世界其他民族一大截,这么难弄的一种材料,有那么多家公司都捣鼓出来了。 李建昆认为还是一个环境问题。 这个“环境”有两重意思: 1、研发光刻胶的热情和积极性。 在他的老家江浙一带,不久的将来,许多地方搞某一种产品,比如鞋子、水泵、家具等,总会形成产业链,一个镇子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搞。 因为大家看到邻居赚钱了,所以跟风。 一样的道理。 2、相关人才的流动。 比如富士通搞出了光刻胶,给技术人员开出百万年薪,现在东芝想搞光刻胶,开出两百万年薪挖来了富士通的技术人员,即使避开专利,搞不一样的光刻胶,难度无疑也要比零起点,大大降低了。 但这样的人才很难流到国外,或国外公司里。 政府会干预。 “正是!” 孙震义回话,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田中隼人率先说道:“很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二位白跑一趟了,我的时间很紧,所以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可能会得罪二位,还望海涵。” 孙震义脸上的笑容僵住。 李建昆心头一紧。 田中隼人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对这项技术有兴趣,找上门来的公司,不止你们一家,我都难以应酬了。 “作为我而言,或者说对于所有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我们都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尽可能的发扬光大,助力科技发展,造福社会。 “那么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肯定希望把技术转让给更有实力,且更专业的公司。 “还望你们理解。” 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吃了没名气的亏……李建昆的脸色微微泛白,实在是由于太想要了。 孙震义:“田中教授,您别看我们公司不出名,那是因为我们公司刚创建,事实上我们非常有实力,不信您看——” 他从放在大腿上的棕色皮质公文包里,薅出几份资料: “这些文件里涉及到的科技公司,我们准备一次性给它们全部收购了!” 田中隼人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讲完,然后才说:“可是、你们是专业生产光刻胶的吗?” 孙震义:“……” “抱歉,我的想法也说给你们听了,我认为我有更好的选择。” 李建昆坐不住了,接过话茬,盯着田中隼人: “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接手您的研究成果。” 田中隼人笑了笑:“感谢您的诚意,但是,我并不缺钱。” 他指指自己的满头银发: “我这个年纪,又能花多少钱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些年通过转让专利,我这个教书匠,也算小有身家,连下一代都够用了。 “所以二位,真的很抱歉。” 李建昆:“……” 公司实力打不动对方。 钱也打不动。 油盐不进啊这是。 田中隼人抬手看了看表,是一块有些年头的西铁城,此举等于送客。 李建昆权当没看见,准备继续出招时。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田中隼人说了声“进”后,之前那位女秘书推门而入: “教授,预约好的人过来了。” 田中隼人望向李建昆二人,礼貌地躬身送别。 这……只能先出去一下了。 毕竟人家有预约,咱没有。 李建昆二人回过礼,在女秘书的陪同下出门时,撞上戳在门外的几个西装笔挺的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枚蓝色徽章。 孙震义打量两眼后,踮脚在李建昆脖子上吐风:“东京应化的人。” 东京应化的几人同样审视了他们一番,然后错身而过,在女秘书的带领下,走进田中隼人的办公室。 “大概率没戏了。”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一行人的背影,孙震义叹息一声:“您知道东京应化吧。” 他见李建昆没回话,介绍起来: “化工领域的老牌强企了,创建于一九三六年,好像近年来更改了公司战略发展目标,致力于成为光刻胶龙头供应商。 “他们专做光刻胶。 “田中教授的有意转让对象,几乎说的就是他们。” 李建昆没啃声,只是忧虑,在思索对策。 关于东京应化,全球范围内主要的光刻胶供应商之一,李建昆比孙震义了解得深百倍。 一九六八年,东京应化研究出负性光刻胶。 一九七二年,东京应化研发出正性光刻胶。 该公司旗下的光刻胶品类非常齐全,除了新型的ArF光刻胶,看模样还没到饬出来外,其他的光刻胶品种应该都不缺。 其中他们生产的g线和i线光刻胶,销量全球第一。 都说日苯一家,霸占了光刻胶全球百分七十以上的市场,东京应化又要在这百分七十里,占到三分之一的份额。 “四位。”女秘书把东京应化的人送进去后,返身而回,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建昆用英文询问:“他们不是第一次过来吧?” 女秘书怔怔后,点了点头。 那李建昆更不能走,不说其他的,万一里面待会儿把合同签了,他惦记还有什么用? “请让我们在这里等等,我们还有些话没和田中教授说完。” “这……” 李建昆递给孙震义一个眼色。 孙震义一边向女秘书凑过来,一边心里感慨地想着:孙行长说的,李先生认真而努力的一面,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这么大个老板,为这点小事。 亲自出马不说。 被拒绝也不生气,还甘愿在门外等着。 凭他的大智近妖,加上这份永不放弃的精神,不成功反倒奇怪了。 孙震义搞定女秘书后。 李建昆戳在廊道里,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吱呀!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东京应化的几人相继走出来。 李建昆敏锐地捕捉到,为首一人的表情中,带着些许不悦。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惦记!” 此人扫视着李建昆四人说。 孙震义:“???” 李建昆:“???” 富贵兄弟在后面相视而望,他们是完全听不懂。即使吴英雄和封晓婉充当老师教日语时,也没落下他们和冉姿。 李建昆现在能听懂一些。 尤其是骂人的话。 这王八蛋,招他惹他了? 不过,李建昆这会儿是兴奋的。 显然没谈成,不知怎么闹得不愉快,东京应化的人不敢朝田中隼人发火,把火气往他们身上撒。 当然,被人骂,和他的兴奋,是两码事。 “让他们道歉,不然一个都不准离开。”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径直向前,以他穿皮鞋能到一米八五的身高,以及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身板,面前的几个小日苯,全像泥人儿似的。 被撞得东倒西歪。 他们鬼叫着还想和李建昆碰碰,富贵兄弟哪会给他们机会? 老鹰抓小鸡般,给他们三下五除二从门口拎走,孙震义笑嘿嘿地走过去把房门带上,没进去。 办公室里,李建昆捕捉到田中隼人的脸上,有抹忧伤。 ‘这家伙还是有什么诉求的!’李建昆心想。 东京应化的体量、专业性,显然很符合他转让技术的要求。 而他又不在乎钱,不可能是价格没谈拢。 ‘他到底有什么诉求呢?’ 咱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田中教授。” “你们确实很有诚意,在外面等这么久,可是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田中隼人似乎有些累了,也可能是心累,坐在木艺沙发上摆摆手,拒绝再交谈的意思。 李建昆:“您如果有诉求,不妨说出来,东京应化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们就办不到。” 田中隼人总算正视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后,又苦笑摇头: “不可能的。” “您不妨说说。” “不是、什么很值得四处讲的事,谢谢您了,我可以肯定伱们办不到。这也是他们有些气恼的原因,或许……是我的要求太过份了。” 田中隼人说着,后脑瓜再次倒向沙发靠背,眼神移动到天花板上,喃喃道: “我这辈子,只剩这一个心愿了……” 李建昆真想抽他,你倒是说来听听啊你! 李建昆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田中隼人抢先道:“算我求您了,让我静静,走吧。” 搞得李建昆格外难受。 好像扛着一座金山,来到一个瞎子面前,想从他手上换个物件,瞎子非说,你也是苦命人,累成这样,我都能听见你的喘气声,你别费劲了,你换不起我的东西,赶紧找地方凉快去吧…… 真是,操蛋! 来到门外,东京应化的人早不见踪影。 孙震义说他们真诚地道过歉。 李建昆仿佛没听见样,侧头问:“你了解田中隼人的家庭状况吗?” “这个……没了解过。”孙震义摇头,补充说,“我去查?” “算啦。” 办这种事,李建昆有更好的人选,他要效率。 从目前的情况中,可以看出三件事: 1、田中隼人有个隐藏很深的诉求。 2、东京应化是田中隼人比较愿意转让技术的公司。 3、田中隼人已经在自省他的诉求太过分,或许会考虑放弃这个诉求。 那么,留给李建昆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无法从田中隼人这边搞清楚他的内心诉求,李建昆只能从他的家人身上入手。 (本章完) 第928章 这个坟,我先刨 叮咚! 叮咚! 这是距离东京工业大学不远的、位于横浜市绿区街道上的一座带小院的民宅。 随着门铃摁响,不多时,刷着乳白色油漆的院门后面传来动静。 咔! 吱呀—— 院门向里侧拉开,露出一张四旬左右的、女人的脸。 看模样是个佣人。 曾在李建昆初次见堤清二时,被老孙派来做过一次翻译的银行职员樱井川奈,躬身见礼: “您好,我们想拜访一下田中教授。” “哦教授啊,”佣人说,“他白天总在学校,你们应该去那儿找他。” “这样啊,”樱井川奈带着遗憾的语调说,“今天是周末,我们还以为他在家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拜访田中太太也行。” 佣人眼神掠过她,打量着站在她身后的三个高大男人: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是很重要的事。” 佣人:“可是你们找太太,应该起不到作用。” 樱井川奈:“为什么?” 佣人叹息一声,把院门的缝隙拉大,让开身形。 两分钟后。 李建昆在民宅的一楼客厅里,见到了一位气质不错的银发老太太,坐在一张木质摇椅上,神情有些呆滞,见有陌生人到访,表情也没有产生多大变化。 李建昆也终于明白,佣人为什么说,他们找田中太太应该起不到作用。 这位老妇人,患有老年痴呆。 ‘难道田中隼人的诉求,就是这个?’ 李建昆盯着摇椅上的老妇人,心想。 通过房子里的许多布置上的小细节,可以看出,田中夫妇的感情很好,田中隼人对这个年轻时应该蛮漂亮的妻子,宠爱有加。 那么当然不希望她老年痴呆,搞不好最后连自己都不认识。 ‘如果是这个诉求,那……完犊子了。’ 田中隼人说的没错,李建昆不可能办到。 老年痴呆,学术名叫阿尔兹海默症,一种中枢神经系统的退行性病变,不可逆转。 所谓的不要命的绝症。 甭提八十年代,即使是后世,医学界仍然束手无策。 ‘不对。’ 但是转瞬,李建昆又发觉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他办不到,东京应化就能办到? 想要治愈阿尔兹海默症,这个星球上最厉害的医疗资源也是白搭。相信博学于田中隼人,这点简单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李建昆不得不弯腰,在樱井川奈耳边嘀咕一阵儿。 后者遂对佣人说: “阿姨,据我们了解,田中教授一直有个心愿,不知您知道这事吗?” 佣人不假思索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或许是不愿谈论雇主的隐秘。 李建昆不留痕迹塞给佣人一沓日元,她吓了一跳,慌忙跳到一旁。 “……” 这就很尴尬。 李建昆一阵头大,本以为找到田中隼人的家人,总该能打听出来他的内心诉求,谁承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最了解的田中隼人的人,竟得了老年痴呆。 佣人的思想觉悟还这么高…… “如果你们没什么其他事,”佣人说,“还请自便,我等下要带太太去雀馆。” “雀馆?” “他们都说打麻将对痴呆病有帮助,教授让我每天带太太去就近的雀馆玩玩,还别说,真有作用,尽管太太出牌慢,要花钱雇人陪玩,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怎么玩,还不会忘记。” 佣人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有时候吧,太太在牌桌上还能想起一些其他事,变得很健谈。” 我大天朝的麻将,竟有如此疗效?! 李建昆眼神明亮:“我们刚好有空,不如让我们陪田中太太打麻将,省得花钱雇人。” 樱井川奈翻译了他的话。 佣人这才知道他是个外国人:“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在李建昆的示意下,樱井川奈麻溜上前搀扶田中太太,富贵兄弟一人去开屋门,一人去喊司机把车开到院门口。 不过有个问题:三缺一。 富贵兄弟不会打麻将,打小在武术队习武,管教严,碰都没碰过。 樱井川奈倒是会,据她说麻将在日苯格外流行,深受年轻人喜爱,各类有奖大赛层出不穷,不少年轻人以此为职业。 李建昆不得不把冉姿从银座call过来。 …… …… 麻将馆在日苯叫“雀馆”。 这间雀馆的装修风格明显有些中国风,门外的广告牌上还有“上海”二字,里面数十张麻将桌,座无缺席。 真够热闹的。 江浙人一般不打麻将,忙着搞钱,在李建昆的记忆里,打麻将的场面能比这更壮观的,只有某次去川渝的见闻—— 人行道上摆牌桌,绵延二里地。 他们要了间包厢,也只剩下包厢。 啪、啪、啪! 牌桌上,李建昆、冉姿和樱井川奈三人,联手给田中太太喂牌。 把老太太乐得哟。 神情不再那么呆板,还敢嘲笑三人水平菜。 李建昆心生窃喜,见火候差不多,准备尝试一下,碰了碰樱井川奈,让她做好翻译。 这时,田中太太突然说:“你说英文我懂的。” 乖乖! 李建昆蓦地想起远在首都的老母亲,寻思这得安排上啊,只要时间控制好,看来对老人大有裨益。 “田中太太,我和田中教授有过两面之缘,在言谈中,发现他有个深埋心底的愿望,我多次追问,田中教授因为对我们的实力缺乏了解,认为我们办不到,始终不肯告知。 “所以才很冒昧地找到家里来,叨扰到您。” “他的心愿啊,”田中太太握牌的手顿了顿,叹息一声,“只有那一个了。” 李建昆追问:“什么?” “找回他父亲的骨骸。” “嗯?” 随着田中太太的解释,一股戾气,突然从李建昆胸腔内升腾而起,握牌的手变得无比用力,使得指关节发白,仿佛要将麻将捏碎。 吱—— 在田中太太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李建昆也推开软包靠背椅,站起身来: “告辞!” 说罢,在樱井川奈和富贵兄弟不解的表情中,领着几人夺门而出。 “诶?别走啊,还没打完呢……”身后传来声音。 唯一明白李建昆为什么突然离场,乃至于神情变得冷漠的人,只有冉姿。 她既懂英文,也清楚老板的身份背景。 砰! 来到雀馆门外的马路牙子旁,李建昆一脚踹在自己的商务车后右侧轮胎上,额头的太阳穴边上,有根青筋在跳。 樱井川奈大气不敢喘。 富贵兄弟一头雾水。 冉姿迟疑片刻,壮起胆子凑到大口抽烟的李建昆身旁,小声说: “或许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兵,当初听命行事罢了。” 李建昆猛地扭头看向她:“那也是战犯!” “可、人死如灯灭,这副骨骸能换回的,可是光刻胶,对您和您的国家而言,意义重——” “不要说了!”李建昆呵斥一声,打断了她。 冉姿暗叹口气,不敢再开口。 真要说起来,这件事整个日苯,都没有人能比老板更有可能办到。 但老板这个性格…… 李建昆扔掉手中的烟头,用休闲皮鞋狠狠碾踩,一次,又一次,仿佛那是某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刚刚,他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田中隼人的光刻胶技术,不要也罢。 就算不要,他也不会去帮忙、让一个战犯的骸骨,重归故里。 有太多债,这个国家没有还。 那些人恶贯满盈的骸骨,必须留在那片他们犯下滔天罪行的土地上。 赎罪! 天荒地老! …… …… 这个夜晚,银座大平层里,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气氛异常沉闷。 大伙儿围坐在客厅的沙发旁,但是注意力都在落地窗前。 那儿,李建昆坐在咖啡雅座上,面朝窗外的夜色,一包香烟已抽去大半。 张贵小声说:“老大心里肯定不痛快,光刻胶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过来日苯弄到这些造芯片的核心材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现在光刻胶技术摆在眼前,却不能要……” 冉姿把一份资料,往吴英雄手上塞。 她想,眼下这套房子里,只有吴先生过去说话,才有可能不被骂。 她仍然认为,作为老板的私人助理,她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给老板提出……未必正确,但顾全大局的意见。 吴英雄来到窗边,把冉姿给他的那份资料,放在李建昆手边。 眼里泛着血丝的李建昆,扭头望向他:“怎么,你也要劝我?” 吴英雄摇头:“我不劝,我认为你是对的。不过,阿姿和我们的出身背景毕竟不同,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替你着想,伱不能怪她。 “她用心整理了这份资料,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先例,我们个人的力量,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李建昆从手边拿起资料。 这份资料上主要介绍了一个特殊人群,叫作“拾骨者”。 二战中,日苯死亡三百多万军民,其中有一半死在海外。 近年来,日苯出现不少民间团体,开始寻觅日苯士兵的骨骸,这些人被称为拾骨者,他们背后通常有日苯各大企业的资助。 这就不难理解,田中隼人想要找一家大企业转让技术的原因之一。 除了想让自己的研究成果发扬光大外,田中隼人还想通过这家大企业,找回他父亲的骨骸。 吴英雄说:“你看,即使你不出手,他们一样有机会找回来,而你,将与一项重要技术失之交臂。” 他顿了顿: “我的意见是:不妨先让阿姿查一查,看看这个田中隼人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只是普通士兵,或者民众…… “到时你再做决定吧,看看是否值得。” …… …… 冉姿本以为,调查田中隼人的父亲这件事,肯定不会快。 这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她以李建昆的私人助理的身份,把这个指令下达到港城和特区后,仅仅两个小时,便收到港城的回电。 现在,冉姿手里抱着一沓从港城传真过来的资料,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忽然很懊悔自己昨天的一再相劝。 但是,她又必须把结果反馈给老板。 在信托银行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冉姿战战兢兢找到李建昆。 李建昆扫一眼她手中的资料,很诧异:“这么快?” 紧接着,想到什么,眉头高挑: “还是个大人物?” “……是。” 冉姿把资料呈到他手边。 李建昆拿起资料只是随意一扫,便再不疑惑为什么会这么快。 田中隼人的父亲,名叫田中久一。 在侵华战争后期,田中久一一直是日军侵略羊城的最高指挥官。 一九四一年,日军侵占港城后。 港城历经了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治时期。 田中久一是当时的港督。 港城方面对他当然有记录。 抗战胜利后,田中久一被关押在魔都,在魔都和羊城两地均被判死刑,最后在羊城执行枪决。 “哼!” 李建昆的冷哼落在冉姿耳中,使得后者微微一颤。 李建昆接着往下看,拿着资料的双手上,青筋毕现。 在对田中久一执行枪决前,羊城军事法庭查证了他在华南犯下的诸多罪行: 如一九四二年一月,田中进攻慧州时,屠杀平民2000余人;出动六架飞机,对慧州一家医院进行灭绝人性的狂轰滥炸,造成许多病人、医生伤亡。 一九四四年七月,田中派人到台山勒索粮食,遭到民众反抗,日军杀死乡民240余人。 进攻开平时,对俘获的七位平民守军,进行屠杀肢解。 同年十月攻占蒙墟,将俘获的国民政府的士兵集体屠杀。 … 罄竹难书! 田中久一所率的日军在华南为祸之烈,史无前例! 资料上显示的,仅是当年查证的,被灭口难以找到铁证的罪行,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这样一个重罪战犯,李建昆去替他找回骨骸,让他魂归故里? 想都不要想! 啪! 资料被扔在木地板上,多碰一下,李建昆都感觉受到污染。 “这件事,不准再提。” “是。” …… …… 李建昆忘记了一件事。 前两天去田中家拜访的时候,他让孙震义密切留意田中研究所那边的动静。 后面由于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李建昆的脑子一直不太清明,被愤怒占据大半,以至于忘记联系孙震义,让他放弃监控。 叮铃铃! 孙震义的一通电话,打到了信托银行这边,老孙特地为李建昆拾掇出来的办公室里。 “喂?” “李先生,情况不妙!” “嗯?” “田中隼人和东京应化,好像达成了协议,今天会面完,双方的表情都很愉快。” 孙震义顿了顿:“我还打听到一条古怪的消息:他们买了去中国的机票,不知道要干嘛。” 李建昆攒紧拳头,压制着火气说:“我知道了,你撤回来吧,去干你的事。” 啪! 话筒被用力砸在座托上。 去干嘛? 还能干嘛? 李建昆牙齿咬得咔咔响,邪火蹭蹭窜。 他想,像田中久一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他的骸骨如果被带回日苯,有关部门的人真该抹脖子! 李建昆非但不会帮忙,他还要竭尽所能使绊子。 带着无尽怒火,颇费了番功夫,李建昆联系上在特区、现在也算高干的胡自强。 “哟昆子,还记得你哥啊,这回消失,时间可够久的,搁哪儿潇洒呢?” “没空跟你扯,等我回来再说。听着,跟你说件正事……” 李建昆在电话里,把事情娓娓道来,末了,质问: “你们搞飞机啊,这件事如果被他们如愿,寒的是谁的心? “对得起那些抗日烈士的英魂吗?!” 电话那头,胡自强收起嬉皮之态,沉吟说: “这事儿应该归外事部门管,按你说的,以这个田中久一的身份和他干的那些破事,想要带回他的骨骸,确实要经过外事部门的同意。 “我去查查。 “不过建昆……” 强哥欲言又止。 “什么?” “我理解你的愤怒,每一个有点血性的中国人都能理解,但,有时候或许还要以大局为重……” 又踏马大局为重,李建昆只想骂人。 电话那头胡自强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要明白,现在局势不同,可以说是在蜜月期,中日在许多层面都在开展合作,尤其是经济层面的合作,尤为重要,也是我们所急需的。 “必须得承认的是,我们当前的经济水平,远落后于日苯。 “他们固然想要我们的市场,我们更想要他们的技术。 “不好……因小失大啊。” 道理李建昆难道不懂吗? 只是人活得越久,所见所闻越多,越是无法原谅那群刽子手,也无法忘记先辈英烈们的遭遇。 在重生前不久,李建昆曾去过一趟冰城。 那儿有座“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 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走出来时,眼泪在李建昆脸上结成了冰溜子。 与他同行的国人,大多如此。 鬼子,不是人呐!! 是畜生!!! “你赶紧去查,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晚点再打给你。”李建昆说。 当天傍晚。 李建昆又联系到胡自强。 “我以为你会早点打过来。” 胡自强在电话那头说: “事情不复杂,田中久一的后人,委托一家日苯大企业,又通过他们的驻华机构,联系到广东外事部门,请求协助帮忙找到田中久一的骨骸,并准许带回日苯。 “上面的考虑,大概率跟我分析的一样,慎重考虑后,同意了。 “田中久一的后人,应该过几天就会到。 “昆子,这件事不是你我能改变的……退一万步说,即使能改变,如果闹出什么纷争,影响到大局,真的……划算吗?” 李建昆心里五味杂陈,仍然很气,他不气别的,气自己。 气自己这一代祖国的当打之辈,不够争气。 如果,现在祖国足够强大,何须答应这种请求? 不能改变吗? 不,他非要改变! “强哥,我也收集到一些资料,据说田中久一是在羊城三元里执行的枪决,死后在附近随便找块荒地掩埋了?” “没错,我从外事部门打听到的情况也是这样的,事过境迁,当年参入掩埋尸体的人,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世,所以真寻找起来,难度还挺大。” 李建昆问这句话,是要确认一件事: 田中久一埋在无人看管的荒野。 “我有个计划强哥,你不用具体参与,只要利用你在内部的关系,打听清楚一些信息,比如,当年参与掩埋田中久一尸体的人,都是哪些。” “你想干啥?我告诉你建昆,你可别乱来,这事儿上纲上线地讲,可是外交事件!” 李建昆也不瞒着他:“我打算抢在田中久一的后人出现,相关部门行动之前,先把田中久一的坟给刨了。” “这……最后他们要是没找到骨骸,也可能搞出破事啊,比如说我们藏了,说一套做一套什么的。问题是,咱们还真藏了。不不不,建昆,不能这么干,这不是给组织找麻烦吗?” “我会让田中久一的后人有收获,带走……一部分。” 李建昆一字一顿道:“但他的膝盖,必须留在我国!” 胡自强:“……” “强哥,这事儿你不帮忙,我也要办。” “……你个王八蛋,在先辈的英魂面前挣好印象的事,求保佑的事,都被你干了呗,不带你强哥一起呗,你想得美!” 李建昆会心一笑: “我会让新甲联系你。” …… …… 羊城,三元里。 一片荒野上,停着几辆吉普212和两辆挂黑牌的皇冠轿车,以及三辆解放车。 数十号壮劳动力,人手一只铁锹和洋镐,如同土拨鼠打洞样,把原本还算平整的荒野,掘得千疮百孔。 一个头上没剩几根毛的糟老头,竟享有特殊待遇。 他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两只耳朵上都夹着七星烟,怀里还兜着两包。 身边围绕着几名西装笔挺的人。 田中隼人蹲在地上同他讲话,表情极尽讨好:“大叔,您再好好想想,这地方看起来没有啊。” 来自日苯某驻华机构的年轻翻译,翻译了他的话。 被他称呼为大叔的人,撮着牙花子道:“这儿要是再没有,那我真想不起来了——” “您别,您一定要想起来,我拜托您了!” 田中隼人只差没给他跪下。 没办法,四十多年了,物是人非。 能找到他这个当年的葬尸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据中方说,在他之前有线索的两位老人,上门走访后,发现都过世多年了。 他或许是知道此事的、唯一还健在的人。 坐在板凳上的小老头,用余光打量着田中隼人,心里挺乐呵,想着当年那鬼子大官的后人,居然也有今天,对他卑躬屈膝。 爽快! “你逼我也没用啊。” 小老头心想,我是指定想不起来了…… 他又想到,两个孙子马上能各盖一栋二层红砖楼,满是褶子的眼角微微弯起。 田中隼人满脸苦涩,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次了。 可是,如果此人都不能带他找到父亲的骨骸,还能指望谁呢? 他望向这无边无际的旷野,想起这片华夏大地那恐怖的面积数据,心生绝望…… “田中教授,教授!” 耳畔有声音传来,现场不知何时多出一辆车。 两个人快步向这边走来。 领头的人田中隼人认识,是帮忙的驻华机构的一名办事员。 “宏树君。” 田中隼人躬身见礼,以表达对方及其机构,连日来的帮助。 在他身边,东京应化这次过来的几人,同样向伊藤宏树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这样的,您家中来电话了。” 伊藤宏树解释道:“说有人已经帮忙找到您父亲的骨骸,让您赶快回去一趟。” “什么?!” 不仅是田中隼人大吃一惊,东京应化的人也一样。 转瞬,田中隼人大喜过望,尽管万分意外。 东京应化几人的脸色,则变得非常难看。 “这不可能!” 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中日两方机构协力,都没有成事。双方机构这边,也都没提到过,还有其他人在寻找田中久一的骨骸。 不通过政府机构,谁有能耐、并且抢在他们之前,找到田中久一的骨骸? “田中教授,这绝对是个骗局!” 东京应化本次带队的人,十分笃定地说。 (本章完) 第929章 塑像 再次来到东京工业大学里面的田中研究所。 李建昆一行人的待遇完全不同。 研究所内唯一一处空间较大、可以作为会客的区域——研讨社,为他们敞开大门,女秘书殷勤送上茶水。 这里是田中隼人平时和自己的研究生,探讨学识的地方。 拿来会客,还是头一回。 李建昆皱眉望向女秘书:“不是说田中教授已经回了吗?” 女秘书:“是的,正在机场赶回学校的路上。” 留意到李建昆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女秘书躬身致歉: “教授实在心切,刚下飞机就打电话回来,让我联系你们,他那边大概是路上堵车耽误了,你们这边或许又离得比较近,所以……辛苦诸位稍等片刻,教授很快就会赶回来。” 旁边的孙震义,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想,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对方对他们爱理不理,现在,他们变得让对方有点高攀不起了。 一切原因都在于,老板那突如其来的一手。 老实讲,连他都感到震惊,不知老板是怎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到的。 通过这件事,他发现,他对老板的了解仍然很片面。 当然,孙震义的内心是雀跃的。 神秘,强大,这很好。 能成为他孙震义老板的男人,理应如此。 要说现场最开心的,还要数冉姿,这样的结果是她一开始决意劝阻时所期望的,尽管她明白,老板有几分无奈。 田中隼人和东京应化的人已经找去大陆。 并且广东外事部门同意协助。 其中还有日苯驻华机构的参与。 事情的发展在走向老板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忍不住要出手,同时又要顾忌广东外事部门,以及上方的良苦用心,不能坑到自己人。 老板太难了。 不过,他是睿智的。 在冉姿看来,现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这“两全”,指的是大陆方面和他们,对于田中隼人,或许没那么美,但他没有选择。 大约一刻钟后。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银发老者夺门而入。 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风尘仆仆、西装革履的人。 “真是你们啊!” 田中隼人仍然有些惊讶,尽管在电话里有所了解。 “是你们?” 东京应化的几人纷纷皱起眉头。 田中隼人并没有和他们讲太多事,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赞同田中隼人抛下大陆那边不顾,急赶急跑回来。 他们笃定这是场骗局。 然而,田中隼人不听…… 非得回来一探究竟。 他们又不得不跟回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ArF光刻胶技术没到手之前,他们不可能放任田中隼人和其他竞争者接触不管。 他们倒也设想过这个搅局者会是谁。 有些猜想。 却唯独没有朝这只阿猫阿狗身上想。 是的,尽管上次吃过亏,在武力的屈服下道过歉。 但东京应化的人,仍没有拿李建昆和孙震义当根葱。 标准科技公司? 什么个玩意儿。 东京应化为首的一人名叫斋藤,他左右扫扫房间,问出了田中隼人最想问的话: “骨骸呢?” 孙震义看一眼李建昆后,以标准科技公司老板的身份站出来,呛声说: “是你有毛病还是我们有毛病,这是学校,把骨骸带到这儿来?” “呵。” 斋藤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样,望向田中隼人:“教授,我说什么来着。” 田中隼人看看孙震义,又扫扫李建昆,郑重说道:“尽管我并不认可我父亲曾做过的一些事,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我父亲。 “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我必须设法把他的骨骸带回来。 “这是为人子的责任,也是我母亲临终前的遗愿。 “此事对我非常重要,希望诸位……不要儿戏。” 东京应化的几人你看我你看我,嘴角皆浮现出笑意,等着看好戏。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这几只阿猫阿狗拿不出东西,斯文于田中教授,怕是也要发飙了。 “教授,我们没有儿戏。” 孙震义从一张空椅子上,拎起自己的棕色真皮公文包,啪地一声扯开按扣,从包里取出一只黄色信封。 面对田中隼人不解的神情递过去。 在田中隼人拆信封的同时,东京应化几人齐齐凑向他旁边。 信封很薄,从里面抽出来的东西是几张照片。 只一眼,田中隼人便眼神大亮。 东京应化几人起先脸色大变,紧接着,为首的斋藤嗤笑一声: “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颗骷髅头,这能说明什么?” 几张照片拍摄的是同一个东西——一颗泛黄发黑的骷髅头,只是角度不同。 这时,田中隼人问:“只有、头?” 孙震义:“四十多年了啊教授,尸体又没有妥善安葬,除了较为坚硬的头骨,其他骨骸可以说见风就碎……” 这话他是听李建昆讲的,信以为真。 “装的还挺像。” 斋藤一脸鄙夷:“教授,您不会真信吧?” 他身旁的几人纷纷帮腔: “这是大大的坏!倘若教授您轻信他们,把一颗不知属于谁的头骨葬入祖地,往后田中家的子子孙孙永世祭拜……想想看,那是多么恐怖的事!” “教授,我们大费周折,迫使中方协助我们,并找到一名当年的葬尸人,几天挖掘下来仍然没有收获。他们?凭什么?” “我敢笃定照片里的东西,是不知从哪个乱坟岗刨出来的一颗头骨,拿来滥竽充数。” “教授,如果我是您,会立马把他们轰出去,这些人,其心可诛!” 田中隼人的表情还算冷静,看看两方人马后,思忖着说: “其实、想要鉴别照片里的头骨,是不是我父亲的,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久前,英国遗传学家A·J·杰弗里斯教授,突破了DNA技术,发明了DNA鉴别法。 “我或许,可以去寻求相关部门和技术员的帮助。” DNA鉴别法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洗耳恭听的人中,除了李建昆外,大概率没人懂。 “这样最好不过!” 斋藤仿佛松了口气般,笑意盈盈:“无良的阴谋,终将在科学之下,无所遁形。” 始终没有说话的李建昆,这时用英文开口道: “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我想,或许没必要这么麻烦。” “这个假洋人他怕了!”斋藤手指李建昆。 李建昆懒得鸟他,如果不是知道东京应化在田中隼人身上花费不小,李建昆早要求田中隼人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杵在这儿碍眼。 李建昆从软包椅上起身,来到冉姿身前。 后者赶忙拎起自己带金属链的黑色真皮小挎包,本想把它打开,犹豫间,又把它整个递给李建昆。 这只驴牌包包,彻底失宠,待会儿出门冉姿就打算给它扔进垃圾桶。 “此话怎讲?”田中隼人望向李建昆问。 李建昆没用言语解释,从冉姿的包包里,摸出一个纸包。 看见这玩意儿的那一刹那。 全场人目瞪狗呆。 田中隼人:“???” “哈哈哈哈!” 两秒后,东京应化的人笑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面红耳赤的冉姿蹭地站起来,从李建昆手上夺过那个纸包,藏向身后。 这是她的……姨妈护垫。 今天刚好在特殊期。 她哪晓得过来这边之前,老板突然塞个东西给她,让她放进包包装好。 要不然,今天她也不会背这只丢掉多少有些肉疼的包。 又因为那东西太过毛骨悚然,刚才老板过来拿东西,恐惧之下,冉姿丝毫没意识到包里有羞耻之物。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就说手感有点不对吧,咋这么软乎…… “拿错了。”他说。 继续掏,这回带了眼睛。 田中隼人:“……” 东京应化的几人差点没笑岔气,感觉这小子不去演喜剧,简直是浪费人才。 片刻后,李建昆手中又多出一物,这回是一个用透明胶带粘黏好的草黄色纸包。 啪! 纸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田中隼人怀中,后者仓皇接住。 “这是、什么?”他问。 “不妨自己看看。”李建昆说。 带着疑惑,田中隼人让候在门口的女秘书,找来一把小剪刀,咔咔几下,剪开胶带和草稿纸。 与此同时,里面包裹的东西,也跃然于众人眼前。 竟是两颗小金豆。 不! 有造型,是两颗金牙。 似乎想到什么,女秘书面露惊悚,下意识向后退去。 田中隼人忽地无比兴奋,冲女秘书大喊:“放大镜,去拿我的放大镜!” 女秘书嗖嗖离开。 东京应化几人有点笑不出来了,斋藤问:“教授,您父亲镶过金牙?” 他身旁有人用质疑的口吻说:“这金子也太新了吧。” 孙震义插话,讥讽道:“亏你也是搞化工的,金子是惰性金属,埋在地下数千年都不会变色。” 田中隼人兴奋的缘由正在于此。 父亲镶过金牙这件事,除了当年见过他的人和家里人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田中隼人也从未对外提及。 在心里,他一直盘算着,把金牙当成辨别父亲骨骸的依据。这些年他不是没拜托“拾骨者”寻找,有酬的。 留这一手,也是担心人家蒙他。 并且,他父亲的金牙,与众不同——这来自他母亲的亲口口述。 他父亲或许也预料到,将来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于是像西方士兵纹身或带狗牌样,也在身上做了标识。 田中隼人看向斋藤,激动道:“是的,镶过。 “正好两颗。” 说罢,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充满炽热。 毕竟对方现在并没有把头骨带来。 斋藤:“……” 此事田中这个狗东西,始终没和他们讲过。 现在,对面的阿猫阿狗却扔过来两颗金牙…… 不容斋藤思索,此时,女秘书取来一只银边放大镜,田中隼人把两颗金牙放在桌台上,俯身,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 渐渐地,他苍老的脸颊上,一层层褶子舒展开来。 咯噔! 斋藤忙问:“教授,您在看什么?” “字!” 田中隼人神情振奋:“据我已故母亲的口述,我父亲的两颗金牙上,都镌刻有‘田中’二字,伱们看!” 他把放大镜罩在一颗金牙上方,定格住。 斋藤够头打量,透过凸镜,果然看到“田中”两个字。 麻烦了…… “没错,没错了!” 田中隼人收起两颗金牙,再次薅起那几张照片:“这就是我父亲的头骨!!” 斋藤:“这不可能,田中教授——” “尽管我也很吃惊。” 田中隼人打断他:“但你知道吗,我母亲过世多年,我父亲的金牙上刻了字这件事,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我妻子都不晓得,谈及这事时,她只了解到金牙,因为不愿再谈,我也没多说。” 他猛然转身望向李建昆,躬身道: “这位先生又怎么可能事先知情呢。” 自从起身开口,李建昆拢共只说过三句话,多说无益,事实胜过雄辩。 这两颗金牙,确实是从田中久一的头骨里取出来的。 真金不怕火炼。 田中隼人面朝李建昆躬身不起:“先生,家父的头骨?” 李建昆瞥一眼孙震义,后者会意,凑到田中隼人耳边嘀咕了一阵儿。 “我明白了。” 田中隼人遂望向斋藤,躬身致歉:“很感谢诸位及贵会社提供的帮助,但我一早就提出过我的心愿,它优先于一切之上。 “我只能向诸位说声抱歉了。 “贵会社因此产生的花销,我会全额承担。” 斋藤脸色涨红,张口想喷他一句“你拿什么承担”,转念又想到,这家伙转售过多项科研成果,事实上是个富豪,只因为是教书匠和科技宅,人脉资源有限。 你说气不气人。 “田中隼人,没你这样办事的!” “抱歉。” “我们不辞辛苦,还特地陪你去中国!” “万分抱歉。” … 斋藤一万个不甘心,却又明白功亏一篑了,喷田中隼人一顿后,又把矛头对准李建昆和孙震义,正准备开火。 李建昆淡淡道:“你不配和我说话,滚蛋。” 孙震义笑眯眯望向斋藤:“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怎么费劲,我和李先生待在日苯动都没动。 “谁才是阿猫阿狗?” 斋藤只觉得喉咙一甜。 李建昆扫一眼富贵兄弟,清场的意思。 田中隼人已表明态度,这几个家伙也就成了闲杂人等。 耳边清净之后。 李建昆和斋藤协商好,明日,一手交头骨,一手签订ArF光刻胶的技术转让合同。 价格,八亿日元。 约合美金四百万。 和李建昆扔给孙震义玩票创业的数目差不多。 …… …… 傍晚。 银座大平层。 李建昆一行回来时,屋里灯是亮的。 林新甲套着冉姿做饭用的花围裙,打开防盗门后,一边擦着手,一边问:“咋样?” 开放式厨房那边的餐桌上,已摆好六道菜。 灶台上咕噜咕噜地,似乎还有个汤。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打小就会搭板凳做饭,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冰箱里食材丰富,随手到饬了一桌。 张贵搂着他肩膀道:“老林你都来了,那还用说。” 冉姿掩嘴笑道:“林总,这围裙还挺适合您的。” 林新甲心神大定。 李建昆指指餐桌:“你们先吃饭。新甲,你来一下。” 两人来到李建昆的卧室。 咔! 房门关上。 李建昆望向林新甲说:“事情办了。” 林新甲:“头骨要留着吗?” “一起。” 林新甲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这次来日苯,独自一人,拿着港城护照,通关顺利,因为也没带什么很奇怪的东西。 当晚。 在羊城越秀区的某座大山上。 灯影闪动之下。 几名能工巧匠通力协作,造出了一个跪地磕头的水泥塑像。 沿着塑像跪拜的方向望去,是一座灯火不熄的公园,名叫黄花岗。 也是一座烈士陵园。 这个水泥塑像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一个景点,人们很容易猜出它存在的含义。 但后来的人大概率不会知道,它的内部,镶嵌着一副骸骨…… 银座大平层的落地窗边,林新甲望向俯瞰街景的李建昆: “天定的事,怨不得谁,谁能想到田中久一镶了两颗大金牙呢。你临时变动的计划,奏效了。” 李建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个点应该已经搞定了,下次路过羊城,可以去看看,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办的。” “我看不看,不重要。” “总归来说,你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是件可喜可贺的事。趁这个档口,有件不那么好的事,我也得告诉你。” “嗯?” “你的老同学徐庆有出来了。” (本章完) 第930章 有肉有汤 对于徐庆有提前出狱的消息。 李建昆内心中毫无波澜。 早有预料的事。 毕竟徐家有那样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袒护儿子的母亲,同时徐父又位高权重。 当初钟灵回国,谈及徐庆有时,李建昆便说过“尽管判了七年,但徐庆有很可能提前出狱”的话。 后面钟灵去探过监,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如此。 人情社会,习惯就好。 李建昆哦了一声,然后问:“有整幺蛾子吗?” 林新甲摇头:“似乎没脸回家,在南方捣腾进口商品,说来好笑,订单都下到你在港城的那家冰箱厂了。” 李建昆没再说什么。 只要徐庆有不搞事,他现在连看一眼徐庆有的兴趣都没有。 正经人是不会理会蚱蜢的,只要别跳到身上。 同时,也是对这家伙寒了心。 再不相见,也罢。 …… …… 隔日,标准科技公司和田中研究所,顺利签订了合同。 田中隼人获得一颗残缺的头骨,以及一张八亿日元的现金支票。 标准科技公司得到了ArF光刻胶的技术。 技术资料厚厚两沓。 在李建昆昨天的要求之下,日本版和英文版各一份,理由没解释,犯不着。 咱既给钱,又给头的,提点要求很正常。 至于他提这个要求的缘由,自然是有的: 这种专业文件,很难翻译。 不懂专业知识,顶级的翻译人才都未必顶用。 他很清楚华电研究院的化工部里,不缺懂英文的技术员,懂日文的一个没有。 假如弄一份日文资料回去,翻译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当天稍晚,在信托银行驻日分行内、李建昆的临时办公室里,冉姿开始以凌乱的顺序,向港城发送英文资料的传真。 接收人是艾菲。 两日后,林新甲回到港城,携带这份资料,经罗湖口岸入关,来到特区华电产业园。 华电研究院大楼内,三楼,化工部。 负责人侯健勇的办公室。 房门紧闭。 侯健勇和副手汪剑平望着风尘仆仆的林新甲,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这位港城华电总公司的老总,过来茶都不喝一杯,火急火燎把他俩召集过来做什么。 林新甲扫视二人问:“光刻胶的研发仍然没有进展对吧?” 侯健勇苦笑颔首:“这种材料在国内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经验,从零开始并不容易。 “我们目前仅仅通过样品,分析出了G线和I线光刻胶所用到的原材料,算不上有什么成果。 “知道它使用了什么原材料不算难,但是想搞清楚配比,却难如登天。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实验、试错,或许一千次,或许一万次,或许十万次……” 汪剑平接过话茬: “我们也知道光刻胶的重要性,也知道公司上上下下都很急,没有它,从首都运过来的光刻机,等于是废铁,连开机的意义都没有。 “但是,科研攻关,急也没有用,还请上面能理解,给我们充足的时间。 “我们的研究员现在平均每天只睡五个小时,闷头扎在实验室,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弄出来。” “不用这么辛苦了。”林新甲说。 嗯? 侯健勇和汪剑平齐齐一怔。 林新甲从黑色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只鼓囊囊的黄色档案袋: “这是ArF光刻胶的技术资料。” 侯健勇:“!!!” 汪建平:“???” 两人吓一大跳,又满脸不敢置信。 ArF光刻胶的技术资料? 哪来的? 不是……世界上有这种玩意儿吗? 四代光刻机才问世多久? 他们现在连技术层级最简单的G线光刻机,尚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饬出来。 嘭一下,从天上突然掉下来ArF光刻机的技术资料…… 今天是愚人节吗? 但凡坐在对面的不是华电总公司的老总,他俩高低要质问几句。 现在,侯健勇接过档案袋后,忙不迭拆开线圈,取出厚厚的文件。 汪建平凑过脑瓜,同他一起查看。 两人都是化工领域的顶级专家,这一看,眼神顿时挪不开了。 “真是!”汪建平惊喜。 侯健勇眸子里精光四溢,抬头盯着林新甲问:“林总,这是……哪儿搞来的?” “日苯。” “啊?!” 侯健勇和汪建平面面相觑,日苯不是对我们在相关技术上,施行禁运了吗? 再说,这是最先进的光刻胶技术,科学机密啊! “买来的。” 林新甲看出二人所想,解释说:“但购买方不是华电,你们也知道,华电上了黑名单,不可能买到这种技术。你们是产业园化工部的负责人,李总的意思是,不用瞒着你们。 “他用了些手段。 “理论上来讲,把资料拿到华电,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我们不会出售这种光刻胶,只用于往后生产芯片成品,没有人会知道。” 林新甲深深看了眼二人: “李总为此在日苯,待了几乎一整年,他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们。” 侯健勇和汪建平感慨万千,简直是无所不能的李总啊! 两人纷纷端坐好,竖起耳朵,表情中带着抹对于李建昆隔空的敬意。 “李总说: “这是条捷径,但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实现核心技术自有化。 “科技在发展,现在的先进,在未来也会被淘汰。 “基础给到你们,不要固步自封,更不能形成依赖,永不停歇地探索和前进,才是公司的发展理念,也是研究人员该秉承的心态。 “他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听到化工部在光刻胶技术上取得突破,领先世界。 “到那时,他会为诸位庆功。” 侯健勇和汪建平听得热泪盈眶。 “请林总转告李总,我们牢记着他的话,绝不让他失望!” “对!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研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先世界的光刻胶!” 林新甲笑笑道: “我就不转告了,你们自己跟他说吧,他应该快回了。” …… …… 时间如梭。 今早,东京飘下了一层层薄薄的雪花。 一九八六年就这样悄然而至。 李建昆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银座的街景,蓦地意识到,一九八五年他的大部分时间,竟在日苯度过。 霎时间有些浪费人生的感觉。 不过在脑子里,他又十分清明,单从利益的角度讲,这一年的收获,要比重生后过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大。 他凝视着粘黏在透明窗玻璃上的、一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雪,象征着冬天到来。 也总能唤起人归家的思绪。 随后几天,李建昆分别和银行老孙、鹤田中村、孙震义,单独进行了会晤。 早前因为要配合行动,李建昆给老孙弄了个粒子银团副总裁的头衔。 这回,李建昆彻底让老孙的位子坐实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粒子银团副总裁,享受该职位的待遇,拥有该职位的权利,主管集团公司在日苯的一切投资。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和标准科技公司,私下里都要受到他的监管。 对于这份新年大礼,老孙感激涕零,从未想过年过半百,在事业上还会有这样的越级晋升,拍着胸脯向李建昆表忠心,他的原话是: “老板,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管了半辈子钱袋子,也只会干这件事。 “您在日苯的钱袋子交给我,如果掉了一分钱,您唯我是问!” 对鹤田中村,李建昆主要交代了两件事: 1、继续拿地,拿好地。 2、持好现在所有的地皮。 比如京都那边,京都都舍厅催促过多次,让有井房屋株式会社赶紧投入开发,能拖就拖,发动一切关系,利用各种手段;实在拖不了,选几块地皮,让施工队进场,做做样子,继续拖。 鹤田中村问:“要拖到什么时候?” 李建昆说:“拖到我认为达到地价的最高点,想出手的时候。” 和孙震义单独会面的时间,比老孙和鹤田中村加起来还长。 一来,标准科技公司刚创建,李建昆绘好的蓝图,要一帧一帧传输给孙震义。 二来,通过这家公司想达成的目的,李建昆最为重视。 ArF光刻胶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薅日苯科技的羊毛,李建昆绝不手软,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当然,在他的假戏真做下,孙震义对于他的真实意图,现在并不知情。 有些事,李建昆打算让他慢慢接受。 做好这些布置后,李建昆派人去京都,接回了美都子。 美都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在京都进行了三个月的康复治疗,现在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曾有过重伤濒死的经历。 在银座大平层里见到美都子那一刻。 后者甜美一笑,乖巧地喊了声“主人”。 李建昆知道她的记忆找回来了。 不过,美都子身上有种很明显的变化。 难以表述,大体上来说,多了股坚强、独立的气质。 这是好事。 李建昆让她继续休养一阵儿,美都子拒绝了,第二天就去新势力公关公司开工了。 李建昆派银行老孙去会了会她,告知她日苯事务的变化。 往后她和新势力公司的主要任务,是协助鹤田中村和孙震义,去公关一些人和事,以期尽快达成目的。 李建昆把自己的这套银座大平层,转到了美都子名下。 这套价值已超过百万美金的房产,从此便是美都子的私宅。 …… …… “现在走?” 对于李建昆提出一起回国的事,吴英雄头摆起花:“你要有事,伱带着冉小姐他们先回去,我和小婉守在这儿。” 他身边的办公桌旁,封晓婉嗯嗯附和。 两人仍然一天到晚盯着李建昆的股仓,以及对应的各种股票的走势。 仿佛那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天气愈发寒冷,李建昆的心却暖洋洋的,他柔声说: “不都和你们讲过吗,盯也盯了几个月,从当前形势看,美元贬值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日元升值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一时半会儿我不打算平仓。 “咋地,我三年不平仓,你们搁这儿守三年啊?” 道理吴英雄两口子都懂,也相信他的判断。 “可是、这是五十亿美元本金的股仓啊!” “昆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让我们盯着吧。” 李建昆颇有些无奈:“你俩不是还有事吗,我认为那件事,比我这件事更重要。” 像小英雄和封晓婉这种人才,当下放眼全世界,也是有数的。 放在当今的中国来说,更可谓凤角鳞毛。 几乎他们前脚刚回国,后脚就有机关单位的人登门拜访。 小英雄是魔都人。 后世的玩股票老油子们,大多都清楚,新中国的第一家证券交易部,一九八六年成立于魔都JA区。 叫作静安证券营业部。 前世李建昆有所耳闻,据说很轰动,排队的人格外多,从静安寺开始,一直排到BJ西路,蔓延数百米。 尽管可售的股票只有两种,一种是“小飞乐”,一种是“延中实业”。 每人限购两张,一张是五十元,纸质的。 小英雄两口子正好赶上了。 尽管让二人去参与这份工作,颇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但是意义非凡。 没有这家证券营业部,大概率也不会有一九九零年诞生的魔都证券交易所。 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事。 对于小英雄两口子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事业起点。 李建昆不想他们错过。 其实两人也不愿错过。 见他们面露犹豫,李建昆抬起两只手,分别轻拍在他们肩膀上: “好啦,就这样定了。 “你俩固然技术过瘾,我又不是没人,只是盯着这种事,交给老孙和银行证券部这边就可以了。” 两人总算应下。 这时,戳在沙发旁的张贵,用试探性地口吻说:“都要走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个总结、算笔账,看看老大这次在日苯,截至目前拢共挣了多少?” 李建昆和吴英雄两口子侧头望向他。 以前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有守财奴的潜质…… 好像数钱上瘾,隔三差五提出来要算账。 张贵挠头傻笑:“咋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哥?冉秘书?” 张富和冉姿相视而望,想当然想…… 李建昆笑笑说:“行吧,那算一个。” 他以往每年年终,也有盘账的习惯,看看一年收获,只是现在摊子太大,算不过来。 你问他具体有多少钱,他是真不晓得。 吴英雄指指计算机:“算啥算啊,这不一目了然。” 张贵怼道:“你是一目了然,咱又看不懂。” 吴英雄举手投降:“行行,给你算。” 啪啪啪啪! 小两口在计算机上一顿操作猛如虎。 李建昆抬手制止:“行啦,算个大概就好。” 很精准的,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要做统计。 再一个,如果要全盘计算他今年在日苯的收益,单算股市,也不完整。 只是粗略来算的话,却也简单: 在日苯金融市场,包含做空美元的投资,李建昆一共砸下五十亿美金。 在日苯不动产上,包括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大约也投入五十亿美金。 一百亿美金。 李建昆的所有现金流。 多多少少还从名下的两家银行中,融了一些。 《广场协议》出台之前暂且不算,当时两大市场尽管有波动,但总体来讲比较平稳。 《广场协议》出台截至现在,快有三个月。 美元对日元的比例,来到1:200左右。 跌幅约百分之二十。 反过来讲,日元对美元上涨了百分之二十。 也就是说,李建昆躺赚了二十亿美金。 还有,受日元升值的利好因素影响,日股和不动产市场倍受追捧,在基本面以上,也在上涨。 李建昆和吴英雄合计了一下,这个涨幅面上,至少也有百分之五的收益。 因此,保守估计,李建昆今年在日苯的收益为二十五亿美金。 “咝!” 富贵兄弟和冉姿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听听都让人心悸的数目。 冉姿想,这能在维多利亚港畔,买下一排摩天大厦了。 富贵兄弟上次听吴英雄说过一件事: 目前,我国总外汇储备,约二十六亿美金。 昆哥一年,哦不,还没有一年,顶多算大半年,挣出了以举国之力、历时三十余载,才积攒下的外汇! 封晓婉抿嘴轻笑:“这就吓到了? “事实上这个结论是不严谨的,昆哥今年的布局,无论是股市还是不动产,仍在持续盈利,且很难说持续多久。 “往后所产生的收益,也应该算作昆哥今年的盈利。 “毕竟几乎不用再投入什么。”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和英雄做过一个推算,日元如果再持续升值一年,即使考虑到升值率会逐渐降低,昆哥这次布局的收益,也能达到五十亿美金。 “日元如果再持续升值两年,这个数目会来到八十亿。 “日元如果持续升值三年,本金直接翻番,收益是一百亿,美金。” 富贵兄弟和冉姿的三只下巴,几乎快掉在脖子上。 “哦对啦。” 封晓婉补充道:“我说的只是股市。” 吴英雄接过话茬:“理论上讲,日元持续升值,相对而言地少人多的日苯,土地的增值速度会远超股市。” 张贵结结巴巴问:“那、加加上土地方面呢,就按三年算,老大最后一共能赚多少?” “只能推测一下。” 吴英雄推推黑框眼镜说:“三年后,一九八九年,昆哥这次的两手投资,如果真能持续增值到那个时候,收益可能达到一千亿……嗯,美金。” 瞎! 甭提富贵兄弟和冉姿,吴英雄说完这话后,自己都狠狠咽了口唾沫。 旁边的封晓婉不比他好多少。 现场最淡定的,还要数李建昆,因为这一波大概率会赚多少钱,他心里是有数的。 此刻只想说一句话:这是高手。 要知道,前世一九九零年,堤义明以一千六百亿美元身价,再度问鼎世界富豪榜榜首。 凭的主要就是手头的那些土地。 而现在,西武不动产公司属于他,他也不打算放弃继续购入日苯土地,在他决定脱手上岸之前。 什么时候脱手呢? 当是日苯经济泡沫破碎前夕。 “好啦好啦。” 李建昆拍拍手说:“这些只是你们的美好猜测,日元持续升值三年,我都不敢想。” 他话锋一转: “不过,总归收益不错。 “你们都是功臣,陪我在这边待这么久。 “都想想要什么吧,咱也弄点奖励。 “当然了,张贵如果想讨个媳妇儿,这种事就甭找我了。 “不然我只能俗一点,给你们钱了。” 张贵笑嘿嘿道:“不俗不俗,钱挺好,要是美元就更好了。不是现在国际上也没人稀罕么?老大,我就要美钞吧,咱回去也充个大爷。” 吴英雄哈哈大笑:“狗贵儿挺会算计的。” 大家朝夕相伴这么久,关系已熟稔到一定程度。 空气里弥漫着快乐的因子。 有肉有汤,自然愉快。 (本章完) 第931章 两个不省心的货 呜—— 一辆从羊城开来的特快列车,刚抵达首都火车站。 “老大,套上。” 十一号车厢里,张贵没急着下车,从一只硕大的帆布包里,薅出提前备好的呢绒大衣。 二月份的首都,正值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 瞅着窗外天寒地冻的模样,气温怕是有零下十几度。 李建昆一边将黑色呢绒大衣穿上,一边望向旁边:“给格林先生也来一件。” 他们三人这次回京,带了个假洋鬼子。 好像是英籍华人,李建昆也不在意,对方说他的家族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属于他们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圣诞节,早已过了,那正好。 先搁京城候着吧。 说不定有件事要用到他。 没什么其他缘故,就是……李贵飞又整幺蛾子了。 李建昆在昆仑会与人聊天时,谈及现在滥竽充数的所谓大师太多,想治治,本是随口一唠,哪知对方上心了,把这个格林领到他面前。 格林非常兴奋,用他的话说:“我愿为李先生效犬马之劳。” 格林的家族在港城还有些营生,这种结交港城首富的机会,岂会错过? 格林恭敬接过大衣:“谢谢李先生关心。” 不是关心,纯属客套,毕竟大过年的把人家带过来,李建昆还不打算带他回家…… 待会儿让富贵兄弟给他送到涉外宾馆去。 走下火车的那一刻,即使包成粽子,李建昆仍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真吉尔冷。 火车站内,已经能感受到春节的氛围,挂起了一些大红色的喜庆装饰物。 李建昆却没功夫欣赏,龙行虎步,归心似箭。 离开日苯有段时日了,实在因为摊子太大,又是年底,许多事需要处理,他在港城和特区又待了一个多月。 所幸今年不用回清溪甸老家。 大哥大嫂带着小平安来了首都。 二姐也从鹏城回来。 一家人团圆。 搁哪儿过春节都一样。 出站后,李建昆便和富贵兄弟分道扬镳,格林交给他们,安排一下后,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李建昆坐上一辆白色拉达出租车,直奔海淀。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今天回来首都这边也没人知道,否则肯定不缺接车的人。 山河、沈姑娘、陈亚军、金彪,现在都是有车一族。 …… …… 啪啪啪啪啪! 尽管不知道李建昆具体什么时候回,但老李家的人有预料,肯定就在这两天。 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被李建勋抱出来,炸出了浓浓的年味儿。 “妈!” 李建昆跨过院门,拉着老母亲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然后又问候了二姐和大嫂。 眼神落在李贵飞身上时,果然发现这家伙有些神叨叨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这事儿李建昆是在电话里得知的。 还有一件事。 李建昆的视线越过李贵飞,定格在他身后。 在那儿,戳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长发如瀑,戴一只粉红色毛绒发箍,小脸俊俏,眉眼如画,一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愈发水灵。 却也愈发让人不省心。 李云梦显然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以她的性格,如果内心坦荡,早冲上来往李建昆怀里扑了。 李建昆瞪她一眼,晚点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李云梦小脸更白了几分,往她爹身上凑了凑。 李建昆左右打量,发现少了个萝卜头:“平安呢?” 符巧娥咦了一声,说刚还在这儿,然后朝东厢房那边用老家话大喊:“平安!平安呐,你叔回了,赶快出来,听到没有!” 屋门口毫无动静。 符巧娥气恼道:“这孩子,都成电视迷了!” 说吧,带着一股气势,准备去拎耳朵。 李建昆笑着拦下她:“我去我去。” 跨过东厢房的门槛,一阵很耳熟的音乐和台词钻进耳朵,李建昆不由怔了怔,心想这部动画片出来了? 来到大哥一家三口住的房间。 红色实木电视柜上,有台十九寸国产金星牌彩色电视机。 这绝对是当下国产电视界的巅峰之作,需要抢购的紧俏物资,啥时候置办的,李建昆都不晓得,八成又是山河弄来的。 电视柜前面,戳着一个带狗皮帽的小不点。 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电视屏幕,完全沉浸其中。 以至于李建昆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如果是这部动画片,咱也就不怪他了,李建昆一把将他抱起来,举过头顶:“好啊你个小电视迷,一点不想叔是吧?” 李平安咯咯笑起来:“嗓!” 这不是话还说不清楚,纯粹是嗲。 这时,电视喇叭里传来一声呵斥: “妖精,你别跑,让你尝尝葫芦的厉害!” 什么动画片不言而喻。 这部剪纸动画片只有十三集,由于每集预算仅有七万,为节约成本,只设计了一个形象,以不同颜色区分,全剧仅用一部电子琴来配乐。 然而,就是如此穷酸的动画片,却以其高超的艺术水准,成为了国产动画的一座丰碑。 别说小平安看得入迷。 饶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的熊孩子们,也没几个能抵挡它的魅力。 …… …… 李建昆回到京城后,过来串门的人便络绎不绝,娘娘庙胡同李宅的门槛都差点没踏破。 单从这一点上讲,比在老家清溪甸更热闹,毕竟老李家亲戚不多。 过年的氛围拉满。 欢欢腾腾过了个春节。 有些事儿,李建昆也忍到了三天年之后。 小妹初八开学,在这之前,李建昆必须给她教育好,指望李贵飞这个做爹的是完全没用的,大哥初来京城,对于许多事又不熟悉和了解。 傍晚。 李云梦一个人待在房间,坐在窗边的五屉桌旁,单手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焦。 青春期的少女,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么。 李建昆走进她闺房,并闩上房门。 听到动静儿,李云梦回头看来,霎时间如临大敌。 李建昆漠无表情,瞥她一眼说:“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丫头现在像块短路的电路板,烧坏的还不止一个地方。 自从和家里通电话,老母亲表露出担忧后,李建昆发动人脉资源,包括她的学校领导,探明了三个情况: 1、成绩每况愈下,已到了狗屁不通的地步。 2、成日做明星梦,还给某剧组寄过信。 值得一提的是,此事上辈子也发生过。 一九八四年,《红楼梦》开拍,通过几家纸媒刊登消息,面向社会招募各角色演员,并宣称不用明星。 引起极大反响。 那时刚上高中的李云梦,以生来胆大的性格,在县城照相馆拍了张艺术照,附带一封自我推荐信,寄送给了《红楼梦》剧组。 你猜怎么着? 收到了回复。 让她去首都面试。 她的自我推荐信,毫无文采可言,实在是因为这丫头女大十八变,长得太俊了。 当然,最后没去成。 彼时家庭环境很差,根本无法负担来回首都的费用,真要去,还得有大人送才行,她一个学生,学校又不支持,没单位可以报销。 还有一点: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认为她去了也是白去。 刚满十六岁的她,年龄太小。 又懂个屁的《红梦楼》哩。 3、有早恋倾向。 李云梦:“我、就、就是期末考试没考好嘛。” “就是?” 李建昆扯了张囍字靠背椅,在她旁边坐下:“白宇是谁?” 李云梦先猛地一惊,继而恍然,嘴角露出苦笑。 没什么能瞒得住二哥,只要他想知道。 李建昆并不想把这次谈话,搞得像审问一样,个中情况他完全清楚,连这个白宇的成绩、品性,父母是干什么的,他都一清二楚。 没人知道,针对这次谈话,以及接下来如何教育小妹,李建昆还没回来时就在思考。 如今的他做一笔上亿赚头的买卖,都不会这么投入。 前世,他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哥哥,这一世,他希望尽量做好。对于小妹而言,这或许将影响她的一生。 李建昆岔开话题:“听说你给影视剧组寄过信,你的梦想是什么?拍电影、电视剧,做演员明星?” 李云梦抬头看他一眼,迟疑一下后,点点头。 事实上,这不算什么秘密,以她的外向性格,早在家里嚷嚷过无数次。 “如果是这样的话,别说早恋,在伱没有取得一定成就之前,连正常处对象都是一种奢望。 “你难道不知道,对于一个想成为明星的人来说,处对象是制约事业发展的最大阻碍之一吗?” 李云梦:“啊?” 她倒是知道一些明星,三十好几还没结婚,私以为他们只是工作繁忙,完全没朝这方面想。 李建昆语重心长说: “明星之所以能成为明星,根基来自于群众,是群众的喜欢,把他们捧起来的。 “而一个明星的群众基础,又往往是异性人群。 “那你想想看,异性群众是会更喜欢一个单身影视演员,还是有主儿的演员?” 李云梦:“……” 李建昆补充道: “除非你能越过成长阶段,以高超的演技征服观众,像那些老演员一样。 “问题是,你办得到吗?如果办不到,想成为明星,你就必须积攒人们对你的喜爱。” 李建昆顿了顿,凝视着小妹: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比如我,虽然赚了些钱,但你也看到我有多长时间能待在家里。 “所以,你必须做出选择: “是追寻梦想,还是……偷偷摸摸地早恋。” 对于小妹追寻明星梦这件事,李建昆并不反对,毕竟是她两辈子的梦想,是真喜欢,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去做合适的事。 现在还太早。 她如果真有志气,大可以通过努力考艺术院校。 演员也是份正经职业。 李云梦被他的直接,弄得一脸羞红: “什、什么早恋,没、没有的事,只是平时互相帮助,关系好一点罢了。” 是这样没错。 主要这还是一个比较羞涩的年代。 牵牵手那绝对是搞对象。 亲个嘴,那必须是奔着结婚而去。 两人不是一个班,没事“鸿雁传书”,搁这年头就是早恋。 李建昆也不反驳她,仍然凝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李云梦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选择,她和白宇的事二哥都知道了,肯定会干预,再者,她也不懂,那是不是爱情: “我、选梦想。” 李建昆突然起身: “早点睡,过两天带你去个地方。” 李云梦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怔怔问:“去哪儿?” “大观园。” 李云梦:“!!!” 那是她最想去的地方,不仅是她,只要对《红楼梦》有所期待的人,没人不想去那儿偷窥两眼。 可惜《红楼梦》正处于紧张的拍摄之中,大观园施行全封闭管理,外人根本进不去。 不过,这个外人,似乎并不包含她无所不能的二哥。 …… …… 大观园。 位于西城区南菜园西街。 早年间这块地界是皇家菜园,一九八四年为了拍摄《红楼梦》,以《红楼梦》原着为建筑蓝本,结合多位红学家的研究兴建而成。 上午九点多。 大观园入口处。 橘黄色的阳光下,导演王福林带着几名剧组管理人员,等候有一阵儿了。 这在向来与时间赛跑的《红梦楼》剧组,以及从导演王福林注重效率的性格来讲,都是件十分罕见的事。 要知道,接金莉莉的班,饰演贾迎春的牟一,原本在汽车公司上班,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王福林把她“拎”进剧组后,给剧组的表演指导老师李颉下命令: 三天内教会牟一演戏。 三天…… 后来的小鲜肉小年糕们,得羞愧而亡。 “王导,至于嘛,又不是领导视察。” “耽误多少工作哦。” “到底谁要来呀?” 大伙儿都等着有些不耐烦。 王福林扫视他们问:“《少林寺》这部电影知道吧?” 这等于一句废话。 王福林继续说:“当初筹备拍摄《少林寺》时,不是拍废过半部么,资金上遭遇很大困难,中原影业在港城筹集资金,几乎没人看好,是他站出来,给足了后面的投资,才诞生了这部我国影史上的票房纪录。” 两天前,王福林连续接到两通电话。 一通来自港城。 一通来自广电。 前者向他诉说了这个不为人知的隐情,用麻烦的口吻,拜托他接待一下。 后者的一些言语,就非常耐人寻味了,大抵上是让他拿出高规格接待,似乎此人的身份还远不止一名影视投资人那么简单。 “港城人?”有人问。 “应该是吧。”王福林说,他仅仅知道对方姓“李”。 后勤的刘主任说:“港商啊,要是能带点赞助来就好了。” 管米缸的,最清楚自家缸里有多少米。 太难了。 资金极为有限,大头都用在了布景、服装等硬件设施上,比如修建这座大观园。 精美服饰两千七百余套。 力图给观众还原原着中的古代贵族生活。 而在奢华表面之后,整个剧组却过着紧衣缩食的日子,像这天寒地冻的季节,今儿才大年初七,中午食堂的伙食是: 白菜熬豆腐。 青椒炒干丝。 肉沫炖豆腐。 全是豆腐,因为便宜。 一些从南方来的演员,遭不住北方的天寒地冻,他们也多发不出一床被褥、一件棉大衣。 王福林瞥一眼刘主任: “待会儿别乱说话,偷摸摸地暗示什么,人家来者是客,主人也该要点脸皮。” 刘主任悻悻一笑,正想回句什么的时候。 众人耳畔传来轰鸣声。 循着声音望去。 眼帘里出现两辆车。 打头是辆格外霸气、时髦的轿车,但不能用“小”来形容。 后头跟着一辆带帆布棚的绿皮解放车。 两辆车驶到大观园入口时,相继停稳,解放车放出一阵刺耳的吱声。 啪! 啪! 李建昆从大奔的驾驶座上走下来。 李云梦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慢半拍,带着三分拘谨七分兴奋,迫不及待打量起大观园古色古香的门脸。 李建昆望向王福林等人笑道: “有劳诸位了,实在没必要在这儿等,李某惭愧。 “大过年的冒昧叨扰,知道剧组人多,略备薄礼,一份小心意,还望不要推辞。” 王福林忙道:“这怎么好。” 双方握手时。 刘主任眼神明亮,嗖嗖冲向解放车后尾。 这一瞅,懵掉了。 这叫薄礼?! 这叫小心意?! 满满一解放车俄罗斯大红肠、大列巴、巧克力,各种肉罐头! 要知道,这些进口物资得凭券购买,往往还限量供应,往往普通百货商场还没有…… 对于李建昆来说,真是小心意,毕竟只是喊个车去仓库拖一下。 李贵飞和陈亚军、金彪搭伙干的买卖,正是东欧贸易。 这些个玩意儿,小妹吃得都不想吃。 (本章完) 第932章 明日之星 王福林搞不清楚李建昆是来做什么的,想想来一个影视拍摄地又能干什么呢? 所以便像以往几次一样,按照接待领导视察的方式来办。 领着他们在大观园里走走停停,一边介绍着布景方面的讲究,以及剧组的拍摄情况等等。 王福林有一部分注意力,始终在李云梦身上。 纯属职业犯病了。 他想,这姑娘长得可真稀罕,如果演黛玉和宝钗都是极好的,只要“打磨”一下,凸显出这两个金陵十二钗之冠的显着特点,比如黛玉的病娇,宝钗的豁达。 这姑娘在气质上,既有黛玉的清奇灵巧之美。 在外表上,又有宝钗的丰腴肤白之美。 要知道,当初因为这两位绝代佳人的选角,可没少折腾,总觉得在“像”这方面,都差点意思。 最后通过层层筛选,才在万千少女中选定了陈晓旭和张莉,分别饰演黛玉和宝钗。 求时百难。 一切都搞定了,一个看起来二者皆可演的姑娘,却送上门来…… 当然,如果时间能倒回,遇上这姑娘,王福林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参演。 这明显是个啥也不缺的小公主…… 与此同时,后勤部的刘主任正带着人马,屁颠屁颠在大观园门口卸货,刚和导演王福林,以及捐赠人李先生商议过。 准备先给剧组人员发一波。 大家春节没放几天假,年还没过完就跑回来开工,剧组倒是想给大家弄点福利,却有心无力。 这一车物资犹如雪中送炭。 “食堂里在发新年礼物”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在剧组内传播开,一些正好没开工收到通知的人,噔噔噔地冲向食堂。 破天荒啊。 岂能错过? 几个姑娘结伴从宿舍里出来,冬日里寡白的世界,仿佛一下变得活色生香。 等到明年《红梦楼》播出后。 这几个姑娘如果像这样结伴出现在公共场所。 分分钟能引发万人大集合。 她们分别是: 饰演林黛玉的陈晓旭。 饰演薛宝钗的张莉。 饰演史湘云的张玉屏。 饰演贾探春的东方闻樱。 饰演尤二姐的张明明。 “我说早上起床听到雀儿在叫吧,果真有好事。” 姑娘们聊天时,难免带着点文绉绉的腔调。 纯属入戏太深。 事实上,八七版《红楼梦》,影响了许多参演演员的一生。 “你们说会发什么呢?” “听说过几天还有雪,应该是防寒物资吧。” “那也行,我昨晚一宿脚都没暖热。” “给我发双毛绒手套,我就心满意足了。” 走在最前面的东方闻樱,突然顿住脚,眼神定格在九点钟方向。 那儿迎面走来一个姑娘,左胳膊上挽着一只蓝布袋子,双手捧着一块像瓷砖样的黑色物品,好似一只仓鼠样咯吱咯吱吃着。 东方闻樱伸手指过去: “妙玉,你吃啥呢?” 姬培杰闻声,抬头望来,遂扬起手,笑嘻嘻道:“巧克力,苏联货,好吃得很哩,你们赶快去领。” 噔噔噔! 几个姑娘撒丫子奔上前。 这一看,还真是巧克力,瓷砖那么大的巧克力,她们也是头回见,惊到不行。 剧组啥时候这么富裕,这么阔绰了? 这还不算完。 姬培杰献宝似地扯开蓝布袋口:“还有这个,面包,他们说叫大列巴。” 嗖嗖嗖! 片刻不能等。 几个姑娘赛跑样冲向食堂。 环肥燕瘦,身姿摇曳,美不胜收。 不多时,食堂外面多出几只“小仓鼠”。 “晓旭,你还敢吃巧克力这种高糖食物,王导的话你忘记了?匀给我吧,我用钱票跟你买。” 张莉吃着眼里的望着锅里的。 陈晓旭:“你咋吃?” 张莉拍着小有规模的胸脯:“我是谁?我是宝钗啊,还怕吃胖吗?王导都嫌我太瘦。来来来,你不能吃胖,伱得像个病秧子一样。” 陈晓旭:“……” 再说李建昆他们这边。 知道王福林是个大忙人,太耽误他的时间,李建昆过意不去,耽误了《红楼梦》的播出,更是大罪过。 遂强烈要求他去忙活。 王福林再三确认他确实不需要自己陪同,这才留下一名副手,带着其他人,火急火燎去开工了。 今天有一场重头戏。 前几天的一场大雪,有些地方还没化完,昨晚特地弄了几车到拍摄地,得赶紧拍。 据说过几天还有雪,但会不会下,没个准。 他可不敢看天吃饭。 没了王福林作陪,反而自在一些,李建昆有目的地领着小妹,在大观园内兜兜转转,在一座凉亭式建筑旁边停下脚步。 亭内,聚集着一群演员。 他们或交头接耳讨论着戏本,或抱着《红楼梦》原着狂啃,还有两人在试演一段戏。 大家都格外投入。 有人走近也没发觉。 李建昆似乎对着空气感慨:“想演好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接班王福林的陈副导,表示赞同:“尤其是拍《红梦楼》这样的戏,演员想吃透角色,必须先读懂原着,并且有深刻的理解。 “即便我们邀请了一些红学家来辅导,但对于演员个人的文化素养,或是学习能力,也是有很高要求的。” 他顿了顿,笑道: “比如说陈晓旭,她能演黛玉,除了外在气质,王导其实更看重的是她的文化素养,以及对《红梦楼》的了解和痴迷。 “她是自主报名的,一张照片,一封自荐信,附带两首小诗。 “记得王导看罢后说:这姑娘有灵性。 “其中一首我还记得。” 陈副导清清嗓子,使声音更清脆几分,模仿少女的语调: “我是一朵柳絮,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我要给大海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李建昆侧头看了眼李云梦。 李云梦小脸一红:“也、也不特别好嘛,忒直白。” 陈副导微微一笑:“那是一九八三年,陈晓旭当时或许比你还小一点。” 事实上,小倒是不小,陈晓旭那年同样十八岁。 只不过,李云梦的小身板虽然随她爹,但仍然继承了老李家女人的丰腴。 搁后世叫“细枝结硕果”。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吃得好。 李建昆瞟她一眼:“让你写,你写得出来吗?” 李云梦支支吾吾:“她、她又不是即兴写出来的,给我点时间,说不定哩。” 这时,陈副导又说道: “当时王导还刁难陈晓旭,给她出了几道题目,她对答如流。也是从那一刻起,王导才真正对她上心。” 他别有意味地望向李云梦: “记得其中有道题目是:背妙玉的判词。” 李建昆双手环胸,冲小妹努努嘴。他知道这丫头做梦都想演林黛玉,所以才会对陈晓旭生出不服气。 李云梦突然哑火,她想,这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知道的东西吗? 瞅着二哥这副模样,她很不舒坦:“你知道啊?” 李建昆不假思索说:“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李云梦猛地望向陈副导。 后者笑容和熙:“一字不差。李先生显然精读过《红楼梦》,早已乱熟于心。” 李云梦惊到了,她想二哥这个大忙人,还有时间精……读《红楼梦》? 她连浅读都读不下去,文绉绉的,一点都不好看。 李建昆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小妹的脑瓜上:“你呀你,不学无术,还不肯承认别人优秀,如果当初陈晓旭是你,早就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了。” 李云梦耷拉着小脑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副导心想,那,不一定…… 主要这姑娘太俊了,眉眼中有书中黛玉的风情,身姿又格外附和宝钗的特点。 知识可以后补,然而有些东西,父母给了才有。 可遇而不可求。 三人继续前行,不多时,前方出现不少人头。 他们顿住脚,眺目望去,陈副导说:“正在拍摄,一场重头戏。” 李建昆还未有所表示时,李云梦三步做两步奔过去,生怕错过一幕。 然而,来到近前、能看清拍摄过程的地方,只是随意扫一眼,李云梦便感觉头皮发麻。 这是在弄啥哟?! 只见布景起来的厚厚积雪中,躺着一个面色铁青的女人,仅穿着单薄的戏服衣衫,裹着一张破草席,还光着一双脚丫。 要知道,现在室外气温零下十几度! 她穿着羽绒服都瑟瑟发抖。 李建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好好看着。” 李云梦回过头,小声问:“她不冷吗?” “你试试看冷不冷。” 李云梦:“……” 刘副导出现在她身后另一侧:“这场戏拍的是‘凤姐儿惨死大雪’,因为后续要配上《聪明累》这首歌,没办法拍得太短,也真是难为邓姑娘了。” 李云梦心里默数着时间,瞪圆眼珠盯着拍摄现场。 随着时间推移,她愈发胆战心惊。 这简直是在玩命啊! 良久。 “咔!” 随着导演王福林的一声落下。 工作人员赶忙抱着军大衣,冲向躺在地上“凤姐儿”。 然而,刚刚演戏时还状态饱满,全情投入的“凤姐儿”,却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邓婕!邓婕!醒醒!” “不能睡!醒过来!” “快快快,人冻僵了,抬起来!” “生堆火,赶快生堆火!” 现场大乱。 陈副导也没心思继续陪同李建昆二人,嗖嗖冲过去帮忙。 李云梦突然眼泪哗哗:“二哥,出人命了!” 李建昆搂着她肩膀道:“没有,应该只是冻晕过去了。” 邓婕后来还演绎过许多经典银幕角色哩。 现场一角,燃起一堆篝火。 “凤姐儿”被抬过去取暖,工作人员们围成一个半圆,替她抵御风寒,脸上的神色都异常紧张。 导演王福林也在其中,表情十分凝重,还透着几分自责。 所幸,正如李建昆所言,“凤姐儿”只是冻晕过去。 随着身上越来越暖和,“凤姐儿”缓缓睁开眼睛。 众人大喜,纷纷关切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凤姐儿”怔怔后,才搞明白眼前的状况,遂急切问道: “刚才拍的可以吗?” 导演王福林红着眼睛说:“可以!” “凤姐儿”喜上眉梢,竟咯咯笑起来。 目睹这一幕的李云梦,人都懵掉了,她很想嚷嚷一句:你还笑,你差点冻死了! “知道吗,这姑娘本来不是王熙凤的人选。” 李云梦耳边传来声音: “她个头矮,长相也算不上起眼,和书中那位风风火火的美人,是有些出入的。 “原本饰演王熙凤的姑娘,名叫乐韵,身材高挑、柳叶俏眉,有一双迷人丹凤眼,和书中的王熙凤的外貌很契合。 “有一天,这姑娘看了乐韵饰演的王熙凤的录像后,竟自惭形秽哭了,她觉得录像里的乐韵就是王熙凤本人。 “但即便如此,她仍没有放弃,加倍努力从其他方面弥补不足,完全沉浸在为戏痴狂的状态中,甚至和石头对戏。 “后来由于乐韵的家里强烈反对她演王熙凤,她从而打了退堂鼓。不过,这姑娘还是没能顺利接班,又有一个漂亮的京剧演员进入学习班,来竞争王熙凤的角色。” “这姑娘心里虽然着急,但行为上没有乱。她找了许多电影、小说来看,同时还注意观察生活中的人,试图从诸多虚构的、现实的人物中,寻找凤姐儿的影子。 “她从《乱世佳人》中郝思嘉身上发现了王熙凤的泼辣清高,从《垂帘听政》中慈禧身上看见了王熙凤的狠毒阴辣……就这样一点一点积累,王熙凤在她心中的形象愈发立体。 “最终,才凭借优异的考核成绩,战胜竞争对手,拿到凤姐儿的角色。” 李云梦眼泪婆娑昂起头,带着哭腔问:“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以为,我凭什么可以堂而皇之走进大观园?” 李建昆摸摸鼻尖:“影视圈我还挺熟的。” 李云梦也没多想,盯着仿佛满血复活的“凤姐儿”:“我、佩服她。” “诶,这就对了。” 李建昆揉揉小妹的小脑瓜,柔声说: “你也看到,演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想成为明星,被观众所喜爱,更是难上加难。 “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不断学习、学习。 “无论是在文化素养上,还是专业技能上,都要做到永不停歇地提升自己。 “才有可能得逞所愿。” 他顿了顿,问: “怎么样,还要选择这条路吗?” 李云梦攥紧粉拳:“要!我要以她为榜样!” “哦,忘了告诉你,人家是艺术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又成了省剧院的当家花旦。” 李建昆盯着小妹。 李云梦也盯着他。 李建昆:“她以这样的起点,进入《红楼梦》剧组,想拿到一个心仪角色,都遭遇层层阻碍,付出这么大的努力,你?” “我、我……” 李云梦结结巴巴道:“大、大不了,先回去好好读书,学好文化,以后也考艺术院校,做、做当家花旦!” 尽管有些信心不足。 李建昆仍然会心一笑。 认识到正确方向这很好,如果真知道努力,全家人都当浮一大白。 至于剩下的,不是有他么。 不过这话现在不能告诉小妹。 李建昆伸出手,替她抹干小脸上快要结冰的眼泪: “只要你走正路,二哥一定支持你。” 李云梦嗯一声后,扑进他怀里,冻红的小脸贴在他胸口:“二锅你真好。” 得,又嗲起来了…… (本章完) 第933章 “智慧女神” 初八早上。 李小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长发挽起来,在脑后扎成干练的马尾。 精神饱满,朝气蓬勃,蹬着前两年二哥给买的、放在当下仍然时髦的捷安特自行车,目光坚定冲向学校。 李建昆倚在院门上,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胡同口。 以小妹的性格,有些事李建昆并不怀疑她会快刀斩乱麻地捋清楚,比如和白宇的关系,大概率今天,小妹便会找个无人角落,同他把话说清楚。 但小妹能不能持之以恒地好好学习,得打个问号。 她这种性格,又总容易三分热血。 李建昆也没有别的招,遇到问题再教育吧,教育孩子从来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 所幸短时间内应该不必担心,三分热血总该也要澎湃一阵儿。 吱呀! 李建昆关上院门,准备“解救”另一个不省心的货。 早饭吃得差不多,恰好贵飞懒汉从厨房那边走出来。 李建昆在院儿里停下脚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贵飞懒汉权当没看见,自顾自走进东厢房,拎出一只大铝锅,然后想去墙角推自己的大凤凰。 “公司没事干吗?”李建昆不咸不淡地问。 “一点屁事,一年的账我要不了一个月做利索,让他俩带我出去死活不肯,这算哪门子创业?” 说起这个,贵飞懒汉就来气。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小儿子的心思:找个事把他箍起来。 “钱你也没少拿。” “老子是差钱的人吗?”贵飞懒汉理直气壮道。 雾草。 李建昆睁大眼睛,硬是无法反驳他。 道理很简单:自己能赚钱,老母亲兜里就不缺钱,老母亲兜里不缺钱,李贵飞即使躺平也不差钱。 李建昆话锋一转: “大哥大嫂和小平安,马上要走了,你就不能多陪陪他们?” 大哥大嫂不像二姐,都有革命工作,年前过来时已经请过假,正月十五前必须赶回去。 “我去去就回,顶多半上午时间。” 铛! 贵飞懒汉踢起了自行车的脚靠。 李建昆横在通往院门的路线上,一动不动。 “你让开,我这是去修行,祛病消灾,连你妈都支持。” “我妈不是支持,我妈是拿你没辙。” 李建昆讥讽道:“你不是自诩很聪明吗,哦,往那儿一坐,练个所谓的什么功,就能祛病消灾了?那还要医院做什么?” “你懂什么,这是气功,这是特异功能,全世界也没几个这样的奇人,当然不能按常理度之。” “呵。” “你笑啥,啥意思?” “笑伱中毒不浅,连这种骗术都信。” “不准你这么说女神!” 贵飞懒汉陡然一声大喝,把厨房那边的玉英婆娘、李云裳,李建勋一家三口都惊出来。 李建昆一阵恶寒,连踏马女神都搞出来了? 贵飞懒汉骂骂咧咧道:“我告诉你李建昆,你不懂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嘴出,女神能沟通宇宙信息,什么事都知道。 “别以为上过大学,见过些世面,就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你对气功了解吗? “女神可是气功科学研究会的特约会员!” 先不提李建昆,这个名头一报出来,原本走上前、想协助弟弟劝阻的李建勋,到嘴的话直接咽回去。 贵飞懒汉扫扫他,又瞥一眼李建昆,得意道:“咋样,没屁放了吧。” 关于这个“气功科学研究会”,李建昆听说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就……挺扯淡的。 前不久刚成立。 它的成立,势必会把气功热推向峰顶。 李建昆意识到通过言语上的劝阻,是不可能让李贵飞清醒过来了,于是故作惊讶: “真的假的? “你说的这么神,我都想跟你去看看。” 贵飞懒汉哼哼道:“见到女神,你就知道她的厉害。” 李建昆:“走?” 李贵飞:“走啊。” 父子二人遂结伴离开四合院。 望着他们的背影,玉英婆娘有苦说不出,本来想让既聪明在家里又有权威的小儿子,劝劝他爹来着,谁承想,劝没劝成,还买一赠一了…… 气功是真是假,玉英婆娘不懂,也不在乎。 这位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更信奉来源于道观或寺庙里的那种“宿命论”。 说白了,一个人这辈子过得好不好,能活多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决定的。 这辈子即使做好事、积阴德,也只能改变下辈子的命运。 她只是见不得丈夫变得神叨叨的,有时好像犯癔症似的,怕长此以往会出问题。 …… …… 有个叫北太平庄的街区。 这儿有个农贸市场。 尽管过去也是附近老百姓采买的主要场所,但是打从去年年底开始,周边一带变得格外热闹。 常常人满为患。 街道上拥堵得连辆三蹦子都开不进去。 缘由在于,几个月前,有个女人出现在这儿给人表演、看病,自称有特异功能,后面慕名到访的人越来越多,她的业务也拓展到主要从事“咨询”和“授功”。 今天,正是一个授功日。 这是信奉她的人,最值得期待的日子。 更别提还是新年头一场。 李建昆眼前只有乌泱泱的人头。 农贸市场旁边有座仿古建筑,占地不小,当地人称之为“小红楼”。 不知是租用还是借用,小红楼现在便是这位女大师的活动驻地。 人流呈箭头状,朝小红楼门前涌去。 如果不是有李贵飞这个铁杆拥趸的带领,看这情况,李建昆觉得自己根本进不去。 二人挤到门口。 门前还有几名工作人员。 与李贵飞都是老相识。 笑呵呵打过招呼后,李贵飞从黑色羊毛大衣内衬,摸出一沓钞票,数出七十元递过去。 包含李建昆那份。 大师授功的费用是每人三十五元一场。 童叟无欺。 值得一提的是,这相当于许多工作不错的人,半月薪水。 但大家给的都格外心甘情愿。 据说一场授功的时间为四十分钟。 “老李啊,你儿子?” “对,小的。” “一表人才啊。” “嗨,你算是别夸了,再夸他眼睛该往天上长了。” “今天是授功啊,你两父子只带一口锅?再整一口?” “对对,那必须要。” 于是,李贵飞又花十块钱,当场买了一只煮饭用的大铝锅,塞到李建昆手上。 李建昆:“……” 事实上,他早发现,奔小红楼来的人,几乎人手一只或大或小的铝锅,就是那种煮粥或蒸菜的深锅。 通过这个道具,李建昆对这个女大师的身份,已经有所揣测。 跨过小红楼的门槛,是一个撑着十来根红色圆柱的厅屋,空间不小,里面汇聚着数百号人,各找地方席地而坐着。 据李贵飞说,授功活动分场次进行,每场都有固定人数,因为实在坐不下。 两人也找到地方坐下后。 李建昆望向正前方空空如也的高台,问:“她叫什么名字?” “大师的名讳岂能随便提?” “我不是偷偷问你嘛。” “张香玉。” 他娘的,还真是……李建昆瘪瘪嘴,也就不疑惑李贵飞为什么喊她女神了。 这些神棍约莫没少从武侠小说中找灵感,都热衷给自己取外号。 在八十年代特异功能和气功的名号相结合后,全国迅速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气功大师,其中有几个最出名的: 严新,声称自己在千里之外,用气功扑灭了大兴安岭的火灾。 所以他给自己封了个外号,叫“救火先锋”。 说实话,对比其他几人,有点Low。 张宝胜,表示自己发功时可以拦截原子弹,并号称是未来军事战争中的绝世武器。 他的外号多如牛毛,像“神人”、“中国圣人”、“活佛菩萨”等等。 张香玉,号称自己能和万物对话,接收宇宙信息,并成功联系上外星人。 她的外号叫“智慧女神”。 这是一场风潮。 起初伴随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最后以荒诞而魔幻的闹剧收尾。 李建昆观察着周围的人,他们的脸上和李贵飞一样,都带着一股狂热。 也不知过去多久。 啪啪啪啪! 现场陡然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李建昆再次望向高台,“女神”现身了,让人大跌眼镜。 是个留着男式短发、堪称丑陋的中年妇人。 她从助理手中接过话筒,简短地来了几句开场白后,直入正题。 台下信奉她的人大概率认为这是效率,在李建昆看来,这是怕耽误捞钱,毕竟门外还有更多人在等待下一场,下下场…… 悬在高台两侧的喇叭中,传来声音: “戴好铝锅,盘膝而坐,闭上双眼,静思入定,想象宇宙的浩渺……” 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贵飞懒汉瞥向李建昆:“戴呀。” 老实讲,李建昆真不想戴,像个二傻子似的。 不过为了卧底成功,不让人轰出去,搞清楚张香玉到底是怎么忽悠人的,他还是拿起铝锅反扣在头上。 为什么要用铝锅呢? 李建昆没有询问李贵飞。 料想,这是张香玉从雷达信号锅中找到的灵感。 张香玉的功,被她称作“自然中心功”,即沟通大自然的功。 这个功大概的所谓理论是这样的: 张香玉说,宇宙间存在一种叫做“炁”的物质,同时也存在于人身的结构之中。 大自然的“炁”,与人体的“炁”相互交换,能够吸取“正气”,排除“浊气”或“病羔”,起到健身治病的效用。 道家的人要是知道了,得哭…… 同时,有时她又采用现代科学用语——“信息”一词。 她自称,她与“自然”的沟通,是通过“信息”来传递。 她自创有一门“宇宙语”,是“信息”的语言。 当然,这门“宇宙语”其他人是不会的,只有她能掌握,所以才需要授功。 也就是说,别人想修行自然中心功,必须有她的辅助。 现在,喇叭里再次传出声音。 张香玉开始念叨起“宇宙语”。 嘴里发出叽里呱啦的声音,似英语又非英语,像蒙语又像藏语,时而夹杂日语的一些发音。 李建昆只恨自己没带个微型录音机,真想把这段给录下来。 他敢保证,张香玉没有一次、进行同样的所谓授功时,说的“宇宙语”是一样的。 因为这纯属瞎嚎嚎。 “宇宙语”逼逼完,竟然还有“宇宙歌”。 长达半小时。 曲调由越剧跳到豫剧,又窜到评剧,一会又变成印度歌曲的调调。 像是哭丧似的。 令人心绪压抑,不寒而栗。 张香玉来到台下,穿梭在人群之中,边走边唱。 同时冲着人用手比划,乱挥乱舞。 她但凡换身专业服装,和那些跳大神的巫婆,也就没啥区别了。 于是,众人跟着她动起来。 有人东倒西歪,手舞足蹈。 有人前仰后合,又哭又喊。 比如李贵飞,干脆往地上一扑,这叫“磕长头”,佛教某支最至诚的礼佛方式之一。 给他已故的爹娘磕头,也就是李建昆的爷爷奶奶时,都没见他这么诚心…… 一屋子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李建昆原以为张香玉至少有点门道,像是某些所谓大师的看家本领,“隔空取物”、“空盆变蛇”之类的。 结果啥也没有。 他娘的一点技术含量没有的纯骗啊! 至于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信。 李建昆认为有三点原因: 1、从众效应。 2、心理作用。 3、愚昧。 时间到。 四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张香玉宣布这次的授功结束。 李建昆斜睨向把好端端的黑色羊毛大衣、滚得全是灰的李贵飞:“学到啥了?” “受益匪浅!” 李建昆:“??” 贵飞懒汉兴奋说:“我观照内景,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片漆黑的混沌之中,一缕白气缓缓流入,还有一缕灰气渐渐溢出。 “那混沌就是我的身体,白气是大自然的炁,灰气是我体内的浊气、病羔。 “长此以往,我的身体肯定越来越好,百病不沾!” 李建昆:“……” 还踏马的观照内景都出来了,你咋不飞升哩? 你但凡闭着眼睛这样去想,脑子里肯定有这样的画面。 不能忍。 “张大师!” 李建昆突然起身,吓了贵飞懒汉一跳,他扯着李建昆的裤腿警告:“不可对女神无礼。” 全场目光齐刷刷落在李建昆身上。 张香玉淡淡扫他一眼,拿腔作势说:“何事?” “你的功都能沟通宇宙了,如此登峰造极,介不介意和人切磋?”李建昆盯着她问。 这属于气功圈的惯例。 什么“以气功会友”、“作带功报告”云云。 张香玉轻蔑一笑:“谁能与我切磋?” 李建昆抬起一根手指,忽然往怀里一弯:“我。” 李贵飞:“!!!” 满堂哗然。 张香玉哈哈大笑:“你?你要真有本事,用得着来接受我的功?” 她收敛笑容,冷眼凝视着李建昆: “年轻人个性张扬可以理解,但别不自量力! “我的功和其他功不同,修行的是精神层面,我一旦发功,你接不住,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轻则智障,重则变成植物人! “莫要自误!” 贵飞懒汉从地上爬起来,想把李建昆摁到地上去。 李建昆率先伸出一只手,压着他肩膀,让他无法动弹。 场中其他人望向张香玉的眼神,愈发崇拜和敬畏。 “首先,我不是来接受你的功,第一次来,只是见识一下。” 李建昆不紧不慢说: “其次,我现在心如止水,一点都不张扬。 “咱们可以提前签份协议,如果切磋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互不追究。” 张香玉轻哼一声:“我没空和你这种毛头小子玩,这一场已经结束,赶紧走!” 李建昆忽然仰天长笑:“你怕了。 “你如果不敢和我切磋,我让我徒弟上也行。” 不待张香玉有所反应,全场人除了贵飞懒汉呆若木鸡外,其他人都瞪圆眼珠盯着李建昆。 有些人眼中充斥着怒意,这番话简直是对女神的侮辱! 有些人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有点相信李建昆可能真有本事,不然敢说这种话? 继而,众人又纷纷望向张香玉。 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不接受切磋,说不过去。 再者,谁不想见识一番女神发功制敌? 张香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目不转睛凝视着李建昆,她在揣测这小子的意图,看起来确实不像发神经。 想通过自己上位? 真是个聪明的小子。 不过即使被他拿捏到,张香玉也不能接受被他贬踩。 “真是笑话,谁是你徒弟,他?” 张香玉指向李贵飞。 后者赶忙脑瓜和手一起摆:“不不不,我不是。” 李建昆:“今天没来。” 张香玉余光留意着一脸期待的众人,遂傲然道:“好,我答应你的请求,明天,我在这儿会会你们,你们师徒一起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分斤两。” 啪啪啪啪! 喔喔!喔喔! 现场顿时掌声如潮,欢呼声一片。 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言为定。” …… …… 离开小红楼后。 贵飞懒汉像个弹簧人似的,走两步就要跳起来摸李建昆的额头。 “我没病。” “我看有。” 李建昆:“……” 贵飞懒汉鄙夷道:“你会气功吗你,就你,还敢跟女神切磋?” 他继而又神色凝重起来: “没听女神说吗,她要是一发功,你轻则智障,重则变成植物人。 “你赶紧滚蛋吧,该干嘛干嘛去,晚点我带点礼物来拜会女神,请求她原谅,免得她隔空发功,你也落不到好。” 见李建昆的眼神有些古怪。 贵飞懒汉怔怔后,说:“我告你,我可不是关心你,按理说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活该吃亏!我是怕你真成二傻子了,你妈要哭死。” 李建昆:“哦。”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贵飞懒汉拦住他的路。 李建昆低头看着他说: “首先,你说得对,我不会气功。为什么我还敢这样说呢,因为我笃定她是个骗子。 “其次,你以为我常年在外跑,是白混的,想找个人治她还不容易?” 李建昆指指马路牙子旁停着的一排自行车: “自个儿回吧,我去会个人。 “明天,我会让你亲眼见证,你崇拜的所谓女神,就是个神棍,屁用没有。” 说罢,李建昆也不看李贵飞,拐个弯,大步离开。 …… …… 京城饭店。 一楼,咖啡厅。 李春屏泡到好莱坞女星那地儿。 格林听完李建昆的计划后,迟疑一下问:“李先生,您确定那人是骗子,不是真的气功大师?” 李建昆眉梢一挑,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向他:“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那不会,那不会。” 格林连连摆手,咽了口唾沫道:“只要、她真是骗子。” 内地气功大师的神威盖世,传得沸沸扬扬,港城那边也不乏报道。 富豪圈里还有不少人,花费极大代价寻觅这些气功大师,帮忙算个命、看个风水,治个病啥的。 他知道的都有好几桩。 要真对上一个气功大师,不是怂不怂的问题,格林觉得自己完全是白给…… 可怜他只是个玩魔术的而已。 …… …… 李建昆回到娘娘庙胡同时,已是黄昏时分。 推开院门,他顿时眼前一亮。 院儿里多了个让人流哈喇子的花姑娘。 不是他媳妇儿又是谁? 大年初二那天,倒也见过一面,沈姑娘过来拜年,不过没有多待,他爹显然不会同意她来这边拜年,偷摸着来的,来去匆匆。 弄得李建昆小嘴都没亲到。 如今的沈姑娘算是彻底熟透了。 长发披肩,脸蛋饱满莹润,皮肤白里透红,仿佛吹弹可破。 一件米黄色呢子大衣,也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 可以说聪明于她,知道食补、锻炼,完全按照李建昆的喜好生长了。 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健美型微胖身材。 李建昆一脸疼爱:“啥时候来的,走,进屋说话。” 沈姑娘岂能不知道他又想干坏坏的事,却也没抗拒,乖乖跟着他走向北厢房。 “红衣啊,劝劝他。” 身后传来贵飞懒汉的声音。 咔! 刺啦! 房门反锁。 窗帘拉上。 (以下省略三千字……) 沈红衣被他欺负到不行,全身酥麻麻的,都有点站不住,依偎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 “我明天陪你去,这骗子可恶至极,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骗老百姓的钱,非得好好治治她!” 李建昆笑了,拍拍她格外圆润的屁屁说: “不愧是我媳妇儿。” 沈红衣小脸红得发烫,拿光洁的额头撞了他两下。 (本章完) 第934章 “大师”之战 冬日的太阳赶鸭子上架般缓缓升起时。 小红楼门前已是乌泱泱一片人头。 “什么?今天又不授功,还要缴费?” “这不废话吗,你回头看看,你想进,他也想进,里面空间只有这么大,让谁进不让谁进?” 屁颠屁颠赶来的人们,向“工作人员”一打听。 想进场的费用居然比授功还要贵。 每人要缴纳五十元。 不少兴致勃勃的人有些犹豫了。 这相当于一个五级工的月薪。 眼下五级工的工资是五十二元每月,工种不同,奖金和福利待遇略有差别。 不过愿意掏荷包的人更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大师与人切磋气功这还是头一回,她的铁粉拥趸们自然不愿错过。 一来,想要一睹智慧女神的另一面风采;二来,想见识一番“自然中心功”臻至化境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尽管肉疼,还是咬咬牙交了钱。 贵飞懒汉打量着前面的人,笑着摇摇头,轮到他时,五张大团结随手甩过去。 “你不用。” “哦?” “今天要和大师切磋的是你儿子对吧?” “啊……对。” “钱留着吧,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 贵飞懒汉:“……” 昨天臭小子说的信誓旦旦,他高低信了几分,这会儿心里又七上八下的。 “什么?你儿子?” “你儿子有什么功?” “瞅着你面熟啊,不是第一次来吧,你儿子要是有真功,伱犯得着花钱授张大师的功?” “这不就证明你儿子没张大师厉害么?” “嗨,这钱花的……一点悬念都没有。” “嘁,谁来看他儿子啊,我们是来见证张大师的神威的!” 贵飞懒汉被人群冲进门槛。 很快,小红楼的大堂内,便呈现出比肩接踵的状态。 临近上午九点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踢馆切磋的人到了。 富贵兄弟在前面开路,李建昆拉着沈姑娘,格林跟在后面。 一行人从人缝中挤向高台时,周围皆是冷眼,还伴随着冷嘲热讽: “不自量力。” “年轻人就是冲动。” “这个年纪,要是真有功,将来不得了,非得自毁前程。” “没听张大师说么,轻则智障,重则变成植物人。” “自作孽不可活啊。” … 李建昆充耳不闻。 来到台下后,把沈姑娘交给富贵兄弟照应,自己则带着格林,沿着侧方的砖石台阶,缓缓走上高台。 “那个所谓的张大师,我来了,人呢?” 这口气,听得台下的人骂声一片。 后台传来动静。 大概率是张香玉的几名徒弟先登台。 端来笔墨纸砚。 李建昆看过纸上的内容后,差点没笑出来。 生死状。 一群法盲。 他昨天提这么一嘴,只是顺着张香玉的话说,不给她推脱的机会,没想到这家伙戏瘾还挺大。 张香玉已在上面签过字。 唰唰唰! 李建昆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也要签。” 张香玉的大徒弟谷延武,指向格林。 格林看一眼李建昆后,走上前,抖着手,签下了自己很久没有用过的中文名字。 甄有才。 主要一路走来,格林发现阵仗太大,这位大师的崇拜者太多了。 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现在很怀疑人家是真·大师。 然而,他没得选。 事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1、硬着头皮和这位大师切磋一下,即使有灾,也只是他自己出事。 2、临阵脱逃,准备承受李先生的怒火,连他的家人也会遭殃。 啪啪啪啪啪! 现场掌声雷动。 张香玉现身了。 她扫向谷延武等人说:“都退下。” “师父!” “我说过,要一人接受他们师徒二人的挑战,人不能言而无信,再说,你们认为他俩,能胜得过为师吗?” 谷延武几人不再多言,结伴退场。 尼玛,影视圈少了你,真是一大损失……李建昆瞅着张香玉,话说,这家伙好像确实是演员出身。 难怪混不下去,长得也忒磕碜了。 高台上,仅剩下张香玉和李建昆“师徒”。 水泥地上有现成的明黄色蒲团。 张香玉在台下观众视线的高台左侧,盘膝坐下。 李建昆在她对面坐下,格林坐在他旁边,落后半个身位。 “我也说过。” 李建昆望向张香玉:“你要是不敢和我切磋,我可以让我徒弟出马。” “狂妄!” 张香玉不屑一笑:“来吧,你们师徒二人一起上。” 台下大几百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高台之上,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多半人脸上都带着狂热和兴奋。 张大师不愧是神一般的存在,霸气如斯。 李建昆撇撇嘴:“你先搞定我徒弟再说。” “你让他放马过来啊。” “不,你是个娘们,又老,即使是我徒弟,也不屑于先出手。你先。” 格林脑门见汗,双眼死死盯着张香玉,做好了承受她怒火的准备,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住。 张香玉鼻子差点没气歪:“我更不屑对你们这种小辈先动手,你们先。” “你先。” “你们先。” … 台下众人迷糊了,都这么讲究吗? “你先。” “你们先。” … 这个装逼犯,李建昆拿她有点没辙,以她的厚面皮,怕是能僵持一整天。 于是,他侧头望向格林。 格林暗抹一把冷汗:“那就、得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高台上突然多出一物。 扑扑扑! 扇动着翅膀冲向张香玉。 瞎! 全场惊愕。 连李建昆都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他和格林排排坐,刚才也仅仅是留意到,格林身上蛮修身的黑色呢绒大衣,忽地一鼓,像是发功运气造成的效果。 拿过伦敦魔术节年度最佳魔术师大奖的家伙。 果然有两把刷子。 冲向张香玉的东西,是一只黑色飞禽。 张香玉瞳孔剧烈收缩,差一点没忍住跳起来,或者伸手驱打,干瘪的脖子上青筋毕现。 就在这时,黑色飞禽从她头顶跃过,飞向大堂屋顶,绕个弯后,扑棱着翅膀冲向门口。 很快消失不见。 “是只鸽子!” “对,黑鸽!” “乖乖,凭空弄出只鸽子?” “他们有真功啊!” 值得一提的是,我国虽然是魔术的发源地之一,最早的历史可追溯到夏朝,彼时称之为戏法,后又称之为幻术,几千年来从未消失。 但却越来越不受重视。 尤其是当下这几十年,或许是因为魔术的本质是“欺骗”。 所以鲜有见到。 饶是时间到八十年代,早中期的电视节目中,也几乎看不到魔术表演。 以至于老百姓缺乏对这方面的了解。 格林的这一手,令现场众人惊为天人。 “哼!雕虫小技。” 这时,高台上传来声音,张香玉一脸鄙夷。 草,真见不得她装啊…… 其他人刚才被鸽子吸引目光,李建昆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在张香玉身上: “别只会嚷嚷,来,到你了。” 张香玉莫名其妙地深深看他一眼。 紧接着,嘴里又冒出那种神叨叨的“宇宙语”,双手还不停比划着。 格林如临大敌,天知道他贴身的衬衫汗湿一片。 脑子里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想着自己才二十九岁,想着有个心仪的女孩还没推倒…… 随着时间推移。 格林还没什么。 李建昆有反应了。 在现场众人目不转睛的目光中。 只见,李建昆侧身倒向地面…… 扯过另一只蒲团垫在身下,右胳膊肘搁在蒲团上,手掌撑头,嘴里打着哈欠…… 众人:“???” “宇宙语”停下来。 张香玉双手胡乱比划一下后,双臂回收,双掌自胸膛缓缓下压,嘴里向外吐着气: “难怪有胆请求和我切磋,果然有些真功。” 嚯! 满堂哗然。 许多人之前只是推测,认为李建昆“师徒”可能有点东西,否则不能这么嚣张。 现在,则是得到张大师的亲口证明。 台下许多人望向李建昆“师徒”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同。 贵飞懒汉:“???” 建昆亲口同他讲过,自己不会气功……贵飞懒汉挪动视线,定格在格林身上。 格林:“???” 张香玉继续说道:“我刚才只是小小发功,探明你们的虚实。 “自然中心功是大自然的功,我的使命是大面积传授此功,拯救人类,无论是功的性质还是我本人的意愿,伤人都不是目的。 “就此打住吧。 “你俩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功力,已胜过许多沽名钓誉之辈,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在她想来,李建昆该满意了。 她也不损失什么。 双赢。 台下,许多人神情激动,甚至是充满倾慕。 有位老太太更是泪流满面,直呼“大师慈悲为怀”。 “我错了。”李建昆说。 张香玉微笑颔首,对方比想象中更上道一些,但转瞬,笑脸僵在她脸上。 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 “你如果做演员的话,未必没有一番作为,虽然样子长得矬,但演技还是在线的。” 张香玉心头一凛,不清楚他这话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清楚自己的底细: “你、什么意思?” 李建昆望向台下,揣摩着现在打开窗户说亮话,仍不到火候,信仰这种东西有时很可怕,能让人变得非常盲目。 他必须彻底戳穿张香玉根本没有特异功能的事实。 这也是他为什么策划这场“大师切磋”的原因。 假如他直接嚷嚷张香玉是骗子,信徒们非但不会相信,指不定还会打死他。 即使他带人把张香玉痛扁一顿,以这种骗子的伎俩,她照样有办法圆回来,正如她刚才说的——她的功法和个人意愿,不以伤人为目的云云。 如果暂时不能指望司法。 唯一的办法: 就是在正式切磋中,把她“打成原形”。 李建昆用轻蔑地口吻,一字一顿道: “我的意思是:你的功,你这个人,就是渣渣。” 张香玉睁大眼睛,心想,这小兔崽子心也忒大了吧! 台下霎时哄乱一片。 敢如此不敬,张大师再不教训对方一番,连他们都看不下去。 张香玉怒视李建昆:“你还想比?” 李建昆摆出一副很欠揍的模样,缓缓吐出两个字:“怕你?” “我又岂会怕你们?!” 张香玉勃然大怒:“来呀,像刚才那样的雕虫小技,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她心想,搞得谁能把谁怎样似的。 这个死小子! 她参与过不少“以气功会友”的活动,甚至是“作带功报告”。 同场的气功大师们向来都是心照不宣,互相抬捧,像这样的愣头青,真是头回见。 李建昆望向旁边: “我要,伤她。” 格林点点头,只能拿出真本事了,魔术想伤人不难,二战时期,英国有位魔术师,甚至通过魔术,把一座军港给变没了,导致德军出动飞机白白轰炸八天。 但这儿是别人的场地,他没机会提前进来布置。 想在这种情况下伤人,并且是隔空伤人。 不好办。 以他的本事,仅有一招真功夫可用。 是他多年苦练的成果,然后特制了一个道具,随身携带,作为遭遇危险时的自保手段。 格林现在已经明白,对面这个丑陋的女人,是个正儿八经的骗子。 再无畏惧。 咚! 一声响指后。 格林右手上出现一张烫金扑克。 牌面是黑桃A。 嚯! 这一手又引来台下无数赞叹声。 格林凝视着对面:“我劝你最好不要动。” 张香玉:“哼!” 唰! 格林右手一挥,烫金扑克箭射而出。 张香玉果真一动不动,也不能动,她这么牛批的大师,面对一张扑克如果还躲闪,算怎么一回事…… 嚓! 烫金扑克从她右耳边掠过。 张香玉心头一惊,听见一声很明显的异响。 “哎呀!” “你们看!” “我的天呐!” “这扑克成精了,会自己转弯!”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 只见那张烫金扑克,在飞至张香玉的脑后时,忽然慢下来,然后转个弯,从她的脑瓜另一侧,又飞回向格林。 格林随意抬起右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扑克。 台下众人瞪大眼睛,如观神迹。 现场甚至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张香玉黑着脸问:“这算什么?” 李建昆:“你为什么不看看台下呢。” 张香玉不明所以,下意识照做了。 台下有些眼尖的人,立马发现蹊跷,纷纷怪叫起来: “头发,头发!” “看,快看,张大师脑后的头发!” “少一撮!” 其他人闻声探去,发现果不其然。 多半人面露惊悚。 刚才那张扑克不仅会自己转弯,还削掉了张大师右侧后脑勺上的、垂下来的一撮头发! 这要是偏差一丢丢。 张大师怕不是要被割喉! 张香玉猛地一惊,下意识伸手摸向右侧脑后。 她的头发本就不长,还不到脖子,如果被削掉一撮,很容易判断。 这一摸。 张香玉:“!!!” 这一刻,她是又惊又气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滑稽可笑。 对方这是在打她的脸,打得啪啪响。 然而,她还没有手段可以还击…… 憋屈! 张香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也叫功?这不是江湖把戏吗?类似飞刀、回旋镖的技巧。” 台下多半人怔了怔。 好像,还真是。 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常有类似手段。 “你笑个屁啊。” 李建昆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戳过去:“问题是,你堂堂张大师,发现了吗?还要台下的大家伙儿提醒。 “你连这点手段都无法防范,那我徒弟如果想杀你,岂不如同切菜? “你不是宣称有特异功能吗?你不是自诩气功大师吗? “就这点道行? “你丢不丢人呐?” 沙沙沙…… 高台下方,富贵兄弟二人中间,沈红衣手捧一只黑皮硬壳笔记本,奋笔疾书。 现场蓦地变得鸦雀无声。 花高价进场的忠实拥趸们,望向张香玉的眼神,初次显露出质疑。 因为,李建昆这番话很有道理。 张香玉留意到这一切,暗道不妙,同时怨毒地余光扫向李建昆,心想,这可恶的小子到底想干嘛?! 但是脸上,她仍然故作镇定: “你如果这样理解,只能说明你对自然中心功的了解,太浅薄。 “哦,也对,你之前只来过一次,而且是授功活动,你大概率自视甚高,也没好好学。” 张香玉顿顿后,以一个计算好的角度望向台下,尽可能藏住她那像是被狗啃了的右后脑勺。 “来,大家告诉他,自然中心功的主要效用是什么?” “强身健体,疗伤治病!” 台下不少人张口便来,早已熟记于心。 张香玉摆回头望向李建昆: “懂了吗?每种功,都有其特质,比如有些人会硬气功,刀枪不入,凭你们刚才那样的雕虫小技,根本不可能伤到这样的气功大师。 “修行自然中心功的我不同。 “哎,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什么防御力,我的修行,包括我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放在如何悬壶济世,替他人带来健康上面。” 简而言之,她是个奶,脆皮。 台下,又有人感动得稀里哗啦。 有些人高喊“女神”、“女菩萨”等。 李建昆皱了皱眉,神棍们通常有些共同特性:脸皮奇厚、巧舌如簧,不见棺材不落泪。 加之忠实拥趸们对他们的信任,已近乎信仰。 很难扳倒。 李建昆望向格林:“你知道我的目的,还有什么招?” 格林大老远跑来这种穷地方,还天寒地冻的,待这么久,自然不想做无用功。 他很清楚想要有所收获,就必须让李先生满意。 格林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有一招,按她说的,让她来破,看她怎么办……” 李建昆听完他的手段后,满意一笑,瞟向张香玉:“轮到你了。” 张香玉根本不想继续。 她看出了李建昆的歹毒心思——竟然还不是借助她上位。 刚才的某些事,已有损她的形象,再继续下去,只怕更糟。 于是,又开始巧舌如簧,找由头。 “行行行。” 李建昆打断她:“论瞎逼逼,全场你第一。 “闭嘴!” 张香玉插话逼逼叨叨,李建昆喝一声也没打断她。 于是只能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声音: “我到现在还没出手,我要和你比一场。 “放心,比的是你一直叨叨的长处。 “如果你赢,我跪地给你磕头。 “如果你输……待会儿你就知道后果。”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李建昆到现在确实没出过手。 而且他还宣称要和张香玉比她的长处。 在台下的忠实拥趸们看来,张大师不应该、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张香玉是真不想比,可是面对台下大几百双希冀和崇拜的眼睛,好像,又不能不比,不比,也很有损形象。 她表情仍然淡定,嘴里却谨慎地问: “比什么?” “不是你说的,你的长项在于疗伤治病吗,就比这个。” 嚯! 台下众人皆是精神为之一振。 有些人还叫嚣起来: “你敢和张大师比这个?” “你怕是不知道,张大师就是凭替人疗伤治病出的名吧?” “不知者无畏。” “自讨苦吃!” “这个头他磕定了!” 张香玉眼前一亮,要是比这个,她可有点手段。 她再次扫扫台下……这也确实没办法拒绝。 比她宣称的拿手本事,再不接招,往后没法混了…… “来。” 李建昆望向格林:“来。” 张香玉皱眉:“不是说你来吗?” 她对格林很忌惮,有点乱搞,刚才那扑克要是偏一点…… “是我来,要疗伤治病,总得有伤病吧?”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没毛病。 张香玉冷哼道:“你要是说他身上有什么伤病,你给治好……最好不要侮辱大家的智商。” “放心,大家瞪大眼睛看着就是。” 只见,格林撸起左手上的衣袖,露出白皙手背,像大姑娘的手。 然后又从黑色呢子大衣里,摸出一把大号水果刀。 格林右手持刀,刀刃移动到裸露的左手背上。 瞎! 场内众人大惊。 这是要作甚? 剁手? 要不要玩这么大? 倒不是剁,是割。 只见格林抓着刀,面目狰狞,疯狂割起自己的左手,鲜血四溅。 “啊——” “这家伙……” “有病啊!” 胆小的人吓得嗷嗷叫。 现场多半人都吓傻了。 沈红衣离得近,就在台下,倘若不是清楚格林的身份,怕是要吓晕过去。 狠人格林却是越割越快。 渐渐地,水果刀切入格林手背至少两厘米深。 他的左手上,从伤口至修长的手掌,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指尖上还有血滴,哒哒哒地坠向地面。 这疯批总算停手了。 不难想象,如果刀子拔出来,血液会瞬间喷涌。 李建昆望向对面:“来,你来治吧。” 张香玉:“???” 她人都懵掉了。 这纯粹是两个疯子啊! “治、治成啥样?” 她问,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伤。 现伤,现医。 像这种见真章的情况,她过去的那些招都不好使了,能做的似乎只有包扎,并祈祷包扎完后,不要血流不止。 李建昆一字一顿道:“当然是完好如初。” 张香玉眼珠瞪圆:“怎么可能?!” 台下也是哗然一片。 是啊,但凡刀子拔出来能止住血,都算神迹了。 这种伤,即使送医院去做手术,再修养一年半载,高低也要留下疤痕。 怎么可能完好如初? 李建昆漠无表情问:“这么说,你办不到?” 张香玉一阵气结,无言以对,只能怼道:“搞得好像你能办到一样!” 她是清楚气功圈的猫腻的。 她敢笃定不可能有人做到、让这样的伤势完好如初。 “狗屁不通的所谓大师,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 (本章完) 第935章 我真不是大师 全场完全聚焦在李建昆身上。 包括台上的张香玉。 只见李建昆侧过身,抬起右手,呈掌状,掌心向下,移动到格林看起来十分渗人、刀还嵌在肉里的手臂上方。 然后。 缓缓地,沿着手臂自上而下,隔空抚过…… 台下众人:“???” 张香玉:“???” 这能有个鸟用啊! 场内议论声四起: “尼玛,他碰都不用碰吗?” “这要是能治好,老子管叫他‘爹’!” “还完好如初呢,当自己神仙啊。” “神乎其神的……” 台上,李建昆隔空移动的手掌顿住。 与此同时,格林突地拔出水果刀。 “啊!” “别乱搞呀!” 台下传来尖叫。 然而,想象中鲜血喷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水果刀被格林收起来。 紧接着,他从黑呢子大衣的外兜里,扯出一只白色手帕。 右手拿着,在左手臂上拭擦起来。 手帕染红,浸透。 大部分血液被抹去。 露出泛红的皮肤。 格林遂竖起左手臂,朝台下示意。 众人瞪大眼睛打量。 嚯! 只见手臂上还哪有半点伤口? 连个疤痕都没有! “这……” “谁掐我一把,掐我一把!” “天呐,怪不得他敢,这种伤,他师父碰都不带碰的,隔空一抚就好了?” “这还是人?!” “神仙啊!” 台下众人惊呆了。 感官和心灵上都受到巨大冲击。 饶是听说过许多大师功参造化,能做到非人类的壮举,但都没有亲眼所见。 见过的那种,没有任何手段比这更令人震撼。 这是生生快把手割断,然后瞬间治愈啊! 贵飞懒汉张大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颗鹅蛋。 这这这这,这该怎么解释? 眼见为真啊! 台上,格林让观众们看清楚后,又把手臂移动到张香玉的视线正前方。 张香玉:“!!!” 她自认懂得许多所谓伎俩,然而眼前这一切,她无法理解。 人家在她眼皮子底下,把手割伤,再恢复原状。 堪称神术! 在全场敬畏的目光中,李建昆拍拍屁股从蒲团上起身,仿佛做了件抬抬手的事而已。 也确实如此。 刚才的魔术他参不参与,无关紧要…… 李建昆面朝台下,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对方: “我说她是个垃圾,你们有意见吗?” 全场安静,无人反驳。 可算搞定这些张香玉的铁粉拥趸了…… 这很关键。 李建昆望向张香玉:“但事实上,她比垃圾还不如。” 张香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我承认你功力滔天,在我之上,行了吧。” “呵。” 李建昆一边踱步向张香玉走去,一边质问: “你有功吗? “你有啥功? “嘴里瞎逼叨,手上乱比划,结果屁都改变不了,这叫功?” 李建昆扫向台下: “各位还没看出来吗,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张香玉嚷嚷道:“你有本事,你的功强,但你不能这样说我!” 李建昆没理她,眼睛仍然望着台下: “我想问问各位,你们愿意花这么多钱进来,肯定比其他人更相信她,那她到底做过什么有实质意义的事? “伱们花钱接受她的功,有些人已经很多次了吧,你们现在身上有功吗? “来,谁要是觉得自己有功,不妨上来,看能不能干出一点、像是功能干出的事。” 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每日修行,总觉得自己好像有功了。 但是要让他们干点神奇的事,他们又心知肚明,根本办不到。 有人出声道: “也、也不能这么说,我媳妇儿前一阵儿犯头痛,张大师说是死蛇残余信息附体,我媳妇儿以前确实在菜园里打死过一条草花蛇,她怎么知道?张大师发功治疗后,我媳妇儿果真好了。” “对对对。” 有人附和:“我和张大师第一见面时,她就能准确说出我父亲是医生,我可从没对她讲过。” 一部分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有过类似经历。 这证明,尽管张大师不及眼前这个神仙一般的男青年,但确实有一定功力在身。 李建昆扫扫说话的两人: “来,你俩把当时的情况,说来听听。” 两人遂回忆起来,先后娓娓道来。 前者说,当时张大师问他,他们家有没有打死过一种细长细长的动物,他立马想起媳妇儿曾打死过蛇的事,张大师说这就对了。 后者说,初见张大师时,张大师凑近他,用鼻尖嗅了嗅,说他家里有学医的,他惊喜说确实有,但没说是谁,张大师又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些医书,然后让他说说是什么样的书,最终张大师一口断定,他父亲是中医。 李建昆听完直接笑起来。 扫视台下: “敢问各位,谁家没有打死过一种细长细长的动物?蛇是细长细长的动物,蜈蚣虫算不算?壁虎算不算?蚯蚓算不算? “至于你,你父亲是老中医,家里显然有不少草药,待在那种环境中,你身上难免会沾些草药味,有鼻子的人都能嗅出来。向你打听医书,多此一举,聪明的骗子问都不用问。 “你这个年纪,爷爷辈如果还在,怕是有一百多岁,过去女人也不大可能学医,但你身上仍然有草药味,证明你家仍在行医,那这医生还能是谁?” 台上,张香玉脑门见汗。 台下,多半人露出恍然表情。 李建昆继续说道: “各位不要盲目崇拜,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小,是有生活阅历和常识的人。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张香玉的手段,和街头算命先生兜圈子摸底,然后再‘一语中的’,有什么两样? “她或许确实治好了一些病,但是我不用全部了解,就敢笃定,经她治好的病,无非是些只要强加锻炼、改善环境、情绪好转,就能减轻症状或治愈的小病。 “你们有见过她治愈涉及身死的大病吗?” 台下众人纷纷摇头。 没见过。 与此同时,一种掺杂着质疑和戾气的情绪,滋生而起,弥漫场内,愈发浓郁。 张香玉见势不妙,赶忙嚎道: “诋毁!这是诋毁!他仗着功强,诋毁我!” 李建昆瞥她一眼:“我不用仗着什么,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叫大家看看嘛。 “但你有真本事吗你?” 张香玉:“你功强,压制我,我发不出来功。” “得得,不要脸数你第一,我往后退行不行。” 李建昆一边说着,一边向张香玉对面走去,直至退到高台边缘。 格林紧跟他的步伐。 李建昆把双手背到身后,格林也是如此,然后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 李建昆提高音量: “你要是再瞎逼叨,手脚乱舞,像个巫婆似的,弄不出实质性的东西,我今天整死你个骗子!” 张香玉咽了口唾沫:“我、我能通过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他(她)的一些准确信息。当然,必须是真实存在的人。” 李建昆讥讽: “又是江湖骗子那一套。 “行,我让你表演。” 他说罢,问格林要来笔纸。 他其实并不知道格林有没有带笔纸,只是下意识觉得,问魔术师要个笔纸他还能拿不出来? 天知道格林身上藏了多少东西。 神奇之处在于,格林的衣服还挺修身,看起来啥也没带。 李建昆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让格林送了过去。 张香玉接过纸条,半天没动作:“你写的……” “你他娘的,不要找由头!” 李建昆喝道:“我写的怎么了,这人不是我也不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由于工作性质,也绝不可能当众撒谎—— “算逑。”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台下的沈红衣: “你上来吧,让她算。 “看她能算出个什么鬼。” 沈红衣缓缓走上高台,底下不少人指指点点,说这姑娘长得可真俊,刚才人挡着,没看清云云。 沈红衣从左肩上的黑色挎包里,取出一张带绿绳的卡片,用纤纤小手举着,呈给台下人打量: “大家好,我叫沈红衣,首都青年报的编辑兼记者。” 说罢,把工作证挂到脖子上,面朝张香玉。 张香玉:“!!!” 她怨毒望向李建昆。 这恶毒的小子,是要致她于死地啊,连记者都喊过来! 台下众人恍然,难怪神仙一般的男青年说,这姑娘绝不可能当众撒谎。 这姑娘把工作证一戴,代表的就是首都青年报了。 这是一家共青团下属的官媒。 李建昆斜睨向张香玉:“怎么着?难度都给你降低了,人现在站在你面前。 “不是能说出她的一些准确信息吗? “麻溜点!” 张香玉羊绒大褂里面的衣服,湿透一片,遂仔细审视起沈红衣。 “姑娘,你转个圈。” 沈红衣照做。 “姑娘,你的生辰八字是?” 沈红衣望向她,漠无表情说:“你刚才可没提生辰八字。你也不用问我话,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张香玉皱皱眉,忽然闭起眼睛,一动不动。 李建昆也不打扰她,静静看着她表演。 良久。 张香玉缓缓睁开眼睛: “你家有军人。” 沈红衣表情不变:“有。当今社会,你如果用这种开放性的说法,那谁家亲戚里面都不会缺一个军人。再者,我的名字也能说明这一点,这不能证明什么。” 李建昆倒是轻松了。 冰雪聪明于咱媳妇儿,基本已没他什么事。 “你是大学生。” “对。但这只是合理猜测,同样无法证明什么,一般从事我这种职业的人,尤其是年轻同志,基本都受过高等教育。” “你出身在殷实的干部家庭。” “错!我出身在小镇上的农民家庭。” 台下传来躁动。 张香玉额头上溢出豆大汗珠。 这姑娘怎么看都像大户人家的千金。 居然是小地方来的农村人? 打死张香玉都想不到,眼前的姑娘,有个富可敌国的对象。 她甚至不知道李建昆和沈红衣是一对儿。 权以为后者,是歹毒小子请来害她的帮手。 “你有个孩子,今年三岁左右。” 沈红衣:“??” 张香玉见她没反驳,斩钉截铁道:“是男孩!” 沈红衣:“???” 张香玉暗吁口气,得意道:“没错吧。” “一派胡言!” 沈红衣红着脸,愤怒道:“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 张香玉傻眼:“不、不是,你怎么可能没结婚呢,你都多大了?” 这话一问完,她就后悔了。 她正是通过沈红衣的年龄,来判断的她已有家室。 尽管这姑娘看起来很嫩,像是才二十出头,但既然是大学生,大学毕业时,起码有二十二岁以上。 另外,无论是她的气质,还是从她独自出外勤这件事上看,都不像个刚参加工作的新人。 那么至少二十四五岁的姑娘,长得又闭月羞花,追求者必定如过江之鲫,能留到现在还没结婚? 家里能同意吗? 至于张香玉为什么笃定沈红衣生的是儿子。 这都不用琢磨,瞧瞧这姑娘的屁股,连生三胎,那也得都是儿子。 “你根本没特异功能!” 沈红衣对张香玉盖棺定论后,不再理会她,面向台下: “我的名字大家知道,我的单位大家也知道,我有没有结婚,想知道的人可以去打听,做不了假。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这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全凭一点小聪明进行猜测。 “说白了,她就是个骗子。 “刚才发生的事,我都有记录,我会撰写文章来曝光她,免得以后更多人上当受骗,你们也要及时醒悟,莫要再被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欺骗。” 李建昆瞥一眼汗如雨落的张香玉,插话道: “她没有以后了。” 遂望向台下: “张贵,报警。” 张香玉:“!!!” 此时,场中已乱成一锅粥。 以前信的有多真,现在狠的就有多深。 “你个死骗子,把我耍得团团转啊!” “我为了跟她学,都砸锅卖铁了。” “每一场授功我都没落下,一场三十五块啊,都赔进去一部彩电了,骗子,还我钱!” “对,还钱!” “还我血汗钱!” 人群涌动,离得近的人,已冲上高台。 通往后台的过道口,张香玉的大徒弟谷延武冷汗涔涔,朝后面的人说:“还看个几把,跑吧!” 嗖嗖嗖…… 张香玉到底有没有功,除了她自己外,没人比像谷延武这样的、常伴她身边的关门弟子更清楚。 归根结底在于两个字:利益。 比如谷延武,原本只是个庄稼把式,自从跟了张香玉,老家盖起两层红砖楼,还添了辆一脚踹。 台上。 张香玉遭了几下原信徒们的拳打脚踢后,像条丧家之犬,连滚带爬扑到李建昆脚下,抱住他的大腿: “快,快,让人来抓我!” 李建昆身边,是现在整个高台上,唯一不乱的地方。 没人敢靠近。 或者说敢冲撞他。 李建昆低头望去,满脸厌恶,抬腿把张香玉踢开,然后朗声说: “大家都冷静点。” 周围红眼的人们,同时停下动作,静听他讲话。 李建昆指指地上死狗般的张香玉: “你们现在打死她,顶多出口恶气,损失的钱可就不好拿回了。 “我已经让人去报警,待会儿公安同志来了,查明情况后,依法处理,肯定会追讨赃款,这样你们的损失才能弥补。 “听我一句劝,先都忍忍,退下去。”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附和: “大师说得对,不能乱。” “来,都听大师的话,退!” 哗哗哗…… 人群如潮水般,瞬间退去。 台上只剩下李建昆“师徒”和沈红衣,以及趴在地上的张香玉。 台下,人们暂且压制住对张香玉的怒火,遂用炽热的眼神仰望着李建昆。 李建昆被他们盯得心头发毛,赶忙道: “那啥,有件事我要向你们解释一下。” 全场寂静。 众人竖起耳朵聆听。 “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师,喏,他也不是。” 李建昆指指格林: “刚才你们看见的……嗯,手段,只是魔术,魔术你们知道吧? “障眼法而已,当不得真。” 张香玉:“!!!” 魔术,她知道。 圈子里有人会,但手段没这么高明。 魔术说白了,就是骗术。 她骗人的大师,居然败在骗人的把戏上? 台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师,您不用这么谦虚,您是有真功的,我们都看见了。” “魔术不是江湖杂耍么,哪能把手快割断了,再瞬间恢复?” “您这才是真大师啊,像这姓张的,但凡把谁给治好了,恨不得拼命宣传。” “大师,您还收徒么?” “大师,我想跟您学习,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大师,收了我吧。” “收我收我!” … 雾草。 望着台下的狂热,李建昆睁大眼睛,咋解释还不听呢? “我真不是大师!”他怒道。 “大师有真功而不显露,以前从未听声过您,这次是为了治这姓张的骗子才出手,救我们不被再蒙骗,替我们开智解惑,此等风格,我怀疑整个四九城只有您一个真大师!” “大师请受我一拜。” 噗通! 噗通! 噗通! 李建昆:“……” 他和沈姑娘相视而望,双方眸子里都倒映着一张愕然长大的嘴巴。 呜呜呜呜—— 大檐帽到了。 算是替李建昆暂时解围。 不然一群均岁四五十的大叔大妈,组团给你磕头,这事儿搁谁谁不蛋疼? 大檐帽们入场后,不用李建昆他们说什么,愤怒的群众抢着举报,抢着说明情况。 张香玉很快被拷上。 原本大檐帽们还想请李建昆和格林一起回去,协助调查。 “干什么呢?” “不准带走大师师徒!” “他们又没错。” “他们是做好事!” 群众们不依啊。 个个横眉冷对。 怕了怕了…… 大檐帽们拷走张香玉,再也不说请李建昆回去协助调查的话。 “不不,我要去,我要去。” 李建昆拉着沈姑娘追上去。 “不不,不用去,不用去。” 大檐帽们制止,改走为跑,拼命和他拉开距离。 李建昆:“……” “大师,别走!” “大师,不要抛弃我们!” 群众们哀求。 李建昆:“……” 大檐帽们刚离开,小红楼门口便好似有一扇血肉大门,瞬间合拢。 这还走不了还! 这时,李建昆留意到,现场还有个地方,格外热闹。 一个干瘪小老头,被附近众人点头哈腰簇拥着。 他挺着腰杆,昂着脑瓜,十分神气,颇为享受。 李建昆指向那边,环顾四周,朗声道: “各位,我还有事,确实不能久待。” “看到那人没有,我爹,我的事他都清楚。 “你们对什么感兴趣,先找他打听,改日再会。”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纷纷向贵飞懒汉投去目光。 有些人迫不及待朝那边挤去。 趁着这档口,富贵兄弟开路,李建昆拉起沈姑娘,带着格林,总算挤出小红楼。 然后撒丫子狂奔。 一溜烟跑出二里地,才敢停下来。 五人戳在马路上,弓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然后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大笑起来。 张贵望向格林:“最后割手再复原那一招,咋弄的?” 大家的视线都投向格林。 包括李建昆都想知道。 是的,他没看出蹊跷。 格林迟疑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李先生,他是绝不会说的。 这违反了魔术师的原则。 魔术师有三大原则: 1、魔术表演之前绝对不透漏接下来的表演内容。 2、不在同一时间、地点对相同的观众变同样的魔术两次。 3、魔术表演过后,绝不向观众透露魔术的秘密。 格林摸向黑呢子大衣内衬,那把水果刀再次出现在他手上。 “这刀,是个特制的道具。” 他说着,手一抖,等停下时,水果刀起了变化: 刀身中间,自刀刃下方起,出现一个半圆的豁口。 李建昆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刀是空心的,一部分刀身缩到了空心内,这才出现半圆豁口。 这时,格林把刀“安装”到左手背一处,豁口和手背刚好契合,看起来很像刀割进了手背里。 倘若再加上点血浆遮挡。 足以以假乱真。 众人恍然大悟。 “大师,等等我——” 身后传来声音。 李建昆闻声探去,瞳孔收缩,再次抓起沈姑娘。 “跑啊!” (本章完) 第936章 国之重策 四合院里。 贵飞懒汉戳在东厢房屋檐下,盯着坐在院儿里晒太阳的李建昆,瞅了半天。 或者说犹豫好一阵儿。 最终还是探地雷似的凑上去。 “那啥,云裳,你去看看平安,都钻电视里去了。” 李建勋和符巧娥,跟着玉英婆娘和李兰上海淀小镇了。 好容易来趟首都,总要捎点东西回去,亲朋好友们也惦记着,这年头似乎首都的一切都具有特殊意义。 这不是逛街,纯采购,到时大包小包的,带着小平安纯属带个大号秤砣。 小平安还不想去哩。 街上哪有电视好看,看完“葫芦娃”还有“孙悟空”。 一九八六年春节期间,始拍于一九八二年的《西游记》上映开播,连播十一集。 立即轰动全国。 造就了89.4%的收视神话。 这一版《西游记》后来重播超过三千次,相信八零九零年代出生的孩子,都有寒暑假期间,电视机被《西游记》霸屏的印象。 还有一部,叫《新白娘子传奇》。 贵飞懒汉支走大女儿后,叼着一根阿诗玛,扯过她那张马扎坐下,用手肘碰碰李建昆: “诶,跟你商量个事。” 李建昆瞥他一眼:“想都不要想。” 贵飞懒汉眼珠一瞪,气结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教你魔术呗。” 贵飞懒汉:“……” 还真知道。 他大义凛然道:“我学魔术,可不是为了效仿张香玉骗人——” “哟,不叫张大师,不叫女神了?”李建昆打断他,嘲讽道。 揭穿张香玉的事已过去几天,海淀所多方取证,认定了她是骗子的事实,正在大力追回赃款,并联合法院进行处置。 动静闹得不小。 张香玉毕竟是气功科学研究会的特约会员。 自始至终,李贵飞都没为自己的盲目和愚昧,以及后面的嘴硬,承认过错误。 贵飞懒汉权当没听见他的嘲讽,表情不变道: “这些所谓的气功大师可恶至极,等我学会魔术,用你的那套办法,挨个打过去,把他们打得原形毕露,为社会除害!” 李建昆:“啧啧。” 换成旁人有这个志向,他必定支持。 可惜说这话的人是李贵飞啊。 一个超级不稳定因子。 再者说,他的目的肯定不止这一点。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 “想当打假斗士、人民英雄,受人敬仰? “一旦带有这种功利心态,其实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早晚出事。 “歇着吧,你安安稳稳的,少搞点破事出来,我替全家人谢谢你了。” 贵飞懒汉勃然大怒:“你这叫什么话!” 李建昆不再搭理他,抬屁股离开。 贵飞懒汉戳在院里着实怒骂了一阵儿,也骂出了某句意思差不多、措辞略有差别的后世经典名录—— 当初真该把伱射墙上! …… …… 距离元宵节越来越近。 李建勋一家在首都能逗留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四合院里常能听见玉英婆娘的唤声“平安呐”、“平安哩”。 一天数百回。 她是真舍不得这个大孙子。 车票日期的前一天,晚上,老母亲抱着小平安入睡后,李建昆敲开了哥嫂的房门。 房间的桌椅上,放着大包小包。 行李已收拾妥当。 符巧娥苦笑说:“比我们来时带的东西还多,都不知道怎么拿。” 李建勋看出弟弟有话要说,拾掇出两张空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李建昆望向哥嫂: “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事,你们有考虑吗?” 他这么一提,彪子和符巧娥立马明白是什么事。 符巧娥表情十分纠结。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自然希望儿子将来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以大城市作为人生起点。 可是站在一个女儿的角度,父母愈发年迈,她又难以做到远离他们。 建昆倒也说过,可以把她父母也接到首都安享晚年。 心意二老领了,却并不愿意接受。 如果是建勋,他们或许还会考虑。这种事让小叔子来操持,算怎么一回事呢。 再者,老话讲落叶归根,他们一辈子的关系人情都在老家。 彪子也有他的纠结。 他在老家县里是“个人先进”、“青年标兵”,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如无意外的话,过几年升个副厂长是顺理成章的事。 来京城,即使能找到对调的人。 一切也要重头开始。 诚然,他知道弟弟很有能耐。 但是他一个男子汉,拖家带口的,总不能让弟弟养。 彪子叹息一声说: “建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想法是好,但只怕很难做到啊。我们先不提,你二姐呢,她往后能定居首都吗?” 李建昆心头一黯。 不能。 林老师是个大孝子,他老娘又有眼疾,在那个生活了一辈子的环境中,尚且能拄着拐摸索出门转转,到别的地方,只能被关在屋子里。 林海没了。 瞎子老娘只有林老师一个儿子。 二姐若爱林老师,只能陪他住在鹏城。 符巧娥插话说:“爸妈待在首都,现在无非是为了小妹,建昆你整年都在外面跑,小妹差不多也成人了,等考上大学后,让爸妈回老家呗,首都住一段时间挺好,却终究不是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 李建昆点点头:“或许只能这样了。” 有些话他没说。 想在首都安家,他也是为父母考虑,年龄大了,多病痛。 首都的医疗资源当下放在全国来说,算是最健全的。 这一点在他这个儿子心里,格外重要。 但他也明白,父母未必在乎。 世间事,确实无法做到样样都称心如意。 这个话题打住。 彪子忽然想起什么,问:“对啦,你二姐到底咋回事啊,都在人家那边住一整年了,还不打算结婚?问她吧,总是脸一红,也说不出个准。” “今年,年底。”李建昆说。 前不久在特区,他和林老师见过一面,也谈过这事。 林老师说家里在建的小洋楼,到年底一切都能弄好。 他不愿委屈二姐。 也有点作为男人的底线,不愿在李建昆提供的房子里结婚。 符巧娥笑道:“今年年底又有安排喽,话说天天在报纸新闻上看特区的报道,也确实想去见识一下。” …… …… 转眼间,已是阳春三月。 不过首都的季节,似乎仍停留在冬天的末梢。 大哥一家三口离开后,特地在首都逗留一个月、陪伴老母亲的二姐,昨天也南下了。 李建昆的事情其实很多,但他寻思着,不能走得这么密。 老母亲今天又没吃几口饭。 正当李建昆撂下一切事,宅在四合院里陪着老母亲时,陈春仙火急火燎找上门来。 李建昆把他喊到正北房堂屋里,拎来暖水瓶,拿来搪瓷缸、茶叶,让他自己动手。 值得一提的是,梁家人春节前搬出了四合院。 当年在羊城高第街捣腾磁带,现在在特区中英街做珠宝买卖的小龙,身家至少有二十个万元户。 去年在海淀小镇上买了个院儿。 有意把父母接过去养老。 不等他提起这事,李建昆先开口让梁家父母走了。 春节期间的伙食,基本是大嫂和二姐弄的,现在是老母亲。 李建昆正让人四处物色靠谱的保姆,要求不低,家务事要一手能拿下,重点还要性格讨喜,不让老母亲、李贵飞和小妹反感。 当然,待遇从优。 陈春仙端着茶叶筒左瞧右瞅:“这是正宗的碧螺春?” 李建昆没搭理他,喝个茶还要喝假的吗。 陈春仙美滋滋给自己泡了一缸子,这会儿倒是不急了,吹着还未沉下去的茶叶,慢悠悠品着。 “到底啥事啊?”李建昆问。 “哦!” 陈春仙忽然想起来,放下搪瓷缸,一本正经道:“科学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哦?” “事儿挺复杂的,你听我慢慢说哈。” 李建昆双手环胸,靠向官帽椅的椅背。 陈春仙咕噜一口茶,清了清嗓子: “有些事你肯定知道,八三年,美国宣布‘星球大战计划’,印度出台‘新技术政策声明’;八四年,日苯制定‘振兴科技的基本政策’;八五年,法国及西欧十二国确立‘尤里卡计划’,前苏联和东欧制定‘科技进步综合纲要’。 “全世界都突然打了鸡血似的,要发展高科技。” 李建昆眼神明亮,他已猜到陈春仙所说的科学界大事是什么。 不过,对于此事他只有大概了解,细节方面基本不清楚。 所以并未作声,继续聆听。 “我国作为一个刚起步的发展中国家,跟上面提到的多数国家相比,差距还挺大的,现实问题十分突出: “人口多、工业底子薄、经济基础差,生产力很不发达。 “面对如今的国际形势,科学界一边在关注着这场世界科技潮的发展动向,一边在思考我们该怎么迎接这场挑战。 “今年元旦后,国防科工委召集各界专家学者,开了一场国防科技计划会议,就此展开讨论。 “很多学者都提出咱们必须跟上搞高科技,因为在科技飞跃发展的情况下,必须紧紧跟上高新科技的发展,才能在国际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较快地达成国家富强。 “但也有另一部分人持相反观点,认为以我国的国情,还不具备全面展开高科技研究的经济实力,如果盲目地将大量资源倾斜向高新技术发展上,会对国家整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李建昆心想,总有庸人误国。 “造不如买”这种观点,大概率也是后面这一撮人提出来的。 陈春仙继续说: “科院那边有老前辈,受不了这种僵持不下,更担心延误发展时机,四个人,联名写了封建议书,走后门,直达天听!” 李建昆暗叹一声。 他记得四大天王,四小天王。 却说不出这四个人的名字,只知道其中有一位是光学之父王大珩。 惭愧。 可以这样说: 后来我们在科学技术上突飞猛进,在某些领域还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都要感谢这四位科学巨匠。 他们一手促成的这件事,不仅为我国日后带来诸多科研成果。 更起到带动作用。要知道,最初的那一步,总是最难踏出去,也是最难站稳的。 这也是这件事的深远意义。 “上面大概率是批了。” 陈春仙盯着李建昆说:“具体要怎么搞,我不清楚,你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公职。 “今天上午,有人来中关村科技大楼找我,询问我光刻机研发的一些事,还问到你。” 李建昆略感诧异:“问我,问我什么?” “一大堆,主要是你在特区搞芯片产业园的事,问得特别详细。” 陈春仙耸耸肩说:“我知道的可都知无不言了。 “对方来头很大。 “持特殊证件。”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无碍。 陈春仙作最后总结:“所以我才说,科学界应该有大事要发生,估计我们也要启动大规模的科技发展计划了。 “而无论是光刻机还是芯片,都是毋庸置疑的高科技。 “你我,怕是也有点事要干了。” 李建昆笑笑道:“这是好事啊。” “事是好事……” 陈春仙啧一声道:“问题是,华夏硅谷是家民营企业,特区华电公司……好吧,是家合资企业,这两家公司又分别在光刻机和芯片领域,走在了全国最前面。 “如果被纳入这种国之大计,一下子被推到风头浪尖……” 陈春仙顿顿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有种预感,怕是要搞出些麻烦。” 李建昆微微蹙眉,老陈的担心不无道理,老陈当年搞“等离子体服务部”时,摊上的糟心事可真不少。 李建昆暗吐口浊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这种国之重策,如果找到我。 “吾辈,当仁不让。” …… …… 礼拜天。 有件大事。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以李建昆为中心人物所形成的圈子里,只要身在京城的人,全部到齐。 因为母胎单身、现年二十九岁的金彪。 终于脱单了。 对象还是个洋妞。 大胡子过年时便得意洋洋地嚷嚷过,说找个时间领来给大伙儿瞧瞧。 便是今天。 嘟!嘟! 院外传来汽车喇叭声。 “来了来了!” 李云梦兴冲冲跑去开院门。 洋妞,她见倒也见过,比如八大院就有,留学生。 不过从没近距离接触过。 王山河权当这里是自个儿家,抱着一饼鞭炮紧随其后,尽管年过月尽,但礼仪不可丢,也好叫外国友人感受下咱们的文化和热情好客。 啪啪啪啪啪! 伴随着炮仗声。 戴着褐黄色蛤蟆镜的金彪,领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逃也似地跨进门槛。 院儿里十来双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 好家伙! 比金彪还高半个头。 不愧是大洋马。 姑娘单看五官一般般,但是金发碧眼的,皮肤又白,也差不到那儿去。 穿着一件棕色翻毛领的呢绒大氅。 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 气质蛮不错。 在大伙儿看来,配金彪那是绰绰有余了。 只有李建昆清楚,金彪这种大胡子,在国内不招女生待见,但在国外是有市场的。 “其实吧,”众人耳畔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大洋马也不见得好。” “陈亚军!”蹩脚的汉语,名叫尤利娅的姑娘,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懂了。 “事实嘛,你们叫金彪说,给她买过多少剃须刀了。” 陈亚军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揭短,那是因为尤利娅的性格很好相与。 基本不会为这种事生气。 几杯伏特加下肚,没事还会自己揭短…… 沈红衣碰碰李建昆,小声问:“她要剃须刀干嘛?” 李建昆咬着耳根子向她解释后,沈红衣蓦地想到最近热播剧《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陈亚军你个狗日的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金彪领着尤利娅,先给玉英婆娘和贵飞懒汉见过礼后,又来到李建昆身前。 陈亚军嘿嘿一笑:“当然,你俩是绝配。” 尤利娅给他比了根中指。 “叫昆哥。” “昆哥好。”这仨字,尤利娅说得倒是字正腔圆。 结识金彪之后,她至少听金彪和陈亚军,提及过一万次眼前这人。 确实很有气质,也很帅。 但是,他有那么富裕吗? 尤利娅从来不避讳,她和金彪走到一起,很大一个因素正是钱。 那能给她带来优渥的生活。 人追求更好的生活,难道有错吗? 李建昆今天有所准备,毕竟是兄弟的媳妇儿第一次见面,还是上他家。 他从沈姑娘手上取过一只巴掌大的红色锦盒,递给尤利娅,用英文说: “欢迎来到中国,祝你俩爱情美满,早日完婚。” “谢谢昆哥。” 尤利娅美滋滋一笑,没有国内姑娘的矜持,当场打开一看。 一只几乎满绿的翡翠手镯映入眼帘。 尤利娅眼神大亮,情不自禁吸溜一抹口水。 这能在莫斯科买栋别墅了吧? “噢,昆哥,您真是太慷慨了。” 尤利娅心花怒放,扑上去在李建昆脸上左嗯嘛一下,右嗯嘛一下。 沈红衣仍然保持微笑。 玉英婆娘却是没眼睛瞧了。 这还是陈亚军提前给大伙儿打过预防针的缘故。 否则玉英婆娘怕不是要抄扫帚撵人。 贵飞懒汉小声嘀咕:“伤风败俗啊。” 中午吃饭就在院里,太阳正好,宴开两桌。 沈红衣、鲁娜和许桃,暂时都没上桌,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今天的大厨是山河妈,李兰。 她烧饭确实讲究些,擅用调料,所以味道也好些。 不像玉英婆娘这种以前除了要料理家务,还要忙着挣工分的人。 王山河和金彪碰过一杯后,问:“你俩婚事应该没跑吧?” 否则,他可有点心痛那只翡翠手镯。 他从古玩城捎来的。 金彪霸气道:“必须的,她爸妈都说了,赶紧娶走。 “包括她爸妈,都挺想陪嫁来中国定居的,对咱们的那些个绿叶菜、水果、面条、火锅,馋得哟。” 恰好沈红衣端菜过来。 李建昆看了她一眼。 沈红衣偷偷掐他一把,在他耳边“献策”:“洋妞这么好,你也去娶一个嘛。” 说罢,噔噔噔地转身离开。 李建昆无奈一笑。 前一阵儿,他也不是没去过沈家,拎着两瓶茅台,外加一些补品。 沈母没啥,硬拉着留了顿饭。 沈父仍然不待见他,饭桌上又提起三年之约,让他做不到的话,趁早放弃,免得耽误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姑娘也老大不小什么的。 鲁娜端着托盘走过来: “对啦昆哥,刚才光顾着看洋妞,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你让找保姆那事,有眉目了,是个姑娘,挺讨喜的,干妈应该喜欢。 “我明天带来看看?” 李建昆笑着点头:“行啊。” 饭桌上,尤利娅大快朵颐,嚷嚷着嘴巴不够用,李云梦搁她另一边坐着,用蹩脚的英文和她交流,不时在她身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 研究外星人似的。 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陈亚军挨李建昆坐,遭尤利娅报复,好几杯茅台下肚的他,红着腮帮子,突然把头凑向李建昆: “昆哥,你说……我和钟同志有戏吗?” 李建昆硬是怔了怔,才想起钟同志是谁,只怪陈亚军突然用这么正经的称谓。 “没。” “……娘的,金彪也这么说。可是昆哥,我感觉我喜欢上她了,咋办?” “那我回头跟她说声,看你喜欢她那点,让她改改。” “……” 陈亚军郁闷地自干一杯:“真没戏?” “首先,钟灵并不贪财,所以你对比多半同龄人唯一的优势——有钱,对她没有吸引力。 “其次,钟灵是北语高材生,又出国深造多年,知识修养和精神内涵跟你不在一个层次,你俩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 望着陈亚军垂头丧气的模样,李建昆迟疑一下问: “钟灵还没处对象?” 陈亚军摇摇头:“东北进出口贸易界一枝花,咱们这边包括苏联那边,追她的人能从黑河排到布拉戈维申斯克,没见谁受到半点青睐。 “我说昆哥,她是不是……心里还有你啊?” 李建昆愣了愣,可能吗? 他晃晃脑子说: “你把我想的太有魅力了,我俩互相伤害太深。” “是吗?那我怎么感觉你俩关系铁得很呐。” “不行吗?” 钟灵如果有什么事,李建昆肯定会不遗余力提供帮助,反之也一样。 陈亚军:“……”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关系。 忒复杂。 (本章完) 第937章 计划 京城虽然依旧蛮冷的,不过这一阵儿天气倒是不错。 都是艳阳天。 晌午。 李建昆和老母亲坐在院儿里晒太阳、唠嗑。 玉英婆娘拍着小儿子的手说:“昆儿啊,你外头肯定有好多事,不用天天陪着我,我没事的。 “再说,小娜不是今天要带人过来吗,说是个挺讨喜的姑娘,我也有伴儿。” 李建昆抓起老母亲布满厚厚老茧、抹再多贝壳霜都无济于事的手,轻轻摩挲着,一边笑着说: “妈,我留在首都可不是特意陪你,有工作上的事哩,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 李建昆已接到通知,受邀参加一场关于那件事的重要会议。 现在全国各地都有科学界的大佬,和他一样被邀请,正纷纷赶往首都。 据陈春仙讲,科委和科工委大院里,高层会议每天都在进行,一场接一场。 整个科学界像是一个添了猛火的机械,高速运转起来。 这记猛火,便是上面对王大珩、陈芳允、王淦昌、杨嘉墀四位老辈科学巨擎,那份联名建议书的批复: 【此事宜速作决断,不可拖延。】 这件事尽管现在还没有被命名,但在后世,只要对我国科研事业有那么一丢丢了解的人,都不会陌生。 它就是“863计划”。 且不提863计划因带动性,而产生的深远意义,标志着我国科技创新发展策略的重要转变。 单是这个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本身,便为我国的科技发展,留下了一长串让人欣喜的数字: 共取得研究成果1200余项。 其中,540多项达到国际水平。 567项获国家或部委级奖励。 获国内外专利244项。 对36项关键技术的评估分析,60%已进入或接近国际先进水平,11%达到或保持了国际领先水平…… 比如载人航天工程。 863计划对我国科学事业的发展,乃至于整个国家的崛起,都贡献了难以估量的价值。 有幸被邀请参与863计划的会议,李建昆肯定不会错过。 玉英婆娘还以为他是找个借口逗自己开心,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干妈!昆哥!” 院外传来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建昆起身去打开院门。 鲁娜领着一个特年轻的姑娘走进来,李建昆怀疑她有没有成年,看起来比小妹还小,遂俯身在鲁娜耳边说: “你要让我家用童工啊。” “嗨,啥童工,春草都二十了。” 李建昆心说真看不出来。 叫春草的姑娘,身高不足一米六,骨架很小,又很瘦,不知道体重有没有八十斤。 长着一张娃娃脸。 皮肤微黑。 头发微黄。 穿着一身肥大的蓝布薄袄,配一双千层底蚌壳鞋。 从她小手扯着衣角等小细节上,看得出有些拘谨,不过脸上并不表露,不用人教,热情地喊李建昆“大哥”,喊玉英婆娘“阿姨”。 倒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 娃娃脸配一双玛瑙般的大眼睛,又格外爱笑,确实讨喜。 玉英婆娘招招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来,姨看看。” 春草嗖嗖小跑上前。 玉英婆娘对找保姆这件事,根本没要求,她更想找个伴儿,白天小女儿要读书,丈夫也有工作,不太着家。 偌大的四合院里只剩她一个人。 有要求的是李建昆。 他望着老母亲拉着春草的小手,左看右瞧,很是满意的样子,遂对鲁娜问:“哪找的?” “商场搞卫生的耿阿姨的侄女。” 鲁娜小声说:“密云那边山区里的姑娘,家里挺困难的,孩子又多,她排老三,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大哥快三十了都没结婚。 “耿阿姨领来有两天了,在商场干了两天事,小嘴乖巧,干活麻利,品性也不错,我让她打扫办公室,我那房里乱扔的、吃的喝的、钱啊票啊,一样不少。 “要不然我可不敢领过来。” 李建昆笑了笑,干了一年霸道女总裁,都有用人识人的手段了: “可是……她这家务活儿能拿下来吗,我怀疑她井里的一桶水都提不上来。” “那你可太小瞧穷人家的姑娘了。” 鲁娜说着,朝春草喊道:“春草啊,去看看家里有什么活儿。” “诶!” 春草应一声后,左右瞅瞅,眼里全是活儿。 看见院儿里的水泥池子旁边,有一篮子瓜菜和一条大鲤鱼,小跑过去,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从井里提起一桶水。 唰唰唰! 嚓嚓嚓! 很快把一篮子瓜菜洗干净。 大鲤鱼刮好鱼鳞,开膛破肚。 这些是早上有贩子拖到胡同来卖,李建昆买的。 春草一边干活,还不忘和玉英婆娘搭话: “姨,这鱼好哩,还有籽,鱼籽煎鸡蛋您爱吃不?鱼肉您喜欢吃红烧的,还是蒸的,要不然搞老酸菜一煮,也好吃,酸甜酸甜的,下饭。” 玉英婆娘笑得合不拢嘴:“都要得,都要得。” 李建昆望向鲁娜:“留下了。” 鲁娜掩嘴一笑,招手把春草喊过来,交代了一番,她没空久待,百货商场那边还有事。 听说能留下,春草高兴坏了,连连鞠躬对三人表示感谢。 她也不问工钱,她姑同她讲过,只要能留在这户人家做保姆,那是祖坟冒青烟的事,百货商场里至今还流传着许多关于李东家的事迹。 中午,李建昆和老母亲吃了春草烧的第一顿饭。 典型的农家口味,但不赖。 整个下午春草都在忙活,把四合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十分清爽。 傍晚,李云梦和贵飞懒汉回到家,对春草也挑不出半个不是。 春草在厨房洗碗时,李建昆跨过门槛走进来。 “大哥。”春草扭头热情喊人,忙活一天,似乎一点不累。 李建昆笑笑说:“跟你聊几句。” “嗯。” “你的工作呢,主要是两件事:家务活儿、陪我妈,也别天天待在家里,多出去遛遛弯。” “晓得了大哥。” “工资呢,先按每月一百块发,要是干得好,逢年过节再发点奖金,你看怎么样?” 一百块! 逢年过节还有奖金! 春草洗碗的手顿住,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差点没哭出来。 这不比八级工的待遇差啊。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创造这么大的价值。 以前在老家种田种菜,她一年都攒不下一百块钱,往往赚的不够家里的开销。 这边干一年,包吃包住,住好房子,吃好东西,能攒下一千多! 一千多啊,足够替大哥讨个媳妇儿。 干个三五年,家里的土砖房没准也能拆了,盖个红砖房。 “谢谢大哥!” 尽管认为自己不值这个工钱,但春草迟疑着还是没说出来,家里的穷酸环境太需要钱来改变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干活儿! 尽量对得起这份工钱。 对得起大哥的关照。 …… …… 李建昆觉得春草比自己有用多了。 早上起床时,相连的几天花样肯定不同的早餐,一准儿做好了。 吃罢早饭后,春草又扶着老母亲出门遛弯,顺道带回当天要吃的菜。 晚饭后再带老母亲出门溜一圈,也顺便溜溜已升级成大黄的小黄。 隔三差五还领着老母亲,要不然上海淀小镇逛街;要不上颐和园、八大院里观个景儿。 老母亲不仅脸上的笑容日益增多,连肉色都好看不少。 这姑娘别说每月一百块工资,每月一百万李建昆都觉得值当。 有春草在,家里几乎没他啥事了…… 李建昆的更多心思,也关注到863计划上。 翘首以盼多日。 今天,关于863计划的第一场大型会议,在科委大院召开。 李建昆和陈春仙一起来到现场。 科委的礼堂大概能容纳下五百人,坐无缺席,他俩毕竟没公职,坐席比较靠后,在一个边角。 会议从上午八点半开始。 上午主要是台上的领导们依次发言,明确在当前的世界格局下,搞高技术研究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正式确立这个计划。 下午,便开始宣布具体内容,并就一些细节进行商讨。 “在这场会议之前,科委、科工委,以及一些相关部门,已召开过几十场会议。” 音箱里传出台上一位领导的声音: “基本确定了这个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的方向。 “一共分为七个大项目,或者说七个技术领域,十五个细分的主题项目。 “下面,我逐一宣布: “1、信息技术。 “包含的主题项目有: “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 台下,李建昆虎躯一震。 早前说过,他对863计划的具体细节并不了解,没想到一个大项目的第一个主题项目,就和他有关。 所谓超大规模集成电路,指的正是芯片。 现在放眼全国,搞芯片搞得最如火如荼,搞在最前面的,当属特区华电公司。 陈春仙侧头望向他。 李建昆继续聆听。 “高性能计算机及其核心软件。 “软件重大专项。 “高性能宽带信息网。” 这第一个大项目,堪称互联网革命。 第二大项目是生物医药技术。 由于和自己无关,再一个听不太懂,李建昆没怎么上心。 “3、新材料技术。 “包括的主题项目有: “超大规模集成电路配套材料……” 李建昆睁大眼睛。 拢共才七个大项目。 居然两个和他有关。 老陈咬着他耳根子说:“我还好点,你跑都跑不掉。” 李建昆白他一眼道:“国家要发展这些,大好事,我跑啥?” 项目宣布完后。 台上,另一个领导接过话茬: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按技术领域,或者主题,立项,专人专管,汇聚全国资源,攻克技术难关,早日取得科研成果。 “在资源的调配上,一切以高技术发展计划为先,任何机关单位、科研工作者,都务必服从调配,积极参与,齐心协力……” 李建昆眼神明亮。 这番话的意义非同小可。 谁如果能主导某个项目,举国资源皆可用! 当过往的科研成果、不外售的设备仪器、各种制造厂、人才……这些资源全倾斜过来时,科研进度必定大幅提升。 对李建昆和芯片事业来说,尤其是人才。 馋得他掉口水。 别看特区华电公司一直在招兵买马,但在人才这一块,仍然十分匮乏。 这个年代,许多人都具有崇高情怀,同时思想上又比较一根筋,高薪厚禄有些作用,但不大。 李建昆心想,倘若全国的人才能任我调配,汇聚到一起。 后世在芯片领域,还哪轮得到西方列强及其附庸,在国际上指手画脚? 他有信心干出世界第一的芯片企业! 必须争取!由他来负责涉及芯片的项目,甭管多难。 一来,他深知,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 二来,如果他不领头,前世的历史已说明,尽管863计划明确提出发展芯片,但是后面我们做的并不好。 他的争取,也是一种改变。 不能再重蹈覆辙。 ps:晚上还有。 (本章完) 第938章 绊子 霞光透过蓝色窗帘布的缝隙溢进来,又在日光灯下渲染开,仿佛给坐在窗边的李建昆,披上了一件金裳。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 终究还是谈及了那个似乎谁也不愿提的问题。 说话的是台上一位领导,一天下来数他开口最少,基本没怎么发言,大多时间都在埋头做笔记。 “你们需要多少钱?”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向的是领导席上的其他人,以及台下第一排的与会者。 四位联名写建议书的科学巨擎,相邻而坐,在第一排的居中位置。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此前的诸多会议中,大家似乎都在有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但是大家心里又明白,迟早还是要严肃认真地讨论。 在整个计划中,经费,无疑是最关键又最敏感的问题。 高科技研发,就意味着高投资。 没有钱,什么都办不了。 然而,当前国家的经济条件,并不那么好。 现场安静少许后,还是老前辈站出来打破了沉默,四位牵头者之一的王淦畅举手发言: “这个问题呢,私下小圈子里,我们倒也讨论过。 “大家的意思是能省则省,一年能给两个亿就行。” 他们是这样想的: 当下全国的鸡蛋均价大约是两毛钱一只。 我们有十万万人。 每年从每个人嘴里省下一只鸡蛋。 正好是两亿元。 沙沙沙…… 问话的领导倒也不发表意见,只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李建昆猜到他的来头,今天谈到的重要问题,会后应该会立马直达天听。 此时,台下窃窃私语一片。 “七个大项目,十五个主题项目,都是高科技研发,一年两亿……” “如果是这样,获得科研成果的时间,只怕会大大拉长。” “难呐。” 陈春仙望向李建昆:“这……咋弄?” “老前辈们狠不下心要,知道国家不富裕罢了,一年要两亿,就真给两亿啊?” 李建昆带着抹唏嘘说:“上面肯定会核算的,既然决定要搞,必然做好了专项投入的准备。” 关于这件事,李建昆倒是知道。 因为那个数目放在这个年代来说,十分震撼。 也展现出上面的极大魄力。 最后批给863计划的专项资金,是一百亿元。 相当于当下全国财政总支出的二十分之一! 可谓掏空家底来支撑。 无与伦比的果决,同时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不过,李建昆却明白,即使是一百亿。 即使十亿人一起勒紧裤腰带。 对于863计划这样的世纪工程,并且是系列工程而言,仍然捉襟见肘。 在某一瞬间,李建昆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来把资金给兜了!】 但转念,他又苦笑起来。 这已不是“大胆”二字可以形容的。 过份高调,未必是好事。 他又想到,不好一揽子全兜,那兜下涉及芯片的项目,怎么样呢? 也不以个人名义。 李建昆眼前一亮,这或许会成为,他争取芯片项目的负责权的一个重要筹码。 “好啦,都安静一下。” 这时,礼堂音箱里传出声音: “时间不早了,今天会议的最后,我们要发起一个倡议。 “在座的诸位,大部分都是科学界的资深学者、权威,有些还是计划中提到的七个大项目、十五个主题项目的对口领域里的专家。 “首先,我们希望你们私下里多聚聚,继续展开讨论,有任何对计划实施有帮助的建议,我们都乐意听取,并会认真展开研讨。 “另外,刚才也提到,计划中的高科技发展方向,按照技术领域,或是主题项目,都要成立专项研发团队,甚至是组织机构,这就需要有人来负责。 “同志们,能从全国各地把你们请过来,即说明在你们各自对应的领域里,你们或取得过成绩,或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 “所以我们希望,有能力有胆识的同志,能主动请缨,申请成为某项目的负责人。最终相关项目的负责人,我们会优先考虑主动申请的同志。 “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要做好长期吃苦、奋斗,打持久战的准备,大家的积极性和个人意愿很重要嘛。 “有意向的同志,可以把申请书上交到科委或科工委……” 台下,李建昆暗自握紧拳头。 尽管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想要成为项目负责人,很难。 但这个申请书,他也必须要写。 …… …… 863计划正式立名。 名字即一九八六年三月的意思。 在科委大院里,有一间刚挂牌的办公室—— 【863计划统筹部】。 夜已深,房间里仍然灯火通明。 烟雾缭绕。 几个人围坐在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一封一封申请书看过去,并展开讨论。 甄选项目负责人十分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个陈伟同志大家一致的评价都很好嘛,先作个重点记录,看看在这个项目领域里,后面还有没有其他申请者比他更优秀。 “下一封。” 一人从同色木艺茶几上,拿起一封信,瞅一眼申请人,想不起来是谁,遂裁开信件,看过一段内容后,目露恍然,但表情又显得十分古怪: “李建昆这人你们知道么?特区华电(合资)公司的。” 此人扬扬手中的信: “他写的。” 有人问:“是不是和陈春仙一起搞出四代光刻机的那人,他好像还是华夏硅谷公司的合伙人吧?” “没错,就是他。” 有人说:“他申请个什么鬼,他又没公职,上次开会邀请他过来,只是看他和陈春仙搞出四代光刻机,和计划中的某些项目有关联,想着到时项目开展后,能在硬件上能提供一些支持。” 有人思忖问:“没有公职的人,我们完全不考虑吗?” 先头一人回应:“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级高科技发展计划,我反问伱,交给一个商人、一个合资公司的外商方管理人员,你放心吗?” “但是……七个大项目中,有两个涉及到大规模集成电路。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李建昆了不了解,我这么说吧:如果要开展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研发,就绕不开这个人。” “笑话!” “我现在很严肃,不跟你开玩笑,李建昆所在的华电合资公司,早就在特区展开了芯片领域的研究,甚至建了座芯片产业园,据说配套设施很齐全,已经弄出不少科研成果,通过此人,在大规模集成电路的研发项目上是一条捷径,绕开他,大概率要从零开始。” “你都说了是合资公司,他只是个管理者而已,‘绕不开他’这个说法,未免也太拿他当回事了吧。” “这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行啦行啦。”有人见二人快吵起来,忙打圆场。 …… …… 李建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申请者,都会被单独召见。 但是他对自己被单独召见,一点都不意外。 现在,他穿着一身刻意为之的白衬衫、黑西裤,配锃亮的同色皮鞋,坐在科委大院内的一间会客室里。 之前有位女同志给他倒来一杯绿茶。 茶喝到一半时,没有关的房门外,结伴走进来三个人,并带上红漆木门。 这三人那天的会议上倒是都见过。 全是坐在台上的人。 李建昆从铺着白丝罩的沙发椅上起身。 “坐吧。”居中一人说。 三人遂在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 “建昆同志是个大忙人啊,我们也挺忙的,直入正题吧。”居中一人微微一笑。 李建昆回以笑容,说了声“好”。 “你在申请书里说,想申请成为大规模集成电路研发项目的负责人,你可清楚,这有两个主题项目?” “嗯,一个是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一个是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 “你认为自己能胜任?” “当然。不夸张地说,我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事实上,这两个项目特区华电公司都有开展,有一定基础,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我打断一下。” 距离李建昆最远的一人,插话问:“听你的意思,如果真让你负责,你会把863计划中的这两个主题项目,和特区华电公司的相关项目,并到一起?” 这人的名字李建昆有印象,叫赖中民。 “赖同志,特区华电公司,特区发展委占股百分之五十一。” “这我知道。” 赖中民:“我还知道,按照合资协议,特区发展委对特区华电公司没有经营权,那么如果你让来负责这两个主题项目,我有几个问题: “1、往后在这两个项目上的研究成果,归谁所有?” “从股份占比上讲,特区华电公司大头属于国家,归属权还是个问——”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李建昆再一次被赖中民打断。 “2、你们华电公司掌管特区华电公司的一切运营,863计划倾举国之力,催化出的科研成果如果流落到外面,这个责任谁负? “3、如果到时候国内其他单位机构,需要使用这两个项目下催生的科研成果,你们华电公司能做到毫无保留的技术共享吗?” … 李建昆微微皱眉,为毛他有种感觉,赖中民的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而是说给他身旁两人听的。 李建昆想想后,心中恍然: 这个赖中民,打心眼里就不希望他成为项目负责人。 (本章完) 第939章 胆大包天的异类 李建昆深深看了眼赖中民: “赖同志刚提到的一系列问题,事实上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你担心这两个项目的科研成果将来不受控。” 赖中民点头:“不错。” 他凝视着李建昆问: “难道不应该担心吗?” “人有远虑,这是好事,只是,赖同志未免防得太过了,完全忽略了特区华电公司已经在这两个项目上打下的基础,以及借这个基础,来完成863计划中的这两个主题项目的巨大优势。” 李建昆也不管赖中民爱不爱听。 他下定决心,要全力争取成为芯片相关项目的负责人,那么有人打心眼里排斥他,使绊子,就别怪他大刀砍过去: “我再回应下你的担忧。 “首先,无论是芯片设计还是芯片材料,放眼全世界,都是尖端科技,任何公司得到这两方面的科研成果,必然会视作机密。 “正常来讲,技术流通只会在公司内部。 “卖也只是卖产品,而非技术。 “你说的流落到外面——” “懂了。”赖中民打断他,“也就是说,在特区华电公司主导下研发出的科研成果,你们华电公司随便用对吧? “那不是外面?!” 李建昆挑眉望向他:“那是外面?! “赖同志,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华电集团总部在港城,九七年港城是要回归的!” 赖中民:“!!” 李建昆继续说道: “想必赖同志应该知道,特区有一座华电芯片产业园,建筑工程投资就超过一亿港币,再加上设备、人才引进等,拢共已斥资数亿港币,这些全是来自华电集团的投资。” 他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赖中民以及他身旁的二位,显然都明白—— 华电集团投入这么多资金。 难道特区华电芯片产业园内诞生的科研成果,华电集团还不能染指? 道理都说不通。 赖中民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似乎想要怼点什么出来。 李建昆率先怼过去: “哦,忘了告诉赖同志,其实863计划的主题项目之一——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华电集团已经有技术,华电集团在港城有一座IC设计中心,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技术水平排进亚洲前十不成问题,这类机构凤角鳞毛。” 他顿了顿,道: “如果我成为863计划中该项目的负责人,该项目落地到特区华电公司,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的现有技术基础,就是该项目的研发起点。” 听闻这话,另两人眼神大亮。 至于赖中民脸色则愈发难看。 搞得他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 “那这方面的技术,包括以后的科研成果,你们能无条件地共享给国内其他单位吗?” “不能。” “我就说嘛!”赖中民望向身旁二人。 面对二人投来的视线,李建昆缓缓说道: “‘无条件’这个词,用得实在不可理喻。” 赖中民:“???” 李建昆望向赖中民:“科院的研究成果,其他单位要用,全都无条件? “健力宝汽水的配方,多少其他汽水厂眼馋,听说北冰洋食品公司也有兴趣,反正一南一北嘛,给了吗? “如果任何单位机构,过来要项目科研成果,都无条件给,赖同志确定这样很好,不会搞出乱子?” “……” 赖中民被李建昆的三连问,怼得哑口无言。 李建昆望向另外二人: “两位,能合理使用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和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这两个科研项目下催生的科研成果的单位机构,屈指可数。 “说白了,一般单位甭管多有志向,它玩不转。” “而往往高新技术总让人惦记,所以必要的把控肯定要有,否则就乱套了。” “我可以在此做个承诺: “这两个项目如果交给我负责,项目下面诞生的科研成果,只要是国家级重点工程需要,绝无二话。” 见两人相视而望后,都露出古怪表情。 “哦对啦。” 李建昆大腿一拍:“我们不需要国家财政拨款,一切费用,公司自理。” 两人脸上的古怪瞬间消散。 “由特区华电公司来承担费用?建昆同志,有件事我可能要跟你强调一下,863计划是务必要搞出成果的!计划目前还在筹备阶段,后续应该还有具体目标!” 李建昆点点头:“明白,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不达到预期目标,华电会一直投资。” 另一人确认道:“你是说一切费用?” 李建昆再次点头:“是的,一切费用。实不相瞒,特区华电公司在研发上,现在最缺的是人才,后续人才调派过去,他们的薪资待遇、餐食住宿,我们同样全包。” 这件事必须考虑。 目前华电研究院里的科研人员,待遇参照的是国际标准。 调一拨新人过去,同在一个工作环境中,他们要是仍拿着百来块月薪…… 到时或许还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会上升到个人价值的体现。 不把待遇拉平,容易滋生不良情绪,影响大局。 两人睁大眼睛,皆是暗吸凉气。 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时,赖中民盯着李建昆,突然质问:“这些事伱能做主?” “不然我说什么,当然。” 赖中民:“……” …… …… “他不就是特区华电公司的一名管理者吗?用资本社会的话说,叫职业经理人,他怎么敢做那些承诺,如此大放厥词?你们信吗?” 863计划统筹部里。 赖中民深吸着香烟,在木艺沙发旁踱来踱去。 “这样的事,谁敢拿来开玩笑?现在看来,正如老郑所言,大规模集成电路的两个主题项目,还真绕不开这个李建昆。” “是啊,华电拥有的基础摆在那儿。尤其是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这个项目,人家能拿出现成的技术。让李建昆来主导这两个项目,应该会是整个863计划中最先出成绩的,意义重大呀。” “而且人家还不要钱,自行承担所有费用,这能节省下来两个项目的资金,能极大缓解财政压力啊!” 被称呼为老郑的人,望向赖中民: “我早说过,此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赖中民喷出一口浓浓的白雾:“你倒是说说啊,怎么个不简单法?” “我知之不详,只是大概了解到两个情况。” 老郑说: “1、在确定863计划包含的系列项目后,上面有人调查过李建昆。” “2、此人虽然在国内名声不显,但在港城,李建昆这个名字好像非同寻常。” 赖中民:“非同寻常?” 老郑:“多的我不清楚,我也是道听途说。” 赖中民深吸一口特供的华子,目露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微风送来了首都的第一缕春意。 府邸内部的池塘畔,几棵也不知道哪年种下的柳树,枯败许久的柳条上,悄然抽出了嫩芽。 可惜这样久违的新绿,却没什么人欣赏。 外人进不来。 《创业家》杂志社的职工们,随着杂志销量的不断攀升,忙得昏天暗地,周末仍然在加班。 当然,大伙儿忙并快乐着。 一手打造出全国销量第一的杂志,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班也不白加。 他们的待遇都不好对外讲,否则容易招人妒。 唯有李建昆和沈红衣,既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又有这份闲情雅致。 沈红衣礼拜天休息。 李建昆在等863计划统筹部的通知。 左右周围没人,两人牵着小手,漫步在池塘的岸边,有说有笑。 这座府邸沈红衣是常客,一来她的好闺蜜周岚任《创业家》杂志社的社长,二来,某人说,这地方是送给她的,包括杂志社。 所以沈红衣每次过来,都会感到浓浓的浪漫,以至于心情极好。 “现在我们报,也有点模仿《创业家》的意思,专门弄出一块版面,发布创业致富的信息。” 李建昆打趣道:“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沈红衣拍了他一下,被这俏皮话逗得咯咯笑,遂想起手头有篇稿子: “嘿,你知道联营吗?” “我可太知道了。” “什么呀,明明才刚出来。” “你上大栅栏那边问问,五十年代就玩过的,当时叫公私联营,和现在搞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当时是顺应时代,大家一起搞;如今想搞没那么简单。” 李建昆顿了顿,收敛笑容,正色道:“不过,对于有创业志向的人,或者想把乡镇企业做大的人来说,这至少是个机会。 “你要是做这方面的报道,得从正面引导宣传。” 沈姑娘鼓鼓腮帮子,嘀咕了一句“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一九八六年,我国正式出现“与国企联营”这种商业形式。 在此之前,即使是有路子有胆量的人,想干企业,往往也只能找个集体挂靠。 搞乡镇和私人企业,难度非常大。 设备都是国企淘汰下来的,技术是周末请城里师傅偷偷教的,市场是国企不屑于要的。 比如苏泊尔,就是乘这波东风、搞联营的典型。 苏泊尔起先利用沈阳双喜的技术和品牌,后来由于品牌使用费太高,甩开双喜自己干,倒是干得风生水起。 沈姑娘在想稿子的时候。 李建昆戳在池塘边,深嗅一口迎面扑来的春风,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嗅到一股躁动、蓬勃,和烈火烹油的气息。 “啊却!” 似乎,有人在惦记他。 …… …… 东城,某条胡同,某座四合院里。 赖中民握着黑色话筒,双眼瞪得滚圆: “你说什么? “李建昆是港城首富?!” 电话那头传来确定的声音。 赖中民喃喃自语:“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然后,又握紧话筒,对电话那头问: “那个港城首富李建昆,多大年纪?”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很年轻,此人十分神秘,关于他的信息即使是媒体上都披露不多,不过我曾在报纸上见过一次他的照片,大概……还不到三十岁。” 赖中民:“!!!” 他呆滞半晌后,不知是对电话那头说,还是对自己讲: “可是我让你查的李建昆,他是内地人啊,怎么能做港城首富?” 电话那头解释道: “赖叔,您有所不知,港城这边鱼龙混杂,很多大富豪都未必是本地人,东南亚的一抓一大把,查户口查的只是普通民众,富豪圈里可没人在乎这个。 “在这里,财富几乎是衡量社会地位的唯一标准。 “有钱,就能拥有一切。” 啪! 赖中民一拳砸在五屉桌上: “如果这两个李建昆真是一个人。 “事情可就大了!” ps:还有。 (本章完) 第940章 闹心 偶遇 科委的一间会议室里。 李建昆望着门口陆续走进来的人。 心想,成了? 任命项目负责人这么隆重吗? 863计划统筹部的人,似乎到齐了。 然而,这些人多半表情云里雾里的。 有人望向赖中民:“老赖,到底怎么回事啊,把我们都喊过来?” 老赖…… 李建昆差点没笑出来。 当然,这年头,这两个字还没有那重含义。 赖中民走在最后,顺手带上红漆实木门,遂扫视过统筹部的其他人: “有天大的事!” 大伙儿怔了怔。 有人面露诧异。 也有人被吊起胃口。 李建昆微微蹙眉,心里明白,没成。 今天把他喊过来,是有更大的绊子。 等到大家纷纷落座后,赖中民仍然站着,把持着话题节奏,他突然手指李建昆,眼睛挨个从统筹部其他人身上看过去: “你们有些人不是同意,让他来负责大规模集成电路那两个项目么。 “我告诉你们,万万不可! “此人大有问题!” 现场气氛古怪。 有人略显无语:“老赖啊,别整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事儿。” 有人附和道:“对啊,开门见山讲。” “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赖中民扭头望向李建昆,眸子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我要让他自己承认!” 李建昆大概率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心里有些无奈,又带着一种坦然。 怎么说呢……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大陆和港城山水相隔。 他只是没想到发生在现在,一点征兆没有地被人拿来攻讦他。 赖中民一副审讯官的架势,正欲开口。 李建昆可没有接受他审讯的兴趣和义务,拍拍屁股起身: “我以为是通知我过来,告知申请结果的。 “如果扯些其他的,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在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人家没有公职,他们也管不着。 赖中民却一下冲过来,拦住他的去路:“你不准走!” 李建昆深深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 “别总以为自己是对的,现在全国都在讲开放,有些老思想,也应该与时俱进。” 赖中民冷哼一声:“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那么就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伱……” 赖中民气急,一时没说出完整的话,调整一下才道:“我当然有资格教训你,全国人民都有资格教训你!” 会议室里议论声一片。 这话真把大家搞迷糊了。 弄得眼前这个高大青年像是人民公敌似的。 赖中民拦在李建昆身前不动,扭头看向其他人: “他申请成为大规模集成电路两个项目的负责人,这事儿你们都知道。 “他的几个承诺,甚至让我们有些同志无法拒绝。 “我当时就十分好奇,以他的身份,怎么敢做出这些承诺。 “现在我才知道,他当然敢。” 赖中民略作停顿,加重语调,放缓语速说: “他根本不是什么职业经理人。 “他是华电公司……哦不!华电集团,旗下拥有数十家子公司的华电集团,背后真正的负责人。 “所有者! “华电集团,特区华电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全是他的,他私人的! “所谓的经营权他说了算! “各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嚯! 统筹部的其他人,人均瞪大眼睛。 被这个信息给惊吓到。 有些人甚至不敢置信,提出质疑: “这……怎么可能呢?” “华电集团原来规模这么大啊,是他……他的?” “怎么弄的?” 赖中民解释道:“我原本也觉得不可思议,后面仔细打听过,才明白其中猫腻: “南方,有些不良商人,通过跑到境外注册公司,再回来办合资公司的方式,以此来获取利好的政策。 “他应该就是这么干的。 “老话讲无商不奸,这些商人果然奸诈得很!” 要说生气,在所难免,但像赖中民这样的人,这个年代还真不少,李建昆不想同他计较: “华电没有拿过任何政策,特区发展委和华电合资,只出地皮。” 他仅仅辩解一句,也不能让人给自己泼脏水。 本来倒也有政策,他没要,争取到了经营权。 这个如果拿不到,他宁愿不弄这家公司。 赖中民呵斥:“这是重点吗?!” 他再次扭头扫视向统筹部的其他人: “你们知道这个人多富吗? “所以我之前才说,我要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 “现在他算是默认了,那我再告诉你们: “全亚洲经济最发达的四座城市之一,被人称作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港城,没有再比他富的人! “他是港城首富! “名下公司多达上百家! “有人告诉我,他可能有一百亿美金,各位,是美金!家财。 “这是什么概念啊?!” 瞎! 只听吱呀一声,有人屁股没坐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倘若现在是夜晚,会议室里大概率也不需要开灯,十几双“灯泡”足够刺眼了。 李建昆如果穿件反光衣,现在身上应该光芒万丈。 良久,大伙儿才记起自己有嘴巴: “真的假的?” “港城首富?他?” “一百亿……美金,咕咚!家财?” “天呐,怎么赚的?” 赖中民猛地望向一个方向:“老郑,你什么意思,什么怎么赚的,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我就问你们,这是不是天大的事?” 唰! 赖中民伸手指向李建昆,义愤填膺道: “尽管去年提出,可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但他富得太夸张,太不可理喻,简直……丧心病狂——” “闭嘴。”李建昆知道自己再不出声,还不知道有多难听的话要蹦出来。 “你犯不着这么大火气。” 李建昆凝视着赖中民说: “我不想和你争执。 “我只想让你、以及在座诸位,清楚三件事。” 李建昆环顾房间,缓缓说道: “1、港城是一个资本社会,无论买卖做得多大,都是合法合规的。 “2、特区华电公司尽管有些收益,但是每年没差发展委一分钱,剩下的利润,对比华电在特区的持续投资,截至目前是亏是赚,你们大可以去调查。 “3、如果我愿意,世界之大皆可去得,但我没有,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言尽于此。 换来会议里一阵沉默和思索。 “让开。” 李建昆对赖中民说。 然而,赖中民仍然怒冲冲的模样,脚步不挪丝毫。 李建昆挑眉问:“你想干嘛?” “你说呢?” 赖中民充满敌意道:“今天这场会议,只是制止你成为项目负责人。 “但你身上的问题,比这更严重! “我要向有关部门反应。 “必须对你进行严查、严处!” 李建昆额头鼓包,干脆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随意!” 砰! 李建昆撞开赖中民,大步流星离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赖中民勃然大怒:“你给我站住!” 会议室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多半人仍震惊于李建昆的来头,或者说他所创造的奇迹,没回过神来。 …… …… 离开科委大院后,李建昆没有直接回去。 他知道身上有股戾气,不愿带回家里。 沿着大街漫无目的走着,想散散心。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公园。 里面有缤纷色彩溢出来,似乎有些早春盛开的花朵。 李建昆本想进公园逛逛,还未走近,眼神瞥到一群举止古怪的人……最奇葩的一个,侧躺在公园台阶上,双手双脚跷起,往天上伸,像羊癫疯发作似的。 遂顿住脚,向右拐弯。 这时,他看见人行道上聚集着一群精神小伙。 清一色的喇叭裤装束,有些戴着蛤蟆镜,还有几人手上拎着乐器。 似乎刚参加完什么活动。 李建昆的眼神并未在他们身上多逗留。 很快定格在人行道的花坛边,那里坐着一个怀抱木吉他的小伙子。 这群精神小伙,呈扇形戳在此人身前,指手画脚,还有人往地上啐口水。 ‘没想到还能遇到他。’ 李建昆心想,至少在这个时间里,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干什么呢!” 李建昆一边呵斥,大步走过去:“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有意思吗?” “哟,哪个裤裆没系好,把您给露出来了。” 有相当一部分自诩搞艺术的小青年,往往和流氓的区别并不大。 很可能本身就是,只是拿所谓的艺术做装饰,好泡妞什么的。 李建昆也不怕对方人多,他现在正想打架,干翻两个就是赚。 就在双方快怼到一起时。 附近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传来几个令李建昆毛骨悚然的声音: “李大师!” “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李大师啊!” “呵,这帮小兔崽子,找死啊。” “这几个毛头哪值得李大师动手?功友们,上!当咱们气功圈无人吗?” 噔噔噔! 一群大叔大爷蜂拥而至。 精神小伙们完全没有后世年轻人的思想觉悟。 还敢硬怼。 噼里啪啦! 双方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交。 李建昆已没心情打架,“气功帮”虽然老胳膊老腿儿的,但架不住人多,冲得精神小伙们七倒八歪,双方很快会分出胜负,他现在只想跑路。 李建昆望向坐在花坛上的、垂头丧气的小伙子,做口型道:走啊! 小伙子瞅着这位大师,表情古怪,不过想想对方刚才有意替他解围,还是抱起吉他,跟着他跑了。 二人沿着马路牙子一路狂奔。 身后传来喊声和脚步声。 李建昆头也不回,这会儿只想朝旁边问一句: 《一无所有》还没写出来吗? (本章完) 第941章 一无所有 科委大院在后世的中关村商圈之内,李建昆和崔剑一路狂奔,已接近五道口。 李建昆心情欠佳,仍不打算回去,侧头说: “找个地方坐坐?” 崔剑的身体素质明显不及他,气喘吁吁: “大师?” “嗨,误会,纯属误会。” 崔剑心说瞅着也不像,没拒绝他的提议。 李建昆遂领着他来到位于北大小南门斜对面、长征食堂隔壁的隔壁的小酒馆。 天色刚近黄昏,小酒馆没到最热闹的时候,里面酒客不多。 老板娘许桃坐在吧台内,两只小手捧着下巴发呆,蓦地发现门口有人进来,扭头望去。 化着淡妆、很是讨喜的小圆脸上,霎时好似一朵花儿绽放开: “师斧!” 崔剑望向李建昆:“?” “那啥,她以前跟我学……画画的。” 李建昆解释一句后,对许桃说:“搞点啤酒吧。” “好嘞!” 许桃亲自动手,满满两杯鲜扎啤,外加炒花生、兰花豆、炸果子各一份,用托盘端到李建昆二人落座的酒桌。 崔剑想掏钱,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不用。 许桃笑呵呵说:“这位大哥不是埋汰我吗,您能来那是赏脸。 “您二位慢慢喝着,有事再喊我。” 说罢,款款离开。 以为师父要谈什么重要事。 正事李建昆是没有的,只是偶遇到……也算半个偶像吧,加之心头闹腾,想喝一杯,仅此而已。 青年时期处在八十年代的人,应该没人不会哼两句崔剑的歌。 其独特程度和影响力,比起千禧年代横空出世的周董,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随口闲聊着,因为初次见面,起先只是些互相打探浅显的身份背景的话题。 没啥营养。 小酒馆内渐渐开始上客。 隐约间李建昆听到一个黄鹂般的声音: “小桃姐,啤酒整一杯!” “想都不要想。” “你看你,我都十八了。” “那也不行,而且我劝你,今天别嚣张。” “咋地?”李云梦四下打量,蓦地发现什么,猛地一哆嗦。 顿时怂得一批。 因为小酒馆就在家门口,里面的气氛她很喜欢,小桃姐又是那么多姐姐中,年龄和她相差最小的一个,每逢放学她总爱来晃一圈。 李云梦幽怨地瞪了许桃一眼。 遂侧过头,顺着那束刺眼的目光,一脸谄媚凑上去:“二哥,我就是来玩玩,玩玩的。” 李建昆没好气道:“我看你是皮痒。” 他倒也清楚,许桃不可能给这丫头酒喝。 李云梦瞅两眼崔剑后,大眼珠子立马被他搁在手边桌面上的吉他吸引。 李建昆向崔剑随口介绍道:“我妹。” 崔剑笑着打过招呼,李云梦眨巴着大眼睛问:“你是搞音乐的?” “混口饭吃罢了。” 李云梦在空椅子上坐下:“你吉他弹得好不?我一直想学,没人教。” 崔剑只觉得这姑娘真自来熟,另外,声音条件真好,令他羡慕的那种好。 “我弹的一般般。” 李云梦大失所望:“哦。” 李建昆赏给她一颗红烧板栗:“人家谦虚看不出来?喝酒的时候吉他离手都不超过两厘米,明显爱到骨子里,岂是泛泛之辈?” 李云梦揉着脑瓜,眼神大亮:“真的呀?” 崔剑腼腆一笑。 “对啦。” 李建昆想起什么,问他之前在人行道上是怎么回事。 崔剑眼睛里多出一抹黯然,也没隐瞒,沮丧地把事情娓娓道来: 最近音乐界在首都有个大活动——孔雀杯全国通俗歌曲大奖赛。 像他这样的有志青年,自然不会错过。 目前还在预选赛阶段。 崔剑今天出场,出场即谢幕。 当然有够郁闷的。 离开赛场的路上,本想在花坛边坐会儿,静静,不承想遇到一群同台竞技的人。 那些人把他的原创歌曲、他那种独特唱法,抨击得一文不值。 有人还讥讽像狗吠。 崔剑气不过,辩了几句。 于是就发生了李建昆看到的画面。 对于这个歌唱大赛,李云梦也有关注,望向崔剑问:“被淘汰了?你参加的是第几轮啊?” 崔剑蓦地红了脸,赧颜道:“第、第一轮。” 李云梦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对他失去兴趣。 姑娘现在以考上高等艺术院校,为第一目标。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能考上,名正言顺地搞艺术,如果想学吉他,先不提校内资源,二哥肯定会给她找来最优秀的老师。 毕竟二哥也说过,会支持她。 李建昆瞅着东张西望的小妹,打算再给她上一课,遂望向埋头喝闷酒的崔剑: “我觉得你身上有种独特气质,伱似乎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而一种新事物不被某些人接受,未必是它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评点它的人不懂,固化的思想缺乏鉴别能力。” 他说着,莫名地想起了赖中民,以及沈爸。 崔剑猛地抬起头,缓缓放下酒杯,眼神亮得吓人:“您、您怎么看出来的?” “你撸起的一只裤管。 “手上戴的红绳。 “吉他上贴的五角星。 “… “这些小细节无一不说明:你是一个个性独特,不愿随大流的人。” 崔剑嘴唇翕合,一时说不出话。 他想,好敏锐的洞察力! 李建昆指指正前方的舞台: “何不上去表演一首?几个评委喜不喜欢你的音乐不重要,这里的顾客有一半是来自附近八大院的大学生,他们既代表年轻群体,也代表青年一代的品味。 “如果他们能喜欢你的音乐,我认为你的音乐就是成功的。” 崔剑倏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这个提议,或者说这个实验,他无法拒绝。 并对李建昆讲的道理深以为然。 他感激地看向李建昆:“那我、表演一首我刚创作的,也是截至目前最满意的作品。本来……” 他讪讪一笑: “我想留到孔雀杯至少中段赛的时候再表演。” 李建昆笑笑说:“期待。” 崔剑抱起吉他,缓缓走向舞台。 李云梦刚只顾着打量小酒馆里的热闹,没听他们说话,蓦地发现崔剑登上舞台,诧异问:“他干嘛呢?” “听着。” 没有伴随。 全凭一把不插电的木吉他。 结实有力的指尖划过琴弦。 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 酒馆内的人饶有兴致打量着,也不介意空出耳朵,抱着没事瞧个乐子的心态。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 “噢——你何时跟我走。 “噢——你何时跟我走。 “…” 不知什么时候,小酒馆内的嘈杂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音箱内传出的,时而沙哑,时而高亢,时而愤怒,时而温情的声音。 李建昆环顾四周。 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无一不透露着震惊。 和小妹的表情如出一辙。 此时在我国,绝大多数的歌手都是民乐出身,只会李谷一或蒋大为的唱法,像崔剑这样的唱法,很少很少。 而像《一无所有》这样的歌。 绝无仅有。 它以狂野、粗犷的西方摇滚乐为背景,融入了典型的西北信天游的音乐元素。 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直至心灵的声音。 李建昆留意到小妹粉嫩的嘴唇,逐渐张大,大眼睛里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首歌的每一个音符,像是从远方奔袭而来,刺透现场所有年轻人的皮肤,与血液融合,然后…… 在舞台上崔剑嘶吼出: “你爱我一无所有”。 温暖无比地爆炸了! …… 小酒馆里,最后一个吉他音落下已有一会儿。 舞台上,崔剑忽然热泪盈眶。 不是自我陶醉。 而是感动于台下年轻人们的反应。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李建昆把小妹的脑瓜从舞台方向掰回来: “厉害吗?” “厉厉厉害,高手,超级高手!”李云梦激动道。 “可你刚才还瞧不起他。” “……” 李建昆揉着她的小脑瓜说: “记住,永远不要看不起一个人的热爱。 “也不要被俗世的某些规则所界定。 “做自己。 “勇敢做自己。” 李云梦用力点头:“嗯!” 在如潮的掌声中,崔剑被送回酒桌旁。 身上的沮丧早已消失。 李云梦乖巧问:“崔大哥,你能教我弹吉他吗?” 崔剑看看她后,又望向李建昆,咧嘴一笑:“好。” …… …… 夜晚。 李建昆躺在席梦思大床上。 内心忽然很平静。 睡意席卷而来。 入睡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我但求心中无愧。 管它呢。 …… …… 隔日,科委大院内。 863计划统筹部。 赖中民再一次把所有人召集过来。 “诸位,我昨天想了一晚上。” 他扫视着坐在房间内各处的人说: “你们很多人不是舍不得,华电在大规模集成电路两个项目上,拥有的基础和优势吗? “有些人还私下找过我,讲了些所谓的利大于弊的言论。” 赖中民的视线在老郑脸上顿了顿。 “行,我听取你们的意见。” 老郑尽管惊讶,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 赖中民继续说道: “我想好了。 “有一个办法,能够两全其美。” 其他人纷纷竖起耳朵。 “李建昆的事我不向其他部门反应了。 “我直接汇报到上面。” 赖中民手指紫禁城的方向: “书面内容我已经写好。 “我建议: “收回李建昆的所有不正当所得,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赖中民面露兴奋,为自己的主意洋洋得意。 老郑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本章完) 第942章 信任和回馈 自从查明李建昆的情况后。 赖中民的心路历程,主要分为四个阶段。 起先是震惊。 而后愤怒。 紧接着想出“两全其美”之策,是兴奋。 现在,把糅合着举报内容的建议书,递交到上面后,心里更平添一抹痛快。 也就是说,赖中民当下心情极好。 他自认替国家揪出了一头隐藏极深的巨型怪物。 除之,既能还人民公平。 还能爆金币。 尽管这几天一直和863计划统筹部的同仁们,谈论这件事,但有句话,赖中民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他认为自己功劳不小。 同时,赖中民也觉得没必要说。 上面有所动作后,他的功劳自然会显现出来。 一辆悬挂红底黄字牌照的黑色桑塔纳,驶入科委大院。 上面的动作,比赖中民想象中来得还快。 车上只下来一个人。 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 863计划统筹部里,其他人刻意回避了。 中年男人审视着赖中民: “你就是赖中民?” “正是。” “信里面涉及到的内容,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赖中民以为他是要确认内容的真实性,义正言辞道:“统筹部里的人都知道,那天我特意通知李建昆过来,并喊齐统筹部所有人,当面对李建昆进行质问。 “他虽然遮遮掩掩地没敢承认。 “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行为上,无疑等于默认了。 “另外,我仔细调查过,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他和港城首富李建昆,是同一个人!” 中年男人漠无表情问:“证据呢?” “在我办公室。” “拿过来。” “好的,您稍等。” 赖中民嗖嗖冲回科委给他安排的临时办公室,取来一只大号的、鼓囊囊的黄色信封。 他本以为对方会迫不及待查看。 哪知人家直接塞进黑色皮质公文包里,然后说道: “现在,你去通知统筹部所有人过来。” “所有人?” “对。” “可是、有人现在可能不在科委。” “打电话,让他们立马过来。” 赖中民想想道:“行!” …… 统筹部的人聚齐后。 咔! 中年男人踱步到门口,反锁上红漆实木门。 这声音落在统筹部众人耳中,莫名地使得多半人心头一颤。 唯有赖中民,仍然神情亢奋。 他搬来一张靠背椅,摆在房间居中的空地上:“您坐。” 中年男人踱步回来时,瞥他一眼:“你自己坐吧。” 赖中民笑了笑,也没有落座。 中年男人环顾房间内的众人,缓缓说道: “首先,我想对大家说几件事,或许会包含一些问题,大家带着问题思考一下。” 众人纷纷颔首,侧耳聆听。 “1、你们都是科学界人士,应该对光刻机这种设备比我更了解。 “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这种设备的研发难度。” 中年男人自问自答: “自六十年代早期开始,以科院半导体所为首的全国多家科研机构,就开始通力合作研发光刻机。 “历经二十年,才研发成功第二代光刻机,三代光刻机算不上完全拿下。 “我要说的不是技术攻关的问题。 “你们明白其中的投入吗? “有人去细想过华夏硅谷公司研发出第四代光刻机,投入了多少资金,甚至是一些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吗? “如今事实已证明,我国的光刻机技术世界第一,荣誉是属于我们的。 “那么这些投入从何而来? “花如此大的代价,去研发光刻机这种需求度很低的产品,所能获得的收益,会比商人拿同样的资金,去投资其他领域更多吗?” 统筹部的多半人目露沉思。 赖中民眼皮狂跳,他想,说这些干嘛? 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 “2、你们应该都知道,鹏城特区有座华电芯片产业园。 “投入资金单是明面上,已高达几个亿,有些东西……比如高尖端设备,还不是钱能买到的。 “尽管特区华电公司的传呼机业务也挺赚钱,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伱们: “总体来讲,这家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而在这种情况下,特区却并没有亏,每年都会得到这家公司上缴的巨额款项。 “有人明白其中缘故吗?” 中年男人扫视现场众人,然后仍自问自答道: “因为要投钱的事,华电来,赚钱的事,大家分。 “特区拿百分之五十一。” 统筹部的大部分人表情动容。 赖中民眉头紧锁。 “3、那封信中有这样一个形容——‘搞资本主义’,什么叫搞资本主义?商业部门旗下也有公司在港城,要按这种说法……” 赖中民:“!!!” “你们要明白,港城本身是一个资本社会。 “在那里发展,自然要遵循它的社会本质和规则。 “有件事我可以透露给你们: “大家都知道,招商局承接了蛇口开发,资金投入是海量的,原本可谓入不敷出。 “但现在,蛇口开发得很好、很快。 “资金能快速解决的缘由在于,某人以1港币的价格,转让给了招商局一家控制资产高达百亿港币公司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统筹部众人皆是惊愕地睁大眼睛。 这个某人是谁,根本不用想。 赖中民额头见汗,但嘴里似乎有话要说,强忍住才没打断中年男人。 “4、那份信中提到的建议,说得简单。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真按照这个建议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老实讲,不好揣测,我们先说点都不用想象的吧。” “第一,即使那人有一百亿美金资产,也是在境外,是想收就能收回的?” “第二,像那样的人,可以说是任何国家、地区,都愿意扫榻相迎的人物——”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赖中民后,又扫视其他人: “如果偏偏我们成见很深。 “这是要逼他和他的家人……离开吗?” 这下不仅赖中民额头见汗。 统筹部其他人也一样。 中年男人用深沉的目光,逐一打量过统筹部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赖中民身上: “以下是我需要转告的话: “这人确实是个另类,但是没有见他造成什么危害嘛,相反,还带来不少好处,他的爱国之心毋庸置疑。 “既然是另类,我们就不要用正常眼光来看待他嘛,何不看成一个归国华侨呢,毕竟他想成为这样的身份,只是举手间的事嘛。” 统筹部众人表情肃穆,没有人漏听一个字。 归国华侨? 众人这样一想后。 蓦地发现,事情变得完全不同了…… 赖中民身体微微抖动,见中年男人终于停声后,踌躇半: “可是,他终究不是。 “为什么要这样去假想? “凭什么他要被特殊对待?” 中年男人始终不喜不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 “所以我上面说的这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了吗? “凭什么? “凭他的所作所为,于国有益! “凭他有能力! “你们科学界不是也有特殊津贴吗? “你享受到了吗?你如果有能力享受,那也是特殊对待!” 赖中民:“……” 无言了。 中年男人似乎洞穿他的心思,沉声道:“怎么,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大阴谋?你以为关于这个人,上面一无所知吗?” 赖中民身体晃了晃。 险些没栽倒。 中年男人不再理会他,环顾四周: “此事,到此为止。 “此事,不出此门。” …… …… 再次接到通知,来到科委后。 李建昆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待遇很不同。 怎么说呢…… 大家说话都好好听,都特热情。 让人都不想走了…… 还是上次赖中民搞出大阵仗,试图弄出审讯效果的那间会议室里。 还是上次统筹部的那些人。 不过,李建昆不用细数,就发现少一个。 没见赖中民。 “建昆同志啊,今天统筹部人员到齐,又通知你过来,是有几件事。” 说话的这人,李建昆眼缘蛮不错,姓郑。 老郑含笑道: “首先呢,我们要向你道个歉,之前——” “不提也罢。”李建昆回以笑容,摆摆手示意无碍。 他知道肯定发生过什么。 比起重提那天的糟心事。 他更在乎这个。 “行,行,那不提,不提了。”老郑笑呵呵道。 其他人的表情也差不多。 因为如果以“归国华侨”这个身份,去看待眼前的高大青年。 他做过的那些事,足以令人心生敬意。 甚至是心怀感激、感恩。 当然了,大家也没办法完全以这个身份去看待他。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仍然好似在目睹一个奇迹。 这么年轻。 也并无什么显赫家世。 名下拥有百亿美金资产。 上百家公司。 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 反正,他们没有任何一个能想象出来,这年轻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老郑继续说道:“另外,我们要通知你:恭喜你,成为863计划中,大规模集成电路的两个主题项目的负责人。” 成了? 李建昆睁大眼睛。 老实讲,经赖中民上次一闹后,他都不抱希望了。 这也更令李建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他有所揣测,但仍然想知道详细情况。 这对他很重要! 既是现实意义的重要。 也是精神层面的重要。 然而,他们不说了。 挨个上来祝贺,互相握握手,啥也不说了。 这把李建昆急的! 他干脆把老郑拉到一旁,小声打听。 老郑头摆起花,闭口不谈,实在耐不住他的死磨硬泡后,才不动声色瞅了眼紫禁城的方向。 李建昆心潮澎湃。 尽管与他揣测的一样。 但是。 怎么说呢……在这个年代,他这样的另类,能受到如此照拂和信任。 感受是要放大一万倍的。 李建昆情绪激动,环顾会议室,眼神在统筹部的每一个人身上看过去。 他们都是知情者。 他们又是863计划的总体负责人。 那么,之前有想法,但不敢付诸于行动的事。 是不是……也能干了? 念头至此。 李建昆从紫禁城的方向回收视线: “诸位。 “我有个想法,希望你们能帮我实现。”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统筹部的人纷纷望向他,表情疑惑,静待下文。 “我想,拿出一百亿人民币,支持863计划的实施,嗯……每年十亿吧。” 统筹部众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真有。 非得打电话精神病院。 老郑两只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建昆同志,你说真的?!” “国之大计,能尽一分绵薄之力,荣幸之至,岂敢玩笑?” 啪! 啪啪啪啪啪! 也不知谁带头鼓掌。 很快会议室里掌声如雷。 统筹部众人高兴坏了,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感激而充满敬意。 “嗨,嗨。” 李建昆倒是有点遭不住,挥手使出打断大法,笑笑道:“其实这个钱嘛,自己用能用多少呢,当然要拿来做有意义的事。” 等小日子那边的瓜熟了。 一百亿人民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即使是现在。 先把头一年的十亿付了。 他都不用动境外的钱。 直接去特区华强太古银行提,这两年倒外汇的赚头足够了。 老郑:“建昆同志,骄傲,骄傲了哈。” 会议室里气氛热烈,众人欢笑一堂。 (本章完) 第943章 此子简直是强盗 李建昆的这个心愿,根本无法让在场的人,去拒绝满足他。 资金,一直以来是这个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最大的阻碍和压力。 即使是竭尽全力去推动这个计划的人,也总是掩耳盗铃般的、不愿去提及。 863计划统筹部将这件事低调反馈到上面后。 引发了什么动静,旁人不得而知。 小道消息说,昨天财政的某位同志,接到通知去紫禁城开会。 去时像是肩头压着一座大山,步履沉重。 开完会出门后,神清气爽,戳在广场上发神经似的,叉着腰大笑好久。 今天上午,863计划统筹部的老郑,到访中关村科技大楼,与李建昆会上面。 办公室里,只有老郑和李建昆二人。 “建昆同志,你的那份心意,我们转达了,上面同意了。” 李建昆精神为之一振,坦白讲,这件事乍一看,似乎不容拒绝,但是如果对象是一个国家,却不好说。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就好像有时你想送礼,未必送得出去一样。 他激动握着老郑的手,由衷道: “郑主任,谢谢!” 老郑表情古怪:“你要是这样,又很让人怀疑你骄傲了。” “嗨,只是想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罢了。国好,家才能好嘛。” 老郑竖起一根大拇哥,半晌后,收敛笑容,正色说: “不过建昆同志,此事不会披露,外界不会知情,你这边——” “我没事啊,理应如此嘛。”李建昆摆摆手打断他。 真要是披露,在当下,那才是大麻烦。 老郑凝视着李建昆,然后不顾他伸手来托,很坚持地给他鞠了一躬: “但是总有人,会记得你做过的贡献。” 一百亿,国家财政支出的二十分一。 能够养活五千万人。 这份功劳,原本再怎么嘉奖都不为过的。 李建昆扶住他双臂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足矣。” 当天稍晚时,李建昆来到邮电局,连续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打到特区华强太古银行,一通打到港城粒子银团。 随后几天,特区华强太古银行和人行之间,密切走动,双方管理层连开了好几场会议。 无他,商议李建昆承诺的、第一年十亿人民币兑付的事。 十亿,说起来只是个数字。 但在这个人民币最大面值只有十元的年代。 如果全用现金来兑付。 得安排车队运输。 …… …… 成为863计划中、大规模集成电路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后。 李建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日程,忽然一下排满。 倒不是谁给他制定的工作计划。 他自个儿排的。 四月六日,李建昆来到中关村。 开始在各大研究机构串门。 整整持续一个礼拜,除了晚上回家睡觉。 在科院微电子研究所,李建昆相中一款电子束曝光机,瞅着机器上都积了层灰,他们也没怎么用,遂让他们打个包,自己随后派人来拖。 在4005军工所,李建昆得知他们有一种气相沉积的新技术,遂让他们把相关技术资料整理拷贝一份,一样,完事后打个包,自己随后派人来取。 在科院半导体研究所,李建昆发现好多梦寐以求的人才,遂逐一交谈,摸出随身的小本本记下名字,最后交给岳所长,让他安排好工作交接,改明自己安排个大巴车来拖走。 …… 四月十五日。 李建昆乘火车来到东北。 然后让陈亚军搞来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 从辽宁开始,过吉林,再到黑龙江。 历时半个月。 拜访了春城光机所在内的、共计二十三家科学研究所。 也遭到质疑。 比如在光机所,就有人提出质疑——你负责的是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的项目,要光学设备、技术和人员干嘛? 值得一提的是,李建昆负责的另一个项目,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目前我国在这方面还是零。 不过,当李建昆拿出自己拟定的《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研发计划》后。 就没人有话说了。 里面涉及到的材料,看得人头皮发麻。 因为它包含制造芯片需要的所有材料。 此时,事实上包括国内的许多技术大佬,也说不出制造一块芯片,需要的完整材料。 这的确只是一个项目。 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需要运用到的技术领域、各种设备仪器,以及各类型人才,堪称繁杂。 最终在东北,李建昆取得的“收获”,大概率是十三节火车皮。 …… 五一。 劳动人民的节日。 李建昆寻思自己也不算什么劳动人民。 没给自己放假。 从东北飞到魔都。 随后,分别在魔都元件五厂、无线电十四厂、金星器件研究所、魔都半导体研究所,魔都光学机器厂……等十七家科研机构。 各拜访了一遭。 这次取得的“收获”,大概率是九个火车皮。 哦对了,还在桑塔纳厂,订购了十台轿车。 理由是:两大项目组用车。 实在因为车源紧张,就算订一轮船,厂里没车交货也没用。 不然李建昆还想多订点。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的桑塔纳真心不便宜,二十个W往上,对比皇冠和公爵王也没差多少。 …… 五月八日。 李建昆回到首都。 五月九日。 李建昆再次来到中关村。 反正近。 临近中午,科院半导体研究所内。 传出一阵带着哭腔的怒吼,半个所里的人估计都听见: “李组长,你不能这样啊! “上次被伱要去这么多技术老人。 “这次你连新人都不放过! “我们所还要不要开工了? “我们都后继无人了!” 一栋两层红砖楼楼底下。 李建昆将对面的中年男人的手,拉过来,握住,一边上下摇晃,一边微笑说: “岳所啊,首先呢,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嘛,你们所目前也没什么重点项目。 “其次呢,你看哈,你们所是搞半导体的,我负责的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这个项目,说白了,不也是半导体吗? “而且相关材料还是半导体行业的根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接下来搞出什么成果,还能亏待你们科院半导体所? “另外呢,岳所你别当我好像是抢人一样,人还是你们的,我只是借用一下——” “借个屁!”岳所想把手抽回来,硬是没如愿,“消息都传开了,你们要搞高薪厚禄那一套,人去了还能回吗? “就算回了,心能回吗?” 李建昆:“岳所啊,话不能这么——” “你不用再说了,这次我坚决不答应!” “你这……不是不配合工作吗?” “我们院儿直接关门,全去配合你们呗?” 岳所吹胡须瞪眼,盯着李建昆说:“你要是无耻到这种地步,我非得奏你一本。” “你看你看,咋还骂人呢。” 李建昆用另一只手在他后背上抚了抚,瞅瞅天色道:“中午了,先去吃个饭?” 岳所头一扭:“别整这一套。” “不是……我是想说,你就算要去告状,也得吃饱才有力气吧。” 岳所长猛地摆回头,咬牙切齿道:“姓李的,你别嚣张,我现在就去!” 说罢,陡然后撤。 这回倒是挣脱开了。 他说干还真干,唤自己的司机跟上,气鼓鼓冲向一辆停在路旁树荫下的吉普212。 望着缓缓启动的吉普车,李建昆无奈耸肩:“岳所,不至于啊。” “哼!” …… …… 科委。 863计划统筹管理部。 不久前刚更名。 里面有几个闻讯赶来的人,老郑也在,各捧着一只国民铝饭盒。 科委食堂的伙食今天不错。 有道老豆腐炖红绕肉,浓油赤酱。 岳所暗自吞咽一抹口水后,直接开喷: “几位领导,那个李建昆简直无法无天,跟个强盗一样,胡来! “不光我们所,整个科院、包括东北和上海那边,被他搞得苦不堪言! “那家伙所过之处,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哈,跟搞三光一样。 “抢人抢设备抢技术! “这样下去,我们这些研究所都不用干了!” 老郑嚼着一块红烧肉,满嘴流油问:“他又怎么你们了?” “上次的事你们都知道,把我们所的技术人员搞走一半。 “都是技术老人,或许真对项目有帮助,我就不说了。 “这回他跑过来,连……连刚从大学出来的新兵蛋子,他都要抢啊! “美其名曰:这些人像一张上好的宣纸,更容易承接和吸收一些新技术。 “屎都能被他说出朵儿来!我真是——” “你等下你等下。” 老郑打断他,一勺炖得稀烂的黄豆快要进嘴,又放回勺子,一本正经道:“他说的有道理啊。” 岳所:“?” 另一人接过话茬:“振国同志呀,这我就得批评你了,科院半导体所那是什么单位?在相关领域是全国之最,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领头羊的角色。 “863计划又是多么重要的计划? “开会时已多次强调,一定要配合,全国上下团结一致。” “好嘛,最后你这个领头羊,带头搞反对。 “这是不对的,你应该深刻检讨一下。” 岳所:“??” 又有一人发言: “还有啊,你说建昆同志像强盗、胡来、搞三光,这可不像一位好同志应该说的话。 “看得出来你对建昆同志成见很深呐。 “但是建昆同志呢,绝对是位好同志,不像你说的这样。 “科院那边发生过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你这样一搞,影响是相当不好的! “你也是位老同志了,希望你认识到错误,回去收收性子,给建昆同志赔个不是,好好聊嘛,按照会议上说的,全力配合。” 岳所:“???” 我踏马到底过来干嘛? 岳所离开办公室时,差点没哭出来。 搞不过啊搞不过。 上面人全罩着那小子…… (本章完) 第944章 演唱会 岳所是位好同志。 他气归气……话说,家底快要被掏空,谁又能不气呢? 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所以李建昆认为他是位好同志。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李建昆推着彻底熬不住、不驼人都咯吱咯吱响的“缝合怪”,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娘娘庙胡同。 “我回来了。” 本以为来开门的是春草。 吱呀—— 院门应声而开。 露出李云梦幽怨的小脸: “你敢不敢再晚点?” 李建昆怔了怔,这才想起,答应小妹今晚要带她去看演唱会。 起因是崔剑前一阵儿送来几张票。 这种热闹,李云梦是决计不会错过的。 李建昆当时还没在意,后来拿着印刷简陋的门票仔细端详,才回忆起一些信息,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演唱会。 这么说吧,没有这场演唱会。 后世那些什么金榜劲曲、霸榜热曲,大概率都不能按时出现。 李建昆指指头顶天色:“这不是还早吗。” “早啥早,咱们要去三里屯哩!” 李云梦从他手上夺过缝合怪,推到院墙边立好,遂拽着他噔噔噔地往北厢房冲。 姑娘觉得她哥如果穿这身去看演唱会。 跟穿喇叭裤去机关单位开会,是一样的效果。 来到李建昆的房间门口。 房门半掩着。 李云梦忽然狡黠一笑,一只手缓缓推开房门,另一只手五指撒开,在空中晃动,嘴里配着BGM: “铛铛铛铛——” 李建昆搭眼朝房间内瞅去。 对于沈姑娘藏在里头,其实不算意外,崔剑送来三张票,小妹上回就说起过,要拉上她。 但他仍然眼前一亮。 是因为沈姑娘现在的打扮。 上身黑色女式皮夹克。 下身蓝色直筒牛仔裤。 脚下是一双白色乃基……也就是耐克运动鞋。 这使得沈姑娘多出些酷飒的气质。 然后衣裤都比较修身,配上她线条健美的身材,又有种既直接又内敛的性感。 同时这样的打扮,突破了年代的束缚,因为即便搁后世,这也是很常见的偏怀旧的装束。 今晚的沈姑娘,有种独特而另类的美。 “二哥,行啦行啦,知道我姐好看,晚上有的是时间看。” 李云梦给他推进房间。 沈红衣俏脸一红,与他错身而过,款款走出房间。 等李建昆换好一套休闲装打开门后,李云梦左右手各拽一个,急吼吼冲向院门。 “饭都不吃吗?”身后传来老母亲的声音。 李云梦:“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妈,我们在路上买点吃。” “这孩子。” …… …… 朝阳,三里屯。 工人体育馆。 夜幕下人满为患。 这是这个国家迄今为止,参与歌星最多的一场演唱会。 晚会主题叫“国际和平百名歌星演唱会”。 起因是这样的: 八四年,埃塞俄比亚大饥荒,造成数百万人死亡,震惊全球。 随后西方音乐界相继推出《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和《We Are The World》两首公益单曲,召集数十位知名歌手共同录制,掀起全球公益浪潮。 八五年,港台地区也号召六十位华人歌手,共同录制了《明天会更好》。 今年年初,中国录音录像出版总社的录音师张丹丽,到广东探亲,买到一盒《明天会更好》的翻版磁带,听后大为震撼。 回京后便找中录的音乐编辑吴海岗商量。 音乐圈的大佬们想跟进这个主题,搞一场规模更大的活动。 恰好一九八六年又是国际和平年。 于是点子出来了。 但怎么搞,是个问题。 大佬们的想法是希望这场活动,以及活动下诞生的音乐,最好能在国际上带来影响。 那么最好搞流行音乐。 而此时在我国音乐界,其实没有流行音乐的地位。 一些类似歌曲还被称作靡靡之音。 意外的是,申请通过了。 策划者们喜出望外。 于是,这场演唱会诞生了。 李建昆带着沈姑娘和小妹戳在体育馆场内一角,他站在后面,俩姑娘在他身前,基本是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 人实在太多了。 甭管周围的哥们儿有没有涩心。 很容易吃亏。 而无论哪个吃半点亏,李建昆都会很不爽。 “瞪个毛啊瞪,我大妹我小妹,咋了?” 李建昆这话怼得没有具体目标,因为周遭的大眼珠子多得数不过来。 撂下一句话后不再理会,打量起正前方的舞台。 这场晚会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舞台上没有绚丽的灯光,甚至没有基本的布景,只有一块简单的背板,上书六个硕大汉字—— 【让世界充满爱】。 它为什么会弄得如此成功,从而掀起一场音乐革命,打破了对流行音乐的偏见。 除了崔剑会在今晚一鸣惊人外,其实李建昆也挺好奇。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某一刻,场内的灯光逐渐暗下来。 轻柔的钢琴曲透过音箱传出。 原本空旷的舞台上,忽然变得热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挥着手,说着笑着,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舞台中央。 李建昆周边有好事者,吃饱了没事干,还数了数,想看看是否符合“百名歌星”的宣传。 足足一百二十八人! 同时,一百二十八人在开场一起登台的方式,此时已在观众席中激起阵阵涟漪。 新鲜! 演员们的着装更可谓新奇。 穿的不再是华丽闪亮的演出服。 而是普普通通的工装夹克和牛仔裤。 不过,虽然普通,却是时下年轻人们最时髦也最钟爱的打扮。 红、黄两种颜色的夹克,整齐地铺满本就不大的舞台。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阳光和空气,也不缺少土地和风雨,而多少年来,我们苦苦寻找的是真挚的友爱和信赖——它在哪里?” 主持人李晓玢的声音落下。 深沉而温柔的旋律渐渐响起。 “想起来是那样遥远……” 舞台中央,一个梳着娃娃头的女孩子,用近乎童声的甜美嗓音,唱出第一句歌词。 哗—— 整个工体瞬间沸腾。 这久违的温情,把在场每一个人,把中国人心里最柔软却最隐秘的那个角落,轰然打开了…… 《让世界充满爱》。 这首歌采取的是组曲表演的形式。 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由歌手分别演唱。 韦唯、程琳、杭天琪、付笛声、蔡国庆、孙国庆、常宽等,一众此时最出名的歌星,手拉手,肩并肩,随着歌声轻轻摇晃身姿。 第二部分则是全体歌手合唱。 也是后来磁带中的版本。 等唱到后面重复的部分时,有些观众居然已经能跟着哼唱。 这使得台上的歌手们十分震惊。 没想到观众们如此热情和投入。 事实上,台上的多半歌手原本对这场晚会,能取得多好的效果,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一切都太简陋和仓促了。 加上之前没办过这么大规模的演出。 连晚会的十几台大音箱,都是797厂连夜赶制的—— 晚会筹备组连找几个相关单位,根本找不到符合要求的现成设备。 此时流行音乐不受重视,这些歌手工作机会也不多,权当过来为中国流行音乐出口气。 现在,观众的反馈,超乎他们预期。 来劲了! 他们开始毫不吝啬地张扬起自己的个性。 比如崔剑,当唱到《让世界充满爱》的第三部分时,站在第三排的崔剑丝毫没有理会周围的歌手,聚精会神地配合着旋律走起了太空步。 和崔剑有一拼的是一代舞王陶金,陶金在整个演唱过程中都在跳着优美的舞,似乎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个演唱会,而是在打造一场舞蹈秀。 刚在八五年年底拿到一个通俗歌曲大奖的常宽,站在领唱的位置,演唱时他常常极其陶醉地闭上眼睛,伸出双臂,这个动作在这个年代是相当前卫的。 此时想走摇滚路线的孙国庆,留了一个极其个性的朋克头,不时甩动。 虽然以李建昆的眼光看,这头挺……卡通的。 … 到个唱环节时。 歌手们愈发卖力。 现场掌声如潮。 李建昆留意到小妹的一双小手快拍肿了。 能这样在工体、听这么多歌手、尽情演绎流行歌曲,对这个年代孩子们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他们对于流行歌曲的喜爱,往往只寄托在偷藏在床底下,怕父母、更怕居委会大妈发现的翻版磁带上。 所以出现这样一种局面: 前卫的流行歌手们备受打击,说,似乎真没多少人喜欢。 年轻人说,我很喜欢,但没有演出可听啊。 这种误会。 在今晚。 在台上和台下的热情的碰撞下。 轰然解开。 演唱会快结束时,一个人端冲锋枪似地抱着吉他,登上舞台。 未曾开口,他的一身打扮已引起了观众的阵阵骚动: 一件超肥大的藏蓝色中式罩衫——敞着怀。 一条上肥下瘦的黑色棉布“秋裤”——裤腿一高一低。 一双千层底布鞋。 一双白色棉布袜子。 又厚又密、颇具乡土风味的齐头帘,几乎遮住了的眼睛。 二十四岁的崔剑,就以这样的形象,站在工体舞台上,开启了第一次公开演出。 “二哥,你看你看,崔哥,崔哥!” “我眼睛没瞎。” 李云梦很不淑女地哈哈大笑,叉着小蛮腰,环顾周围:“同志们,震惊吧!” 确实惊到不行。 用李建昆的话说:但凡瞅瞅此子的造型,也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中国摇滚乐,毫无预兆地横空出世了。 这样的激情和火热,使得这个年月里,在封冰中等待太久、哆嗦太久的人们,蹭地一下被点燃。 崔剑是个音乐人,也是个诗人。 他仅用一个成语,就唱出了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的东西。 直截了当地对国人的生存方式提出质疑。 他的音乐又促使人们首先改变自己,而不是怨天尤人。 这种态度恰恰是国人所缺乏的,也正因如此,《一无所有》才会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产生巨大反响。 若干年后,它还被北大中文系作为一个划时代的象征,收入《百年中国文学经典(第七卷)》,崔剑也被称为“当代首席摇滚诗人”,进入了《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 看完整场演出后,李建昆不得不承认,还是小崔子牛批。 现场燃炸了。 所以他带着沈姑娘退场时,格外轻松。 没什么人动。 小妹是被他扛走的。 三人还没吃晚饭,工体今晚搞这么大活动,这么多人,个体户们当然不会错过。 旁边的移动小吃摊位不少。 找到一处带桌椅的地方坐下。 李建昆要来三份炸酱面,三人边吃边聊。 李云梦像只麻雀样叽叽喳喳,仍在回味刚才的演出。 沈红衣留意到李建昆欲言又止,埋着头,轻声问:“要、走了?” “嗯。” 从首都、魔都和东北三地,调拨的东西陆续到达特区,最主要的还是人才,这拨羊毛……呸! 这一轮的资源收集,已经不少。 而李建昆的许多计划,还没有对下属们交代,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沈红衣细嚼着面,轻轻哦了一声。 李建昆凑到她耳边,柔声道: “对不起。 “等这件事办好,我就能娶你了。” 沈红衣仿佛一下触电,整个人静止不动了。 良久。 李建昆耳畔传来细弱蚊蝇的“嗯”。 “诶,你俩说啥悄悄话呢?呀!姐,你咋哭了?” “没、没,风大……” (本章完) 第945章 发火 嘟!嘟! 一辆从招商局借来的黄褐色考斯特中巴车。 从华电产业园好似大学校门似的门口驶入。 车内一群青年研究员们,打趣说好像回到了大学。 进入园区后,大伙儿倒是安静下来,一张张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有些人直接把脑瓜探到车窗外面。 特区的五月正是盛春和初夏交季之时。 眼帘里郁郁葱葱、繁花似锦。 无数绿植又将一座座气派、时髦的建筑包裹其中。 “嘿,你们见过一家厂子里有超过十层的建筑吗?” 有人伸手指向一个方位。 那是一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楼,外墙通体覆盖着墨蓝色玻璃—— 华电宾馆。 “你那都不算什么,看这边!这大楼确定不是科幻片里才有的吗?” 大伙儿循着说话的人的手,眺望过去。 那是一幢像是积木堆砌而成的、乳白色大楼—— 华电研究院。 “好家伙,你们看这个厂房,占地怕是有二十亩吧!” 大家东瞅瞅西瞧瞧,眼睛完全不够用。 脸上全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没人不愿意自己的工作环境更好一些。 眼前的一切,比他们本家单位——科院半导体研究所,好太……事实上,根本无法作比较。 像是村里的稻场和朝阳公园的区别。 大家对接下来在这里的工作,满怀憧憬。 苏亚男也是一样。 她可能和车上的多半同事还不同,她是偏主动过来的,在对特区华电公司没有任何了解之前。 因为她以前看报纸时知道。 特区格外重视人才的引进,据说有职称的人都能分配到条件不错的住房,那种套房。 她需要一个这样的房子。 老家的瓦房年月已久,掉灰漏雨,很难修缮,上次回家她留意到大梁都烂掉了。 犹记得当年考上清华时,她曾立下过豪言壮语: “爸,妈,等我毕业后参加工作,就把你们接到大城市住!” 毕业两年多了。 她仍然没有做到。 研究所倒也给她分配了一间房子,不过是个单间宿舍,仅有十平方。 她曾想过赶快结婚,然而单位里这两年喜结连理的研究员们,也只是将十平方提升到二十平方,省掉一个入户门罢了。 由于母亲身体不好。 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所以父亲才给她取名亚男。 她必须既像女儿,又像儿子,在父母逐渐年迈之际,挑起家庭的担子。 能够被调派来特区,是一个她等待许久的机会。 “亚男,听说华电的待遇特别好,所里都说了,以后工资不给我们发,这边一手兜,你说华电会给咱们什么待遇呢?” 旁边的同事兼闺蜜王晴笑嘻嘻说。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脚还没落地呢。” 苏亚男内心愈发期待。 考斯特在一座占地不小的、外墙贴着白瓷砖的两层建筑门前停下。 建筑的大门头上,用中英双语写着“食堂”。 “乖乖,这是食堂啊,我还以为是大礼堂。”有人惊呼。 食堂门口有一群迎新的工作人员。 车门打开后,立马迎上来。 为首一人登上车,扫视着这群青年研究员们,含笑说道: “热烈欢迎各位来到华电产业园。 “我叫张志强,特区华电公司行政部负责后勤工作的副经理。 “往后大家就是同事,有什么生活方面的事都可以来找我。 “大家坐火车过来,几天几夜,估计都没吃顿热乎饭,先把行李放在车上吧,食堂里为大家准备了菜饭。” 苏亚男默默记下这张脸,这个名字。 然后和同事们一起,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洁白敞亮的华电大食堂。 刚一进门,一股浓郁的、复合型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真香啊!”王晴说,“都闻不出来是啥,但肯定很好吃。” 张志强经理走在人群最前面,一边走向打饭区域,一边望着后方介绍道: “咱们这里的饭菜款式很多,因为职员们来自全国各地,还有外国友人,想吃米饭的去1-10号窗口,想吃面食的去11-20窗口,21-23号窗口提供西式餐饮,24-25号窗口有水果和饭后点心。 “原则上讲,只要不浪费,主食大家随便吃。 “其他的按价购买,当然,大家还没办理入职,没有就餐卡,今天这顿免费。 “哦对了,大家不要被菜品的价格吓到,其实我们只收取成本费。 “因为我们食堂是按照涉外饭店自助餐的标准来出菜的,厨师的手艺也都不输那些地方。你们往后的薪资水平,肯定能在食堂随意消费,不用多虑。 “那么,祝大家用餐愉快。” 王晴拽着苏亚男,嗖嗖冲向面食区域。 俩姑娘都是北方人。 来时从首都坐普列到罗湖,啃了几天几夜的干粮,太想那一口了。 食堂太大,俩姑娘小跑半分钟才凑近一长排的窗口。 一瞅里面。 俩姑娘下巴顿时一垮。 差点没掉到脖子上。 摆在台面上的、用精致大竹篮盛放的,诸如大肉包子、花卷、馒头等,这些普通面食且不提。 旁边又用锃亮的金属大盘,盛放着许多搭配菜品。 居然有炒肝、干烧肉、锅包肉、酱肘子……某个位置撑起一排挂钩,上面吊着一只只鼓囊囊、油光光,脆香扑鼻的烤鸭! 这是食堂吗? 还有更夸张的。 王晴见一位穿着一身白、戴同色高帽的师傅,戳在一炉子沸水旁,睁大眼睛问: “咋地师傅,还能现做啊?” 师傅咧嘴笑道:“那是,姑娘想吃啥,我这边提供各种现做面条食品,干面系列有:炸酱面、油泼面、葱油拌面、凉面……” 报菜名似的。 “水面系列有:各种打卤面、烩面、川渝小面、卤肉面…… “喏,那边还有拉面。” 王晴和苏亚男循着师傅努努嘴的方向望去。 邦! 果不其然。 有几个她们的同事戳在窗台前面。 里面一个师傅正在玩杂耍似的现做拉面。 俩姑娘惊呆了。 这地方简直比美食街还美食街,应该叫美食广场。 王晴吞咽着口水,食指大动。 苏亚男偷偷拽她一把,眼神往头顶瞟。 王晴这才留意到,头顶的广告板上,注明了各种食物的价格—— 打卤面系列: 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五角。 茄丁肉末打卤面,八角。 黄花菜肉丝木耳打卤面,九角。 蘑菇肉丁打卤面,一元。 … 京味烤鸭: 一份约250g,三元。 王晴眼珠瞪圆,贵得……离谱!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吃货,如果按照这个费用标准,她现在五十六元每月的工资,禁不起她一个礼拜造。 师傅还说: “姑娘,这价格不贵的,你们吃吃就知道划算,就咱这手艺,一碗面搁涉外饭店,卖给那些老外,不得个三五块啊。” 这话没起到任何作用。 师傅接下来一句话,倒是十分凑效: “反正这顿也不收钱对吧,公司给我们补钱哩。” 不过他并没有招徕生意。 王晴望向苏亚男:“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我也有。” “走!” 俩姑娘嗖嗖冲向23-25号西餐窗口。 多少带着点报复心态,就是那种: 伱食堂敢卖这么贵,现在还不知道工资多少,往后大概率好东西吃不起了,趁着这顿免费,还不得挑最贵的吃?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们俩。 西餐窗口人满为患。 也是为尝尝鲜。 多半人这辈子还没吃过西餐。 各种面包眨眼间清得差不多。 烤牛排的两位师傅,忙都忙不过来,当然,忙并快乐着,反正他们不亏钱。 王晴是个大胆的姑娘,怀里端着一只白磁盘,盛着两只牛角面包,刚又要了份牛排,现在眼神瞟到一位师傅身后的红木色酒柜: “师傅,红酒这顿也免费吗?” “都免费。” “来一瓶!” “啊?” “咋地了?” “那什么,行是行,只是我们一般都是一杯杯卖的。” … 不多时,王晴和苏亚男坐在一张素白的长条餐桌旁,大快朵颐。 “亚男,吃吃吃,不够我再去拿。 “他奶奶的,一辈子没这么豪横过。” 餐桌上大盘摞小盘。 苏亚男一边吃一边算过。 她俩这顿已经吃下二十五块六角…… 俩姑娘吃得小脸通红时,食堂门口传来动静。 只见陆续有衣着得体、脖子上都挂着一根蓝绳吊牌的人,进入食堂。 王晴看了眼左手腕上的飞鸽。 11:36。 午饭时间到。 俩姑娘好奇打量着这些人,他们打饭,真的毫不犹豫,似乎想吃啥吃啥,根本不嫌贵。 “诶,亚男,你说咱们的待遇,和他们也不能差太多吧,要不我询个人打听下?” “这怎么能打听准?职位不同、工种不同、级别不同,待遇肯定不一样。” “没事,我找个同龄人打听。我先不提,一般大年纪,他只要是个中国人,再优秀,能比你这个清华半导体专业第一,优秀多少?” 出身机关大院的王晴性格十分外向。 她不仅嗖嗖冲上去,和一个男青年搭上话,还把对方邀请过来,共进午餐。 对方瞅瞅桌面后,笑道:“今天免费是吧,其实吧,没必要,别吃坏肚子,食堂的饭菜真不贵,特区外来的有钱人多,去外面下馆子,都不止这个价。” “陈大哥,您现在待遇怎么样?” “我不高,去年十月才过来,水平有限,还没评级,公司在华电小区,分了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基础月薪是六百八,另外还有些奖金……” 在王晴的惊呼声中。 这位陈大哥后面说的啥,苏亚男已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她在科院半导体研究所的职称是初级研究员。 去年她带领小组,还弄出一项成果,得过国家科学进步三等奖。 如果能有陈大哥一样的待遇,苏亚男就满足无比了。 家里只有三口人,父母住一间房,她一间。 刚刚好。 更别提还有如此丰厚的工资。 她完全有能力赡养好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 苏亚男心潮彭拜,怎么出的食堂都不知道。 考斯特再次启动,将他们载到早前有同事指过的那栋“玻璃大楼”。 华电宾馆。 张志强经理已在门前等候他们。 “各位,公司的宾馆也是按照涉外宾馆的标准打造的,各种设施齐全,应该能住得蛮舒服,你们的住所就安排在这里,每人一个单间。” 苏亚男:“???” …… …… 华电行政楼。 总经理办公室。 首都的烟火气还未从身上消散的李建昆,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电宾馆楼底下的人群,眉头皱起: “你知不知道,这些研究员借来,我就没打算还。 “一来,我要让他们舍不得离开。 “二来,随着科研成果带来的效益逐渐显现,我要让上面明白,继续大力研发芯片事业的重要性,把他们留在华电。 “你现在是搞什么飞机,住房都落实不了,让他们住宾馆? “特区吸引人才还知道分配套房!” 说实话,李建昆有些怒。 对于林新甲这件事办的很不满意。 在计划调派过来大批人员的时候,李建昆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住房问题,已提前和林新甲沟通过。 在他身后,林新甲满脸苦涩…… (本章完) 第946章 “你交代的事我肯定办了。” “现在的情况是:地产商们想趁火打劫,咱们就不就范的问题。” 林新甲缓缓解释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你给我打过电话后,我应该没过三天,就开始出门物色房源了。 “我最先去的是福田公馆,那是个新小区,房子还没怎么卖,很适合改成公司的员工小区,距离产业园也近。 “结果一问房价,比市场价格贵一倍! “后面我又找到深湖花园、海湾明珠、富都名城……全一样,开发商们坐地起价,一副咱们爱买不买的架势。 “我就感觉很奇怪,他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好像知道我们马上有大批人要过来,急需用房。 “这件事还没落实,是因为真的很气,我不想被他们宰。 “你要是愿意出高价买,我现在马上去办。” 李建昆转过身,微微蹙眉:“有这种事? “你去第一个地方时,他们给的价格就比市场价格贵?” “对!” 按照林新甲所说的时间,那个时候,调派的第一批人马也没抵达特区。 谁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京城那边的消息,知道我马上要弄来大批人,又没有合适的房子安顿? 然后这个消息在特区地产圈内传开。 地产商们都想吃大户? 李建昆心里琢磨着,踱步走向林新甲:“一倍?” “一倍都不算什么。” 林新甲说:“富都名城那边的电梯房,价格提升两倍还不止。” 这年头,房地产市场几乎没有监管。 即使开发商这样做,也没地方说理去。 真要闹到特区大院,对方来一句:我求着你买了? 你屁都放不出一个。 啪! 李建昆一巴掌拍在红木桌台上,蓦地勃然大怒:“我看他们是不想混了!” 趁火打劫,居然打到他头上? 这还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查查背后的开发商都是哪些公司。” 李建昆沉着脸说:“让他们老板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个怎么意思。 “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你让他们给我等着!” 当下在特区搞房地产开发的公司,九成九都有港资背景。 他们的老板,不可能不知道特区华电公司,是港城华电集团的合资企业。 而华电集团是谁的产业,现如今在港城已不是秘密。 清楚这些,还敢讹他。 那就别怪他挨个的、打得满地找牙。 林新甲脸上露出几分畅快:“是!” 这一阵真够憋屈的。 …… …… 隔日。 林新甲再次现身,将一份资料交到李建昆手上。 调查他昨天提到的那些房地产项目、背后的公司和港城老板,并不难。 李建昆翻看资料的时候。 林新甲表情古怪说: “我把你的意思,传达给了这几家地产公司的老板。 “他们都表示是个误会。 “说特区的这几个住宅房地产项目,已经不是他们的,都卖出去了。” 李建昆抬头望向他:“都卖出去了?” “对,全是项目内的未售房源整体出售。” 林新甲:“还有个更奇怪的消息:买主是同一个人,姓嬴——” “姓啥?”李建昆打断他。 “嬴,嬴政的嬴,他们称呼为‘嬴公子’。” 李建昆怔怔道:“这个社会还有姓嬴的人?” 他默念几声“嬴公子”后,又问: “什么来头?” 林新甲摇头道:“打听过,都不清楚,用他们的话说:人家财大气粗,感觉又有点神秘,钱没少他们半分,他们不好也没多打听。” 李建昆托起腮帮子。 这到底是个偶发状况,撞到一起,然后他调派过来的人马陆续抵达特区,人家嗅到商机,见财起意。 还是这个嬴公子,打一开始就想从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 如果是偶发状况,一个人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炒? 如果是这个嬴公子针对他,未免也太狠了吧,他至少暂时也不会买这么多房,嬴公子就不担心其他房子砸在手上? 分析一番后,李建昆仍得不出结论。 这个情况还是要搞清楚的。 性质不同。 咚咚咚!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房门推开,款款走进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苗条身影。 “李总,林总,港城有位房老板登门拜访。” 姑娘说罢,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来到红木桌台前,弯腰,双手呈上一物:“这是他的名片。” 林新甲够头打量一眼: “哦,房忠宝啊,通运地产的老板,昨天在电话里吓得不轻。” 这名字取的…… 李建昆略一思忖说:“带他过来。” 等房门再次推开时。 李建昆已离开红木桌台后面的老板椅,和林新甲一起坐在墙边的棕色真皮沙发上。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满头大汗,好像肉球似的滚到沙发旁: “李总,真是您啊,没想到还能有缘见到您,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天知道房忠宝昨天接到林新甲的电话后,吓得一宿没睡着。 听说李建昆身在特区,似乎在亲自处理这件事。 房忠宝左想右想,只是在电话里说明情况,道过歉还不够。 万一人家仍对他不爽,哪怕一丢丢,他的通运地产公司往后怕是举步维艰。 于是房忠宝一大早从港城出发,长途奔袭,火急火燎赶过来。 “坐吧。”李建昆抬抬手。 “谢谢李总,谢谢李总! “哦对了,还要感谢林总,您要是昨天不打电话我,这个误会恐怕就深了,深湖花园我真的已经卖了,现在那边的人都不是我的人。” 房忠宝坐到一张单人位沙发上,屁股只挨三分之一的沙发面。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望向他:“说说具体情况。” “好,好……” 房忠宝目露回忆:“记得那天,半个多月前吧,我在家里,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手下人说,有买主想要整体买下深湖花园还未售的房子。 “这是个大生意啊。 “我当时还挺高兴,特意派公司一位副总过来商谈。 “最后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五的价格,把房子全部打包卖掉了。” 李建昆问:“买主是谁?” 房忠宝望向林新甲:“昨天林总打电话我之后,我特意把那个副总找过来问了,说是姓嬴,什么来头不清楚,挺有钱的,购房款当天就汇到我们公司的户头上。 “听我们公司的副总说,旁边有人叫他嬴公子,所以他也这么跟着喊。” 李建昆又问:“全名叫什么?” 房忠宝道:“这个不清楚啊,交易合同上购买方是一家公司,叫北海投资,我昨天还特意查过,是家离岸公司,查不到具体信息。” 李建昆挑了挑眉。 这么说来,谁想对他趁火打劫,还是搞不清楚。 “行啦,伱去吧,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就行。” “怎么可能呢?!” 房忠宝一副好像与李建昆是老相识,并且对其忠心耿耿的样子:“要是早知道您想要深湖花园,他就算出十倍的价格我都不会卖,必须留给李总您啊。” 李建昆只当听个响儿。 等房忠宝走后。 李建昆望向林新甲:“放我的话出去,我要知道这个嬴公子的身份,尽快。” “明白。” 李建昆要找这个嬴公子,还不是气不气的问题。 这年头不像后世,整个特区的住宅房地产项目都没有多少。 林新甲去过的那些地方,几乎是福田区所有的、符合李建昆需求的房地产项目。 也就是说,这个嬴公子把华电产业园周边的房源,给包圆了…… 而新起一个能满足需求的住宅项目,等到竣工,打底需要两年。 如果李建昆想让调派来的研究员们,分配到住宅,享受到和老员工一样的待遇…… 他也必须这样做,否则两年时间,天知道会滋生出多少不好情绪,从而影响大局。 那么他似乎没有选择。 必须高价从嬴公子手上购买房子。 当然,他心里是不爽的。 他得先看看这个人是谁,搞清楚对方是见财起意,还是有预谋地针对他。 …… …… 李建昆让林新甲放他的话出去的意思。 即意味着,可以动用他的一切资源。 不提其他,单是不断壮大的昆仑会,成员们的关系网交织起来,信息渠道便能覆盖整个东南亚,乃至于亚洲。 午后。 林新甲像阵风似的,卷进李建昆的办公室。 正在沙发上小憩的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怎么说?” “有点眉目。” 林新甲汇报道:“昆仑会传来的消息,说是在羊城,有个什么组织,叫‘青蓝会’,有人曾听说里面有个嬴公子。” 李建昆手撑沙发面坐起来: “组织?青蓝会? “干啥的组织?” 林新甲摇摇头:“不清楚,肯定是非官方的,说不定也是个商会,消息只有这么多。 “不过感觉八九不离十。就像你说的,当今社会还哪有什么人姓嬴?” 他顿了顿,道: “我已经让人在查,只要这个青蓝会在羊城,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林新甲这么多年,以TCL和特区华电公司,两家合资企业外资老板的身份,在南方一带活动,有着不俗的人脉。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本章完) 第947章 红玫瑰 傍晚。 华电老厂的A幢宿舍楼里。 李建昆仍然住在这儿,一来性格比较念旧,二来他通常不会在特区久待,懒得搬家折腾。 房间的红漆木茶几上。 摆着这边食堂刚送来的几道下酒小菜。 有酸辣花甲、酱烧杂鱼、油炸带鱼、猪头肉,外加一个拍黄瓜和花生米。 旁边立着一瓶铁盖茅台。 有菜有酒,却无酒客。 去喊人的林新甲还没回。 李建昆靠坐在红漆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本《姓氏溯源》。 “嬴”是一个古老部落的姓,正式确立于舜帝时期。 书中引用了《史记》中的一段记载: 【伯益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舜赐姓嬴氏。】 也就是说嬴氏起源于伯益。 书中还有这样一段话: 【金天氏少昊之重孙为伯益,佐大禹治水有功,夏王封伯益之子若木于徐……】 封疆为王了。 伯益的儿子有了自己的领地。 徐国…… 房门外传来动静。 李建昆搭眼望去:“门没锁。” 吱呀—— 房门推开。 林新甲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额头光亮的精神小伙。 王十躬身行礼:“李先生。” 李建昆点点头,抬手示意他随便坐。 之所以喊王十过来,是因为今天下午,林新甲收到羊城传来的消息。 青蓝会,正如林新甲推测的一样,类似一个商会。 一个隐秘的商会,并不对外公开。 所以鲜有人知道。 这个商会只干大买卖,或者说最赚钱的买卖,多半是灰色的,一般人想干干不了那种,比如进口商品,又比如倒汇…… 这两样,王十都在干。 李建昆示意林新甲开酒,望向王十,含笑问: “生意怎么样?” “托您的福,还不错。不过,我这只是小打小闹,入不了您的法眼,嘿嘿……” 王十陪着笑脸,颇为拘谨。 越是混得好,爬得高,他愈发明白眼前这人的恐怖。 是的,恐怖。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也算个牛人,前年组建了一家“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乘着事业单位办公设备大换新的东风,买卖做到全国。 如今公司也是千万级的规模。 但是对面的这个同龄人,恐怖得像是无尽深渊,他的底到底有多深,王十甚至不敢打探。 仅仅是目前了解到的一件事。 每每想起,便让王十直呼“雾草”—— 人家是开银行的。 他娘的。 咱能不能讲点道理? 国家都没几家银行。 这年月什么人才能开银行啊?! 这件事是怎么实现的,王十至少在脑子里做过一百次推演,没有一次能逻辑闭环。 他不信开银行这么大的事,上面连银行背后的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 多方渠道的信息都显示,这位李先生,是个正儿八经的同志…… 王十不敢让人家开口,双手捧着白瓷酒盅,接住林新甲倒的酒后,主动询问:“您找我,是有事让我办吗?” 表情是一副“但听吩咐”的模样。 李建昆和他碰过一杯后,才说:“知道青蓝会吗?” 王十怔怔后,点点头。 “说说。” 王十放下空杯,像汇报工作样: “这三个字很隐秘,明面上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只有和他们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 “我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 “一次倒汇的时候。 “当然,他们吃大头,我赚个辛苦费。 “他们这群人,年龄都不大,来自全国各地,主要是北方,但是能量非同小可,家里的背景很硬很硬……” 王十这么一说,李建昆便懂了。 二代。 这年头还没有富二代。 是什么二代不言而喻。 事实上,在李建昆的“信息库”里,这也不算什么新闻。 上辈子道听途说过,这年头确实有不少二代当倒爷。 只是不清楚,还有二代们抱成一团。 王十话音落下后,李建昆又问:“知道嬴公子吗?” 王十迟疑一下,才点点头,嘴唇翕合,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是你告诉我的。”李建昆说。 王十这才暗松口气:“我、见过一面。” 还得是石头王啊,八十年代比他混得野的人,全国也没几个。话说他后面不是写过一本书么,叫《野蛮生长》。 李建昆抿着酒,讥讽一笑:“嬴是假姓吧?” 王十跟着一笑:“哪会有人姓嬴?” 李建昆放下酒盅,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双手环胸:“他其实姓徐对吧?” “徐?不是不是。” 嗯? 李建昆脸上讥笑一下僵住,半晌后,挑眉问:“到底是谁?” 王十下意识看一眼林新甲。 “你不用担心他。” 即使李建昆这样说,王十仍然很谨慎地起身,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李建昆的眼睛下意识睁大。 难怪王十这么小心翼翼。 此人的身份,通天了。 李建昆原以为这个嬴公子是徐庆有。 尽管徐父升级像坐火箭一样,但凡回家要直接去浙省大院一号楼的徐庆有,和此人一比,啥也不算。 那年,李建昆受召进紫禁城,与此人的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小儿子?”李建昆望向王十问。 “家里最小的一个,可能……有点宠溺,他父亲肯定不知道他在南方的所作所为。” 李建昆目露沉思,抬抬手,让王十和林新甲两人喝酒,不用管他。 此人不大可能针对他。 无冤无仇的,见都没见过。 说白了,还是为钱。 李建昆现在想的是,要不要让对方赚一笔? 他又想到,如果双方早就相识,对方开口问他“借”点钱,那么好说。 这样搞…… 就算无意针对他,现实意义上也是想要拿捏他。 有点不爽。 …… …… 晚上九点多,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一九八六年的羊城,已经有些不夜城的样子。 不过大奔在马路上驶过,仍然回头率百分之百。 奔驰车在街头拐个弯。 驶入白云区的一条不知名的小街。 街道狭窄,如果迎面驶来一辆车,会车都比较困难。 所幸这年头汽车不多,C级以上的更少。 尽管是条平平无奇的小街,里面却隐藏着一家门头很大的舞厅。 名字颇具年代特色,叫“红玫瑰”。 舞厅门外,有几拨穿着喇叭裤、戴蛤蟆镜,留着港城长发或卷发的年轻男女,叼着烟,拉拉扯扯。 看到缓缓驶近的大奔后。 倒是全安静下来。 下意识让开路,人均瞪大眼睛。 常来红玫瑰玩的人,什么皇冠、公爵,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大奔,那是真稀罕。 更别提还是一辆挂黑牌的大奔。 “什么外国大使馆的车?” “玛德,让你读书你不读,这不是官车,是钱车,哪个外国大老板的。” 啪! 车辆停稳,张富从副驾驶室下来,拉开左后车门。 “外国大老板”现身,却让周围几拨观望的不良们,大跌眼镜。 居然是个黑头发黄皮肤、和他们年龄差不离的男人。 几个小妹妹目露异样。 帅炸了! 李建昆今晚确实拾掇了一下,一身定制正装,二八分的短发抹过发蜡,向后斜梳。 配合他高大健硕的身材。 整一个后世的霸道总裁。 气场二十米。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走一遭,和那位嬴公子摊个牌,讲点大道理。 比如让对方明白,他要买房给什么人住。 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这份事业的深远意义。 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即便年少轻狂,耳濡目染下,应该还是识大体的。 这家红玫瑰,就是青蓝会的。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张三的歌》从门缝中泄出来。 歌的性质,应该决定了这家舞厅的风格。 入口有个约五米长的过道,后面是扇紧闭的大铁皮门,门口有人把守带卖票。 还挺贵,五元一张。 进入舞厅后,里面果然还算有点品味,没有群魔乱舞。 旋转灯下,伴随着舒缓的音乐,青年男女们搂在一起,跳着慢三慢四。 但也搂得比一般舞厅更紧。 “三位先生,需要雅座吗?” 一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男服务员,迎上来。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男服务员递过耳朵后,李建昆说:“我找嬴公子。” “这边请。” 服务员早看出三人不简单,也不意外,态度愈发殷勤。 领着李建昆他们沿着舞池旁边穿过,向里侧走去。 吱呀—— 一扇在朦胧的光线中、李建昆刚才都没注意到的深色实木门,被推开。 舞厅里侧还别有洞天。 入眼的是一个打台球的大厅。 摆放着大概率有十张台球桌,在这里打台球的青年男女,明显衣着更得体些。 有几个姑娘姿色颇为不错。 台球厅周边,环绕着一些房间,里面有歌声传出来。 应该是卡拉OK包厢。 搁这个年代来说,这里算是个娱乐城了。 留意到动静,台球厅里的人纷纷望向门口。 这时,领李建昆进门的男服务员,小跑几步,凑到一个拿着球杆、戴大金链子的男青年身前,嘀咕一句后,转身离开,没再理会李建昆三人。 “大金链子”把球杆递给身旁一人后,一边上下打量着李建昆一行,一边踱步走上前: “你们找嬴公子?” 李建昆点点头。 “很面生啊,哪来的?” “特区。” “叫什么?” “李建昆。” “等着。” 台球厅顶上,还有洞天。 是个跃层。 “大金链子”沿着木质的旋转楼梯,噔噔噔上楼。 等待的时间比李建昆想象中要长。 大约一刻钟后,“大金链子”去而复返,把他们领进台球厅旁边的一间空着的卡拉OK包厢。 “等着!” “大金链子”撂下两个字便离开了。 张贵一脸不爽:“架子真大。” 李建昆在长排沙发上坐下,闭目养神。 或许又有一刻钟后,耳边传来动静,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同样是一行三人走进来。 后面两个也像保镖。 而为首那人的一张斯文败类脸。 李建昆再熟悉不过了。 此人笑呵呵打招呼: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本章完) 第948章 捅了天 几年未见,徐庆有的变化还挺大。 戴一副金边眼镜,穿着港版修身型的衬衫和西裤。 棕红格子的衬衫胸口兜里,塞着一条紫色口袋巾。 现在不仅斯文败类。 还有些娘泡。 李建昆从沙发上起身,看一眼他伸过来的手,和他握了握,含笑道:“你不是赢公子。” 不知情的人,单看这一幕,绝对会认为两人交情甚好。 徐庆有脸上的笑容不减:“我没说我是啊,他让我来的,毕竟咱俩熟嘛。” 徐庆有的现身,让李建昆捋清了一些事。 1、青蓝会既然是个二代圈子,那么徐庆有有份,其实很正常,一来他也在南方混,二来,他的身份虽然无法和嬴公子相提并论,但也是个一线的二代了。 2、这件事不是偶然,其中肯定有徐庆有的推波助澜。 3、几年牢饭,徐庆有是一点没改。对他。 李建昆似笑非笑问:“所以,你想再续前缘?” “这不赖我啊。” 徐庆有摊摊手,目露憧憬说:“钟灵劝过,我也想过,过去的就过去了,年轻嘛,心智不全,都冲动,只要你我都不计较,做个朋友应该问题不大,咱们那小地方,也没几个能混出头的年轻人,我知道的就咱们仨。” 他顿了顿,笑容瞬间收敛。 这快速的变脸,后世的小鲜肉小年糕们,看到得气哭…… 李建昆心想,城府倒是变深了。 “可你不这么想啊。” 徐庆有仿佛回忆般说:“出来后,我其实想见你一面,找不到你人呀,我就寻思试试吧。 “当时为混口饭吃,捣腾点进口家电。 “了解到你在港城有家冰箱厂。 “我想我诚意先拿出来,给你送笔生意去。 “结果……伱的人说:不做我的生意。” 李建昆有些错愕,林新甲好像确实和他提过这件事。 他当时也没多问。 并不知道后续。 “我说我不知情,你信吗?” “信不信重要吗?姓林等于你的一只影子,就算是他的决定,也是你对我的态度,潜移默化中对他带来的影响。” 这话李建昆没法反驳: “所以做不了朋友,就要做敌人?” “那倒也不是。” 徐庆有自顾自地在黑色长排沙发上坐下,跷起二趟腿,双手插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是路人嘛。 “偶然得到消息,你要搞一大批人过来特区。 “以你李大财主做事的风格,还不得每人分套房子? “本来嘛,我就一直建议小伙伴们,特区的房子,能买多少买多少,稳赚不赔。以你的商业嗅觉,总不至于反驳吧? “那么反正买来不会亏,又遇上你这档子送上门来的快钱。 “干嘛不赚? “所以,你别多想,这只是一笔把握到商机的买卖。 “当然,你要多想,我也不管。” 李建昆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笑道:“有长进啊,真真假假。 “你没事这么关注我干嘛? “按时间算,几乎在我刚开始往这边调人的时候,你们就开始买房了。” 徐庆有眼角抽动了两下。 天知道,去年从牢里出来后,有一段时间,他的世界有多么灰暗。 两年多的牢饭,因为长得眉清目秀,在监狱里受过的……屈辱。 他这辈子也忘不掉! 更忘不掉送他进去的那个人! 然而,出来后,到特区,看到偌大的华电产业园。 得知华电BB机畅销全国。 年轻人别在腰间显宝似的。 他一颗心拔凉拔凉。 他在牢里有的是时间想象的:某天把那个人踩在脚下,甚至是让对方磕头认错的美妙场景,该如何实现? 他浪费两年多。 那个人飞速发展两年多。 好在,他不是一个轻易言弃的人。 关系人脉他不缺,他开始从捣腾进口家电东山再起,期间,他多次往返港城。 某天,偶然听闻一个消息,查证之后。 说实话,那一刻,他想死。 李建昆居然是港城首富! 名下拥有几十家上市公司,大大小小快二百家公司! 资产可能接近一千亿港币! 彼时,戳在维多利亚港畔,徐庆有真想纵身一跃。 他绝望了。 这差距像是从地球到火星那么远。 幸好,他是一个怕死的人。 这之后,他几乎一蹶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直到某一天,首都有位公子哥,因为在浙省的一件事找他帮忙,后面在对方的引荐下,他进入青蓝会。 才令他看到一缕曙光。 “我关注你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你给我带来这么深刻的记忆。” 徐庆有掏出一包万宝路,往对面递了递。 “抽不惯。” 李建昆摆摆手,摸出自己的华子。 叮! 两人几乎同时弹开金属打火机点上香烟。 连手指夹烟的姿势都一样。 “你呀你,总喜欢学我。”李建昆摇摇头,记得念高中时,徐庆有根本不抽烟,那时学校还不管哩,你上课抽老师都不会说,也不敢说。 你但凡找张报纸上抽烟的照片,怼到他脸上。 “不装了?” “嗨,谁不是披层文明外皮的野兽,人呐,挺复杂的,有时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自己都无法理解。” “脸皮倒是越来越厚。” “过奖。” 徐庆有深吸一口香烟,隔空喷过来:“我站在你的角度想过,你这个人呐,死要面子,八成还承诺人家了。 “现在整个福田区只有我们手上有你想要的房源,所以,认栽吧,这个钱该我们赚。” 李建昆哈哈一笑:“那可不一定。 “你在嬴公子身边,也就是个狗腿子吧? “我先见见他再说。” 徐庆有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可想错了,我俩拜过把子。 “你非不信邪,那就见见呗。 “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他脾气不好,你这人吧,又粗鲁,搞烦他扇你两巴掌,你也得干受着。 “虽然我挺愿意看见的。 “这个劝告,还你没瞒着、告诉地方让钟灵来探我的人情,不然她刚回国,肯定没那么好找,那段时间……我挺郁闷。” 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笑道:“还挺一码归一码。” 徐庆有跟着起身,撇撇嘴说:“咱俩处不好是有原因的,你不懂我,我不懂你,还是钟灵好。 “以前和你怄气,这么好的姑娘我竟然没要。 “诶,你说我娶钟灵好不好?” 李建昆脸色骤然一沉,手指徐庆有:“你不要碰她!” 徐庆有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完了,越爱越深了。” 李建昆将香烟用手指捻灭,带着股很憋闷的怒火,跟着徐庆有噔噔噔地来到台球厅二楼。 徐庆有是个什么人,他若不懂,钟灵更不懂。 外加他二人之间有很深的前缘,徐庆有如果狂追钟灵,不是没有可能如愿。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钟灵,落到这个伪君子手中。 可男欢女爱这种事,除了爹妈,谁又能管得着呢? 烦躁! 台球厅二楼,又是一片洞天。 一条廊道,左右分布着一些房间。 里面有玩牌的声音传出来。 徐庆有在其中一间门前站定。 咔! 直接打开房门。 房间里装修奢华,中间摆着一张豪江赌场同款的德州扑克牌桌。 桌边围坐着一圈青年男女。 其中一个身边坐着两个姿色上乘的姑娘。 徐庆有朝此人无奈摊手:“一定要见你呀。” 这人比李建昆想象的还年轻,将将二十出头的样子,刻意梳着大背头也掩饰不了身上的稚嫩和轻狂。 他瞥一眼李建昆后,扫扫左右:“都出去吧。” 等到其他人起身准备退场。 “诶,你俩留下。” 他左右一拉,又将身边两个姑娘扯回来。 其中一个被他扯到腿上坐下。 想起他父亲,李建昆都没眼睛瞧。 也不用谁说话,李建昆踱步到他对面的赌桌旁坐下,然后侧头: “你也出去。” 徐庆有啧了一声,找张空椅子悠闲靠坐上去:“你以为这是你的地盘?” 李建昆微微蹙眉,这家伙赖在这儿,有些话他不太好说。 他望向嬴公子:“我要说的事涉及隐秘,咱俩单独聊聊。” 嬴公子手上不知道在干嘛,反正挺忙,斜睨过来:“跟你很熟啊,再说他不是外人,有屁快放!” 李建昆感觉自己来时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这小兔崽子,根本不是能谈正事的人。 他能撑起青蓝会,全靠拼爹。 “你既然知道我调人到特区,那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事吗?” “什么什么科研计划嘛。”嬴公子随口道。 “那你明白这个计划的重要性吗?” 嬴公子皱皱眉,推开腿上的姑娘,双手不轻不重地砸在台面上:“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怎么,没有大套房住,计划就不干了吗? “我没逼着你买吧。 “是你自己想让那些人住得舒坦点——” “我的想法有错吗?”李建昆打断他,“那些人难道不应该住得好点?” 他将“那些人”三个字,加了重音。 嬴公子声音比他更大:“要买你就掏钱,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李建昆皱眉盯着他,太阳穴两旁的青筋毕现,隐隐跳动: “这真不应该是你说的话。” 啪! 几张扑克牌腾到空中。 “你玛德个巴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嬴公子拍案而起,手指快戳到李建昆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搞外商合资那一套,赚了几个臭钱吗?” 徐庆有蔫儿坏。 他根本没告诉嬴公子,他所知道的、李建昆的全部底细。 这个嬴公子,又太嫩,根本没有打探过。 徐庆有在号子里两多年,无所事事,他妈给他塞了许多书进去,起初是他妈选的书,后面徐庆有自己提出要求。 反正他妈总能办到,同时认为儿子只要愿意看书,学什么都有用处。 有本书,被徐庆有翻烂了,全英文版的,叫《洗脑术》…… 因为他一直在研究李建昆,在他看来,李建昆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身边有一群甘愿替他做牛做马的奴才。 现在,徐庆有猫在一旁窃笑。 熟悉李建昆的人都知道,他生性冲动,而最容易引发他冲动的事,没有之一。 那就是对他老娘不敬。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扇懵了房间里的所有人,不止是嬴公子。 徐庆有嘴角的那丝笑容,骤然僵住,下巴差点没垮到脖子上。 这都敢打?! (本章完) 第949章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 房间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嬴公子用一只手捧着左脸,双眼瞪得滚圆,眼白上布满或红或黑的线丝,连精神都恍惚了。 从小到大,除了他老爹,还没人打过他。 即便是他老爹,也没打过他脸! 前所未有的、无法形容的怒火,从嬴公子胸腔中蹭地窜起,直冲天灵感。 他不仅是脸,全身都变得通红。 五官变得狰狞: “我草你老——” 啪! 李建昆反手又是一巴掌,将嬴公子脑瓜向侧方扇动了超过三十度。 右脸上留下更加清晰的手指印。 到嘴的“母”字,也被扇得四分五裂,硬是没完整吐出来。 嬴公子:“???” 两个姿色上乘的时髦女郎:“???” 徐庆有:“???” 尽管心里兴奋不已,他恨不得李建昆将嬴公子摁在地上摩擦一顿才好,但这并不妨碍徐庆有惊到肝儿颤。 两年多未见,李建昆竟嚣张到这种程度? 他眼里还有天吗? 惊愕之余,徐庆有的心情由兴奋变成激动。 妙!妙!妙! 他倒要看看,李建昆这回怎么收场! 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在这个国家,作用有限。 “你今天别想走出这里!” 嬴公子嘶吼,不大的嘴巴似乎要撕裂开来,浓稠的涎液在上下牙齿间拉扯出几缕凌乱的线束。 “放心,我会大摇大摆地离开。” 李建昆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没事人样,坐回到软包椅上: “我是两个国家级项目的负责人,你动我一个试试?” 嬴公子:“……” 他怔怔后,双手带动身体胡乱挥扭几下,抓狂道:“老子不管!” “不,这事街头小混混可以不管,你不管也得管。” 李建昆凝视着他说: “命运的馈赠,早在暗地里标注了价码。 “你享受着特权的好处。 “却不愿维护带给你特权的那方面的利益。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有个闪失,你就是叛徒。” 嬴公子:“!” 这话,他无法反驳。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白受这两个大逼兜的耻辱。 “行,老子让你好胳膊好腿地回去。 “但伱如果以为打了我,可以不付出代价,那你就大错特错!” 嬴公子说罢,侧头望向徐庆有:“叫人!” 徐庆有步伐轻快地拉开房门走出去。 他想,得先解决候在楼下的那对双胞胎。 李建昆这家伙算能打的,还请他们做保镖,肯定更能打。 事情发展到这里,今什么也要让李建昆吃次大亏! 嘿嘿…… 房间里,李建昆缓缓起身,望向嬴公子,淡淡说:“你没资格让我付出代价。 “这两巴掌。 “一,是因为你辱骂我母亲。 “二,我是替你父亲打的——” “你给我闭嘴!别提我父亲!”嬴公子一根手指隔空戳过来。 李建昆瞅瞅他的手指尖,然后视线上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提了,又怎样?” 嬴公子目眦欲裂,倘若不是这家伙生得实在人高马大,他已经被气得没什么爱惜羽毛的想法,早扑上去了。 这会儿身体都在发抖。 他心头狂呼:庆有啊庆有,你麻溜点行吗!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打你的事,你大可以告诉你父亲,如果他说我打的不对,我必定登门负荆请罪。” “笑话!” 嬴公子讥讽道:“你算老几?我父亲知道你是哪个小蚱蜢?别搞得好像你俩认识一样,你配吗?” “那你回去问问你父亲,认不认识我。” 嬴公子蓦地睁大眼睛:“!!!” 嗙铛!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富贵兄弟猛然冲进来。 看见李建昆安然无恙,两人暗吁口长气。 却也没时间再关注,赶忙摆好功夫架势,堵在门口,以便抵御门外即将到来的汹涌。 外面的廊道里,人满为患。 一群男青年,抄着台球杆、酒瓶、烟灰缸等物件,骂骂咧咧地,蜂拥向这间赌房。 眼见就要和富贵兄弟再次短兵相接。 “住手!都住手!” 门内传来声音。 是谁的声音,青蓝会的人再清楚不过。 一群人立马停下来。 李建昆瞥一眼开口的嬴公子后,不再理会,踱步向门口走去,富贵兄弟让开身影,错过二人后。 李建昆伸手在门口左右一推: “让开。” 房间里没有声音传出。 堵在廊道里的男青年们,只好向墙壁二面挤去,让开一条通道。 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大摇大摆地离开。 旋转楼梯口,刚跟随“大军”冲上来的徐庆有:“???” 李建昆脚步微顿,瞟着他想说点什么,想想还是作罢。 浪费口舌。 目视着三人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走下楼梯,徐庆有握紧拳头,一百万个不甘。 他猛地扭过头,望向廊道里的众人。 这帮家伙居然还主动让出一条路? 唰! 徐庆有奔回到赌房,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嬴公子:“咋了?干嘛又不痛不痒地放他走?” 嬴公子看他一眼:“让大家散了,把门关上。” 想起什么,他又瞥向左右:“你俩回去,我没找你们,不准再过来。” 两个姑娘仓皇告辞,片刻不敢久待,生怕迟一秒,可能走不了。 咔! 房门不仅关上。 还锁死。 徐庆有望着嬴公子,满头黑人问号。 “他说,我父亲认识他。” 徐庆有睁大眼睛,嘴角下意识想张开,但强忍住:“他说你就信?知道犯在我们的地盘,怕吃亏,瞎几把乱讲罢了。” 嬴公子:“万一不是呢?” 这个世界上,他打心眼里只怕一个人—— 他老爹。 “可能吗?” 徐庆有反问:“他如果是个外商,生意做到超大规模,还有被接见的可能。 “可是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底细。 “他买卖做这么大,没办他都算好的。 “他有资格见到你父亲?” 嬴公子微微蹙眉,承认他的话有道理:“但,这家伙还是有些门路的,不然能成为两个重点项目的责任人? “这事不是儿戏,有些事,我父亲要是知道,我甭想再在这边待,回去还得挨收拾。 “以防万一,我得查一下,搞清楚。” 徐庆有眼里掠过一丝烦躁: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咋地,他打你两耳光这事,就算了? “你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徐庆有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嬴公子因担忧而暂且压下的怒火,再次升腾而起。 砰! 他一拳砸在牌桌上。 徐庆有继续说道: “要我说,当是真的,他们能有多熟? “不现实嘛。 “或许只是你父亲知道有这么个人,他再牛批一点,了不起远远地、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 “交情? “一丝都不可能!” 他顿了顿,走近拍拍嬴公子的肩膀: “刚才那俩耳光,别说你咽不下这口气,我都看不下去。 “其实你不用顾忌这么多。 “只要你父亲不主动找他,他根本不可能联系上你父亲。 “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嬴公子眼前一亮。 心说,是啊。 刚才那狗犊子说父亲认识他。 他着实吓得不轻。 生怕对方向父亲告状。 问题是,他父亲,可不是谁想联系就能联系的。 即使有过一面之缘又如何? 再想有一面之缘。 得等机会。 或许会有,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有。 “玛德,草率了。” 嬴公子瞅瞅房门:“这俩耳光,我迟早要还给他!” 徐庆有竖起一根大拇指:“这才是有血性的爷们,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受人打脸之辱?” 嬴公子挺了挺似乎还没长全的干瘪胸脯。 …… …… “这么说,除了高价买,没有任何办法?” 林新甲坐在沙发一侧,望向主位上的李建昆。 李建昆点点头。 “真……他娘憋屈!”林新甲攥紧拳头。 “那咱就不受这份憋屈。” 林新甲:“嗯?”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回特区的路上,李建昆便在思索破局之策。 一个辱骂他老母亲,一个心无家国的人。 他还去投喂,让对方吃得满嘴流油? 不可能。 李建昆抬起手,戳戳茶几面:“这样,抛开福田不管,你马上去周边其他地区,找新的符合条件的房源。 “咱们也不一定要把人安排住在公司附近。” 林新甲不太苟同这话,皱眉问:“安排在别的区,是不是太远了? “咱们又不能给每个研究员都配车。 “就说最近的罗湖吧,他们蹬着个自行车,每天上下班怕是要花一两个小时。 “早上刚到产业园,就累了。” 这一点,李建昆当然考虑过: “所以,咱们安排专车接送。 “我会向上面打报告,尽快购置几辆大巴车,作为公司的专线公交。 “早上固定时间在小区门口等,把员工们一起送到产业园,晚上固定时间送回去,不用他们辛苦。” 林新甲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点子!” 但转瞬,他再次蹙起眉头: “怕还是不好办呐。 “这样的话,上班好说,但下班…… “等于说,要让所有研究员同一时间下班,不现实。” 科研工作,性质不同。 研究员们很难做到……比如说下午五点,一起下班。 万一在科研攻关的紧要关头,时间一到,难道不顾前期努力,直接撂摊子走人? 而事实上,许多研究员待在实验室里,全情投入,常常忘记时间。 华电研究院内,傍晚时分到凌晨,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放工出来。 这一点,李建昆也有考虑: “所以,除了给技术人员分配套房、作为家庭住房以外,在产业园里面,我们还要给他们安排宿舍,以便他们无法按时下班,或者太劳累,可以在产业园里留宿。 “宿舍,就不需要很高的标准嘛。 “相信他们能够理解。” 华电产业园内建筑物多的是。 不那么讲究的话,驻扎一支大军都没问题。 啪! 林新甲两手一拍,眉开眼笑:“完美!” 李建昆笑笑说:“同样的亏不能吃两次,打电话艾菲,让华强太古集团的地产公司进驻特区,建我们自己的住宅小区。 “不仅是技术人员,工厂职工的住宿条件,咱们有能力改善,也要改善一下。 “往后,人会越来越多的。” 林新甲心头早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神清气爽起身:“马上去办。” (本章完) 第950章 梦中情地 李建昆戳在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 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华子。 林新甲去买房子,又遭遇到一点不痛不痒的破事。 嬴公子那小子,显然低估了他在港城的影响力。 竟然试图让港城开发商们,在两人之间做选择。 毫无疑问,开发商们选择了他。 不过,开发商们显然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多半地产公司进军内地,是有长远发展目标的,嬴公子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青蓝会里的任何一个人,按理来说,都是他们需要重点巴结的对象。 现在却搞得罪了。 很不利。 而作为李建昆,人家既然站了他的队。 他承了这份人情。 以他的性格,得还。 他得照拂这些地产公司往后在内地的发展。 仅此一下,忽然多出很多责任。 李建昆明白,他和青蓝会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有徐庆有那狗日的在,也几乎不可能化解。 天知道这个二代组织,往后还会给他添多少堵。 必须得承认的是,这帮人背靠显赫的家世,能量相当不俗。 原本以他的行事风格,是不会给自己留这样的定时炸弹的。 能立马搞死搞残最好。 然而,搞不动,这帮二代即使不抱团,一个都很难搞。 他又没办法冲到紫禁城,找嬴公子的老爹好好聊聊,解散这个组织,让各家父母将他们的崽儿拎回去管教。 所以是的,他心里确实有几分烦躁。 行政楼楼下的空场子上,洋溢起一张张笑脸,还有人激动异常,高兴蹦起,这给李建昆带来了几分慰藉。 …… 楼下。 正在进行一场活动。 林新甲在罗湖包圆下两个小区的剩余房源。 拢共八百二十五套。 暂时是够用了。 “亚男,别紧张,你评个初级还能有问题吗?” 水泥场子上,排着两条不长不短的队伍。 这次活动没有具体截止时间,将所有新入职的研究员们,住房问题落实好为止。 大家凑着工作之余,一拨拨赶过来。 王晴和苏亚男排在前后位置,快要接近“评级台”。 场中左右各有一个区域,分别布置着几张桌台。 左边评级,右边分房。 先评级,再以职称评级,分配相应的住房。 当然,还有其他的福利待遇。 王晴和苏亚男手上都拿着一份资料,其他人也一样。 资料的内容,包括研究院带她们的师父、部门负责人,对她们业务能力的评定结论——她们入职已有小半月。 另外,还有公司的专职人员,对她们过往资历的调研。 评级桌台后面,坐着的都是公司高管。 通过这些,他们来对每一位研究员进行职称评级。 特区华电公司有自己的标准: 早前,研究员的职称评级,只有三个级别。 在林兰瑛女士加盟,成为研究院副院长后,更变为四个。 在初、中、高三个级别之上,补加了特级。 现在,由于开始大范围招纳年轻研究员,作为人才储备,又在之后,补加了见习级。 每个职称评级,对应的待遇不尽相同。 王晴和苏亚男第一天过来时,在食堂邂逅的那位陈哥,他太谦虚了。 俩姑娘后面才打听到,这位陈哥,是中科大少年班出身,并且是翘楚。 他只是还没评级,以往华电的职称评级不是这个模式,职员拥有更多主动权。 有些人他还真不愿评级,即使对华电的最低档待遇,也很满意,自觉才疏学浅,不够资格拥有更多。 陈哥正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他属于公司还未决定大规模招纳储备研究员之前的、特招人才。 即使还未评级,也有一定关照。 不好作为比较。 按照公司现在的标准,见习职称,可分配到一室一厅的住房。 对于独生女、想将父母接到身边的苏亚男来说,这少一个房间。 姑娘这会儿攥着评级资料的双手,掌心满是汗渍。 轮到王晴。 扎着利落马尾的姑娘,笑嘻嘻道:“几位领导,不用评了,我知道,以我的水平,现在只配拿到见习职称。 “但我年轻,前途无量。 “等我搞出科研成果,再找你们提。” 高管们相视而望,哈哈大笑。 却没有如她所愿。 谁都知道,李总和林总现在都在产业园,没准正在头顶俯瞰着他们。 该怎么弄怎么弄。 啪! 几分钟后,一只红戳印章敲在王晴的评级资料上。 确实是见习职称。 王晴取回资料离队时,拉拉苏亚男的小手,示意她放松。 然而,苏亚男全身还是绷得像只木偶。 “领导们好。” 她恭敬双手呈上资料。 一名高管盯着她打量几眼后,笑着问:“你是不是赵工那组的人?” “是。不过师父说,现在还不算分组,公司后面有安排,他可能只是暂时带带我们。” “姓苏对吧?” 苏亚男怔了怔,下意识点头。 这名高管遂同左右的人,说起悄悄话。 隐约有断断续续的几句,被夏风吹散开来: “……林院……谈这批青……提……她……” 这时,翻看资料的一位高管,惊讶道:“哟!得过国家科学进步奖啊。” 苏亚男微微一笑:“不是我个人的,小组集体荣誉,只是、三等奖。” 高管露出和善笑容。 似乎很草率,还没两分钟。 啪! 红戳印章敲下。 好像敲在苏亚男心尖上。 她表示感谢后,紧张地取回资料,这一瞅…… 姑娘双眼瞪大如铜铃。 “哇!哇!你们快看,她是中级职称!” “真的假的?” “咱们这些新兵蛋子,还能评上中级?” “呀!真的哩!” 苏亚男身后,队伍瞬间乱了。 一群人凑上来,踮脚够头打量。 王晴还没走,在旁边等着闺蜜,此时嗖嗖冲上来,一把薅过苏亚男手上的资料,定眼一瞅: “亚男,你要发呀!” 苏亚男也是激动到小脸通红。 “中级职称啥待遇来着?” 王晴环顾四周,又重复一句。 有人搭话:“谁知道?我们这些人里还没出过。” “走走,亚男,领大豪斯去喽!” 王晴拽着苏亚男,冲去另一边排队。 这边队伍消减的速度很快。 住房不给跳,提前排好序,按照顺序分配。 不多时,轮到王晴。 工作人员看过她的评级资料后,戳戳摆在台面上的一张表格,一边说: “在这儿签个字。 “罗湖香榭,七幢,604室。” 唰唰! 签完大名后,王晴问:“是不是有简装,直接入住?” “谈不上,门窗倒是有,水泥地,大白墙,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住。 “想装修的话,以你们的薪资水平没压力的。” 王晴笑眯眯接过另一名工作人员,递来的一串五把防盗门钥匙: “那不就是简装嘛,挺好的,等我攒够钱再豪装!” 她的工资应该和陈哥差不多。 每月加上五十元外汇券,超过七百块。 即便是豪装,仨月工资够够的。 “诶你别走啊,还有呢。” 王晴顿住脚,侧头,诧异问:“还有啥?” 工作人员又戳戳另一个表格:“在这儿签字。 “产业园内分配给伱的宿舍,二号楼,103室。” 王晴惊讶:“还有宿舍??” “你不要啊?” “大姐您这话说的……多大的宿舍来着?” “宿舍全是单间,都一样,给大家没时间回家时落个脚用。” “公司想得真周到。”王晴竖起一根大拇哥。 苏亚男在旁边愣住,原来还有宿舍…… 她也没了解到这个情况。 要是这样的话,其实一室一厅,也够用。 她住在宿舍,隔三差五去看看父母,其实她也未必有很多时间陪伴父母。 她有太过科研难题需要攻关。 她很清楚,这是她能获得中级职称,并享受其待遇的前提,她的价值体现。 “姑娘,发什么愣,到你了,你的资料呢?” 苏亚男这才回过神,双手呈上资料。 “哎妈,你是中级啊!今天头一个,我还怕三室两厅的房子分不出去哩。”工作人员打趣说。 “三室、两厅?” 苏亚男眨巴眨巴眼睛,极尽按捺,才没有原地起飞。 住不完,根本住不完! 总不能让父母分房睡…… “对,一厨两卫,带个大阳台。” 嚯! 两个厅? 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两个卫生间? 这辈子还没住过像样房子的苏亚男,不太能理解为啥房子里要这么多厕所。 在老家,茅厕在屋外,连着猪圈化粪池,一口大陶缸作坑位。 在科院半导体研究所,厕所和水房,在同层楼的一端,大家共用。 三个人用两个卫生间。 好奢侈的说。 王晴在一旁插话问:“大阳台?多大?” “够你在上面种个菜园。” 王晴忽地抓住苏亚男的肩头: “亚男,我做梦都想有个阳台!我不管,我要是晚上想看星星,跑你家去睡,就铺张凉席在阳台上,这边也没冷天,美滋滋!” 她家在大院里。 筒子楼。 打小她就十分艳羡隔壁二机厂的工人,因为他们那边的房子,建得像狗啃的一样…… 好处在于,有些人家推开家门,就是别人的屋顶。 春节时,二机厂的一帮小年轻,在屋顶搞烧烤,她直接戳在窗前隔空开喊:“能不能算我一个?” 后面真去了。 一帮人吃着烧烤,喝着小酒,听着靡靡之音…… 嗯,星星真美。 苏亚男莞尔一笑:“热烈欢迎。” 俩姑娘领好钥匙后,互相挽着手,同时抬脚,迈着蹩脚的正步,踢蹦着向马路走去。 雄赳赳气昂昂。 刚垮过路牙子。 步调突然凌乱了。 一个往左走。 一个往右走。 王晴:“不去庆祝一下?” 往左走,能到百货超市,据说是来自国外的称谓。 占地极大,总有五百平方。 苏亚男眺望一眼或许七八百米远的百货超市,说:“等中午吧,食堂里啥没有?” 王晴撇撇嘴:“你想干嘛去?” “回去工作啊。” 王晴瞪大眼睛:“你刚领了三室两厅,立马回去工作?你能静下心来吗?你好歹兴奋一下呀。” 苏亚男微微一笑:“我是这样想的,公司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得回馈,不做出点成绩来,你好意思的?” 王晴嘟囔道:“那也不急于一时。” 苏亚男没和她争辩,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迟疑一下,说: “小晴,我想,留在这里。 “我师父赵工和我说过,公司的李总本事大得很,咱们这帮借调的人里面,谁如果干出好成绩,李总肯定会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特区气候很好,我母亲有老寒病,公司待遇又好,分这么大的房子,我能把父母带在身边。 “我不想再离开了。 “我要通过努力,让公司留下我,在这儿,给父母养老。” 王晴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搞得好像就你不想走一样。” 苏亚男大喜:“你也这样想?” “多稀罕。” 王晴抬起小手,从左往右划过:“瞅瞅这公园样的的园区,瞧瞧这些楼宇,想想实验室里的西贝进口设备、材料。” 叮咚咚—— 她摇晃着刚领到的钥匙: “公司为我们置办好了一切,全是最好的。 “全国也找不出,比这里更适合我们这种研究员的地方了。 “其实吧,条件还不提,在这里,我有种前所未有的受到重视的感觉。 “我更在乎这个。” 苏亚男再次挽起她的手:“那咱们,一起努力?” “嗯,争取留下来!” “走!” 俩姑娘直奔华电研究院。 (本章完) 第951章 另一个世界 许多刚调派过来的研究员,往往还以为华电大食堂,是一座大礼堂。 事实上,华电产业园内,还真有一座大礼堂。 算是遵循年代特色的建筑。 毕竟活在当下,很多东西不能完全脱离当下的范畴—— 这年头,机关事业单位里,大到国院,小到村集体,礼堂都是不可或缺的建筑物。 晌午。 设计可容纳三千人同时参加活动的华电大礼堂内。 上座率能有一半。 特区华电公司旗下的所有研究员,无论是本部职员,还是调派来的职员,悉数到场。 主席台上设座五十二张。 除了李建昆外。 都是以林兰瑛副院长为首的、华电研究院的核心技术骨干。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整个华电产业园的灵魂所在,华电研究院的院长一职,仍然空缺着。 林兰瑛女士不愿当这个正职。 也没有人敢。 在我国半导体领域,她是绝对权威,没有之一。 否则也不会得到“半导体之母”的美誉。 林兰瑛女士坐在主席台中线偏左一点的位置,旁边是李建昆。 “乖乖,李总居然这么年轻。” “跟个电影明星似的……” 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台下也不知道多少类似的窃窃私语。 如此重要的大会,李建昆当然拾掇过一番。 正装出席。 格外讨厌打领带的他,白色修身衬衫领口,系着一条国内买不到的纯黑休闲小领带。 冉姿在小日子时替他买的。 台下,王晴碰了碰苏亚男,俩姑娘咬着耳根子搭话: “亚男,我眼珠子要掉地上了,我还以为李总是个挺着将军肚的油腻大叔,这也忒年轻,忒英俊了吧! “完了完了,我要恋爱了……” 苏亚男用手指在她脑瓜上轻轻一戳,早已习惯她的古灵精怪,另一只手掩嘴轻笑: “确实挺意外的。 “也、更加令人钦佩了。” 坐在主席台正中间的李总,明显和她们是同龄人。 当她们还在为生计发愁、对未来仍有迷茫时。 人家已是一家偌大合资企业的总经理。 两个国家级项目的负责人。 一个人得要多么优秀,才能在这样的年纪,达到如此高度? 苏亚男心想,小晴的话未必只是开玩笑。 这样的男人魅力无限。 “别想了,是个你得不到的男人。” “你个死妮子,就知道打击我!” 九点整。 会议开始。 林兰瑛女士先致词,对调派来的研究员们表示欢迎,同时阐明今天大会的主要事项。 在此之前,她和李建昆,以及主席台上的核心技术骨干们,已开会讨论多次。 最终确定下来一个战略性计划: 将半导体材料的研发,划分为八个大项目部。 分别为: 晶圆项目部。 CMP抛光项目部。 光掩膜版项目部。 光刻胶项目部。 湿电子化学项目部。 电子气体项目部。 溅射靶材项目部。 封装项目部。 这八个大项目,涵盖了芯片制造需要用到的所有核心材料。 每一个项目部,都将是一个巨无霸。 可以这么说,但凡一个大项目搞出水准线以上的成果,完全能打造出一家国际级公司。 比如说,电子气体。 电子气体广泛应用于芯片制造过程中的、离子注入、刻蚀、气相沉积,掺杂等诸多环节,是必不可少的核心材料。 芯片的性能优劣,与电子气体的质量好坏息息相关,因而,电子气体也被称为芯片制造的“血液”。 而芯片制造需要用到的电子气体,多达上百种。 随着技术的不断推进、芯片性能的提升,往后还会更多。 如此也不难看出。 科研任务的繁重。 好在,李建昆现在也算兵强马壮,背后还有整个国家的人才储备可供使用。 “……我知道,这样的划分不够细致,每个项目部将承受巨大的压力和任务。 宣布完计划后,李建昆扫视着台下,很严肃认真地说: “但是请大家理解,目前全世界,还没有哪家企业,有能力生产出芯片制造的所有核心材料。 “涉及的东西,太庞大。 “不过呢,我们不能将这件事当做一家公司的行为。 “调派过来的同志们,都清楚你们的任务。 “先这样分吧,往后再慢慢调整,各方面也会不断扩容。 “大家要明白一点:现在全国,只有我们在干这件事。” 李建昆留意到台下多半人面露难色,思忖着有必要打管子鸡血。 于是话锋一转,饱含情感说: “同志们,未来,是一个信息化时代。 “作为信息化时代大脑的‘芯片’,必将成为一个十分关键的‘武器’。 “我说的武器,包含两重含义: “1、推动我国经济事业高速发展的武器。 “2、科技大棒。” 李建昆顿了顿,道: “各位应该很清楚,西方对我们一直施行着技术禁运,这就叫科技大棒。 “我们已落后百年。 “挨打了百年。 “信息化时代的到来,是一个契机,一个有可能实现弯道超车的契机。 “那么我想请问各位,你们还想挨打吗?” 这根本不算一个问题。 李建昆的话音还未落下,礼堂内爆发出齐声怒吼: “不想!” 李建昆会心一笑:“所以诸位,无论多难,我们必须掌握信息化时代的‘大脑’——芯片。 “而想要制造芯片,半导体材料是基础。” 他忽然抬起手,随意指向台下众人: “你、你、你…… “将是我国芯片事业的奠基者。” 王晴蓦地豹躯一震。 李总,刚指了她! 双方还四目相对。 当然,旁边的苏亚男也以为李总指的是她,眼神同样与她交汇过。 此刻热血沸腾。 音箱里传来的、颇具磁性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国的芯片事业能不能打好根基。 “我们有没有实现弯道超车的可能。 “甚至可以说,我们实现伟大复兴的梦想,在下一个时代是否可以实现。 “最难迈出的第一步,皆系于你们身上。” 李建昆站起身来,面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不少人眼眶红润,下意识抬起手,隔空来托。 “拜托大家了!” 李建昆缓缓直起身: “请大家记住今天。 “记住我们在这里憧憬的梦想。 “待将来某日,这颗梦想的种子开花、结果,我必定焚香沐浴、正冠更衣,仍在这里,扫榻相迎,为诸位,庆功!” 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气氛一下被调动起来。 不少人甚至激动得站起来。 林兰瑛女士瞅一眼旁边,脸上有个大写的“服”字。 心想,难怪这小家伙能干出这番事业。 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估计礼堂内现在想要玩命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当然,这个半导体材料发展计划,必须要有这样的激情和热血。 否则很难成事。 而一旦成功,我们将实现拥有几乎所有半导体关键材料的自主权,就像现在的日美两国。 作用和意义,无比深远。 这也是她,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和未完成的梦想。 会议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分组。 台上,一名高管捧着一份厚厚的资料,开始逐个项目部进行安排。 先是宣布项目部负责人。 再将礼堂内的所有其他研究员,逐一分配到八个项目部麾下。 慢是慢点,但体现出对计划、对每一位研究员的重视。 台下,王晴和苏亚男又咬起耳根子: “亚男,伱说咱俩会被分配到什么项目部?” “当然是按照个人的技术特长来分配。” “技术特长?那你告诉我,谁有CMP抛光材料的技术特长?还有光掩膜版、溅射靶材……” 相关技术在国内完全是一片空白。 见都没见过。 谁又能懂? 苏亚男一下怔住,不知该如何答话。 王晴幽幽道:“总有人会被分配到这些新领域,从零开始,太难太难了……” 即使大家都热血沸腾,她的话,或者还更甚一些。 毕竟刚被李总点到。 但如果有可能,她更希望被分配到,熟悉技术基础的项目部。 也不全是畏难,真的…… 没有把握。 没人愿意,令对他们饱含期待的人,失望。 “王晴。” 音箱内突然传来声音。 王晴赶忙起身:“到!” “光掩膜版项目部。” 王晴睁大眼睛:“???” 性格大大咧咧于她,坐下的时候,都差点没哭出来。 忒点儿背! 苏亚男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手还未收回来时。 “苏亚男。” 苏亚男仓皇起身:“在!” “CMP抛光项目部。” 苏亚男愣愣后,微微一笑:“是!” 王晴:“?” 望着闺蜜缓缓坐下,她诧异道:“你还笑?” 苏亚男脸上的笑容更甚:“刚才一瞬间,我想明白一件事。” “啥?” “上面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了解,就像你说的,这些新领域,总要有人去摸索,领导把你我分进去,是因为相信我们能取得成绩。这是一种信任和被特殊看待,理应值得高兴。 王晴:“咱啥事到了你这里,都这么正能量?” 苏亚男反问:“不好么?” “好是好,但、你不担心吗?”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苏亚男对于CMP抛光材料的了解,仅限于从国外的几篇论文上看到过: “努力吧,从最基本的原理开始专研,别人能研究出来,咱们一定也行!这确实是份意义非凡的事业,李总刚才这么一说,我领悟深刻,为此即使献上青春又如何?咱俩,一起,拼了!” “你可真是我的好闺蜜……” 临近中午,人员分配完成。 在此过程中,李建昆一直留意着台下众人的表情。 他扯过麦克风,含笑说: “那些被分配到我们还一片空白的、新领域项目部的同志们,也不用泄气。 “你们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你们背后在863计划部门、有公司,包括我这种无法在科研人帮到忙的人,都会在其他方面尽可能获取资源,为大家提供助力……” 台下,王晴凑到苏亚男耳边: “诶亚男,我突然有种感觉,李总好像……说话不太着调的样子。听说生意人都这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这怕不是在给咱们洗脑吧?” “有吗?” “听他这口气,好像能弄点来新材料的技术秘密啥的,可能吗?” “可是研究院里有很多或许全国仅有的设备仪器啊,华电不简单的。” “设备和技术能一样吗?再说,或许是以前弄的,现在国外对咱们的技术禁运不是一般的严。” “好像、也是哈。” “所以说嘛,李总兴许也没咱们想的那么好……” …… …… 通过几天时间的调整。 半导体材料八大项目部,正式在华电研究院大楼内挂牌成立,并完成人员调剂。 今天上午。 光掩膜版项目部,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 王晴和新结识的小伙伴们,挤坐在一间会议室里。 领导还没现身,大伙儿七嘴八舌的,乱倒苦水: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我连光掩膜版是个啥玩意儿,都没见过。” “+1。” “真不知道为啥要把我分配到这个项目部,上面从哪儿看出来,我是能研发出光掩膜版的料? “吃苦受累咱不怕呀,关键得有个研究方向啊,有人知道光掩膜版是使用什么原材料生成的吗?” … 咔! 门把手转动。 几名领导结伴走进来。 其中一位手上拎着一只黑色带密码锁的皮箱。 “好啦,都是自己人,咱们废话不多说,会议正式开始。” 部门负责人鲁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副手打开皮箱。 底下人够头打量,都很好奇里面装的是啥。 几张镂空的“大号胶片”被取出来。 鲁工抬手示意:“这、就是光掩膜版的成品。” 嚯! 新兵蛋子们赶忙擦亮眼睛。 可算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鲁工又从副手手上,一份一份地接过、一大摞资料:“这些,是制造出刚才那几类、光掩膜版的详细技术资料。” 瞎! 别说新兵蛋子们。 连调派来的中年研究员们,都纷纷睁大眼睛。 大家下意识发问: “哪来的? “咱们不是在这个领域一片空白吗? “不光搞到成品,还有详细的……技术资料? “这不是已经成了吗?” 鲁工扫视过众人,斟酌着言语说: “有必要让大家了解一下,华电,是一个很大的集团,旗下拥有数十家公司。 “其中有一家胶片公司,在港城历史悠久,从七十年代开始研发光掩膜版,如今也算小有成果。 “我们作为华电的合资公司,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不过,目前我们拥有的光掩膜版技术,还很低端,只能匹配低端芯片,距离世界领先,很远。 “所以同志们,切不可怠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底下众人突然都笑起来。 原本身上的颓然和迷茫,一扫而空。 “有基础就好!” “这岂止是基础,已经有成果了! “还怕啥?只怕毫无头绪。 “哈哈,站在前人肩膀上,咱们一定是八大项目部里最先搞出新成果的! “漂亮!” …… …… 午饭时。 王晴和苏亚男在食堂碰上头。 打好饭菜后。 俩姑娘凑在一张餐桌旁坐下,王晴迫不及待向苏亚男炫耀起,他们项目部有秘密武器的事。 王晴叽叽喳喳嘚瑟完后。 发现苏亚男一脸古怪,遂问:“咋了,羡慕傻了?” 苏亚男缓缓道: “你们有的那种东西,我们项目部也有,我们有的还不是基础资料,我们的那份CMP抛光材料的技术资料,能制造出一种180-130nm芯片使用的抛光垫和抛光液——” “啥?!” 王晴双目圆睁,嘴唇翕合,老半不出话: “那不等于说,你们项目部,已经有配合三代光刻机使用的CMP抛光技术?” “嗯。” “……” 王晴醋溜溜道:“那你们还奋斗个屁啊。” “话不能这么说,首先,咱们国产的骄傲,四代光刻机问世多时,配套材料跟不上,就无法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其次,生产CMP抛光材料的原材料,我们也是一片空白,得先搞出这些。要做的事还是很多的。” 王晴小小郁闷一下后,忽地想起什么,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刮子: “李总还真不是信口开河哩。 “华电集团真牛,你们的秘密武器也是港城搞来的?” 苏亚男:“没说啊,有人问过,领导没答。 “哦对了,领导还说,这种CMP抛光材料,公司不会使用,只作为技术参考,用以学习和研发更先进的技术。” 王晴细细品味一会儿这番话后,不禁啧啧两声。 “咋了?” “亚男,你也就搞搞科研,把你扔到谍战剧中,你活不过两集。” 苏亚男:“……” 王晴神秘叨叨说:“这里面有大秘密!” “啥大秘密?” “不可说,也不可猜,不然我担心我小命。” “有这么夸张吗?” “哼,现实肯定比我想象的还疯狂。” 王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那个人,现在就算主动找我处对象,我都……不敢。 “咱们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和他的伙伴们的手段、本事。 “相当、相当恐怖!” ps:冇。 (本章完) 第952章 难难难 弥漫着一股淡雅香气的办公室里。 林兰瑛示意李建昆喝茶。 她孙女刚泡的,泡完便离开房间。 李建昆一直有意让这姑娘入职,作为林先生的私人助理,不过后者坚决不同意,即便姑娘常年待在华电产业园,伺候在她左右。 有件事不能说。 李建昆悄默默地,将替这姑娘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作为死任务,下发给了好几个人。 顶好的姑娘,所有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奶奶身上,却忽视了自己的人生。 李建昆早看出来,林先生对此有些自责和担忧。 “很香。” “去年秋天采摘的菊花和桂花,晾晒保存起来,加入今春的新茶,都是小珍那孩子弄的。” “有这样的孙女真是福气。” 林兰瑛嘴角微扬,不置可否,想起什么,岔开话题说: “你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还大。” “您过奖。” “不,我没有半分奉承之意。” 林兰瑛带着唏嘘说:“那些东西,看似只是一沓纸,但背后所承载的……大话我不说,说点现实的:往往意味着一个领域的科研工作者们,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艰苦奋斗。” 她凝视着李建昆: “你不打算和我说说,是怎么来的吗,既然你让我做了这个研究院副院长,顶上暂时又没其他人。” 她说完补充一句: “早前我向林总,要过华电集团的资料。” 李建昆放下搪瓷缸,不假思索道: “日苯。” 林兰瑛并不意外,她早有揣测,像CMP抛光材料这种技术,除了日美外,目前世界上几乎没有谁有。 这也是她,没说重话的原因。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赞同这种行为。 她仍然凝视着李建昆。 “您老放心,不是偷也不是抢的。 “我通过一些办法,在日苯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 “主要通过并购的方式,获得的这几样技术。” 林兰瑛浑浊的眸子里有股忧虑:“可是,这仍然不合规。” 李建昆问:“合什么规?” 林兰瑛微微一怔。 “合他日美技术封锁的规,合巴统的规? “我们凭什么要去遵守他们的规定?” 林兰瑛表情颇为古怪,这才意识到,她和眼前的后生,根本不是一类人。 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可以用“循规蹈矩”四个字来形容。 但这个后生,他是叛逆的,是俗世的条条框框难以束缚的。 而且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我会和有道德的、守规矩的人,讲规矩。 “至于他们,我认为没有必要。 “我凭本事获得的东西,理论上讲,我爱用就用。 “当然,我也考虑到咱们现在势弱,有些事一旦暴露,会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没有用现成的想法,主要是拿来作为学习资料,和用以打基础。” 林兰瑛思忖着说: “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低调地反映到上面。 “你懂我意思吧。 “要不然我来也行。” 李建昆知道这是林先生在为他着想:“不用,我自己办。” 林兰瑛忽然用长辈看晚辈的眼神盯着他,柔声说: “小李啊,你对咱们来说,肯定是个好小伙子。 “我为祖国下一代有你这样的青年,而感到欣慰和骄傲。 “但你们在他们眼中,肯定坏到极致。 “也、不能太不怕事。 “凡事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嗯。” 林兰瑛笑笑后,再次岔开话题: “半导体材料发展计划,虽然初步落实下去,但想要搞成芯片事业,我们面临的问题仍然很多啊。” 李建昆点点头:“我正在一个一个地解决。 “清华半导体专业的一行老师和学生,现在在火车上,明天凌晨到羊城。” “嗯?” 林兰瑛略感诧异,这件事她还不知道:“他们过来是?” “我想至少在EDA上,和他们达成战略合作。 “目前国内能培养芯片设计人才的,只有他们。 “以往这样的人才培养出来,据我了解,都出国深造了,然后……很难回来。 “倒也不怪这些学生。咱们在芯片设计事业上,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给他们提供机会和舞台。 “怪可惜的。” 林兰瑛会心一笑,自嘲道:“我们的想法,还赶不上伱的行动。” 李建昆讪笑摆手:“本来想给您老一个惊喜。您看您,非要问……” “怪我喽?” 老少二人相视而望,齐齐笑起来。 半晌后,李建昆收敛笑容说:“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 “尽管作为863计划该项目的负责人,但对于他们,其实也没办法强硬合作,比如一个学生,他坚持要出国深造,理由是学成更高的本事。 “我能怎么办? “干瞪眼而已。” 林兰瑛下意识颔首,然后问:“你的计划是?” “您常喊的‘丁小子’,现在也在路上,领着一帮人,带着一些物资。” “从港城过来?” 得到李建昆肯定的答复后,林兰瑛大抵上明白了他的计划。 再次示意李建昆喝茶后,林兰瑛自己也端起大茶缸子小抿一口,然后仿佛自言自语: “EDA,华电在港城有一个设计中心。 “半导体材料发展计划,初步布局完成。 “想干成芯片事业,还有一个大难题需要解决。” 李建昆答道:“设备。” 林兰瑛望向他,郑重点头。 老话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倘若没有设备,事实上连EDA和半导体材料的研发,都无法进行。 好在,华电目前基本拥有全套的主要设备。 但是,许多设备仅有一台。 林兰瑛初到华电产业园,也很惊喜于,华电居然有这么多宝贝疙瘩,问过李建昆是怎么弄来的。 李建昆没有详细解释,只说在决定搞芯片产业园时,便在想法设想引进设备。 好容易才配齐。 但那是以前。 现在,国外对我们的技术封锁异常严苛,再想搞到一台相关设备,都难。 同时如果想要拥有自己的芯片产业,咱们也不能依赖国外的设备。 那么问题来了: 芯片制造涉及到的设备,单是像光刻机这样的主要设备,便多达数十种。 倘若算上用来制造材料的半导体设备。 数都数不过来…… 林兰瑛叹息一声:“863计划,竟然没有考虑到大规模集成电路设备这个项目。” 这件事,李建昆不是没向统筹管理部反映过。 然而,没有下文。 “现在有两种声音,您肯定也知道,不管怎么说,那种‘造不如买’的声音,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 李建昆苦笑说: “尤其近年来,家电行业高速发展,各大工厂拎着外汇去国外采购,总不会空手而归,虽然都是些人家淘汰下来的东西。 “奉行‘造不如买’这种观点的人,便总拿这种情况说事,对高端设备的战略意义,完全缺乏理解,连工作都做不通……” 很无奈。 林兰瑛嘴角同样泛起苦涩: “现在看来,设备,恐怕成了最大的疑难。 “毕竟在设计和材料这两方面,你是研发负责人,手上拥有很大权利,可以调配庞大资源。 “而设备的研发、生产,其繁杂和困难程度,丝毫不弱于材料啊。 “以这种情况,只靠华电,不可能成事。 “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弄出全套的设备。 芯片事业就不能说干成。 单凭华电的这套设备,无从谈起“发展”二字。 好比想做衣服,手艺和布料都不缺,却没有缝纫机…… 这件事李建昆当然考虑过: “只有寻求合作。” “向有能力的研发机构、制造厂?” 林兰瑛并不看好:“先不提研发机构,这些设备现在在我国,根本没有市场。 “而我国的经济水平……只是说刚解决大部分人的温饱。 “这些现状会迫使人们更注重眼前的利益。 “能够生产拖拉机,工厂是不愿、也耗不起去生产光刻机的。” 林先生对这些社会现状的分析,李建昆深表赞同。 “您知道联营吗?”他问。 “公私联营?” “大差不差。” 李建昆缓缓说道:“设备的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思来想去,唯一可行的办法,在于一个‘借’字。 “华电出钱,寻觅一些科研机构、制造厂,进行合作。 “借他们的技术、人力。 “务必让制造厂相信,着手研发的设备,将来能带来财源滚滚。 “这样才有可能实现半导体设备的发展。” 林兰瑛睁大眼睛,咂舌道:“这意味着,或许要新建上百家工厂! “得、投入多少钱啊? “小李,你……” 华电主导研发863计划中、大规模集成电路两个项目,没有财政拨款的事,林兰瑛是知道的。 不仅没要。 在调派的研究员们身上,华电还贴进去许多钱。 以及接下来以年为单位的研发投入…… 李建昆轻拍着她枯槁的手,含笑道:“林先生放心,我还……挺有钱的。” 林兰瑛:“……” 她真的有些心痛这孩子。 他有多少钱,林兰瑛不知道,只是这样去想啊: 建华电产业园用这么多。 往后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和材料两个项目,投入是海量的。 现在又要建上百家工厂。 还要找科研单位合作,没有国家任务,不得付费呀? 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造…… 多好的孩子啊。 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李建昆脑瓜,眼眶有些红润。 可惜人家大概率看不上她孙女…… (本章完) 第953章 有点东西 才上午九点,阳光已成白炽。 办公室里,窗机空调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咚咚咚! 随着李建昆的一声“进”,房门被推开,冉姿踩着一双水晶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丁伦跟在后面。 两人都是昨天从港城过来的。 “老板,车到了。”冉姿说。 李建昆合上手中的一份文件,从老板椅上起身,准备亲自去迎接。 毕竟在旁人眼里,他只是特区华电公司的一名职业经理人。 再者,他自己也愿意去,礼贤下士嘛。 走到丁伦身旁时,李建昆拍拍他肩膀:“看你的了。” 丁伦咧嘴:“您放心,妥妥的。” …… …… 一辆考斯特中巴车,刚驶入华电产业园。 车上坐着几名中年人,其他的都是青年男女。 后者们,是今夏清华半导体专业、EDA班级,也就是集体电路设计班的全体学员,应届毕业生。 拢共才十八人。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有去国外深造的机会。 有些人已经收到通知书。 有些人至少收到对他们感兴趣的信息。 要知道,前两年有机构做过统计,全世界能使用电脑进行芯片设计的人,不超过一百个。 他们尽管不能说,已能自主完成芯片设计。 但基础都很扎实,这是得到过到访清华的国外专家肯定的,欠缺的只是经验。 “规模还挺大,环境也不错。” “有啥用?咱们现在可没资格贪图享受。” “权当旅游吧,时常在报纸上看特区的消息,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我下月要去美国,再回来就是几年后了,临走前能来特区看看,也挺好。” … 学生们相互交流着。 虽然知道此行是受特区华电公司邀请,对方约莫想招他们进公司。 但没人对此有想法。 只是系领导一定要带他们来。 正如他们的导师所言:“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们的,我的知识储备只到这里。” 如果连他们的恩师,都不能再传授他们知识。 全国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而他们又有自知之明,清楚对于EDA这个难度超高的领域来说,他们掌握的东西还很浅薄。 几年的艰苦学习,不可能放弃。 国外大学又有橄榄枝伸过来。 换你,你会怎么选? 当然,此时的他们,仍然怀揣着满腔的报国热情。 想着等在国外学有所成后,再回来报效祖国。 考斯特在华电研究院楼底下停稳。 学生们下车时,啧啧称奇。 至少对于这幢极具设计感的大楼,学设计的他们,还是蛮欣赏和喜欢的。 李建昆和领队的几名老师,逐一握手寒暄后,试探性地问: “大家长途跋涉,要不然先休息一天,事情明?” 领头的老教授摆手道:“不不,不用。 “托你们合资公司的福,昨晚我们也在涉外宾馆住过一宿,住的好,吃的好,不累。” 事实上是半宿。 凌晨两点入住的白云宾馆。 李建昆本有意先安排他们在羊城玩一天,老教授格外重视时间,不同意。 天不亮便将学生们喊起来。 早餐是林新甲让人安排的广式早茶,吃完便开拔过来了。 李建昆知道他抱着两种心态: 1、肯定听闻过特区华电公司一些事,迫不及待想看看,在EDA方面是否真有点东西。 2、如果没有,就不要浪费双方的时间。少受款待,到时才好拒绝。 客随主便。 丁伦领路,带着一行人,乘电梯直达七楼。 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老教授向李建昆打听:“听说林兰瑛女士,现在是贵研究院的院长?” “副院长。不过研究院目前也没有院长。”李建昆笑着回话。 “能请动她出山,你们没少下功夫啊。” 这还真没有。 林兰瑛女士在抵达特区的当天,在李建昆的恳请下,便决定留下来。 因为这里有她梦寐以求的科研条件,是她距离心中未完成的梦想,最近的一次。 李建昆只是笑笑,也没解释。 走在前面的丁伦,逐渐放缓脚步,最终在一扇对开式红漆实木门前停下来,侧身介绍道: “这里是EDA部门的‘主战场’,以后设计人员的工作区域。” “以后?”有老师问。 “特区华电公司的EDA部门刚成立,员工还没正式投入工作。”丁伦解释说。 后面的学生中,有人窃窃私语: “如果不考虑继续深造,到这边来工作还挺好,能当老大……” “我怀疑他们有员工吗?” “人都没有,先成立部门,也是挺牛的。” 一名老师说:“能看看吗?” “当然。” 咔! 丁伦下压门把手,推开房门。 一个占地约三百平方的开放式办公区域,映入众人眼帘。 几乎同一时间,清华的一群师生们齐齐瞪大眼睛。 只见厅屋内虽然没有人,但是办公桌椅齐备,全是外国电影里的那种独立桌台,隔断赋予了一定的私人空间。 这样的桌台有上百张。 每张桌台上面,都摆放着计算机、打印机,以及一些看起来很高端的物件。 学生们一下兴奋起来,蠢蠢欲动。 这里的计算机,比他们学校的机房还多。 李建昆抬抬手道:“随便参观。” 学生们顿时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凑向距离近的办公桌。 “哇!我说这计算机看起来咋这么高端的样子,竟然是麦金塔电脑!” 后世的许多人或许不太了解。 麦金塔电脑,即苹果电脑的统称。 “这还不是一般的Apple,是Macintosh!” 一九八四年,苹果公司推出革命性的Macintosh电脑。 而之前的Apple II,则诞生于一九七七年。 即便如此,对于计算机爱好者而言,Apple II仍然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更别提Mac。 无他,贵。 Mac电脑当下在我国,几乎是看不到的,没人敢采购,连捣腾电器二道贩子都不敢进货。 要知道,我国第一台中文化、工业化,规模化生产的微型计算机——长城0520CH。 诞生于一九八五年六月。 售价为3.2万人民币。 单从数据上讲,性能相当的IBM电脑,进口到国内的售价是十多万美金。 Mac还得翻个倍。 “天呐,这也太奢侈了吧!” “这电脑怕是跑得飞快!” “那还用问。” 别说学生们,瞅着眼前的上百台Mac电脑,连几名老教授都目瞪口呆。 被华电的壕气伤得不轻。 一名老师咂舌说:“这可是两千多万美金啊!” 要知道,包船王在首都捐建的、以自己父亲的名字命名,位于东三环的五星级豪华饭店——兆龙饭店。 去年开业,十九层高。 只花费一千万美金…… 当然,他们不晓得,李建昆搞过来的价格没那么贵。 自行采购,特批入境。 国家级项目,你开玩笑的。 这不是显摆,抛开李建昆自己的想法先不谈,既然接下863计划中的EDA任务,当然要好好搞。 学生们抚摸着Mac电脑,爱不释手,叽叽喳喳一片: “英特尔的EDA部门,有这么硬的配置吗?” “我看,悬!” “八一,你脸庞厚,问问能不能启动瞅瞅。” “伱他娘的……请问领导,能启动电脑看看吗?” 李建昆正等着……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显摆。 众所周知,这年头的电脑与后世不同,用的是DOS操作系统。 使用起来就像程序猿们敲代码。 或者说,这年头能使用电脑的人都是程序猿。 DOS系统下的磁盘容量远小于后世的系统,绝大部分程序都储存的软盘上,再用外插软盘的方式,来满足使用各种各样程序的需求。 不用李建昆吩咐,这个环节是设计好的—— 当这些学EDA的学生们,看到Mac电脑时,怎么可能忍不住不启动瞅两眼? 丁伦对问话的学生点点头后,招手道: “你们可以跑跑专业软件试试,效果还是蛮不错的,往后大家有条件,可以考虑配一台,毕竟是吃饭的家伙事儿。” 被同学唤作“八一”的小伙子,小声嘟囔: “领导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还是嗖嗖跟上去。 丁伦走到墙边的一个玻璃壁橱前面。 刚才大家被Mac电脑一下吸引注意力,还没来得及打量。 只见壁橱里面摆满软盘。 八一好奇问:“这么多软盘,都是啥呀?” “软件啊。”丁伦一边打开柜门,一边说,“都是EDA方面的专业正版软件。” “啥?!” 八一瞪圆眼睛:“EDA有这么多软件吗?” 他们别说学,知道的,仅限于包含proteus的几个而已。 “种类倒是没这么多,各种软件我们都备有多份。不过,只要是目前世界上有的EDA相关软件,我们都有。” 丁伦顿了顿,眼神掠过八一,扫视在场所有学生,神秘一笑: “我们也都会。” 学生们:“???” 老师们:“???” 大家下意识环顾没有一张生脸的空旷办公厅。 人都没有。 谁会? 还会使用世界上的所有EDA软件…… 反正他们清华绝不敢说这样的话。 “怎么,不信?” 丁伦随意取出一张软盘交给八一,让他去跑跑看。 然而,大家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更想搞明白这个谜题。 丁伦抬手向门口: “既然这样,请大家移步到隔壁的休息室,见见我们的EDA设计师。” 学生堆里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他们还真有员工哩。” “能有三个半人不?” “我倒想看看谁这么牛,会使用EDA的所有软件。” “这样的人绝对是行业大触了,怎么可能跑到这里做事?” … 众人一起来到隔壁。 隔壁也是一个厅屋,比这间只大不小。 咔! 房门推开。 一瞬间,清华的师生们还以为来到一家西餐厅。 但是,与西餐厅又不同。 耳畔环绕着优雅的钢琴曲。 地上铺就灰色地毯。 空间被各种高档摆设,分割为几个区域,有茶歇区、阅读区、桌球区、影音区……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空间,华电研究院每层都有。 自然是李建昆的主意,从后世借鉴而来。 与隔壁不同,此时休息室里有十几个人。 港城华电IC设计中心的技术骨干,悉数到场。 这时,一名老师眼神捕捉到什么,猛地定住,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没认错人后,大吃一惊: “史密斯博士?” 丁伦含笑答话:“没错。” 这名老师的眼神仍在那张沙发上,没挪开,瞠目结舌地说: “莱文博士。 “凯恩博士。” 旁边的同仁们,忙向他打听什么情况: “哪个史密斯? “莱文和凯恩博士,这不是EDA领域的顶级专家吗?” EDA的圈子只有那么大。 这三位的学术论文他们都看过。 但未见其人。 最先认出三人的这名老师不同。 他望向领队的老教授说: “岑主任,您还记得吗,八二年,我代表学校和系里,去港城参加EDA学术论坛。在会上,与这三位有过一面之缘……” 李建昆在旁边听着,一下乐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 省了他们介绍…… 岑教授猛地望向李建昆:“李经理,他们三位,都是你们华电的员工?” 您要这么问…… 一点毛病没有。 “是的。” 咝! 清华的一众师生,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全世界连一百个这样的EDA专家都没有。 华电这里,居然有三个!! ps:明天可能要请假,女儿生日。 (本章完) 第954章 这还用去国外洗盘子? 休息室里。 清华的几位老师,结伴上前与史密斯、莱文和凯恩三人打招呼。 学生们乖巧跟在他们身后,望向这三个EDA领域的技术大拿,眼里全是小星星。 丁伦笑嘿嘿道:“应该是妥了,这些学生们即使去国外,也很难接触到这种专家,更别提一起共事。” 理是这个理儿。 局是李建昆设的。 但现在他却不太得劲—— 眼前的景象是:我国最高学府之一的一众师生,对三个老外近乎点头哈腰。 当然,他也明白,学术圈子里讲究达者为师。 这番行为也无可厚非。 然而,他仍不爽。 李建昆故意咳嗽一声,向人堆里招招手。 今时不比以往,不是刚拿下宝通IC设计中心的时候。 那时这些国外专家一脑门问号:华电是个什么鬼? 不是没生出等合同期到,立马闪人的心思。 现在,不是李建昆吹牛皮,赶他们走,他们都舍不得。 首先,李建昆给了他们超高的福利待遇,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在港城过的是富豪般的生活。 其次,EDA的圈子本身是很小的,跳出这个圈子,谁认识他们?随着李建昆的身份在港城逐渐公开后,情况变得完全不同。 打着“华电集团特聘专家”的头衔。 他们在港城出入任何场所、混迹任何圈子,都不会显得身份不够,即便是上流社会的圈子。 三名EDA专家中为首的史密斯,便格外喜欢领着自家媳妇儿,以及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参加上流聚会。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媳妇儿和女儿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他老板是李建昆。 港城上流社会圈子,能鸟他一个小众技术猿? 抱上港城首富的大腿,不仅仅他们的人生层级,直线上拔,连带他们的家庭、家人,都实现了社会地位的跃迁。 不同于这个年代的国人。 西方人,多半是精致利己和现实主义者。 史密斯、莱文和凯恩三人,看见大老板似乎在召唤他们,立马撂下清华一众师生,快步迎上去。 来到李建昆身前。 尽管被提前告知过一些事,没有喊BOSS。 但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与清华一众师生对他们,是一样一样的。 以岑教授为首的几名清华老师,怔怔望着这一幕。 “李经理权利很大呀。” “肯定的,人家是特区华电公司的一把手,史密斯三位专家只要在这边工作,当然要受他管。” “不可思议,他们三位竟然在我国工作,完全没听说。” “应该不是这样,他们三位好像定居在港城。特区华电公司背后,不是在港城有家集团吗,他们应该隶属于华电集团,只是有时候调派过来工作而已。” “这个华电集团,很厉害呀。” “老姜你这等于是废话,看看这个产业园就知道。” 李建昆这边,也不知道他对史密斯三人说过什么,三人频频点头。 完事后,当他们再和清华一众师生聚到一起时。 态度要热情得多。 半点架子不敢拿捏。 有问必答。 “三位博士,你们一起共事在一家公司,那华电的EDA事业,应该很强大了。” “集团的EDA事业,一直是港城第一,韩国的技术与我们相当,亚洲范围内能稳压我们一筹的,只有日苯,世界范围内,也就日美了,嗯,那几家半导体老牌强企的EDA事业部。” “三位博士的工作,主要是技术指导吧?” “集团想要大力发展EDA事业,这是我们行业老人乐意看见的,替集团培养新鲜血液,是我们的份内事……” 清华的几名老师,和史密斯三人交流着。 旁边清华的学生们,个个眼神明亮,窃窃私语: “要是这种情况,进入华电的EDA部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能得到这三位专家的亲自指导,咱们去国外留学,有这种机会吗?” “不光是指导的问题,人家华电集团在做这个业务,进入华电的EDA部门,我们能学到从产品立项到下线的全流程,这种宝贵的实践经验,课堂上可学不来。” “本来我打算到国外后,像前辈们一样,半工半读,洗盘子啥的……假如进入华电,也是半工半学,但肯定不用洗盘子吧。” “去国外,家里是一点顾不上。留在特区,逢年过节想回便回。” “去国外留学费钱,进入华电多少能赚点钱……” “不知道华电待遇怎么样,对待咱们这样的实习生。” … 学生们原本都已落定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丁伦望向李建昆,见后者点头后,准备拿出三板斧的最后一斧。 他踱步到清华师生旁边,笑呵呵说: “各位老师,各位学弟学妹们,还望海涵,刚才因为是工作,没拿这层身份和大家套近乎。” 清华一众师生诧异。 岑主任问:“你也是清华学生?” “七七级,无线电专业。” 好家伙! 还是七七级的老大哥,学生们顿时一脸敬仰。 丁伦捅破这层身份后,与清华一众师生的关系,顿时亲近得多。 双方欢声笑语聊过一阵后,丁伦环顾身边: “事实上,华电这边咱们清华人真不少,难得有老师带着学弟学妹过来,大伙儿都很兴奋,私下弄了个欢迎会。” 他顿了顿,望向几名老师: “要不、咱们移步过去?” 这让老师们根本无法拒绝,甚至颇为感动。 岑主任瞅瞅史密斯三人,又扫视过休息室里的其他人,最终视线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现在? “是不是,不太好?” 李建昆接过话茬,含笑摆手:“这有什么,应该的,你们今天凌晨才下火车,我本来就建议你们先休息一天。” 话音落下,见为首的岑主任仍没动。 李建昆走上前,轻轻推攘,笑容晏晏: “去吧去吧,那边估计都等急了。” 毕竟,也没其他事了。 华电EDA部门的底蕴摆在这里。 隔壁的Mac电脑不会跑。 史密斯等人一时半会也不会走。 清华的师生们如果想继续了解,随时可以过来。 现在他们应该先去了解一下,已在华电工作的清华学生们,是个怎样的状态。 只是一两个人,不够有说服力。 在自家职工是否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都不错这一点上,李建昆还是颇为自信的。 相信他们的表现,肯定能为这件事带来一定助力。 …… …… 小礼堂内张灯结彩。 主席台上方拉着欢迎横幅。 现场在华电工作的、出自清华的人,有数十个。 一部分是华电研究院的中年研究员。 但更多的,还是像苏亚男这样的、刚入职华电的新人。 他们的状态,他们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刚刚搞完几个集体活动。 岑主任也被邀请上台讲了几句。 现在,大家三五成群凑成一个个小圈子。 研究院的中年研究员们,和到访的清华老师们在一起热络交谈。 学生们则和苏亚男这样的青年研究员,打成一片。 “苏学姐,您到华电多久了?” “还不满一个月呢。” “您觉得华电这边怎么样?” “挺好的。” “哦?能具体说说怎么个好法吗?” 面对身边像好奇宝宝样的学弟学们。 苏亚男想想后说: “首先工作方面吧,华电配套设施齐全,许多科研方面的设备仪器,是我的原单位科院半导体研究所都没有的。 “有这些先进设备的助力,搞起科研来自然事半功倍,更容易出成果。” 有名学生插话:“这倒是看出来了,华电确实财大气粗。” 苏亚男莞尔一笑:“也不单单是这个,工作方面顺心,还有一个原因是氛围好,即使是我们研究院的负责人林老先生,都没有官职在身,一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她都这样,底下人更不用说。” 苏亚男眨巴眨巴眼睛,打趣道:“像我们这些研究员,在华电你想耀武扬威的话,有且仅有一个办法。” “啥?” “搞出科研成果。公司李总都说了,谁能搞出重要成果,他亲自为其庆功。” “李总?李经理?他、是不是很牛啊?” “相当厉害的一个人。”苏亚男蓦地想起王晴的话,言尽于此,没有多谈。 接着刚才的话,她继续说: “其次是生活方面,在这里搞科研,很容易静下心,公司几乎替你解决了生活上的一切困难。” “比如?” 苏亚男望向问话的学妹,微微一笑:“就是很不错的工资、住房福利这些。” 这名学妹撒娇似的抱着苏亚男一条胳膊,轻轻摇晃着:“苏学姐,您就别藏着掖着了,跟我们说说嘛。 “像您现在刚过来,拿多少工资?给您分啥房了?” 苏亚男拿她没辙,其实不仅是男人遭不住女人的撒娇,女人也一样。 所以才有句老话,叫撒娇女人最好命。 “我的话,现在每月基本工资是一千六……” “多少?!” 旁边几名学生,几乎同时下巴一垮。 苏亚男抬起一只手,捂捂脸道:“一千六。” 嗝! 一名学生被吓得打嗝。 其他学生也不比他好多少,人均瞪圆眼珠。 “我的天,特区还真是特区,全国标准是一点不带参考的,什么单位敢给职工发一千六一个月?都够买台彩电了!” “一千六居然还是基本工资,苏学姐,您敢不敢把基本以外的说说?” 苏亚男没好气地瞥一眼这名学弟:“不敢。” 激将法对她没用。 抱着她胳膊的学妹,又摇晃起来:“学姐学姐,房呢?” “在产业园里有个小单间……” 大家一想,也就那样。 即使在特区以外,他们这样的大学生,甭管进哪家单位工作,单间房肯定能混到一间。 “在外面,还有个三室两厅的套房……” 瞎! 哪知,苏亚男话没说完。 “三室两厅?” “多大面积?” 苏亚男:“说是一百三十八平方吧。” “苏学姐,咱姐夫原来也是华电的呀。” 苏亚男小脸一红:“瞎说什么,我还没有对象哩。” “您没对象,给您分这么大的套房?!” “嗯,华电都这样,连见习研究员分的都是套房。” 嚯嚯! 几名学生惊愕不已,老半不出话。 有人想:他们要是入职华电,高低也能是个见习研究员吧,毕竟没有更低的…… 大家你看我看我伱。 想想华电的豪华硬件设施、强大的技术底蕴,再加上如此优渥的待遇。 都仿佛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某种事物崩塌的景象。 (本章完) 第955章 奉命赚钱 唰!唰! 两只右手握在一起,用力摇晃几下。 李建昆和岑主任互换了刚签订好的文件。 清华半导体专业与特区华电公司之间的、“EDA人才引送计划”,正式生效。 双方都很满意。 对于清华半导体专业而言,往后培养的EDA人才,会有一个不错的去处。 对于李建昆来说,EDA这方面的新鲜血液,往后是再不缺了。 尽管清华每年一个毕业班,撑死十来二十个人。 但够用了。 这类人才,在优不在多。 哦不对,是三方都很满意。 台下落座观看签约仪式的学生们,此时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 对于这群今年清华EDA班级的学生们而言。 既可以学到他们想掌握的知识。 又能得到在国内不敢想象的超高待遇。 离家还近。 他们私下里讨论一整天。 只有一个人,试探性地说了一个不留在华电的理由:出国能见识大世面。 造成一定心态传播,或者说影响。 他们的师哥丁伦,反馈给了李建昆。 后者得知情况后,趁着邀请清华师生共进晚餐的时机,适合向提出这个理由的学生,问道: “八一同学,在你看来,大世面是什么?” “就是、开阔眼界,见识和熟悉以前不了解的东西,这对于我们往后的人生,很重要,对吧?” 李建昆微微一笑:“不能说你讲的完全错,但……比较片面。” 不仅是学生们,连几名清华老师,都下意识放下餐具,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全面的东西。 世面,可不就是见识新奇事物,增长见闻,从而提升我们的视野,以及思维认知吗? “所谓世面,应该是这样的:” 李建昆缓缓说道: “不是去过许多高档场所、用过很多金贵的物品、去过那么多的地方。 “而是人性在面前徐徐展开、当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暴露在你面前,你却如此宁静和坦然。 “因为你早已体会到人生百态,见天地之道,阅众生之相……” 李建昆目露追忆: “世面,世界的每一面,见过最好的,且不以物喜;见过最坏的,却不以己悲。 “乱花渐欲,不坠青云志;腹有诗书,不夸夸其谈。 “见过世界的光明与黑暗,体会过人性的复杂多变,和喜怒无常,做到不急不躁,风轻云淡,和光同行。”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八一: “以前我们公社有位教书先生,清末民初年间出身,前几年过世了,公社的人都说,他妻子是被鬼子给害死的。 “因此某段时期,他弃笔从武,轰轰烈烈干过革命,断了写字的右手,跛了一条腿。 “他后来学会用左手写字,一手毛笔字,堪称一绝。 “五十来岁时,他送走自己的大儿子,悲痛欲绝。 “数年后,他又送走大女儿,痛哭一场。 “再数年,他送走二儿子,关起门来暗自悲伤。 “往后,他挨个送走了自己的六个子女。据说他送走最小的儿子时,坐在坟头唱了一宿的越剧,公社的人都说他疯了。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遛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们那地方,只要谁家有点讲究事、犯难事,都要去请教他。 “他不会给什么仙人妙计,但总能恰到好处的见效。 “不会让求他办事的人高兴坏,也不会让求他办事的人糟糕惨。 “犹记得他下葬的那天,全公社每家每户都有人来送行,殡葬队伍绵延数里地。 “这位先生,是我所熟悉的、最见过世面的人。” 李建昆的一番话说完后,包厢里集体沉默。 啪啪! 良久,也不知道谁带头鼓掌,掌声响成一片。 岑主任一阵赧颜道:“亏得我苟活五十载,还忝为人师,对世间道理的理解,远不及李经理透彻。” 李建昆含笑摆手,然后望向八一。 “哦,我明白了!世面,其实就等于活得久对吧。”八一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一名老师捂着脸说:“八一啊,你吃你的饭吧。” 包厢里哄堂大笑。 “如果你们成为华电的职工,通关口岸站在楼顶上都能看见,华电总部还在港城,出国,是个很难的事吗?” 李建昆补充说。 …… 隔日清晨,这些学生们见到丁伦时,告诉后者:他们决定全体留在华电。 正是他们的意见一致,才促使计划能够这么快落实。 岑主任今天上午打电话回清华,校领导得知情况后,诧异问:“一个都不打算去留学?陈昭呢,他可是被哈佛录取了?那边真有这么好?” 岑主任:“嗯,很不错,学生们再深造的条件有,待遇也好,说实话领导,咱们那点待遇,连他们的脚趾头都比上,还能照顾家里……” 巴拉巴拉。 校领导(沉思良久):“那行,签吧。” 这群学生暂时跟随老师们回去了。 学校那边还有些毕业的收尾事宜,另外总得回趟家里,和家人说明情况。 刚送走他们。 华电产业园又迎来一批首都来人。 弄得冉姿十分心疼李建昆。 自打她过来特区,都没见老板喘口气。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才哪到哪? 接下来估计大半年,李建昆的行程都是满的,没预计给自己一天休息时间。 一方面是接下863计划的两个项目,让他愈发有种使命感。 另一方面,他希望尽快在这两个项目上取得成绩。 他成为863计划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倒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因此只要搞出重大科研成果,肯定能得到表扬…… 沈父那种性格的人,也有优点,不会说话不算话。 沈姑娘已等太久。 今年二十有五,搁这年头,都是快要比肩二姐的大龄剩女了…… …… …… 考斯特中巴车在华电宾馆楼底下停稳。 从上面下来一群的确凉白衬衫。 当先一人瞥见李建昆后,犹如见到瘟神,一脸晦气。 “吴主任,还生气呢。” “哼!” 这群人来自科院自动化研究所。 前一阵儿,李建昆从他们所薅羊毛……呸!调物资,比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调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建昆踱步上前,将他的右手扯过来,握了握: “国家任务嘛,压力很大,之前是有点过份——” “有点?” “嗨嗨,过去的事不提了,这次不是给伱们所送业务了么。” “我跟你讲,我们所一般不接什么业务,要接的话,很贵!” 李建昆眨眨眼问:“多贵?” 吴主任叉着腰道:“我们报价,你们敢还一个子儿,我立马走人!” 真吉尔硬气。 可没辙。 当下全国,论研发设备这一块,他们所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李建昆指指宾馆大门,是一扇这年头国内很罕见的旋转玻璃门: “长途跋涉,先休息一下?” “不必!” 吴主任大手一挥,哼哼道,“不怕告诉你,难得上面做工作,让我们所接你们的活儿,承诺收益大部分可以自留。 “我带着所里人对奖金的期望而来。 “现在就想着怎么从你手上大赚一笔! “先谈正事,休息什么时候都可以。” 老实讲,李建昆还挺喜欢他的性格。 “吴主任,我们这个钱,也没那么好赚的。” “好赚你还有脸找我们?” 这他倒是想错了,李建昆手上还有二轮、三轮、四轮……调拨计划。而无论哪一轮,他们所和科院半导体所,都是重点考虑对象。 吴主任咬牙切齿说:“你说要搞什么东西后,我们就知道其中难度。 “这么跟你讲吧: “正常情况下,我们还真没把握能搞出几样。 “但知道付钱的经手人是你以后。 “所里人空前的意见一致。 “豁出半条命也要从你手上多搞些钱……” 李建昆一下给听乐了。 还有这种效果? 行行,往后科院自动化研究所必须得多光顾。 豁出半条命? 哪咋够。 “那、请?” “走着!” 一行人再次上车,李建昆带着冉姿一起。 轰—— 考斯特先奔就近的、已开工的晶圆厂。 芯片制造的相关设备,经过四代光刻机的事情一闹。 现在再想搞到,哪怕是一台,比登天还难。 活儿是很多的。 搞不到的设备都要造。 否则别说发展芯片和半导体设备的事业。 华电产业园内有且仅有一台的那种设备,万一哪天宕机,人家国外制造商可不保修…… 相关制造环节得停摆。 问题是科院自动化研究所,能到饬出多少样,是个问号。 别说李建昆。 现在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晓得。 唯一的利好因素是:成品设备华电产业园都有,不用从零开始摸索。 说白了,现阶段只需要仿造。 这样难度无疑大大降低了。 他们想赚李建昆的钱。 这个钱李建昆巴不得他们能赚走。 赚的越多,意味着他们能造的设备越多。 怕就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吴主任领着他带过来的研究员们,夜以继日地趴在各种设备仪器上面研究、分析。 还时常和首都那边煲电话粥。 确实挺拼的…… 李建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吩咐下去,让人搞好后勤,给他补补。 然后内心期待,静候佳音。 这日下午,李建昆在办公室处理一摞需要他签名的文件时。 咚咚咚!! 一点不客气的敲门声。 “进?” 哐当! 对门式的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闯进来。 冉姿抢脚跟在后面,见李建昆看来,苦笑着耸耸肩。 拦不住。 让这位吴主任稍等一会儿,说她先通报吧,这位怼道:“咋地,他姓李的还能不见我?” 啪! 一份资料砸在红木桌台上。 “出来了,这四台设备没问题!”吴主任昂着脑瓜说。 李建昆皱眉:“才四台?” 吴主任差点没骂人:“只研究五台高精密的大设备,我们现在有把握仿制出四台,叫才?” 李建昆怔怔问:“你们捣鼓这么久,只研究了五台机器?” “你以为那是小孩子的玩具啊,只有几个零件?” “……” 李建昆被怼得说不出话。 转念一想,脸上浮现出笑容,五中四……如果是这样的命中率,倒是可喜可贺。 再说,听吴主任的口气,另一台他们只是现在没把握,但假以时日,未必到饬不出来。 让他们再豁出半条命的话…… “辛苦了辛苦了。” 李建昆起身想和他握个手,这家伙跳开老远: “情况是这个情况,但现在有个问题。” “啥?” “这些设备的零部件,可不容易制造,那不是说小作坊就能到饬出来的,我们所也不干这个,要搞出成品,首先得给我们零部件。 “再说,你们往后想多生产几台,也得找到零部件供应渠道,这个问题你们要先解决,我们可以出图纸,你们联系工厂造。” 李建昆下意识点头,这是个合理要求。 忽然想到什么,他望向吴主任问:“你们应该知道哪些工厂可以造这些零部件啊,说说,省得我们去找,浪费时间。” 这个求助,吴主任没办法不帮。 否则影响他们赚钱的速度。 “有家厂子,你们要是能搞定他们,这几台设备九成以上的零部件都不成问题。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管事的人,可有点轴。” (本章完) 第956章 第一次 污—— 绿皮火车从大连爬行一路。 不超过五百公里的路程,耗费近十个小时。 终于抵达沈阳。 再加上之前从羊城飞大连的航班。 在这燥热的炎炎夏日,李建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里像装着三斤面粉二两水。 同行的冉姿比他还不如。 仿佛随时会栽倒的样子。 终究是练家子富贵兄弟身体素质过硬些。 呼! 四人结伴走下火车,一股凉风也不知从半封闭月台的哪个方向吹来。 李建昆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身疲乏被拂去大半。 这才想起来。 这旮旯是东北。 通常盛夏的气温只在20—30摄氏度之间,堪称避暑胜地。 突然一下活过来。 “昆哥!” 四人还未检票出闸,闸门外已有声音传来,两只胳膊狂摆。 不多时。 夕阳的余晖下,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挤坐着六人,缓缓驶离机场。 李建昆靠坐在副驾驶位上,看一眼开车的陈亚军,又透过内后视镜瞥向后排的金彪: “让你俩查的事怎么样?” “妥了。”陈亚军说。 金彪抢过话茬:“在铁西区,是家老牌厂子,不难打听。 “厂里主要管事的人叫邓云友,年近六十,职工都喊他‘老厂长’,威望很高,无人能及……” 铁西区。 李建昆默默念叨几遍。 不算意外。 其实,吴主任说这家“103精密锻造厂”在沈阳时,他就联想到大名鼎鼎的铁西区。 这地方有多出名呢? 如果要在全国选出一个城区,作为我国老工业基地的代表,最合适的莫过于铁西区。 它一度被人们称之为“东方鲁尔”、“共和国长子”。 众所周知,沈阳是军工重地。 而在西铁区最繁荣的时期,沈阳九十九家大中型国企中的九十家,都集中在这个地方。 可惜的是,从五十年代开始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造就的铁西区的繁荣,如今正渐渐走向末路。 于是会出现一系列的衰败景象、彷徨,以及无奈而伤感的人们。 后世在纪录片《铁西区》,描写下岗工人的电影《钢的琴》中,都有反映。 “邓云友这个人的性格,你们打听过没有?” 李建昆又问:“听说挺轴的。” 陈亚军侧头望来:“不是啊昆哥,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一辈,干过几十年厂长的,哪一个又不轴?没有那股子轴劲,早被磨趴下了。” 李建昆:“……” 说的也是。 这个话题暂且打住。 眼下时近黄昏,今天也不打算去铁西区。 “让你们约的人——” “放心吧,这会儿在饭店只怕都点好菜了。” 伏尔加先行驶到市区的“龙华宾馆”。 是一家苏联风格的“闷顶式”涉外宾馆。 李建昆和富贵兄弟人手一张合资企业的证件,冉姿也有,但用不上。开好房间后,大家各自洗了个澡,拾掇清爽,遂直奔饭店。 饭店不大,颇有特色。 以许多实木作为装饰,屋梁下挂着一串串的蒜头、玉米棒子和红辣椒。 吱呀!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一间包厢的房门被推开。 里面两台壁扇送着清凉。 红漆圆桌旁,坐着一个穿藕荷色连衣裙的姑娘,柔顺的黑丝盘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有股知性而成熟的美。 看见李建昆后,她红唇渐弯,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乌黑的眸子在冉姿身上略作逗留,然后站起身来: “难得你会找我吃饭,这顿我请,他们家的得莫利炖鱼很不错。” 李建昆讪讪一笑:“这话说的,不是天南海北嘛,要是离得近,隔三差五还能差一顿饭呀。” 钟灵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眼神再次望向冉姿: “不介绍一下,换红颜知己了?” 冉姿走上前伸出手:“钟小姐你好,我叫冉姿,李总的秘书。” 李建昆耸耸肩。 简单寒暄后,酒菜上桌,一群人边吃边聊。 话题主要是哼哈二将在做的东欧贸易,以及李建昆此行来东北的目的。 不过对此,钟灵都不关心。 姑娘不紧不慢地喝着小酒,眼睛不时看向李建昆,不待四目相对时,又总会挪开。 酒过三巡。 金彪拉着富贵兄弟,讲他去苏联时的所见所闻。 陈亚军向冉姿打听她有没有什么闺蜜…… 李建昆本就和钟灵挨着坐,又将靠背椅挪近一些,两人手臂几乎挨到一起。 钟灵放下啤酒杯,右肘撑在台面上,捧着半张小脸望着他。 “我和徐庆有见过面了。” “嗯,然后呢?” 李建昆将早前因职工住房引发的事,娓娓道来。 钟灵听罢轻叹一声,然后幽幽说:“有些事,终究回不去了……” 李建昆不确定她是否意有别指,就权当没有:“其实吧,我和他也从来没有好过,如果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无所谓。” 钟灵怔怔道:“怎么,难道还有我什么事?” 李建昆嘴唇翕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换个角度,问道: “你是怎么看待徐庆有的?” “怎么说呢,他这人虽然毛病不少,但他对我一直蛮不错,当年我和他……说白了,是我先利用他,后面不了了之也很自然,他从没有过责备我。 “我能有今天,还得多亏了他当年的复习教材,以及替我补习。 “你们之间的事,我希望可以力所能及地去帮忙化解,但如果不能……别扯进我。” 李建昆微微皱眉: “如果,他再追求伱,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钟灵愣了愣:“干嘛这样问?” “你先回答我。” “我、不知道。” 李建昆忽然握住钟灵白皙修长的左手。 钟灵浑身一颤,抽了抽,没抽回,也便随他了。 李建昆凝视着她说:“无论如何,一定不要和他在一起,说实话,你没有我了解他,他是一个攀比心奇高、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他或许不会故意伤害你,但如果你和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之间,产生冲突,就……很难说。” 钟灵半晌没有言语,某一瞬间,忽然红了眼: “李建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讨厌。 “你干嘛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李建昆沉默少许道:“因为、我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我是你的谁啊,我的感情问题,你管得着吗!” 两行清泪淌过钟灵的脸颊。 旁边,冉姿和富贵兄弟已起身。 金彪拦腰抱起瞪眼打量这个突发状况的陈亚军。 四人一起消失在门外,并轻轻带上房门。 钟灵的眼泪,浸湿了李建昆的心。他这时才意识到,他从没有走出过这姑娘的心房。 也正因如此,李建昆更不能让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你是我同学、老乡、朋友。 “我承认,曾有段时间,我还喜欢过你。 “这样的理由,足够我关心你吗?” 钟灵呜呜哭出声来。 姑娘想,如果时间可以倒回。 当初的她,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为了考上大学,故意疏远她喜欢的男孩,刻意接近徐庆有……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拼命滴落。 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她咎由自取。 像她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什么,又怎么能不付出些什么呢。 只是曾经年少的她,并未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代价……这么痛。 一双结实的手臂,忽然将她揽进怀里。 钟灵双目圆睁,嘴角微微一扬,立刻又复原,惊恐道:“你干嘛?!” “就算是朋友,在她伤心的时候,也能抱抱安慰一下吧。” 李建昆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实在见不得姑娘哭,尤其是一个他在乎的姑娘。 这话给了钟灵一个不再惶恐的理由。 姑娘躺入那充满安全感的胸膛,贪婪地享受着每一秒,或许再也没有的机会。 这是夏天,两人都只穿着单薄衣衫,钟灵的腰臀比虽然不及沈红衣,但心胸之开阔,也是沈红衣所不及的,一股异样弥漫开来。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李建昆赶忙分开。 钟灵快要伸到他肩膀上的小手,悄悄缩了回去。 包厢里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钟灵脸上掠起两抹酡红,低着头,端起啤酒杯抿了一口。 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该说点啥。 最终还是李建昆打破沉默:“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 …… …… 饭店门外。 “你们两个住涉外宾馆,让她住旅社?” 李建昆指着哼哈二将,一阵火大。 钟灵的单位并不在沈阳。 因为赴他的饭约,特意几百公里赶过来。 陈亚军弱弱道:“她没证儿啊。” 陈亚军和金彪同样各有一张合资公司的证件,还是李建昆让人替他俩弄的。 钟灵摆摆小手,示意无碍:“我住的那旅社也挺好的。” “有空调吗?” “那、倒没。” 李建昆将她拽上车:“走吧,去龙华住,我们再开间房应该没问题。” 两个小时后,李建昆便无比懊悔这个决定。 毕竟和钟灵许久未见,长夜漫漫,瞅着时间尚早,李建昆说过去串个门,唠会儿磕啥的。 唠是唠了。 晚上十点多,李建昆说完晚安,准备回去时。 一缕带着肥皂清香的风从背后袭来,同时一股柔软贴上他后背,两只小手揽住他的腰。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爱了。 “这些年身边走走过过的男人也有不少,但我总不情愿接受,不想把第一次给他们。 “让我再坏一次好吗? “要了我吧。” 李建昆大惊失色,掰开她的手,正准备转身严肃地和她说清楚……比如今天那个抱抱,只是朋友之间的安慰时。 下巴陡然一垮。 只见钟灵右手伸到脑后,将绳带轻轻一拉。 唰! 绸缎面料的紫色长裙,从娇嫩的皮肤上瞬间滑落…… 必须得承认,那一刻,李建昆看呆了。 钟灵毕竟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不、不能这样钟灵,你知道的,我有对象,再说你也——” “我注定嫁不了我爱的人,无所谓了。我不奢求什么,我的第一次本该属于你。” 钟灵娇羞如花,上前一步凑过来。 李建昆一下跳开三米远,连连摆手:“别别别,没有什么本该,你是你,不属于任何人,行啦,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 说罢,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最后一丝门缝里,传出钟灵的哭泣: “李建昆,我恨你!” (本章完) 第957章 厂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 李建昆眼皮抖动几下,遂抬起一只手,遮挡住橘红色的光线,缓缓睁开眼睛。 几乎意识刚一回归,他便续想起、昨晚折腾得他半宿没睡着的那个问题: 会不会适得其反? 钟灵的那句“我恨你”,仍然回荡在耳边。 越想越不安。 李建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麻利洗漱完,套上衣服,走出房间。 来到廊道里。 却见昨晚钟灵入住的那间客房,房门大开,一只木扫把柄从里面伸出半截,不停晃动。 李建昆还以为刚才眼睛出了毛病,再次看向手腕。 没错,七点刚过。 “阿姨,这房间里的人呢?”他踱步走过去。 “哦,你说那个漂亮姑娘啊,早走了,有一阵儿喽。” 李建昆暗叹口气,本想找钟灵再正儿八经地谈谈。 现在看来,她并不想再见他。 不辞而别…… 戳在廊道里也不知发呆多久,直到金彪走出房门,发现他,过来摇晃几下,才把他摇醒。 “走了?” 金彪瞅瞅阿姨打扫好后,正敞气通风的那间客房。 李建昆点点头,没有说话的心情,转身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别多想,钟姑娘好着哩,过几天就消气了。”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知道个屁,这次怕是好不了啦。” “雾草!你到底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李建昆:“……” 两人不知道的是,李建昆的客房对面的房门后面,有只大眼珠子,透过猫眼瞅了一早上。 事实上,昨晚也瞅了半宿。 这会儿偷偷窃笑。 …… …… 铁西区。 距离市中心不远,交通便利。 黑色伏尔加缓缓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二面是密密麻麻紧挨着的厂区,都有些年月,透着一股历史的斑驳和厚重。 见李建昆左顾右盼,很有兴趣的样子。 陈亚军将车开得东扭西歪,像是车辆失控似的。 路上的车流实在不多,与这么多工厂,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铁西区在计划经济时代,历经三十多年的发展,也曾无比辉煌过,但在开放大潮的冲击下,弊端已明显显现。 李建昆此刻想的是: 不知道103精密锻造厂的状况如何。 对于他此行的目的而言。 状况越差,倒越有利。 “喏,喏,这里这里!” 金彪指向窗外。 吱—— 也不知他俩哪搞的这辆伏尔加。 表皮看着还挺新,实际上里面全是老古董。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陈亚军抡着方向盘右拐,靠近一扇合拢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旁边的门岗亭内,有个手摇蒲扇、穿着白色两根筋的大爷走出来。 “哪方面的?” “特区的合资企业。” 像是什么接头暗号…… “哦?” 大爷诧异,接过李建昆隔着车窗递出去的介绍信,拉远到肚皮上瞅起来。 是的,介绍信。 尤其是到这类老单位来,人家不认人,只认这玩意儿。 信没问题,大爷却有几个问题。 李建昆还不能不当回事。 这年头,机关单位看门的大爷,多半是在本单位工作一辈子的老同志。觉得自己仍能干点事,不愿待在家白拿退休工资,爱厂如家…… 不吹不黑。 “你们特区企业,大老远跑我们厂来干嘛?” “谈点业务。” “你们?” 看见大爷憋着一股笑,李建昆问:“不行吗?” “我说小伙子,对不住,这千里迢迢的,恐怕要害你们白跑一趟,我们厂啊,不可能和你们做业务。” “为啥?” 大爷将蒲扇举过头顶。 李建昆下意识昂头望去,只看见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方,有个锈迹斑斑的拱形门头,上面焊着“103精密锻造厂”几个掉漆严重的红色大字。 大爷骄傲道:“甭看这门头有点旧,那也是面金字招牌——” “明明是红字。”陈亚军从驾驶室探过头来。 大爷瞪他一眼,懒得鸟他,望着李建昆继续说: “伱们外地人不熟悉,可以去打听下,103工厂出品,那代表着什么。” 大爷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一句话做一次动作: “五五年,我国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货轮,在大连造船厂下水,有相当一部分精密零部件,我们厂造的。 “五六年,我国第一架新型喷气式战斗机,在沈阳诞生,我们厂是零部件的供应主力。 “五八年,造大型军舰,我们厂……” 李建昆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该说不说,那确实牛批。 吴主任虽然拽,但诚不欺我。 “和我们厂合作的那都是什么单位?” 大爷突然压低声音:“好多名字都不好提。 “你们可以自个儿去想。 “撇开这些不谈,许多方面涉及到秘密。 “所以你们一家合资企业,想和我们做业务,没戏的。” 李建昆本想开门下车,大爷正好堵着门,遂递过去一根华子: “大爷,您有所不知。 “我们企业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们还刚承接了两个国家级项目呢。” 大爷狐疑:“啥项目?” 陈亚军又探过头:“你这老头,告诉你你能知道?赶紧开门吧。” 大爷勃然大怒,蒲扇挥过来,像是挥刀似的。 李建昆赶紧将陈亚军的脑瓜推回去,让他闭嘴,遂对大爷说: “863计划。” “哟!863计划你们企业承接了两个项目?” 大爷思忖两秒后,说:“行吧,你们有资格进去,进门沿着右边直走,喏,看到那个三层楼没有,到那儿停车,行不行的,你们和厂领导谈吧。” 轰—— 大铁门打开后。 陈亚军一脚油门将车蹿进去: “真几把能装,我差一点信了,就这?” 他抬起一只手,透过前挡风玻璃,指指窗外左右。 李建昆没好气道:“闭嘴吧你,别坏我事。” 厂区内环境确实很差,多半是那种古老的苏式建筑,水泥路面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地方是夯土路。 耳畔静悄悄的。 建筑物外也看不见几个人。 像是停摆了似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人家曾经没辉煌过。 大爷说的那些个光辉史。 这年头一般人是不敢拿出来吹的。 反过来一想,我国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货轮、第一架新型喷气式战斗机的许多零部件,竟诞生于一家条件如此简陋的工厂。 不免令人心生感慨和敬意。 门岗大爷说的三层楼,是这家厂子的行政楼,楼内倒是该有的部门都不缺。 不过,没看见一名职工在干正事。 喝茶的喝茶,看报纸的看报纸。 被一名职工领着去见领导的路上,金彪小声说:“他们厂明显没事干嘛。” 冉姿表情古怪:“职工们也不急。” “有啥好急的。” 陈亚军搭话说:“厂子虽然破,规模也不小,像这种大型企业,有专项资金扶持和补贴,别说工资不会少他们半分,指不定奖金还照发。” 冉姿苦笑摇摇头,不过没再说话。 “那是以前。” 李建昆扭头瞥他们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别再多嘴。 见到一位厂办主任。 知道和他聊不出个所以然,李建昆用说话的艺术,使得前者又领着他们去见“老厂长”。 就是陈亚军和金彪打听到的、在103厂一言九鼎的邓云友。 此人倒不像东北人。 身材瘦小,长条脸,头上和脸上有一层薄薄的花白毛发。 不说话时嘴巴始终抿着。 不苟言笑。 从面相来看,性格固执而倔强。 听完李建昆的来意后,邓云友沉吟道: “863计划在铁西区这边也传开了。 “就算是这样,按你说的,你们企业承接的是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和材料这两个项目。 “设备?你们要搞这个的话,我们可没义务配合。” 果然不好打交道…… 李建昆摸出华子,想上前递烟,邓云友制止道:“戒了。” 李建昆也没抽,将烟盒塞回裤兜,遂坐回墙边的木艺沙发上,望向窗台边五屉桌后面坐着的邓云友,说: “邓老厂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您老是懂的——” “这个你不用同我说,我对你们不了解,无从判断真假。” 邓云友打断他道:“如果你们还承接了863计划中的设备方面的项目,我绝无二话,这样的国家级重点工程,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但现在这个情况,恕我们爱莫能助,有些规矩不能坏。” 李建昆:“什么规矩?” “我们厂一直承接的是军工方面的制造任务,好比863计划这样的重点工程。 “合作的也都是这方面的企业。 “三十多年来,从无例外。” 李建昆微微皱眉,某些荣誉,已致使这些人产生了一种病态的骄傲。 邓云友人老成精: “你可能会认为我们很傲慢。 “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厂时时刻刻准备着,接受国家分配的重要任务。 “不能因为和你们开展业务,因小失大。”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说:“冒昧地问下,贵厂多久没有接到这样的重要任务了?” 砰! 邓云友将刚拿起来的大茶缸子,扽在红漆剥落严重的五屉桌上: “就算十年接不到一个任务,我们的宗旨也不会变!” 李建昆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凝视着陈云友说: “老厂长您不会不知道,军转民七九年就开始了,这总是重点计划吧,你们不跟着改改?” “上面没通知要求我们改。你们根本不了解我们厂,才会说这种话,无论怎么改,飞机、大炮、军舰……那是一个国家的底气,永远不可能丢掉!” 邓云友说完这番话,已没有再交谈的兴趣,示意带李建昆他们过来的厂办主任,送客。 李建昆气不气不知道,他并未表露出来。 哼哈二将、富贵兄弟,甚至是冉姿,都憋了一肚子火。 若不是李建昆之前让他们别多嘴,像陈亚军,老早开喷了。 走出行政楼后,冉姿望向李建昆,有些不解:“老板,为什么不和他谈钱,我看这家工厂还挺缺钱的。” “像这样的厂子,钱对他们意义不大。” 李建昆解释道:“上面有专项资金扶持和补贴他们,他们创造的利润,也要上缴。 “而且他们估计也没经手过什么钱,没概念的。” 冉姿恍然:“那、就这样走了?” “先撤吧。” 李建昆叹息一声,扫向哼哈二将:“让他俩打听情况,只弄到一点皮毛,对103厂和这个邓云友,我们都缺乏了解。 “回去做做功课再说吧。” (本章完) 第958章 工人村 在铁西区几天逛下来。 李建昆的心情越来越好。 这和103厂没关系,那边还是上回去过的一次,这几天什么也没有改变。 原因在于,他此行的目的是过来找一棵树,竟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一整片森林。 铁西区这个地方,从事设备仪器制造的工厂特别多。 并且都是有过军工制造经验的、底蕴深厚的老牌厂子。 早前在特区,李建昆和林兰瑛聊天时,后者估算过,倘若想将半导体设备仪器这个领域发展起来,先假设联合一些科研机构,都能将技术攻关,让仿造成为现实。 那么林兰瑛女士认为,或许还要通过联营的方式,兴建上百家制造厂。 借助全国的资源。 李建昆现在觉得,铁西区这个革命老工业区的代表,至少能解决一半的问题。 省得东奔西跑,全国寻觅。 产业链内的工厂集中在一起,也有好处。 不过,即使铁西区的相关企业这么多,103厂仍是其中的佼佼者。通过这几天打探到的信息,这一点必须承认。 好的技术,意味着过硬的产品质量。 所以这家厂子,李建昆也不想放弃。 晌午时分。 李建昆、冉姿和富贵兄弟四人,一起来到铁西区内仅剩的一个、他们还没有涉足的区域—— 工人村。 至于陈亚军和金彪,被李建昆轰走了,让他们去干自己的活计。 伏尔加轿车暂时征用。 车窗外面是一个大型综合社区。 共有五个建筑群,一百四十三幢住宅楼。 规划整齐,井然有序。 所有楼房都一个样式,是那种苏联流行的“三层起脊闷顶式”住宅。 屋顶有四个坡度,建筑材料为红砖、红瓦。 这些住宅楼呈街坊围合的结构,中间是绿化地带和公共活动空间。 冉姿打量着窗外说:“像个镇子一样。” 李建昆这几天没少做功课,给她科普道: “这里是建国后最早建设、规模最大的工人住宅区。 “当时这个工人村,可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 “哦?”冉姿被勾起兴趣,侧耳聆听。 作为在港城出身、在漂亮国长大的孩子,内地的很多事都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这种不可思议的现实,可比故事有吸引力多了。 李建昆缓缓说道: “这里的第一批住户,入选标准极其严格,要不然根正苗红,要不然是劳动模范。 “在那个年代,这里的生活绝对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 “不仅提前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煤气、暖气也全部有配置。 “楼内有‘大合社’,相当于现在的供销社、超市。 “配套的幼儿园施行‘长托’,孩子们由国家供应细粮和牛奶豆浆。 “楼下有摩电车直达市中心,小区附近有劳动公园和动物园,里面甚至还养着老虎。 “可谓一步登天。 “可以这么说:那个时候,人们向往的社会主义是啥样,铁西工人村就是啥样。” 冉姿再次望向车窗外。 她看见一些楼房上悬挂着招牌,有工人村小学、小卖铺、粮站、邮局、储蓄所…… “即使是现在,这地方也比许多地方都要好啊。” 她指的是内地,这两年跟随老板东奔西跑,去过不少地方。 三十年前,人们能住进这里,确实好比生活在天堂…… 冉姿忽地咂舌问:“住在这里都是工人吗?那时候不是刚建国、百废待兴吗,工人待遇这么好?” 李建昆笑笑说:“当年有一句话,叫‘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冉姿挠挠头,好像也曾听说过。 李建昆忽然指指天上:“如果坐飞机从上面俯瞰,这些建筑刚好组成‘工人村’三个大字。” 开车的张贵睁大眼睛:“这么讲究?” 李建昆:“苏式工业化风格的宏大美学。” 伏尔加接近一片中心区域,吸引来不少目光,张富突然指向窗外: “这里的工人,现在生活应该不算好吧。”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幢楼房底下,有家食品公司的铺面,门口用木板子支起几个堆头,上面摆放着各类蔬菜。 已经卖得七七八八。 但仍有一群大妈围聚在旁边。 不乏人从地上拾起一些泛黄的菜叶,好生放进挎在手臂上的编织篮中。 “这几天咱们也看到,多半工厂都没什么业务,厂子无法创造利润,上面能保障工人的基本工资就算不错了,福利奖金……难。” 而且会越来越难。 往后工资都未必能按时发放。 铁西区这里的现状,只是全国许多工业区、工厂集体的一个缩影。 从这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没人能忘记两次大规模的下岗潮。 李建昆对开车的张贵说: “找个地方停下吧,咱们走过去。” 四人刚下车,从四面八方哧溜围过来一群熊孩子。 他们既对伏尔加好奇,也对这四个金贵人好奇。 “你们是大领导对吧?” “一点不像,哪有这么小的大领导。” “这车好高级啊,我们八厂的厂长都坐不上。” “这阿姨真漂亮。” “你会不会说话,要叫姐姐,小心她揍你。” … 几个胆大的熊孩子叽叽喳喳。 冉姿被弄得哭笑不得,一时爱心泛滥,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食品铺子。 李建昆:“去吧。” 冉姿甜美一笑后,让熊孩子们等着,快步向食品铺子走去。 等出来时,抱着满怀的零食,像什么果丹皮、无花果丝、泡泡糖、唐僧肉…… 熊孩子们眼神大亮,馋得直掉口水。 这时再胆怯的孩子,也敢怯生生凑上去。 “来,别急,大家都有份。” 冉姿挨个分零食,不承想分完这一拨,引来更多熊孩子。 不得已只好再次返回食品铺子。 这一幕被附近不少居民看见,大家会心笑着,有人热情上前和李建昆他们搭话: “你们是干哈的?办啥事还是找人,要不要我带你们去?” 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对方瞥一眼烟盒后,拿在手上没抽。 “大哥,103厂的职工是住在哪一块?” “嘿,你要说起103厂的人,那我可熟了,我爸和103厂的这个,是死对头。”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竖起一根大拇指。 “死对头?” 李建昆学着样子竖起一个大拇哥:“这个是啥意思?” “棋友,每天都要杀得死去活来。” 大哥晃晃大拇哥解释道:“老把式啊,九级钳工。” 张贵:“你吹吧你,哪来的九级钳工?” 大哥:“那只能怪八级到顶了呀,要是有九级余老头肯定能评上去,不然伱以为103厂有些玩意儿咋能搞得这么精密,他们厂现在的钳工骨干,都是余老头的徒子徒孙。”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建昆眼神明亮:“大哥,在哪能找到这位……余师傅?” “你们要找余老头?” “啊对。” “这不巧了么,走着……哦对,等那姑娘,啧,真好的姑娘。” 张贵:“我说大哥,好就好呗,你啧个啥。” 大哥:“老弟你有所不知,我家还有个老幺,二十大几,还单着。” 张贵:“你可真敢想。” 大哥:“嗨,想想又不犯法。” 李建昆今天过来工人村的主要目的,是寻思103厂那个门,他们估计不太好进了。 打算从外围着手。 说服一些103厂的人,给他们的牛脾气厂长,做做工作。 这位余师傅,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好比武侠片里,江湖中论功夫来排位。 在工人阶级这个圈子里,凭的则是技术,“九级钳工”的大佬,叫板邓云友这个厂长估计都不成问题。 铁西工人村当年是按照“理想国”来打造的。 不缺提供给工人们工作之余、休闲娱乐的地方。 88号楼楼底下,有个相较于工人们的住所来说,占地极大的活动礼堂。 这个时间,里面聚集着一群退休工人。 有的坐在一起唠嗑。 有的下棋对弈。 有的玩扑克、推桥牌,但不玩钱。 事实上一路走过来,李建昆已发现,这里或许早不如三十年前那么光鲜、令人艳羡,但仍然保持着极具特色的人文氛围。 大家讲秩序、爱干净。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淳朴。 简单而平等。 只怕工人村里仍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这个氛围倒也不是铁西工人村独有的,这年头许多大型单位营造出的社区综合体内,都是如此。 归根结底在于,工人的工资,各方面的保障都差不多。 不会存在利益冲突,也不存在攀比。 只是不知道这种氛围,还能持续多久……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正如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找我?找我这个糟老头干嘛?没空没空,下棋呢。 “你个老李头,看我这把不杀得你片甲不留!” 一个墙角,摆着一张自制象棋盘,靠左侧的马扎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 精神奕奕。 看不出具体年纪,身子骨挺健朗。 大哥说他的全名叫余大尾,尾巴的尾。 嗯,大哥特意强调的。 李建昆也没有很急,问题是,看他这个棋瘾,鬼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于是,蹲下身,凑到他耳边道: “余师傅,103厂要完了。” 咚! 啪! 棋子掉落。 棋牌打翻。 余大尾蹭地站起来,双目圆睁:“你说啥?!” (本章完) 第959章 从外部攻入 工人村的住房,狭小得令冉姿这个港城人,都大为吃惊。 一户人家一个开间。 总面积不超过二十平方米。 五六十年代创建的家庭,孩子又多,不少人家用木板做成吊铺,这样才算勉强安置下一家老小。 厨房更逼仄,而且两户人家共用。 如果两家同时烧饭,颠个勺,能把菜颠到邻居家锅里…… 他们现在走进的这户人家,估计是工人村内最不拥挤的房子。 余家只有老两口住在这里。 四个儿子都很叛逆,一个待在部队,一个在市文化馆吹小号,一个在大庆,一个是鳏夫、没再娶,走南闯北支援大三线。 反正在余大尾的眼里,不愿留在103厂接他的班,那都是不孝子。 不过这会儿,房子里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木艺沙发上、小餐桌旁,能坐人的地方全没空着。 没椅子的地方戳着人。 都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家,103厂的元老级人物。 在李建昆的教唆下,被余大尾召集而来。 门口以及廊道里,还有不少垫脚够头的青年男女。 今天是工作日。 这群小年轻大概率并没有机会进入103厂工作。 但由于父辈都是103厂的人,并不妨碍他们将自己也当成103厂的人,对厂里的事情格外上心。 此刻,这一群老一群小。 个个睁大眼睛,盯着坐在木艺沙发上的李建昆。 仿佛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甭想走出这个门的样子。 “危言耸听!” “老余头,这种话你也信?” “师爹,哪来领来的几个人,穿得倒挺讲究,怎么一张嘴瞎咧咧。” “咱103厂那可是国家重点企业,功勋厂子!” “不说这些,国企,你当时是社队企业啊,你告诉我,怎么玩完?” … 余大尾抬手压压后,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才止住: “你们看看这个。” 他将一只蓝色塑皮小本本,摊开后,放在身前的红漆茶几上。 离得近的人立马围上来打量。 “哟!大学生!” 一个人拿着小本本,将上面的照片和李建昆仔细比对。 “还是北大的。” “研究生!” “经济学?” 余大尾摊摊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他才不会将这几个人领上门,还喊来这么多老伙计。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个信息一披露出来,房间内外众人,望向李建昆的眼神顿时不同。 脸上也多出一抹担忧。 他们未必明白北大经济学研究生,具体是个什么概念,但能够想象到,这人肯定是全国最聪明的那拨人之一。 现在他说,103厂要完蛋…… 余大尾望向李建昆: “厂里现在确实不如以前景气,但要说完蛋……怎么会?” 李建昆看看他后,又环顾房间内外: “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难道你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日子越过越难,周边多半其他厂子的职工也一样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 但有些老人,还是苦笑着点点头。 李建昆继续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问题造成的?” 余大尾搭话道:“这还想个什么,计划下发的任务少了呗。” 李建昆抬抬手:“继续。” “……” 余大尾:“继续啥?” “余师傅,您的答案,没触及到问题的本质。” “哦?那伱说说看,本质是啥?” 李建昆竖起两根手指: “主要在于两点原因: “1、内需的下降。 “2、外部的冲击。” 房间内外,黑压压的脑瓜上全是雾水。 余大尾一阵头大:“你、说大白话行吗。” 李建昆解释道: “所谓内需的下降,就是说,很多单位已经不需要你们制造的东西了。 “军转民,你们肯定知道。 “当前一切发展以经济为重心,连军工单位都在想着怎么把自家的生产资料、技术,转为民用,抛向市场,从而创造利润。 “铁西区这边的厂子,性质上似乎有些模糊,说军工单位不合适,说民用单位也不是。 “如果让我来给……比如说你们103厂,定个性质,应该叫‘军工单位的配套工厂’——” “对对对!” 余大尾连声附和:“就是这个性质。” 李建昆话音一转:“可是,现在军工单位对你们制造的东西,需求量大幅降低,而你们制造的东西,又没有市场流通的属性——” 余大尾打断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制造一些重点项目的紧俏设备的。 “比如前两年,上面计划生产彩色电视机,科研单位送来图纸,我们厂就给川渝的一家企业,制造了几套半自动的设备。” 李建昆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那么就要说到第二点: “外部的冲击。” 他望向余大尾问: “你们给那家电视企业制造的设备,应该只是辅助设备吧?” 余大尾讪笑一声:“嗯。” 李建昆也不怕他尴尬:“他们的主要设备从哪搞的?” 余大尾脸色涨红:“进、进口的呗。” 李建昆耸耸肩:“所以您看,这就是外部冲击。 “103厂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精密制造单位,你们技术肯定是有的……” 这话使得房间内外的众人,下意识挺起胸板。 “但是,你们没有制造彩电生产线这类、当下市场最紧俏的物资的经验。” 耳畔传来阵阵叹息。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对方单位既等不急让他们摸索。 即使他们能摸索出来,对方想必也会更信赖外国老品牌的技术。 左右他们都很难做这类的业务。 李建昆接着说道: “随着开放程度的逐渐加深,这种外部冲击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如此,又会进一步降低内部的需求。 “长此以往,诸位,103厂该何去何从?” 空气仿佛凝固。 耳边静的可怕。 不乏人暗抹冷汗。 李建昆的剖析,让多半人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当然,也有部分人,沉默少许后,晃晃脑子回过神来。 “我们是国企啊!”门口传来声音。 李建昆侧头望去: “你觉得,国企,就不会玩完?” “你你你!”对方手指李建昆,表情惊骇,“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不仅是他。 李建昆之前只是说103厂会玩完。 现在堂而皇之地说国企会玩完。 还是很不同的。 放在当下这个年代,简直……大逆不道。 房间内外,投来不少愤怒的目光。 “我绝非危言耸听。 “大家知道,我是搞经济的。” 李建昆再次亮出这层身份。 果不其然,那些愤怒十米的目光,稍稍缩短。 “现在报纸一直在谈,关于开放之后,大量西方事物涌进来,我们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 门外有些小青年用力点头。 什么报纸? 他们身边都天天有人在谈。 “其实这一点,八二年的十二大上,早给出结论。 “嗯,高瞻远瞩的结论。” 李建昆顿了顿,道:“所以按照现在这个形势发展下去,我们将来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 “而你们要明白,在国外,连政府都会破产。” “啊?!” 很多人大吃一惊。 这个他们还真不明白。 余大尾瞪圆眼珠:“你的意思是说,我们103厂有一天会破产、倒闭?” “如果继续这样的话。” 李建昆点点头:“据我了解,103厂已经半年没接到制造任务,国家在不断改革,不……大可能一直补贴你们的。” “那也不可能倒闭!” 余大尾大手一挥,火冒三丈。 “就是!” 有人附和:“我们厂几乎不经手钱,不补贴我们,我们连工资都发不出来,难道让我们拖家带口地喝西北风去,饿死?!” 李建昆望向此人: “我国早有下岗的例子,这类情况,一般是拿出一笔钱,买断工龄。 “但这笔钱绝对不够你们生活一辈子。 “往后大家要另谋出路、自力更生。” 又有人瞪大眼睛:“你是说,我们103厂的职工会集体下岗? “开什么玩笑! “我们可是技术大厂!” 余大尾凝视着李建昆道:“无论如何,你说我们厂会倒闭,我是绝对不信的,根本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嘛。” 不少人纷纷附和。 李建昆暗叹口气,想想后,又有所释然。 在这个年代,想让人们相信国企也会倒闭,太难太难了…… 话说,我国第一家倒闭的国企叫啥来着? 哪一年倒闭的? 李建昆在脑子里捋了捋,一时搜索不出这个信息。 “行吧,咱们不讨论这个。 “但贵厂的形势不容乐观,这总是事实吧。 “一直没有活儿干,作为上面而言,你们猜会不会这样想: “反正没有活儿干,干脆把103厂合并到有活儿干的厂去。” 103厂众人:“!!!” 这种国企合并的例子比比皆是。 李建昆一刀补过去:“到那时,103厂只怕也将成为历史。” 唰唰唰…… 房间内外,全是抹汗的声音。 对于这些103厂人而言。 这家厂子,承载了太多。 他们的成长,他们的青春,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荣耀……乃至于他们整个人生。 余大尾一边抹汗,一边望向李建昆: “你、是不是有啥法子啊?” 可算有个人问了…… 李建昆扬起嘴角:“当然。” (本章完) 第960章 给过你们机会 傍晚。 邓家刚吃罢晚饭。 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又开启了婆媳大战。 “嫌我洗的碗不干净,你懒得像个猪样的,你倒是洗啊。” “我辛苦工作一天,我懒?有些人除了洗衣做饭,还有啥事?连这点事都干不好!” … 邓云友暗叹一声,抄起一把蒲扇,准备远离是非之地。 婆媳问题,千古疑难。 他不觉得自己有能耐解决。 刚走到门口,走廊左边,一行人结伴而来,邻居们纷纷隔着房门或窗台打招呼。 邓云友定眼望去,一下乐了: “哟,老大哥老大姐们,这风风火火的干哈呢?” 当先的余大尾说:“找你呀。” 邓云友怔怔后,忙向房门做邀请手势:“来来,快请进。” 屋内的大战终于偃旗息鼓。 交战双方脸上都挂起笑脸,一个拎来台扇,一个忙着端茶倒水。 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谁都爱点脸不是? 至于左右邻里,那不算外人。 一群人围坐在不算客厅的客厅里。 那木艺沙发也不单是沙发,晚上拾掇一下,便是邓云友快长成人的大孙子的床铺。 邓云友望向左右,笑呵呵问: “啥事啊,您老几位还要组团来找我?” 余大尾作为代表发言: “云友啊,厂里一直没有活儿干,你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吗?” 邓云友表情古怪:“没有计划任务下来,这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能不能主动干点事呢?” 余大尾抬手指向门外:“现在全国很多厂子,三产都搞得轰轰烈烈。 “云友啊,厂里的业务越来越少,是有原因的。 “一直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出问题——” “余师傅,等下。”邓云友打断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来了几个年轻人,说也去过厂里。” 余大尾没有隐瞒:“那个姓李的小子,说的大部分话,还是有道理的。” 邓云友恍然,立刻知道是哪帮人,轻哼一声道:“他都说啥了?” 余大尾不紧不慢地,将李建昆的话娓娓道来。 肯定做不到原话照搬,只能凭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表达出来。 啪! 邓云友听罢,一巴掌拍在木茶几上:“一派胡言! “他们去厂里的时候,我就讲过,不管形势怎么变,飞机、大炮、军舰,这些个东西,永远不可能丢掉。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只能说现在,国家的发展重心在经济上,不需要造这么多飞机大炮军舰。 “以后呢?谁敢保证? “对越那边的枪声可还没停,怎么敢说军工制造无用之地这种话?” 也很有道理。 余大尾补充道:“他提出的一个计划,还是蛮好的。” 他望向左右: “我们合计一下午,总觉得干,比不干好。” 邓云友撇撇嘴:“啥计划?” “他背后不是有家合资企业嘛,还挺特殊,能负责863计划中的那种重点项目。 “他们想和咱们厂,联营搞一家半导体设备制造厂。 “还说了好多这玩意儿大有可为,将来不愁销路的话。 “咱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说,咱们只管出人,建厂的钱啊,产品往后的销路啊,全由他们负责。 “还会给我们分配一定的利润,这个可以谈。 “包括咱们派过去干活的人,他们都给发放额外补助,说不会低于工资水平。” 余大尾话头顿住后,冲邓云友笑笑道: “反正现在厂里清闲,闲着也是闲着,还容易荒废手艺。 “干这个事既能练兵,还多出一条创造利润的路——” “余师傅你这叫什么话?!” 邓云友实在听不下去,挑眉道: “你们退休的老同志清闲,那是真的,但厂里的在岗职工,我跟你们讲,就算没有活儿干,精神上也一刻没松弛,时刻准备着任务下来后,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伱们: “这事不可能。 “它会伤及到我们103厂的根本。 “你们想想看,和他们联营建厂后,人员调派过去,一来秩序乱了,二来,他们还给发额外的钱,职工们到时该心系哪一头? “这时一个重要任务下来。 “咱们还能确保按时按质地完工吗? “往大了说,会耽误国家重点项目;往小了说,会砸了我们103厂的金字招牌。 “所以,绝不能干!” 这番话余大尾后半部分,大抵上听进去了,有些道理。 前半部分,却不那么苟同。 厂里的在岗职工,是不是真时刻保持着“战时状态”,精神上一刻没松懈。 他虽然老眼昏花,但还没瞎。 清闲的日子过久,再勤快的人也会变懒的。 云友过于自信了。 不过他就是这么个人,总觉得自己啥事都能干好,倒也能为一个任务目标豁出命去干。 “云友啊,我是担心,无论闲不闲的,厂里没活儿干是事实,万一……上面真把咱们合并到其他厂子……” 余大尾长叹一声。 到时连厂名都失去,103厂的历史和荣誉,又能经得起几年时间的消磨。 像他们这些一辈子都交给厂子的职工。 现在日薄西山。 平日与人唠嗑,与其他厂子里的人斗嘴,还能让他们热血澎湃的事,也只剩这些了。 有人接过话茬: “那李小子还说,咱们厂会倒闭呢。” 啪! 邓云友拍案而起:“放他娘的屁! “亏他还是大学生,简直无知! “国企会倒闭吗? “那还了得,天不塌了?” “所以你们就能看出来,此人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什么话都能说,妖言惑众!” …… …… 霞光染红天边。 一辆黑色伏尔加再次驶进铁西工人村。 这个时间点的工人村很热闹。 各大工厂放工,楼宇的间隙之中,随处可见穿着或蓝或灰的厂服的工人。 孩子们也放学了。 三五成群,在路上你追我赶,打打闹闹。 在外打发时间的老人们,也都散伙回家,不愿意错过与儿孙相处的一分一秒。 李建昆四人走进76号楼,一单元。 沿着水泥台阶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快要接近余家时,冉姿突然惊叫一声,止住脚不敢再往前走,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李建昆哈哈一笑:“别害怕,北方一直有吃知了的习惯,在这里可是一样地道美食。” 前面不远,有位老太太端着一只搪瓷脸盆,正在门外的水龙头上接水洗涮,里面装着小半盆知了。 就说工人村里树也不少,怎么没听见什么知了叫吧。 敢情都被他们逮来吃了。 “阿姨,烧饭呢?” 这位阿姨上次也见过,他们家和余家左右隔壁,身份地位相当,阿姨的丈夫姓刘,不加引号的八级铣工。 阿姨笑着点头,说给孩子们加个菜。 冉姿抓着张贵的手臂,跟着走上前,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盯着阿姨手中的脸盆: “这不是蝉吗?也能吃?” 这时张贵咦了一声,伸手从盆里捞起一只,瞅了瞅,诧异道:“这种长大了的蝉,我还真没见人吃过。” 他哥张富手伸到背后,拧了他一把。 对面,阿姨一脸臊红。 李建昆不吃知了,只是知道北方人吃,不是很懂,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望向张贵:“都是一个东西,用油一炸,一样美味,嘎嘣脆。” 张贵还没说什么的时候。 阿姨赧颜道:“哪敢用油炸啊,蒸一下得了,谈不上好吃,但也是肉。” 这天……没法聊了。 李建昆本想问问刘师傅在不在家,也不打算问了,免得更添尴尬,示意阿姨忙后,错身离开,这一扭头。 发现余大尾正戳在自家屋门口。 …… “哎,老刘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上有老下有小,五个儿女,四个没正式工作。” 客厅里,余大尾拎来一壶凉茶,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李建昆道过谢后,捧着一只搪瓷缸,小口抿着茶水,静静看着他。 “邓厂长这个人吧,性格犟,他决定的事,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昨晚话说得很直白,没戏。” 李建昆从他的表情上,早已看出结果: “余师傅你也说不动吗,他怎么讲的?” 余大尾迟疑一下,有选择性地讲了些,那种骂人的话,肯定没说出来。 饶是如此。 富贵兄弟和冉姿,又一次气到不行。 张贵道:“这人真是固执,也不知道他到底坚持个啥,国家真有任务下来,先以国家任务为主嘛,耽误个什么? “职工家里都开始吃虫子了他不知道?八级工家庭况且如此,其他家庭更不用提。” 冉姿嗯嗯附和。 刚才那盆老知了,给她带来极大冲击和震撼: “余师傅,你们或许始终没搞清楚一件事。 “这是一个机会。 “既能给你们厂带来利润,甚至是未来,又能提高职工的生活水平。” 冉姿声音渐渐压低,嘀咕道:“邓厂长还以为我们求着他,我们要害你们一样……” 她现在知道,103厂并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老板有更大的计划。 李建昆突然问道:“余师傅,像您和隔壁刘师傅这些老把式,手艺还在吗?” “这能丢的?” 余大尾瞪眼:“虽说身子骨不如以前,手上摸索一辈子的功夫,闭着眼睛都能弄,厂里但凡有个疑难问题,还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马。” “如果。” 李建昆又问:“我想聘请你们这些老师傅,去往后新建的厂子里做事,待遇从优。您愿意出山吗?还有隔壁的刘师傅、其他师傅,您觉得他们的意思呢?” “这……” 余大尾摆摆手:“不大可能,不大可能。 “我们虽然退休了,但还拿着103厂的退休工资呢。” “我纠正一下。”李建昆道,“你们拿的是国家的退休工资,也是你们为国家建设付出一辈子应得的。 “退休返聘这种事,大有人在。 “我们聘请你们,和你们的退休工资,不冲突。” “话是这么说……”余大尾沉吟,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来,只是歉意一笑,“我应该是不会去的,你们也看到,我家日子还过得去,工作一辈子,累了。” 李建昆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出门后,来到隔壁。 见到刘师傅。 问了同样的问题。 刘师傅思忖良久,苦笑道:“不好和厂里唱反调啊……” “嗯,好的,再见。” 李建昆领着富贵兄弟和冉姿,这次真走了。 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本章完) 第961章 超级工厂 由于在铁西区的发现。 李建昆此次的东北之行,日程将往后推迟很长一段时间。 林新甲又从特区带来一队人马,其中有几个是计划进驻特区的、华强太古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的人。 李建昆决定在铁西区建设一座超级工厂。 这里的制造业人才很集中,没必要去单独建一个个小厂。 联营模式,也可以与多家工厂一起联营。 好比股份制公司。 入股的工厂各占多少股份。 当然,他们拿人员和技术入股,李建昆投钱。 像103厂邓云友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多半厂子的负责人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不要他们投一分钱,出点闲置劳动力而已,既能给职工谋份福利,又能为厂子开辟一条财路。 参与热情空前高涨。 时间已至八月。 饶是在东北,炽烈的太阳下,温度也不低。 现在,几辆汽车停在铁西区东南角的一块荒地上。 众所周知,东北这地方,主打一个地广人稀。 土地不值钱。 这片占地极大的荒地,李建昆承租下来的价格,跟白给也没啥区别…… 他旁边的一群白衬衫,便是市里各主管单位的人。 听说有港资背景的企业,要在铁西区大兴土木,热情拉满,办事效率嘎嘎快。 市建设局的毕局长,从开始物色地皮到现在正式敲定,几乎全程陪同。 因为土地不值钱。 建设这么大的一座厂区,那才是真赚钱…… 李建昆也打算交给政府来承建,自家地产公司毕竟还没进驻内地,手头没啥资源,林新甲带来的主要是设计人员。 这会儿几人正拿着格外先进的激光测距仪。 在荒地上一阵忙碌。 盛夏的风裹挟着热浪袭来,吹得李建昆的黑色衬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硕的身材。 旁边则是一具妙曼圆润的身形。 冉姿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按着纪梵希的长裙。 毕局长笑呵呵凑上来: “李总,这些国际设计师这么专业,想必图纸很快会出来,您打算什么时候动工?” 李建昆侧头望向他:“动工无非是早晚几天的事,这不重要,我更在乎什么时候能完工。” “您放心。” 毕局长拍着胸脯道:“我们到时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完工!” “这种承诺……不行的,你们得给个具体的、我们能接受的工期时间。” 李建昆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中建那边找过我。” “!!!” 毕局长:“好好好,图纸出来后,我立马安排人计算,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工期时间。” 其实吧,李建昆急也不是很急。 一来,按照他的设计思路,厂区会分区域进行建设,建好一个区域就能投入使用。 二来,合作的厂子里,有的是地方,大家既然都合作了,人也是他们的人,特殊情况下,先在他们厂里借块地方用,不是难事。 但,还得逼一下。 东北不是有个词叫“墨迹”么,怕就怕他们墨迹个十年八年。 这样一座超级工厂,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时,市委办公室的庞主任也走过来: “李总,地块的事终于落实下来,那句话还得说一遍: “热烈欢迎贵公司的产业落户本市啊! “往后有什么需要市里协助的地方,李总还请尽管开口。” 李建昆笑着表示感谢后,道: “还真有一件事,可能要市里出面做做工作。” 庞主任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这段时间,他们不是没研究过这家特区华电公司。 对方搞的业务,有一个那都不用打听。 喏,他腰间就有一部。 既有排面,又实用。 据说,现在对方要搞的芯片,比BB机各个方面,都要牛批一万倍。 那可不可以这样去理解:也比BB机赚钱一万倍? BB机已经足够赚钱了。 芯片到底有多赚钱,简直难以想象。 像这样的大生意,落户过来,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也容不得人不重视。 李建昆看似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庞主任有没有发现,很多手工技艺一代不如一代?” “嗯,确实是这样,现在虽然条件更好,但年轻人缺少老一辈人身上的那种劲头,比如在铁西区,可以说八级工成堆,但从比例上看的话,现在这一代,不如老一辈多。” “所以我有个想法。” 李建昆缓缓道:“我希望返聘西铁区的一些退休的技术人员,未必要他们亲自上阵干活,往后在厂里做个技术顾问或指导。 “上次和诸位谈过,你们也知道,我们要造的东西,工艺难度非常之高。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必须整合一切资源,引为助力。” 即使这样,李建昆估计,某些设备铁西区这边仍然造不出来。 甚至全国暂时也没地方能造出来。 他只能竭尽所能地网罗资源,先解决更多设备的制造问题。 老大难的设备,到时再想其他办法解决。 前期用心一些,后面便轻松一些。 “这……好办。” 庞主任思忖道:“返聘的例子,全国比比皆是嘛,并不违反什么。 “我们市里可以出面,在铁西区搞几场动员活动,只要那些退休老同志愿意加入你们厂,你们厂也愿意要,双方达成意向。 “这事、不就成了?” 道理很简单,正是如此。 但由市里来动员,效果肯定不同。 …… …… 铁西工人村。 76号楼,一单元,二楼。 刘家。 上次吓到冉姿的那位阿姨,瞅着坐在餐桌旁闷头吸烟的丈夫: “你那几个棋友,八厂的老郭、129厂的老廖,可都去报名了。 “行不行的,你先去报一个成吗? “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你呢。” 刘铁柱抬起头:“伱放屁!人家上次还说来着,我不是拒绝了吗,现在再去,算怎么一回事?” “就为这个?我看人家不是计较的人。铁柱啊,咱家啥条件,你不清楚啊,我可告诉你,缸里的面粉又快完了。” 刘铁柱深吸一口经济烟:“咱们厂、有人去了吗?” 这一阵铁西工人村里非常热闹。 起先是市里派人来,大搞几场动员活动。 现在特区华电公司又在大广场那边,搭起一个招工报名处。 闲来无事的不少人,每天都跑过去瞧稀罕。 也确实稀罕。 他们只招老头老太太…… 不过也有说,往后会招些青壮劳动力。 工人村里不少待业青年,都在苦等着,尽管不是铁饭碗,但好歹是有大背景的合资企业,据说待遇非常不错。 “好像、还没有。” “那你让我去?!” 阿姨怒道:“你是厂里铣工的领头人,隔壁老余是钳工的领头人,你还看人家,人家都看着你们呢!”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他们要是收我,我早去了!” 阿姨红着眼睛,抹了把眼泪:“你们这些这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 正这时,一个小毛头从门口蹿进来。 二老最小也最疼的孙子。 熊孩子手里捧着一把红艳艳的、上面颗粒分明的果子,一颗一颗往嘴里扔,吧唧吧唧吃着,好奇打量着吵架的爷爷和奶奶。 刘铁柱一眼瞥过去,本没在意。 转瞬又感觉哪里不对,再侧头定眼望去。 唰! 这老头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 啪! 一巴掌将小孙子手上的红果子拍打到地上。 “呜呜呜……” “谁让你吃这个的?!” “呜呜……他们说叫桑神,可以吃的。” “这哪是什么桑葚,这是蛇泡草的果子,吃多了会中毒的,你吃了多少,嘴里吐出来!” 阿姨搞清楚情况后,同样大惊,赶忙上前去抠孙子的嘴: “你这孩子什么都乱吃!” “呜呜……你们都不给我卖零食,我饿嘛。” 这话说得阿姨刚止住的眼泪,直接飙出来: “刘铁柱!你今天要是不去,我死给你看!” …… …… 工人村的大广场上。 刘家阿姨在前,刘铁柱在后,戴顶草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却不知道,这样更吸引人目光。 “刘师傅!” “诶?103厂终于有人来了,这不是刘师傅么。” “呀,呀,老刘啊,这是啥造型?我说,难得咱们这把年纪还有人要,凭本事吃饭,有啥好害臊的。” 刘铁柱嘴上说着“是”,眼神却左右乱瞟,最怕遇到本厂的人。 索性有惊无险。 队伍排到。 冉姿坐在一张原木色长条桌后面,看清身前二位后,眼神掠过刘师傅,喊了声“阿姨”。 “闺女,上次对不住了。” 阿姨手指身后:“你看我家这个老东西,你们还能要吗?” “我们现在只是报名,具体录取情况,要晚些时候公布。”冉姿淡淡道。 “哦哦。” 阿姨迟疑一下,又问:“闺女,听说你们给补助,像这老东西要是被录取了,每月能给多少钱啊?” 这是被询问最多的一个问题。 所以李建昆一早便定出来。 也好吸引来更多人、加大录取成功率。 冉姿随口道:“您家这位有哪些荣誉资质来着?” “特级技师,八级工,优秀劳动模范,全省技能比武铣工类冠军……” 雾草~ 冉姿心想,我只是走个流程,随口一问。 老实讲,她一点不想招这个刘师傅,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可是……他好厉害哦。 冉姿心思活跃,认为还是得以老板的大局为重。 再说,最后录不录用,决定权在老板手上。 “好好,阿姨,够了。 “这样的话,刘师傅可以拿到最高档的待遇。” 阿姨脸上一喜:“是啥?” 冉姿打开一只黑色的硬纸壳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喏,这些。” 阿姨搭眼望去,双眼逐渐睁大。 渐渐地,浑浊的眸子里愈发明亮,以至于敢与头顶的太阳争辉。 只见单页上写着: S级技术人员待遇。 1、厂区内独立办公室一间。 2、分配不小于五十平方的宿舍一间。 3、每年享受为期半月的免费旅游,如首都行(可一名家属陪同)。 4、每月补助五十元外汇券。 5、每月补助一百元津贴。 6、逢年过节发放礼品。 7、年终奖。 冉姿解释道:“大家现在应该都知道,我们公司在特区,那边是单独的政策,这边不一样,所以每月发的钱并不多,需要符合相关标准,我们在年终奖这一块,会更……灵活些。” 这叫并不多? 老东西挣得最多的时候,工资加奖金,一个月都没一百五。 人家这还发五十元外汇券! 随随便便再换个一百块。 更别提,分一套五十平方的宿舍,一下解决了家里住房拥挤的问题。 阿姨瞟向侧后方,右手作握东西的姿势,架在自己脖子上: “签字,报名!” 刘铁柱:“……” (本章完) 第962章 悔不该当初 铁西区管理区大院隔壁,有一家铁西招待所。 条件一般,规模不小。 铁西区辉煌的时候,全国各地几乎每天都有队伍过来学习考察。 如今倒是门庭冷落。 市里特批,将铁西招待所左侧副楼的一层,长租给特区华电公司,作为临时办事处。 拢共有八间房。 总面积三百平方左右。 现在只拾掇出三间作为办公室。 其他的房间里面,床铺暂时没有撤,李建昆他们如果忙活累了,不想回市区,便在这里下榻。 傍晚。 一间办公室里,落地扇摇头送着清凉。 李建昆靠坐在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只黑色的硬纸壳文件夹。 冉姿戳在旁边,大眼睛盯着李建昆,似乎在等待什么。 果然,翻到表格的其中某一页时,李建昆眼神打量,半天没再翻页。 “103厂谁先带头报名的?”他问。 冉姿回话:“刘铁柱,就是上次我们去余师傅家,他家隔壁,吃知了的那家。”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冉姿审视着他的表情,迟疑一下说:“刘师傅不知道仍不情愿,还是因为上次拒绝过我们,有些难为情,是被他妻子拉来的。 “他报名后,103厂那扇闸门就打开了。 “喏,名字都在表格上,不比其他厂少。 “而且他们厂的这些老师傅真厉害,清一色的八级工!” 哗。 李建昆翻页了: “103厂的人先放放。” 嗯? 冉姿怔怔后,嘴角露出苦笑。 心想,让你们嘚瑟吧。 地球少了谁还不转? 老板尽管智谋无双,但有时候,脾气上来,还是很冲动很执拗的,比如之前在日苯的光刻胶那档子事,差点放弃。 “老板,大局为重啊。” 李建昆抬头望向她,笑骂道:“就你爱瞎操心,让你放放自然有我的道理。” 原来不是犯性子。 冉姿吐吐舌尖,嘻嘻一笑。 李建昆心想,这个秘书,也真是找对了。 如今敢和他唱反调的人,越来越少,顺从迎合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多。 或者是另一种情况,比如哼哈二将这种老兄弟。 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已绝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有种盲目信任,唯命是从。 他身边,需要一个既不怕得罪他,又头脑清醒的人。 他在心里暗暗发下一个誓言: 往后无论冉姿提出的建议,有多么让人恼火,他都不准冲这姑娘发火。 她未必错,自己也未必对。 …… …… 晌午。 铁西工人村的大广场上,人满为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一阵搞得如火如荼的“华电公司返聘退休工人”的事情。 会在今天公布第一轮结果。 像是高考放榜似的。 华电公司搭建的临时招聘处旁边,撑起一排木板架子,板面上张贴着大红纸,用毛笔写着一行行烫金大字。 格式分为三部分。 前面是姓名。 中间是退休工人的原单位名称。 后面是华电按照自己的需求和标准,捣鼓出来的、新的职称评定,从C级到S级,四个级别。 对应不同的待遇。 当然,如果某位老工人对评级不满意,也可以提出意见,或者干脆一拍两散。 主打一个你情我愿。 “他娘的,老子才呲级?”一个小老头吹胡须瞪眼。 旁边的婆娘揪住他耳朵:“呲级咋了,一个月也有五十块加二十元外汇券,你个糟老头子,一个破电工,上哪去挣这些?” 围聚在红榜前面的,但凡报过名的人,都是拖家带口。 对于这些生活每况愈下的工人家庭而言。 这是一件能改变家庭未来的大事。 事实上,各个级别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李建昆倒有心将待遇搞好点,但,有人找他谈过话,不允许啊…… 特区的情况终究不同。 “爸,爸,你看,这里这里,你是S级!” 人堆中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一家老小,八个人,抱成一团,兴奋不已,喜极而泣。 旁边其他人纷纷道贺: “老张,你这是要发的节奏啊。” “伱们老张家住房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再分套五十平方的房子给你们,一家人住得多宽松,都不敢想。” “老张,还是不是老兄弟,我也不要你的第一年,你肯定带桂芬,下年去首都旅游,不带上我,我跟你急!” “张大爷,外汇券您家要是不用,我跟您预订啊,比例包您满意。” 被众人簇拥着的老张头,也是心潮澎湃。 不曾想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还能被人稀罕。 还能创造这么大的价值。 解决家庭的许多困难和烦恼。 红榜前欢声笑语一片。 这年头的人脸皮薄,敢报名的老家伙,那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甭管C级还是S级。 那都能为家庭创造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在大家的概念里,等于白捡,毕竟人家华电的代表说过,只是请他们去做技术参谋和指导,坐办公室。 那叫工作吗? 那叫享福。 那叫威风。 “没有?铁柱,没你的名字。” “我家的也没有。” “都是八级车工,八厂的老张还没我家老王得的荣誉多,凭啥他能评斯级,我家的连榜都没上?” … 但,也有人十分失落。 103厂的人凑在一起。 女人们在前,差点没哭出来。 男人们在后,蔫头耷脑,如丧考妣。 红榜上,103厂的人一个名字都没有。 别说他们不敢相信,其他厂子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论设备制造这一块的技术,103厂在铁西区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们厂的有几名老师傅,人们都觉得八级工的职称配不上他们,私下里喊他们九级工。 “这啥情况,刘师傅居然没上榜?” “对啊,铁柱哥怎么可能榜上无名呢?” “落了吧?” 刘铁柱,正是这样几位老师傅之一,至少是在铁西区范围内,人们心里公认的九级铣工。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不可理喻的事。 现场没人能比刘家阿姨更清楚。 阿姨当场飙了泪,捂着嘴,挤出人堆,向家里的方向跑去。 刘铁柱担心婆娘做傻事,顾不得旁人的关切和询问,赶忙快跑跟上去。 回到家。 婆娘坐在房间的自制双人床下铺,哭得稀里哗啦。 刘铁柱暗叹一声,走进房间,闩上房门。 “让你傲吧,现在好了,人家不要你!” “我不是傲,那厂里不是不愿意和他们合作吗,我站出来唱反调?我哪晓得后面市里支持这件事,鼓励大家接受返聘?” “什么厂里,不就是邓云友的意思嘛,还当现在是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一样?我跟你讲,你们迟早要被他坑死!” “话不能这么说,云友没有私心的。” “你确定?我怎么觉得他说啥就是啥?” …… …… 隔壁余家。 余家两口子也在搭着话,只不过没有哭哭闹闹。 “老余啊,这事你得和大伙儿讲清楚,咱们厂的人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晓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被聘上。” “哎,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市里出面动员……” “反正这事赖你和老刘,尤其是你,你自己不愿意不打紧,你凭什么替其他人做决定?” “好,好,我的错,我去向大伙儿说明情况、赔罪,行了吧。” “你啊你,咱家条件好点,你还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次的返聘对于很多人家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改变家庭现状的机会,可是现在,没了。” “我……” …… …… 傍晚。 老余家的客厅内外,再现无处落脚的景象。 比上次李建昆他们到访时,人数更多,整条二楼走廊里,堵得黑压压的全是人。 “情况就是这样。” 余大尾坐在沙发上,老脸涨红。 个中缘由,他白天找一些老伙计已经讲过,刚才又重复了一遍,他扫一眼坐在旁边的刘铁柱,很快收回目光: “这事怨我。 “我这小日子过得还行,没站在大家的角度考虑问题。 “你们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耳畔净是叹息的声音。 总算搞清楚了缘故。 倒也没人真上前打骂。 刘铁柱:“我也有份,那位李总也找过我,当时……当时……” “好啦好啦。” 同样坐在木艺沙发上的一位老者,打起圆场: “我说句公道话,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一来:我们不知道人家华电要搞这么大的项目。 “二来:也不知道他们能给这么高的待遇。 “三来:厂里又不同意和他们合作,市里也没出面。 “这种情况下,大家扪心自问,换成你,你能答应?” 众人想想后,纷纷摇头。 部分人心头的那缕火气,也消散一空。 这位老者又说: “事到如今,不是找谁的责任的问题。 “应该想想有没有可能弥补。 “我个人认为,对方如果诚心想返聘老把式,咱们103厂还是很有优势的。 “假如老余和老刘受点罪,领着我们这帮老家伙去道个歉,这事能不能化解呢?” 这话在点子上。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目光纷纷投向余大尾和刘铁柱。 “我干。”刘铁柱说,不能总让老余抢先。 “谈不上受罪,应该的。”余大尾道。 有了解题思路,也有领头的人。 众人的心情峰回路转。 商议起具体细节,比如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拎点东西啥的…… 正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堵在走廊上的人让出一条过道,似乎有重量级人物到来。 人还未走进余家,声音先至: “道个哪门子歉?” (本章完) 第963章 垮掉 黑色伏尔加行驶在市区街道上。 微凉的晚风从车窗灌进来。 副驾驶座上,张富舒服地眯起眼睛: “搞点卤菜啤酒带回去?” 开车的张贵大赞:“好主意!” 说罢,眼睛便在街道二面搜索起来。 张富伸个懒腰道:“先不急,先搞定老大的事,再晚报亭该关门了。” “哥,你说老大这是要干啥?以前也没这么爱看报纸啊,现在早报晚报全不落下,还得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大的心思是咱们能猜透的?他想让我们知道,自然会说,不想让我们知道,你猜也没用。费那个脑细胞干啥。” …… …… 铁西工人村。 79号楼,二楼,余家。 103厂厂长邓云友,从走廊上的人堆里,跨进屋门。 客厅内,众人想让出个座位。 邓云友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环顾房间说: “今天那个什么返聘的事,我听说了。 “我认为余师傅和刘师傅,做得很对嘛。” 众人:“?” “现在这个世道,风气变了,变味了。” 邓云友继续说道:“我就想问问在座的老师傅们,你们还记得咱们工人阶级的使命吗?” 这话使得在场的退休职工们,纷纷面露追忆。 想起往昔的激情岁月。 与此同时,邓云友饱含唏嘘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 “那时候日子多苦啊。 “和现在怎么比? “那时候没人把钱看得重。 “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只有一个目标:建设国家。 “我们也确实做到了。 “短短几十年,国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日子越过越好。 “咱们103厂,还有家庭吃不饱饭吗? “我就想不通了,明明生活变好这么多,怎么人心却越来越不知足呢?” 听闻这话。 在场不少人面露羞愧。 的确是这样。 吃上粗粮,又想吃细粮,吃上细粮,又想吃肉。 住上砖房,又想住楼房,住上楼房,还嫌不够宽敞。 “咱们工人阶级吃苦耐劳的精神,丢得也没剩多少了。” 陈云友透过屋门扫向走廊。 走廊上的青年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邓云友收回视线,再次落在在场的退休工人身上: “老哥哥老姐姐们,我说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你们被成功返聘,进入这家华电公司。 “过几天,咱们103厂突然接到一个重要任务,在岗的小辈师傅们拿不下来。 “厂里希望你们出马。 “可是华电公司那边,也有事干,不放人——人家理直气壮啊,你们拿着他们的高薪厚禄,你们在103厂现在没职务,反倒是在他们那边有。” 邓云友顿了顿,凝视着这些退休工人: “怎么办?” 在场退休职工伱我看我看你。 一时谁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这种事确实有可能发生,他们之前都没想过。 “这只是一点。 “还有更重要的。” 邓云友语重心长地说: “各位老哥哥老姐姐虽然退了,可厂里现在的那帮青壮工人,谁还不是你们的徒子徒孙? “余师傅、刘师傅、周师傅、吴师傅…… “你们是各个工种的领头人呐。 “厂里的那些青壮,有多么敬重你们,你们不是不知道。 “你们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啊! “好嘛,突然一下子,你们都跑到别的厂去了。 “这股精神还能拧成一根绳吗? “缺了这份精气神儿,好比以前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咱103厂还能拿下吗? “到那天,103厂就是一盘散沙,或许离被合并到其他厂,真不远了。” 别说退休工人们。 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冷汗直流。 邓云友环顾房间内外: “同志们,咱们103厂以什么立足? “技术。 “只要技术不丢,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危言耸听的话,不可能成真。 “还国企倒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邓云友冷笑一声后,目光柔和地望向在场的退休工人: “当然,我也理解各位老哥哥老姐姐们,想继续发挥余热,为儿女减轻负担的心情。 “这样吧。 “左右你们已经退休,厂里不遇到技术难题,一般你们也清闲。 “上次余师傅同我说的话,事后我认真思考过,响应国家号召搞三产,你们来搞,倒是可行。 “咱厂里有的是地方,可以养鸡养鸭养猪嘛,先不提赚多少钱,往后咱们厂总不至于缺肉吃吧?” 这话一出来。 现场不少人差点喜极而泣。 千年的铁树开花呀。 搞三产这件事,以前不是没人提过,但全被否决。 “本钱呢?”有人兴致勃勃问。 邓云友:“厂里老旧废弃的房屋多的是,改造成猪栏啥的,咱也不缺人力,能花几个钱? “至于崽儿和饲料,大家先凑凑嘛,养大出栏后,总能还上。” 这个有肉吃的话题,引起众人极大兴趣。 现场讨论热烈。 华电返聘的事瞬间被抛之脑后。 …… …… 黄昏时分。 李建昆坐在招待所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一份《沈阳日报》。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压低报纸,抬头望去。 冉姿领着几名从特区抽调来的工作人员,抱着一些物料,从门口走进来。 又是一日招聘活动收工。 招聘工作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会一轮一轮地放榜。 招完退休技工大拿,还会招些青壮劳动力。 超级工厂的项目,已正式破土动工,自家公司也需要一些人手。 冉姿走到沙发旁边,呈送上今天的招聘收获。 不等李建昆翻开黑色的硬纸壳文件夹,冉姿也不怕走光,俯身到他耳边说: “老板,有件奇怪的事。” “嗯?” 李建昆只瞟一眼。 深不可测啊。 “103厂今天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是吗?”李建昆笑了笑。 冉姿大为诧异,怎么还能笑出来? 李建昆又瞟一眼,实在是生理行为不易抗拒,再说,不看白不看……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把103厂的人先放放。” “啊?您猜到了?” 冉姿睁大眼睛,十分惊奇:“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邓云友是个很可怕的人。” 冉姿:“?” 在铁西区待这么久。 对于邓云友这个人,通过各方面的打探,李建昆已不再陌生。 老实说,像他这类人,这个年代还真不少。 李建昆这段时间一直在看报纸,报纸上也有一个。 叫禹作闽。 当然,一九八六年,这位庄主还是媒体的宠儿。 大邱庄今年上报纸的频率非常高,经济发展得好似坐火箭,估计每天去大邱庄学习考察的队伍,不会比前两年去海盐找步星生的少。 这位庄主能耐肯定是有的。 只是,私心太重。 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善。 有些人私心藏得太深,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 邓云友这个人,他对103厂的一切,已经到了控制的程度。 可以说103厂没有一件事,能够在他不点头的情况下,开展进行。 这是对权利的极度痴迷,想要创造自己的小王国。 但是呢,从主流价值观来讲,他未必是个坏人。 很矛盾不是? 然而,人性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李建昆大致和冉姿讲了讲。 冉姿听罢,焦急道:“那可怎么办呀?” 站在老板的角度,她是真舍不得103厂那些技工大触。 而现在的情况,别说103厂没人再报名。 报过名的那些,估计也没戏了。 “别急,邓云友对103厂的控制,持续不了多久。” 冉姿再次一怔。 邓云友做了几十年厂长,地位稳固如山,难道还会突然垮台? 最近? “为什么呀?”冉姿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思维和认知,已跟不上这个烈火烹油的时代。” 冉姿:“???” 姑娘心说,我也跟不上你的思维。 …… …… 晌午。 103厂,职工大礼堂。 有些年头,这间礼堂没有坐得这么满过。 103厂无论在岗的,还是退休职工,只要还能走动路的,悉数到场。 邓云友是个行动力很高的人。 并且一口唾沫一个钉。 这也是他在103厂威望的重要组成部分。 既然说过要搞三产。 那么肯定会搞。 这场活动便叫“三产动员暨资金筹集会”。 发言环节已结束。 现在到资金筹集的环节。 礼堂高台居中,摆着一只瓦楞纸箱。 职工家庭每个家庭派出一个人,排队送钱到台上,但凡一份钞票投入瓦楞箱,现场便会响起掌声。 每户家庭拿出五元钱。 童叟无欺。 尽管对于有些家庭而言,这不是一笔小钱,但想到往后逢年过节都能吃上肉,也便不觉心疼。 邓云友的位子在主席台居中,此时没有落座,双手撑在铺就蓝色桌布的组合桌台上,俯瞰着全场,嘴角含笑。 “老厂长,咱们厂子这执行力,也是没谁了。” “听说八厂想搞三产,组织几次活动,因为钱的事情都不了了之。” “咱们厂有些家庭其实也没钱,但架不住咱们团结,借也借来。” “我看呐,还是大家信任老厂长,这才是重点。” “对对,老厂长说的话,啥事出过错?带咱们干的事,啥事没干成?” … 听着左右传来的声音。 邓云友谦虚地摆摆手。 噔噔蹬蹬! 正在这时,礼堂门口急吼吼冲进来一个身影。 大家纷纷侧头望去,才发现是门卫老付。 邓云友提起坐式麦克风:“老付啊,你这搞啥呢,啥事这么慌?” “老厂长,出大事了!” 老付扬起手上的一份《沈阳日报》。 因为礼堂两侧的台阶上都有人,他干脆很没形象地翻爬上高台,遂将手中报纸送到邓云友眼前。 邓云友搭眼望去。 《沈阳防爆器械厂宣告破产》! (本章完) 第964章 最初目标达成 邓云友手捧报纸,两眼发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栽倒。 主席台上的其他人见此,一边上前搀扶,一边朝他怀里的报纸打量而去。 这一瞅。 瞎! “啥,破、破产了?!” “破产,是要关门的意思吗?!” “天呐,怎么可能破产?!” 随着他们惊愕的声音传开。 礼堂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高台上原本排队交钱的众人,哧溜冲过来,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不知谁一爪子薅走邓云友手上的报纸。 很快,这份报纸在人堆里,像击鼓传花样传递着。 鼓声来自于报纸上、这篇新闻稿上的每一个字。 一字便是一槌。 直击人们心头。 消息来得是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防爆器械厂宣告破产。 李建昆某天晚上躺在床上捋半宿,总算回忆起一些信息。 报纸传递到余大尾手上,刘铁柱一众和他在厂里地位相当的退休老师傅,围拢在他身边。 大家怔怔望着报纸头版上的那个硕大标题。 同样两眼发黑。 “怎么会,怎么会……” “时代变了。” “这可是咱们市里的厂子!” 余大尾老眼泛红,悲怆望天:“那个李总,说对了呀!” 刘铁柱:“人家好心好意提醒,我们还没当回事……” 旁边的老师傅们纷纷发言: “一张乌鸦嘴——” “别这么说,这事不是谁说就能应验的,人家只是看出来了而已。” “大学生,哦不,研究生,真是……能算命一样。” “还是搞经济的,人家是真懂啊。” “咱们该听他的话呀。” 余大尾将报纸传给其他人,踱步向主席台的方向走去,刘铁柱等人纷纷跟上。 来到邓云友一众人身前。 余大尾说:“我看,这凑钱搞三产,也甭搞了,解决不了本质问题。” 邓云友拂开旁人的手,似乎已回过神儿:“哦?” “咱们必须听懂行的人的。” 邓云友眼皮微微一跳。 余大尾继续说道:“我们登门道歉,我和老刘打头,你也要去,无论如何要让那位李总不计前嫌,华电那家联营的超级大厂里,咱们103厂要占一股。” 邓云友皱眉:“这就能解决本质问题?” “至少是个法子!” 余大尾:“那边咱们占一股后,工人有活儿干,厂里还能多一条收益渠道,咱们厂……没了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刘铁柱等退休老师傅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儿。 邓云友显得很镇定,抬手压压道:“大家不要急,市里的防爆器械厂是个什么状况,你们应该知道,和咱们103厂,没有可比性。 “以咱们厂的技术,无论怎么破产倒闭,都不可能轮到咱们。” 邓云友挺挺胸板,傲然道: “在精密铸造这一块,达到我们厂这种技术水平的,全国都没几家。” 邓云友挑眉道:“余师傅,你这是朝我发火吗?” “咋地,我不能朝你发火啊?” 余大尾寸步不让:“前几天我们就准备去找华电的人道歉,化解矛盾,是谁跑来做工作,还信誓旦旦保证厂子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倒闭? “可是现在,倒了。 “人家说的全对。 “你,错了。 “你那个执拗性子,搁平时没事,但在涉及厂子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既然错了,你就得改正!” 邓云友愠怒道: “你懂什么? “伱管理过厂子吗? “这是我的错吗?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你放屁!”余大尾打断他,“人家李总就想到了! “没人家有本事,你得承认!” “……” 邓云友深吸一口气:“余师傅,过了。” 余大尾死死盯着他:“我就问你一句,和华电合作这事,你同不同意?” “首先,你一个退休老职工,这种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其次——” 砰! 余大尾一拳头甩在邓云友脑门上。 使得邓云友身形斜晃一下,呆滞当场。 全场皆惊。 余大尾却是气头不消,一边撸袖子,一边怒骂: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当年在厂里做师傅的时候,你还是个学徒。 “干了几十年厂长,你厉害了是吧? “这事由不得你一个人做主,你也没资格决定厂子和所有职工的命运。 “我建议,投票!” 刘铁柱等退休老师傅,下意识朝余大尾身旁靠了靠。 邓云友身旁的一众工厂管理人员,眼睛纷纷找其他地方瞟,不敢瞎掺和。 台上台下的其他人,则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 余大尾和刘铁柱这些老师傅,是103厂的第一代职工,开厂元老。 厂里最年轻的这一代工人,人均要喊他们师爹。 陈云友能当上厂长,当初没有他们的支持,根本没戏。 余大尾环顾全场,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 “来,支持邓云友,一切照旧的举手!” 台上台下,有点动静,但不多。 “支持和华电合作搞联营,开辟一个新业务和利润渠道的人,请举手!” 哗哗哗……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下立判。 邓云友扫视全场后,神情落寞,全身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 他已不被大家所信任。 几十年积累的威望,轰然崩塌。 崩塌在那篇新闻之下。 崩塌在余大尾的一拳之下。 崩塌在与那个李建昆的对比之下。 邓云友从人缝里挤出去,踉踉跄跄走下高台,走向礼堂门口: “你们看着办吧。” 他佝偻着背,整个人仿佛一下苍老十岁。 瘦小的身躯在礼堂外的阳光中,越缩越短。 103厂,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 …… 铁西招待所的华电临时办事处。 其中一间办公室里。 戳着一群老头老太太,茶几上放着一兜国光苹果,一提两筒麦乳精。 李建昆哭笑不得。 “李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一般见识。 “怪我们不识趣,连个好孬都分不清。 “不过我们现在醒悟过来了。 “您是有大本事的人,您说的话一定都是对的。 “我们全听您的,还望您再考虑考虑,把103厂也搞到你们那家联营的超级大厂去,您看?” 余大尾凑坐在李建昆身旁,一脸讨好之意。 刘铁柱等人脸上更多的是敬意。 不服都不行。 李建昆故作沉吟道: “诸位毕竟退休了,这事儿——” “他他他,能代表厂领导班子。”余大尾指向站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此人身后的老头老太太,赶忙将他往前推了推。 这还不算,头顶飘来一个巴掌。 呼在此人头上: “你倒是放个屁啊!” 呼他的人是他亲爹。 要说这人平时也算人五人六的,但在这群老头老太太面前,只能当个孙子。 一点架子都别想有。 他爹在老一辈里排不上号。 他是文员出身,站在身旁的同样没资格落座的涂老太太,他得喊师奶。 他赶忙自我介绍,现在的身份是103厂副厂长,还有些其他职务。 李建昆起身与他握握手后,又望向余大尾:“邓老厂长?” “甭提他了。” 余大尾骂骂咧咧道:“他这人以前犟归犟,起码一心为厂子着想,现在连是非都不分……” 李建昆只是听着,没掺和他们“家务事”的想法。 邓云友递交辞呈,103厂的元老们又特意登门,主动寻求合作。 此行过来东北最初的目的,可以实现了。 科院自动化研究所的吴主任,亲自推荐的技术大厂,希望能带来一些惊喜。 (本章完) 第965章 强哥有难 103厂的一号车间里。 空旷的居中地带,十几拨人马呈扇形围聚在一起。 每支队伍之间又隔着一定间隙,泾渭分明。 队伍前面坐着老头,老太太也有,只是不多。 队伍后面戳着更多的青壮。 像是开什么堂口大会…… 李建昆站在场地中间,和大家讲述着今天将他们召集过来的目的。 冉姿和张富戳在人群没围拢的豁口位置。 “想当初咱们第一次过来,差点没被轰出去,看邓云友的态度,103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咱们合作。 “谁能想到,再过来103厂,这边的一切资源任咱们用。” 冉姿颇为感慨地说。 不仅如此。 103厂最厉害的那几名“九级工”,包括余师傅在内,一个不落,全部主动申请返聘,成为公司职工。 邓云友几十年在103厂建立的权威,轰然崩塌。 人走茶凉。 据说带着妻子,回农村老家去了。 103厂现在岂止是和他们合作? 说话顶用的人,简直唯老板马首是瞻。 转变来得太快。 冉姿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儿。 “知道老大的本事,他们还不赶紧抱大腿?” 张富侧头笑了笑: “姓邓的纯粹是自掘坟墓,明明是件好事,他非得按照自个儿的性子拗着来。 “和老大作对? “只能说他不知者无畏。” 冉姿碰碰他,将声音压低到最小:“诶,你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 “蹊跷啥?” 张富反问:“你是说老大怎么知道沈阳器械厂会倒闭对吧?” 冉姿点点头。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为选厂址的事,老大天天和市里的人在一起? “从他们嘴里知道一些风声,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能说和咱们的事正好撞……其实也不能说正好,老大不是一直不急不躁地等着吗? “不过老大还是厉害,国企破产倒闭这种大事,不到正式宣布的那一刻,估计没个准,老大不是早看穿了吗,没和市里接触之前,和余师傅他们聊天时,不就说过国企也会倒闭? “老实说,我当时还以为他唬人呢。 “谁能想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真发生了。 “还得是老大啊。” 冉姿听听有些道理,然后附和道:“真不知道脑子咋长的。” 张富嘿嘿一笑:“冉秘书你找个机会抱着他头研究一下嘛,别人得喝一壶,你肯定没事,我保证。” “好你个张富,你也变坏了!” 冉姿给了他一记“拧老腰子肉”,遂抬起左手,雪白的手腕上有块百达翡丽:“该到了吧。” 张富搭话:“应该差不多。” 不多时,厂房门口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一辆黑色伏尔加吱一声停稳。 啪!啪! 车门打开。 张贵抛着车钥匙,和拎着一只黑色真皮公文包、风尘仆仆的林新甲,大步流星结伴走进厂房。 听到动静,李建昆扭头探去,遂环顾周遭说: “来了。” 十几支队伍顿时打起精神。 互相之间仿佛有电花激射在一起。 呲呲呲…… 林新甲踱步来到李建昆身旁,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沓资料,交给到他手上。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辛苦了,让张贵先送你回宾馆休息吧。” 林新甲却是没动:“那个,还有件事——” “晚点吧。” 李建昆打断他,然后捧着资料,继续和十几家厂子里的人员交流起来。 这十几家厂子,都想与华电联营。 但合同还没签。 他们也不知道自家厂子能在华电的超级工厂里,占股多少。 这是首次见真章,大家摩拳擦掌,好叫华电的人看到他们的厉害,以此增加后面的谈判筹码,获得更多股份。 当然,这是他们的想法。 这些资料来自科院自动化研究所,林新甲刚从首都取来。 四款半导体设备的制造图纸。 “各位,不唬伱们,这四款设备,包括往后的设备,制造难度非常非常之高,我的意思是——” “来,我看看。” 余大尾从板凳上蹿起,迫不及待上前,先薅走一款设备的资料。 其他厂子的人一看……你个老余头简直不讲规矩。 唰!唰! 领头的老将纷纷出马,上前来薅。 “喂,喂,你们温柔点,别撕坏了!” 李建昆硬是被挤出人堆,手上的资料没了…… 不多时,看见他们脸上纷纷露出难色。 李建昆反而笑了。 这是正常的。 如果这些半导体设备,他们顺手拈来,咱们的高科技产业早腾飞了: “有竞争是好事,但没必要这样争。 “往后大家联营办厂,都是一家人。 “大家应该通力合作,能把设备制造出来,是首要的重点。 “至于说你们谁功劳更大,这个不难统计嘛,谁解决的疑难问题最多,谁的功劳自然更大。” 听听,有道理。 余大尾向那些没抢到资料的队伍招招手: “来来,老伙计们,都凑过来,研究研究。” 一群人围聚到一起。 “卧槽,连接轴的误差要小于0.02毫米?” “我来锉!” 余大尾一拍胸脯。 “老余你这一大把年纪,手稳不稳,还行不行啊?” “你他娘的,老子的手肯定比你裤裆的玩意行!” “嘘!嘘!有女同志,有女同志呢。” “这个电路控制相当复杂啊。” 八厂的老龚挥拳道:“电路系统,交给我们八厂,老外能搞出来,咱们也能,跟它死磕!” “啧,这种耦合器,头一回见呐。” 124厂的老贾薅过资料:“我看看啥玩意儿,能比火箭上用的还难?” 现场有几位老奶奶,硬是挤不进人堆,也不好意思挤。 李建昆蓦地发现她们拉着手站在一起,竟泪流满脸。 不禁大吃一惊。 “几位奶奶,这是?”他赶忙上前询问。 “高兴,只是高兴,别误会。” “这场面,好像一下把我们带回年轻的时候。” “是啊,就说这帮糟老头吧,多少年没见他们这么有干劲。” “咱们有些人,原本是一个厂子的,也有很多年没在一起干活了。” “真好,像是大家都变年轻了。” 盯着她们布满褶皱的脸,感受着她们浑浊眸子里流露出的光彩,李建昆心想,属于他们的那段时光,或许条件很差,但肯定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岁月。 良久。 余大尾拿着资料冲出人堆,来到李建昆身前,用汇报的口吻说: “李总,刚才对了对,大家你负责这一块,我负责那一块,都有点把握,当然,主要还是我们103厂来,左右厂里没事,集全场之力,这款设备,我们一定会尽快拿下来。” 李建昆大喜:“能拿下?” “给我们一个月。” 嚯! 这底气。 这边还没聊完,又有一位老师傅小跑过来,表情亢奋说: “李总,我们资料上的这款设备,老伙计们合计过,有难度,但难不死人。” 他顿了顿,挑衅般地望向余大尾: “老余,你们的那个,多久能搞出来?” “一个月,咋地?”余大尾斜睨过去。 “好,我们只要二十天!” “……” 余大尾:“草,我看你们搞的啥,是不是个小玩意?” 这一瞅,并不输他们的那款设备。 “十九天!”余大尾伸手指天,不过指的是一。 “十八天!”对方咬咬牙道。 … 二老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也不敢吱声,狂抹冷汗。 都说老小老小,这些个老爷子,斗起气来,和小孩也没啥区别。 李建昆都有点怕,赶忙打起圆场: “停停停,也不用这么急。 “无论如何,还是身体为重,事先申明,老同志们可不能熬夜哈!” 万万没想到。 这些老爷子较起劲来。 如此可怕。 四款设备,居然都声称可以拿下。 在极短的时间内,可谓匆匆一瞥之后。 李建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咱们连两弹一星都弄出来了,真不能说没有技术,哪怕只是斧锤刀凿的技术。 但也更恐怖不是? 恐怕连日美看了都得胆寒。 怕还是没往这方面发展。 没有立项目,没有资源整合。 事情的发展很是喜人,众所周知,李建昆是个不能高兴的主儿,他要是一高兴…… 大手一挥。 先给这十几家厂子,每家厂子拨款二十万。 作为职工的营养补助。 毕竟吃好喝好,才有力气干活。 “我的个天,忒大气?” “谢谢李总,感谢华电!” “这回有肉吃喽!” 冉姿在一旁看着,笑嘻嘻小声说:“老板真聪明。” 张富搭眼望向她:“此话怎讲?”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还好意思不麻利干活,你还好意思不干成?半导体的这些设备,如果能进口,动辄上百万美元一台,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 张贵抢过话茬:“冉秘书,这你就错了,老大绝对没这么想。 “而且这些老师傅,他们既然做出承诺,肯定会兑现。 “你不懂。 “过去这叫,军令状。” … 三人小声交流着。 其实旁边还戳着一个人,但没有参与,始终没出声。 等到李建昆喜形于色、神采飞扬走过来后。 林新甲才踱步上前,贴着他耳朵说: “老板,胡自强被抓了。” (本章完) 第966章 女房主 呲! 龙华宾馆的客房里,李建昆划拉火柴,点燃一根迎春烟。 等风尘仆仆的林新甲,去卫生间里擦洗一下出来后,他扭头问: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林新甲沉吟道:“我也是打电话回特区,从电话里得知的消息。 “说是收受礼品,包括东湖丽苑的一套房子。” “???” 李建昆怒道:“东湖丽苑的房子是我送给他的,我俩是老同学,又是兄弟,他家老的小的挤在一起,他往后结婚都没个新房,我好过点,拉扯他一把怎么了?” 林新甲无奈摊手。 潜台词是:你别问我。 然后接着说道:“胡自强毕竟职务不低,听说还成立了专办小组处理这件事,形势……不容乐观。” 李建昆深吸一口香烟,吐出浓浓的白雾,皱眉问: “除了这套房子,他还收啥了?” “烟、酒、茶,这之类的。” 老实讲,李建昆不算意外。 强哥这家伙本身就有薅羊毛的习惯,他俩每逢见面,别说柜子里的东西,李建昆身上的好烟都别想再回兜。 然而,他薅自己的没关系。 薅别人的…… 真要上纲上线地讲,那确实犯错误了。 李建昆一阵烦躁道:“收钱了吗?” “没听说。” “这个王八蛋最好没收,不然我才不管他!”李建昆骂骂咧咧。 然后,踱步到窗边,望着夜幕下的奉天城,静静抽完香烟: “这边的前期工作,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主要是工厂建设。 “你暂时留在这边吧,把一些琐事安排到位,需要帮手再从公司抽调。” 林新甲说了声“好”。 …… …… 五天后。 李建昆带着冉姿和富贵兄弟,回到特区。 时值晌午,来不及休息,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李建昆自己开着大奔,来到胡家。 一片阴霾笼罩在这个家庭的房顶上。 胡自强无疑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一出事,全家都失去主心骨。 胡自强的哥嫂,如今在某条小街上经营一家杂货店,今早还是被父母赶去开门的。 眼泡哭红的胡母,看到李建昆后,再次飙泪,哭得稀里哗啦。 胡父红着眼,在一旁直呼他儿子没犯事。 所幸皖省话不难听懂。 他们讲的东西,李建昆大致都能搞明白。 胡父的意思是: 小儿子大抵有点身份,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朋友也多,难道这些人登门做客也要那么见外吗? 谁家逢年过节还没亲朋好友走动,送点礼物? 李建昆踱步在屋子里四处瞅了瞅,然后问: “找出多少东西被带走了?” 胡父道:“不多,二三十提酒,十几条烟,茶叶也差不多。” “还有其他东西吗?”李建昆又问。 “没没没,只有这些,我家小强有分寸的,为人也正直,不会乱来。”胡父连连摆手。 李建昆暗吁口气。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要知道,强哥现在可是特区开发公司的总经理。 这是……谁要搞他吗? 李建昆微微皱眉。 “叔,姨,你们也别太担心,有些事只是调查一下,没什么错自然也不会有事。” 李建昆握着二老布满老茧的手说: “我刚从外面赶回来,过来先了解下情况。 “你们安心等着,我再去相关单位走一趟。” “诶,好好!” 二老连连点头,愁云密布的脸上总算多出些笑意: “建昆呐,那辛苦你了,有你在我们就放心了。” “我家小强有你这样的同学,真是修了八辈子福。” “嗨,言重了。” 二老执意要送到楼下,推都推不回去。 …… …… 李建昆多方打探,才找到负责调查胡自强的专办小组。 小组的临时办公地,设在特区大院内。 胡自强的职务在特区可能还排不上号。 但他主导的工作,却尤为重要。 组长姓朱,叫朱志辉,四十来岁,身材微微发福。 也不知道是哪里派来的,以前没打过交道。 “朱组长,不是才烟酒茶各十来样吗,以胡自强的交际圈子对吧……就说我,我逢年过节都没少拎东西过去,毕竟胡家有长辈。” 朱志辉从五屉桌后面起身,一边向墙边的木艺沙发踱步,一边上下审视着他: “你叫李建昆?华电的那个李建昆?” “对。” “那这些话不该轮到伱来说,你也没资格。” 李建昆:“?” 朱志辉在一张单人位沙发椅上坐下,表情严肃道: “胡家在东湖丽苑还有一套高档套房。 “据胡自强说是你送给他的。 “我们正在调查他和你们华电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利益牵扯。 “所以你现在还是个嫌疑人的身份。” 李建昆:“……” 他固然有些火气,压制着说:“行吧,你们随便查——” “我们已经在查。” 朱志辉打断他道: “我们查到东湖丽苑那套房子也不是你的呀。 “李经理,你能解释一下这套房子的来源吗?”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道: “是一位港城女士的,姓黄,我朋友,她以前打算在特区长住,所以买下这套房,但后面计划有变,不怎么过来特区。 “房子闲置着也没用,就赠给我了。 “我也不怎么在特区长住,看到我的老同学胡自强家住房比较困难,又转送给他了。” 朱志辉眯起眼睛道:“据我们了解,这套房子加上装修,当年的价值就超过十万港币,现在更不止。 “这样一套房子。 “你和那位黄女士,说送就送了?” 李建昆凝视着他道:“我不缺钱用,那位黄女士也不差钱,有什么问题吗?” 朱志辉摆摆手道:“我们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我们正试图联系这位黄女士,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利益瓜葛,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李建昆站起身来: “你们也不用试图联系了。 “我这就让她过来。” 朱志辉微微一怔:“哦?” 撂下一句话,李建昆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现在看来,东湖丽苑这套房子才是重点,这年头房地产业务很不完善,当年也没想过变更个房主啥的。 某种程度上讲,算是坑了强哥一把。 这样的话倒是好解决。 让房主黄茵竹过来说清楚便是。 …… …… 黄茵竹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当天傍晚,便带着两名保镖,美哒哒地出现在李建昆面前。 姑娘穿着一件宽松的天蓝色薄料衬衫——估计怕晒黑,里面的黑色小背心若隐若现,衣角在腹部扎起一个结,露出一抹小肚肚。 小蛮腰盈盈一握。 下身是一件牛仔面料的白色短裙,一双光洁如玉的大长腿,硬是要得。 配一双水晶平底鞋。 挎着一只夏奈尔白色小皮包。 柔顺的青丝盘在脑后,耳边又各留有一缕,搭配着精巧白皙的粉嫩脸蛋,哪还有半点霸道女总裁的模样? 顶多算个名媛小姐姐。 急赶急来赴什么重要的约会……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好表情。 小嘴噘得老高。 “出去。”李建昆扫向她身后的两名保镖。 两人赶忙躬身告退。 谁是大老板,谁是小老板,他们还是知道的。 等保镖离开后,李建昆身上那股二十米的气场,土崩瓦解,凑上前陪着笑脸道: “不是不去,是有事啊,你肯定知道的呀,我去年一年都在日苯。” 黄茵竹斜睨道:“赚多么多钱你要填太平洋啊?” “诶!你要这么说,去太平洋上买个岛,做岛主,是不是挺不错?” “哼!” 黄茵竹将挎包甩进他怀里,哒哒哒地来到他的老板椅上坐下,左转转,右转转,大眼珠乱瞅,小手摸东摸西。 李建昆心想,假如娶这妞做媳妇儿,那可太难了。 身边八成连根女人的头发都不能有。 他蓦地想起来,冉姿没有出现。 大概率,听到风声,跑路了…… “哎哎哎,我的水杯,你要渴我给你——” 得,浪费口舌。 黄茵竹端着李建昆的玻璃茶杯,一口一口喝着,似乎喝饱后,舒服地伸个懒腰,小嘴里呜一声,美滋滋躺向椅背: “我告诉你,我来这么快,可不是为你。” 李建昆:“哦。” 黄茵竹扬起小粉拳:“你少自作多情,你个臭李建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原本就计划过来一趟的。” 李建昆:“哦?” “建厂啊!指望你个甩手掌柜?” 黄茵竹呲着牙,像只发狂的小猫咪,过一会儿又叹息一声:“港城地价人工年年上涨,大型制造业、劳动密集型产业,越来越不好做了。 “其实早年……我那个死鬼老爹,就有意在特区建厂。” 李建昆回忆当初和她的初次见面。 值得一提的是,她爹黄康年,挂了。 鸿康集团易主的事,是一个打击,另外本身年龄也大。 按正常情况来讲,朋友的老爹过世,李建昆应该出席葬礼,不过黄家的情况不同,黄康年的三个媳妇儿,在殡仪馆火化的那天,只有丁兆玲现身。 事实上也没办葬礼。 草草了事,低调到曾经也是个人物,媒体上没有一丝风声。 “对啦,你找我过来干嘛?” 黄茵竹撑着一双小手,捧着小巴,心有期待。 李建昆如实告知…… 黄茵竹勃然大怒:“吃饱了撑的!” (本章完) 第967章 半个万元户 晌午时分。 再次来到特区大院。 李建昆缩在办公室的木艺沙发一角,怂成一团。 昨晚到现在,自从得知自己喊她过来的目的后,黄姑娘便好像吃了火药似的。 华电宾馆的经理,男的,因为安排的房间里没有热水,硬是被她骂哭。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里本来就没有热水…… 这大夏天的,还是在这个地界上,又是这年头,得多讲究的人,才要用热水洗白白? 李建昆只能月底给这位经理多发二百。 “诶!我和你说话你看哪呢?” 朱志辉一愣一愣的,赶忙从做记录的工作簿上,抬起头。 黄茵竹单手叉着小蛮腰,一只手隔空戳着他鼻头。 豪门出身,如今年纪轻轻,贵为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坐拥数十亿港币身家,这小妞犯起性子,宁以为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 “为这个破事,马不停蹄地赶……不对!” 某人一下说漏嘴,斜睨向身后: “你笑什么笑!” 李建昆赶紧挺直身板、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好。 黄茵竹扭头继续喷: “听好啦! “我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你: “东湖丽苑那套房子,我看着揪心,不要了,扔给了后面这个臭男人。 “他想干嘛干嘛,养情妇,养猪,养狗,送人,拆了,随他喜欢!” 朱志辉:“哦……” “哼!” 黄茵竹从五屉桌上薅回自己的证件。 今天是黑长直的发型,头发一甩,看也不看李建昆,噔噔噔离开房间。 两人一年多未见。 昨天过来时的路上,黄茵竹设想过李建昆喊她过来的很多可能。 唯独没有想到。 都不是他们两人的事! 朱志辉暗吁口气,望向李建昆:“她、咋了?” 李建昆摊摊手说:“你也看到这私人关系了,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她真能送我房子吧。” 朱志辉:“我怎么觉得她恨不得打死你?” “……” 李建昆:“打是亲骂是爱伱不知道?” 朱志辉整理着手上的资料。 这位黄女士虽然是一名港商,但她的港城昆竹集团,在特区并没有任何业务。 她本人在内地甚至没有亲属。 这样的话,说她和李建昆,包括胡自强之间,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利益交换,也就无从谈起。 真有,也超出了他们的侦查和管理的范围。 李建昆从木艺沙发上起身,踱步到五屉桌前面: “朱组长,房主发话,那套房子我有全权处置权。 “我送给胡自强,纯属是因为我俩是老同学、兄弟。 “胡自强是管城市发展建设的,我所在的华电公司在特区只有工厂,我俩能有什么利益交换? “华电在特区获得的资源……其实也只有土地,那是特区批的,合不合规你出个门就能问到。” 他顿了顿,问: “只是那么一点烟酒茶,不至于吧?” 朱志辉昂头凝视着李建昆:“谁告诉你只有一点烟酒茶?” “嗯?” 李建昆诧异:“还有什么?” “钱。” 朱志辉拉开怀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照片,轻轻扔到李建昆手边。 后者赶忙抓起一看。 只见照片是近距离拍摄的,一张张看过去,等于看一段1080P的视频。 一条华子。 拆开外包装后。 里面装的却不是烟盒。 而是大团结。 揉吧揉吧塞满的。 最后一张照片上,这些钱被整理好,一共五沓。 李建昆表情愠怒,狗日的强哥,没钱你和老子说啊! “我要见他,人在哪儿?” “这不合规矩。” “什么不合规矩?房子的问题都搞清楚了,我还有嫌疑吗?你总不会以为这钱是我送的吧,我犯得着这么麻烦吗?” 李建昆见朱志辉不为所动,撂下照片,拂袖而去: “他在特区没什么有文化的亲人,父母和哥嫂都没读过书,你不同意我找区里的领导!” …… …… 小黑屋里。 居中摆着一张包浆的长条桌。 房门边戳着一名大檐帽。 李建昆对面,胡自强嘿嘿一笑,颇为感动的样子。 啪! 李建昆一巴掌呼在他头上。 胡自强瞪眼:“你打我干嘛?” “你自己做了什么破事不知道?” “我跟你讲昆子,我是冤枉的。” 胡自强正色道:“是,有些交情不错的朋友,上门看望我父母,喝个酒啥的,拎点礼物来,我收了。 “人情世故嘛。 “我去人家也拎礼物啊。 “但我从来没收过钱,我踏马有病啊,你这么有钱,我要是真缺钱用,不会找你借,反正又不用还……” 李建昆:“……” 胡自强瞥一眼门口后,够长脖子,压低声音道: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一条华子里面塞满钱,拎到我家。 “专办小组的人要是不拆开,我现在都蒙在鼓里。 “你说我是不是冤枉?” 李建昆狐疑望向他:“你对天发个誓。” “草!老子要是说假话,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 李建昆信了。 他想想后问:“你不应该被蒙在鼓里啊,别人送你钱,你没帮别人办过什么事?” “办个毛!谁敢提钱来让我办事,我捶不死他!”胡自强正义凛然道。 李建昆思忖着问: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人家找你办事,你以为是只走个人情关系,但人家觉得该搞点实在的东西表示感谢,一个送得稀里糊涂,一个收得稀里糊涂。” “这……倒有可能。” 李建昆耸耸肩:“所以你还是完了。” “不能吧!”胡自强睁大眼睛说,“不知者无罪呀。” “问题是你说不知道,除了你家人和我外,谁信?” “……” 胡自强怔怔后,晃晃脑子,一把抓住李建昆的手:“不对不对,我要真完了,昆子你不会这么说,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赶紧地,把哥捞出去,我只能指望你了。我就知道你会出现,来救哥,哥爱你。” Yua! 李建昆掰开他的爪子,问:“从你家里找出的香烟,不是只有十几条吗,谁送你的华子?” “这哪知道啊。” 胡自强的眼睛原本就大,瞪得像两个灯笼似的: “我家有个放好东西的柜子,人家拎来点好礼,我妈全收里面去了。 “我平时拿烟出来抽,也不会按照先送先抽的顺序吧。 “现在又流行送华子。 “鬼知道啥时候什么人送来的?” 他明白李建昆的想法。 找到送烟的人,个狗日的送个大坑来,必须得让他把话说清楚。 胡自强见李建昆愣住不动,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昆子——” “闭嘴,让我想想。” 李建昆打断他后,思索片刻,想到一个被忽视的问题: “这件事的起因呢,最近在搞什么整顿吗?” “没有。” 胡自强摇头,骂道:“没什么起因,一点征兆没有,突然有人冲到我办公室,我就这么被带来了,摆明地有人想搞我嘛,检举的。 “踏马的,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都有人告。 “真是见鬼了!” 李建昆挑了挑眉,有点不对劲。 别看强哥平时不太着调的样子,实际上他满腔报国热忱,目前看来并没有变质,那么以他的身份而言,家里只有这点烟酒茶,还真算得上洁身自好。 有人如果在故意搞他。 肯定要了解清楚他的作风问题。 最大的针对点,就是东湖丽苑的那套房子。 但事实上,搞事的人应该能想到,那套房子还扳不倒强哥。 因为房主不是他,也不是他们家任何一个人。 偏偏这个时候,恰好在强哥家里找出藏在烟盒里、封装好的,连强哥自己都不知道的五千块钱。 这像是一个阴谋。 念头至此,李建昆盯着胡自强问:“谁有可能会搞你,你应该知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 “在你觉得会搞你的人中,谁甘愿扔掉五千块钱,也要把你扳倒?” 胡自强疑惑:“你啥意思?” “你先回答我。” “花五千块,搞我……”胡自强沉吟,在脑子里琢磨起来。 五千元,搁这年头绝对不是小钱。 特区的薪资算是高的。 这笔钱以他的职位,况且要工作两年。 这还是赚工资,不是攒。 胡自强思来想去,和他有些小矛盾的同道中人,搞不起…… 只是小矛盾——他这人向来讨人喜欢,很少得罪人的……就算搞得起,也不至于吧。 再就是在一些小工程上,或许会存在,他们公司将工程交给这一方做,从而令其他方不满的情况。 都是些杂活,由近年来兴起的包工头承包。 但这种小事,犯得着他来安排吗? 哪个包工头这么大气性,直接弄他? 至于大工程。 他们发展公司搞的项目,全由区财政拨款,施工方主要是类似工兵连这样的工程单位。 不存在利益分配。 良久,胡自强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那就对了。” 胡自强:“???” 啥玩意就对了。 李建昆指指他脑瓜道:“现在给我想,距离最近的、拎华子到你家去的人都有谁。” 这样的一个阴谋。 不至于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而且,李建昆现在有种感觉,这个阴谋可能不是冲强哥去的。 而是,冲他来的。 (本章完) 第968章 禁锢 咚咚咚! 应该有个大眼珠子透过猫眼瞅了一眼。 接着房门应声而开。 “干嘛?!” 黄茵竹穿着一件银色丝绸面料的睡衣,束带在小蛮腰上松垮系着,双手环胸,使得两只白兔似乎要跳将出来。 吸溜! 首先申明一点,李建昆绝对是个正常男人,且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 漂亮的妞谁都爱,他也不例外。 只是忍着罢了。 这辈子想活得纯真点,不好放纵自己,也不好对不起两辈子所爱。 “穿衣服,带你去……干架。” 黄茵竹眨巴眨巴眼睛:“干架?” “去不?” “马上!” 也没关房门,黄茵竹转身回房。 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幸好房间里有隔断。 不过也正因如此,好比也不知道哪个哥们发明的丝袜,将女性的朦胧美体现到极致,愈发挠得人心头痒痒。 李建昆忍到手冒青筋。 终究没敢走进房间。 怕进去后,拔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还要化妆啊,要不我——” “本小姐天生丽质,抹个红嘴唇就是精妆。反正某些家伙也不解风情。” 像个怨妇似的。 李建昆抱着绝不还嘴的原则。 甚至不敢不过来请安,思忖之后,还不得不带上她。 强哥还在里面蹲着,得赶紧捞出来,如果去办这件事,他可没时间理黄姑娘,想想还是带着一起吧。 否则谁知道这小性子得发酵成什么样。 大概率十分钟的样子。 一袭黑影出现在李建昆眼前。 黑色牛仔裤,配黑色小背心,一头青丝在脑后扎成高马尾。 脚上是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 这装束,确实适合干架。 不过如此熨帖的衣服,将黄姑娘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无疑,更像是去送温暖的…… …… …… 一九八六年,特区已有不少民办公司。 国贸大厦去年年底投入使用,目前虽然还没到一张办公桌、两家公司对分的程度,但好一些的办公室,也所剩无几了。 叮咚! 电梯门开启,达到七楼。 循着门牌号一路走过去,通廊二面各种公司招牌让人眼花缭乱。 多半经营的业务是服装鞋帽袜贸易。 特区这类资源比较丰富,三来一补搞的主要是服装业。 少部分玩得比较高端,像什么打印机、复印机、电脑等。 还有不太正经的。 像是风水公司、模特公司…… 某些业务,随着大量港城老板和暴发户涌入特区,也随之发展起来,李建昆有所耳闻。 但无一例外。 廊道上步履匆匆,以及房间里的人,都是西装革履的打扮。 这是一群冲在时代潮头的人。 即使他们并非老板,只是一名打工人。 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出身如何,只要能在特区这个地方待下去。 后世那些穿着背心人字拖、开着百万玩具四处收租的房东,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好利来财务公司。 随着李建昆脚步停下,身后的大部队也纷纷站定。 因为要来这样一家公司,所以他今天不仅带着富贵兄弟,还有一群厂保卫科的青壮。 在强哥给出的几个、他能想起来的,距离最近的,给他拎过华子的人中。 李建昆分析之后,认为这家好利来财务公司的总经理,周二东,嫌疑最大。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换了个马甲,这类公司,这年头名声还没臭。 没打过交道的人,甚至未必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富贵兄弟一左一右,推开半磨砂的玻璃门。 门后是个办公厅的设计,只是没有办公设备,左侧墙边还开了三扇房门。 此时厅屋右侧,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旁,正围着几个愣头愣脑的男青年,在打扑克。 墙上挂着一块“财源滚滚”的横匾。 “哟,来客了。老板,里面——” 一个“请”字没说出来,瞅着后面涌进来的浩浩荡荡一群,几个男青年赶紧扔掉扑克,挑眉站起来。 这架势傻子都能看出来,不是来谈业务的。 李建昆左右扫扫后,问:“周二东呢?” “你谁啊你?” “找我们东哥什么事?” “带这么多人来,咋地,想干架啊?” 这时,约莫听到动静,一扇房门被拉开,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谁找我?” 李建昆微微侧头。 张贵会意,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副铁链锁。 咔! 唯一的入户门锁死。 好利来财务公司的几个男青年,脸色大变,立马散开,纷纷从沙发底下、桌台后面,摸出家伙。 倒也没啥,几根钢筋铁棍。 李建昆身后,厂保卫科的一群青壮见状,几乎同时从衣服里抽出一根黑色短棍。 然后又几乎同时按下开关。 滋滋—— 电流的声音清晰可闻。 好利来财务公司的几个男青年:“……” 瞬间一动不敢动。 周二东,约莫二十七八岁,方块脸,梳着大背头。 李建昆在打量他时,他的眼神同样定格在李建昆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既然认识我,你应该知道我过来的目的。” 李建昆自顾自走到沙发旁坐下,后背靠向沙发背,跷起二郎腿。 黄茵竹美眸明亮,差点没看呆。 姑娘心想,这个臭李建昆,在自己面前也没啥男子气概,在外面这么帅的吗? 她倒是不怕事,跟着走过去,在李建昆身旁坐下。 “李总说笑了,特区这一亩三分地上,稍微上点台面的人,谁不认识你?” 周二东赔着笑脸走过来: “你找我干嘛?总不可能借钱吧。” 李建昆倒也没想过,事情会很顺利地解决。 不提其他,某人行贿,你让他去主动自首,他能乖乖就范? 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弹出一根华子叼在嘴上,正拿着金属打火机准备点火。 唰! 打火机被一只小手薅走。 叮! 漂亮的甩盖。 呲! 火苗燃起,送到烟头。 李建昆怔怔看着黄姑娘,后者也不理会他,点完烟后,依在他身边,一种大佬的女人的既视感。 弄得李建昆颇为无语。 年轻人,港片还是少看。 “这么跟伱说吧。” 李建昆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这件事不解决,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周二东皱眉道:“你这是禁锢。” 李建昆伸出一根食指摆摆:“你,就不要跟我谈法律了,不然你报警嘛,这里应该有不少让警方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那条加工过的华子,正是周二东拿到胡家的。 周二东突然笑起来,在一张单人位沙发上坐下,然后一记葛优躺: “大不了我在这躺着,你还敢弄死我?” 李建昆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俯视他说:“躺着吧,我看你能躺多久。” 说罢,走向门口。 黄茵竹紧随其后。 张贵打开铁链锁。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去楼下逛商场。 哗啦! 玻璃门后面有窗帘,质量很不错,张贵拉起来后,从外面啥也看不见。 接着一群人各自找地方坐。 虎视眈眈盯着周二东等人。 滋滋—— 周二东:“……” 中午张富安排人去买来盒饭,当然,没有周二东等人的份。 晚上盒饭吃完还有宵夜,同样没有周二东等人的份。 …… …… 夜渐深。 李建昆脑子晕乎乎的。 客房里略显凌乱。 床上扔着在商场火拼半天的战果。 茶几上摆满空酒瓶。 上午从利来财务公司出来后,黄姑娘变得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晚上还要拉着他喝酒。 原本李建昆准备以最利落、且无后遗症的方式,搞定她。 谁承想,长时间没见,这妞的酒量蹭蹭上涨。 现在喝得李建昆都有些找不到北。 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失策了…… “真不能喝了,再喝就……” “就咋样?” 黄茵竹凑到他怀里,昂着小脑瓜,眨巴眨巴眼睛。 “你真不怕我吃了你?我可不带负责的。” “来呀来呀,不用你负责。” 李建昆:“……” 黄茵竹突然脚下发力,屁股一撅,将李建昆扑倒在沙发上,遂趴在他身上,一只小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一边说: “你知不知道,人总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你越是这样,你就越想得到你。” 李建昆刚想开口,被她用小手捂住。 “我知道,你的心在姓沈的那里。 “但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李建昆嘴唇翕合,真说不出来。 没有男人能说出来。 “我不强迫你,我不要你的心,只要你的人。 “也不用你负责,你给我的够多了。像我妈说的,咱家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得到你的人,不能全给姓沈的。 “得分!” 一抹红唇,缓缓凑近。 完蛋了,完蛋了……李建昆心头狂呼。 没法把持了! 叮铃铃—— “别管!” “这么晚的电话,肯定有重要事。” 不等李建昆从沙发上爬起来。 黄茵竹噔噔噔冲到床头柜旁,薅起电话:“哪个混蛋?!你要是没国际大事,我嫩死你!” 电话那头,张贵怂成一团,弱弱道: “老、老大在这吧?” “不在!” “哦,哦,那我打别处问。” “有什么事你说!” “周二东刚打电话求援了,看他一脸嘚瑟相,应该很快有人马冲过来。” “这个王八蛋,不会挑别的时——” 李建昆从黄茵竹手上拿下电话,询问几声后,嘴角泛起冷笑。 今天这个局,逼周二东就范是一个目的。 更重要的,是要验证一件事。 有些东西毕竟不能只凭猜测。 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很快见分晓。 李建昆对话筒说:“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 身旁两只浴霸瞪着李建昆。 “我不赶紧过去,说不定要闹出人命的。” “啊——” 这一声抓狂,估计整个华电宾馆都听见了。 (本章完) 第969章 吓死人的包裹 廊道里影影倬倬。 整层七楼,只有好利来财务公司里亮着灯。 屋里屋外全是人。 连大厦保安都被惊动。 “别紧张,我们只是谈点事。” 一个戴金链子的男青年,瞅瞅门口的几名保安,然后望向坐在木艺沙发上的李建昆,含笑道: “对吧,李老板。” 此人刚才一出现,李建昆便明白。 他的猜想完全正确。 这档子事不是针对强哥。 而是冲他来的。 对方固然想动他,但他可没那么好动,不提其他,单是两个国家级项目负责人的身份,便能让这帮小兔崽子投鼠忌器。 这个大金链子李建昆以前见过。 在羊城的红玫瑰舞厅。 自从交恶青蓝会后,李建昆便有预料,这帮小兔崽子迟早会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为了让我不那么舒坦,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嗨,彼此彼此。” 大金链子呵呵一笑后,手指周二东,话锋一转:“无论你找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周二东都是无辜的,懂吗? “我过来只是担心他饿着,没别的意思。 “你借他个胆子,看他敢不敢对你说点什么。” 斜对面,周二东头摆起花。 大金链子继续说道: “有些人既然摊上事,该下得下,该蹲得蹲,这个……你只能干瞪眼。 “当然你肯定不服气嘛。 “如果还想搞点别的事——” 大金链子顿了顿,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声音一冷:“尽管放马过来!” 李建昆掐灭烟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望向大金链子说: “屁放完了?” 大金链子狞笑:“你又待如何?” “早知道过来的是你,我都懒得出现,浪费表情。”李建昆呸一声,不少吐沫星子喷在大金链子脸上。 大金链子勃然大怒。 李建昆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伱又待如何?” 周围的空间骤然开始收缩。 房间里几乎全是李建昆的人,大金链子带来的人马,被堵在廊道里至少距离玻璃门五米远。 要知道,特区华电公司如今有五千多名职工。 保卫科约三百号退伍青壮。 另外,华强太古银行特区分行还有个安保部,最次的以前都是个班长,约五十号人。 这年头安防科技不发达,只能拿人数来填补。 在联防人员整日巡逻的特区。 谁想和李建昆玩浑的,都是白搭。 “诶!诶!说好的只是谈事,不准动手哈!” “敢在这里打架,你们可就搞出大事了!” “都冷静点!” 几名大厦保安连连喝止。 这幢五十三层的大厦,是如今我国的第一高楼。 李建昆抬起右手,食指向后微动。 唰唰! 脚步齐齐后撤。 收缩的空间回归原样。 周二东狠狠吞咽一口唾沫,寻思着脱身之后赶紧走人,特区是没法再待了。 “回去告诉徐庆有和嬴公子,让他们瞪大眼睛瞧好。 “一个礼拜之内,我会让胡自强大摇大摆走出来。” 大金链呵呵一声:“真当自己有几个钱,无所不能?” 他跺跺脚道: “在这块大地上,你,屁都不——” “你闭嘴吧。” 李建昆拍拍额头,十分头大的样子:“怎么一点狗腿子的思想觉悟也没有呢。 “我说话,你听着!” 大金链子双眼好似要喷火。 “告诉他俩,真有本事,冲我来,把我整服了,我还得仰望他们。 “煞费苦心地去陷害不相干的人,仅仅是为了让我不舒坦,连我的一根汗毛都动不了,既废物,又丢人!” 大金链子:“你他妈——” 啪! 正和他错身而过的李建昆,反手便是一巴掌。 双方人马顿时躁动起来。 几名大厦保安赶忙呼叫支援。 “老子连嬴公子都扇了,你算老几!!”李建昆喝道。 大金链子表情呆滞,双眼逐渐睁大。 原来那晚,发生过这种事? 那晚之后的许多不解,也瞬间找到答案。 你……怎么敢?! 张贵指向门外的廊道:“清开。”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噼里啪啦约十来秒后,耳畔便安静下来。 廊道被清出一条通道,李建昆大步流星离开。 …… …… 知—— 知—— 特区大院外面,马路对面的树荫底下。 一辆黑色大奔怠速打着空调,一动不动有段时间。 “老大,来了。” 驾驶座上的张贵说,手指向前挡风玻璃外面。 后排,闭目养神的李建昆,后背离开米色靠背,扒着前排座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名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叔叔,蹬着一辆后座上绑牢同色双边帆布袋的自行车,拐个弯,从大院门口骑进去。 “走。” 轰—— 大奔启动。 穿过马路,驶进大院。 门岗亭下面执勤的小伙倒也没说什么,这辆黑牌大奔,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只是表情十分古怪。 不多时。 朱志辉的办公室里。 李建昆自顾自倒了杯茶,在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来。 对面同色五屉桌后面,翻看资料的朱志辉,抬头看他一眼说: “你厉害,人也见过了,咋样,我们没冤枉他吧? “东西是在他家找到的,还藏在房间的一个柜子里面。 “证据确凿,单是目前,他收受五千元巨款,已是事实。” 他顿了顿,道: “你就算天天来我这也没用。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去他家里看看,提前做做他老父母的工作,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跟你讲,轻不了的。” 李建昆端起带把手的白瓷杯,笑笑道:“朱组长,茶不错啊。” 朱志辉脸色大变,急忙道:“这茶是我女婿过年的拜年礼!” 李建昆抿一口鲜绿色的茶汤,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接着他上面的话说: “朱组长啊,你们就是这样认定事实的?” “你、啥意思?” “因为在胡自强家发现一烟盒钱,就认定他作风有问题?” “不然呢?” “听说那条烟,你们检查的时候,还没拆封。” 朱志辉轻哼一声:“我就猜到你要说这个。 “想说胡自强不知情对吧? “可能吗?” 李建昆反问:“怎么就不可能?” “五千块和十包烟的重量,都有极大悬殊好嘛!” “人家提礼物上门,没走之前,主人家怎么好意思动礼物?然后在主人家喝顿酒,双方都喝得晕乎乎的,这点份量差距,谁能分得出?再说可能是个袋子,里面未必只有烟。” 李建昆缓缓说道: “胡家那边,老太太农村来的,农村老人都有个习惯,家里有点好东西,搁箱子里藏着,他们家这些琐碎事都是老太太在干,老太太不抽烟,手上更没个准。” “我不跟你争。” 朱志辉摆摆手:“你这是各种找假设。” 说罢,埋头翻看资料,不再理会李建昆。 “可是朱组长,你想过吗,有些事必须争,还得争出个结论。 “往小了说,这是一个人的前途问题;往大了说,倘若搞错,特区会失去一个优秀人才,胡自强这些年的功绩有目共睹。” 朱志辉微微皱眉,但仍没理他。 咚咚! 这时,未关的门口传来声音。 “朱组长,您的包裹。” 一名秘书模样的工作人员,将邮政包裹送到五屉桌上,并递给他一张纸条:“要签个字。” “谁寄的?” “不晓得,字糊了,幸亏送到您手上,不然退都不知道往哪退。” 朱志辉扫两眼包裹后。 唰唰唰! 签下自己的大名。 正当这名工作人员准备离开时。 “等等。” 李建昆起身拦下他:“麻烦一下同志,请把专办小组的人全喊来。” 工作人员愣了愣,下意识望向朱志辉。 朱志辉头疼道:“李经理,你又想干嘛?!” “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跟你讲朱组长,你现在不让他们过来,你要后悔一万年。” 朱志辉:“……” 他皱眉盯着李建昆看了会儿,遂对秘书说:“去喊。” 大约五分钟。 专办小组的人,除了两个在外忙活的人以外,其他的全员到齐。 朱志辉从靠背椅上起身,望向李建昆:“人来了,到底什么事?” 李建昆也不说话,踱步到五屉桌旁,然后从桌面的笔筒里,取出一把剪刀。 嚓嚓嚓! 三两下剪开刚送来的那只包裹。 紧接着,从里面取出一条未拆封的崭新华子。 朱志辉瞳孔剧烈收缩。 其他人也纷纷睁大眼睛。 啪! 啪! 华子抛起,落下。 李建昆掂量着说:“这份量不对呀,里面装的好像不是烟。” 呲—— 包装撕开。 哗哗哗! 数不清的大团结从烟盒内倒出来。 洒满半张桌面。 众人表情骇然。 “各位,这是朱组长刚刚亲笔签名接收的包裹。 “也就是说,这个包裹现在属于朱组长。当然,也包括里面的东西。” 办公室里哗然一片。 朱志辉脸涨得通红,手指李建昆:“你你你……这肯定是你干的!” “我要是说不是呢?” 朱志辉一张脸由红转白,额头上溢出豆大的汗珠。 “那朱组长你就完蛋了。” 李建昆没去吓他:“没错,这是我寄的。但我不是给朱组长送礼,把大家都喊过来,一是为了说明情况,二来,也是想让大家明白。 “这种栽赃陷害并不难。 “甚至可以说很容易,我能给你们每人寄一个这种包裹。 “或者,利用其他办法,让它出现在你们家,我能想到十三种办法。” 瞎! 众人看他像看怪物似的,脚步挪动,纷纷远离他。 唯有朱志辉暗吁口气,狂拍胸口。 李建昆望向他。 朱志辉猛一个激灵,忙道:“有道理!” 李建昆咧嘴一笑。 “可是……” 这笑容落在朱志辉眼中,却有些毛骨悚然,以至于到嘴的话,硬是说不溜:“这只能说明,有这种可能。 “想要彻底证明胡自强并不知情,是无辜的,是受害者。 “那、那得找出栽赃他的人。” 找到了,没用。 周二东不可能承认是他干的。 所幸李建昆的目的已达到,专案小组认为有这种可能、不直接定性就行。 想要捞出强哥,还得出大招。 (本章完) 第970章 大招 耳畔回荡着优雅的钢琴曲。 九点钟方向的水吧,提供中式饮茶,以及西式的雀巢咖啡、麒麟啤酒等新鲜玩意。 华电宾馆一楼一侧的这个休闲区域,蛮受欢迎。 研究院的许多研究员,工作之余都喜欢过来坐坐。 “那这事——” “好!” “我——” “都听你的!” 李建昆:“……” 胡桃木小圆桌对面,黄茵竹眨眨眼睛道:“上楼,继续。” 继你娘嘞…… 李建昆举起一根手指,斜指向窗外灿烂的艳阳,道:“大白天啊——” “咋了,本小姐就喜欢白日宣淫。” 女人涩涩起来,基本没男人什么事了……李建昆一阵头大,组织着语言道: “那啥、咱讲道理,这种事讲究一个气氛到了,不是说想什么时候搭弓射箭,就——” “你别以为我不懂!”黄茵竹扬起小粉拳。 “你懂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经验。” 黄茵竹气势一泄:“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李建昆暗道好机会,赶紧起身,麻溜向外走,摆摆手说:“我还有工作,先这样,等哪天气氛到了再说吧。” “你给我回来!” 那不可能,真男人绝不回头。 黄茵竹望着他的背影,气得直咬牙,小脚在大理石地面上跺得咚咚响。 恨不得将张贵拎过来咬死! …… …… 特区开发委的钟主任,李建昆是老相识了。 坦率讲,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人。 不过擅于钻营的人,也有优点——会来事。 一辆黑色大奔,一辆同色皇冠,一前一后驶入开发委大院。 远远便看见,主楼门前戳着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钟主任。 啪!啪! 两辆车停稳后。 车门相继打开。 钟主任走上前,先和李建昆握了握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老弟,感谢感谢。” 不待李建昆有所反应,他脑壳一摆,望向今天气场十米的黄茵竹。 不由怔了怔。 这么年轻? 还美艳不可方物。 黄茵竹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衬衫,配一条同色长裤,一头青丝盘起。 粉嫩耳垂、白皙颈脖上,戴着同款的铂金珠宝首饰。 红唇似火。 妆容冷艳。 此刻双手插兜,一边打量着对面门头上拉起的横幅—— 【热烈欢迎昆竹集团董事局主席黄茵竹女士莅临投资考察】! 余光扫过钟主任几人。 “黄女士,您好您好……” 钟主任做了几次想伸手的动作,却见对方并没有握手的兴趣。 脸上笑容更甚。 傲不怕。 有能耐的人才敢傲。 只要愿意投资就行。 招商引资,是他们的主要工作之一。 不多时,黄茵竹被热情邀请到一间妥善布置过的会客室。 罩着白丝网的软座沙发椅旁边,小茶几上摆着进口柑橘和巧克力糖果,招待小姑娘端着托盘走上前,送来咖啡。 尽管李建昆更喜欢喝茶,但这种待遇,他自己过来这边时,从没享受过。 昆竹集团,昆竹昆竹,他现在和黄姑娘排排坐,这帮人竟然也不联想一下…… 看来哥们真不像个大老板,李建昆自嘲想着。 接下来也没他什么事,大伙儿的注意力全在黄姑娘身上,他倒是乐得清闲。 “黄女士,听李经理说,贵公司有意在特区投资建厂,规模……不小?” 钟主任乐呵呵问。 黄茵竹点点头:“我要交通便利的地块,水运陆运都要考虑。” “这好说。还想请问一下,项目大概是什么规模,我们也好作安排。” 黄茵竹抬起白皙莹润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抻开:“计划投资八千万。” 嚯! 钟主任等人皆是精神一振。 果真是大项目! 李经理诚不欺我! 然而,黄茵竹的话还没说完:“美金。” 瞎! 钟主任上身前倾,探长脖子准备搭话,听闻这个单位,差点没闪了老腰。 那就不是大项目 而是超级大项目! “好好好,”钟主任表情狂喜,连声道,“一定给贵公司安排最合适的地块——” “稍等下。” 黄茵竹抬手打断他,扫扫开发委的人说:“不过这件事,我希望有个熟悉的人来和我谈。” “哦?”钟主任等人下意识看向李建昆。 这小子也不够资格呀。 黄茵竹继续说:“我在特区有个朋友,叫胡自强,我希望和他交涉。” “胡自强?” 钟主任眼皮一跳,有句话没敢说,胡自强好像出事了吧:“不是……黄女士,招商引资这一块的事,主要由我们开发委负责。” “这我知道,你都说主要了,据我了解,特区还比较关心招商引资的事,鼓励任何单位任何人积极参与。” 黄茵竹端起咖啡杯嗅嗅后,又放回去: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公司在东南亚许多地方都可以建厂,我之所以过来这边,伱们要感谢胡自强的多次邀请。” “这样啊……” 钟主任想想后,站起身来:“黄女士请喝点东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开发委的几人跟随他出门。 廊道里,钟主任望向左右:“胡自强呢?” “关着了。” “啥?!” 了解完情况后,钟主任狂拍大腿,骂骂咧咧:“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八千万美元的投资啊!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整个特区……不对,全国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制衣厂。 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或许能带动几万人的就业。 往后能带来的利益、创汇……都是无法估量的。 甚至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创汇! 很大一个功绩。 “把人弄出来,让他过来帮忙。” “这……好像事挺严重,还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 “你们没听黄女士讲嘛,他们公司去哪投资都行,人家现在认准了胡自强!咋地,这么大个外资项目,不要了?” 钟主任皱眉道:“算啦,我亲自去,谁要是反对,我就问问八千万美金外汇扔过来,要是不要!” 近年来,由于大力发展新型产业。 各大工厂使出浑身解数搞外汇指标,然后进口设备。 外汇家底都快被掏光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建昆此举也不完全是为强哥。 昆竹集团有这个需求。 正如黄姑娘所言,港城地价和工价年年上涨,已不适合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 产业转移势在必行。 只是按照黄姑娘原本的意思,是打算先小投试试水。 而她的顾忌到了李建昆这个开挂的家伙这边,就根本不算个事了。 要知道,眼下国内大街上,主要还是黑白蓝的色调。 好比王十抓住的办公设备更新潮一样,全国人民的服饰,也面临着一场革新。 即使抛开国外市场不谈,内地的需求都够够的。 李建昆也想乘着这股东风,让昆竹集团的业务拓展到内地,首先生产力得搞起来。 …… …… 朱志辉戳在一张红漆五屉桌前。 桌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所以说,胡自强并没有收受房产,塞在烟盒里的那五千块钱,也有可能是人家栽赃陷害他。” “是这样的。”朱志辉点点头。 “行吧,放人。” “嗯?”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调查。” “啊?” “特事特办,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他牵扯到一个很大的招商引资项目,我们等不起。这样吧,给他降一级处分,敲记警钟。” “……是。” …… …… 胡家。 傍晚时分,格外热闹。 厨房里热气腾腾,胡家老两口又是包饺子,又是炒菜。 胡家大哥揣上钱票,特地去供销社,买回两瓶董酒。 这酒搁这年头,与茅台齐名,还有一款叫全兴大曲。 五粮液都差点火候。 不多时,饭菜上桌,满满当当。 胡家人挨个给李建昆敬酒。 胡自强也提了一杯,没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哥们明显有些郁闷。 可以理解,自认没犯错误,莫名其妙降一级。 有些话饭桌上不好说,吃饱喝足后,李建昆将他拉进房间,关上房门。 “刚才叔叔阿姨,还有你哥敬我酒,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李建昆摸出香烟,自己叼上一根,抛过去一根。 胡自强一瞅烟盒,本已捧起的手,触电般缩回去。 烟掉在地上。 李建昆:“……” 胡自强:“为啥?你脸皮没那么薄。” “事情我查清楚了,人家要搞的其实是我,但我显然不好搞,所以——” 唰! 胡自强瞬移一般冲过来,掐住李建昆的脖子: “搞半天,我是被你坑了?” “啊……对吧。” “那我敬酒你就好意思的,你刚才可没说!” “草,这么咬文嚼字吗?” 胡自强掐住他脖子摇晃几下后,放开,一脸晦气问:“到底咋回事?” 李建昆也没隐瞒,同时希望他以后多留个心眼,遂将交恶青蓝会的事娓娓道来。 胡自强听罢,勃然大怒: “徐庆有这个王八羔子! “都弄到老子头上了! “还敢恶人先告状,我屁股都比他们脸干净!” 现在定居在南方,又是场面上的人物,关于这些二代的“事迹”,强哥也算有所耳闻。 “不行!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我踏马过来特区这些年,也就混上去一级,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话有些夸张,他只是降一级,职位没变。 或许现在有人对他的作风问题,产生怀疑,但他这些年的功绩和能力,倒是没人质疑。 李建昆皱眉道:“你别乱来,你搞不过他们的——” “那也要搞!” 强哥一阵火大:“当老子吃素的,我从现在开始,一口水都不喝人家的,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不是赌气的事。” 李建昆摇摇头道:“你如果不在这条道上,我不拦着你,但问题是你在,还得为以后考虑。 “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他们现在肯定比你还气,想通过搞你,让我难受,结果白费劲一场,你的位置既然没变,那一级很快会提回来的,别急……” 李建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容易才将强哥拉扯着坐下。 但他没留意到。 强哥听着他的话时,眼睛里根本没有焦距。 (本章完) 第971章 一发不可收拾 一成不变的那不叫人,那叫物件。 不同于当年在燕园时。 如今的李建昆富可敌国。 胡自强也不是那个贫困出身、靠咋咋呼呼博人眼球的少年。 他的级别虽然不算高,但他在特区的知名度,一点不小。 现如今特区的大型商场、高档宾馆、高端写字楼,不少都出自他的手笔,并取得不错的效益。 他也爱面子了。 同时,更受不了一心想办实事的他,被人如此栽赃陷害。 差点蹲进去。 愤怒! 尤其是,只要一想想,罪魁祸首是那些生来什么都有了、却不知感恩,净添乱子的家伙。 怒不可遏! 有股超出这件事之外的更猛烈的怒火。 这个满腔热血的小伙子,准备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和他们刚一把! 最惨不过下海。 大不了跟着昆子混,曲线报国。 最坏的结果他已想好。 他无所畏惧。 …… …… 羊城。 是夜。 一群大檐帽突袭红玫瑰舞厅。 作为举报人的胡自强,一点没有藏匿的思想觉悟,大摇大摆冲在最前面,甭管谁过来挡路,裹挟着身后的气势,直接撞开: “快快,往里往里,猫腻都藏在里面!” 迅疾如电。 在台球厅的阁楼上,收获满满。 逮住不少赌客。 查获大量赌资。 “嘿嘿嘿……” 胡自强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哼着小曲,噔噔噔地从木质楼梯上走下来。 下方台球厅内,一群青年男女盯着他怒火中烧。 “咋地,想打我啊,来来,往这儿。” 胡自强环顾四周,指指自己的头顶。 没人敢动。 遂往地上啐一口道:“你们有个啥能耐?仗着老子耀武扬威,一群废物!” 有些人握着台球杆的手咯吱作响,但终究没有出手。 不提现场到处都是大檐帽。 这人是谁他们还没搞清楚,白衬衫的胸口兜上别着徽章。 这类二代或许嚣张,或许不够聪明,但审时度势、察言观色,是他们打小便开始掌握的本领。 啪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某个卡拉OK包厢里传出来。 门没关,一行人从里面缓缓走出。 “胡处好威风啊。 “哦不对,副的。” 领头的人穿着港版服装,西装笔挺,蓝色条纹的衬衫胸口兜内,塞着一条斑马纹口袋巾。 胡自强咧嘴:“用我家昆子的话说:孙砸,好久不见啊。” 徐庆有脸上的笑容不减:“这是你该有的用词?” 胡自强摊摊手:“我今晚只是个热心群众。” 徐庆有哦了一声,向身后的房门做了个邀请手势:“那不知道这位热心群众,敢不敢进屋坐坐?” 胡自强撇撇嘴: “昆子都不爱抽你了。 “你个垃圾,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老子还不是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废物一个!白瞎了你父亲的英明。” 说罢,大步流星向房门走去。 徐庆有拦下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准提我父亲!” “知道丢脸? “那就对了。” 胡自强好像赶着吃大席似的,撞开他走进房间,悠哉地往黑色真皮沙发一坐,静待下文。 老实讲,他希望这帮龟孙打他一顿。 然后他往病床上一躺,不省人事。 嘿嘿,这个节骨眼上,美丽的茵竹姑娘那边,合同还没签。 真有人会来收拾他们。 门外,提及父亲,徐庆有所有的城府土崩瓦解,一张脸变成猪肝色,双拳紧攥,手臂上青筋暴露。 他万万没想到,几年未见,连胡自强这家伙都变得这么嚣张。 颇有……李建昆的几分意思。 该死的李建昆! 前两天阿彪带话回来,说李建昆讲:一个礼拜内会让胡自强大摇大摆走出来。 他们一群人哄堂大笑好几分钟。 结果这还不到一个礼拜…… 八千万美金! 真踏马敢砸啊! 唯一能给徐庆有带来慰藉的是,这证明他的计划是对的。 李建昆的最大弱点就是——重感情。 …… …… 宿舍的红漆木茶几上。 摆着两瓶苏格兰威士忌,外加一箱蓝带啤酒。 黄茵竹的保镖刚拎来的。 然后被她打发走,回宾馆休息了。 咔! 穿着火辣小短裤的黄茵竹,反锁上房门,笑嘻嘻望着李建昆,遂踱步到床边,坐上去蹦了几下,露出还算满意的笑容。 李建昆:“……” “不是说要气氛到吗?” 黄茵竹抬起小手指向茶几:“和那天一样的酒。 “要是还不够,我包包里有道具。” 神他妈道具! 李建昆怂得一批,下意识望向房门。 “你要是敢跑,就说明你前两天的话是骗我的,别怪我、发飙!” 黄茵竹含羞答答地说。 “我先问一下,你现在啥酒量啊?” “人送外号,千杯不醉。” 李建昆:“……” “要不、直接来?或者,一边喝一边来?” “喝酒喝酒,先喝酒。” 李建昆悲愤地将桌面上的酒全起开,这得喝一阵儿,希望在此过程中能想到对策。 如果还不能。 那么……只能把自己喝醉,喝吐,喝得烂醉如泥! 不信她还有性趣。 长夜漫漫,黄茵竹倒是并不着急。 两人坐在沙发上,也没个下酒菜,干喝,一杯接一杯。 李建昆苦思冥想,苦不堪言,苦汁倒流……眼神不时瞥向腰间的BB机,不时望向窗边五屉桌上的红色座机。 ‘来个响儿吧!’ 黄茵竹再次斟好两杯酒,递过来一杯:“来,干!” 李建昆接过酒杯,欲哭无泪。 咕噜!咕噜…… 叮铃铃! 嚯! 李建昆精神为之一振,立马放下酒杯,准备起身去接电话。 却发现身上有个秤砣。 黄茵竹抱着他一只胳膊道:“没事。” “有事!” 李建昆抚抚她的小脑瓜,安慰道:“乖,这大晚上的打电话过来,肯定有紧急事。” 黄茵竹从屁股下抽起拿来当坐垫的枕头,狂朝自己的脑门上砸。 李建昆嘿嘿一笑,起身走向窗边。 叮铃—— 铃声戛然而止。 李建昆:“!!!” 黄茵竹扔掉枕头,叉起小蛮腰:“哈哈哈哈!” 遂勾勾手指: “来吧,宝贝,回来。” 这年头的座机还没有来电显示,伱不能找借口说,我拨回去,没法拨的…… 李建昆瘫回到沙发上。 “干!” 继续造。 黄茵竹靠在他肩膀,很明显地身上越来越烫。 她倒是融入气氛了。 李建昆全身拔凉拔凉…… 叮铃铃! 坐过过山车的人,大抵上能理解李建昆的心路历程。 这次他跑得飞快,在黄姑娘抱住他之前,生怕铃声又歇菜。 “喂?” 是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哦,大哥啊,第一次往我宿舍打电话吧,没错没错,是这个号码……” 电话那头,胡家大哥云里雾里:“是、我知道是这个号码,你的所有号码都记在本子上,搞不错的。” 李建昆心想,难道刚才那通电话不是他打的? 却也没在意。 接到电话就好。 他收敛笑容,语气沉重道:“大哥,是不是出大事了?” “嗯!” 李建昆:“……” “建昆,强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这两天有点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好像在策划什么。” 李建昆抬起手腕扫一眼:“大哥,这还早呢,他事情多,说不定应酬去了,你们别太担心,要不然你——” “我呼了,呼他传呼机好几次,没反应。 “后面我又打他公司电话、找他公司的人,有个人说,他去羊城了。 “建昆,你说他去干嘛呀?” 李建昆皱起眉头:“去羊城了?” “对,都没和家里打招呼。” 坏事了! “哦,没事没事大哥,我知道他去做什么,去找个……老同学,他们多年未见,一时兴奋,可能忘记和家里说了。 “我今晚正好要去趟羊城,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这样啊,好好好,建昆,那麻烦你了。” “嗨,没事。” 电话挂断。 李建昆眉头紧锁,转过身,望向沙发上道:“这酒不能喝了。” “装?” “我装个什么呀,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强哥这王八蛋,一个人冲人家老巢去了!” 黄茵竹盯着他眼睛看几秒后,差点没将手上的玻璃杯捏炸,气鼓鼓道:“走!” 不多时,一辆黑色大奔在楼下启动,遁入夜色中,直奔羊城。 百来公里,说远不远。 …… …… “怎么,坐不住了? “刚才不是很威风吗,怂了?” 红玫瑰舞厅里,大檐帽们拷着赌客,拎着赌资,准备收工。 8号卡拉OK包厢里,徐庆有瞅着胡自强一脸讥讽。 刚准备起身的胡自强,又躺回沙发上,跷起二郎腿。 脸上写着“你能奈我何”? 徐庆有并不理会,慢悠悠嗦着健力宝。 “一身脂粉气,你还是个爷们吗,连酒都不会喝。”强哥嘲讽。 徐庆有仍不理他。 大约十分钟后,有人过来汇报,说大檐帽全走了,并勒令舞厅关门整顿。 徐庆有放下健力宝,瞥一眼胡自强后,笑笑道:“那正好啊。 “关门,打狗。” 胡自强蹭地站起来: “你敢动我? “整个白云所的人都知道,我今晚在这里,我要有个好歹,你们脱不了干系!” “NO,NO,NO。” 徐庆有伸出一根食指摆摆道:“你在红玫瑰出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徐庆有跺跺地面: “首先,这家舞厅的经营者,名叫张家德,羊城道上的一个老油子。 “记住了吗? “不过你也甭惦记他,他现在在所里,自首。 “另外,你今晚害这么多人被抓,损失那么多钱,有人要报复你,在路上敲闷棍,或者…… “乱刀砍死。 “是不是动机明确,逻辑严谨?” 徐庆有笑容灿烂: “跟我们,半点关系没有。 “跟我,就更没关系了。你看我,我都不打算在这待。 “主要吧,我这人怕血。” 说罢,徐庆有拿着健力宝起身,摆摆手向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门外走来几名彪熊大汉,人手一把明晃晃的刀片子。 胡自强全身瞬间湿透,身体止不住抖动…… (本章完) 第972章 这仅仅是开始 噔噔噔! 两拨人马,几乎前后脚抵达红玫瑰舞厅门口。 人数更少、戴着大檐帽的这方,领头人喝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警察同志,我们接到朋友的电话,说特区有个干部在里面,可能要出事,让我们过来救人。” 救人,那就没毛病了。 大檐帽们接到的报警也是这样。 红玫瑰舞厅里外两扇……一扇镂空铁闸门,一扇实木大门,全都紧闭,大檐帽们喊半天门没有反应。 “警察同志,你们在这撞门吧,我们去堵后门,里面的人真要干了坏事,不能让他们跑了。” “也好。不过你们可别乱来,如果和对方撞上,以制服为主。” “晓得晓得。” 噔噔噔! “热心群众”这一方,迅速向舞厅后门转移。 钻进舞厅旁边的小巷后,大部队继续前行,一支小分队留下来,猫在巷口的黑暗中,监视着大门前的一举一动。 如果有什么猫腻。 他们会冲出去搅局,也是目击证人。 没有自然更好。 小分队身后传来渐行渐远的声音: “快快,给他们包饺子! “林老板特地从东北打电话来。 “待会儿那位也要来! “是个大事,都打起精神!” 一名马仔凑上前问:“大佬,那位,是不是传言中林老板的老板?” 啪! 马仔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闭嘴!” 另一侧,一名马仔提醒道:“大佬,这个红玫瑰舞厅背后的势力可不简单。” “哈哈,怕个球。 “林老板办事爽利。 “我踏马还就想捅出篓子,那样老子就能去港城潇洒了,你们是不知道那位…… “算啦,不提了,反正有人想溜,全部撂倒,敢耍横,给老子往死里干,老子不会亏待你们。 “是!” 这位老大,并没有这个智商。 只是从听林新甲的安排。 林新甲的命令来自哪里,自不用提。 大檐帽虽然更有威慑力,但鉴于红玫瑰舞厅背后的势力是青蓝会,李建昆不得不防范一手。 围住红玫瑰舞厅。 便能让里面的人变成瓮中之鳖。 一来,如果破事还没发生,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如果破事已经发生,他们也别想不痛不痒地溜走。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在里面。 这就是为什么李建昆明明火急火燎赶过来,还要提前通过电话布置一番的原因。 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强哥将青蓝会想得太……正经了。 在这个充满野性的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诚然,二代们肯定会爱惜羽毛,但有时候干腌臜事,并不需要脏自己的手。 李建昆上次过来,如果不是用“那你回去问问你父亲知不知道我”,震慑住嬴公子,他也不可能轻易走出来。 …… 咔啦! 红玫瑰舞厅的大门应声而开。 后门也被撞开。 两拨人马前后涌入。 在台球厅内发现一群人。 “警察同志,这帮家伙想拿刀砍我!” “警察同志,别听他瞎说,他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大檐帽问刀在哪里,胡自强也答不上来,这么大的地方,鬼知道这帮家伙藏哪个旮旯去了。 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檐帽准备将双方都带回去调查。 这时,戳在人群后方,始终没说话的徐庆有,走上前来。 胡自强隔空指过去:“他就是主谋!” “又瞎说。” 徐庆有望向大檐帽们,笑笑道:“这人之前一进来,就好像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不待胡自强呛声,徐庆有扭头问: “怎么,你想去所里?” 胡自强下意识望向过来救他的另一方人马。 这帮人马比青蓝会在场的人还多。 遂撇撇嘴,没再说话。 “警察同志,伱们看,是个误会。” 徐庆有走上前一顿嘀咕,也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大檐帽们收工走人: “你们可别闹事! “我们会派人盯着这里!” “放心放心,一点误会,解开就好了。”徐庆有笑呵呵相送。 大檐帽们离开后。 现场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心境犹如坐过山车的胡自强,盯着徐庆有,笑嘿嘿道:“知道我为什么还不走吗?” 徐庆有扫向他旁边的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耸耸肩道:“有底气了呗。 “我等着昆子过来扇你。” 胡自强哈哈大笑道:“我这次来,都没和昆子讲,我家昆子……真牛批。 “你看,他临时动动手指,你就歇菜了。 “你个垃圾。” 徐庆有插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攥紧,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我等他。” …… 当看见毫发无损的强哥后,李建昆不禁暗吁口气。 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胡家人交代。 毕竟为了让他们放心,话都说出去了。 徐庆有盯着黄茵竹上下打量着,啧啧道:“首都那边一个国色天香,这边又一个,艳福不浅呀。” 黄茵竹柳眉微蹙:“你闭嘴,别拿我和她比较。” “哟!还是颗小辣椒,不错不错,够劲。” “李建昆,你能削他吗?” 从强哥那了解完情况后,李建昆已怒火中烧,今晚纯属侥幸,如果胡家大哥没打那通电话,如果他没有及时安排人冲过来。 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当李建昆踱步向徐庆有走去时。 身为公职人员的素养,又驱使胡自强拦腰抱住他:“算啦算啦昆子,外面有警察同志。” “放开,我不动。” “不放。” 李建昆:“……” 徐庆有看不出喜怒道:“李建昆,我不是当年的徐庆有了,我不会再让你动我一下。” “是吗,你算个屁!” 李建昆猛地一发力,胡自强使出吃奶的劲,仍被他往前拖出一米。 不过倒也拉慢了李建昆的动作。 棕色休闲皮鞋快要踹到徐庆有时,被他侧身躲过去。 黄茵竹:“呵呵。” 女人的嘲讽,对于男人而言,与她的漂亮程度呈正比。 再加上身后有这么多人看着。 徐庆有能在青蓝会拥有不俗的地位,不仅仅是和嬴公子拜了把子,他的手腕和计谋,也让他收获不小的威望。 来之不易。 损失可惜。 徐庆有抬起手,隔空指着李建昆,道:“在这块地界上,还轮不到你撒野,你想干架,我奉陪,跟我比人多?” “你可真出息,我准备去找你爸谈谈。” 瞎! 正侧身吩咐去摇人的徐庆有,如同石化般瞬间定住。 半晌后,才机械式地扭回上身。 他微垂着脑袋,盯着李建昆,像只被人踩住尾巴的饿狼: “你见不到我爸。” 见他这副模样,李建昆好像灌了瓶冰可乐,怒火消散不少,遂拍拍腰间紧紧箍着的爪子。 总算松开。 李建昆笑呵呵望向徐庆有: “因为有你妈是吧。” “哼。” 李建昆左右瞅瞅:“那小子躲了?你爸可没他爸那么难见,放心,我自有办法,等着,小半月内——” “你没时间!”徐庆有陡然爆喝。 李建昆关爱智障般瞥向他:“我有没有时间,你说的算?” “当然。” 徐庆有忽地笑起来,瞅瞅李建昆,又看看胡自强,问: “怎么陕北那边还没联系你们吗? “高进喜被免职有段日子了,听说都气吐血了……” 李建昆和胡自强同时睁大眼睛。 唰! 几乎同一时间。 两人猛冲向徐庆有,像是引信到位的烟花。 徐庆有早有准备,迅速后撤。 双方人马撞在一起。 李建昆怒发冲冠:“干!把那小子给我拎出来!” 张贵狞笑,一记扫堂腿,瞬间掀翻几人。 张富护卫着黄茵竹,向安全地带撤离。 某妞却亢奋不已:“你放开我张富,我要帮李建昆干架!” 张富:“……” 没见过血的人,真是不知道刀子割在肉上有多痛啊。 再说,这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倘若留下一道疤,老大怪不怪罪,张富不知道,他自己都觉得无法忍受。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都住手!” 几名大檐帽快速冲进来,推攘着人,将两方人马分开。 已经溜到己方人马最后面,打算战略性转移的徐庆有,停下脚步,他的身高也不矮,隔着人头和李建昆遥遥相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李建昆目眦欲裂。 然而,一名大檐帽已看出他是其中一方的领头人,戳在他身前挡着。 “老高这么老实的人你都弄。 “我告诉你徐庆有,老高如果有个好歹。” 李建昆无声做着口型:我弄死你! 徐庆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摆摆手道别:“等你呀。” 这三个字不是说说。 他的计划正是如此。 他想,愤怒吧。 当弱点和本身的性格冲动,叠加在一起,他很期待李建昆能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那么,便正中他下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徐庆有又不得不承认,李建昆这个人很难对付。 几乎没有机会。 所以纵然是玩火,他亦在所不惜。 牢狱之苦,受过的……屈辱,让他直到现在,夜里还常常被噩梦惊喜。 唯一能治愈的良药,便是,除掉李建昆。 …… …… 一宿未眠。 回到特区后,已是凌晨时分。 华电产业园的行政楼内,亮着唯一一盏灯。 黄茵竹侧卧在沙发上,沉沉睡去,身上盖着一件李建昆的黑色衬衫。 富贵兄弟坐在左右两边的单人位沙发上,像是守护公主的两位将军。 呼——呼—— 窗机空凋送着清凉。 天花板上的排气扇,抽走房间内的浊气。 即便如此,空气中仍然烟雾缭绕。 红木办公桌上,硕大的水晶烟火缸内,烟头快要漫出来。 咚咚。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张富起身去打开房门。 冉姿端着一只不锈钢餐盘,上面有些豆浆、油条、包子和咖啡等早餐。 她眼神瞥一眼主沙发上,很快挪开,然后逐一看向李建昆等人:“吃点东西吧。” 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凌晨时分,有位女保安,被她上司吩咐过去找她,随后她拎来一壶开水和一些自己的零嘴—— 那个时间,食堂和超市早关门了。 原本想打听下原委,老板却没有谈论的意思,让她回去休息。 李建昆抬头问:“几点了?” 事实上他手上有表。 冉姿扫一眼手腕的百达翡丽,回道:“离六点还有几分钟。” 落地窗外,已能看到火红的霞光,不过太阳还没露面。 李建昆侧头:“再打。” 胡自强一边说着“肯定还是没人”,不过照办,再次拨通陕北的一个号码。 他们能联系老高的方式并不多。 平时甚至主要还是以书信为主。 嗯? 握着话筒的胡自强忽然精神一振。 李建昆亦是眼前一亮。 “喂,您好,我想找下高进喜,或者他的家人也行…… “我知道他们不在县委,同志,帮帮忙,想什么办法捎个口信行吗,我留个号码,让高进喜和他的家人,务必来个电话…… “哎呀,感谢感谢,同志。 “对对对,越快越好。 “万分感激……” 电话挂断。 胡自强长出口气:“可算联系上了。” 李建昆吐出一口浓浓白雾:“他们未必没联系我们,昨晚还有通电话打到我宿舍,响几声又挂了。 “如果是那边打来的,应该是嫂子。 “但老高这个人你也知道,报喜不报忧。” 胡自强叹息一声:“这个老大哥呀。” 李建昆忧虑道:“他身体一向不好……咱们别干等着了。” 李建昆望向沙发那边: “张贵,去订票。” 张贵站起身来,点点头后,问:“几张?” “五张。” 听闻这话,冉姿又扫一眼主沙发,神情落寞。 这时,李建昆说:“英雄早想去看看,跟我提过很多次。” 在冉姿的劝说下,他们多少吃了些早餐。 胡自强恶狠狠地咬着油条: “昆子,老高和我不同,之前级别虽然一样,但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他头上只有一个人,听说年纪大了,还不怎么管事。 “再说,我宁愿信自己会受贿,都不可能相信老高会。 “他那种人,在这方面真没得编排,人民的眼睛绝对看得清。 “你说那帮狗日的是怎么陷害老高的?” 李建昆放下咖啡杯,确实需要提提神,脑子里晕沉沉的,嘴唇翕合道:“或许、不用陷害。” “啊?!” “如果真是这样,我有责任,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人拿它搞事,但凡事就怕上纲上线,问题可大可小。” 李建昆带着股无奈说。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许多事,不能以后世的观念来看待。 胡自强疑惑:“到底啥事呀?” “冰箱。” 陕北那边至今,仍和他在港城的那家冰箱厂,有着业务往来。 虽说老高已没再参与。 但这层关系是他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这里面有太多可以攻讦的东西。 具体的,因为还没到那边了解情况,李建昆也不好瞎想。 徐庆有是知道这条渠道的,甚至找去过港城那家冰箱厂,那么知道这条……灰色产业链,和老高之间的瓜葛,也就不足为奇。 他这么一说,胡自强便明白了。 上次去陕北,胡自强也在。他一拍大腿道: “哎呀,确实啊,这件事如果上纲上线地讲,算是钻相关法规的漏洞。 “还有更棘手的: “陕北那边靠老高的关系,才能长久做这个买卖,也不知道多少单位受益,不可避免地会给……老高肯定不会收,给老高所在的县城,一些好处。 “老高那个人,一心想带领家乡脱贫,有些东西他是被办法拒绝的。 “这要是上纲上线地讲,又成了利益交换。” 他说的这些,李建昆都想到过。 问题确实有些棘手。 但比起这些,李建昆更关心的还是老高的身体。 “你去准备一下吧,合同早拟好了,上午找个时间,和茵竹搁哪签订一下,顺便请好假。” 胡自强说了声“行”后,起身离开。 李建昆望向冉姿:“半导体设备发展的计划不能停,单是科院自动化研究所,和铁西区那边的资源还不够,马上着手组建一个团队。 “做好调研后,派出去,争取到更多合作。 “科研单位那边采取支付研究经费的形式。 “工厂那边以联营的形式进行。 “有问题联系林总和陈春仙,他二人一个是港商、华电集团总裁,一个与科学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应该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行再汇报给我,过去那边我会告诉你联系方式,只是不知道会待多久。” 冉姿郑重点头,然后小声说:“你该休息一下,在休息室也行,我在这等电话,接到后去喊你。” 李建昆摇摇头,抬起手腕扫一眼后,说:“我还要打几通电话。” 徐庆有打的什么算盘,李建昆不知。 既然动了强哥和老高,他就不得不提防首都那边。 他的第一通电话打给的是山河。 王山河了解完情况后,只说一句话:“家里你放心,不管是干妈他们,还是红衣,他们的人身安全如果受到威胁,我提头来见你。” 李建昆心神大定。 他没打电话回家,怕老母亲反过来担心他。 八点一刻时,李建昆一通电话打到京城青年日报社。 找到沈红衣。 沈红衣听完强哥和老高的遭遇后,关切询问了些事,然后在电话那头笑笑道:“我哪能和他们比呀,又不是什么官。 “我如果被撤职了,不正好去《创业家》杂志那边?” 是这个理儿,李建昆郑重的语气不变:“总之,要小心些。” 沈红衣嗯一声后,岔开话题:“一晚上没睡啊,你也要注意身体……” 一股温柔包裹着李建昆,好似三天三夜没睡觉的人,躺上一张席梦思大床。 不过,他却没敢和沈姑娘多聊。 怕陕北来电话,占线。 断掉电话后,李建昆抬头望向张富:“去接我姐过来。” 张富走后,李建昆又对冉姿说:“让保卫科的岑刚来一下。” 叮铃铃!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 电话铃声响起。 惊醒沙发上的睡美人。 李建昆迅速薅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而疲惫的女声: “小强?” “嫂子,是我,建昆,强哥单位有点事回去了。” “建昆啊,好久不见,你们都好吗?” 简单寒暄后,孟巧兰唉声叹气说:“老高他、他,一直不让我联系你们……” “昨晚有通电话,打到我宿舍,是你打的吗嫂子?” “嗯,在巷口的小卖部打的,被老高发现了。” 李建昆一阵恼火:“他真是的,防什么,防贼吗?!” 骂完后,李建昆又柔声问:“老高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这句话像是一下捅到泪腺,电话那头明显泪奔了: “不好,一点也不好……” 李建昆心头猛地一紧。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攫住。 PS:冇了。 (本章完) 第973章 快要燃尽的灯 哗啦!哗啦! 两辆吉普212一前一后行驶在旷野上。 车轮卷起漫天黄沙。 后车的雨刮器不时摆动,否则根本看不清前路。 吴英雄双腿发麻,屁股像是颠成了几瓣,他望着窗外苍凉的大漠,喃喃道:“真是个苦寒之地啊。” “你小子不是在上海,就是在首都,要不然美利坚,这回涨见识了吧。” 胡自强拍拍他肩膀道: “要不说你命好哩,想当年我和昆子头回过来的时候,在这边一点关系没有,哪有吉普车坐,又是个大冬天,缩在拖拉机后斗,差点没挺过来。” 这段路出租车根本不敢跑。 尘土漫,路还坑坑洼洼。 一趟下来车费估计还不够修车的。 这两辆车是省物资局的人,帮忙安排的——吉普212空间太小,他们五个人,加上司机,一辆车实在挤不下。 李建昆也向物资局的人,打听过老高被免职的事。 目前可以确定,导火索正是冰箱贸易。 但由于分属不同系统,又相隔甚远,个中细节他们不是很清楚。 进入绥县地界后,胡自强望向李建昆问: “老高在县里置了房产?” 李建昆摇摇头:“租的,家里老人年纪大了,时常有个病痛,老高那个大忙人放心不下,回去一趟又特别麻烦,偶尔接过来住一阵儿。” 按照孟巧兰告知的地址。 进入县城后,寻人一打听,倒也没太费劲找到地方。 距离县委大院不远。 是一条街巷。 二面的石窑建筑,令吴英雄大为惊奇。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不少街坊邻里出门打量,掐着日子算过的孟巧兰,见两辆车在身前停下,隔着车窗露出笑脸,招手道: “建昆,小强。” 车门打开,吴英雄跳下来道:“嫂子,还有我哩。” 孟巧兰定眼一望:“你是、小英雄?” 家里有张他们几兄弟的合影。 不过除了她家老高,其他人如今变化都挺大的,尤其是这个小英雄,听老高说,当年还不满十八岁。 吴英雄连连点头,从车上拎下来一些从魔都捎来的礼物。 主要是给一对侄子和侄女的。 只是今天不是周末,这个时间妞妞和蛋蛋在学校里。 李建昆的眼神越过他们,向石窑里面望去,没有开灯的窑洞里,光线暗沉,有个黑影晃动着,向门口缓缓移动。 “巧兰,你……” 中气不足的声音,充满责备。 “老高你好意思的,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由于背光的关系,李建昆还没有看清人。 “哎,我没事呀,大家都挺忙的,这么老远……” 伴随着声音,蹒跚的脚步跨过门槛。 当看见高进喜的模样后,李建昆险些泪奔。 胡自强睁大眼睛:“老高,你……” 刚因为见到嫂子,脸上带点笑意的吴英雄,表情骤然僵住,脑子里仿佛晴天一霹雳。 这是老高?! 眼前是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头。 黝黑的脸颊上满是沟壑。 头发……花白。 这根本是个老头! 可老高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岁啊! 吴英雄的眼泪直接决堤,怒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高进喜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上下打量着他,欣慰地笑了笑:“嗯,一表人才。” 李建昆将孟巧兰拽到一旁,沉声问:“怎么不去医院?” 老高这个身体,绝对不对劲,很不对劲! 孟巧兰眼泪婆娑道:“你要他听劝啊,倔得像头牛一样,怎么说都不肯去。” 李建昆侧头道:“抬起来,送医院!” 富贵兄弟赶忙上前。 高进喜连连摆手:“别别,我没事,没事的……” 这可由不得他。 不仅是富贵兄弟,胡自强和吴英雄一起帮忙,没太费劲,将高进喜抬上一辆吉普车后排。 他很轻。 或许不到一百斤。 孟巧兰喜极而泣:“建昆,谢谢伱们。” 附近围观的群众见车内还在拉扯,纷纷好言相劝: “高县长,去医院看看吧。” “您要保重身体啊。” “您可不敢病倒呀,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有人瞎了眼!” …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感情也是最直接和质朴的,谁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他们便向着谁。 就这么简单。 载着高进喜的吉普车先行离开,胡自强和吴英雄坐在后排将他夹在中间。 李建昆没急着跟上,走进石窑看了看。 里面的景象,几乎是印象中,高老以前在县委大院里的那口窑洞的翻版。 还是几年前的那些个物件。 大概率是从那边搬来的。 在一张掉漆严重的五屉桌上,李建昆发现墨水还没干的信纸。 上面是漂亮的钢笔小楷。 【四十七:养殖业。 【养殖业能带来经济效益,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必须注重方式方法,像是给困难家庭发放扶贫家畜这种方式,切不可效仿,畜种基本会被吃掉的。 【我们要提前做好思想工作和宣传,达到让一些决定付出努力的群众,主动申请的目的。我们再给予一定支持,尽量做到规模化养殖。 【应从市场需求和本地畜养条件,这两个方面,来确定养殖品类……】 “自从被免职后,他就天天写这些。 “我就问他啊,你写的人家愿意看吗?这难道没有点指手画脚的意思? “他说只是他的工作经验,新县长初来乍到,应该是乐意看的,不能把人都往坏了想。” 耳畔传来声音。 孟巧兰走上前,收起信纸,放进旁边柜子上的一只木匣子里。 李建昆注意到,那里面几乎快塞满,厚厚的满是字迹的信纸,有十几公分高。 …… …… “问他这也不痛,那也不痛,我看呐,老高这还是心病。” 医院廊道里,胡自强叹息说: “老高一心想带领家乡脱贫,现在连个机会都没,等于断了他的念想。” 他望向李建昆: “还得想些办法,让老高恢复原职啊。” 高进喜正在旁边的病房里,做全身检查。 值得一提的是,听说是他,院长都亲自过来,带着这个小县城里仅有的几名主任医师。 “复个屁复!” 李建昆皱眉说:“再这样干下去,老高没几年好活,你们信不信?” 在来时的路上,李建昆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青蓝会那帮小兔崽子,让老高失去什么,他夺回来便是。 但现在,看到老高这副模样,李建昆的想法变了。 老高的身体健康,比一切都重要。 吴英雄道:“我信,老高这个样子,太吓人了,我都不敢认。 “是不能再让他继续这样下去。 “可老高这个人…… “昆哥,你说怎么办?” 李建昆沉吟道:“先等医生检查完,看看结果再说。” …… …… 院长办公室。 李建昆三人坐在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 同色的五屉桌后面,老院长一边翻看各种诊断单据,一边摇头叹息。 “很糟糕?”李建昆提心吊胆问。 老院长点点头。 胡自强迟疑一下,问:“不会、有什么不治之—— “唔……” 吴英雄一把捂住他嘴巴。 李建昆站起身来,走到五屉桌前面:“院长,直说吧。” “高县长这个身体状况,说简单点,紊乱了。 “长期的劳累,作息不当,肯定经常熬夜。 “同时又不按时吃饭,还缺乏身体锻炼。 “免疫力极其低。 “一个不好……容易猝死。 “一个伤寒感冒,可能就会要半条命。 “另外,像是胃啊、脾啊、肝啊、心脏啊……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继续这种状况下去……即使能撑着,患癌也是大概率的事。” 这番话听得李建昆三人,既心惊胆战,又长松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没什么绝症。 李建昆问:“那该怎么治呢?” 院长:“主要两个方面: “首先,要给他做细致的全身检查,像是胃镜、肠镜,拍片子呀,通过这些科学的诊断,对症下药,有什么病治什么。 “这个你们最好去大医院,咱们这种小地方,医疗条件太简陋了。 “就说我们今天的检查,如果有什么初期的病变,其实也很难检查出来。” “其次,要调养,好好调养,不能再让他那么劳累,必须加强锻炼,配合一些食补、药补,用我们中医的说法,要把元气补回来……” 三人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时。 与一个娇小身影撞个正着。 李建昆苦笑说:“嫂子,我们还能瞒着你吗? “别担心,都是可以治疗或者调养的。” 李建昆顿了顿,道: “接下来,你得帮我。” 孟巧兰也是暗松口气,问道:“做什么?” “你们一家,得跟我们走。” “啊?” “你也听到,得上大医院,得好好调养,任何一点,你们这边都不具备条件啊。” 孟巧兰攒着衣角说:“可、可他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得帮忙,做通老人和孩子的工作,包括你们两个。” 李建昆扫向胡自强和吴英雄: “咱们所有人,意见一致,同一行径,一起给他做工作。 “如果还做不通。” 李建昆咬咬牙道: “就算捆,也得给他捆走!” (本章完) 第974章 许你一条金光大道可好? 傍晚。 带妞妞和蛋蛋吃过羊肉泡馍后,李建昆将俩孩子领到医院。 预防针已提前打过,告诉他们,他们的大,只是生小病,像他们平时感冒发烧一样。 “大,打针了吗?” “打针疼不?” 俩孩子凑到病床边,脸上仍挂着笑容。 今天有太多值得他们高兴的事。 一下子出现三位叔叔。 第一次见面的英雄叔叔,还给他们捎来好多稀罕礼物。 这会儿,妞妞怀里捧着一只洋娃娃。 蛋蛋手上拿着一只上发条的铁皮青蛙。 高进喜揉揉他们的小脑瓜说:“疼哩,疼死了。” 两个小家伙揶揄大笑。 “让英雄叔叔带你们去玩吧,我和你们的大说点事。” 李建昆望向房门旁,吴英雄走过来,牵走妞妞和蛋蛋。 孟巧兰看一眼丈夫后,跟着离开,并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建昆、胡自强和高进喜三人。 这已是今天的二番战。 “你是想让两个孩子,还没长大,就没有父亲吗?” 李建昆沉着脸问。 靠坐在病床上的高进喜苦笑,妞妞和蛋蛋出现时,他便明白,建昆要拿这个说事: “院长不也说了,没什么大病吗。” 胡自强插话:“院长说再这样下去,你能活过五十,他跟你姓!” 高进喜:“……” 年近古稀的老院长,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李建昆:“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时不待你,你又能怎么样?” 绥县的经济状况,比他们第一次过来时,明显好不少。 县里都出现几座大楼式建筑。 外加几座新型工厂。 老高被免职背后的原委,李建昆没有和他讲,暂时也不打算讲了。 高进喜沉默少许后,说:“目前的经济提升,都只是暂时的。 “比如说建昆伱帮衬搞起来的辣条厂,现在效益确实不错。 “但有些地方已经在学我们。 “如果我们县一直是现在这个状况,后面我们是竞争不过的。 “绥县贫困的最本质的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 “我、不能离开。” 高进喜顿了顿,苦笑说: “是,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 “但我好歹有点资历,也有些群众基础,我的谏言,我的行为,总能产生一点推动……” “你等下。” 胡自强没好气打断他,问:“绥县贫困的最本质一个问题? “就一个问题对吧? “也是你心心念念的问题对吧? “那还不简单,你说,是啥!集我和昆子、英雄三人之力,还不分分钟给你办了?” 高进喜望着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一阵语塞,半晌后才说:“没那么简单的。” “老高,我只能说,你对如今的我、建昆、英雄三人的能耐,一无所知!” 胡自强傲然道,大手一挥:“到底是啥,讲!” 高进喜嘴唇翕合,仍没有开口。 李建昆插一嘴说:“路。” 高进喜眼神猛一亮,感慨道:“还得是建昆啊,只怕早看出来,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并不久。” 自从想明白这个问题后,他便产生一个愿景—— 从县里修一条直达市里的水泥马路。 不再有那么大尘沙,不再有那么多坑洼,各种车辆能在上面欢快驰骋。 这样一来,即使是他们绥县这样的贫困小山沟。 也能发展商业性质的工农业。 无论到饬出一些什么商品,都不愁卖了。 人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便捷,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才,愿意留在家乡,或回到家乡。 这才是绥县真正的致富之路。 若能建起来。 造福世代! 这也是他愿意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目标! 胡自强并不笨,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动脑子,他可不认为老高和昆子口中的路,只是一条几里的夯土路。 蓦地想起来时看见的那些荒凉大漠、嶙峋峰峦、幽深山谷…… 一幅黄土高原的复杂地势在脑子里展开。 胡自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里为啥能作为革命根据地啊? 胡自强脑门见汗,睁大眼睛望向高进喜,问:你、该不会想从这里修条公路,通省里吧?” 高进喜讪笑摆手:“这事没人敢想。” 胡自强又问:“通到市里有多远?” “大约一百二十公里。” 瞎! 特区天天搞建设,对于修路的行情,胡自强一清二楚。 这玩意儿基本等于拿钱来铺。 一公里水泥路的造价,动辄数十万。 但那是特区。 在陕北地势如此复杂的地方修路,天知道要翻出多少倍,但凡架个桥,钻个隧道—— 百分之百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咕咚! 胡自强狠狠吞咽一口唾沫,当他刚才的话没说。 李建昆突然凝视着高进喜问: “这是你最大的心愿?” 高进喜皱皱眉道:“建昆,我知道你有钱,但没道理要你拿钱出来,给我的家乡修路。” 胡自强瞪大眼睛盯着李建昆:“昆子,你不是吧?” 几个亿估计都打不住。 昆子这个妖孽,大概率能拿出来。 问题是……谁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 要按他说,甭想了,直接绑吧。 李建昆仍深深看着高进喜:“你先回答我。” “……是。” “搞定这件事,乖乖跟我走,有没有问题?” “不是建昆,我说了——” “你只要回答‘行’或‘不行’。” 高进喜表情复杂望着李建昆,好半晌后才说:“除非,你有什么其他办法。” “那就这么定了,待会让嫂子回去拾掇拾掇,准备走人。” 嚯! 高进喜和胡自强同时瞪大眼睛。 “卧槽昆子,这事除了拿钱出来砸,你还有什么办法? “咋地,你还能说服国家给他们绥县修条路啊?” 胡自强满脸诧异。 “绥县?”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不,从绥县修一条路到榆林,那没搞头。 “我要把整个陕北规划进去,修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水泥路,直通西安。 “老高,满意了吧?” 瞎! 高进喜和胡自强同时一哆嗦。 前者吓得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后者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昆子,咋先不提你能不能搞到这么多钱,你疯了吧?” 胡自强狂拍胸口说。 古人云“一掷千金为红颜”,算个粑粑。 高进喜深吸着气说:“建昆,你没听懂我意思呀。” “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李建昆勾起嘴角道:“刚才顺着你的思路一想,我想到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而且能造福整个陕北。” 高进喜诧异:“买卖?” 胡自强忙问:“啥买卖?” “高速公里,听说过吗?” 胡自强抢答般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国外那种建得贼好,能跑一百多码以上的路对吧?” 高进喜:“我在书上也见过。” 然后两人同时问:“这能做买卖?” “怎么不能?” 李建昆反问,遂道:“你们两个土鳖还没出过国,了解的只是一点皮毛,把英雄喊来他一准门清。” 说罢,他踱步走向房门。 吱呀—— 房门打开,吴英雄他们就在外面的廊道上。 李建昆招招手,吴英雄来到房间。 听完前情后,吴英雄望向胡自强和高进喜道: “高速公路因为造价高昂,有些路段上会设收费站,过往的车辆都要缴费通行。 “也就是说,一次投资,往后都是进账。 “一条施工正规的高速公路,至少有三十年以上的使用寿命。 “只要通行的车辆足够,理论上讲,这个买卖确实稳赚不赔。” 吴英雄顿了顿,侧头望向李建昆: “不过昆哥,投资高速公路,在咱们国家,是不是太超前了些?路上都没见几辆车。” 李建昆也不搭话,望向高进喜: “老高,你告诉他,陕北这里缺车吗?” 高进喜此时像极了回光返照,精神奕奕,眼睛亮得吓人,盯着吴英雄道: “小英雄你可能还不太了解。 “俺们陕北,是全国重要的矿产基地。 “别看漫天黄土,那地下可埋着金饽饽,石油、煤炭、页岩气等资源非常丰富。 “陕北别的车不多,但是运输车,全国可能都没几个地方,比咱们这边更多了。” 吴英雄恍然,遂笑嘿嘿道:“按照国外高速公路的收费标准,通行费和载重量是成正比的。” 李建昆接过话茬说: “陕北,现在连条铁路都没有。 “从这里颠一车煤炭到西安,一个礼拜都未必能到。 “六百公里的路程,一旦高速公路建好,最快四五个小时即到。 “还有车能不从这条高速公路上走吗?” 四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大笑起来。 门外,孟巧兰一脸惊奇,心想难道搞定了? 她竟然还听到她家老高的笑声。 原本她以为,即使建昆他们三兄弟一起出马,能够说服老高,老高也不可能开心。 这是咋回事哩? 病房内,胡自强笑得最邪性,桀桀桀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密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好半晌后,这哥们咂舌说:“那这、要花多少钱啊?” 他都不敢想: “昆子你能拿出这么多钱?” “昆哥能!”吴英雄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胡自强瞪眼:“卧槽,你俩之间有点事啊。” 李建昆怕他刨根问底,他终究是有职务的人,一边是组织,一边是兄弟,有些事不知道最好,遂插话说: “就算没钱,这事也能搞,这么好的资源,独门买卖,只要和政府签好合同,扔到国外资本市场上,随便融资。” 好歹大家是学经济的。 不难理解。 又都或多或少知道他在港城颇有能量。 并不怀疑。 李建昆望向高进喜:“如何?” 高进喜咧嘴笑道:“听你的。” 他梦寐以求的,只是连通绥县和榆林。 谁曾想,建昆如天神下凡,大手一挥,便要贯通陕北和西安。 重点是,斥如此巨资,造福陕北人民。 还有利润可赚。 两全其美。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建昆真乃神人也! (本章完) 第975章 收个利息 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物种。 常听人说,某某谁靠着一股子什么劲儿支撑着,听听感触还不大。 亲眼所见后,确实挺神乎的。 高进喜第二天便出院,精神饱满,健步如飞,通过老关系,从县委搞来一辆吉普车,拉着李建昆三人直奔区交通运输局。 这个区,不是近年来公社撤销后,设在乡镇下级的管理区。 是地区。 陕北地区。 辖区内土地总面积将近十万平方公里。 主要包含榆林和延安两市,以及下属的二十多个县。 是个大衙门。 区交通运输局的孔局长,和高进喜是熟人,明显对老高有几分敬意,亲自出面,热情接待了他们。 听完他们谋划的事后,孔局好似被天雷劈中,至少半分钟没回过神儿。 “哪去拉这么大的投资啊?” 孔局是内行人,最清楚想要实现这个计划,大概率需要多少钱。 以十亿为单位计! 高进喜抬手再次介绍起李建昆,道:“我这位老同学,在一家港城集团公司任高管,在境外有着不俗的人脉,他有把握融到资金。” 孔局惊讶地重新打量李建昆一番,然后颇为感慨地说: “高老弟你怕是俺们陕北地区最有学问的人,你的同学,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高进喜一改常态点点头:“数我最没出息。” 孔局叹息一声后,忽地想到什么,别有深意地望着高进喜说: “这事要是能干成,咱们陕北这山洼子,会一下和外界拉近距离,好处无穷,我肯定是举双手赞同。 “不过,单是我同意没用,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地委那边先点头。 “高老弟啊,你应该知道,分管我们局的是谁。” 高进喜被免职的事,外面的人或许还不清楚,但同属一个地区、级别又到了的人,都是有些了解的。 罢免一个县长,终究不是小事。 更别提孔局和高进喜,私交还甚好,更多几分关注。 高进喜问:“柴永新?” 孔局微微颔首。 高进喜沉默少许后,说:“我反正现在又没职务,我可以越过他,找地委两位书记。” “都不在,一个身体抱恙,在省里疗养,不怎么管事了;一个进D校学习了,三五个月内见不到人。” 高进喜:“……” 旁边,李建昆听出些不对劲,插嘴问道:“老高,你和这个柴永新?” 不待高进喜回话,孔局说道: “高老弟下课的事,是柴永新一手督办的。涉及的问题可大可小,要不要上纲上线罢了,区里不少人求情,但都没用。” 李建昆冷哼一声:“那此人显然不是好鸟。” 孔局仿佛没听见样,也不搭话。 李建昆目露寒光,他现在想的是,这个柴永新,是不是青蓝会的帮手? 如果是。 说不得,他要先讨回些利息。 他不是那种能够忍辱负重的人,再说也不想忍,青蓝会连续动他身边的人,这个场子势必要找回来。 是的,青蓝会,而不只是一个徐庆有。 比如说将老高免职这件事,徐庆有顶多是根导火索,提供了一些攻讦材料,他还没这个本事。 平心而论,青蓝会并不好对付。 那些二代来自全国各地,各自的背景人脉链接起来,是一张盘根错节的网。 李建昆原本一直在盘算,怎么一把火烧掉这张大网。 难。 索性他也懒得去琢磨了。 将问题简单化。 逮到一个干一个。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担心老高的身体状况,他这会儿已经开始着手收拾徐庆有。 他当前的目标,是将老高一家带到大城市,安顿好。 此事一办完,徐庆有别想再蹦跶。 高进喜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缓缓说道: “我之前确实有错,柴永新对我有意见,也属于人之常情。 “但修高速公路这件事,造福整个陕北,我认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孔局沉吟道:“行吧,你先去找找他,只要他点头,此事在俺们陕北地区,也就畅通无阻了。” 离开区交通运输局。 吉普212直奔地委大院。 两地相隔并不远。 不凑巧,柴永新在开会。 李建昆四人等了快两个小时,总算等到这个陕北地区的行署专员。 他的职务,与李建昆重生那年,徐庆有的老爹一样。 不过柴永新的年纪,显然比当年的徐方国要大。 头发花白,一米六五的样子,身材发福,其貌不扬。 柴永新左手拿着一只黑皮笔记本,右手端着一只搪瓷大茶缸,走到办公室门前时,瞥了李建昆四人一眼,眼神在高进喜身上略一逗留,没有理会。 自顾自走进办公室,给自己的大茶缸子添上水。 倒是领着李建昆四人的秘书表情尴尬,戳在房门口,赶忙解释道:“他们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柴永新仍没有说话。 端着大茶缸子走到窗边的红漆五屉桌旁坐下后,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进来。” 进入办公室。 李建昆带着胡自强和吴英雄,大摇大摆在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 高进喜没有落座,含笑打招呼:“柴专员。” 柴永新表情不变道:“我下午还有会议,什么重要的事?直接说吧。” 高进喜遂将李建昆的高速公路计划,娓娓道来。 秘书见柴永新睁大眼睛看过来,回望过去,那模样似乎在说:把他们带来不赖我吧,是不是天大的事?! 柴永新紧接着仔细打量起李建昆三人。 因为高进喜并没有具体说,是他的哪位老同学这么有本事。 高进喜话音落下后。 柴永新一时没有反应,盯着他凝视好半晌,才问:“你是什么意思?” 这话使得高进喜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想促成此事,拉近俺们陕北和外界的距离,让老百姓生活更方便,促进经济发展。” 柴永新淡淡道:“还好你没有别的心思。” 高进喜:“……” 他自认不算个坏人,也没人说他是个坏人。 他就想不通了,怎么在这位柴专员眼里,他好像坏到骨子里一样。 靠墙的木艺沙发上,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他大概率看明白了。 如果所料不错,接下来姓柴的会拒绝。 对方刚才沉默良久,不是装深沉,应该已想到拒绝的理由。 柴永新皱眉看着高进喜,用批评的语气问:“你是不是以为这个计划很不错?” 高进喜咬咬牙道:“是。” “胡闹!” 高进喜:“???” 胡自强:“???” 吴英雄:“???” 秘书:“???” 柴永新显得十分气愤,唾沫横飞道: “拉外资进来,建一条高速公路,设卡收费,亏伱想得出来! “收谁的费啊? “咱们陕北现在最多的车,是矿产运输车。 “照你这意思,咱们国家的矿产,工人们辛苦开采出来,每走一趟,还得给外国人交一趟的费用呗? “这是什么行为?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吗?!” 秘书脸上惊愕的表情,逐渐消散,他心里一想,哎呀,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胡自强一阵烦躁,猛挠几下脑瓜。 吴英雄睁大眼睛,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奇的思维模式? 高进喜眉头紧锁道: “不能这么说。 “建设这样一条高速公路,需要巨额投资,靠我们自己,短时期内根本不可能实现,引进外资是唯一的办法。 “那么要吸引人家进来,自然要给予一定利益。 “国内的哪个招商引资项目,不是这样干的? “我们不能只看到我们会付出什么,也要看看我们能得到什么。 “这条高速公路一旦建起来,按照国外的标准,车辆时速能达到一百二十码,从俺们陕北到西安,几个小时就能到。 “现在呢? “节省的时间成本,难道还抵不上那点过路费? “这只是一点,通过这条高速公路拉近俺们陕北和外界的距离,其中好处太多太多。” 柴永新手戳桌面,咚咚作响: “我没说这条高速公路不好。 “不好的是把外资引进来设卡收费。 “我就问你,国内有没有过这种先例?” 高进喜双手抖动,面对柴永新隔空戳来的手指,以及那凌厉的目光,轻轻摇头:“没有。” “那么好了!” 柴永新一拍桌面:“你以为自己多聪明?你能想到的计划,别人想不到,为什么没有过先例?肯定存在很大弊端嘛!” 李建昆其实可以反驳他。 按照前世的历史,我国第一条引进外资建设的高速公路——广深珠高速,应该已洽谈得差不多。 这条高速是一九八七年动工的。 但他不想将这个信息,告诉姓柴的。 他要让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即使抛开老高的事不谈,在陕北建高速公路,如此利国利民、振兴革命老根据地的项目,居然有人使绊子。 还真是……够鬼迷心窍的。 李建昆倒想看看,让他如此鬼迷心窍的青蓝会,或者青蓝会某人的关系,到底能不能救他。 高进喜还想再努力说服的时候,李建昆起身走上前拽过他胳膊,在他耳边说:“过几天再来。” 柴永新也听见了,喝道:“你们再为这事来,我不可能见你们!” 那最好。 他却不知道,李建昆这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领着老高三人离开时,李建昆落后半拍,在房门处顿住脚,扭头望向柴永新:“嘿嘿。” 弄得柴永新一头雾水,微微眯眼问:“你笑什么?” 李建昆没鸟他,笑又不犯法。 过几天他会明白的。 (本章完) 第976章 小丫头片子 噔噔噔! 脚步声回荡在廊道里。 一个男青年飞奔而过,险些没有撞到人。 “我说你搞慢点行吗!” “这谁啊?” “省招商办的小陈。” “往曹主任办公室跑了,曹主任是分管招商引资的吧?怕是有什么大项目。” “呵,想法是好的,可也要着眼现实,咱们这关中内陆,不比南方沿海,矿产又不行,还能有多大的项目落到咱们这儿?” … 曹宇宙坐在五屉桌后面,望着气喘吁吁跑到办公室门口、好像洗过澡样的小陈,笑骂道: “你小子这是搞什么?” 小陈上气不接下气道:“有、有个外商接待的消息。” “打电话过来说声就行了,只是接待,你们安排嘛,咱们不是有流程么。” “这、这个、不是一般的外商,我、我们主任说,曹主任您得亲自看看,还得亲自去接,最、最好再从上面喊几个人,怕不够份量。” 小陈走到五屉桌前,双手呈上一份文件。 曹宇宙诧异,这明显是说他都不够份量。 他接过资料,一边问:“谁啊?” “艾菲。” “……” 曹宇宙:“爱妃?” “艾草的艾,芳菲的菲。” “女的。” “啊对。” 曹宇宙心说也没听说过呀,他们长期搞招商引资工作,脑子里还是装了些名字和相关信息的。 还是个女的,能有多大来头? 曹宇宙遂低头打量资料,他分管的这个招商办里面,个个都是人才,办事向来利索,不用他多操心。 资料很详细。 这一瞅。 瞎! 曹宇宙猛地抬起头,手指戳着文件上一处,望向小陈问:“对方公司什么资产规模来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文件上写的是: 【三百亿港元以上】。 小陈摇摇头:“没错,后面有个‘以上’您看到了吗,我们可能还低估了,这家集团公司,在港城都数一数二。” 曹宇宙:“!!!” 然后,他看到艾菲的名字,以及职务: 【集团首席执行官】。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多方面因素,袁耕已卸任华强太古集团总裁的职位,集团高层的职务也做过一些调整。 小陈见曹宇宙有些发愣,拿起资料往他怀里送了送:“曹主任,这家集团公司,可不光资产贼吓人,您接着看。” 当看到大股东名录: 昆兰投资公司。 东方海外集团。 环球国际。 长江实业。 汇丰银行。 … 曹宇宙明白小陈的意思了。 这简直是一家港城最强财团结合体! 小陈:“还有哩,您再往下看。” 曹宇宙:“……” 当看到控股股东昆兰投资公司,招商局居然占股,他不禁咦了一声。 脑子里立马冒出两个字—— 友军! 曹宇宙好生将文件放在案台一处,打算晚点再仔细瞅瞅,后面的内容要不要看完,已不影响接下来他的安排。 “这位艾女士,到访咱们这里,目的明确吗?”他问。 小陈点头:“与我方联络的工作人员讲过,就俩字——投资。” 嚯! 曹宇宙睁大眼睛,他朝最好的方向想过,但还是认为,对方初次过来,应该只是考察一下什么项目。 居然这么直接吗? “马上去准备! “红毯、礼宾车样样不能少,对啦,还有花童。 “接待人员这方面,我来组织安排。 “还有,下榻的宾馆,吃饭的餐厅,你们亲自上门交代好,卫生方面,口味方面,务必拿出最高水准。 “还有有最最重要的,安保!”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位女士亲至,甭管她想投资什么,都不可能是小项目。 不然犯不上不是?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一个外汇大财主啊。 绝对不容有失! 现在每逢开大会,财政的同志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看得都心疼。 小陈领命,嗖嗖离开。 曹宇宙精神抖擞,坐在靠背椅上想想后,同样起身,快步走出门。 直奔楼上。 …… …… 秋高气爽。 碧波如洗,万里无云。 一架从羊城飞来的英制三叉戟客机,刚降落在西关机场。 这座建立于一九二四年的机场,既小,又老旧。 让旅客们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还有摆渡车。 普通旅客在空乘和地勤人员的协作下,很快被安排上一辆公交大巴。 不过这会儿,旅客们也明白是什么缘故了。 他们刚上车后,飞机舷梯下方,立马铺起一条红毯,不知从哪里涌出一群花童,演练过一样,分立于红毯两侧,手中鲜花举起来不停摆动。 摸着红脸蛋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小嘴里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很快又有一辆黑色红旗轿车,两辆桑塔纳,三辆土黄色的军用吉普,迅速驶来,在红毯的尽头停稳。 车上下来的人,要不然西装笔挺。 要不然全副武装、荷枪实弹。 公交巴士渐行渐远,旅客们皆透过玻璃窗够头打量,这才意识到,敢情有什么大人物,和他们同乘一架飞机。 公交车内议论纷纷。 从飞机舷梯上走下的最后一拨旅客。 俩人。 一男一女。 各拎着一只公文包。 后面空乘小姐姐,帮助拎着行李。 两人瞅着下面的阵仗,相视而望。 女的对男的说:“你解释。” “凭啥?” “谁让我是小女子呢,这种大场面不适合我。” 男的翻个白眼,说了声“衰”。 “欢迎欢迎,艾女士,旅途劳顿,热烈欢迎呀!” 有人先行迎上来,身旁跟着一个小模样甜美的花童,手里捧着一大束石榴花。 “稍等下。” 艾菲的男秘书上前一步,向身后抬手:“她不是艾总。” 然后诧异望着曹宇宙: “你们这是?” 曹宇宙吓得一哆嗦,仔细瞅瞅艾菲的女秘书,遂摆回头:“她不是?你们艾总呢,没来?” 他差点没哭出来。 心说伱们别玩我呀。 知道我身后站的那一排都是谁么? “来啦呀。” 男秘书说:“早两天就过来了。” “啥?!” 曹宇宙又喜又惊:“那你们怎么不通知啊,人呢?” 男秘书歉意一笑:“我们也不知道你们会搞这么大阵仗呀,艾总办事雷厉风行,往往出其不意,现在应该已经到陕北了。” “陕北?” 曹宇宙睁大眼睛道:“陕北距离这里六百多公里啊,路况还极差,要是有个好……你们也太——” “您放心,艾总有保镖。”男秘书含笑道。 曹宇宙很是无语,想到什么,问:“跑陕北干嘛?你们到底想投资什么呀?” “高速公路。” 曹宇宙:“???” 那是个啥。 …… …… 哐当! 柴永新的办公室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他正坐在五屉桌后面喝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一跳,搪瓷缸里的浓茶洒出一些,溅脏的确凉白衬衫。 使得他愈发火大。 啪! 拍案而起。 “搞什么,说了不见不见,还敢硬闯是吧!” 秘书嗖嗖冲进房间,在他耳边嘀咕道:“那女的好像有点来头。” 柴永新这时也注意到,与前几天不同,这次不仅是四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牛仔裤配文化衫。 不就是个时髦小青年吗? 柴永新抬手戳过去,喝问:“刚才那一脚谁踹的?” 艾菲踱步走进房间:“我。” 柴永新都见过这么嚣张的姑娘,不过寻思着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有失风度,深吸一口气道: “看你是个女同志,原谅你一次。 “谁让你进来的? “出去!” 艾菲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确定?如果今天遭到这样的对待,被你赶出去,我再也不会过来了。” “呵,真是好笑。” 柴永新讥讽:“你是谁呀?我求你过来吗,赶紧滚蛋!” 艾菲转身向外走,深深看一眼柴永新,道: “记住你现在的话。 “对啦,我叫艾菲。” 望着五人离开的背影,柴永新没好气想着,我还皇上呢。 楼下。 高进喜拽住李建昆问:“这就完了?” 李建昆微笑点头:“嗯,回去坐等消息。” 高进喜诧异,再次打量起艾菲,这姑娘是今早出现的,建昆从宾馆带过来。 咱讲道理,这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很温柔很礼貌的一个姑娘,除了刚才那一幕。 咋地,让她当着柴永新的面演一出,高速公路的事情就能成? 胡自强笑嘿嘿道:“小艾姑娘,你敢不敢透露一下,你啥身份呀?” 他在宾馆住,知道的多一些。 这小妞一人带着四个保镖。 艾菲莞尔:“不敢。” 胡自强撇撇嘴:“你看你,一点意思没有。” 吴英雄窃笑,拉开吉普车的后门,做手势道:“艾总,请。” “小吴哥你就别打趣我了。” 艾菲比吴英雄还要小几个月。 当年李建昆在九龙寨城附近的“袁记”,初见她时,只是个还没张开的“马尾辫”。 …… …… 叮铃铃—— 柴永新拿着一条毛巾拭擦的确凉白衬衫,腾出手来薅起电话。 “喂?!” “陕北行署专员柴永新?” 柴永新一个激灵,赶忙丢掉毛巾,捧着话筒忙道:“是我是我,哪位领导?” “你吃火药了?” “……没没,不好意思领导,刚才茶泼了。” 了解清楚对方的身份后,柴永新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哎呀,曹主任啊,失敬失敬。” “免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分管陕北地区的交通运输?” “嗯!没错。” “这两天有没有人找过你?” “这……曹主任,您说的是谁啊,每天找我的人……还挺多。” “一位港城来的女士,姓艾,艾草的艾,叫艾菲。” 瞎! 柴永新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直到电话那边追问起来,他才弱弱道:“好像……找过,曹主任,她是……谁啊?” “她找过你你不知道?” 曹宇宙的嗓门骤然提高: “我告诉你柴永新,你给我好好接待,你要是把她得罪了,耽误大事,我……不提我,我上面没一个人会放过你!” 嘎! 柴永新面色惨白,很想问一句: 如果……得罪完了,咋整? “我和省里的同志,马上动身过来。” 柴永新说了声“好”后,扔掉电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冲门口。 来到楼下。 哪还有陌生的车辆、那个牛仔裤配文化衫的半点影子? 早秋的西北风,劲儿也挺大,席卷着一片微黄的梧桐叶。 啪一声。 呼在柴永新脸上。 (本章完) 第977章 别急,我还有一刀 在高进喜主导绥县经济工作的两年多时间里。 这座偏远小县城,多了些以前从没有过的时髦事物。 耸立于县南城中心地段、与传统的窑洞建筑相比,仿佛摩天大楼的全县唯一一座宾馆,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高进喜给它取名为“迎客”。 入住迎客宾馆,可以没有介绍信,出示身份证即可。 尽管目前的客户并不多,除外来的公干人员外,主要是一些进县收购土特产、动物毛皮的商贩,却透露着高进喜的发展眼光和美好期许。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其中充斥着一股忐忑。 风尘仆仆从市里赶来的柴永新,第三次敲门,神情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这使得跟在他身后的、包括绥县新任县长马学兵等人,异常惊奇。 大家心里都在想:这个艾菲到底什么来头? 目前他们仅仅知道,是一个港城人。 大约半小时前,柴专员空降而来,火急火燎冲到县委大院,向他们打听艾菲的去向? 他们都不知道是谁。 随后一想,既然是位国际友人,可能会下榻在迎客宾馆,打电话一问,果然在。 但是,咱讲道理,即便他们这山洼洼里,破天荒迎来一位国际友人。 也不至于让柴专员百多公里赶过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敲个门还如此小心翼翼吧? 重点是,人家似乎还不乐意见…… 斜对面的一间客房,红漆实木门露出一条缝隙,两双眼睛一上一下打量着。 一人咂舌。 一人瞠目结舌。 咔。 房门合拢。 胡自强冲向窗台边的一张藤椅,脚未至,双手先到,掐住吴英雄的脖子,摇晃道:“还卖关子,赶紧说呀!” 门口,高进喜转过身,向悠哉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的李建昆,投去询问的目光。 咳!咳! 吴英雄拍开胡自强的手,撂了: “特区华强太古银行,强哥你总知道吧?” 胡自强瞟向李建昆,知道这家银行与昆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遂点点头:“她是港城总行的人?” “小了。” 胡自强:“?” “华强太古银行隶属于一家银行财团旗下,这家银行财团的总裁,见到她,还得毕恭毕敬地喊声‘艾总’。” 嚯! 胡自强睁大眼睛:“那小妞这么牛?” 高进喜的眼睛从肌肉拉扯的幅度而言,比他更甚,只不过输在先天。 胡自强抡起拳头,盯着吴英雄恶狠狠道:“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她是华强太古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这家百亿级别的集团公司的所有事务,都归她管。” “啥级别?!” 吴英雄的表情告诉他俩——你们没听错。 咝—— 胡自强和高进喜相视而望,想着他们的拳头都能塞进对方嘴里。 胡自强猛地扭头望向床上:“她喊昆子‘哥’!” 高进喜吞咽着唾沫说:“她喊咱们也喊‘哥’呀。” “老高你这话说的,她为啥喊咱们‘哥’,你心里没点数吗?” 两人一左一右走向床边,摩拳擦掌。 “滚蛋!” 李建昆一脚踹开强哥,如果说老高还云里雾里,这家伙绝对心知肚明了,还非得逼他承认一样。 李建昆从床上坐起来,示意高进喜在身旁坐下后,正色说: “老高,我欠你一声道歉。” 高进喜:“?” 如今情况不同,李建昆没再隐瞒,将老高被免职背后的隐情,一五一十道来。 高进喜听罢,苦笑连连:“原来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不过我现在反而想感谢他们。” 高进喜:“???” 胡自强:“???” “没这一出,陕北再有消息传来,怕不是永别。” 吴英雄接话:“昆哥说得对,现在看来,确实是件好事。老高,咱可说好了的,昆哥搞定路的事情后,你得跟咱们走。” 不得不承认,小英雄还是更聪明一筹,已预见到后面的事态走向。 他的担忧,李建昆也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老高不是没有机会恢复原职。 李建昆拍拍高进喜的手背说: “讲真的老高,你不适合在政坛上混,你太老实,缺乏手腕,不懂钻营,最终会导致的结果,伱已经体会到,会很累很累,唯呕心沥血罢了。 “我不是说这样的同志不好,相反,很令人钦佩。 “但我不希望这个人是你。 “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这么俗的一个人,特自私,在自己和身边的人没过好之前,世界毁灭跟我有个屁关系。 “但我这样的人呢。 “我妈不用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媳妇儿不用担心某天成为寡妇,我的儿女不用担心还没长大就失去父亲。” 李建昆顿了顿,道: “照顾好这些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再去谋点大事。 “你也看到,绥县贫困的最大问题,在我这里,并不难解决。 “我有呕心沥血、油尽灯枯吗? “不至于。换个角度想想,曲线谋事,一样大有可为。 “跟我走,别再乱想。” 高进喜喃喃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建昆你的洒脱和智慧,实乃我平生仅见。”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柴永新仍没有敲开房门。 马学兵忍不住问道:“柴专员,她到底是什么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 柴永新拂袖而去。 他知道不可能敲开这扇门了,曹宇宙一行正在路上,在他们抵达之前,他还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 …… 柴永新领着几名得力干将,戳在楼底下,怔怔望着从三辆吉普车上走下来的人。 心脏扑通扑通跳。 他本以为一个曹宇宙下来,已是大事。 然而,这群人里面,级别不低于曹宇宙的,足有五个! 他瞥一眼旁边的秘书。 这样的大阵仗,致使他提前做的某些准备,根本不敢用。 人家也不可能配合呀。 曹宇宙是招商引资的主要负责人,此行还是他作为主导,他望向柴永新问:“艾女士呢?” “在、绥县。” “绥县?让你们好好招待,怎么跑到绥县那小地方去了?” 曹宇宙凝视着柴永新:“你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先里面请吧。” 一行人来到一间会客室。 曹宇宙等人连喝口茶的意思都没有,眼睛全都盯在柴永新身上。 柴永新叫苦不迭道: “我不知道啊。 “那位艾女士出现的方式……你们可以随便找人问,她一脚把我的办公室房门踹开,我能知道她是谁啊,当然气愤——” “你等等!” 曹宇宙打断他,狐疑问:“她一个外国友人,都进了你们大院,找到你的办公室,没道明来意?”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她一起来的几个男人,前几天来过一次,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曹宇宙再次打断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要、修一条从陕北到西安的快速路。” “这怎么就乱七八槽了?” “……他们说要让外资设卡收费。再说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 “谁告诉你没有的?” 曹宇宙喝问:“亏你还是分管交通运输的!” 柴永新:“……” 被怼得无言以对。 行吧,他想好了,抓住“不知者无罪”这一点。 那么就算不上多大事。 他本想打听一下艾菲的身份,现在也不打算问了。 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 …… …… 迎客宾馆一楼,一间特意布置出来的会客厅内。 柴永新诧异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心说这小丫头片子,咋就不一样了呢? 艾菲穿着一件银丝休闲白衬衫,配一条纯白色的齐膝短裙。 戴一对金镶翡翠的耳饰,配同款项链。 左手腕上还有一块百达翡丽鹦鹉螺的限量款腕表。 化着精致妆容。 头发盘在脑后。 戴着一顶白色配一抹黑蕾丝的礼帽。 看起来高贵、神秘,且成熟。 身后戳在四名黑衣保镖。 李建昆四人也在场,安排坐在角落。 曹宇宙指向柴永新,含笑道:“艾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同志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怠慢。” 艾菲淡淡道: “他知不知道我的身份,重要吗?怎么,换个人就要换张嘴脸? “还有,‘怠慢’二字,说得太委婉了。” 曹宇宙等人猛地望向柴永新。 艾菲继续说道:“他当时隔空指着我的鼻头,让我滚蛋。哦对了,他的秘书当时也在场。” 柴永新额头见汗,忙道:“女士,是您一脚踹开我的办公室房门在先。” “我为什么踹你房门,你心里没数吗? “我们一再请求见你,在地委大院耗了一个上午,你就是不见。 “没错,我很生气。” 艾菲摆回脑瓜,望向曹宇宙等人: “他让我滚蛋时,我也讲过,我走后,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所以那个项目,就此作罢吧。” 曹宇宙等人大惊失色,他更是蹭地站起来,急忙道:“艾女士,别别,有误会咱们解开,项目的事咱们再商量一下。” “没什么误会,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艾菲同样站起来,瞥一眼柴永新,说: “我确实不喜欢他,这是一个原因。 “但还有两点: “1、这个人思想固化,对外资抱有成见,偏偏他又是本地区交通运输方面的负责人,难以协作。 “2、他目中无人,门堂很深,即便合作了,以后我方有人想找他,只怕会吃闭门羹。 “咱就不受这个气了,哪里不能投资。” 唰! 李建昆突然起身,吸引全场目光。 曹宇宙一个脑袋两个大,心说你可别再添乱了:“这位同志,现在没你什么事。” 不待李建昆回应,艾菲道:“他是我朋友,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想到来这边投资?” “……” 曹宇宙抹了把冷汗。 李建昆不紧不慢说:“我补充一点。 “此人刚愎自用,甚至可以说滥用人民赋予他的权柄,做事完全不顾大局。 “修这条高速公路,让陕北连接外界,连种地的农民都知道是件好事,他却想都不想地拒绝。 “当然,也有可能是另有隐情。 “他和高进喜同志之间的事,谁有兴趣的话,可以调查一下。 “不难,你们可以先出门随便拉几个老百姓问问,听听他们怎么说。” 说罢,李建昆和艾菲结伴离开。 其他人紧随其后。 柴永新瞪圆眼睛盯着李建昆的背影,眼里布满血丝。 心如擂鼓。 (本章完) 第978章 秋后算账 秋风瑟瑟。 枯叶在街道上打着旋儿。 柴永新拖着沉重的身体,仿佛行尸走肉般从地委大院里走出来。 走到院门时,他刻意顿住脚,余光瞥向岗哨亭。 没有声音传来。 他想,果真是树倒猢狲散啊。 他昂起头,仰望着门头上的大字和徽标。 几十年的工作经历,如幻灯片样在脑海中浮现。 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他带着满身颓然,拐个弯,漫无目的走向街道。 不过没出十米,他猛地停下来,双眼死死盯着侧前方。 那里有个一只脚蹬在院墙上抽烟的男青年。 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 如果说那天艾菲的话,只是几记重锤,那么这个男青年的话,便犹如一把阴刀。 李建昆吐出一个烟圈,淡淡道: “怎么,他们没救你?” “你到底是谁?!” 柴永新放声怒吼。 李建昆放下身后蹬在院墙上的脚,笑笑道:“气性倒不小,来,接着吼,把院里的人吼出来,索性你和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我就抖出来了。” 柴永新全身猛地一颤。 再也不敢吱声。 那天他便意识到,此人知道一些什么。 李建昆抬起夹烟的手,用大拇指的关节,叩叩脑门,道: “你们应该有个圈子吧,捎个话进去,让你的那些同僚多补点脑子。 “比如你这档子事。高进喜那种老实巴交的人,能干出什么得罪他们的事? “和他们对着干的人,当然是我了。 “喏,你也看到,我站在这闲得蛋疼,奈何不了我,拿我朋友出气。 “呵,你说他们够能耐吧?” 李建昆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声音骤然一冷: “伱,就是前车之鉴!” 柴永新被他的气势逼得倒退一步。 他终于明白了,此人前几天在他办公室里的、那抹嘿嘿一笑。 一股难以形容的懊悔,充斥柴永新心间。 他到底卷入了一场怎样的纷争呀? 这个男青年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艾菲,那个女人的身份,他如今已搞清楚。 此人居然招手便至。 曹宇宙他们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使艾菲回心转意,最后不得已求到高进喜,后者给支了一招—— 让此人出马。 然后,此人仅仅在艾菲耳边嘀咕一句,艾菲便同意继续投资。 不惜砸下数十亿巨款! 当然了,这些都发生在处理他的意见下来之后。 风更急了些,路两旁的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柴永新孤零零杵在街头,望着那个男青年,坐上一辆吉普车,扬长而去。 他看到的不止这些。 还有自己几十年的攀爬,被一并带走。 …… …… 艾菲会在本地待一阵子,商谈投资合同的事宜。 这无疑是项大工程。 要知道,广深珠高速,全长不过三百来公里。 只有这个项目的一半。 等它建成通车,大概率是九十年代中后期的事。 投资也确实不小,没有干完都难说。 所幸无需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南方传来消息,广深珠高速的项目确实已谈妥,有这个例子在,这边洽谈起来便会轻松不少。 广深珠高速那边,投资方会收费十五年。 这边八成能谈到二十五年。 大概率可以收到李建昆重生回来的二零二零年代。 哪怕投资一百个亿,也是一本万利。 艾菲尽管年龄不大,但早已能独当一面,犯不着李建昆多操心。 在绥县又逗留一个礼拜后,他们带着老高一家,南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过程中,老高被召到市里一次。 上面有意恢复他的职务。 不过被老高以身体为由,婉拒了。 …… …… 特区和陕北是两个环境。 仿佛还处在夏天。 这里的纷华靡丽、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每日拔高的摩天大楼,让从没出过陕北的、高家老的少的,大为震惊。 而八四年来过一次的高进喜。 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座城市的建设速度会这么快。 仿佛不是人力能够实现的。 这种激情似火。 也点燃了他的奋斗热情。 不过,短时间内,李建昆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不仅如此,他都甭想在特区待。 让他在特区先留几天,纯粹是因为李建昆要替他们一家办手续。 “啥?出国?我不去! “孩子还要读书呢!” 晌午,李建昆的办公室里,传出抗议的声音。 李建昆瞥一眼老高,没鸟他,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之一,问: “嫂子你怎么看?” 孟巧兰道:“建昆你这么安排,肯定有你的用意,而且你肯定是为老高好,我听你的。” 李建昆朝老高摊摊手道:“你真不如嫂子通情达理。” 高进喜憋红脸:“她、她懂什么。” “就你懂。” 李建昆怼道,然后走上前,拍拍老高的肩膀说: “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 “没副好身板,怎么干大事? “你这副身板透支太严重,国内目前的医疗条件有限,你一个白身,什么疗养机构也没你的份。 “到港城那边就比较好弄了。 “你听我的,这样才是最节省时间的办法,顶多一年半载你就能生龙活虎。 “其他的事犯不着你操心,我还能让妞妞和蛋蛋辍学吗,这趟‘留学’经历,对他们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高进喜嘴唇翕合,硬是无法反驳,半晌后,像是小孩子讨价还价般说: “等我身体养好,真有大事干?” “必须的嘛,你老高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没有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天知道你会飞多高。” 高进喜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多、多大的事?大概是个什么事?” 李建昆两手抓住他肩头说:“这取决于你的身体能扛住多大的事。” 随着事业版图越来越大,李建昆手下的可用之人越来越少。 搞事业,老高这人是没有短板的。 他如果身体健康,李建昆有的是活安排给他。 当然,绝不强迫。 倘若老高想要自己闯荡一番事业,李建昆会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人这一辈子,朋友不在多。 既然认定了,便要好好处。 老高是个能够交心的好大哥。 等老高两口子离开后,沙发上的另一个女人,噘着小嘴道:“你可真会替我找事。” “不乐意?那我安排别人。” “敢!” 女人这种动物啊,有时候真难沟通,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李建昆只能赔个笑脸:“辛苦了。” “略略略略……” 黄茵竹做了个鬼脸后,眨眨眼道:“我明天走,今晚把事办了。” 瞎! 李建昆脚步后移:“这这……不急于一时啊,你以后反正要经常过来。” 昆竹集团的制衣业务转移到特区,黄茵竹往后会是这里的常客。 同时,也会成为李建昆的龙潭虎穴。 主要这一回见面搞坏事了。 “问题是你又不经常在特区!” “啊……对,事实上,我今晚就要走。” “啥?!” 黄茵竹瞪大眼睛:“走去哪?” “干仗。” 黄茵竹:“……” 如果不是担心老高,李建昆早开始着手收拾徐庆有。 已经让这小子多蹦跶了几天。 当然,原本倒也没这么急。 这不是晚上有个不知道怎么过的坎么…… 李建昆对黄姑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徐庆有裹挟着青蓝会的势力,接连坑害他的两位老同学。 以免夜长梦多。 不能再等。 行程已安排好,傍晚便动身。 这些事黄姑娘是知情的,也见识过徐庆有的可恶,倒是显得颇为通情达理,还嘱咐李建昆搞死搞残。 李建昆欣慰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我去收拾一下。” “慢。” 黄茵竹冲到对开式的房门旁。 咔! 咔! 咔! 反锁、倒栓,全部搞上。 然后又冲到落地窗前。 哗啦! 拉上窗帘。 瞎! 李建昆一边朝房门移动,一边隔空伸出一根手指,义正言辞道: “我跟你讲黄茵竹,我可没这嗜好,这青天白日的在办公室里,打死我都不干!” 闪! …… …… 晚上九点时。 李建昆已身在羊城,下榻在白云宾馆。 没辙,话都说出去了,必须得溜。 富贵兄弟坐在红木茶几旁玩“跑得快”。 李建昆端着红酒杯,站起窗台前,俯瞰着霓虹闪烁的街景,眼神里却没有焦距。 他思来想去,在收拾徐庆有之前,他还得先做件事。 或许这件事本身,便能将徐庆有收拾了。 李建昆脑子里现在想的不是徐庆有,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 对此人,因为也算知根知底,李建昆始终心怀敬意。 此举,一来,是卖他一个面子。 二来,李建昆倒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 他是一个很有能力、很实干的领导者。 但似乎,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如果,他管教不动,或者不知该如何管教。 李建昆会按自己的方式来。 他倒也不会将徐庆有怎么样,像黄姑娘说的搞死搞残,不切实际,不提其他,那纯粹是给青蓝会送福利。 那个嬴公子,现在对他的恨意,只怕并不比徐庆有弱多少。 一旦有把柄落到这种人手上。 芝麻也能发酵成西瓜。 不过,让人类最痛苦、最抓狂、最无助的事。 从来都不是对肉体的摧残。 (本章完) 第979章 阻扰 咚咚咚! 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的李建昆,掀开白色薄被,光着脚丫,穿条裤衩下床打开房门。 富贵兄弟裹挟着一股热浪踱进房间。 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多。 倒不是李建昆懒,眼下只有一个安排,票没到手,无事可干。 “买来了?”他问。 张贵扬扬手上的火车票,撇撇嘴说:“只有这玩意,飞机票和咱们确实没缘,最快一班是后天。” 他们经常东奔西跑,买到飞机票的概率,大抵上和吃到双黄蛋差不多。 “随便吧。” 李建昆耸耸肩问:“啥时候的?” 这年头航班频次极低,多半航线一个礼拜才有一趟航班。 除非提前很长时间安排,临时的行程,完全看运气。 “今天下午。” 李建昆想着那也挺好,不耽误,遂洗漱一下后,让富贵兄弟去喊上司机小姚,四人一起下楼吃早午饭—— 他们昨天是坐大奔来的,如果要出远门,车得有人开回去。 白云宾馆一楼一侧,便有一个中式餐厅。 地道的广式菜肴,口味无疑上乘。 这座宾馆里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让人有抹自豪,亦有股辛酸。 巨大的玻璃窗外,过往的路人们,总会隔着宾馆门前的小广场眺望过来,脸上都充斥着一股稀奇和艳羡。 李建昆一边扒着饭,眼神透过玻璃窗随意打量着,某一瞬间,忽地定格住。 他不动声色,摆回头默默干完半碗饭后,余光再次瞥过去。 确定了一件事。 “你俩可能带尾巴回来了。” “啊?” 职业干饭人富贵兄弟,同时顿住,猛地向窗外望去。 李建昆摇摇头,示意他们别激动:“当然,也有可能早盯上我们了。” 李建昆心想,说不定华电产业园外面都有眼线。 徐庆有知道他有一个“馊主意”。 而这小子,从各方面都显示出来,十分忌惮、或者说在乎他父亲。 那么有所防范,不足为奇。 只不过现在,情况更复杂了些。 富贵兄弟刚才出门买票,大概率暴露了他们的行程。 徐庆有怕不是要狗急跳墙。 李建昆望向斜对面:“小姚,吃好了吗?” “哦,好了好了。” 小姚三两口扒完碗里剩下的一点饭,告辞离开,先上楼回房了。 李建昆遂将当前的情况,和富贵兄弟讲了一下。 张贵骂骂咧咧道:“草,那咱们要多留个心眼啊,羊城毕竟是他们的老巢。” 张富思忖道:“不知道这姓徐的王八蛋,会做到什么程度。老大,以防万一,咱们还得有所防范。” 张贵附和:“怕就怕咱们出去后,他们放冷枪!还有火车上!再就是到那边,天知道有没有什么陷阱等着咱们。” 李建昆摇摇头,逐一回应道: “从这里去火车站的路上,不用担心,他们想放冷枪,也要能跟上我的车。再说,光天化日之下,这段路没有偏僻地带,我的车一旦遭遇危险,附近的所有大檐帽都会被召集过来,没人会傻到这么干。” “火车上也不会有大事,这是条热门路线,且不提车上警卫力量更强,路上站点很多,间隔都不远,就算是真敢劫火车的人,也不会选择这条线,那纯属找死。” “至于到地方后,徐庆有在那边没有势力,他去都不敢去。青蓝会嘛……即使帮忙,也没人敢让我伤筋动骨。别忘了,那里也是我的老家,我还挺熟,咱们不必乱跑,到了立马办事。” 李建昆顿了顿,道: “只有一个地方,确实需要注意。” 富贵兄弟异口同声说:“羊城火车站!” 李建昆微微颔首。 因为老高的事,他们刚光顾过那里。 是个什么样貌,一清二楚。 一个字:乱! 羊城火车站那边,现如今已形成一个商圈,吃穿住行都有着落。 外加从八四年开始,客流量暴增,有个说法叫“东西南北中,发财在广东”,已广为流传。 然而,这年头不像后世资讯那么发达。 甚至连个劳务市场都没有。 全国各地的打工人奔赴过来,多半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工作。 于是大量旅客滞留在火车站周边。 老话不是说了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个地方还格外不同,都是些初来乍到的人。 在某些人眼中,无异于肥羊。 那边现在鱼龙混杂,罪恶蔓延。 李建昆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火车站的一名女职员,金项链被抢后,次日,在广场上又和抢劫者狭路相逢,却被对方指着鼻子怒骂:“你以后别再给我戴假货!” 仅此一事,便可管中窥豹。 张贵道:“姓徐的王八羔子,如果在火车站那边设伏,真不太好办呀,广场这么大,车又开不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谁突然捅个阴刀,防不胜防!” 张富忽然想念起某人,说:“要是林总在就好了。” 以林新甲的身份,喊一队大檐帽过来将他送上火车,都不成问题。 李建昆的那辆黑牌大奔有这个待遇,人……明面上的身份,还欠些火候。 李建昆略一思忖道:“倒也好解决。” 尽管有大动干戈的嫌疑。 不过为安全着想,再谨慎也不为过。 …… …… 下午,日头渐渐西沉。 仍然比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羊城火车站,广场外围的某个角落。 一群年轻力壮的爷们儿,围聚在一起。 “都把罩子放亮点,应该很快就到,待会儿散开,按计划进行,谁还没记住样子的话,过来我这边看照片。” 居中的一个留着港式长发的男人说。 “大佬,都记得哩,人模狗样的,认不错。” 被唤作大佬的人点点头:“记住,留点分寸,刀子别乱捅,咱们的目的是要让他折腾不动,挑断脚筋最好。 “还有,得手后赶紧溜,和他一起的那对双胞胎是保镖,身手相当厉害,别被他们逮住。 “我在这里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被逮住,不讲道义,出卖兄弟,那可别怪兄弟们也不讲道义,干你家娘们!” 众人纷纷颔首。 这时,一人忽然指向马路:“大佬,黑牌大奔,好像来了。” “散!” 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隐藏于来来往往的旅客之中。 正如张贵所言,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冷刀子防不胜防。 这些家伙,每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一股亢奋。 互相之间较着劲。 都想得手建功。 实在是因为奖励太丰厚。 还没娶媳妇的,想弄到这笔钱,回家娶个漂亮婆娘。 有家室的,惦记着这笔钱,回家盖个红砖楼。 他们望着那辆已在马路牙子旁停下的黑牌大奔,犹如看一辆运钞车。 有些人手摸到衣服里面,已做好抢肥猪的准备。 正在这时,一辆军绿色运钞车迅速驶来。 在黑牌大奔后面停稳。 啪!啪!啪! 厚重的车门打开。 跳下来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人。 衣服上有“华强太古银行”等字样。 荷枪实弹。 威武不凡。 这群人围拢向黑牌大奔,领头的人走上前,拉开奔驰车的后排一侧车门。 目标出现! 紧接着,持枪押钞员们,密不透风地簇拥着此人,像只利剑,直刺车站广场。 隐藏在人堆里的、做好万全准备的伏击者们,人均懵逼。 这、这还搞个屁! 上去就是送…… 在广场上或许上万人,惊奇而敬畏的目光中,李建昆闲庭阔步走进车站大厅。 本来这些归特区太古银行发薪水、但由有关部门推选过来的保安,是要将李建昆和富贵兄弟送入检票口的。 不过,在距离检票口还有段距离的时候。 李建昆停下脚步。 他一停,身边其他人全跟着停下来。 “啧啧,好大的阵仗啊。” 侧方传来声音,一个西装笔挺、胸口兜里塞着口袋巾,带俩保镖的人,踱步走过来: “原来你这么怕死啊。” 李建昆挥挥手,护卫在身前保安退向二面: “我站这不动,你敢弄死我么?” 徐庆有笑容灿烂:“但你还是怕。” 李建昆回以笑容:“我去找你爹,谁怕谁知道。” “你是三岁小孩吗?” 徐庆有讽刺道:“打不过喊家长?” “孙贼,不顶用。” 李建昆揶揄道:“伱如果以为堵在这儿使个激将法,就能让我放弃,那你纯属智障。” 说罢,踱步继续向前,朝身后摆摆手: “你们回吧。” 徐庆有跨出一步,堵在李建昆身前。 任他再好的养气功夫,见李建昆软硬不吃,也有些遭不住了,阴沉着脸道:“别逼我!” 李建昆的脑瓜向前少许,快要怼到徐庆有脸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算个粑粑。 “滚!” 说罢,一膀子撞开徐庆有,扬长而去。 徐庆有的两名保镖还想有所动作。 张贵伸出一根手指,左一戳,右一戳。 两人憋屈地硬是没敢动。 富贵兄弟的身手,他们是见识过,某天晚上在红玫瑰舞厅,想将这两个家伙撂倒,还被他们冲开,然后成功跑到他们主子旁边。 张贵路过徐庆有身边时,幸灾乐祸道:“哟哟,眼睛都红了,别哭哈——” “一条狗也敢跟老子叫?!” “你咬我?” 望着三人通过检票口的背影,徐庆有眼里布满血丝,心里更是忐忑无比。 (本章完) 第980章 毒辣 西湖畔,新侨宾馆。 这里是当下整个杭市,规格最高的宾馆。 曾多次接待国际要员。 安全性毋庸置疑。 李建昆下午入住后,吃完饭,洗个澡出来,窗外夜色已经深沉,西湖幽蓝的水面,在景观灯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是一匹抖动的锦缎。 呲! 一手拿着一条白毛巾,在头上随意揉搓几下后,扔到一旁, 李建昆起开一瓶西湖牌啤酒,踱步到窗边的藤条椅上坐下。 小酒喝着。 窗外西湖的晚风徐徐吹来。 倒是惬意。 不过,心中似乎总有一股担忧,无法让人完全舒爽。 李建昆想想后,搞明白了缘故。 来自徐庆有的那句“别逼我”。 就他个人而言,这三个字纯当放屁。 但怕就怕,这小子又耍什么阴招,故技重施,动他身边的人。 尽管他已做过防范。 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李建昆从藤椅上起身,踱步到床头边。 这个时间段,有些人却是不太好联系,家里没有电话。 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首都那边。 身在特区的姐姐,既有他安排的人保护,又有茶花村的乡亲照应。 三个上下铺兄弟,还没中招的小英雄,别说徐庆有动不了,青蓝会都搞不动。 小英雄两口子在忙活的事情,等于在为我国金融市场奠基,这是一个发展大计。 倒不是说国内没人会,但比他们两口子更优秀的人才,真未必有。 一言以蔽之,不是他们离不开这个事业,是这个事业离不开他们。 “喂?” “小娜啊,吃饭了吗?我干儿子乖不乖?” “嗨,这还没卸货呢……” 李建昆想想后,还是电话打到王家。 说来也巧,王山河前脚刚进门。 搞清楚事情原委后,王山河骂骂咧咧道:“你就是顾忌太多,狗日的姓徐的出来后,已经招惹你三次了吧,老话都说事不过三。 “要不交给我,我找几个好手——” “停停停。” 李建昆打断他:“你都是快要当爸的人了,稳重点行吗,我这不是在收拾他么。” “得得得。你放一万个心吧。 “首都这边屁事没有。 “不仅没坏事,还有好事。” 王山河忽然笑嘿嘿起来。 “哦?”李建昆跟着一笑,“啥好事?” “红衣升官了。” 沈红衣原本说白了,只是个杂务人员,像是一块砖,哪需要往哪搬。 一会是记者,一会是编辑。 没事还充当司机,她不是会开车么。 现在被任命为小队长,带领一支团队。 从她的资历和年龄来讲,放在国企内,已算是大晋升。 不过或许是爱屋及乌,在李建昆看来,沈姑娘早该升职了,她应得的。 却并没有让李建昆多高兴。 这样一来,为沈姑娘准备好的《创业家》杂志,也不知道她哪一年才能接手。 李建昆私以为,至少在业务良好的情况下,做老板还是蛮舒服的。 总有个懒觉睡吧? 总不用看人脸色吧? 电话最后,李建昆着重强调了一下: “李贵飞给我牢牢盯死了,他容易被人利用。” 王山河在电话那头苦笑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贵飞叔没事,首都这边就没事。盯着呢,放心吧,妥妥的。” 电话挂断后,李建昆心情彻底通畅。 坐回藤椅上,优哉悠哉喝着小酒,吹着凉风,欣赏着西湖的夜色。 …… …… 翌日上午。 李建昆起床拾掇清爽,准备下楼吃个早饭,然后直奔省大院。 他不是没想过,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却也万万没料到,一个中年妇女直接找到宾馆。 打断了他的计划。 客房里,富贵兄弟退出去,并带上房门。 望着眼前这几年苍老不少的女人,李建昆思忖着该如何称呼她。 刘阿姨? 刘老师? 刘同志? “你有何贵干?” 最终,他还是打算用“你”来称呼。 刘薇显然对他没有半分好感,愠怒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李建昆很是坦诚:“我想找你丈夫聊聊。” 刘薇咄咄逼人问:“聊什么?” “聊伱儿子。”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丈夫聊我儿子?” 李建昆朝窗边的藤条桌椅套,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刘薇没有反应,遂自顾自踱过去,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淡淡道: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有资格。 “你儿子出来后,三番五次地招惹我。 “我目前还没有动他。 “我想问问你们父母到底管不管,如果不管——” “你又敢怎么样?!”刘薇打断他,喝问。 “到时你就知道。” 李建昆点燃一根醒宝烟,侧头望向窗外朝阳下的西湖。 送客的意思。 他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他并不想问徐庆有的母亲。 浪费表情。 刘薇完全没有挪脚的意思,声音里透着抹尖锐:“我不可能再让你伤害我儿子,哪怕一根汗毛!” 李建昆没有回头,斜睨她一眼道: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胡作非为的一直是你儿子。” “你放屁!” 刘薇怒道:“他都是被你害的,被你逼的,当年如果不是你害他被北大除名,他能去南方? “你别想狡辩,这事我了解过,他只是追求一个你也喜欢的女孩。 “你就使那样的下三滥手段。” “你这么坑害他,换哪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能不气?一时愤怒占据理智,才犯了那桩错误。” 李建昆将烟头掐灭:“啊……对对。 “咱俩没什么好谈的。 “请吧。” 刘薇却是勃然大怒,将一只黑皮挎包从肩膀上提下来,似乎想要砸向李建昆:“你不要这种态度! “我现在在和你理论。 “不要说不过就耍无赖!” 李建昆一阵头大:“你打心眼里认为你的宝贝儿子是好人,我是坏蛋,我和你理论个鬼呀。” “我儿子本来就是好人,只是中间走了个岔路,现在也改好了!” 李建昆颇为无语问:“你是真不知道你宝贝儿子在南方干什么吗?” 刘薇的眼角微微抽动,嘴里的语气仍然强硬: “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 李建昆蓦地感到一阵恶寒,凝视她好一会后,道:“这真不是你一个教育工作者,应该说出来的话。 “徐庆有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一个人。 “我算是全明——” “你闭嘴、闭嘴!”刘薇像是一头被人揭开丑陋伤疤的母狼,抓狂大喊。 李建昆能听她的话才怪,鄙夷道:“你应该辞职,误人子弟!” “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 “你没这个资格!” 刘薇状若疯癫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的家庭不欢迎你。我不可能让你见到我丈夫,破坏他们的父子关系,毁掉我的家庭!” “你这么说,我更要见见你丈夫了,看来,他确实丝毫不知情,或者被蒙在鼓里。 “至于你,明知道丈夫是个正直的人,非得瞒着他,还纵容儿子搞一些灰色的事,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李建昆站起身来,这个女人再不离开,他会直接驱赶: “你、阻止不了我。” 刘薇突然不说话了。 在李建昆疑惑的目光中,她扯开黑皮包,翻找着什么。 紧接着,李建昆眉头紧锁。 因为,刘薇从包里摸出了一把带木柄的水果刀。 “你想干嘛?” 李建昆用一种既愕然,又像关爱智障的表情望着她: “捅我? “然后呢?就没事了? “这位阿姨,你那宝贝儿子可能有些事没和你说。 “别说你拿把水果刀,给你一把大砍刀,你也伤不到我。” 刘薇癫狂一笑道: “伤你? “不不,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哩。” 嚓! 水果刀自她左手背上划过。 力道不算轻。 刀刃下的皮肉顿时外翻。 鲜红的血液漫上来。 答! 答! 继而顺着手腕边缘,一滴一滴,坠落在红色的木地板上。 呯咚——咚…… 刘薇忽然扔掉水果刀,扔到李建昆的脚边。 紧接着,她昂头大喊: “杀人啦!杀人啦!” 哐当! 房门撞开。 富贵兄弟几乎同时冲进来。 “都别动!”李建昆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杀人啦!杀人啦!” 新桥宾馆的安保力量,绝对是到位的。 保卫科里八成连手榴弹都有。 廊道里乱哄哄一两分钟后。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名荷枪实弹的保安冲进来。 “谁干的?!” 刘薇抬起血淋淋的手,指向李建昆:“他。” 不等几只黑黢黢的枪口指来,李建昆缓缓举起双手。 “女士,怎么样,有没有大碍?你需要包扎一下。” “哦好好,谢谢,幸亏外面有人听见,幸亏有你们在,不然我今天就没命了。” “你是说,他想杀你?” “嗯!你们看看我这手上的伤口,要不是我躲闪一下,割在脖子上……” 问话的保安抬起头,怒视着李建昆,遂向左右招招手:“拿下!” 自己则举起手中的步枪,对准李建昆的脑门: “中辉,报警。” “是!” 李建昆被两名保安,反扭着手扣住。 富贵兄弟紧攥双拳,全身青筋毕露。 李建昆冲他们微微摇头。 刘薇被一名保安搀扶着走向门口,余光打量着李建昆的狼狈模样,眼睛里透着一股兴奋。 (本章完) 第981章 可怕的人 叮铃铃—— “喂?” “建昆,跟你说个事——” “王哥?老大不在,出了点事。” “……张贵还是张富?” “张富。” “建昆呢,出啥事了?” 电话那头,听完张富的讲述后,王山河勃然大怒:“草!刘薇那个臭婆娘,亏她还是搞教育的,卑鄙无耻!垃圾! “建昆现在在哪?” 张富回道:“西湖所里。” “我现在去买票,尽快赶过来——” “不不,王哥,你不用来,老大谁都没让通知,他说他自己能解决。”张富打断道。 “哦?确定?” “老大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既然这么说,肯定胸有成竹。” “那……行吧,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建昆如果出来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 …… …… 西湖所。 一间小黑屋里。 刚从所长办公室回来的方明锐,瞅一眼坐在房间居中、一张长条桌后面,软硬不吃的男青年,一个脑袋两个大。 虽然料想到,新侨宾馆那边出的事,不会是小事。 却也没想到双方来头都这么大。 别说他,连所长刚才都是满头大汗,一再告诫他要妥善处理。 “李建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不知道? “拖下去对你没好处。 “赶紧老实交代!” 同事还在拍桌子瞪眼、唾沫横飞。 方明锐踱步上前,手搭到他肩膀上,微微发力:“陈旭,你先出去。” “是,方队。” 房间里只剩下李建昆和方明锐后。 后者扯开一把掉漆严重的靠背椅坐下,表情复杂地说: “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干这种蠢事。” 李建昆搭眼瞅他一眼道:“这件事无关我是什么人,我希望你们能秉公执法。” 方明锐:“???” 他当然会,但这话从一个杀人未遂的嫌疑犯嘴中说出来,未免古怪。 “你还是不肯交代吗?”方明锐问。 “我说过,刘薇不在场,我没什么好交代的。” “她是受害者,有伤在身。再一个,谁知道伱在打什么主意,会不会二次伤害她。” 铛!铛! 李建昆抬起双手,用力拽两下,银白色的手铐固定在特制的椅子上,纹丝不动,然后笑笑问:“你们是怎么判断她是受害者的?” 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方明锐算是体会到一些这个人的可怕了。 年纪轻轻,身兼多份要职,超高学历。 真心不好对付。 “其一,她身上的伤就是证据,新侨宾馆的人也能作证。” “其二,动机完全说得通,据刘薇反映,你和他儿子一直有过节,我们向特区等方面了解过情况,确实如此。 “刘薇说你这次过来,也是因为与他儿子之间的过节。 “难道不是吗?” 李建昆微微颔首:“是。” 方明锐耸耸肩:“所以呢,她不是受害者,难道你是受害者?” “诶!方警官,不错哦,终于洞悉了真相。” “……” 方明锐脑瓜子疼,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要兜兜绕绕,我承认我智商没你高,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李建昆本想摊摊手,铛一声后,未能如愿: “我是准备老实交代啊,只要你们让刘薇在场。” 方明锐皱眉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她在场?” “因为……我不会再给她陷害我的机会。” 李建昆幽幽道:“这个女人做事可以不择手段,偏偏能量还不小。” 方明锐一脑门雾水问:“啥意思?” 李建昆微微一笑:“方警官,反正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把她带过来,我保证知无不言。” 李建昆顿了顿,道: “我如果不交代,你们也会很头疼的,对吧?” 岂止是头疼,没有认罪笔录,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 一个不好,特区、首都,包括国外……天知道会有多少麻烦找上门。 所以所长才郑重吩咐他,一定要妥善处理。 “我和上面沟通一下,但不敢保证。” “谢谢,你们会保证的。”李建昆瞌上眼睛,闭目养神。 方明锐:“……” …… …… 翌日。 仍是这间小黑屋。 左手腕上包扎着一圈纱布的刘薇,总算现身。 站在距离李建昆最远的地方,一副担惊受怕的小模样。 旁边两名配枪的女警官,左右护卫着他。 而且在刚刚厚实的原木色房门打开时,透过缝隙,李建昆留意到外间里有大动静。 他瞥到一个肩章——两杠两星。 看身形有些岁数。 而此人只是一副陪同姿态。 李建昆心想,他此行想见的人,应该出现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 也罢。 接下来这场戏,让他好好看看,对于他的家庭,他实在缺乏了解。 方明锐踱步到房间居中的长条桌旁,也不落座,盯着李建昆道:“现在可以交代了吧。” 李建昆点点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 方明锐赶忙拍一下坐在李建昆斜对面的同事,示意他做好笔录。 “我和刘薇的儿子徐庆有,确实结怨很深,这个人出狱之后仍不知悔改——” “你不要瞎说!”刘薇喝道。 李建昆看都不看她,望向方明锐。 后者转过身,硬着头皮对刘薇说: “刘薇同志,现在是办案环节,在他没说完之前,还请你不要出声,他说的未必为真,这个我们明白,后面自然会查证。” 刘薇显得很识大体的样子,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方明锐对李建昆做个了请的手势。 后者继续说道: “徐庆有出狱之后,三番五次地找我麻烦。 “我对他父亲这个人,还算有些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光明正直的人,并且有过一面之缘。 “徐庆有身在南方,他父亲在这里,许多事他父亲未必知情。 “所以我想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先和他父亲谈一下。 “前天傍晚,我来到本市,下榻在新侨宾馆。 “隔天早上,刘薇登门找到我——” “等一下。”方明锐打断道,“刘薇怎么知道你在新侨宾馆,你提前联系过他们家?” 李建昆摇摇头:“没有。这你们就要问她了。” 方明锐微微蹙眉,余光瞥向刘薇,手指轻敲桌面,示意做记录的同事重点备注。 “请继续。” “我和刘薇见面后,在言语上起了些争执。我想见她丈夫,她想阻止……” 刘薇看一眼房门,目露忧虑。 不过,她想,也不是不能解决。 一个杀人未遂的犯人,她能从很多层面找到理由,制止二人相见。 “我的态度很坚决,当刘薇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我的想法后。 “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你胡说!”刘薇愤怒道。 方明锐扭过头:“刘薇同志。” “行行,你们继续,刚才实在没忍住,受不了被人这样污蔑。” 李建昆含笑望着方明锐,道:“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其实你们始终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把水果刀是从哪来的?” 方明锐反问:“就不能是你带来的?” “我的行李在宾馆,你们八成已经检查过,有什么和水果刀一样没有必要的东西吗? “我千里迢迢过来,带把水果刀很合理吗?” 方明锐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后面刘薇就用那把水果刀,割伤自己的手腕,然后大声喊‘杀人啦’。 “再后来的事,有不少目击者,就不用我说了吧。” 方明锐挑眉问:“你的意思是,她自己割伤自己,陷害你?” “正是。” 方明锐下意识转过身,望向刘薇。 后者道:“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不待方明锐回应,刘薇接着说道: “一派胡言! “这个人实在卑鄙,想杀我,还倒打一耙!” 方明锐思忖着问:“他杀了你,他往哪跑?他是用实名登记入住的。” 刘薇道:“可是没人知道我去过新侨宾馆呀,那天很早,宾馆大堂、廊道里都没什么人。他杀了我,找个行李袋拎走,没人知道。” 方明锐不带感情色彩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住在新侨宾馆,甚至连房间号都知道?” “我、儿子告诉我的。他们这些年轻人,交际广,各行各业都有朋友。” “你儿子告诉你这些,有什么目的?” “想让我去见这个人一面,化解矛盾。这人不愿意和他沟通。” 方明锐摆回头,望向李建昆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方明锐:“?” 李建昆耸耸肩说:“和她争辩没有意义,争不出个所以然。 “我刚才陈述了事实。 “怎么判断我俩谁的话为真,其实很简单。” “哦?” 方明锐眼前一亮:“此话怎讲?” 李建昆忽然叹息一声,道:“方警官,你们的办案流程,很有问题啊。” “……” 方明锐道:“我们欢迎提意见,如果确实存在问题,我们一定积极改正。” 李建昆问:“那把水果刀在哪?” 方明锐怔怔后,似乎终于想到什么,右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拍:“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这件案子我是负责人。” 李建昆点点头:“不用我再多说吧。” “不用。” 方明锐说罢,迅速走向房门。 刘薇一头雾水,伸手拦下他,问:“你们在说什么?” 方明锐深深看着她道: “你说李建昆持刀想杀你。 “他说他没有。 “如果你说的为真,那么那把水果刀上,一定能找到他的指纹。反之——” 方明锐微微侧头,问:“李建昆,你碰过那把刀吗?” 李建昆回道:“没有,包括我的人,都没碰过。” 方明锐猛地转身,惊诧道:“你老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是。” 方明锐:“……” 被人控告杀人的时候,还能留心这种细节? 这时,这位大队长终于明白。 为什么李建昆一定要刘薇在场,才肯打开话匣子。 那把水果刀,是证明他是否犯罪的最有力的证据,而刘薇此人,很有背景。 他担心提前泄露,证据会丢失。 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刘薇也有极大嫌疑,在没查清楚之前,从任何程序上讲,都不能放她离开。 也就是说,她被控制住了。 至于警方为什么没想到查水果刀上的指纹,实在是因为,案情看起来一清二白,包括方明锐自己,潜意识里觉得没有必要。 李建昆也没说不是他干的,只是一直要求刘薇到场,才会坦白。 昨天一天都耗在这上面。 方明锐定定望着李建昆,心想,我可真感谢你的信任。 难怪昨天审讯的时候,李建昆老是反问他一些无厘头的问题,比如: “方警官,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方警官,家里几个孩子啊?” “方警官,如果你母亲和你妻子一起掉进河里,你会先救谁?” … 真他娘的可怕! 一切他都算计好了! 这时,李建昆提高音量说:“方警官,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 方明锐点点头后,迅速离开。 房门旁边,刘薇大脑嗡鸣,喃喃自语:“指纹,指纹……”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本章完) 第982章 丧钟 咔! 小黑屋的房门被推开。 方明锐去而复返。 他先看一眼距离更近的刘薇,然后望向李建昆说: “水果刀上的指纹正在采集,需要些时间。 “待会我们还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做对比。” 李建昆点点头:“我希望水果刀上的指纹结果出来后,拿到这里,然后我再让你们采集指纹,当场对比。” “可以。” 方明锐忽地对李建昆眨眨眼,他的前方只有李建昆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可以看见,然后他说: “看来你很确定,水果刀上没有你的指纹。” 李建昆笑笑道:“我根本没碰过刀,哪来的我的指纹?” “他碰过,碰过!” 刘薇突然出声:“这个人很谨慎的,我大声求救的时候,门外传来动静,他肯定第一时间把指纹抹掉了。” 方明锐转过身,漠无表情凝视着刘薇,道: “你的笔录里,并没有提及这一点。” 刘薇道:“我、我没亲眼所见,但我想如果水果刀上没有他的指纹,一定是这样的!” 刘薇比谁都清楚,自始至终,李建昆确实没有碰过水果刀。 百密一疏。 可怜她实在没什么犯罪经验,完全没意识到还有指纹破案这回事。 “呵呵。” 李建昆的笑声,将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刘薇目眦欲裂。 “行吧,尽管是猜测,暂且当你的猜测为真。” 李建昆用眼神碾压着刘薇道: “要是我在那个时候把指纹抹去了。 “如果待会检测出来,水果刀上有你的指纹。 “请问这位阿姨,你该作何解释?” 刘薇双目圆睁。 李建昆讥讽道:“伱到时候不会要说。 “我把指纹抹去之后,用衣服什么的包着刀,硬往你手上塞,然后又退回到窗边,把刀扔在自己脚下吧? “或者,我更厉害,我偏偏能从刀上抹掉自己的指纹,而留下你的指纹。” 一样的道理,李建昆比谁都清楚,水果刀上有刘薇的指纹。 刘薇嘴唇翕合,已然无言以对。 方明锐死死盯着刘薇,道: “在你的口供中,你从没有提到过,你拿过刀。 “如果指纹采集完后,上面真有你的指纹,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拿到刀? “难不成,凭你这样的一个中年妇女,还能从他手上把刀夺走?” 指纹采集没那么快。 今天都不一定能搞定。 现在的局面对于破案非常有利。 另外,外面还有好多领导。 方明锐不打算等,所以他刚才才对李建昆眨眼,希望这个可怕的家伙能帮忙配合,从刘薇口中诈出实情。 是的,方明锐已相信,李建昆才是受害者。 “我、我……” 咔! 房门被推开。 “够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当先走进来,裹挟着一股愤怒。 不过更多的,还是浑浊的眸子里透露出来的、钻心的痛。 他望着刘薇,声音沙哑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两行浊泪滑落刘薇的脸颊:“方国,我……” 她伸手来抓。 徐方国摇摇头,后退一步,不再理会她,朝方明锐说:“该怎么办怎么办,依法处置。” 方明锐立正,敬礼:“是!” 刘薇的手无力垂下,脚下一个趔趄,如果不是旁边的女警官搀扶,肯定瘫软在地了。 徐方国突然深鞠一躬,旁边众人吓一大跳,方明锐赶忙挪脚,避开他正前方的一百八十度范围。 铛! 李建昆想站起身来,可惜没能办到,手铐和椅子禁锢住了他。 徐方国道:“我为她的行为,向您道歉。” 李建昆摇摇头:“这与你无关。” “她是我妻子,怎会无关呢。” 徐方国缓缓抬身,只是那佝偻的背,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挺直了。 他神情落寞,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岁。 “等你办完手续出来,我会亲自登门拜会。” “不不,方国,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 “不要再说了!” 徐方国打断刘薇,痛心疾首望向她:“我这一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D,对得起人民,我唯独对不起你和庆有。 “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方国……”刘薇泪如雨落。 徐方国眼里闪烁着晶莹:“我会请辞……” 瞎!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大惊失色。 包括李建昆。 这位如果请辞,绝对是一个巨大损失。 “我会用后半生,来弥补你和庆有。” …… …… 咚咚咚! 李建昆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再一次捋了捋衣领,扣上所有扣子,系上一条蓝色条纹领带。 整理好后。 他走出卫生间,打开房门。 富贵兄弟戳在门口。 张富说:“人来了,刚进宾馆。” 张贵表情古怪道:“他、蹬自行车来的。” “因为他今天不是领导,是一个丈夫和父亲。” 李建昆指指房间里面:“泡茶。” 交代一声后,李建昆踱出房间,来到电梯口。 叮咚! 电梯门开启。 出现一个里里外外都透着疲惫的身影。 李建昆鞠躬喊了声“叔叔”。 徐方国受了这声“叔叔”,示意他鞠躬就不必了。 两人来到李建昆的客房。 窗台边的藤条玻璃桌上,上好的西湖龙井已泡好。 富贵兄弟告退离开,并带上房门。 李建昆邀请徐方国在一张藤椅上落座,然后自己在侧方坐下。 徐方国端起酒店的玻璃杯,嗅了口茶香:“好茶。” 说罢,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他望向李建昆道:“我想知道徐庆有在南方的一切情况,你了解的。” “徐叔,我想先让你明白:我过来找你,并不是想告状。” 徐方国点点头:“你做得对,我很感激你。 “无论玩什么,徐庆有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你这是卖我面子。” 聪明于你,怎么会不知道徐庆有的情况呢? 李建昆心想,迟疑一下问:“你对徐庆有现在的了解是?” 徐方国叹息一声道:“我平时忙于工作,他也不愿意和我沟通,我对他的了解,主要来自他母亲。 “刘薇和我说,他对做生意很感兴趣,也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想啊,现在和以往不同,这也是条正经路。 “既然他喜欢,也能做好,那么让他干吧。 “说他和几个朋友,开办了一家贸易公司,从国外进口一些俏皮物资,也把内地的一些农副产品销往国外。 “我让人帮忙查过,确实有这样一家公司,资质齐全。 “另外,这家公司每年都要从咱们省,收购一些农副产品,出价不错,农户们都挺满意。 “我一度以为,他出狱后确实有所改变。 “现在看来,只怕……并非如此。” 事情如李建昆所想一样。 徐方国被妻子和儿子合伙蒙在鼓里。 毕竟,谁会去怀疑,或者说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妻子呢? 至于刘薇。 以往,徐庆有或许被她所掌控。 现在反过来了。 她完全被徐庆有所掌控。 “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徐庆有出狱之后,已经招惹我三次。” 李建昆缓缓说道: “第一次,特区华电公司承接下863工程的两个项目,从全国各地调派了不少人员到特区,急需住房安置。 “徐庆有,抢先买走了特区华电产业园周边所有商品房,再挂出两倍三倍的价格出售……” 徐方国听得面色铁青。 这简直是倒行逆施!! “第二次,他设计陷害我的一个同学,此人职位不高,但职责很重要,是特区发展公司的总经理……” 啪! 徐方国本想一拳砸在桌面上,但似乎舍不得那杯茶,右手重重拍在藤椅的扶手上。 手臂上青筋毕露。 李建昆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讲。 徐方国追问道:“还有一次呢?” 无奈,李建昆只能将老高的事,娓娓道来。 徐方国听完,面目可以“狰狞”来形容,愤怒不可抑制,眸子里更透着无尽哀伤。 “这个高进喜同志,现在,不再参与地方工作?”他关切问。 李建昆回道: “这倒与其他人无关,我这位同学有机会恢复原职,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糕,我们这些兄弟,包括他家人,都不建议他复职。 “现在被我托关系,送去港城治病疗养了。” 徐方国悲痛道:“看看他干的都是什么事!连这种为地方殚尽竭力的同志都要欺负!” 忽然想到什么,徐方国盯着李建昆问: “他哪来的这么大能耐?” “?” 徐方国睁大眼睛:“我、我从没有……” “你没有。” 李建昆遂将情况,告知给他。 “你说是谁?”徐方国确认道。 “化名赢公子,实则是……”李建昆稍稍凑近,在他耳边道出赢公子的真实身份。 徐方国瞳孔收缩:“这…… “这帮小兔崽子。 … 李建昆每说一样,徐方国的拳头便攥紧一分,直到嵌进肉里。 祸害! 想不到这么大的祸害,居然诞生在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膝下。 “我明白了。” 徐方国脸色铁青道:“我会派人去带回徐庆有,放在身边严加管教。他、对你和你朋友造成的伤害——”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不予追究。”李建昆说。 “谢谢。” 徐方国感激一笑,然后接着说:“我会尽我所能查查,看看都有哪些人,联系那些老家伙把各自的崽拎回去看管。” 李建昆回以笑容:“如此甚好。” 徐方国如果愿意出手,四分五裂已成定局。 不会再有那么大的阵势。 即便是赢公子,也不够资格和徐方国扳手腕。 他又不是他爹。 “还有一事。”李建昆说。 “什么?” “徐叔,你、还不能退,干到退休吧。” 李建昆由衷道:“我是以一个老百姓的身份,诚挚地恳求你。 “我相信,这也是绝大多数老百姓,共同的心声。” 徐方国怔了怔,眸子里有抹挣扎,然后郑重回话: “感谢你对我工作的肯定。 “我、会考虑。” (本章完) 第983章 不可原谅 傍晚。 李建昆心情不错,让服务员将菜饭送到客房,打算和富贵兄弟喝点小酒。 刘薇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助攻。 简直了。 否则,且不提他想要见到徐方国,会受到刘薇的多少阻扰。 见到徐方国之后,想要前者相信他的话,有刘薇在一旁——她必然会在,肯定也没那么容易。 藤条玻璃桌上,摆着四道菜: 富贵兄弟喜欢的红烧肉。 一道凉拌猪耳朵。 一道干烧韭菜豆腐。 一道西湖醋鱼。 外加一碟油炸花生米。 酒是冰镇的西湖牌啤酒。 三人喝着小酒,一边闲聊。 “老大,你说刘薇会判吗?”张贵问。 不待李建昆回话,张富道:“肯定的,诬陷别人杀人未遂,这罪能轻的?如果不是老大,换个其他人,怕不是真成冤案了,性质恶劣!” 张贵美滋滋抿一口啤酒道:“那敢情好。” 张富说:“不光这样呢,她肯定得被单位开除,什么头衔身份全部没有,档案上还得留下污迹,这人呐,算是废了,跟她儿子一样。” 张贵嘿嘿一笑,倒满酒,举起酒店的圆柱形玻璃杯:“来,干一个。” 呯! 李建昆一边小口抿着啤酒,一边感慨道:“知识份子如果个性极端、思想扭曲,那是真可怕。” 张富附和道:“徐家这摊子事,说来说去,原罪在刘薇。” 李建昆望向他俩道:“将来有孩子,一定要注意教育方式,不要过于苛求让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父母吧,其实只需惟愿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他们会拥有自己的人生,也理应活出自己的人生。” 张贵道:“老大,你说这话,像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的老头一样。” 李建昆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酒足饭饱,富贵兄弟回去自己的客房后,李建昆倒是想起一件事。 瞅瞅时间也不算太晚,遂踱步到床头边。 一通电话打到首都。 电话那头,王山河得知事情已摆平,他无罪释放后,不禁长出口气。 李建昆问:“张富说,让我出来后联系一下你,什么事啊?” 王山河的声音骤然沉重起来: “建昆,那天我和张富说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断定出了什么事,所以也没有特别急。 “现在……”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收敛,问:“到底怎么了?” “沈壮失踪了。” “什么?!” “今天是第三天。” 电话那头,王山河说:“我和张富说起的那天,是第一天,当时想着也有可能调皮贪玩,没按时回家什么的。 “第二天沈家就报警了。 “学校那边也发动老师和学生在找。 “我也派出去很多人。 “但直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李建昆脸色大变,确认问:“第三天?” “嗯。” 李建昆下意识攥紧白色话筒,手心见汗。 正常来讲,一个人失踪,七十二小时还没音讯,问题就大了。 王山河问:“你说有没有可能——” “有!” 李建昆打断他,知道他指什么。 王山河有些自责道:“赖我,你提醒我两次注意安全后,我认为有可能会出问题的人,都挨个派人保护了。 “娘娘庙的四合院外面,一直有人把守,贵飞叔出门、干妈和春草外出遛弯、小妹去上学,都有人跟着。 “红衣那边也一样。 “包括小酒馆里,许桃那边我也安排了人。 “但我……把沈家搞忘了。” 李建昆更自责,他又何尝没忽视? 潜意识里总认为,鉴于现在这种沈父不待见他的状况,除红衣外,和沈家那边终究隔着一些。 如今一想,壮壮,一个六年级小学生,天天自己上下学。 简直不要太好下手。 难以想象,沈家现在是副什么景象。 红衣该有多么焦急和担忧。 李建昆脑子里浮现出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 “找! “山河,发动一切力量,去找陈春仙和林敬民,他们认识不少政府的人,我待会再打个电话给林新甲,他对象是公安。 “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把人找到! “我买明天最早的票回来。” …… …… 给远在东北的林新甲打完电话后。 李建昆眉头紧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望向窗外的夜色。 忽然,他顿住脚,遂冲进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出来后将衣服穿好。 咔! 啪! 夺门而出。 大约四十分钟后。 李建昆三人乘一辆尼桑公爵出租车,来到省委大院。 在门岗亭做过登记,执勤人员帮忙电话联系了徐方国,得到放行许可。 又一刻钟后。 三人来到徐家。 小客厅里,徐方国示意他们随便坐,疑惑望向李建昆问:“出什么事了?” 李建昆没有落座,表情严肃道: “徐叔,你得以最快的速度,把徐庆有弄回来。” “我在安排,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李建昆沉声道: “之前和你讲过,他已经两次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还有件事我没有提:这次我过来的当天,在羊城火车站,撞见他了,他也想阻止我来找你,但我没听,他最后说了三个字——别逼我。” 李建昆顿了顿,道: “现在,我对象的弟弟,失踪了。 “首都传来的消息说,今天是第三天,我不是被带到所里吗,所以今晚才知道。 “也就是说,在徐庆有警告我说‘别逼我’的第二天,我对象的弟弟就失踪了。 “我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是他指使人干的。 “我对象的弟弟年龄很小,才上六年级,很好下手,徐庆有或许想抓走他,从而要挟我。” 李建昆当然也可以派人去逮徐庆有。 但大概率没有徐方国出手见效。 现在最紧要的是时间。 徐方国身体微微晃动,仿佛要栽倒,李建昆伸手去扶,被他摆手拒绝。 “伱有接到他的电话吗?”徐方国沙哑着声音问。 李建昆摇摇头:“刚才来的路上我分析过,这应该是徐庆有的后手,毕竟绑架小孩,太恶劣了! “他的前手,寄希望在他母亲身上。 “如果刘薇能制止我,他大可以放了壮壮——就是我对象的弟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而刘薇找上门之后,我当场就被带进所里了,这时他自然不必联系我。 “但后面的情况并不如他所想,我翻案了,你和刘薇一起到所里,我俩成功会面。” 李建昆停顿少许,凝视着徐方国道: “如果真是他干的,他现在还不放壮壮,我担心壮壮有危险。” 徐方国两道眉头之间,呈现出一个深刻的“川”字,声音颤抖道: “应、应该不至于,他、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李建昆没有回应。 徐方国快步走向书房:“我先联系南方的熟人,马上去找他!” “徐叔,我想在这里等。” “好,要喝水自己倒。” 书房的门没有关。 徐方国打了好几通电话,言语急切而严肃。 李建昆三人全听在耳朵里。 接下来便是等待。 然而,一夜无话。 直到快天亮时,徐方国才接到一通电话的回复,说是没有找到。 “看来,他在故意躲着了。” 李建昆戳在书房的门口说。 砰! 徐方国一拳砸在书桌上,黑色铁艺笔筒里的几只钢笔,发出铛铛的碰撞声。 “要不、你先去找孩子,咱们分头行动,我亲自去南方。” “好!” …… …… 两天后。 李建昆和张贵一起回到首都。 更为沉稳一些的张富,被李建昆留在杭市。 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里,对于李建昆为什么这个时候回京,玉英婆娘、贵飞懒汉,包括春草,都并不奇怪。 壮壮失踪的事,他们已知道。 嘟!嘟! 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李建昆一下火车,便联系过王山河。 他还以为山河会比他先到。 不过,当看到和山河一起出现的那抹倩影时,李建昆便恍然了。 跨进院门,当看见院子里的那抹高大身影时,沈红衣鼻头一酸,在父母面前的所有坚强、所有表现出来的信心十足,轰然崩塌。 李建昆走上前,将她揽进怀里。 “呜呜……建昆,壮壮、壮壮丢了。” 李建昆嗓子眼里仿佛插着一把匕首,抚着她的长发道:“我知道。” 眼神越过她,李建昆望向王山河。 后者微微摇头。 又是两天两夜。 壮壮仍然杳无音讯。 李建昆将沈姑娘搀扶进自己的卧室。 坐在床边搂着她。 姑娘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李建昆的黑色衬衫被浸湿大片。 必须得承认的是,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严重。 尤其是独生子,那绝对是一个家庭的宝贝疙瘩。 即便是沈红衣这样的姐姐,也会默认这种思想,并将壮壮当成家里最宝贝的人。 沈父又有残疾。 沈家已太久没有如同人家那样的顶梁柱了。 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壮壮身上。 他出事,沈家等于天塌了。 沈红衣似乎哭干所有眼泪后,才昂起头,带着哭腔问:“你说,壮壮能去哪呢?” 山河并没有和她讲过,李建昆心想。 他从怀里扶起沈姑娘,迟疑一下说:“红衣,壮壮失踪的事,可能是我造成的。” 沈红衣红肿的双眼缓缓睁大:“什、什么?” “有人或许想通过他,要挟我。” 李建昆说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道来。 然后补充一句: “我忽略了你父母和壮壮。 “怪我。” 天知道,这每一个字吐出来,有多么艰难和苦涩。 李建昆忧心的还不是沈姑娘。 他的姑娘什么性格,有多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他了解。 他担忧的是沈家父母。 如果他们知道,儿子失踪的事是因他而起,后果……李建昆不愿想象。 沈红衣破天荒地面露憎恨:“徐庆有?” “大概率。” “如果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我会让他后悔做人。”李建昆打断她说,同时内心祈祷,千万别到这种程度。 他轻拍沈姑娘的后背,安慰道: “也别太担心,徐庆有很清楚我立马就会怀疑到他,应该不敢乱来。 “壮壮也有十三岁了,能照顾自己。 “我刚从杭市过来,徐庆有的父亲是个正直的人,已经亲自去南方找他。 “我也会发动所有关系在首都这边寻找。 “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沈红衣嗯一声后,再次趴进他怀抱,柔声说:“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怪你,只怪……歹人太恶毒,竟然……” 眼泪再次滑落沈红衣莹润的脸蛋: “对孩子下手。” 李建昆用力搂着她,下巴摩挲着她带有蜂花洗发露香味的脑瓜,眸子里寒芒阵阵: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和徐方国谈过的,只要他带回徐庆有严加管教,过往的事可以不予追究的话。 作废! 那时也不知道这档子事。 不可原谅! (本章完) 第984章 噩耗 早晨。 朝霞缓缓褪去这座四九城的睡衣,并给它穿上一件橘黄色的裙裳。 叮铃铃! “油饼、包子嘞!” “卖菜喽,新鲜的四季青哟,两分一把!” 街道上逐渐喧嚣。 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散布在城市大街小巷里的“绿亭子”,生意格外好。 五道口商业区的报亭,开门不久后,窗口前便排起队伍。 有些人并不着急离开,花五分或一角钱,买份报纸后,迫不及待翻阅起来,搜索着国家大事,或自己感兴趣的新闻标题。 胡三平便是其中之一,今天他轮休。 十二届六中全会刚在京落幕,他一直关注着后续的情况。 想要看的新闻,今天却是没有。 不过在眼神扫视的时候,胡三平似乎捕捉到什么骇人字眼,遂赶紧拉回目光,定眼望去。 等看清标题后。 胡三平下巴一垮,差点没掉进怀里—— 《寻人:酬谢桑塔纳小轿车一台》。 一九八六年,年光久搞了个瓜子有奖销售,奖励一台上海牌小轿车,引发极大轰动。 大概率举国皆知。 但那只是一辆上海牌小轿车,价值几万元。 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二十万起步! “卧槽!一夜暴富的机会啊!” 旁边传来声音,显然其他人也注意到这则寻人启事。 李建昆和年光久不同,傻瓜瓜子的有奖销售只搞十八天,被喊停了。 他明面上的主要身份,是特区一家合资企业、外资方聘请的总经理,薪资归外资方开,他有能力拿出购买一辆桑塔纳小轿车的钱,并且可以很坦然。 是的,这则寻人启事是李建昆发布的。 京城愿意“接单”的报纸,一个不落。 目的只有一个,发动全京城、乃至全国人民一起帮忙找壮壮。 即使只能快一个小时找到壮壮,都行。 之前从魔都订的十台桑塔纳,已运送到特区,车是现成的。 这年头,这种奖励简直要命,胡三平也不能幸免,他认真打量起来。 寻人启事上附带一张沈壮的近期照。 胡三平瞅了又瞅,忽地发觉,桑塔纳的雨刮器已在向他招手。 这孩子,他见过! 就在商业区后面的东郊民巷某个地方。 近几天! 胡三平心头怦怦跳。 然而,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是咱们这一片的孩子吧?眼熟!” “就是的呀,上面不写着么。” “卧槽,咱们五道口东郊的,沈姓?这么有钱?” “联系人又姓李……” 胡三平接着将寻人启事看完,才知道激动早了……然后他盘算着这孩子走丢的时间。 猛地一拍大腿。 大概率正是他碰见的那天。 背只带葫芦娃图片的书包,挺直一条胡同,他非得走S形…… 胡三平蓦地心窝子疼,感觉和一辆桑塔纳擦肩而过: “妈的,找去!” 嗖嗖嗖…… 不仅是他一个,住在周边曾见过沈壮的人,都认为自己优势极大。 没理由不试试。 一辆桑塔纳呀! 很快,整片东郊民巷都变得喧嚣起来。 …… …… 傍晚。 东三环,沙板庄。 京城目前最大的旧货古玩市场内,已结束一天的营业,许多地方黑灯瞎火。 但名气很大的山河古玩城里,仍然灯火通明。 厅屋里能坐人的地方,没有空位置,连货架之间的过道上都戳满人。 眼尖的人不难看出,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有些年纪,多半是老式的唐衣布卦打扮,手上或盘着一串珠子,或戴着玉石扳指。 一类蓄长发,几乎都穿着喇叭裤,戴金银首饰。 他们代表着京城道上的新老两代。 道上有些份量的人,今晚到得七七八八。 客套话交给王山河,等他按照道上的规矩,一套整完后。 李建昆从厅屋的主茶桌旁起身,并从地上拎起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帆布包,放在檀木茶桌上: “这里是五十万现金。” 嚯! 随着李建昆拉开拉链,满屋子人够头望来。 脸上纷纷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之色。 “报纸上有篇寻人启事,相信诸位应该知道,我发布的。” 李建昆扫视全场说: “今晚把大家召集过来,还是这个目的,找人。 “我不在乎你们用任何手段,只要谁能安全地将沈壮带到我面前,这五十万现金,加一辆桑塔纳,归你所有。 “另外,这件事我了解到一些情况,如果是诸位认识的朋友干的,我知道你们是受雇于人,只要将沈壮安全送过来,我不会追究,钱和车,同样归你们。” 最后这句话,是李建昆设今晚这个局的主要目的。 从时间上算,徐庆有不可能从南方派人过来。 一定是遥控指挥,动手的是本地人。 这种的脏话还能找谁呢? 九成九是道上的人。 保不齐就在现场。 李建昆想想后,补充一句: “据我了解,幕后主使姓徐,这个人摊上大麻烦了,现在不仅是我要对付他,连他亲生父亲都要拿他问罪,可以说,他已是丧家之犬。” 李建昆环顾全场,不过倒也没指望立马有人站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叫王山河。 这家古玩城里时常备着上百万现金,他一点不慌。 王山河起身收尾,抱拳道: “那就这样,诸位谁找到人,或者有线索,还请及时联系我,哪怕是线索,也必有重谢。” 人群散场。 李建昆特地留下来等了等,希冀着有人能杀个回马枪。 可惜未能如愿。 小王给他续了杯茶,然后拍拍他肩膀道:“能做的都做了,安心等着吧,应该很快会有信儿。” 李建昆做的不只是这些。 现在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大檐帽。 尤其是海淀,大檐帽几乎在挨家挨户搜查。 确实能做的都做了。 可谓掘地三尺。 …… …… 又一天,没有讯息。 再一天,仍没有讯息。 随着沈壮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李建昆的心情也变得愈发阴郁,甚至是恐惧。 沈壮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觉得自己,能说服沈家父母,原谅他。 同时,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无论如何,此事终究是因他和徐庆有的恩怨而起。 李建昆抑制不住自己的暴躁,中午有道辣椒炒河虾,他觉得做得不好吃,将春草狠狠骂了一顿。 当然,骂完他就后悔了。 去厨房,给躲在土灶台后面偷偷抹眼泪的春草,道过歉。 下午,另一个渠道——杭市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什么叫带不回来?!” 面对李建昆的喝问,电话那头的张富,估计也被吓到。 这声音太愤怒,太冰冷。 仿佛下面一个字没说对,能将人凌迟处死。 张富硬着头发回话:“连徐方国都没找到徐庆有,这王八蛋好像跑了……” 砰!砰!砰! 李建昆操起话筒,狂砸在一张极好的、专门放电话机的红木高脚台上。 是的,他将电话砸了。 贵飞懒汉闻声赶过来,望着眼前一幕,嘴角抽搐。 即便是他,此时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 …… 杭市。 和张贵一道从火车站出来后,李建昆连找个宾馆洗漱下的意思都没有。 在火车站外找到一辆速度更快的皇冠。 直奔省委大院。 大约一个小时后,在徐家,李建昆再次见到疲惫不堪的徐方国。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 徐方国如此光明磊落的一个人,硬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耷拉着脑袋,发出中气不足的声音: “我多方打探,从海关那里找到了他的出境记录。 “他、出国了。 “我……” 徐方国再有权势,也只是在国内。 徐庆有如果溜出国,他有心也是无力。 此时徐方国心里,更多的还是哀伤。 他不敢相信,儿子竟真变成了这样的人。 如果无辜,为什么要跑? 要知道,他的母亲面临审判,即将身陷囹圄啊! ‘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徐方国已不止一次,在心里质问自己。 李建昆两眼发黑,险些没有栽倒。 徐庆有跑了? 跑了! 跑出国了! 他为什么要跑? 难道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李建昆不敢再想了。 “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李建昆怒视着徐方国道。 徐方国嘴唇翕合,口型变换很多次,最终艰难说道: “不、不管你要怎么对付他,能、不能,请一定先搞清楚情况,如果那孩子还……平安。请留他一条命。” 徐方国说罢,身形一矮。 李建昆眼明手快托住他,喝道:“你干什么!” “我求你。” 李建昆红着眼睛道:“如果壮壮……不平安呢?” “你想怎么办都行,我、再也不管。”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道:“好,就按伱说的。” …… …… 从大院出来,刚走到门口。 噗通! 李建昆一头栽倒在地。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周边是一个熟悉的环境。 新侨宾馆。 富贵兄弟一左一右守在床边。 李建昆喉咙里像是有无数铁屑,嘶哑着声音问:“首都那边有消息吗?” 张贵迟疑一下,微微摇头。 张富关切道:“老大,你先别急,我已经打电话去港城了,以你在港城的势力,徐庆有插翅也难逃!” “他不会留在港城的,你懂的道理,他也懂,顶多途经港城。” 富贵兄弟虽然没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无疑在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建昆也想问,问老天爷,接下来他该如何是好? 他想回到首都,陪在她身边。 可是他有何脸面? “马上去买票,没有找黄牛,去羊城,我要见赢公子。” 张贵挠着头说:“老大,要不然……买明天的?你还在发烧哩。” “我说马上!” “……” 张贵吓得一哆嗦:“是!” (本章完) 第985章 送上门 李建昆虽然焦急万分,但脑子还算清明。 他要找赢公子的原因很简单,后者和徐庆有是拜把子兄弟,并且是青蓝会的核心人物,壮壮失踪的事,他有可能知情。 甚至有可能参与其中。 李建昆对徐庆有很了解,他本人在京城没有势力,自从被燕园除名后,都没有回过京城。 他能在一天之内,安排人绑走壮壮,大概率有人提供了帮助。 不过,李建昆心知肚明,即使赢公子没参与其中,也不可能帮他。 如果参与了,更不用提。 想让赢公子乖乖配合,他需要一个让其十分忌惮的筹码。 原本李建昆是想设计,请君入瓮。 结果,这个小屁崽子主动将机会送上门。 李建昆发动一切关系,在羊城打探赢公子的下落,消息传回来说,赢公子现在不在羊城。 在濠江。 于是,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又马不停蹄赶到濠江。 …… …… 是夜。 濠江一家不着名的小酒店内。 李建昆站在客房的窗台前,俯瞰着夜幕下的街景。 八十年代的濠江,可以说在上演着一出冰与火之歌。 殖民者并没有好好管理它。 一边是老旧的建筑、破败的街道、萧条的小巷。 一边是金碧辉煌的赌场酒店、一掷千金的豪客、昂贵的名车、美艳的女郎。 这一切在夜晚,尤为明显。 如同李建昆眼前的景象: 城市中大部分区域灯火黯淡。 但以几座大型赌场酒店为中心的区域,灯光璀璨,霓虹闪烁。 咚咚咚! “门没锁。”李建昆头也不回地说。 房门推开。 富贵兄弟结伴走进来。 张富禀告道:“老大,人找到了,在葡京娱乐场。” 张贵补充说:“玩得挺疯。” 在濠江,李建昆的能量绝非内地可以比拟。 而且他暂时还没联系在当地呼风唤雨的人,找到赢公子仍然不难。 他更关心的是…… 李建昆转身望向张贵:“多疯?” 张贵回道:“据说过来没几天,已经输掉数十万外汇,另外在葡京娱乐场里包了总统套房,每天都会换一批女人进去。” 李建昆一点也奇怪。 尽管和赢公子只见过一面,但这个小兔崽子的两大嗜好,他看得一清二楚。 赌和色。 濠江这种地方,对赢公子而言,简直是天堂。 他只怕赢公子玩得不够疯。 “葡京娱乐场。” 李建昆自言自语一句。 要见见老朋友了。 …… …… 贺申坐在奢华房间内的、一张紫色真皮沙发上。 大晚上特意赶过来、脸上的那股高兴劲,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苦笑连连。 他望向侧方说: “你、不能向我提这种要求啊。 “先不提这个人是豪客,我得挖空心思伺候好才对。 “你应该清楚我做生意的原则。 “我也一把年纪了,几十年生意做下来,你这是要我放弃原则呀。” 葡京娱乐场是贺申的地盘。 想要在这里动他的豪客,自然有必要和他打声招呼。 而且李建昆更过份,他都不准备自己动手,想让贺申替他将事办了…… 内部操作,信手拈来。 李建昆微微一笑:“没点难度,也不至于大半夜的扰你好梦不是?” “这哪是什么难不难的问题?” 事情本身毫无难度。 难的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贺申翻个白眼后,耍小孩子脾气般说:“不干不干,坚决不能干。” 他也只好用这种语气来婉拒。 濠江从某种程度上讲,算是依附港城而生。 如今在港城,还有几人敢拒绝眼前这个年轻人? 李建昆脸上仍挂着淡笑,道: “我希望老哥能为我破例一次。 “我未婚妻的弟弟遭人绑架,这个人或许知情,也是现在能找到的、或许唯一知情的人。 “只要能撬开他的嘴。” 李建昆顿了顿,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一字一顿道:“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贺申心头咯噔一下,眼神定格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着。 心里苦水直流。 “这人身份好像极不一般对吧?”他问。 李建昆点点头:“背景通天。” 事实上,贺申并非毫不知情,不过他没想到李建昆这么坦诚,此刻佯装咂舌,显得颇为无语说: “先不提大陆在逐渐变化,我们都预测,往后会成为濠江博彩业的主要客户市场,得罪这样一个人,我得损失多少客户。 “建昆,港城已确定九七回归了,濠江还会远吗? “你这是要坑死我呀!” 李建昆摆摆手道:“你不能这样想。 “首先,钱是赚不完的,他顶多能影响他的圈子,大陆的十亿人市场,够你们吃的。 “其次,失去他那个圈子的客户,对你、对伱们,恐怕不是坏事。” 贺申疑惑:“此话怎讲?” 李建昆反问:“如果你儿子经常跑到一个地方花天酒地,你会对这个地方有好印象吗?” 贺申:“!” 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一个问题。 蓦地一想,惊出些许冷汗。 李建昆凝视着贺申说:“我给你一个承诺:如果某天,是因为他,对你构成重大威胁,我会对你负责。” 贺申苦笑一声:“你搞得我好像个娘们似的。” 忽然想到什么,贺申问: “你这样弄他,你就不担心?” 李建昆耸耸肩说:“我上次还扇了他两巴掌。” 贺申:“???” …… …… 隔日下午。 葡京娱乐场内,一间最高档次的VIP包厢内。 赢公子左拥右抱,正在愉快地玩着德州扑克。 “你个垃圾,能不能快点,你算牌还是算命?” “死胖子,看你娘啊看,想捉老子的风?” “美女,你倒是跟呀,没钱了?跪到老子裤裆来,老子给你。” … 一起玩牌的人,无一幸免,全被他怼过。 都极尽忍耐。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小子来头不小。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大家都赢钱了。 这小子一个人输。 咔! 房门被推开。 也没人在意,以为是送酒水的服务生。 但很快,大家注意到荷官的表情不对。 遂纷纷望向门口。 才发现走进来三个青年男人。 一个在前,两个在后,是对双胞胎。 赢公子瞳孔微缩,脸上的亢奋消失得荡然无存,面目狰狞起来。 李建昆扫向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淡淡道:“出去。” 赌客们没当回事,心说你踏马是谁啊? 在这里,他们丝毫不担心安全。 如果连客户的安全都无法保障,一家赌场也就好关门了。 然而,荷官戴着耳麦的耳朵,微微一动后,赶忙躬身行一礼:“是。” 说罢,撂下赌客们,快步离开。 赌客们惊诧,都不是傻子,纷纷收好筹码,跟着跑路。 赢公子也有些懵,极为不爽道:“你他——” 忽然想起什么,口头禅及时收住: “你凭什么能带保镖进来?” 李建昆没理他,望向他左右的两名性感女郎,从兜里摸出一把富兰克林,也没数,分成两半,扔在她们身前的牌桌上,道: “你俩也出去。” 两名女郎眼神明亮,赶忙薅起钱,起身离开。 “不准走!” 赢公子喝道。 然而,两名女郎没听。 她们这样的人,察言观色是必修课,能带着保镖进VIP牌室,一句话让荷官离场。 如果不是葡京娱乐场的高层,那么来头就更大。 她们还要在这里混饭吃,这样的人岂是她们能得罪的? 至于赢公子,只是一个豪客罢了,还没有对方豪。 该听谁的话,不言而喻。 赢公子忽然感到心痛,由于年龄和成长环境等因素,他终究还没领悟“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句话。 他们可滚过好几次床单…… 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怒。 啪! 赢公子拍案而起:“你牛逼是吧? “你再动我一个试试!” 咔! 房门关上。 富贵兄弟一左一右把守着。 李建昆拉开一把软包靠背椅,在赢公子对面坐下,不咸不淡道:“坐。” “哼!” 赢公子故意作对般,戳着不动,但两分钟后,终究坐回原位。 “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李建昆说。 “笑话!我凭什么配合你?” 忽地意识到什么,赢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有事求我!” “徐庆有跑路了,你知不知道?”李建昆凝视着他问。 赢公子蓦地神清气爽,双手环胸,昂着脑瓜道:“先给我磕头认错,跪在地上扇自己五分钟,我满意了,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回答你。” “那就是知道。”李建昆自问自答。 赢公子:“???” 他盯着李建昆,说了声“草”。 确实,他的反应不对劲。 拜把子兄弟跑路了,倘若他不知情,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吃一堑长一智。 “在此之前,徐庆有在京城——” “等下!”赢公子打断李建昆,“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是不知道,不信你试试。” “你——” “不知道!” “徐——” “不知道!” “……” 略微无语后,李建昆从裤兜里抽出一只白信封。 拆开。 又从里面取出一沓照片。 拿在手上像玩扑克似的摊开。 赢公子搭眼望去,瞳孔逐渐放大。 这些照片上,详细记录着: 他带人拎着大笔外汇兑换筹码。 他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左搂右抱。 甚至有他房间里、他和一群女郎成为管鲍之交的画面。 还有更恐怖的—— 有一张玻璃茶几上白色粉末的特写照,而他光不溜秋的、如同死狗一般,躺在旁边的沙发上。 赢公子猛地一抓。 李建昆缩回手,让他未能如愿。 啪! 紧接着,李建昆大手一挥,将一沓照片直接砸在他脸上。 然后,淡淡问:“现在知不知道?” 赢公子呆滞片刻后,蹭地站起来,面朝天花板上的一只摄像头,勃然大怒: “你们合伙起来阴我是吧! “说好的,绝对安全,绝对隐私呢? “我去你妈的! “这个狗屁赌场,我迟早有一天要让你们玩完!” 赌场机房里,贺申暗抹一把冷汗。 这时,赢公子耳畔传来声音。 “把头摆回来,我在跟你说话。” “我说你娘个——” 砰! 李建昆瞬间起身,隔着赌桌一拳砸过去。 这还不算完。 这一阵子憋闷在胸腔里怒火,一出手后,有些无法抑制。 李建昆一脚踹开椅子,解开衬衫的第三粒扣子,撸起袖子,绕过赌桌走到赢公子身前。 砰! 啪! 咚! 几拳将赢公子抡倒在地后,李建昆脚下也不闲着,一手扶着赌桌,一手扶墙,一顿狂踩。 赌场机房里,贺申瞪圆眼睛盯着大屁股头显示器。 咝—— 头皮发麻。 (本章完) 第986章 还能这样? “大哥,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赢公子蜷缩在地上,抱着头,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比肉体的疼痛更遭不住的,是内心的肝胆欲裂。 他做梦都没梦到过,会被人如此暴打。 以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嚣张的人—— 在明知他身份的前提下,还敢这样揍他。 当然,赢公子心里亮堂,打了也是白打。 人家手里有那些照片。 还和徐庆有的老爹,似乎交情匪浅。 那个小老头,不说别的,递封信给他爹,还是能办到的。 而那些照片一旦落到他爹手里,怕不是要打断他的狗腿…… 望着这一幕揍人的画面,别说在监控室偷窥的贺申,连富贵兄弟都冷汗直流,几次想要上前制止。 然而,李建昆还是不解气。 砰! 啪! “啊——大哥,你以后就是亲哥呀,放过我吧!” “?” 李建昆微微一怔,动作也停顿下来。 赢公子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从他脚下爬起来,退到墙角,哈着腰,一脸讨好之意: “哥,哥,消消气,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建昆表情呆滞,这是……打服了? 大差不差。 赢公子现在想的是,他拿这人根本没办法,对方却能对他一击致命。 左右搞不过。 那就干脆……加入呗。 这种念头冒出来后,有些事赢公子再想想,感觉还挺得劲。 他三次出手……哦不,四次。 在特区房地产上有两次。 一次没赢过。 大哥每回分分钟便化解,堪称摧枯拉朽。 不过化解的手段,贼吓人! 特区一家八千万美金的制衣厂。 陕西一条至少要耗资几十亿的高速公路。 大哥还是港城首富,在那种金钱为尊的社会,好比君临天下。 在内地也牛批,国家级的项目,他一人接下来俩。 大哥又能打。 还贼野,贼霸气,好像没他不敢打的人。 有这样一位大哥,也挺威风的不是? “闭嘴。” “哥,你先听我讲,老话都说了,不打不相识嘛,咱们这就算,以前是我不懂事,往后我保证待你像亲哥一样。” 李建昆审视着他,戏谑道:“你是怕我把照片送到你父亲手上吧。” “这……那肯定也怕对吧。” 赢公子义正辞严道:“但绝不是主要原因,多亏哥你把我打醒,我刚才想了想,哥你如此英明神武,跟着你混准没错!” 这么舔? 李建昆惊呆了。 富贵兄弟也是一脸愕然。 “我没有和人拜把子的嗜好。”李建昆淡淡道。 赢公子:“?” 卧槽,这是瞧我不上啊! 牛批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像徐庆有,当初死皮赖脸拉着我拜把子。 念头至此。 赢公子一拐一拐走上前,腆着脸,将李建昆扶到一张软包椅上坐下,谄媚道: “哥,以前咱俩有些矛盾,但我毕竟……还小嘛,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你放心,往后我肯定听你的话。 “我知道,我和徐庆有拜把子的事,你肯定有点膈应,其实我现在想想,当初和他拜把子稀里糊涂的,好像被他洗脑了一样,不作数,不作数,我现在正式宣布,和他断义割袍。 “你才是我哥。” 这小子说着,双手握成小拳头,在李建昆肩膀上轻轻捶打着。 李建昆:“……” 这踏马是什么人格? 恍惚间,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件好事。 这小子是不做人,但他确实年龄不大,将将二十岁的样子,由于从小养尊处优,心理年龄或许更小。 并非不可救药。 如果像他说的,他以后会听自己的话。 倒是能领着走上正道。 他这种家世背景的人,带动力极大,或许又能带些其他二代走正道。 思绪纷呈间,李建昆侧头看他一眼:“找位子坐下。” “诶!” 赢公子就近在旁边的一张软包椅上落座。 然后一脸乖巧望着李建昆。 真踏马……不适应,李建昆心想。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哥,甭客气,有话直说。” 李建昆:“……” 隔音门旁,张贵小声对张富说,以后再和这种二代不对付,直接往死里干,原来都浅草。 张富给了他一脚。 “徐庆有跑路之前,在首都绑架了一个男孩,这事——” “啥?!” 赢公子睁大眼睛:“绑架?男孩,小孩子?!” 李建昆眉头一皱,凝视着他问:“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神经病啊,绑架小孩这种破事能干的?” 赢公子骂骂咧咧:“卧槽,徐庆有这个鸟人,知道他蔫坏,也没想到他坏到这种程度。 “果然不能和他处。 “哥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我第一个弄他!”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道:“你和我讲讲,之前几次招惹我,徐庆有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哥你知道我都参与了?” “废话。” 赢公子讪讪一笑,娓娓道来: “第一次,他说叫杀富济贫,当时我们打算从他老家那边,收购农副产品,他说你是全国最大的土财主…… “第二次,他说那个叫胡自强的人,看着好像清廉,实则小钱他还不收,收房子…… “第三次,他说那个叫高进喜的人,也看着老实,背地里倒腾冰箱……” 从各种细节上,李建昆判断出他没有说谎。 这也使得李建昆心头一沉: “徐庆有在首都并没有势力,而且他自己也没有过去,绑人的事一定借他人之手,如果不是你,有没有可能是青蓝其他人?” 赢公子想想后,道: “说实话,我认为可能性不大,青蓝的人,尤其是首都那边的人,和我算是一脉同出,这种事不可能瞒着我。 “真搞出事,他们还指望我救火哩,总是这样。” “再者,大家受自家老子的耳濡目染,还是讲点道德的。 “我想不出谁会干这种事。” 李建昆双手下意识攥紧,似乎怕什么从指缝中溜走:“你、查查。” “行,我晚点挨个打电话问。” “现在。” 赢公子盯着他,挠挠头道:“我这副模样出去——” “你总是要出去的。 “除了你的人,这里谁认识你?” 话不能这么说,相熟的时髦女郎还是不少的,再说现在不熟的,不代表晚点不熟,前面不熟的,不代表后面不熟……赢公子心想。 他望向富贵兄弟,含笑道:“劳烦二位,谁帮忙去弄顶帽子来行吗,要那种时髦的鸭舌帽,不要黑色!” 张贵白眼一翻。 张富点点头,离开房间。 大约一刻钟后回来,递给赢公子一顶绿色鸭舌帽。 赢公子整整戴好:“哥,我去打电话了。” 李建昆微微颔首。 等他离开后。 张贵卧槽一声道:“还能这样?” 李建昆此时却没心情和他说笑。 约莫半个小时后,赢公子折返而回,耸耸肩道:“我说了嘛,不可能是他们。” 完…… 李建昆的心情如坠冰窖。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关于徐庆有跑路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嘶哑着声音问。 “他说不想面对他爸,我当时还嘲讽他来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这家伙有点问题,怎么说呢……” 赢公子一边思忖,一边说:“虽然我也怕我爸,但很久不见,我还是会想念的,会回去看看。 “绝对绝对不可能,为了怕见自己父亲,不惜跑路出国。 “而且我瞅着那家伙,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李建昆心头一凛,忙问:“怎么说?” “他把自己的那点家底,全换成外汇,带走了,一点没留。” 没人知道李建昆此时在想什么,他摸出醒宝烟,点燃一根,一口嗦去三分之一,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烧: “所以,你也不知道徐庆有去哪了?” “对啊。” 赢公子点点头:“那啥哥,这地方提供雪茄,随便抽,好像还行,我也不太会抽烟,我让人去拿?” 李建昆没回应,岔开话题,竖起三根手指道: “三件事: “1、解散青蓝——” “等下哥。” 赢公子打断道:“哥呀,兄弟们开销大,凑一起混口饭吃,虽然我也知道徐方国要搞我们,但他还不至于搞没掉,你这一句话……” 李建昆瞥他一眼:“我会给你们找个正经事干,不会比现在少赚。” 赢公子盯着他看了会后,道:“那、行。哥你说的我信,其他人都不行。” 正好徐方国要搞他们,他也挺头大的。 给坨棉花徐方国吃。 “2、永远别再碰那种白色粉末,你看起来还没成瘾。如果再被我知道,你能想到的,我之前会怎么对付你的招,都会用上,甚至更多。” 赢公子缩缩脖子道:“……哦。” 他就是,图个新鲜。 “3、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徐庆有的行踪,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建昆顿了顿,道:“你如果能查到他的行踪,我送你一份大礼。” 赢公子好奇道:“啥大礼?” “你最想要什么?” 赢公子倒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却是李建昆没有想到的,一个港台女明星的名字,很红。 “可以。” “卧槽!还得是我哥啊!” 赢公子性奋。 李建昆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徐庆有如果想联系国内,特别是有求于人,最有可能找他拜把子的兄弟——赢公子。 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一个人因危机跑路,抵达安全地带后,是有打探危机情况的心理诉求的。 再者,刘薇面临判罚。 徐方国想要辞职。 这些因素,也会驱使一个儿子想要了解最新情况,甚至是出手干预。 与此同时。 徐庆有很清楚,他和赢公子有过节。 且大概率认为他搞不动赢公子。 也是因为,李建昆实在没招了…… 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他都尝试过…… 现在,他想回一趟首都,至少见见……沈姑娘。 然后,出国追缉徐庆有。 即使是大海捞针。 (本章完) 第987章 追缉 深秋的京城,气温已不足十摄氏度。 今年还显得格外冷。 李建昆裹着翻毛领的军大衣,坐在院里的橘黄色阳幕下,缩成一团。 “哎——” 旁边,玉英婆娘轻拍着他冰凉的手,长长叹息一声。 小儿子自从成人后,总给她一种,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扛住的感觉。 还是头一回,见他那么……无助? 没有文化的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顶想将孩子搂进怀里,像他小时候一样,又担心孩子不情愿。 再一个,她老了,无法再帮到孩子,不能给他依靠了。 她忽然有些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儿子呢? 在小儿子的感情问题上,似乎从来就没有顺过。 “师斧!” 院门外传来喊声。 正在水井旁洗菜的春草,小跑过去打开院门。 一个黑风衣,旋风般卷进来,许桃慢好几拍。 沈红衣望向缓缓起身的李建昆,充满期待的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继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 李建昆两辈子头一回,从某一层心理上讲,那么怕见到沈姑娘。 但另一层心理,又迫使他必须要见。 眼前这样的痛彻心扉,他已预见到。 京城这边的所有努力,一直没有消息,他是沈姑娘最后的希望。 然而,他带回来的却是失望。 以沈姑娘的冰雪聪明,他能想到的问题,沈姑娘一样能想到。 尽管绝对不愿意去相信,但以当前的情况,只能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壮壮,大概率凶多吉少了。 否则,不至于徐庆有潜逃出国,连替他动手的人也不敢露面。 这帮歹人未必有心、够胆,对壮壮下狠手。 只怕发生了什么意外。 比如,将孩子闷在袋子里,闷…… 沈姑娘蹲身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李建昆甚至不知该如何安慰。 又有什么样的安慰,能够换回她弟弟呢? 玉英婆娘和许桃一起上前,将伤心欲绝的沈红衣,搀扶到正北方的堂屋里坐下。 “妈,小桃,你们先出去吧。” 春草端来两杯茶,戳在门口想了想,终究没有跨过门槛。 吱呀—— 李建昆关上房门。 遂走到沈姑娘身边,从椅子上抱起她,将她裹进怀里。 “壮壮……肯定没事的对吧?” “嗯。” 一个违心地问,一个违心地点点头。 “徐庆有……” “给我点时间,他就算藏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逮回来。” 老话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者,李建昆必须要给沈家一个交代。 念头至此,李建昆低头轻声说:“我想、去看看叔叔阿姨。” “别!” 李建昆嘴角满是苦涩,问:“他们、是不是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沈红衣没有回应,只是抽泣着说:“现在见面不合适。” 李建昆扪心自问:那什么时候合适呢? 丧子之痛,需要多久才能化解? 有可能化解吗? 他和沈姑娘…… 会有父母,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害死他们儿子的人吗? 无论徐庆有绑架壮壮,起初的目的是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成功给李建昆,造成了最大伤害。 “红衣,我要出国一趟。” “找徐庆有?” “他不敢回来,我只能去抓他。” 李建昆顿了顿,轻抚着沈姑娘如瀑的长发说:“世界很大,他并不缺钱,可以躲到任何地方,未必是一时半会的事。 “但我向你发誓,即便是倾其所有、终其一生,我也一定会逮住他。” 沈红衣将脸贴在他胸口,似乎点了点头。 姑娘仿佛听到他的心碎,红唇微启:“我这一生,非你不嫁。” 李建昆眼眶一红,一滴眼泪滑落脸颊。 …… …… 港城,太平山波佬道,李氏庄园。 常年冷清的庄园,这一阵子热闹不少。 老高一家住进这里。 佣人们也有事忙了,否则薪水拿得还真不好意思。 平时庄园里只有一个艾总住。 而艾总工作繁忙,基本也只是回来睡个觉,饭都很少在家里吃。 厨娘们一日准备四顿餐食,早中晚加宵夜。 司机老刘早上送妞妞和蛋蛋去贵族学校,再送老高去医院接受系统治疗,下午一起接回来。 这才像个家。 庄园里的佣人从没有换过,大家一起经历过持枪悍匪带来的生死之危。 薪水很高,条件很好,家主和艾总都拿他们当人看。 他们已将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了。 倒是老高一家,仍没能习惯这种匪夷所思的奢侈生活,大人们或许永远也无法习惯。 至于妞妞和蛋蛋。 老高时常告诫他们:这只是一趟留学,眼前的一切并不属于他们家,是建昆叔叔看得起。 让他们多学多看,如果将来也想过这样的富贵日子,那得通过自己的能力。 今天,庄园里愈发热闹。 家主回来了。 他一回来,艾总下午五点便放工到家。 比艾总更积极的是黄总和丁女士,几乎前后脚进院。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庄园主楼门前停稳。 李建昆特地迎接出去。 能有这么大面子的不是黄家母女,也不是艾菲。 走下台阶后,李建昆蹲身在地,张开双臂:“来,叔叔抱抱。” 穿着贵族学校黑白配的制服、分别背一只hollow kitty和哆啦A梦文创小书包的妞妞蛋蛋,一左一右扑进李建昆怀里。 李建昆不禁啧啧两声。 要不然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不过,高原红短时间内还是褪不掉。 李建昆逗弄着他们问:“在学校有没有欺负你们呀?” 不待妞妞和蛋蛋搭话,身后传来声音: “真发生这种事,你还不唯我是问? “俩孩子报名那天,是我送到学校去的,大股东亲自到面。 “起初我让老刘用劳斯莱斯送他们,后面他们的女校长打电话给我,一顿兜兜绕绕,意思是想让我低调点。 “没人敢欺负他们。” 妞妞和蛋蛋连连点头。 同学们都对他们很好。 还有同学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参加生日派对什么的。 那些叔叔阿姨也对他们很好,只是喜欢问东问西。 李建昆望向从车上走下来的、一脸苦笑的老高,道:“妞妞和蛋蛋的情况特殊,她做的是对的,港城社会非常现实。” 老高的气色明显好不少。 这算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 老大哥不白当,高进喜察觉到他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郁,晚饭前的时间,拉着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听情况。 李建昆也没有隐瞒。 听过他的话后,一群人都惊住了。 黄茵竹心有戚戚。 她本想今晚留在这里过夜的…… 现场唯一提前知情的只有艾菲。 高进喜皱眉问:“所以他现在也在港城?” 不待李建昆搭话,艾菲说:“港城这边没有他的出境记录,有两种情况: “1、他确实还在港城。 “2、利用偷渡的方式离境了。” 李建昆接过话茬道:“他不可能在港城的。” 黄茵竹插一嘴:“不见得吧,老话都讲了,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 李建昆怔了怔。 不是没有道理啊。 而且按这个思路想,徐庆有有没有可能再杀个回马枪,回到大陆呢? 念头至此,李建昆从沙发上起身,招招手,将艾菲唤到一旁。 “放消息出去,继续找,另外……登报,亚视那边直接上电视,把他的照片公布出去,就说他是内地潜逃过来的罪犯!” 如果徐庆有还在港城,李建昆有把握让他无所遁形。 艾菲点点头后,说:“但这样,也有可能将他逼走。” 李建昆皱眉问:“‘船主’的事,查得怎么样?” 港城,一个三面环海的地界。 即使是李建昆,也无法了解清楚,都有哪些人在搞偷渡。 或许一个白天捕鱼的渔民,晚上便是一个“船主”。 他只能让道上的兄弟,尽量打听,拿着徐庆有的照片,找“船主”们挨个询问。 “目前问过的‘船主’,都没见过徐庆有。” “继续吧。”李建昆暗叹口气。 在这一点上,只能碰运气。 从艾菲身边走过,李建昆来到电话台前,连续向内地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打给林新甲,一通打给赢公子。 内地那边,也得留意。 一夜无话。 翌日上午,李建昆来到维多利亚港畔的昆仑大厦。 昆仑会的理事长皇甫静文,已提前向高级成员们发布消息。 大厦楼底下豪车云集。 引得从海边观光道上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打量。 还吸引来不少狗仔。 不过他们绝不靠近昆仑大厦,只敢远远拍几张照片。 如今的昆仑会,已然是港城最大的势力。 华资顶级富豪,十有八九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昆仑大厦十楼,只要在港城的高级成员,悉数到场。 楼下的人更多。 许多初中级成员,尽管没接到理事长的邀请,却不请自来。 一是想瞻仰下组织的风采。 二是想看有没有机会,结识到九楼以上的大佬。 他们是没资格上九楼,但那上面的大佬,想去哪逛都行。 “喂,喂……” 昆仑大厦每一处公共空间里。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音箱内,同时传出声音。 整个昆仑大厦,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这个回荡在耳畔的声音。 不少昆仑会成员,纷纷凑向距离最近的音箱,昂着头,神情敬畏。 事实上,许多人并不熟悉这个声音。 但能这样启用大厦广播的人,又是个男人的声音,不会再有其他人。 会长大人! “……关于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各位可以向工作人员索要,这是一个最高级别的任务,谁能找到这个人,除了按照规章制度,获得相应奖励外,我本人,还将承诺你一件事,任何事,只要相对合理、我能办到……” 嚯! 此言一出,大厦不少公共区域里,人群直接沸腾。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会长的一个承诺,那还了得。 成为昆仑会高级成员,登上九楼,接触到顶级资源,那都叫小意思。 成员们纷纷向工作人员索要资料。 没人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即使是九楼以上的大佬们。 整个昆仑会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 这些成员们的力量凝聚起来,几乎能覆盖整个亚洲。 李建昆在大厦十楼,与一众高级成员聚到中午,随后共进午餐。 午后大家相继离开,有些人去客房休息了,皇甫静文来到李建昆身边,俯身汇报道: “老板,司徒先生晚到了,刚下飞机,正在来的路上。” 李建昆抬起手腕扫了眼后,吩咐道:“安排一间静室,准备好午餐,多些肉食。” 皇甫静文告退离开,即刻去安排。 这位司徒先生,也是昆仑会成员。 与一些此时身在国外,致电向理事长告假的人不同,他特意从北美飞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 在大厦顶层的一间静室里。 李建昆等到对方。 房门被皇甫静文敲开,一个彪雄大汉大步迈进,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直震人耳膜: “建昆,哥来了!” 李建昆从临时布置的餐桌旁起身,与大汉来了记熊抱。 这大汉不是旁人,正是在日苯替李建昆干掉武井保雄的、洪门少龙头,司徒猛。 “有心了。”李建昆拍拍他像常人大腿样的臂膀说。 “这叫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先吃饭。” “行,我正好饿了,飞机上净喂垃圾。” 司徒猛嘿嘿一笑,坐到餐桌旁,用餐叉戳起一块和牛牛排,直接啃。 罗曼尼·康帝当饮料咕噜。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词——牛嚼牡丹。 司徒猛却是比李建昆还急,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到底是怎么个事?” “吃饱再说。” “嗨,不耽误。” 李建昆拿起准备好的一份资料,沿着红木餐桌推过去。 司徒猛果真不耽误,边吃边看。 将资料全部看完后,他问:“听皇甫小妞大概讲过,你想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活的,我还有事问他。” “成,我会发动洪门的势力,在全球范围内搜索。” 李建昆举起高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有洪门的助力,找到徐庆有的可能性,无疑大幅提升。 毕竟李建昆能在港城,直接让徐庆有见报、上电视,但在其他地方,没这个能量。 很难借用官方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洪门这种势力遍布全球的组织,作用就变得尤为重要。 尽管他已联系过山口组,吩咐山本广采取同样的行动。 但是,一来,山口组不够洪门强大。 二来,帮手多多益善。 “猛哥,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伱帮忙。” “你说。” “我要发布一个悬赏,无论白道黑道,无论什么人,都算数。在世界范围内。” “这不难,就算不好公开发布,只要我们洪门有势力的地方,也能做到让当地黑白两道都知道。” 司徒猛见李建昆一点吃的意思没有,也不客气,将盛有一整只大龙虾的餐盘,抱到怀里,边啃边问:“你打算悬赏多少?” “一亿美金。” 噗! 司徒猛一口雪白的龙虾肉,隔着餐桌喷过来,幸好李建昆反应速度够快,只是衣服上沾了些。 “卧槽!” 司徒猛抓起徐庆有的资料,从别针里抠出一张照片,瞪圆眼睛问:“你俩啥过节啊?” “他可能、杀了我小舅子。” “难怪……不对呀,你结婚了?咋没听说过?” “未婚妻。” 司徒猛开始问东问西,比如弟妹姓甚名谁,哪家姑娘,辣妹型还是公主型……等等。 李建昆用指关节叩叩桌面道:“以后再说她吧,先谈正事。” 司徒猛哦了一声后,拿起银制餐叉,戳在照片上的徐庆有的脑袋上: “这他还想跑?躲到地底下都给他刨出来!” 一亿美金。 啥概念? 这个悬赏一旦发布,全世界的地下组织、雇佣兵团体、赏金猎人、私家侦探……怕是要一窝蜂出动。 司徒猛望着照片,突然目露怜悯…… ps:冇了。 (本章完) 第988章 未名湖之约 Pia! Pia! 是夜。 一支车队碾过码头湿漉的路面,溅起脏污的水渍。 随着头车减速,车队在一座铁皮仓库门口停下。 啪啪啪…… 车门开启,率先下来一群黑衣人。 他们从金黄色的银刺上面,拱卫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的男青年。 哐! 仓库的铁皮门从里面打开。 富贵兄弟率先进入查看,不多时,张贵回到门口,向外面招招手。 其他人才鱼贯而入。 仓库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处相对明亮。 在那里,戳着七八个气势彪悍的白人。 地上还蜷缩着一个黑发黄皮肤的男人。 李建昆一边踱步走近,一边定眼打量,眼前不禁猛地一亮。 这个身形,这个侧脸。 很像徐庆有! 蹬!蹬! 他加快步伐,护卫着他的人也一样。 几个白人见此,喜上眉梢。 李建昆伸手指向地上,用英文说:“弄起来。” 为首的络腮胡花白的白人,笑着说:“遵命老板。” 蜷缩在地上的华人青年,被一个白人大汉,像拎小鸡崽样地拽起来,面朝李建昆。 等看清对方的脸后,李建昆心头一黯。 不是。 尽管这个华人青年,与徐庆有还真有几分神似。 但徐庆有化成灰,李建昆都不可能认错。 “我说老板,你再仔细看看,这能不是?” 白人们笑不出来了,为首的白人脸上,甚至有股愤怒。 好比咱们看老外,许多人似乎长得差不多,老外看咱们,是一样的道理。 李建昆摇摇头,用肯定的回答告诉他们,确实不是。 为首的白人怒问:“你是不是想耍赖?” 他身边的人,纷纷摸向腰间。 李建昆眼神一冷,幽幽道:“你们是想永远留在这吗?” 富贵兄弟像对开式的防盗门,在李建昆身前合拢。 其他的黑衣人,围拢向几个白人。 对方有的家伙事,他们都有,且更暴力更狰狞。 双方对峙少许后,白人认怂,为首的白人从腿上拔出一把军用匕首,欲刺向被塞住嘴巴的华人青年。 “停!”李建昆喝道。 “你知不知道把他弄过来,花了我们多少时间和金钱,难不成再赔一趟?” “人怎么弄过来的,怎么给我弄回去。” 李建昆说罢,从大衣内衬口袋,摸出支票本和英雄牌钢笔。 沙沙沙…… 签下一张支票让张贵递过去。 白人老大接过一看,当看到二十万美金的金额后,脸色稍霁,耸耸肩道:“你是老板,你说的算。” 李建昆转身离开,撂下一句话: “监视他们,敢在岛上杀人,全部干掉。” “是!” 白人老大嘴角抽搐了几下。 …… …… 秋去冬来。 尽管在港城气温的变化并不明显。 李建昆每天的行程都是满的。 一来有段时日没来港城,有不少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二来,全球追缉徐庆有的事,不时有消息传来,甚至是有些势力提人来领悬赏。 可惜的是,消息都不靠谱,提过来的人也都不是。 截至目前,徐庆有仍像石沉大海一样。 也或许,李建昆是故意将行程安排得这么满,以此麻痹。 平安夜这天,黄茵竹在自家的庄园内,举行了一场盛大派对,邀请来许多政商两界的名流。 负责昆竹集团旗下影视娱乐公司的丁兆玲,也邀来不少俊男靓女、当红明星。 有几个明星,现场演绎了作品。 苏芮唱了首《亲爱的小孩》。 当然,她是无心之举。 这是一九八六年最火的几首流行歌曲之一。 却将黄茵竹脸都唱黑了。 李建昆提前离场。 随后几天,李建昆做了番布置后,离港,从启德机场直飞首都。 …… …… 今天,一九八六年的最后一天。 京城飘扬着小雪。 秋日的枯黄和凋零,渐渐被遮掩。 未名湖上方,弥漫着一股氤氲。 李建昆和沈红衣漫步在湖畔小径上。 在国外做过的布置,以及目前的情况,李建昆刚已大体上告知给沈姑娘。 他发动的关系,以及发布的悬赏。 作用肯定有。 并且只要他仍然重视这件事、悬赏不撤。 对徐庆有的追捕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也正如他早前对沈姑娘说的,茫茫世界,需要时间。 沈红衣的眼泪仿佛早已哭干,事到如今,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一个残忍的现实: 他们失去了壮壮。 即使抓住徐庆有,壮壮也回不来了。 她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如果她都一蹶不振,父母又该如何自处?她的家庭便完了。 沈红衣忽然顿住脚,望向李建昆说: “我想结婚,越快越好。” 她濒临破碎的家庭,需要有新鲜血液注入,最好……多个宝宝。 那能成为父母新的精神寄托。 不待李建昆搭话,沈红衣红着脸,带着一股恳求之意说:“我想要第一个宝宝,姓沈。” 这都好说,以李建昆的开明思想,并不排斥有一个孩子随母亲姓,他也有信心搞定自家那边。 问题是…… 李建昆艰难开口:“你爸本就不待见我——” “其实你错了。”沈红衣打断他说,“我爸不讨厌伱,他对你,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顿了顿后,她问: “你上次不是说,那两个项目已经都有成果吗?” 不仅是有成果那么简单。 863计划的整个体系内,目前没有任何一个项目,发展进度有李建昆负责的两个项目快。 按照惯例,年底或许会开个总结大会,最迟到明年三月,863计划诞生一周年之际。 只要会议召开,李建昆受到表扬是必然的。 而863计划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是举国重视的高科技战略发展计划,见报也是必然的。 原本李建昆一直期盼着。 现在发生壮壮这件事,他都不知道还能期盼什么。 沈红衣看出他所想,轻声说:“有些事,我没有和我爸妈讲。 “我权衡过利弊。 “首先,壮壮不是你掳走的,尽管歹人掳走壮壮,是想对付你。 “在我看来,这更能说明,你在乎我,在乎壮壮,在乎我们家,连歹人都知道。 “其次,我父母都没什么文化,他们不会像我这样看待问题,理智会被情感所驱动。 “告诉他们那些事,会使得他们更加悲愤,会仇视你甚至你们家、会毁掉我们的爱情…… “而好处,我一个都想不到。 “所以,说出来无益,不如不说。” 李建昆缓缓睁大眼睛。 敢情他忧心冲冲两个多月,全然没有必要? “只是……这样好吗?”他问。 “你如果连我都瞒着不说,那有问题。我瞒着父母不说,作为女儿,作为家庭内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是正确选择。” 显然,这件事沈姑娘经过深思熟虑。 李建昆一把将沈姑娘搂紧怀里。 沈红衣拍打他道:“有人,有人。” “怕什么,你是我媳妇儿,顶多到开年三月,咱们就能完婚。” 李建昆颇为激动地说。 雪更大了些。 沈红衣四处瞅瞅,却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便由着他了。 未名湖畔,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国色天香的女孩,相拥在一起。 男人低头,厚薄适中的嘴唇,印在女孩涂抹过唇膏的莹润红唇上。 一股甜蜜和温热荡漾开来,驱散了落在近处的雪花。 嚓! 在二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个地方,一位外国友人,用徕卡相机拍下了这幅唯美的画面。 “学长。” “嗯?” “咱们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来这里好吗?无论我们忙于什么,无论我们相隔天涯海角,无论我们青春不再,只要还能走得动,每年的最后一天,我们都在未名湖畔相聚,你要……吻我。” “好!” …… …… 一九八七年,像是一杯鸡尾酒。 底层是八十年代特有的朴实情感,而上层,已具备商业时代的浮华。 今年春节,老李家仍不打算回清溪甸老家。 李云裳的婚礼定在大年初六。 李建勋一家三口会在春节前夕到京城,在这边过完三天年后,全家老小一起,从首都出发前往特区。 当然,还有与李云裳相熟的一群京城小伙伴。 行程都已规划好。 春节前的这段时间,李建昆也不打算再离京了,原本是想等着863计划的总结大会,结果消息出来,定在开年三月举行。 他倒也有事可做。 在此期间,鲁娜成功卸货,替老王家生下一个将近七斤的大胖孙子。 该说不说,很早以前李建昆便知道,鲁娜能生带把的。 孩子取名王朝帝。 起先听山河说起,李建昆还纳闷,带把的还招什么娣,后面山河将全名写出来,李建昆硬是惊到一下。 行吧,是老王的style。 李建昆很期待,干儿子开启他的霸气人生。 另外,小五已登门找过他不下十次。 这个小五,就是赢公子,因他父母五个孩子,他排行老幺。 至于赢公子这个称呼,随着青蓝会的解散,一并消失了。 李建昆不是承诺过他,会替他和他那帮兄弟,谋个既能赚大钱,又正经的事干吗? 小五这帮小兔崽子,过去钱没少挣,但都没存住,青蓝会解散时,大家把家当分一分,由于人数多,每个人也没分到多少。 当然,这个没多少,只是相对于他们的大手大脚而言。 青蓝会解散也快两个月了。 眼见快要坐吃山空,春节又快到了,小五当然坐不住。 上午,从五道口去往中关村的马路上。 一行七八人,各蹬一辆二八大杠,人均一件军大衣。 特乡土,特八十年代的京城。 咯吱!咯吱…… 最前面的一辆“缝合怪”,锈迹斑斑,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哥啊,你敢不敢再低调点?我送你一辆大凤凰行吧。” 小五蹬车跟在他后面,狂翻白眼。 李建昆没搭理他,迎着刀子风,不紧不慢蹬着车,仿佛后座上仍坐着当年的一袭白裙,小手怯生生拽着他衣角。 ‘再有三个月,她就是我的新娘了!’ 这段时间每每想到这个,李建昆便会肾上腺激素飙升。 两辈子的夙愿,终于即将实现。 (本章完) 第989章 二代们的正经大事业 前一世,一九八七年,中关村是个什么样的面貌,李建昆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偶尔会在报纸上,看到一些相关报道,以及一两张黑白照片。 可以肯定一点: 远没有这一世发展迅猛。 这里,被李建昆这只蝴蝶稍稍扇动一下,发生了巨大改变。 除了南方沿海的十几个经济发展特区之外,全国再也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的民营企业更多。 沿街二面的楼宇上,各大公司的广告招牌,令人眼花缭乱。 人行道和马路牙子上,还有不少摆地摊的商贩,所兜售的商品五花八门,像磁带、饭盒机、电路板,软盘等等。 但无一例外,都和“电子科技”四个字,或多或少有些关联。 来中关村逛街的人,也是奔这些“电子科技”而来。 俨然已是一副电子大市场的模样。 这个时间,一幢外墙贴着白瓷砖的大楼前,显得格外热闹。 楼前不小的空场子上,人满为患。 侧方架起一座临时舞台,激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从舞台上传来。 “……我们不能再错失电脑时代!” 小五等人原本还挺纳闷,不知道李建昆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略显恍然。 戳在人堆里,小五望向李建昆问:“倒腾电脑?” 李建昆此时的注意力,却被舞台上讲话的人所吸引。 这个姓万的男人,当下可以说是中关村第二人,仅在陈春仙之下。 前世则是大哥大。 比如某想的柳某人,倘若与他同台,只敢拿出小弟的姿态——这有史料为证。 万某的这句豪言壮语,或者说这个发展眼光,无疑相当正确。 奈何,人往往是种心口不一的动物。 最后他还真错失了电脑时代。 该公司的产品主要是打印机,当公司技术人员告诉他,可以将打印机上的中文技术和电脑相结合,想要以此立项,研发新产品。 他说:“如果电脑也有打字功能,那我们的打印机怎么卖?” 眼前可观的收入,让他失去了初心与方向。 所以即使这个万某影响了许多人。 某个姓史的人,正因听过他的演讲后,激情万丈,辞去公职,下海创业搞出一个“巨人”。 但李建昆对万某毫无敬仰之意。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李建昆侧头望向小五:“知道这家公司去年的营收吗?” 小五思忖着说:“四通公司是中关村第二大的民营企业吧,有所耳闻,没少赚,三五千万?” “1.1亿。” 李建昆给出一个准确数字。 咝! 小五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这场活动,他们刚来,还没听出个所以然,不知道什么主题。 要知道,四通公司目前只经营打印机生意。 靠着一种产品,一年居然能赚这么多? 李建昆缓缓说道:“四通公司八四年成立,当时是向旁边的四季青公社,借的两万块钱。去年,他们变更为集团公司,重新注册,注册资金是一个亿。” 小五只是嫩,但并不笨。 立马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啧啧道: “短短三年时间,从两万,到亿万,哥,甭说了,我懂,暴利行当! “你就说怎么干吧。 “咱们也倒腾打印机?” 我应该早点回复他的……李建昆心想: “不,你之前说的对。 “甭管是打印机,还是复印机,这机那机的,但凡是办公类的电子设备,终究会连接上电脑,这是发展趋势。 “好比一个部门,所有人都按照一把手的命令行事,电脑就是这个一把手,给其他设备发送指令。 “要搞,当然要搞最重要的。 “打印机况且有如此可观的营收,更何况电脑?” 小五几人连连点头。 电脑他们不是没倒腾过。 确实贼暴利。 利润这玩意,多半情况下是和商品价格成正比的。 想想看,一台最普通的电脑,随随便便卖个三五万,一成的利润就是多少? “可是……” 小五说:“倒腾电脑不好搞呀。 “货源是个大问题,电脑这玩意在国外也畅销,我们以前铆足劲,每次从国外顶多倒腾进来十来台,有时只有几台。” 李建昆点点头:“所以靠倒腾是没用的,要创办有实力的相关公司,与制造商达成合作,才能得到稳定的货源。 “另外,我让你们搞电脑事业,绝不仅仅是倒腾。 “只做贸易,或许短期内能赚点钱,但很难长远,更无法成就一家伟大的公司。” 李建昆顿了顿,扫视他们问: “你们也想干出一番事业,让父辈瞧瞧,给他们长长脸吧?” 小五等人用力点头。 他们最大的愿望,莫过如此。 像他们这种出生,事实上也有难言之隐,人们总会用“虎父无犬子”这种标准,来衡量他们。 达不到这个标准。 那就是废物、丢老子的脸。 可是,想和他们的父辈作比较,谈何容易? 所以他们很多人干脆破罐子破摔。 小五挠挠脑壳,问:“哥,啥意思啊,不靠倒腾,难不成往后咱们还造电脑呀?” “对。” 小五:“???” 其他人:“!!!” 电脑在他们的印象中,复杂程度堪比原子弹。 “没你们想的那么难。” 李建昆招招手,领着几人离开活动现场。 工作人员刚才往舞台上搬了台机器。 四通和日苯三井(在首都有办事处),合伙搞出来的中文文字处理机。 还是台打印机。 李建昆便知道,这场活动没看头。 正如万某人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说过,四通将来会成为我国的IBM一样。 说归说,守着打印机赚小钱钱,电脑绝不弄。 来到一片没人的马路牙子旁,几人排排蹲。 小五从兜里摸出一包白色纸盒装的华子,一人散一根。 李建昆接过烟后,旁边一人叮一声,甩开煤油打火机送上火。 李建昆吧啦一口香烟,吐出淡淡的白雾: “可以呀这烟。” 差点没闪了几人的腰。 这正商量着大事业,擎等着他说出什么高招,结果他来这么一句…… 小五:“哥,你赶紧地吧,回头我给你整两条。” 李建昆抬起左手,竖起三根手指: “分三步走: “1、创办公司,找一家靠谱的电脑制造商,达成合作,最好能拿下内地的总代理。 “这样的话,公司便有了稳定收入。 “在此过程中,要招聘、吸纳人才,搭建起全国的销售服务网络。” “2、从贸易向初步制造转型。 “想要从一颗螺丝钉开始制造电脑,当然很难,但如果以采购零配件、自行组装的方式制造电脑,难度并不大。 “电脑制造出来,打上自己的品牌,利用前期搭建起的销售服务网络,进行推广销售,提供便捷的服务。 “在此过程中,贸易代理先继续做着,一个新品牌,很难一下打开市场,留个收入来源,随着自主品牌日渐成熟,逐渐放弃代理,专营自己的品牌电脑。 “3、向专业电脑制造商转型。 “所谓的专业电脑制造商,也并非指:一台电脑上的所有零部件,全自主制造。 “但需要具备一定技术,甚至在电脑的硬件、软件,至少某一个方面,拥有独树一帜的、或领先的技术。 “这样一来,才能收获自己的忠实客户,不容易被市场淘汰。” 李建昆左右瞅瞅后,接着说道: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在搞芯片的研发制造。 “而芯片,是一台电脑的核心。” 小五一下蹿起来,两眼放光道:“也就是说,咱们搞电脑事业,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未来可期!咱们连最核心的技术都能掌握!” 李建昆微微颔首。 小五咧嘴:“干了干了!” 其他几人同样眼神明亮。 其中一人说:“我老哥心心念念想搞台电脑,可是国产长城都要三四万块,我老爹一直舍不得。 “等哪天我把咱们自己造的电脑,拎到他们眼前,还不惊呆他们? “搞,必须搞! “这可是个大事业,还踏马贼正经。 “等干成之后,还有谁敢瞧不起咱? “想想就得劲!” 余下的人纷纷附和。 一个个激情满满、斗志昂扬。 小五叉腰大笑:“那咱们马上开始整,有咱哥指道,妥妥的。 “对啦,第一步是啥来着?” 李建昆:“……” 有人搭话:“办公司,找靠谱的电脑制造商合作,拿下全国总代理。” “办公司好说。” 小五挠着头道:“找靠谱的电脑制造商合作……啥牌子靠谱啊?” 有人接茬:“必须是IBM呀。” 有人问:“关键,人家能鸟咱们吗?” 李建昆插一嘴道:“IBM不要。” 几人震惊望向他。 这是……看不起的意思? 李建昆确实看不起。 诚然,IBM是当下全世界最大的电脑公司。 就在今年,IBM的股价将超过每股一百七十美元,创下历史记录,世界上所有的电脑公司,都打出口号: “要与IBM兼容!” 也是在今年,自信心膨胀的IBM,试图吞下整个市场。 于是强势推出了新的“P/S”系列微机。 这种机型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是完全基于自产的操作系统和芯片,让其他软件系统再也无法兼容,其中就包括汉字输入系统。 事实上,此时的IBM在这方面,远没有后辈苹果那么硬气。 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在二零零四年,联想不是买下了IBM的个人电脑业务么。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IBM在一九八七年犯下的这个错误,也成就了英特尔和微软的宏图大业。 “这样吧。” 还没发生的事,李建昆也没法和他们解释,所幸都是电脑小白,另外对他也算知根知底,至少在赚钱这件事上,对他有点盲目崇拜的意思: “伱们先把公司弄起来,场地大点,气派点,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点。 “电脑制造商,我来帮你们物色。” 小五嘿嘿一笑:“那敢情好。” 李建昆掐灭烟头站起来,摆摆手准备闪人。 这年头在内地整家公司起来,他都不及这帮小兔崽子有能耐,犯不着操心。 “等下等下,哥。” 小五追上来,笑呵呵道:“办公司简单,问题是,像你说的,要搞出阵仗,得花不少钱呀。” “卧槽,你们在特区商品房小区都买下几个,还凑不出这点钱?”李建昆翻个大白眼。 “这不是散伙后,分了么,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我寻思咱们这家公司,也不用那么多股东吧,有些人我就不喊了。” 小五尬笑道:“房子我们几个手上倒还有,徐庆有那狗日的说,放着稳赚不赔,他娘的,也没见几个人买呀。 “哥,咱手上现金是真没几个了。 “要不、你拿点?反正你也不差这几个毛钱,那你必须得是大股东,带着咱们搞不是?” 没钱是真没钱。 单是搞个空壳子公司,凑凑也能凑出来。 不行批文甩几张出去。 问题是,这不是后面还要和电脑制造商合作吗? 真拿下内地总代理,不得一次性进个千八百台电脑? 那得是多少钱? 倒腾电脑,人人都知道挣钱,但真没几个人玩得起。 再一个,李建昆不拿钱入伙,小五心里不踏实。 小五想啊,那你钱都不投,你能上心么? 往后那个什么芯片、芯片技术,真能给咱公司用? 必须拉他入伙,让他做大股东。 这样他才能管事。 干砸了也找他,反正他有钱…… (本章完) 第990章 干妹妹 一大早,李家的四合院里忙忙碌碌。 “春草,都收拾好了没?” “马上就好干妈。” 玉英婆娘收春草做了干女儿,这姑娘实在乖巧懂事惹人疼。 三个大点的儿女,常年不在身边,小女儿白天都在学校,丈夫又不爱着家,陪玉英婆娘最多的,反而是春草。 天长日久下来,两人建立起深厚的情感。 春草也不拿玉英婆娘当主家的老太太,生活上无微不至,还格外关心她的情绪,总是变着法让她高兴。 了解到玉英婆娘喜欢听越剧。 但在京城并不容易听到。 春草便从收音机里,跟着自学了几段,随时都能唱给玉英婆娘听。 其中一曲《碧玉簪》,竟被玉英婆娘点评为:不输他们县文工团的角儿。 玉英婆娘好几次在薪水之外,想多塞些钱票给春草。 春草死活不要,总说拿的已经够多。 这不快过年了么。 春草在老李家待了一整年,一次都没回去过,连发的薪水,都是让在鲁娜经营的百货公司里做保洁的亲戚,捎回去的。 玉英婆娘一般不做决定,但她如果做什么决定。 在老李家那比谁都好使。 李建昆绝对是她的坚定支持者。 玉英婆娘打算给春草放个带薪长假,从现在到正月十五,让她的干女儿回家好好陪陪家人过个年。 不仅如此,既然是她干女儿,家里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 说不过去。 玉英婆娘打算送春草回去,顺便去认个门。 四合院外。 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皇冠轿车。 前几天刚到京城,李建昆让人从特区搞过来的。 他在京城还没车,平时如果要用车,总是蹭山河或者哼哈二将的,不是个事,再说也麻烦,想想还是整一辆吧。 车停在胡同里,堵住大半路。 当然,这是要用车,李建昆才开进来,平时他都扔在小酒馆门口。 “别瞅了,你不通过自己的能耐把驾照考下来,我是不可能让你开车的。 “你也不用逼小桃,车钥匙她不会给你,我特地交待过。” 啪! 李建昆关上驾驶室的车门。 刚将汽车发动,空调打开,给冰凉的车厢里来点温度,待会老母亲坐进去才暖和。 贵飞懒汉倚在院门旁,正施展着瞪眼神功: “你是凭自己的能耐考的驾照? “陈亚军和金彪是吗? “不都是走关系弄的。 “凭啥要求我去考?” 这年头学车,通常是去运输公司找个师傅,正规的驾校是没有的,就这,还得有相当硬的关系,人家师傅才会愿意带着你出车。 师傅开,你瞅着。 先瞅个一年半载。 然后才有可能让你摸方向盘。 那些车不是东风就是解放。 没个一年半载,伱都开不溜。 李建昆没搭理他。 凭啥? 凭他根本不想让李贵飞学会开车,否则倒不必这么麻烦,山河和沈姑娘学车,也没花太长时间。 这家伙蹬辆二八大杠,没事都能颠到丰台、石景山、门头沟。 让他学会开车,这四九城还能容下他吗? “你去不去?”李建昆问。 “不爱去。”贵飞懒汉脑瓜一昂。 不去拉倒。 …… …… 密云山区李建昆不是第一次过来。 当年坑徐庆有时来过一趟。 几年下来,似乎一点变化没有。 春草姓何,据说他们村九成人都姓何,所以这个村庄理所当然的叫“何家村”。 皇冠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像是挂在山岚间的黄土路,曲里八拐。 这得感谢以前的大集体生活。 无论再穷的公社、大队,总归不缺一两辆拖拉机。 否则这样的黄土路都未必有。 自从进入山区后,和玉英婆娘一起坐在后排的春草,一颗心始终揪着,每每脚下传来哐当一声,心脏都欲将跳出来。 玉英婆娘倒也劝过,让李建昆找个地方停好车,他们徒步进村。 李建昆忽悠她说,这车挺皮实。 就这样一路哐当,皇冠车终于驶进何家村。 全村惊动。 这个位于密云山区之中的贫困村落,从它起源至今,都未出现过如此豪华的座驾。 每隔三五年兴许会出现一次的吉普212,已是村民们心目中威风八面的豪车。 李建昆特意降下车窗,好让从四面八方、向入村的黄土路上赶来的村民们,看到春草。 倒是炫耀什么,好叫大伙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话说穷人恶水出刁民,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主要是教育匮乏,条件恶劣等因素造成的。 像这样的大山旮旯,在这个还称得上野蛮的年代,陌生人最好不要随便进。 “咦?春草!” “哎呀这闺女,咋发成这样了?” “听说在市里给大户人家洗衣烧饭。” “洗衣烧饭能混这么好?” “据说每次让她姑捎钱回来,都是几百几百哩。” “你们也不看看她家今年的光景,鸟枪换炮一样。” … 村民们议论纷纷。 春草隔着车窗向外面打招呼,不停地喊人。 李建昆将车速开到最慢。 见一些人的手都扒到车上,车窗外面全是熊孩子的脑瓜,玉英婆娘从脚边拎起一只蓝布袋子递给春草。 春草感激一笑,开始向车窗外递糖果和香烟。 糖是大白兔奶糖和桔子软糖。 烟是三毛五一包的大前门。 起初有些混乱,数不清的手都伸到车厢里面,后面发现东西足够多,人人都有份,大家也便规矩了。 拿到烟糖后,退到马路牙子旁,好让皇冠车通行。 “春草啊,你家出事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有人忽然说。 春草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忙问:“大强叔,我家出啥事了?” “你大哥没憋住,把刘家的小寡妇给曰了。” 有人插话说:“你也别急春草,没多大事,那是刘家小寡妇占便宜。” 有人附和:“咱何家人曰他刘家人,咋地,她还能翻天呀?” 李建昆透过内后视镜,看到春草脸上有股焦急,遂对车窗外面喊道: “来来,老乡们,往边上去点,小心车。” 等大家收到声,他才滴几声喇叭。 遂稍微加重油门,将车速提快一些。 玉英婆娘感慨道:“比咱们那边还野啊。” 李建昆搭话说:“咱们那边没这边偏僻,到镇子上只有几步路,从镇子上到省道,也只有几步路。” 春草红着脸道:“干妈,二哥,让你们见笑了。” 玉英婆娘拍拍她小手道:“嗨,我们也是乡下人。” 这话娘娘庙胡同里的人,怕是不怎么认同……春草心想。 李建昆带着几分好奇,透过内后视镜问:“这种……情况,真没大事?” 正常来讲,这无疑属于强丨奸,得判。 春草回话道:“以前,也发生过,大队做工作讲和。管事的人不情愿把事情闹大,说是家丑不能外扬。” 李建昆哦了一声,倒也……说得通。 玉英婆娘问:“你不是说你大哥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吗?” 春草苦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大哥能做出这种事。” 春草家是一联三间土砖房。 皇冠车快要接近时,门前的土坪上,一群人相继起身张望。 似乎正聚在一起,开什么会。 “嘿!真是春草!” 显然,风声已传到他们这里。 春草的家人激动异常,结伴迎上前。 春草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已出嫁,两个哥哥还都是单身。 “草儿啊,这是?” 春草赶忙向家人介绍李建昆母子,并说明情况。 得知春草在城里认了大户人家的小老太太做干妈,家人更是喜出望外。 李建昆和玉英婆娘被奉为座上宾。 被请进门的时候,李建昆留意到门外的土坪上,有两个人的表情不太对。 一个看起来有三十的男人,蹲在屋檐底下,垂着脑瓜,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敢看他们和春草。 应该就是春草的大哥。 一个或许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皮肤居然挺白,模样也算眉目清秀,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李建昆弯着腰,正准备跨过门槛时,耳畔传来声音。 “我要一千块!” 春草父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错愕扭头。 土坪上,有几个衣着更得体的人,其中稍显年轻的一人喝道:“张平娇,你疯了吧!” “我不管,我家男人都死光了,我娘俩左右活不成。 “要不然你们把我娘俩打死。 “不赔这钱,我就去告!” 她丈夫给她留个种后,掉山崖下摔死了,公公只有这个独子,自此身体每况愈下,几月前也撒手人寰了。 李建昆忽地反应过来。 这哪是什么强丨奸,分明是先勾引,后讹诈。 真要说起来,和他还有些关系。 显然,春草家日子好过后,被这刘家的小寡妇张平娇给惦记上。 “好啦好啦。” 一个穿着干净蓝布袄子的小老头,抬手压压道:“今天先这样,春草整年没回,家里又来了贵客,这事往后放放。” 张平娇:“都快一个月了,还要放到什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动手的是刚才说她疯了的那人。 “还有没有点规矩,谁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张平娇咬着牙,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春草的大哥,忽然从屋檐下起身,冲到门口,从春草手上薅过一兜国光苹果,遂快跑到小寡妇面前,塞进她怀里: “别说了,你先走,先走吧……” 小寡妇怔怔看着他,终究没再说什么,抱着苹果,牵着孩子,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991章 老司机 李建昆和玉英婆娘的到来,使得春草家像是提前过年似的。 何母宰了只三四年的老母鸡。 何父拎着自制的捕鱼网—— 两根竹条,十字交叉弄弯;四个端头,分别系好绳子;绳子另一头连接着一片正方形的白沙网。 扑鱼的时候,先在白沙网上扔一坨剩饭和糠揉巴成的饵料。 再用竹竿挑起整个捕鱼网,放进池塘的水里。 过十分钟左右,利用竹竿迅速起网。 大鱼是捕不到,小鱼小虾总不缺。 何父大概拿了三四个捕鱼网出门,不到半小时回来,收获的小鱼小虾,添些辣椒,能炒上满满一大盘。 何家二哥,一个精瘦小伙,话不多,但一看就是个很好的庄稼把式,出门不知从哪拎回来一只野兔子。 中午搞了相当丰盛的一桌。 何父还将春草捎回来的茅台,提溜出两瓶,李建昆以要开车为由,婉拒了。 春草这趟捎回来的东西,塞了满满一后备箱。 都是来自干妈的爱。 吃的喝的这些,玉英婆娘是真不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吃完…… 像她干儿子山河小两口子,还有建昆的那些朋友,都挺孝敬她。 逢年过节必定登门探望,总不空手。 平日里如果搞到些好东西,还会特地送过来。 比如前一阵子,亚军和小彪这俩孩子,从东北回来,特意给她捎来一对熊掌。 至今没动。 一来不知道怎么做,二来也不知道怎么下嘴…… 何父自己没舍得喝,又将茅台拎回去,找来一瓶丰台产的高粱酒。 几道大菜都摆在李建昆母子前面,何家人纷纷招呼着他们多吃些。 待到酒足饭饱,话题难免转移到眼下家里的头等大事上,何冬柱被骂得蔫头耷脑。 也就是春草的大哥。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张平娇那小寡妇,这么讹咱们家,你还给她塞东西。” “那么好的苹果……” “一千块,她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她是看春草遇上贵人,现在混得好,但咱家春草的钱,又不是大水淌来的。” “给她二十,不能再多!” 李建昆下意识望向春草的二哥,果真是人狠话不多。 尽管小寡妇居心不良,但春草的大哥显然爽也是爽到了,那肤白、身段苗条,眉清目秀的小寡妇,放在这样的大山旮旯,可以称得上美人。 一发二十…… 行吧行吧,鉴于这个年代,也不能说少。 城里某些地方,保不齐都要不到。 寻思着这事和自己有些联系,李建昆插一嘴道:“冬柱哥应该不想赔钱。” 何冬柱猛地抬头望向他。 何父说:“建昆你不晓得,我这个大儿子,就是个老实坨子,幸好家里的钱不归他管,不然包钱的手帕他都要送给那小寡妇。” 何母附和:“就是的,那小寡妇随便说个数,只要他有,他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 何冬柱涨红脸道:“我确实不想赔钱。” 何家人惊讶,像看怪物般望向他。 那模样似乎在说:都敢……白嫖了? 话头说开,何冬柱索性豁出去道:“我要和她结婚,我要娶她!” 他比谁都清楚,张平娇是故意勾引他的。 那天在后山上,他打柴遇到张平娇,张平娇敞开衣服给他看。 他原本想跑,张平娇追上她,将他扑倒在地。 后面他一动没动。 却什么都发生了。 但他不怨张平娇,即使被搞臭名声,张平娇还讹他们家。 一来,直到那天,他才知道,那种事原来这么好,是张平娇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二来,他明白,张平娇有难言之隐,家里没有庄稼把式,她那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是干农活的料,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 她还有个孩子要养。 被逼得走投无路。 其实她原本,是个挺好的小媳妇,见面总会很热情地喊声“冬柱哥”。 听闻这话,何家人大惊失色。 啪! 何父顾不得有客人在场,一巴掌拍在包浆严重的四方桌上:“你敢!” 何母直飙眼泪:“你不要命了!” 何二哥瞥他一眼,没说话,大概率的意思是:我敬你是条汉子。 就连春草都连连摆手道:“大哥大哥,这可使不得,咱家现在有钱哩,指定能给你说个好媳妇儿。” 何冬柱看着家人,红着眼睛摇摇头。 他谁都不要,只要张平娇。 玉英婆娘咬着耳根子对李建昆说:“怕是有个说道,那小寡妇夫家男人全死了。”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遂问道:“妈,你信不?” “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啊,咱们石头叽公社也有个女的,嫁两次,两个丈夫都没活过三年。” “漂亮不?” “不然能嫁两次啊,挺漂亮的。” 这怕不是克死的吧,那年月尤其是乡下农村,大家都没什么营养……李建昆心想。 李建昆蓦地察觉到异样,循着感觉看过去,发现何冬柱正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 显然,何冬柱认为现场只有他懂自己的心思。 希望他能帮忙说说话。 从何冬柱的眼睛里,李建昆看到了他对于爱情的憧憬。 那小寡妇,当真很要命呐…… 据说她丈夫是掉下悬崖摔死的,其实完全可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脚下乏力…… 破解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别让他们天天黏在一起。 李建昆看似问了个和现在的话题,完全无关的问题:“冬柱哥,伱会开拖拉机?” 何冬柱点头,他以前是大队的拖拉机员。 后面村长家的小儿子,书不念跑回来,他也就失去工作了。 “那你学车不难。” 何冬柱:“?” 何父望向李建昆问:“学啥车呀?” 李建昆伸手指向门外的皇冠轿车。 何家众人:“!!!” 李建昆笑着说:“我想找个司机。我不常在首都待,车一直放着容易坏,有司机我家里人想出个远门,也方便。 “诺,像今天,假如我有司机,也能喝酒不是?” 通过这档子事,李建昆能看出来何冬柱的为人。 老实忠厚,重感情。 这种性格,未必能干大事,但做事绝对认真靠谱。 “哎呀,冬柱啊,你还不快敬建昆一杯,来来来,我给你倒酒。” “这孩子,你傻呀,赶快站起来。” 何家父母一左一右教导。 何二哥嘴唇翕合,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低头闷闷地喝着酒。 春草很替大哥高兴,笑嘻嘻道:“大哥,你要当司机了呢,还是开进口豪华轿车。” 司机,已是这年头最令人向往的职业之一。 开皇冠的司机,全国都有数。 李建昆以茶代酒,与何冬柱碰了一个,后者一两六钱的白瓷盅,一口闷。 李建昆故意说道: “司机是个高级职业,肯定要比春草工资高点,我会找人教你,能在密云山区这种山路上顺溜开拖拉机,外面那种皇冠车,你估计几天就能学会,暂定工资二百一个月,你看成吗?” 家里也确实有聘个司机的必要。 父母和小妹出去游玩呀,他回京时接送啊,方方面面都会方便许多。 何冬柱睁大眼睛:“太、太多了吧?” 何二哥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何家父母惊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这里九成九的人家,一年都挣不出二百块。 春草往玉英婆娘身上贴了贴,眼里满是感激,她却是明白,李家根本不在乎这几个钱。 不过这份关照,她会记在心里。 她也知道,李小妹每天只有两块零花钱。 大家从饭桌旁散开时,何家人望向何冬柱的眼神,包括态度,明显变得不同。 他不再是这个家里的傻大哥。 而是一人能养活全家的顶梁柱。 春草,终究是要嫁人的。 李建昆的这一手,好像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但其实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问题是,何冬柱这家伙,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比春草差远了。 饭后来到门外的土坪上,他摸出一包春草捎回的大前门,凑到李建昆面前呈上一根,央求道:“张平娇的事,你帮帮我行吗,你说话他们肯定听。” “你强势点,他们也会听。” 何冬柱:“??” 没辙啊,李建昆只能将他拉到角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何冬柱听完眼神大亮。 对呀!他现在是家里最有能耐的人。 家人想要什么,他都能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娶谁,你们还有意见? 有意见保留! 兴许是高兴,何冬柱话也多了些,指着皇冠车说:“其实吉普我也会开,以前被公社借调过去,替领导开过一段时间吉普。” “那你都不用学,这车比吉普好开多了。” 李建昆招招手,将他领到车边,打开车门,示意他坐进去,然后将一些高科技点的配置,同他讲了一遍。 何冬柱听完明显有些跃跃欲试。 李建昆将钥匙递给他。 轰—— 皇冠车平稳开动,开出几十米,在别人家门外的土坪上,利落掉头,折返而回。 吸引不少村民捧着饭碗出门打量。 留意到开车的是何冬柱后,众人大吃一惊。 惊奇的不是他会开车,而是他能开上这种豪车。 何冬柱停好车后,准备下来,李建昆扒到副驾驶室的车窗上,对他眨眨眼道:“去吧。” 何冬柱怔怔后,才反应过来,兴奋道:“那我去?” “走你。” 轰—— 皇冠车再次启动,沿着村里的大路,往后山方向开去。 一路上领悟到什么的何冬柱,刻意开着车窗,车速也不快,逢人含笑打招呼。 村民们望向他的眼神,也都变得不同了。 后山脚下,刘家。 张平娇和儿子坐在门槛上,两人分吃一只国光苹果,儿子不吃皮,张平娇便啃下皮自己吃掉,其他的给儿子。 耳畔传来汽车的轰鸣,张平娇循声望去。 有些疑惑,不明白春草干妈家的豪华轿车,怎么往她家这边开。 皇冠在她家门前停稳。 张平娇颇为紧张,下意识从门槛上起身,将儿子护在身后。 当看到下车的是何冬柱后。 张平娇大跌眼镜。 不过转念想起来,冬柱哥确实会开车——这个称呼,她现在只敢在心里叫叫。 她知道自己是个坏女人,可她没有办法,活不下去,家里米缸都空了。 不知是不是种错觉,张平娇发现冬柱哥变得有些不同,不再那么憨厚,那么好欺负的样子。 她心里更紧张。 何冬柱一步一步走向张平娇母子。 “冬……何冬柱,你想干什么?!” 何冬柱停下脚步,柔声说:“你别这么紧张,我从没有怪过你。” 这话说得张平娇鼻头一酸,但她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余光留意到左右出门看戏的邻居们,她声音尖锐道:“你凭什么怪——” “你也别这样,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你。” 何冬柱打断她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打算赔你钱。” “啊?” “我要娶你。” 张平娇:“!!!” 附近议论声四起。 “你、敢娶我?”张平娇睁大眼睛问。 “我不信那些事。” “你、家里能同意?” “都什么年代了,大喇叭里都说过,不准包办婚姻,我想娶谁是我的自由。” 何冬柱顿了顿,环顾周遭,提高音量道:“大家也别瞎猜,没听清的,我再说一遍: “我,何冬柱,要娶张平娇,明媒正娶,往后他们娘俩我养。 “我现在给大户人家当司机,每月二百块,我能把他们娘俩养得白白胖胖,不要任何人操心,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说闲话!” 嚯! 附近一下炸开锅。 张平娇泪如雨落,牵着孩子主动凑近,问:“冬柱哥,你咋好像一下变了,你、这么出息了?” 何冬柱咧嘴一笑:“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冬柱哥’。” 张平娇梨花带雨,又唤了声“冬柱哥”,然后小脸上腾起两抹酡红,压低声音说: “那往后我就是你的人,我保证好好伺候你,比上次还好……” (本章完) 第992章 姐姐的婚礼 一九八七年春节伊始,一个男人火遍全国。 他的名字叫费翔。 凭借混血儿的面孔,和一首热情似火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攫走万千少女的芳心。 大年初三,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格外热闹。 大家相约一起这天来李家拜年,同时也是为明天的出行,开个碰面会。 腊月二十七过来的小平安,略有失宠,不能和去年相比,新晋团宠是山河和鲁娜的儿子,王朝帝。 大家都“帝帝,帝帝”地喊着,旁人听来只会以为是“弟弟”二字。 倒也不会觉得这孩子霸气侧漏。 女人们一起搭手在厨房里忙活。 男人们坐在院里晒太阳,一边逗狗逗娃,还开了一桌牌九,陈亚军今天手气很旺,大杀四方。 “铛铛铛!” 院门外传来叩门声。 “还有人来呀?” 离得近的小虎,嗖嗖冲过去开门。 当看见春草和她大哥何冬柱,拎着大包小包跨过门槛走进来,李建昆从马扎上起身,诧异道: “不是让你们在家过完元宵再来么。” 春草嘻嘻一笑:“可是这边家里没人呀。” 这个四合院里有多少好东西,她可太清楚了,明天李家所有人都要去特区,参加大姐的婚礼。 万一家里被小偷惦记上。 李家人心不心疼不知道,她得哭死。 “你呀你,净瞎操心。”李建昆笑骂道,不过心里热乎,老妈这个干闺女没白收。 别说明天,现在胡同里都有山河的马仔,一直没撤走。 山河刚过来时,还给封了个红包。 何冬柱随手放下其他行李,怀里只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蓝布袋子,从里面抓出一些水果糖和红鸡蛋,腼腆地笑着: “来,大家吃糖。” 见人抓一把。 李建昆捻起一颗桔子糖,剥开包装,塞进嘴里,笑着问:“婚事办了?” 何冬柱嗯嗯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上次去何家,临时李建昆还预支给何冬柱一年的工资。 约莫四分之一个万元户。 何冬柱如果再雄不起来,只能说他和小寡妇有缘无份。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道:“冬柱哥,注意身体呀。” 这才几天,眼眶都黑了,小寡妇竟凶猛如斯…… 何冬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哦了一声。 何家兄妹还带着拜年礼,一只老母鸡,一篮子土鸡蛋。 不等院门合上,又有人登门,倒算不上是客。 大伙纷纷打招呼,通常春节期间熟人见面,总会问候一句“年过得好吗”,这会却绝口不提。 沈家今年的年,不可能过好。 沈红衣拎来一只精巧的小布包,里面装着她亲手缝制的几件纯棉小衣裳,以及两双毛绒织的婴儿鞋,上面都有小兔子图案。 将李建昆喊进房间,交到他手上后,沈红衣说: “祝云裳姐和林老师早生贵子。” “你这……” 李建昆摩挲着毛绒鞋上的兔头说:“万一他俩今年生不出来呢?” 沈红衣吐吐舌尖道:“云裳姐还能生不出来?” 她一个女人,都觉得云裳姐极好生养。 李建昆倒也没和她争论,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 他姐当然没问题,关健林老师那小身板,可不见得命中率有多高。 沈红衣又说:“替我道个歉。”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黯下来,摇摇头道:“他们懂的。” 二姐的婚礼,沈姑娘要缺席。 她要去,李建昆都不会让她去。 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年的春节,是沈家最难熬的日子。 沈红衣没打算在这边吃饭,待了约一个小时后,与众人告辞离开,临时玉英婆娘封给她一个大红包。 临近中午,以为不可能再有客登门。 不承想,有人踩着饭点到。 小五今天过来,既为拜年,也为送礼。 人情世故这方面,这些二代向来擅长,一只大红包,塞到李建昆手上,让他代交给咱姐。 瞧瞧这亲昵话,弄得满屋子人一头雾水。 都不知道他是谁…… 知情的王山河,也不透露,上来给小五散了根三五烟。他两人倒是格外投缘,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搬了两张马扎,坐在院子一角,嘀嘀咕咕不停。 中午,暖阳正好。 院子里宴开两桌,还有些坐不下,索性许桃和李云梦这俩最小的姑娘,干脆没坐,端着碗筷在旁边“钓鱼”。 吃饱喝足后,大家接着热闹。 喝茶聊天嗑瓜子。玩牌的继续玩牌,小五入伙。 他在濠江像个散财童子似的,在首都,面对哼哈二将、小龙小虎这些人,仿佛有血脉压制,怎么玩怎么赢,而且不断要求提升赌注。 小龙小虎都搞怕了,认怂下台。 牌局散伙。 临时,小五将李建昆拉到一角,总算不忘唠句正事: “哥,按照你说的标准,公司我们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搞到位,货源那边?” 主要他看李建昆一点动静没有。 李建昆道:“这不过年么,急啥,你们把公司搞好前,货源我肯定找到。” 小五嘿嘿一笑,要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了,其实小五也不是特别担心,公司股东章程已弄出来,他是大股东。 他这么牛哄哄的一个商业奇才,挑大梁干家公司,没干好,或者干倒闭了,他不丢人呀? …… …… 啪啪啪啪啪! 耳畔不时传来炮仗的响声,空气弥漫着挥散不去的二氧化硫的气味。 整个茶花村,都沉浸在节上加喜的欢乐气氛中。 林家的旧房子早已消失不见,宅基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三层小洋楼,二楼带大阳台,楼顶还有露台。 建筑外墙上贴着白瓷砖。 小洋楼前面是个庭院,建有车库;后面是独立厨房,和一座小花园。 屋内整体精装修,各种时髦的家具、家电,一应俱全。 林云利用一年多时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李云裳筑起一座爱巢。 别说茶花村,十里八乡也不知羡煞多少人,房子还未建好时,便总不乏人特地过来瞻仰。 现在,以小洋楼为中心,张灯结彩,喜庆感逐渐蔓延出去,在村里主干路上铺开数百米。 全村人都忙活起来。 婚礼虽然放在村里举行,略显乡土,但林家要办的是全村宴,那种阵仗和热闹,绝非饭店可以比拟。 李建昆一行是昨天下午到的。 被当成贵客招待起来。 门外的忙忙碌碌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管待在屋里吃喝玩闹,林新甲还特地找来一些会说普通话的村民、牌贩子,陪他们。 一楼打牌的打牌,吹牛的吹牛。 李建昆都没兴趣,四处溜达。 本想去二楼看看姐姐,新房却关着门,男人止步。 姐姐在精心打扮,老母亲和小妹在房里陪她,她今天会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李建昆很替她高兴。 李建昆要是高兴起来,懂的人都懂。 他的礼物已送,没办法公开送。 两样: 1、港城的一座半山别墅。 2、长江实业百分之五的股权。 李佳成那家伙眼光毒辣,心心念念想入股、目前在许多人看来,只是缝合怪的华电集团。 几番死缠烂打。 提出的条件堪称不平等条约——对他自己。 后面艾菲又做工作,说李佳成控制着港灯,华电集团是吃电大户,李建昆才让李佳成小小掺了一脚。 长江实业这百分之五的股权,便是交换筹码之一。 姐姐和林老师昨晚推辞不要,在李建昆的一再坚持下,他们才收下。 当然,一幢港城别墅的价值,他们大抵上还可以想象。 长江实业百分之五的股权,到底是个什么鬼,他们完全没有概念。 李建昆的想法很俗: 给从小带大他的姐姐家,世代荣华。 来到门外,屋檐下传来一段对话,使得李建昆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新甲呀,阿海到底在搞什么,就算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啊,今天他亲大哥结婚哩。” “本来是要回的,航班延误了……” 耳畔隐约传来哭泣,李建昆循声扭头望去,看见艾菲站在后面,捂着嘴哭成泪人。 李建昆转身走近,双手扶着她肩头,暗叹一声说:“傻瓜,该放下了。” 艾菲耷拉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大约一分钟后,抬起头时,表情已恢复自然,掏出手帕利落抹干眼泪,嘴角微扬。 李建昆蓦地有股心疼,觉得有时候自己对她太过严苛、太过残忍。 她又总是那么听自己的话…… 无论她身份地位多高,她终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李建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抱了抱。 临近中午,婚礼按照既定的流程,准备开始,茶花村的老支书主持。 庭院内外人满为患,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来了几句开场白的老支书,正准备宣布婚礼正式开始时,院门口传来躁动。 “等下等下,还有客哩!” 也不知谁喊的一嗓子。 大家纷纷朝院门外望去。 只见被酒席桌子堵住的、村里的主干路尽头,一下开来三辆小轿车。 从车上下来一群气势彪悍的男青年。 脸上都没个笑容,如利剑般直刺林家的小洋楼。 李建昆分开身前的人,走到院门口,望着这群不速之客,眼神定格在为首的人身上。 相隔这么远,真没想到他会出现。 看这架势,可不像来道贺的…… (本章完) 第993章 过于深沉 一群男青年迅速接近林家的院门。 村民们纷纷让开路。 李建昆没动,富贵兄弟站在他身后,王山河等人表情复杂。 来人停下脚步,为首的人扯扯嘴角道:“建昆。” 李建昆扫一眼他身后问:“耀哥,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都是自家兄弟,路过过来喝杯酒。” “路过?” “我现在也常过来南方。” 李建昆凝视着唐国耀,道:“你们如果过来喝酒,欢迎,如果——” “我明白。” 唐国耀打断他,苦笑道:“不会有好下场。” 来到南方后,他才大抵上知道,建昆在这边都干了些什么。 没有手眼通天的能耐,不可能办到。 李建昆叹息一声,走上前,拉着他向人群外走去,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李建昆摸出林家派的醒宝牌喜烟,递给唐国耀一根,自己也叼上一根。 “你对我姐的心意,我知道。 “我姐也未必不懂。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不能勉强。 “我姐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你必须要放手。 “今天你敢闹事,咱俩就是敌人。” 唐国耀深吸一口香烟,吐出浓浓的白雾:“我只是想最后问她一句——” “犯不上。” 唐国耀怒道:“人总是会变的,你怎么知道她在这穷乡僻壤生活这么久,没有厌烦,不会对这场婚礼有所迟疑? “在我看来,她根本不属于这种地方,她当得起最精致的生活,登得上最高档的场合。 “你们不能绑着她嫁人!” 爱情,果真让人盲目……李建昆心想。 “首先,我姐想不想嫁,愿不愿意待在这儿,我们肯定知道,你不要想当然。” 李建昆缓缓说道: “如果我姐真的有所迟疑,不用你,我带头搅乱这场婚礼。 “其次,伱说得对,我姐这么好的女人,值得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 “但请你不要这么自信,你能给的,林云给不了吗,我给不了吗? “关键在于,我姐想不想要。 “经营小酒馆多年,她本身就不差钱,又怎样呢,她还是情愿来到这穷乡僻壤生活。 “耀哥,你必须得承认,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正如你今天带人冲过来,是因为你深深爱着她,而她,同样深深爱着林老师。” 唐国耀蹲身在地,闷头抽着烟,一根烟几个呼吸间燃到烟头,他掐灭香烟,嘴里满是苦涩,喉结滚动一下问: “你觉得她、爱我吗?” “重要吗?” 唐国耀猛地昂头望向他:“当然重要!” 李建昆淡淡道:“我不想打击你,但既然你这么问了。 “答应显而易见:即使爱过,也抵不上对林老师的爱。” 唐国耀一拳砸在黄泥地上:“我恨自己少读几年书,不会写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就这样吧,你要真为她好,应该让她追求幸福。” 李建昆扔掉烟头,用皮鞋碾灭:“往后还能是朋友。 “否则我就算让你闹一场,她能跟你走? “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唐国耀嘴角翕合,无言以对。 来之前,他做好了与全世界为敌的准备,只要云裳对这场婚礼,或者说对他,露出一丝迟疑。 “我恨你们这些读书人!” 李建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搂着他肩膀道:“走吧,喝酒去。” 婚礼的流程不复杂,典型的中式婚礼,拜天地,敬父母什么的。 贵飞懒汉算是出尽风头,双方父母给新郎新娘封红包时,玉英婆娘和林家的瞎子老娘,都是一只大红包,他也有个红包,但特薄。 主持婚礼的老支书,知道李家有钱得一批。 不怕他下不了台,调侃他封得少。 贵飞懒汉说:“你拆开看看。” 结果红包拆开,是一张红皮存折。 户名是李云裳,只有一笔存款交易,金额八万八千八。 贵飞懒汉还特意强调一点,这钱是他挣的。 全场哗然。 李建昆一直守着唐国耀,怕他突然抽风。 唐国耀怔怔望着台上那丰腴的身姿,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真好看!” 李云裳的婚服,来自五道口半边天刺绣厂。 当年暂安小院的那间小铺子,如今在首都已有好几家分店,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们家坚持纯手工制造的产品,备受老外们的喜爱。 如今挂靠社区,弄了家工厂。 有上百号女工。 李云裳身上的这件“金凤霓裳”,其上有九只金丝绣成的凤凰,厂长林秀秀亲自上阵,带着一队老师傅,花花整整一个月时间。 量身定制的改良款,底子仍是旗袍样式,将李云裳丰腴有致的身材,完美凸显出来。 台下也不知道多少老少爷们暗吞口水。 本地的习俗婚礼在中午,倒是没有送入洞房的环节,礼毕后,酒席开始。 李云裳也揭开红头盖,和林老师一起挨桌敬酒。 唐国耀眼睛都看直了。 李云裳化着精致的妆容,来自闺蜜鲁娜和许桃、浸淫此道加起来超十年的功力,全身虚脱之作—— 听闻鲁娜和许桃化完妆,直接累趴在地上。 李云裳生着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皮肤又白皙,不需要太多粉饰,妆容的精髓全在细节上。 使得脸蛋看起来丝毫不呆板,明媚透彻,恍如天生。 美颜不可方物。 另外,她头上戴着一顶小龙小虎、阿昌三人,联手赠送的凤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也必须如此,因为上面的凤饰,均为纯金打造。 这头冠加上衣服,搁古代便叫做“凤冠霞帔”。 李建昆坐在第二桌,唐国耀被他拽在身边坐着,所以新娘新郎敬酒,很快轮到他们这桌。 当看见唐国耀时。 林云和李云裳几乎同时一怔。 首都那边由于路途太遥远,他们并未发请帖,来的人都是通过老李家得知,自愿而来。 林云率先回过神,含笑道:“国耀,劳您这么远跑过来,欢迎欢迎。” 李云裳神情复杂,轻唤了声“耀哥”。 唐国耀起身,端起一杯茅台: “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我干了,你们随意。” 眼泪混着酒水一并吞下。 “你喝慢点。”李云裳去夺酒杯,却没夺下来。 两人的手倒是碰到一起。 唐国耀一口闷掉杯中酒,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红着眼睛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可拦不住我,我是来喝你的喜酒哩,这才哪到哪,刚开始。 “你们先去敬酒吧。 “回头我要和林老师好好喝几杯,我还有些话要和他说呢。” 不待李云裳开口,林云抢先道:“好,我晚点来找你。” 他不知道唐国耀什么时候来的,但见建昆明显在守着他,看出些所以然。 只怕来者不善。 无论唐国耀想干什么,他都接下了。 拜过天地,敬过父母,礼已成。 云裳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有义务挡在她身前,尽管处理这类事,云裳胜过他百倍。 新郎新娘敬完酒离开后,李建昆侧过头,不咸不淡问:“你想干嘛?” “你弄死我,我今天也要和他唠几句。” 李建昆:“……” 唐国耀举起酒杯:“山河,喝酒!” 王山河讪讪一笑:“我现在没怎么喝了,还要给孩子换尿片呢。” 唐国耀酒杯一移:“阿彪,喝酒!” 金彪大腿一拍,骂道:“谁给我倒的酒啊,我踏马戒酒了不知道。” 旁边,陈亚军心说,狗日的抢我的词。 “亚军,喝酒!” “那啥,小抿一口啊,不能蛮干,我还要玩牌呢。” 没一个人愿意和唐国耀喝。 不为别的,怕他醉酒闹事。 但正所谓,你永远劝不住一个想将自己灌醉的人。 李建昆给他酒盅都扔了,他拎起酒瓶就开始灌。 “要喝是吧,来来来。” 咚! 李建昆拎来两瓶未开封的茅台,扽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打算在姐姐和林老师回来前,直接给他撂倒。 但李建昆低估了、现在一直在社会上混的唐国耀的酒量,或许,还有某种执念支撑着他。 至少三斤下肚。 唐国耀面红耳赤,口鼻间喷着热气,起身时摇摇晃晃,但就是不倒。 林云和李云裳敬完酒回来,前者将她送到首席上落座好后,来到李建昆他们这桌,挨着唐国耀坐下。 “林老师,事已至此,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别紧张。” 唐国耀搂着他肩膀道。 林云笑笑说:“我没紧张。” “那就好,因为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重。” “你说。” “林老师,我大抵上是有点疯了——” “你、还是好好说话吧。” “草,只准你们这些读书人咬文嚼字?” 唐国耀自顾自端起一瓶茅台,咕噜一大口,神情落寞道:“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孩,你这家伙牛批,给我娶走了…… “行吧,我认。 “建昆的话在理,只要她喜欢,只要她幸福。” 唐国耀顿了顿,瞪着林云说:“但前提是,她要幸福啊。” 林云正色道:“我会给她幸福。” “你话不要说这么早。” 唐国耀道:“人这一生,说长也长,如果你林老师一直能给她幸福,我会一直祝福你们。 “但如果某一天,我知道她过得不幸福,不快乐了。 “林老师,别怨我;建昆,你也别怨我。 “谁来阻止都不好使。 “除非干死我。 “不然我一定会带她走……咋地,都这样看着我,我又不闹事,说几句心里话都不行?” 林云看不出喜怒道:“我听着。” “得,我也不管其他人了,你听进去就好。 “说真的,林老师,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 “我会一直等着,这辈子,我也不打算结婚,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了…… “别怀疑我的话,我是喝多了,但脑子还清醒。 “最后一句: “林老师,我不服你。我输给的是她更爱你。 “你根本没有我爱她,你固然孝顺,能为了回乡照顾老母亲,而放弃她。 “换成是我,我会把老母亲带在身边,或许有些委屈老母亲,但也能顾忌到她。 “我能为她去死,你行吗?” 啪!啪!啪…… 唐国耀说着,拽开棕色皮夹克的暗扣,撩起里面的黑色羊毛衫,指向胸口说:“喏,这一刀,离心脏只有两厘米。 “连她,都不知道。” 众人搭眼望去,看见他左胸口上有一个狰狞的伤疤。 李建昆眉头高挑:“什么时候的事?” 唐国耀笑着望向他:“建昆你真以为,像她这种又有钱又漂亮的姑娘,没人惦记吗?我走上这条道,主要是为她,而不是钱。 “那天晚上,有人想绑她,小酒馆打烊,她出来时我看见了,可我倒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几个小兔崽子大概以为闹出人命,溜了。 “不过,看到她安然无恙,哼着小曲回家,我也觉得……值了。 “当然我后来没死,被过路的好心人看到,送去医院了。” 李建昆眼神复杂,问:“你到南方来?” “要不说建昆你聪……嗝!哎,不行啦。” 噗通! 唐国耀头一重,磕在饭桌上,不省人事。 满桌人惊愕,仍没从那个凶险的故事中回过神儿。 李云裳不知何时凑过来,戳在鲁娜身后,捂着嘴巴,泪流满面。 (本章完) 第994章 截胡 通过唐国耀这个人,李建昆才算真切明白了那句蛮土味的话—— 爱要大声说出来。 虽土,但有道理。 你不说,你以为藏在心里是一种更深沉的爱,可人家怎么知道呢? 两次了。 第一次是唐国耀在首都购置了一座四合院,并置办好所有家具,可以说他比林老师更早,替姐姐筑起一座爱巢。 然而,他总是等到别人已做出决定,或者说事情无法挽回时,才表露出来。 有些事,错过也便错过了。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不假。 当晚,李建昆将酒醉不醒的唐国耀,带到华电宾馆下榻,隔日早晨唐国耀酒醒起来时,李建昆和他聊了聊,想通过其他方面来弥补他。 不过被唐国耀婉拒。 他自觉在物质上,并不缺什么。 他来时一往无前,走时落寞至极。 而他前脚刚走,姐姐便和“大部队”一起来到华电产业园,后者等人是想看看李建昆在特区的事业。 再次错过…… 吩咐冉姿领着大家在产业园内参观时,李建昆将马上准备返港的艾菲,带到办公室。 “还是没有徐庆有的消息吗?” “消息是一直不断,但都不靠谱,这个人或许猜到你会大动干戈找他,藏得很谨慎。” 李建昆幽幽叹息一声。 首都那边也是一样,至今都没有壮壮的消息。 “继续,有必要可以提高筹码,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逮住他!”李建昆沉声说。 三个月过去,壮壮大抵上凶多吉少。 这个仇必须要报! 同时,他也要给沈家、沈姑娘,以及自己,一个交代。 “明白。”艾菲说。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旁,又问:“陕西那边都敲定了?” 艾菲点头道:“和你预测的一样,最终的谈判结果是我方经营二十五年。 “华强太古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已经派人过去,会和当地的相关单位,合资成立高速公路建设公司,我们的资金和技术,和他们的人力资源、行政资源,相结合。 “目前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筹备。 “预计五一前后正式动工。” 这就是有得力助手的好处,任务布置下去,犯不上李建昆多操心。 他只是做个必要了解,然后岔开话题问: “你知道AST虹志电脑公司吗?” 艾菲怔怔后,才回道:“一家美国电脑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去年还是前年,在港城组建了分公司,并且投资建厂,后面在港股挂牌上市,叫‘AST远东’。” 李建昆微微颔首道:“你回去让人整理一份这家公司的资料,传真过来。” 艾菲也没问什么,应下后,见他没有其他交代,告辞离开。 等她快要走到房门时,李建昆突然喊住她,柔声问:“还准备单着呀。” 艾菲眸子掠过一抹哀伤,稍纵即逝,遂笑笑说:“你都没结婚,我急什么。” “我快了。” “哦?” “下个月应该至少会把日子定下来。” “沈红衣?” “这话问的……” 艾菲揶揄说:“你要是愿意娶茵竹,她能两个小时后就嫁给伱。我可告诉你,这次你不让她过来,她意见很大的。” 李建昆无奈道: “这不是我父母还有一些长辈在么,再加上壮壮的事……我有愧沈家。茵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搞出什么亲密举动,有伤风化不说,我一准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陈世美。” “你个死丫头。”李建昆抄起沙发靠枕,作势要砸过去。 艾菲哧溜跑路。 当天下午,李建昆便收到港城过来的传真。 关于AST虹志电脑公司的详细资料。 李建昆为什么要调查这家公司呢? 原由只有一个: 前世,在八十年代中末期到九十年代中末期,大约十年时间里,AST电脑制霸我国,独领风骚,没有任何品牌打得过。 这倒不是说做兼容机的AST电脑,质量和性能有多么无可匹敌。 主要是方向正确,路选对了。 你看,这家公司就知道跑到港城建厂,港城才多大的市场? 但港城是进军大陆市场的最好跳板。 而同一时期,世界上最着名的IBM、Compaq及Apple等电脑公司,都认为我国不具备形成个人计算机市场的条件。 只能说,他们小觑了中国人对奢侈品的消费热情,甚至是执念。 当然,这并不是好事。 后来的奢侈品牌们,倒是全明白了。 前世AST个人电脑业务,应该是九十年代末玩完的,正是卒于竞争。 当头部电脑公司们,意识到中国市场的含金量远超他们想象,开始重视,并大举入场时,AST电脑也就没什么竞争力了。 不过无论如何,在它玩完前的大约十年里,它确实是我国市场上的电脑王者。 就近有工厂,公司管理层也重视内地市场。 在这约十年间,AST电脑有多火呢? 脱销是常态。 几乎所有后来我国着名的电脑公司,都代理过AST电脑。 北大方正的公司副总裁赵威,曾回忆说:“当时,中关村一半以上的公司都在卖AST。” 柳川志也曾在一场访谈上,讲道:“当时AST好卖得不得了,张立基(联想香港AST代理业务负责人)他们狂得不行,所有的人都求他们。直到九二九三年,Compaq都被AST压在底下。” 这是李建昆知道的信息。 从这个年代走过来,又对新鲜事物怀揣热情的知识份子,不可能不知道AST电脑。 然而上辈子,李建昆始终不曾拥有过一台。 无他,想买时,买不起;买得起时,AST电脑已落下神坛。 港城传来的资料,让李建昆知道了一些不知道的信息。 AST虹志公司是一家很年轻的公司,一九八零年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欧文市创办。 AST,取自三位创始人英文名字的首字母。 虹志,取自两个华人创始人中文名字中的各一个字。 另一人是巴基斯坦裔。 一九八五年,港城AST成立,设厂开始生产。事实上同年,AST电脑便进入内地,但直到现在,内地似乎还没有听说过AST电脑这个品牌。 因为倒爷们将商标给撕了。 宁愿卖白牌。 白牌,倒爷们可以随便忽悠,AST电脑眼下在内地实在没有知名度。 李建昆手捧资料笑了笑,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倒是寻求合作的好时机。 不过这事,他不打算亲力亲为。 他连几十亿投资的高速公路,况且都交给下面人去办。 他答应小五等人,也只是找到电脑制造商。 从创业伊始,就需要培养这帮二代们自力更生,不能凡事都指望他,否则以后非得烦死。 …… …… 首都过来的一群人中。 多半人都是第一次来南方。 这时节首都冷啊。 南方二十度摄氏度左右。 大家商议着要在这边多待一阵子,游玩一番。 李建昆自无不允。 老王还想带婆娘、儿媳妇,去建昆送给他们家的半山别墅瞅瞅——他和山河都去过。 他这样一说起来,林老师和李云裳倒也想去看看。 唯一的阻碍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证件。 这事只能落在李建昆头上。 急赶急的,李建昆无非通过特区华电公司来操作。 这天,他在华电产业园的时候,冉姿找过来汇报:小五等人到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办公室见到小五一行,四个人。 “啧啧,哥,你这办公室才是真气派啊。” 这帮二代都随小五,喊李建昆“哥”。 小五道:“这算个甚,这次过港,说什么也要去咱哥的大集团里见见世面,听说还有个地儿叫‘昆仑会’。” 李建昆瞥他一眼:“这你都知道?” “嗨,那咱、也是有点地位的人好不?又在南方混这么久。” 小五笑呵呵道:“哥,咱几个加入你的昆仑会,没问题吧?” 李建昆反问:“你们几个有啥?” “卧槽,老虎的儿子那头上也有个‘王’好吧。” 李建昆撇撇嘴道:“先把电脑事业干出点成绩再说吧,昆仑会的成员,没人是全靠拼爹。” 小五四人一脸悻悻。 向来都是别人求他们入伙,他们主动要求入伙,被拒绝,这还是头一遭。 “这样。” 李建昆开始安排任务,扫视四人道:“你们尽快过港,我会让人接应,把你们带到对方公司,你们自己找他们谈,目标是拿下内地总代理,最不济也要北方总代理。” 小五瞪眼道:“你不去啊? “以你在港城的势力,你过去还不是手到擒来,需要咱们浪费口水?” 李建昆有意教导道: “第一,对方公司总部在美国,我的面子未必好使。 “第二,就算好使,这种事都让我干了,你们干啥?你们能有所成长吗,有能力管理一家公司吗?我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没有太多精力耗在一家公司上面。” 他顿了顿,扫视过四人,言语柔和一些,接着说: “抻出去,否则你们永远站不到台面上。 “资金我会提供,以你们的背景,傻子也知道和你们合作好处多多。 “能成的,去就是了。” 小五嘀咕道:“反正你说的都对……” 当天下午,四人也便通关过港了。 两天后,李建昆刚好将大伙的通关证件弄下来,小五从港城打来电话。 “哥,情况不妙啊,不光咱们惦记这家AST电脑公司,有强劲对手!” “哦?” 李建昆脖子夹着话筒,随口问:“谁?” “也是家中关村的公司,早开始和AST公司接触了,我们刚和AST公司的负责人碰过面,背景也露了,人家根本不感冒。 “对方也有背景,科院计算机所的背景,感觉特别对口的样子。 “哥,你说这破事……现在该咋整?” 李建昆意外也不算意外,道:“截他的胡啊,还咋整。” (本章完) 第995章 对手 联想,这个名字来源自于倪光蓝院士,带领团队研发的“LX-80联想式汉字图形微型机系统”。 于一九八五年正式商用。 取得巨大成功。 此时倒也有人为图方便,喊这家公司“联想”。 主要这家公司现在的名字,贼长。 叫……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新技术发展公司。 小五在电话里刚提到有竞争对手时,李建昆便想到这家公司。 因为在前世,他们就是AST电脑的内地总代理,不仅自己销售,也批发给同行,赚得盆满钵满,某些人赚上瘾了…… 柳倪之争。 后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一九八七年二月,IBM还没有整出妄图“一统天下”的幺蛾子,李建昆也没料到,联想这么早便和AST接触了。 不过细想之后,又不觉得奇怪。 众所周知,汉卡只是个插入式硬件,它本身固然畅销,利润也不错,但毕竟是个小玩意。 想要利益最大化。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将汉卡搭配电脑一起销售。 原装汉卡,搁这年头,那是很叼的。 好比后世的人买手机,一部内置大内存,一部带内存卡卡槽,你也可以买内存卡自行扩容,即使最后效果相当,但消费者绝不会认为两款手机在一个档次。 联想便是这么干的。 除汉卡外,他们还代理了一个电脑品牌,叫IBM。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么消息灵通些,很正常。 IBM的野心计划,也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坦率讲,李建昆对这家公司,没有任何好感。 这个胡,他截定了。 让某些人“贸”个粑粑去。 既然牵扯到这家公司,小五等人确实嫩了些。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要安排好第一次出国的亲朋好友,让他们吃好玩好。 …… …… “建昆,你这家伙……你倒是说一声啊!” 太平山,波佬道的李氏庄园里,传出高进喜极为不满的抗议。 姐姐的婚礼,李建昆既然没有邀请黄茵竹,肯定也不能邀请他。再者,李建昆担心他跑回国后,不愿意再过来。 “别激动嘛,我姐我姐夫这不是来了么,有什么恭贺话,说;有什么礼,尽管送。” 高进喜:“……” 庄园主楼里外,除了早前过来瞻仰过的大小王外,其他刚到访的人,人均瞪大眼睛,精神和肉体都迷失在这座“宫殿”之中。 太奢侈! 太不做人了! 后面这句,来自贵飞懒汉的感想。 谁能想到他们家在国外,居然有一座这么气派的庄园。这么好的像天堂样的地方,建昆这个不孝子,竟然直到现在才带他们过来。 重点是,他自己都不住…… 请这么多佣人、保安,让别人住…… 贵飞懒汉真想抽他。 王山河戳在主楼门前,瞅瞅里外后,哈哈大笑道:“咋样,都吓到了吧。 “资本社会的奢侈,只有你们想不到。” 王秉权望向婆娘和儿媳妇,笑道:“兰儿啊,小娜啊,建昆送给咱们家的那套,也不差多少,晚点带你们去瞧瞧,都装修好了,晚上咱们住那也行。 “跟你们说啊,就这山上的房子,搁港城这边不是大富豪、大明星,那都住不上哩。” 他无疑最有发言权。 时常去李建昆在港城的那家冰箱厂,来港城的次数最多。 李云裳眨巴眨巴大眼睛,道:“那建昆送给我们的那套呢?” 王山河回话说:“姐,你是他亲姐啊,虽然还没看,但比我家那套肯定只好不差。” 经营过几年小酒馆,李云裳也算场面上的人物,经得起事。林云比她可差远了,尤其听闻这话,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也终于明白一套半山别墅的真正含义。 林云又想到,那长江实业百分之五的股权,又代表着什么呢? 有份文件,股权所有者从李建昆,变更为李云裳。 林云决定趁这次过港的机会,要搞清楚。 李建昆留意到大嫂低着头不说话,遂踱步来到她身前,道: “嫂子,我给平安也留了一套,晚点我把手续和钥匙交给你,基本可以拎包入住,想啥时候过去住住都行。” 符巧娥抬起头,掩嘴笑道: “嗨,我和伱哥哪敢住这样的房子,平安……等他长大再看吧,要是读不进书,到这国外来生活也难呀。” “哼!”这声音踮起脚尖喷在李建昆耳朵上。 李建昆扭过头,发现小妹嘴噘得老高,两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仓鼠。 李建昆揉揉她脑瓜,将她脚后跟摁回到大理石地面,笑骂道:“有,有,少谁也不能少你的呀。” “嘻嘻。” 李云梦瞬间喜笑颜开,又蹦起来在李建昆脸上嗯嘛一口。 她其实没啥想法,这么大的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她还害怕。 只是觉得大家都有,我没有,那不行。 “臭丫头,你涂口红了?”李建昆随手一抹,手掌上多出一抹粉红印记。 “咋地,我满十八了。” 李云梦话虽说得硬气,脚下哧溜跑路。 “你给我站住!” 玉英婆娘望着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的惶恐逐渐消散,不禁会心一笑。 她倒也想到一个文化词,叫“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只是不知道形容眼下合不合适。 只是觉得儿子有能耐,拉扯一下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挺好的。 至于贵飞懒汉,已像天王老子似的,双手背在身后,楼上楼下巡视起来。 “老爷好。” 遇到一个佣人,躬身打招呼。 贵飞懒汉昂着头,从鼻孔里发出一个音:“嗯。” …… …… 对于第一次出国的人而言,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一切都那么新鲜。 甭说特地带他们去景点玩,山脚下的中环和维多利亚港,便足够他们稀罕好几个月。 所以安排起来不麻烦。 倒也不用李建昆一直陪着。 老王都能做向导。 嘟!嘟! 三辆黑色商务车,从庄园门口驶出去,李建昆戳在庭院里目送他们离开,刚想转身回屋,耳畔传来喇叭声。 一辆红色跑车驶进庄园。 法拉利车迷得跪在地上看。 F40。 经典中的经典。 法拉利创始人恩佐·法拉利,带领他的设计制造团队,完成的最后一部法拉利作品。 貌似刚发布。 啪! 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柔美小身段。 与这辆性能野兽同框,竟然也不违和。 “车不错。”李建昆笑笑说。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婚礼那天是不是她在?”穿着一件白色百褶裙,配一件黑色皮夹克的黄茵竹,叉着小蛮腰道。 “真没来,她家不是出事了么。” “那你不让我去?” 李建昆指向院门,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等他们走了才现身?” “我……” 黄茵竹有些怕一个人,可能连那人自己都不知道。 玉英婆娘。 但她不会承认,岔开话题问:“你不陪他们?” “有熟门熟路的人,富贵兄弟都跟着。我要去华强太古大厦,有点事。” 黄茵竹拍拍车门道:“走,我送你。” 李建昆一脸警惕,下意识望向她不过膝的裙摆,以及修长莹润的大长腿。 黄茵竹勃然大怒:“李建昆,你不要以狗子的心度本小姐之腹!” …… …… 华强太古大厦。 仅仅是董事长办公室房门打开这事,便在整幢大厦里传得沸沸扬扬。 职员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守在大厦一楼的安保人员。 “看到没有,特区那办公室都不算什么。” 小五舒服地躺靠在李建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仿佛是这里的常客。 “我曰,看,这里面还有个卧室!” “这要是邪火上来,喊个秘书,就地开战。” “真吉尔会享受。” 小五瞥一眼对开式的红木房门,领他们过来的女职员,刚消失在门缝里,点评道:“身材不错,模样……眼睛小了点,鼻子不够挺,只能说凑合。”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明挺好。” “看到她刚才走路没有,一颤一颤的哩。” … 四人插科打诨的时候,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小五循声望去,忽地瞪大眼睛:“这个好这个好!” 李建昆和劝不走的黄茵竹,结伴走进来,一头雾水:“好什么好,不是说又有坏消息吗?” “啊……对。” 小五好容易才从黄茵竹身上拉回视线,沉声说道:“联想那边来人了,一头笑面虎,很不好对付。” 李建昆在他对面的欧式沙发上坐下,问:“见过?” 小五点头道:“主动找的我们。 “AST公司最开始估计没拿我们的话当真,后面应该查过,才开始有些重视,联想显然得到信儿了,火急火燎赶来一队人。 “昨晚找到我们住的酒店。 “领头的人一直笑呵呵的,说了一大堆,要按他的话说,咱们真没戏。 “后面他又说,以我们这种身份背景,不适合明目张胆把生意搞太大……讲的,踏马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最后他说,如果我们坚持要搞,不怕给家里惹麻烦,他可以让我们搞个区域代理。” 小五顿了顿,郁闷道:“我是说不过他,他们仨还说要不然就这样,哥,你说呢?” 李建昆没回话,手指轻敲大腿,问道:“这人姓什么?” “柳。” (本章完) 第996章 建议你们,认栽 九龙。 泰山·高科大厦。 十三楼,AST虹志港城分公司。 呼—— 一扇休息室的房门被推开,刚从总经理办公室过来的柳川志,笑容晏晏走进来,故意吐出一口气,并发出声响。 是想让等候在这里的其他人明白: 些许波折,已经摆平。 “AST公司怎么说?” 有人从沙发椅上起身问,脸上同样带着笑意。 “他们无非有些顾忌东海公司那帮小子的背景。” 东海公司,便是小五他们搞起来的公司,名字也是他们取的,参考中关村其他公司。 如今在中关村,可谓“大海泛滥”,公司名中带“海”字的,比比皆是,最出名的便是四巨头其二的京海和科海。 柳川志继续说道: “我让AST公司的人明白了内地的一种文化——东海公司那帮小子,代表不了他们的父辈。甚至做买卖,他们的父辈都不会支持。 “除去这个,他们还有什么呢?一家空壳公司罢了。” 柳川志讥讽一笑: “AST公司的人也不傻,人家是真想开拓内地市场,而不是陪一帮高干子弟玩票。 “我们的优势太明显了。” 柳川志掰着手指头道: “专业对口。 “代理国外电脑的成功经验。 “现成的经销渠道。 “背景,我们也不差,从计算机产业的这个层面来讲,谁比我们更有背景? “话说开了,他们也就明白没有比我们更好的选择。 “刚还谈到合作的问题。正好这次过来,以免夜长梦多,我看不如尽快把合同签了。” 众人大喜,既然都商议着签合同,事情显然彻底摆平。 东海公司那帮小子,半点机会没有。 但也有人目露忧虑,问:“现在签合同,IBM那边呢?” AST电脑在内地没有知名度,无论是畅销度和利润,都不及IBM电脑。 现在IBM的“P/S”系列微机还未上市,或者说IBM的独立系统和芯片,还未推出。而与AST公司合作后,IBM那边肯定会不满。 这好赚的财源,只怕会立马断掉。 柳川志脸上亦有股肉疼,摊摊手说:“没办法,你以为咱们接触AST公司,IBM那边不知道吗,早对我们心生不满了。 “与其IBM先对我们动手,不如我们先甩掉IBM。 “这事不怨我们,只怪IBM一意孤行,多少代理商提出抗议,他们置若罔闻。” 问话的人又道:“还有一点,东海公司那帮小子,会不会心存不满,找我们麻烦?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柳川志竖起两根手指道: “首先,主要是AST公司不想与他们合作,这能赖谁? “其次,我和他们讲过,可以给他们一个区域代理,看他们那天的神态,应该是满意了,他们哪是做大生意的料,一个区域够他们吃的。” 柳川志说到这里呵呵一笑: “保不齐还能为我们所用。” 众人跟着笑起来,纷纷递给他大拇哥。 大家相继落座,欢声笑语聊起来,一时半会也不打算离开,AST公司里环境优雅,比他们下榻的酒店还上档次。 在场职位稍低的两人,出门端茶倒水。 不多时,其中一人折返而回。 还带回一个消息: “东海公司那帮人又来了!” “还没死心?” 柳川志略感诧异,然后撇撇嘴道:“来就来吧,来一万次也没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透过玻璃墙磨砂区域以外,看见一群AST公司的高管,匆匆穿过廊道。 “沙总? “这是干啥?” 有人道。 AST虹志香港分公司的总经理,名叫沙士平。 现在,沙士平亲自领着一群高管,向电梯口的方向疾步而去,似乎有什么大事。 吱呀—— 白色橡木门被拉开,众人纷纷踱步到门口打量。 廊道尽头,电梯口正发生的一幕,使得他们同时瞳孔收缩,大跌眼镜。 又见东海公司的四个小子。 但这回不同,沙士平居然亲自携得力干将来到电梯口迎接,陪着笑脸,甚至有些点头哈腰的意思。 “这人是谁?”有人睁大眼睛问。 与东海公司四人同行的,还有一个高大青年。 沙士平等一众AST高管微躬的身形,正是对着他;东海公司的四人,也隐隐拱卫着他。 变故大概率就是此人引发的。 没人回话。 如果知道,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惊愕。 柳川志微微眯眼,一股不安在心头弥漫开来。 沙士平亲自领路,仿佛引导领导视察般,抬手左右介绍着,浩浩荡荡一行人从电梯口向公司内部走来。 柳川志一行这边,其他人不好挡道,都退回休息室里。 唯有柳川志戳在门口,凝视着缓缓走来的一群人,向沙士平投去疑问的目光。 一刻钟前,他们还谈得好好的。 沙士平自然看见他,却权当没看见。 截至目前,沙士平还没搞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不知道这位大佬,怎么会和东海公司的人搅合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的来意。 但考虑到东海公司和柳川志等人,是竞争对手。 此时可不是理会柳川志的好时机。 李建昆径直走过,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柳川志。 倒是小五四人,冲柳川志露出玩味的笑容。 尽管他们知道李建昆在港城相当牛批,但由于之前李建昆的谦虚之言……什么虹志公司总部在美国,未必会卖他面子云云,导致他们低估了李建昆的影响力。 现在看到AST公司的高管们,如此做派,才明白: 李建昆比他们想象的还牛批! 事实上,李建昆从没有拿柳川志当作对手,将柳川志形容为难缠角色的,是小五他们。 沙士平将李建昆五人,请进了公司里最好的会客室。 柳川志倒是想要上前听个响儿,奈何不提其他,那扇看起来格外厚实的房门,便让他无法如愿。 等待的时间堪称抓心挠肺。 不过,会面时长比柳川志想象中还短,顶多一刻钟。 然后,便见沙士平又亲自将五人送到电梯口,一直等电梯门合拢的最后一秒,都保持着微笑恭送的姿态。 柳川志火急火燎凑上去。 听到脚步声,沙士平扭头望去,不等柳川志开口,他率先说道:“柳总,我要向你说声抱歉,我们的合作议程可能要终止了。” 柳川志大惊失色:“为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嘛。” “……” 柳川志皱眉问:“他到底是谁?” “一个传奇。” 沙士平道:“没想到东海公司他也有份,如果他愿意在内地代理AST电脑,我们不可能考虑别人。” 柳川志眉头紧锁,沉声问:“黄总和袁总同意吗?” 这是虹志公司的两个华人创始人。 柳川志都打过交道。 沙士平眼里掠过一丝不满,不咸不淡道:“不如你打电话问?” “……” 柳川志也明白有些失分寸,语气软下来道:“沙总,我们的优势您很清楚,不会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内地总代理了。” 沙士平终归对他抱有几分歉意,踱近两步,叹息一声道: “跟你说实话吧,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人……我们得罪不起。 “另外,我还没听说过他做生意失败过,基于这两点——” “你们得罪不起?”柳川志睁大眼睛,打断他问。 要知道,虹志公司可是年入数亿美金的跨国企业。 “没什么好奇怪的。” 沙士平道:“虹志公司和他的产业王国相比,算不上什么。” “尤其在港城,没人敢得罪他。 “得罪他的人、家族,甭管什么来头,背景多深,都没有好下场。 “柳总,我们公司还想在港城混的。” “……” 柳川志面露狐疑,道:“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东海公司那种空壳子公司,他也会掺一脚?” “这不难解释吧。” 沙士平耸耸肩道:“东海公司的那帮小年轻,背景可不是一般的深,换我有能耐,我也会试着结交一下,搁港城,这叫政治投资,很常见。 沙士平拍拍柳川志的肩膀: “柳总,算啦,放弃吧,你玩不过他的。 “我们公司对内地也一直在做考察,如果和他对比,伱们公司还真不见得有多大优势,你们有的资源,他都有,比如我们对你们公司最看中的经销网络。 “人家搞的产品,据说都能卖到县城了,经销网络不知道比你们庞大多少倍。” “哦对啦。” 沙士平用皮鞋跺跺大理石地面: “我忽然想起来。 “这幢楼都是他的,他还是我们公司的房东,你知道吧。” “……” 柳川志的眉毛拧成麻花:“所以他到底是谁?” “李建昆。 “你自己去打听。” …… …… 酒店客房里,联想此次过来的一队人马都在。 装饰有石膏线的天花板上,仿佛有黑云压下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家伙到底是港城人还是内地人?” “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如果是内地人,混成港城首富了,这这……” “是啊,他如果是港城人,又在内地负责863计划的两个项目。” “所以此人无论如何,都大大的有问题!” “可是,既然他能负责863计划的项目,你们以为,上面会不知道吗?” “这个人的能量和背景,幽深似海,只是窥探到这么一点,我就感觉到恐惧,各位,认栽吧。” … 大家议论纷纷。 柳川志始终没有说话,戳在窗台前闷闷地抽着香烟,一根接一根。 到嘴的肥肉被人夺走,真的令人相当不愉快。 IBM冒天下之大不韪,大势已去,能做也做不了多久。 在港城有工厂的AST电脑,是最好的替代产品。充足而及时的货源,甚至意味着一飞冲天的机会。 就这么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本章完) 第997章 先行者当如是 哒哒哒! 行政部安排的一个临时女秘书,踩着恨天高,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 李建昆从里间的卧室里走出来,已换上一身休闲装,手上拎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这边的卧室衣橱里,始终挂着几套定制西装,以及不带任何商标的休闲鞋服,时常换新。 即使他不在港城。 李建昆瞥一眼中年男人,抬起手腕看一眼道:“你有十分钟。” 柳川志笑呵呵搭话:“李总贵人事多,日理万机,真是太辛苦了。” 李建昆摆摆手:“要去陪我妈吃饭。” 说罢,来到欧式沙发旁坐下。 他正想换鞋的时候,女秘书快步凑上来,蹲身在地道:“董事长,我来吧。” 李建昆低头一瞅,好家伙,小五那几个小兔崽子说得没错,果然心胸宽广,足以包容万千。 女秘书不等他回应,已经上手,跪坐在波斯地毯上,替他脱下棕色皮鞋,却是不急着换上运动鞋,整起了脚底按摩。 还别说,怪舒坦的。 柳川志怔怔望着这一幕,喉结滚动了一下。 “坐。”李建昆道。 这家伙也算有些韧劲,找过来五次,前几次要不然李建昆不在,要不然懒得见。 现在看来,不让他逼逼两句,他是不肯罢休了。 柳川志道谢之后,在侧方的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时间有限,弄得他满肚子俏皮话,硬是倒不出来,只能直入正题: “我找您,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我们公司,在东海公司下面,做个一级代理。” “不能。” “不是啊李总,我们公司做电脑业务很有优势的,国内可以说没有比我们更专业的电脑公司。” 李建昆呵呵一声:“你们那也叫电脑公司?” 柳川志讪讪一笑:“国内都这么叫。” “你们公司在中关村,东海公司也在中关村,这么近搞个一级代理,没有必要。” “那、南方代理呢?” “南方,我需要你代理啊。” 柳川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怎么油盐不进呢…… 他既然找过来,自然做好万全准备,随即祭出大杀器: “李总,如果东海公司能让我们做一级代理,我们将优先给东海公司供应汉卡。 “您知道的,九成九的电脑卖出去,都得配汉卡。 “东海公司作为AST电脑内地总代理,完全可以从我们这里拿到汉卡货源,提供给厂家,让他们出厂时便装配好。 “这样一来,销量必然大幅提升,还能拉高利润。” 李建昆微微颔首:“嗯,这主意不错。” 柳川志大喜,附和道:“是吧,这样的合作绝对双赢。” 李建昆扫他一眼道:“问题是,东海公司干嘛要用你们的汉卡?” “???” 柳川志怔怔后,道:“汉卡是我们公司的独有技术,只有我们有。” 李建昆呵呵一笑:“你显然了解过我,你们公司没人用华电BB机吗,你们以为上面的汉显功能怎么实现的?” 柳川志:“!!!” “汉显技术,八三年我们就有了,嗯,得感谢倪光蓝院士。” “啊?!” 柳川志大吃一惊:“伱们的汉显技术是他提供的?” “你激动个啥,他那时候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可……他明明说,我们的汉卡是独有技术。” “是独有啊,我又没说我有汉卡,我只是说汉显,有汉显,搞个汉卡出来还不简单?” 站在前人肩膀上,史余柱凭一己之力都弄出来一款。 分分钟的事。 李建昆再次抬起手腕瞅一眼,道:“你的时间到了。” 女秘书停止脚底按摩,麻利替李建昆穿上运动鞋,然后起身送客。 柳川志三步一回头,悻悻然离开,心里更揣着深沉的忧虑。 东海公司入场电脑业务,已成定局,获得了最好的资源。现在连他们公司的法宝——汉卡,都不缺。 怕不是要被东海公司摁在地上摩擦…… 临时,李建昆冲女秘书微微一笑:“手法不错。” “董事长喜欢就好,随时为您服务。” 女秘书下意识看一眼卧室房门。 这些妞都是哪找的,行政部有点问题啊……李建昆心想。 他却不知道,在港城上流社会的女性圈子里,女人们视他为天字号钻石王老五。 是个妞遇到他,这方面都得出问题。 拿下他的诱惑,太大了。 李建昆在大厦楼底下,再次碰到柳川志,他得等出租车。 坐上金黄色的银刺之前,李建昆与他对视了三秒。 如果李建昆所料不错,倪教授很快会出现在他眼前。 …… …… 这天,李建昆正在维多利亚港上晒日光浴。 屁股下的游艇是董船王的,借来耍几天。 老母亲等人很是高兴,依着栏杆吹着温热的海风,欣赏着维多利亚港二面的风景,谈笑风生。 老王和贵飞懒汉的关系,有所缓和,正商议着抻两竿,渔具是现成的。 小王劝他们别整,白费劲一场,说这船来船往的,钓不到鱼。 几个年轻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像在商议什么大计划。 成头的是最不怕羞的李小妹。 “姐,你穿不穿?” “我这,不好穿的。” “怕啥,不就是肉多么,又没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这臭丫头……” 搞不定李云裳,李云梦又将矛头对准鲁娜:“小娜姐——” “别找我,我刚生过小孩你不知道?” “小桃姐——” “你弄死我吧。” “……” 李云梦气鼓鼓指向穿梭而过的其他游艇,道:“看看看,那些女人不都穿着泳衣吗,你们要入乡随俗知不知道?” 还是没人鸟她。 李云裳道:“你想穿你自己穿呗。” 一个人,李云梦又不得劲。 她不仅想穿泳衣,还想跳进海里浪一下。 嘟嘟嘟!嘟嘟嘟! 耳畔传来大哥大尖锐的铃声,张贵抄着白色“砖头”,送到李建昆手边。 李建昆跷着二郎腿躺在夹板上,摁下通话键。 听着电话那头艾菲的汇报,李建昆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遂吩咐驾驶员靠岸。 李云梦叉着小蛮腰抗议道:“二锅,我还没玩够呢!” “你们玩,你们玩,我有点事先走,晚上陪你们吃大餐。” 和老母亲等人打过招呼,李建昆回到船舱换好衣服,游艇靠岸后,张贵去对面的昆仑大厦楼底下取来“黄金劳斯莱斯”,两人直奔华强太古大厦。 …… …… 办公室门口,女秘书推开房门。 李建昆快步走进去,看见从欧式沙发上站起来的人,脚未到,双手先至: “倪教授。” 倪光蓝笑了笑:“好久不见。” 倪光蓝却是说不来俏皮话,双方落座后,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李建昆点点头,吩咐女秘书去取自己珍藏的茶叶。 倪光蓝叹着气道: “柳川志他们早瞄中虹志公司,八五年虹志公司在港城办厂时,就起了心思,两年筹划,被你十分钟截胡…… “IBM的新战略放在国外会怎么样,不好说,搁国内肯定要出问题。 “Compaq和Apple这些电脑公司,很难开展大合作,他们压根没有拓展内地市场的意思。 “现在汉卡你也能弄出来。 “你这是……要把我们公司往绝路上逼啊。” 李建昆从女秘书手上接过武夷山大红袍,亲自沏茶,回应道:“对。” 倪光蓝:“???” “不过没有‘我’。倪教授,我绝对不会对你不利,只是这家公司,在我看来没有前景,浪费科院计算机研究所的大好资源。” 李建昆缓缓说道: “我的计划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想搞垮这家公司,将技术人才,吸引到东海公司。” 李建昆抬起头,凝视着倪光蓝道: “你是首要目标。” 倪光蓝嘴唇翕合,半晌说不出话,最终苦笑一声:“你可真够直白的。” 李建昆奉上茶水,含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倪光蓝接过茶水品了一口,茶是极品,却治愈不了他的忧伤,遂问道: “你是怎么判断新技术发展公司没有前景的? “事实上,去年公司营收五千万,在电脑业务上,已经做到全国最大。” “这无关钱。” 李建昆摆摆手,反问道:“你加入这家公司,是为钱吗?” 倪光蓝摇头,如果为钱,他当年在加拿大工作,收入高得多。 李建昆又问:“公司现在是柳川志成头是吧?” “算是。” “我了解过你们公司,也接触过柳川志,在我看来,这个人只想赚钱。” “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我应该比你更了解他,‘未来公司要拥有自己的电脑品牌’,这话是他说的。” “那你问过他,想要怎样拥有吗?” 倪光蓝怔怔道:“还能怎样拥有?现在处于原始积累阶段,等拥有充裕的资金后,当然是大力投入研发,尽可能实现更高百分比的零配件自主制造。” “倪教授,我觉得你俩,缺乏沟通。” “此话怎讲?” 李建昆想想后,道:“你们公司现在也算有些积累了。 “不如这样,你找个理由,说现在要着手研发某个电脑硬件,让他批笔资金,看他怎么说。” 倪光蓝思索道:“现在不是时候,他应该会拒绝。” 李建昆道:“所以你理由要找好,让他无法以‘时间不适宜’来拒绝,技术方面你是专家,你总能想到办法。” 倪光蓝沉吟问:“假如我这样做了,你觉得……他会怎么说?” “造不如买。” 倪光蓝微微挑眉,沉默半晌后,问:“那东海公司呢?” 李建昆一字一顿道:“能造的绝对不买。” 他延伸说道: “计算机是一个新兴产业,却可以预见其未来的重要性,我们现在搞,都是先行者,都是领头羊,国家也在大力扶持。 “像你们公司,多么好的资源。 “如果领头羊只知道买买买,不致力于技术的研发,后面还不知道多少企业会被带歪。 “这叫什么? “扼杀民族工业的科技研发与产业化的契机! “罪不可赦!” 倪光蓝睁大眼睛望着他,脸上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甚至比他的想法更加深远。 “建昆,所以无论你多么跳脱,多么富有,我都不觉得有问题。 “现在也说了,提倡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是最有资格的一个。” 倪光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 “但我不觉得,柳川志会如此目光短浅。” 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你的行为和理由一定要尽量真实,这个人很圆滑,只有这样,你才能试出他的心里话。” (本章完) 第998章 忍着 深夜,九龙弥敦道,康禧酒店五楼。 5019号客房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引起周边房客的不满投诉,酒店经理不得不出面调解。 哐当! 倪光蓝面红耳赤,摔门而出。 面对迎上来关切询问的同事,他迟疑一下,苦笑摇摇头,终究没说什么。 蓦地一想,柳川志对公司的掌控,竟已到了这种程度。 哀莫大于心死。 建昆全说对了。 柳川志打心眼里,对技术研发并不重视,除非是现成的,比如他带领团队研发出的汉卡。 这个人只想做贸易,挣快钱。 倪光蓝听说过一些关于他家族的事,以前还不信,现在……估计是真有传承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件事看似只是“赚快钱”和“着眼将来”的问题,然而建昆剖析得很深刻,这是巨大的坑害。 关键在于,这家公司并不是民营企业。 享受了太多扶持和红利。 占据大量资源,却不思进取,便是坑害。 他不会做帮凶。 …… …… “靓女,晚上有空吗,我在半岛酒店有间房……” 望着从对开式红木门外,走进来的四个年轻后生,与李建昆一起坐在欧式沙发上的倪光蓝,脑瓜仁疼。 李建昆朝门口骂道:“你们是牲口吗,什么时候都不忘交配?” 四人讪讪一笑,赶紧装起正经人。 女秘书掩面轻笑,对李建昆躬身行一礼后,摇曳着身姿离开办公室,并带上房门。 李建昆望向倪光蓝,无奈摊手说:“主要太年轻,确实需要管教。不过,你应该也明白,许多没那么容易办成的事,交给他们,事半功倍。” 倪光蓝暗吁口气道:“还好还好……” 有人能管得住他们就行。 他其实挺惊诧的,这几个小子显然被建昆给降服了。 以他们的背景,这可不简单。 李建昆指指空着的沙发,示意小五四人坐下,然后向身侧抬手道:“跟你们介绍一下,倪光蓝院士——” “我知道他,汉卡就是他发明的。”小五打断道。 李建昆点点头:“那省得我浪费口舌。 “倪院士已决定加入东海公司,往后就是公司的总技术工程师。” 李建昆战术性停顿,却见小五四人一点反应没有: “鼓掌啊。” 啪啪啪啪啪! 倪光蓝含笑摆摆手。 小五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抢了联想公司的总代理,连他们的技术总工,分分钟便挖来。 你哥还是你哥。 联想那个姓柳的,不得哭晕在厕所? 李建昆接着说道: “之前也和你们讲过公司的发展路线,分三步走该怎么走,最终的目标是要实现:打造出拥有自主技术的电脑品牌。 “技术研发是重中之重。 “甚至可以设定为公司发展的第一要素。 “在公司有能力的情况下,必须无条件支持技术研发。 “而在技术研发这一块,倪总工说的算。他是专业的,伱们都是外行,你们有你们擅长的领域,他做他该做的事,大家要分工明确。 “在东海公司,我不希望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事。 “有意见吗?” 小五四人同时摇摇头。 在经商这件事情上,他们自己的那点斤两自己很清楚,面对这位哥,提鞋都不配。 信他的准没错。 李建昆再次望向倪光蓝,道:“那么这个决定,将会写进公司章程。” 倪光蓝会心一笑,极为满意。 他想到,以后做事再也不会束手束脚了: “回去后,我的团队里面的人,我应该都能带到东海公司。” 李建昆笑着颔首,扫向小五四人:“你们也赶紧回去,公司还有没筹备好的地方,赶紧筹备,同时要招兵买马,有必要先挖几个行业老手,这样会省力不少。” 小五笑嘿嘿道:“我拿把大锄头蹲联想门口呗?这一行他们现在做得最大。” 李建昆笑了笑:“随你。” 倪光蓝也跟着笑起来,一般人还真不敢这么干,但小五这些人,哪怕柳川志找来计算机所,轰得动吗? 思想通透后。 倪光蓝赞同建昆的话,新技术发展公司倒台不是一件坏事。 资源应该流向发展思路正确的企业。 临时,小五问道:“哥,你啥时候回去?你可别说公司开业剪彩你都不在。” “在的,在的,我也会很快回去。” 首都有两件事正等着李建昆,还互有关联: 1、863计划一周年总结大会。 2、他的婚姻大事。 只要一想到,马上便能和沈姑娘过上,随时大战三百回合、也没人管得着的没羞没臊的生活,李建昆便周身兽血沸腾。 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他这辈子还是个处男…… …… …… 柳川志愁眉苦脸坐在黑色仿皮沙发上,办公室窗台边有张胡桃木桌台,后面坐着一个脑门光亮,花白头发后梳的老者。 “爸,你倒是给出个主意啊。 “搞成这样,新技术发展公司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咱们之前商量的,成立港城公司,资本运作的事,也要跟着打水漂了。” 这两年国企改革,一直是重要话题。 在前世,明年,也就是一九八八年,柳川志利用一系列操作,展示了教科书般的“如何通过资本运作,金蝉脱壳”的案例。 从这一点上讲,他的确称得上教父。 大致的过程如下: 柳川志先是邀请港商加盟,成立新公司,后面又拉来“中技转”公司。 耐人寻味的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他父亲。 联想 中技转 导远(港企),各出资三十万港币,股份分摊。 由港商出任新公司的总经理,需要的流动资金由中技转解决。 一年后,通过港城新公司代理的电脑业务,营收达到两亿,利润将近两千万,投资回报率超过百分之二十。 但这,仅仅是开始。 随后多年,柳川志将港城新公司作为一个资本平台,开启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逐渐将联想变成日后的样子—— 尽管科院仍是最大股东,但柳川志已是暗地里的第二大股东。 明面上他个人只持股3.12%,不过柳川志还是另一家公司的最大股东,它就是联想的第二大控股公司——联持志同。 联持志同旗下控股了十几家公司。 分别是:联持志远、联持会拾伍管理咨询有限中心、联持会拾叁管理咨询有限中心、联持会拾壹管理咨询有限中心、联持会拾、联持会伍等等。 如此相似而复杂的设计,看上去更像是一种掩护,总之绕来绕去,其实柳川志才是联持志同的最大个人股东。 “哎……没主意。” 柳川志:“???” 他不敢置信望着父亲。 “你都说这个人似乎不喜欢你,你想从他手上捞点什么,还是别想了,翻掉这页,找其他品牌努努力吧。 “你对他的了解,还很片面,我在内地、港城都待了这么多年。 “我只能这么跟你说:别惹他。” “……” 柳川志怒道:“我不惹他,他惹我呀,现在连公司的总工,和核心技术团队都被挖走了,汉卡想升个级都不好办。” “他惹你,你就、忍着。” 柳川志:“……” 他心想,活得这么憋屈,我干脆找口棺材,自己躺进去得了。 …… …… 波佬道的李氏庄园。 这一阵子从内地过来的人,都玩得很开心,也见过很多世面。 像李小妹便嚷嚷,她能回去和同学吹一整年的牛。 一次格外不同的旅行。 是的,旅行,大家伙几乎都这么想。 真要让他们长期待在这里,也待不惯,比如玉英婆娘,已惦记起四合院花坛里的那一洼小冬菜。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你说啥?” 李建昆坐在客厅的欧式沙发上,瞅着侧方的贵飞懒汉,确认问。 贵飞懒汉重复道:“我说我不回去了,我要在这边住。” 李建昆指指老母亲和小妹,道:“你一个人在这边住啊?” 老母亲刚还劝导小妹,让她别贪玩,要回去上学。 小妹也应下,说等放长假再过来。 贵飞懒汉理直气壮道:“我不是在这边享受,我要干事业。” 他扭头望向窗外,眼神炽热: “现在我才知道,半辈子活错了地方。 “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这里,我想干什么都行。” “你还干事业?”李建昆瞪着眼珠子,差点没跳过去掐死他。 贵飞懒汉瞥他一眼道:“不都说了么,以前地方不对,在这里,我肯定能成功,干出一番大事业!” 李云梦插一嘴道:“我表示怀疑。” “你个臭丫头,一边玩去。” 陈亚军问:“叔,咱们的东欧贸易,你不干了?” 提起这个贵飞懒汉就来气,喷道:“那事我有在干吗?什么东欧贸易?那是你们两个在东欧,我在首都就没挪过窝! “别以为我不知道。” 贵飞懒汉指向李建昆: “那就是这个臭小子,想找个事栓住我。”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李建昆没好气问,“你又想干啥?” “在这里,什么不能干?” 贵飞懒汉斜睨过来:“你以为你这么会做生意,随谁?你妈吗,还不是我给你的基因。” “……” 李建昆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偏偏还不好争辩。 他不可能将贵飞懒汉一个人放在港城,给他捅娄子: “我妈如果愿意住在这边,还能商量一下,我妈不愿意,你想都不要想。” 尽管老妈也管不住他。 他虽然不做人吧,但架不住老妈爱啊。 贵飞懒汉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望向婆娘:“玉英你怎么说?” “小梦还要上学哩,你真是的。” 李云梦插话说:“再过几个月,我就是大学生了,你们也甭老是为我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倒是希望父母住在这边,一来没人管她;二来,想过来便过来,理由还充分。 玉英婆娘接话说:“这几个月才关键哩。” 李建昆瞥向贵飞懒汉道:“听见没,你的宝贝疙瘩快要高考了。 “我马上也要结婚。 “你搁这边待着?” 贵飞懒汉诧异问:“你跟谁结婚?” 李建昆一边撸袖子,作势要起身,一边说:“山河你别拉着我!” 旁边,两手抱着孩子的王山河:“啊?” 第999章 奠基者 从港城回来后。 日子归于平静,大家各有各事,从首都离开的也相继离开。 除了贵飞懒汉总爱坐在屋檐底下发呆…… 一大早,李建昆拾掇清爽,准备出门时,瞥向东厢房的屋檐下面,脑瓜子疼。 天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幺蛾子。 来到门外,何冬柱已将车准备好,清洗得一尘不染。 李建昆走下院门前的青石板台阶时,他上前打开后排车门,还真有几分专职司机的样子。 “建昆,我寻思还是不能叫你‘建昆’,你也不能叫我‘冬柱哥’,在家里成,在外面我喊你‘李总’吧,你直接叫我名字。” 李建昆瞅瞅他,黑眼眶消失不见,精神饱满,看来这阵子没有回家,笑笑道:“行吧。” 何冬柱收敛笑容,用请示的语气问:“李总,去哪?” “中关村。你、知道路吗?” 何冬柱正色道:“当司机的不知道路怎么行?这一阵子我把首都跑遍了,门清。” 好家伙。 这职业操守,硬是要得。 李建昆的黑呢子大衣里面,穿的是正装,今天东海公司开业,有个剪彩仪式,小五等人非得让他登台。 碍于早前随口答应过,没辙。 东海公司的地址,位于年前刚落成的“中关村科创大楼”里面。 中关村街道办的项目。 小五等人租下一整层楼,很好贯彻了李建昆的指示。 这帮二代或许干别的不成,但花钱、整花活的事,格外在行。 几分钟的车程而已。 来到科创大楼。 门前有个小广场,一侧搭起高台,其上彩旗飘飘。 喜庆的大红色背景板上,打着两行广告字—— 【热情庆祝东海公司盛大开业】! 【买电脑,到东海;东海好,东海棒,东海的电脑呱呱叫】! 李建昆尬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很土很年代。 显然公司已挖到行业老鸟。 即使这种词,小五那帮人也不大可能整出来。 问题是……这广告词它也不押韵啊。 时间没到,正主都不在,高台旁边倒也有些职工模样的人,在做最后布置。 李建昆进入科创大楼,乘电梯直达三楼。 叮咚! 电梯门打开后,当面便是一堵乳白色文化墙,上面嵌着“东海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几个烫金大字。 前面有个白色柜台,两个姿色上乘的姑娘同时站起来,穿着统一的黑呢子大衣。 “您好,欢迎光临东海公司。”皆露出甜美笑容。 该说不说,这两个姑娘能打八分。 不过李建昆也不奇怪,这类资源,小五那些家伙还真不缺。 “哥!” 不待李建昆开口,侧方传来声音。 听到这个称呼,两个前台姑娘的眼神,顿时不同,四只大眼睛盯着李建昆,上下打量,似乎产生浓厚兴趣。 西装革履、打着又艳又土的领带的小五一帮人,春风得意快步迎上来。 小五先冲两个姑娘眨眨眼,然后拽着李建昆的胳膊道:“走,还有时间,带你逛逛。” 明显有些邀功的意思。 一行人沿着廊道走过去,墙边绿植环绕,连仿元青花的花盆,都是成套的款式。 “对啦,哥,刚才那两个姑娘怎么样?” “挺漂亮的,笑容也甜。” “嘿嘿,那可是咱们京圈的两个小公主哦,来头都不简单。” 小五说着,够头在李建昆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建昆睁大眼睛,这帮小兔崽子,将军家的宝贝孙女,拿来站前台当花瓶。 另一个的背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建昆撇撇嘴道:“能干几天?” “干几天?真干几天看我不削她们!” 见李建昆目露异样,小五解释道:“是她们主动求带的,哦,哭着喊着跑过来,干几天不干了,那不是耍我么? “没错,搞烦我我连女人都揍!” 李建昆递给他一个大拇哥。 小五嘿嘿一笑,接着说:“咱这事,也传出去了,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没人骂咱们,老头子们先不提,那帮叔叔阿姨还挺支持,一下子倒成香饽饽地方了。 “另外,月薪三百,干净到能舔的钱,她们上哪挣去?” 李建昆斜睨过去:“老子的钱不是钱啊?” “不不,哥,我觉得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她俩绝对物超所值。”小五拍着胸口道。 李建昆:“加到五百。” 蹬! 脚下一个趔趄,小五差点没闪了腰。 李建昆也认为“脸面”非常重要。 难得两个小公主能拉下架子,不能亏待。 客户过来时,瞬间便有好心情,对于接下来的业务,自然有好处。如果再了解到她们的身份,还不得生出帝王般的享受? 至于小五等人为什么没挨骂,还得到支持。 也不想想他们以前有多么混账。 能瞒得住父母,还能瞒住圈子里所有人? 一路走走看看: 开放式的办公厅,周围环绕着独立办公室,还有一个产品展示厅,布置着洽谈桌,白色柜式货架上,摆放着十来台ast电脑。 显得格外财大气粗—— 当下国内没有电脑销售公司,会拿出这么多电脑做样机。 这可是几十万。 办公厅里已有些职员,每人一套隔断式办公桌椅。 完全参照国外的标准。 搁这年头的国内,确实没得挑。 小五抬手向旁边示意,对他们吆喝道:“喊‘李总’。” 职员们同时起身行礼,都牢牢记住这张脸。 有些人眼里还泛着光。 一圈逛下来,李建昆问:“倪教授呢?” 小五表情夸张道:“那简直是个工作狂啊,我特地给他布置出一间办公室,比我那间档次还高,他压根不来…… “说这边不适合搞研发。 “这不你和陈春仙是老熟人么,我们又在科技大楼那边租下一个场地,作为公司以后的研发基地。 “他成天带着团队,猫在那边哩。” 李建昆又问:“剪彩他也不来?” 小五嗯一声道:“看出来了,他不喜欢抛头露面。” 李建昆侧头望向他:“我也不喜欢。” 小五忽地抱住他一条胳膊,身体下沉道:“哥,哥,你必须要在呀,虽说咱们不怕事,但架不住中关村的某些邻居,总用异样眼神看我们。 “好像我们能支棱起这么大的摊子,都不是靠自己的能耐。 “伱镇个场子,他们知道是你成头,还敢不服气? “你虽然不常在中关村,可中关村一直流传你的传说哩。”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老爹找他谈过话,问他办这么大个公司,钱哪来的。 他交代了。 问题是,老爹说单是他知道不行,得让众人都知道。 李建昆:“……” 上午九点,开业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率先登上高台,从一名职员手中接过插线式麦克风。 随后做脱稿演讲。 用词文绉绉的,不过符合年代特色。 高台一侧,小五向李建昆介绍说:“搁联想公司挖过来的,销售主力,你听听这口才,靠谱吧。” 李建昆问:“你从联想挖了多少人?” “不多,到岗的没到岗的,目前二三十个吧。” 尼玛。 八四年才有的联想,现在拢共多少人?再加上倪教授的团队…… 李建昆嘴角微扬,废了废了。 小五解释道:“还挺好挖的,主要两个原因,一是倪教授团队集体过来咱们这边,产生的带动作用;二是咱们拿下ast总代理的事,联想内部肯定传开了。” 李建昆:“继续挖。” 小五露出邪恶的笑容:“明白。” 冗长的开场白后,候在旁边的李建昆等人,被请上高台。 在台下时还没感觉,登台后向下一瞅。 好家伙! 台下怕是汇聚了四五百号人。 多半应该是中关村的邻居。 剪彩仪式不复杂,几个人站成一排,两名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姐姐站两头,拉着一条带花球的彩绳。 他们从同款装束的礼仪小姐姐、送上台的“黄金”托盘里,拿起系红丝带的剪刀,咔嚓一下便好。 整完活儿,李建昆准备下台时,耳畔忽地传来声音: “各位请留步。” 小五不知何时蹿到台前,手上薅着话筒,微笑说道: “下面向大家隆重介绍,东海公司的股东班子。 “首先是大股东,就是中间这位,李建昆先生。” 小五说到这里,嘿嘿一声,面朝台下问: “是不是觉得这名字挺耳熟?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人。 “说起他的光辉史,那可了不得。 “当年中关村大街二面,还是一片荒芜时,李先生便助力当时中关村仅有的一家民营企业——等离子体先进技术服务部,存活下来,并发展成为今天中关村最大的民营企业—— “华夏硅谷公司。” “从为妇女带来健康的、伟大的卫生巾开始……” 卧槽。 李建昆有些蚌埠住了。 这个流程,提前可没人告诉他。 他面露微笑,缓步走向小五。 小五一边后撤,一边加快语速道: “李先生似乎想说几句,来,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中关村的商业奠基者,李建昆先生致词!” 说罢,撅着屁股,身体成“)”形,递过话筒。 李建昆:“???” 啪啪啪啪啪!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久经不息。 多半人盯着李建昆的目光中,充满炽热,与后世狂热的追星族们,一样一样的。 咳! 李建昆咳嗽一声道:“愧不敢当。” 小五见他余光中透着凶芒扫过来,陪着笑脸道:“不是我瞎编的头衔,一直都有的,不信你问问大伙儿。” 台下许多人齐齐点头。 在中关村,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陈春仙是中关村民营企业第一人。 中关村商业的奠基者——李建昆。 只是许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今天,可算逮到活的了。 第1000章 国家先进 三月七日。 863计划一周年总结大会,在科委大院内的大礼堂中,如期举行。 偌大的礼堂内座无缺席。 大会的第一个流程,是各项目的负责人,陆续登台作工作汇报。 “……以上,便是我想汇报的内容,我和我的团队正全身心投入该项目的科研攻关中,但诸位明白,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于成果,暂时还没有……” 舞台上的演讲台边,一个中年男人汇报完毕,走下舞台。 悬挂在舞台上方左右两侧的音响内,传出下一个名字,又一人登上舞台。 “……仅仅一年时间,对于这样的科研项目来说,恍如一眨眼的功夫,我们有信心攻克所有技术难关,圆满完成任务,但还请给我们充足的时间……” 此人退下,又一人登台。 “……我只能说说我们项目组,这一年都在干什么,好让大家明白,我们一刻也没闲着……是的,我们还在筹备之中……” 场中的863计划统筹管理会的人,皆是苦笑连连。 尽管谁都明白,对于这些项目而言,一年时间确实短了些,但这还没开始……是个什么鬼。 要知道,今天到场的大人物,可真不少。 以他们的身份,只能坐在舞台下方的第一排。主席台上长长一排的人,都来自于上级。 同时台下视角较好的地方,分布着一些长枪短炮,几大最权威的主流媒体,悉数到齐。 863计划自诞生以来,便备受关注,人民也想知道这一年的进展。 “还没开始”这种报道传出去,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管理会的人纷纷望向老郑,他作为今天的主持人。那模样似乎在说:不行了,必须得挽回颜面,上杀器! 老郑正有此意,心领神会,够头凑近坐式麦克风: “下面有请,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和材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李建昆同志登台作汇报。” 场中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李建昆,从座位上起身,吸引了全场注意力。 在整个863计划之中,一人负责两个项目,他是独一份。 且他还没有公职在身。 在许多人眼里,这个高大青年浑身透着神秘,场中也不可避免的多出些窃窃私语: “别人负责一个项目,短短一年,况且没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他负责两个项目,能有什么突破?” “呵,我只能说:年轻,真好。” “他还昂首阔步、面带微笑呢……” 登上舞台,来到演讲台边,李建昆只恨背后没块led大屏幕,否则他高低要做个ppt带过来。 眼神在礼堂内扫视而过,落在那些长枪短炮上时,李建昆的表情管理达到极致,无可挑剔。 一段简短的开场白后,他直入正题: “由我负责的两个项目。 “其一,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项目。 “理论上讲,这个项目已经完成……” 嚯! 语不惊人死不休。 全场哗然。 排在他前面作汇报的哥们,刚说过,他们还没开始。 他一搞,已经完成…… 一直没什么大动静的主席台上,略显躁动,有人出声打断李建昆,确认问:“完成了?” 显然仍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李建昆侧过身,微微颔首:“是的。” 得到如此肯定的答复,礼堂内再次哗然一片。 “怎么会这么快?” 问话的领导搁在台面上的双手前移,嘴巴几乎碰在麦克风上。 他左右那些人,也纷纷身体前倾,有人摸出老花镜戴上,明显都来了精神。 场中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合理解释。 因为这事简直不合逻辑。 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在我国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从无到有,怎么可能这么快? “在场有些人应该知道,我供职于特区华电公司,港资一方的华电集团,早几年便收购了港城最大的ic设计中心。 “华电集团的林总,是位爱国商人,与我也私交甚好。 “我在特区成立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研发部,从港城邀请业界资深专家过来当老师,又和清华半导体专业达成战略性合作,他们输送有基础的应届毕业生过去做学徒。 “嗯,去年夏天招收了十八人。 “通过大半年的学习,成果斐然,有人已拿出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设计作品。 “往后通过这个模式,还会培养出更多的大规模集成电路设计人才。 “所以我想,这个项目理论上讲,已经完成。如何在技术上不断精进,以求达到世界领先水平,这个重任将落到培养出来的学员身上。” 李建昆侃侃而谈。 礼堂内众人都有点懵,过程居然如此简单? 但必须得承认的是,人家确实干成了。 “好,非常好!” 问话的领导带头鼓掌。 礼堂内掌声如潮。 “我强调一点,你的这个模式需要一直保持啊。” 李建昆颔首道:“那是自然。” “我还有个问题:这些学有所成的学员,工作是怎么落实的?” “在特区华电公司的研究院内供职。” 领导满意点头,又说了句“非常好”。 特区华电公司,特区政府占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你请继续。” “我负责的第二个项目——大规模集成电路材料,这是一个繁杂的项目……” 尽管这样说,但李建昆如数家珍般,将制造芯片需要用到的材料,挨个报出来。 足足报了几分钟。 现场对这个领域不甚了解的人,也明白了该项目的困难与复杂程度。 “目前,在实验室里,我们已弄出了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材料……” 嚯嚯! 刚还在寻思,这些材料全部到饬出来,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的众人,几乎同时下巴一垮。 张大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颗鸭蛋。 “这这这……”主席台上,一位领导瞪圆眼睛问,“啷个这么快?” 应该是个川渝人。 “其实很早以前,特区华电公司便在研发这类材料。” 李建昆缓缓说道:“特区华电芯片产业园的建设,也是在863计划出台之前。 “只能说我们的想法,与上面发展大规模集成电路技术的思路,不谋而合。 “这也是当初,我积极争取成为这两个项目负责人的原因。” “原来如此。”问话的领导笑笑道,“该是你啊。” 李建昆谦虚一笑:“不过在这个项目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许多材料弄出来,确实可以用于大规模集成电路的制造,但未必适用于新先进的芯片。 “还需长期钻研,提升材料的技术层级和品质。” “最先进的芯片?”该领导又问,“你们想要造最先进的芯片?” 李建昆怔怔后,点点头:“特区华电公司的战略目标,就是成为全球一流的芯片制造商。” “说实话,我对此不是很懂,但我听闻,全世界能造芯片的厂家也没多少,你说的一流芯片制造商,应该很少吧?”领导摆出虚心求教的态度。 “不出一手之数。” 好家伙! 863计划既然涉及到大规模集成电路项目,即意味着,国家已意识到芯片科技的重要性。 换句话讲,意识到它或将对未来的世界格局造成影响。 在如此高难度的科技领域,竟生出了傲立全球的野心? “你们有多大把握?” 李建昆又怔了怔,心想这都是些什么问题……遂一字一顿道:“百分之百。” “好!好!好!” 问话的领导大喜过望,他周围那些人同样喜笑颜开。 大家带头鼓掌。 礼堂内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直到李建昆在万众瞩目之中,下台,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随后的会议中,他周边人的目光,大多时间都停留在他身上。 全场大概率数他年龄最小,然而众人的目光里,都透露着不加掩饰的敬畏。 人家有能耐,得服。 这才一年时间,人家一人负责两个项目,差不多都完成了。 太快了! 大会的最后一个环节:表彰。 音响里传出声音: “……感谢各项目负责人,以及你们的团队,这一年为863计划所做出的努力、奋斗和付出。 “为以兹鼓励,让干得最好的项目组,获得应有的荣誉。 “每年,我们都会颁发一个‘国家最高科技进步奖’……” 863计划中的任何一个项目,都是国家级的战略性目标。 “那么今年这份荣誉,将颁发给哪个项目组,哪位负责人呢?” 大会主持人老郑,故意停顿一下。 却换来满堂大笑。 这还需要卖关子吗? 那个狠人不上台,他们都不能服气…… “有请,大规模集成电路两个项目的负责人,李建昆同志!” 啪啪啪啪啪! 心悦诚服。 因此掌声也来得无比热烈。 潮水般的掌声将李建昆推上高台。 科委充作礼仪小姐的女职员,端着喜庆的木托盘走上台。 主席台居中的两位老者起身,结伴上前,各颁发给李建昆一面锦旗,以及一本烫金绒缎面红壳的荣誉证书。 锦旗是颁给项目组的。 荣誉证书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面对全场起立鼓掌,没有人知道,李建昆瞅着荣誉证书,早已神游天外。 他想,有这玩意还需要见报吗? 这不比报纸上的一篇报道,更有说服力? ‘媳妇儿,我来了!’ ps:晚上不一定有,孩子生病了,不退烧要送去医院。 第1001章 婚期 礼拜天。 一大早,一辆锃亮的黑色皇冠轿车,绕着燕园的围墙,驶向燕园东侧的居民区。 靠近马路的五道口商业区,这个时间段人流不少,几家早餐铺生意格外好。 “就停在马路边上吧。” “可以开进去的,沈姑娘的车不也能开进去?” “不用,我走进去。” 下车后,在无数路人艳羡的目光中,李建昆从后备箱里拎出两瓶茅台、两筒麦乳精,还有四瓶用网兜装着的黄桃罐头。 他忽然动作一滞。 意识到以往去沈家——尽管他去的很少,但总会拎些熊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壮壮…… 穿过五道口商业区,进入胡同巷子。 不时能看见几个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孩子。 曲里八拐,花了大约七八分钟,李建昆来到沈家的院门前。 门外停着沈姑娘的红色大头鞋车。 这个时间过来有讲究,一来礼拜天沈姑娘在家,二来沈父还没有出摊修鞋。当然也可以选择晚上,但似乎不太好…… 什么缘由,李建昆也说不上来。 他戳在院门外站了两分钟,心情颇为复杂。 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铛铛铛! 他抬手叩击锈迹斑斑的狮头辅首。 吱呀—— 没过十秒,一股风透过门缝吹出来,有些朽态的院门应声而开,露出沈姑娘柔美的身形。 “我猜到是今天。”沈红衣俏丽的脸蛋上,腾起两抹酡红。 对于姑娘来说,今天不亚于心上人上门提亲。 她从李建昆手上接过礼品,问道: “东西呢?” 李建昆撩开米黄色风衣,一只烫金绒缎面的荣誉证书,夹在左胳肢窝里。 沈红衣眨眨眼,示意她父亲在北房堂屋里。 “红衣,谁来了?” 沈母从厨房走出来,蓝布褂子的袖管卷起来,双手湿漉漉的,约莫在洗碗。 看见来人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连声道: “建昆呀,来来来,赶快进来。 “他爸,建昆来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北房堂屋里见到沈学山。 这位双腿残疾的退伍军人,比起一年前见时,苍老得多,白发有六七成,眼窝深陷,黝黑的脸上布满褶子。 沈母比他好一些,但有限。 沈红衣见李建昆在四方桌旁落座后,只是很客气地询问她父亲的身体,十分钟都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扑上去,撩开他的风衣,小手塞进去薅。 沈学山瞪一眼闺女道:“这还没过门呢。” 这话使得李建昆眼前一亮。 沈红衣嘻嘻一笑,将薅出来的荣誉证书,双手呈过去:“爸,你看。” 沈学山一边接过荣誉证书,一边侧身,从身后的酱色条台上,薅过来一份折叠整齐的人报,然后冲李建昆微微一笑: “我已经知道了。” 他说着,在放到桌面上的人报某一处,用手指戳了戳。 这是昨天的报纸,上面有篇新闻。 尽管介绍到李建昆个人的,只有一句话,也没有照片,但的的确确有“李建昆”这三个字,并赞扬他是“时代好青年”。 但这不妨碍沈学山小心翼翼地翻开荣誉证书,瞻仰。 良久,他合拢荣誉证书,好生还交到李建昆手上: “是我错了,你是对的,报效国家有很多种方式。 “真让你服从就业分配,当个干部,你未必有今天的成就,也未必能为国家做出这么大的贡献。 “你我的约定,你赢了。 “我会把女儿许配给你。” 终于…… 李建昆心潮澎湃,兴奋跃然于脸上,由衷道:“谢谢。” 站在旁边的沈红衣,垂着脑瓜,俏脸红艳,抬起小手抓着他一条胳膊。 没人知道姑娘现在心里想的,却是那种羞羞事。 倒不是涩,她只是想尽快有个宝宝。 学长也说过,可以让第一个宝宝姓沈。 她濒临破碎的家庭,急需一个可爱的宝宝来维系。 沈学山摆摆手道: “其实吧,就算没有这回事、你没有完成约定。 “我也想通了。” 李建昆高低有些诧异。 沈学山似乎想笑笑,但笑得很牵强,解释道: “壮……哎,我儿子出事后,伱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 “那种焦急和紧张是装不出来的。 “你爱红衣,也爱……壮壮,在乎我们这个家庭。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比你更适合沈家女婿了。” 李建昆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他迟疑一下,嘴唇翕合,可不等开口,手臂上传来力道,微微侧头时,见沈姑娘用凝重的眼神盯着他。 李建昆暗叹一声,他知道沈姑娘是对的。 只是他总想试图和沈父沈母讲讲道理,不愿对将来要喊“爸妈”的人,隐瞒这种大事。 如鲠在喉啊。 然而,他也明白,讲出来风险很大很大。 在沈姑娘的警告中,李建昆终究将话头咽回肚子里。 “爸。” 沈红衣踱到父亲身旁,摇着他手臂说:“我想尽快结婚,我都等这么多年了。” “哎呀你你,你看你还有一点姑娘的样子吗?” 沈学山老脸发烫,一巴掌拍掉她的手道:“这种事不能你做主,要看男方,按礼数先下聘礼,然后定下日子。” 他说罢,望向李建昆,已是一副老丈人看好女婿的表情,笑容晏晏问: “建昆你说呢?” “叔……岳父大人说得对。” 李建昆回以笑脸道:“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挑个好日子送过来。” 沈红衣嘻嘻一笑。 沈学山剐她一眼道:“这才对。” 思想通透后,他亦希望两个孩子能尽快完婚。 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婆娘夜夜躲在被窝里哭。 尽管不可能淡忘,他也不想忘,但家里确实该冲冲喜了。 大门旁,沈母的身形露出来,冲女儿说道:“红衣啊,去买些好菜,割些肉回来。 “建昆,中午在家里吃饭哈。” “诶!”沈红衣应一声后,从李建昆身旁走过时,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遂去厨房取来蓝白相间的编制蓝,挎在手上出门了。 沈学山对大规模集成电路有些好奇。 或者说,好奇李建昆到底在干什么大事业,问东问西。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 沈家母女则在厨房里忙碌,沈母手把手教导女儿自己的拿手好菜。 “我知道建昆家里条件好,还有佣人对吧?” “嗯。” “不过姑娘家还是得勤快,家里的一套活,要都能拿下来,洗衣烧饭、缝补搞卫生呀,尤其是这做饭,像你爸,我做的饭他闭着眼睛都能尝出来,三天不吃,想!天天下馆子也不行。 “妈你的手艺堪称一绝,要不我能吃得白白胖胖?” “少贫,记住了,煎鱼想做得好吃,得用大火,快煎,这样鱼肉才能表面焦脆,里面不柴,鲜嫩……” 中午沈母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李建昆和沈学山掰掉一瓶茅台。 阴霾许久的沈家院子里,似乎终于洒进些许阳光。 …… …… 沈家提及的聘礼,显然不是要榨干女婿家的那种。 尽管李建昆倒希望送钱,金子也成。 因为简单。 由于两家都是外省人,礼数肯定不一样,最后与沈家一商量,索性两家现在都住在首都,干脆按照首都的传统来。 李建昆又去拜访四合院周围有文化的老人。 首都这边的传统婚礼有满汉之别。 订婚的初步仪式,称为“放定”,也称下定礼。 倒是不复杂。 男方找个媒人,将信物,如戒指、手镯等,以及庚帖(记录生辰八字的龙凤帖子),转送给女方,同时交换庚帖。 标志着放定的过程完成。 然后通过双方的生辰八字,去庙里找道士或和尚,讨个良辰吉日,定下婚期。 最后这个步骤,由男方父母来完成。 临近中午,李家的四合院里香气四溢,玉英婆娘和春草一起动手,整出一桌好酒菜。 这也是传统。 要款待媒婆。 院子里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刚从沈家回来的孙媒婆,眉飞色舞道: “我替人做媒,下定礼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好的镯子,那么大的金戒指,那么亮的耳环呢,对啦,那耳环和戒指上亮闪闪的,是啥来着?” “钻石。”李建昆说。 “老贵了吧?” “不值钱。” 他说的是真话,孙婆娘却不信。 钻石这玩意就是智商税,其实它的产量一点不低,甚至可以像种菜样培育,纯粹是被资本炒起来的。 他自然不会交税。 没有这档子事他都快忘了,他还有门珠宝生意。 至于那对帝王绿手镯。 有句话不能对外讲,小王结婚时,曾考虑过送给鲁娜,后面看鲁娜也不懂翡翠,硬是没舍得。 这几年翡翠行情渐好,小王也钻进此道,他说:“京城的顶级翡翠在哪,我都知道,这一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建昆觉得这孙媒婆,未免废话太多,后面才想起来一件事。 从兜里摸出一只大红包,递给去。 “哎呀,这么厚,感谢感谢,来来,这是沈姑娘的生辰八字。” 东西总算倒手。 “孙媒婆,西厢备了酒菜,要不你先去?” “好好。” 支走媒婆后,李建昆将记载着沈姑娘生辰八字的凤贴,转交到贵飞懒汉手上,凑到他耳边道: “去庙里多给香火钱,我要尽快。” 贵飞懒汉没好气道:“这玩意你都要说了算?” “传统嘛,走个过程,我不信这些。” 贵飞懒汉道:“我明儿就去,给你整到后天。” 他还惦记去港城,巴不得婚礼趁早。 李建昆笑笑道:“你整到后天,我就后天结。” 婚礼总是在酒店举行,有钱都能解决,再说这一阵子他也做了些筹备。 “等着。” 贵飞懒汉脑壳一昂,去西厢房喝酒了。 李建昆却没料到,就是这找人看日子的事,还搞出点问题。 隔日下午,贵飞懒汉和玉英婆娘一起从庙里回来。 李建昆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却见老母亲一脸担忧,遂问道:“妈,怎么了这是?” 玉英婆娘迟疑一下,叹息道:“潭柘寺的老和尚,说你和红衣姻缘未到,日子不给定。” 嗯? 李建昆挑眉。 贵飞懒汉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听那老秃驴的。” 李建昆问:“所以到底定没定?” “定了定了,老历二十八,听着就吉利不是?” 李建昆暗吁口气。 第1002章 一封信 这几天李家四合院里逐渐热闹起来。 玉英婆娘和春草忙着剪“囍”字、窗花,山河的老妈李兰,小龙的母亲,特地过来帮忙。 男人这边,贵飞懒汉搭档王山河,各种采买,烟酒糖、鞭炮这些东西,整车往回拖。 李建昆自然也没闲着,四合院里的整个正北房,他都要重新拾掇一遍,家具精挑细选,尤其是床,火急火燎安排人从港城采购,并运送过来。 还有订饭店,婚礼策划,场地布置,包括酒席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再有定做婚服等等,一堆事情。 他亲力亲为。 力图给沈姑娘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 今天倒是没出门,李建昆猫在家里写请柬,主要是首都这边的亲朋好友,老传统还得遵循,远地方的便直接打电话。 当然,通知的都是绝对会来、你不通知他(她)会生气的那种人。 与此同时,沈家那边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沈家亲朋好友倒是不多,老家路途遥远,能来的没几个,主要还是沈红衣的同学同事。 由于人少,沈学山更为重视。 现在,沈学山趴在正北房堂屋里的四方桌上,执一支特地买来的周虎臣毛笔,按照女儿提供的名单,每一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 叮铃铃!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 接着传来吆喝。 是送信的邮递员。 沈学山抬头望向合拢的院门,回了声“来了”。 沈母从西厢房出来,小跑过去开门,取来一封平邮信。 遂拿在手上端详着,颇有几分奇怪。 关上院门后,沈母一边折返而回,一边朝北房里面说道:“学山,你的信呢。 “谁会给你写信?” 家里以往收到的信,几乎全是女儿的。 “哦?”沈学山隔着屋门招招手,示意她拿过来看看。 薄薄的白色信件入手后,沈学山在信封上扫了扫。 居然还是封匿名信。 也就是说只有收信人信息,没有寄信人信息。 他颇为好奇地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折成长条的红线信纸,抖开,查看起内容。 渐渐地,沈学山双眼睁大,脸色以眼见的速度涨红。 身上腾起无尽怒火,以及恍如实质的戾气。 沈母明显察觉到不对,问他怎么了。 “闭嘴!” 沈学山呵斥一声,打断她后,用不知何时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不漏地将信件看完。 啪! 红线信纸被他用力拍在桌面上。 震翻墨水瓶。 黑色的墨汁淌出去,迅速将上好的请柬染污。 沈母急忙扶起墨水瓶,再去抢救那些还没有染黑的请柬,哪知沈学山一把将她推开: “捡什么捡。 “这个婚不结也罢!” 沈母:“???” …… …… 傍晚。 沈家的四合院上空,仿佛笼罩着厚厚的阴云。 有女孩的哭泣声传出来,那是刚下班回来不久的沈红衣。 这哭声落在被沈母亲自登门去喊来的李建昆耳中,格外揪心。 他蓦地想起老母亲的话:“潭拓寺的老和尚说,你和红衣姻缘未到……” 竟真被言中了。 亮着昏黄灯泡的北房堂屋里,李建昆望向坐在四方桌旁边、像口喷薄的火山似的沈学山,眼神最终定格在他右手边的白信封上。 李建昆用因嘴里满是苦涩,而嘶哑着声音说:“我能看看吗?” 唰! 沈学山薅起信件,扔向他。 李建昆从灰砖地上,捡起白信封,又从里面取出红线信纸,低头打量: 【……我警告过李建昆,他傲慢无礼,一意孤行,对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原本也可以不是沈壮,李家人自然更好,但他派人将自己的家人保护得很好,无从下手。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无意伤害你们,沈壮的事,要怪,你们就怪李建昆……】 李建昆握着信纸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指甲都嵌进肉里。 “你承不承认壮壮的事,是因伱而起?”沈学山喝问。 李建昆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沈学山勃然大怒,欲将从轮椅上跳起来似的:“这件事,你竟然提都不提——” “爸,爸,不是这样的。” 沈红衣急忙打断道:“他想告诉你们的,是我让他别说,因为说出来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你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是,坏人想通过壮壮来威胁报复他。 “可是,不能把这个灾祸归结于他呀,他并不想这样的,事发后他也竭尽全力在寻找。咱们要讲道——” “你给我闭嘴!” 沈学山呵斥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也别以为你是大学生,只有你懂道理,这个道理我捋得清楚。” 沈学山顿了顿,伸手指向李建昆: “如果,他和咱们家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是你俩一直拉扯着。 “壮壮哪来的这个灾祸? “壮壮现在就站在我眼前呢……” 沈学山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淌下两行浊泪。 沈母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一边泪如雨落,一边拍打自己双腿,哭嚎道:“我的壮壮啊……” 李建昆没再开口,该说的,沈姑娘都说过。 他来讲,效果不会更好。 “因为你,壮壮失踪半年,生死未卜。我再把女儿嫁给你?” 沈学山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李建昆喝问:“别说我不讲道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能干出这种事吗? “如果……壮壮……没了,他的在天之灵能答应吗?” 沈母嚎啕大哭,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软在地。 沈红衣上前搀扶,自己却也没多少力气,跌坐在地上,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泪流满地。 “壮壮的事……” 李建昆喉结艰难蠕动着:“我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的话,唯一能做的事。 “这份信,我拿走。” 李建昆扬起手示意一下,然后望向沈红衣,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一抹钻心的痛。 接着,李建昆深鞠一躬。 十秒后,起身,转身离开。 …… …… 回到娘娘庙的四合院,天已黑透。 家里正在吃晚饭。 大家却也没等李建昆。 想着准丈母娘亲自来喊他,又差不多到饭点,肯定在沈家吃饭去了。 可他又这么快回来。 玉英婆娘来到西厢房门外,问了一声。 破天荒的,李建昆居然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正北房。 春草和何冬柱大为惊讶,连贵飞懒汉都感到震惊。 玉英婆娘倒没什么,幽幽叹息一声道:“怪不得亲家母过来时,我瞅着她脸色不太好……” 李建昆并非不理她,只是完全没听见,脑子里被各种纷乱的思绪所占据。 从房间里取来一张名单,李建昆来到西厢的餐厅,交到贵飞懒汉手上说:“电话打一遍,就说……婚礼取消了。” “啊?!” 贵飞懒汉拿着名单,睁大眼睛问:“咋、取消了?” 李建昆没再理会,从旁边的檀木橱柜上,取下一瓶六十五度的二锅头,在圆形餐桌旁坐下,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贵飞懒汉还想开口的时候,玉英婆娘制止了他,遂从橱柜上拿来两只酒盅,说:“你陪孩子喝点。” 贵飞懒汉怔怔接过酒盅,平时都抱怨自己喝酒来着…… 这一晚,李建昆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隔日,王山河得知消息,跑过来询问原委,恰好沈母过来退还聘礼,刚离开,李建昆抄起放聘礼的蓝布包裹,直接砸向地面。 小王扑地抢救,那对帝王绿翡翠镯子,只保住一只,另一只砸得稀巴烂。 小王气不过,呵斥了几句,两人大吵一架。 后面没人再敢过来,更没人敢提这件事。 耳边清净后,李建昆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坐在窗台前的五屉桌旁,手里拿着从沈家带回来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不是徐庆有的。 这一点李建昆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他和徐庆有同学多年,中学时徐庆有是班长,常写一些材料,大学时徐庆有在燕园三角地里,也没少张贴自己写的东西。 徐庆有的字迹他一眼便能认出。 但这份信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口吻无疑又是徐庆有的。 显然有人替他代笔了。 那么问题来了: 徐庆有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果真杀个回马枪,藏在国内,故意找人代笔,虚晃一枪。 还是猫在国外,密切关注着他,遥控指挥,让人代笔写了这封信。 两种可能性都有。 不过这样的分析,对于逮住徐庆有,没有任何作用。 即使他藏在国内,必定也藏得极好。 李建昆继续往下分析。 这两种可能性,却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无论如何,徐庆有都找人代笔了。 而这个代笔的人,无论是亲自会面,还是通过电话,都与徐庆有过接触。 近期! 毕竟他的婚事定下来没几天。 综合以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只要找到这个代笔的人,便极有可能得知徐庆有的行踪! 李建昆拿着白色信封,翻来覆去,现在办法是有了。 但问题是: 通过一封匿名信,该怎么找到写信的人呢? 第1003章 笔迹 晚上六点半。 工作一天的人们已经放工,不出意外也应该回到家的时间。 六道口附近的一条胡同口外面,皇冠轿车熄火停下来,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哒哒哒…… 牛筋鞋底磕碰在胡同里的青石板上。 数着门牌号,李建昆在一座大杂院门前站定。 院门没关。 透过院门能看见,里面很热闹,有两户人家在门外搭起小桌板,一家老小正在吃晚饭。 互相之间还搭着话,男人们举杯隔空对饮。 “请问,杨兴敏同志是住这里吗?” 闻声,院里的人齐齐扭头探去。 当看见是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气度不凡的高大青年,尤其见他手上拎着茅台酒、龙井茶礼盒时,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明显有些局促。 大剌剌的动作收敛,吃饭变成细嚼慢咽。 一张小桌板旁边,一个还穿着邮政绿的裤子的中年男人,有些错愕地站起来,一字一顿说: “您找我?” 李建昆看清他的裤子后,就知道没有找错人,点点头,跨过院门走进去。 杨家婆娘赶忙从小饭桌旁,让开位置,还使眼色给儿子儿媳,让他们看好两个熊孩子,然后笑着问李建昆: “您吃了吗,家里菜不好,饭还有,要不随便对付一口?” 李建昆含笑表示感谢,说自己吃过。 杨兴敏瞥一眼放到他腿边地上的两瓶茅台,以及更稀罕的龙井茶礼盒,莫名的一阵紧张。 他想,他只是个片区邮递员啊。 可没什么大能耐。 帮人干什么大事。 “您是?”他问。 李建昆笑笑道:“也是这附近的人,找您主要想打听个事。” 李建昆说着,从米黄色风衣内衬,摸出那只白信封,双手递过去: “这个地址是您投递的吗?” 杨兴敏接过去看了看,不假思索道:“啊对,这户人家我印象还挺深,父亲身残志坚,在他们那胡同口摆摊修鞋,其实家里日子挺好过的,女儿是大学生干部,在报社工作,还有私家车呢。” 他仍没搞懂眼前这金贵小伙子,找他的目的。 反正他知道的先说。 “那您知道这封信是从哪寄出来的吗?”李建昆又问。 “啊?这?” 杨兴敏摊摊手,爱莫能助道:“我不知道,匿名信啊,上面也没个寄信人地址。” 李建昆接着问:“您从哪取的信?” “邮局呀。” 杨兴敏解释说:“局里有很多人,分工不同,有人负责专门整理好各个片区的信,我早上去上班取过来,就开始送了。” 李建昆对邮局的工作不甚了解,尽管他能想象到是这样。 “你们邮局有什么记录吗,能追踪到每封信从哪寄出的,再寄到哪?” “这……我不清楚呀,但我感觉没有,那得是多大的工作量?” 李建昆眼里浮现一抹黯然。 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想追踪一封信的来历,真心不容易。 不像后世,手机上信件寄到每一个站点,都能实时查看。 “行,谢谢您了。” 李建昆从小板凳上起身,告辞离开。 杨兴敏指指地上的茅台和龙井茶礼盒:“诶,这些东西——” “冒昧叨扰,一点小心意。” 李建昆转身向门外走去,杨兴敏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婆娘放下碗,用巴掌捂住他的嘴。 “不是不是,我说个正事。” 杨兴敏掰开婆娘的手,喊道:“诶,小伙子,我提醒你一下,追查匿名信,可能会摊上事。” 李建昆扭头冲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到李建昆消失在院门外面,邻居一家慕了,男主人捧起空酒杯,作势讨要道: “兴敏呐,茅台耶,不给老哥整一杯?” 不等杨兴敏回话,杨家婆娘美滋滋抱起两瓶茅台和龙井茶礼盒,向屋里走去:“美的你。” “哈哈!” 邻居也是开玩笑,就算家里有,像他们这种人家,不是大年三十,谁能开这酒喝。 话说杨家今天也是财神临门,随口回几句话,还没帮到人家,得这么贵重的礼。 …… …… “陈局,有个人找您。” “现在没空啊,我马上有个会议。” “您、可能得见见。” “哦?谁啊?” “特区华电公司的总经理,李建昆。” “他?快请快请。” 李建昆思来想去,既然追踪一份匿名信这么难,要找就找权限最大的人。 此人如果都没办法。 只能说明这条路确实走不通。 该说不说,他或许是邮电最大的客户。 不多时,在秘书的引导下,李建昆见到这位陈局长。 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 五分钟后,才进入正题。 得知他的来意后,陈局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道: “李经理,你知道匿名信为什么叫匿名信吗? “既然允许这种信件的存在,追踪它……是要不得的。” 李建昆表情不变问:“可以追踪吗?” 陈局苦笑:“你跑到邮电总局来,问我可不可以追踪匿名信……你这,不是要害我犯错误么。” “这其中牵扯到一条人命,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 李建昆说着,取出那只白信封,抽出里面的红线信纸,递过去。 陈局接过打量之后,沉吟道:“就算这样,你也应该先报警,警方介入的话,我们才好协助。” 李建昆眼前一亮:“这么说可以追踪?” 陈局伸手道:“把信封给我看看。” 李建昆照办。 陈局在信封上扫两眼后,道:“这封信是首都寄出的呀。 “啧,不是单位信。 “只能追踪到一个区域。” “那也行!”李建昆大喜。 陈局看着他。 他也看着陈局。 “所以我现在要去所里一趟,你到嘴的话才能说出来?”李建昆脸上的笑容消失,从红漆木艺沙发上起身。 陈局迟疑一下后,起身,换上一张笑脸,扶着他坐回原位: “嗨,我只是说正常来讲是这样,但事急从权,这不是涉及到一个小孩的性命吗,万一错过营救时间呢,对吧。 “伱先坐坐,我马上安排车带你过去。” “我有车。”李建昆道。 “那我安排个人带你过去。” 李建昆问:“去哪?” “寄信的地方呀。” 陈局从红漆木茶几上,拿起那只白信封,用手指戳戳邮票上、检票用的蓝色印章,道:“这上面有信息,一般人不知道。 “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想在那个地方,锁定寄信的人……难!” 一个小时后,李建昆又回到海淀。 站在颐和园门口。 飞檐翘角的红楼大门外,石料台阶左侧,有一只花篮式的绿邮筒。 陈局安排来的人说,信就是投递到这只邮筒里的。 可望着红楼大门处,人来人往的游客,李建昆两眼发黑。 …… …… 李建昆沿着暗道走,一头撞在南墙上。 然而,追缉徐庆有这么久,这封信是唯一的线索。 随后的几天,李建昆好似魔怔了。 猫在四合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里一直捧着那封信,时而翻来覆去地看,时而怔怔发呆。 玉英婆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她知道自己一个老婆子,又没文化,劝慰不了儿子,无奈又打电话将干儿子喊过来。 王山河是和鲁娜一起来的,还抱来王朝帝。 看见干儿子,李建昆总算放开那封信,抱过小宝宝逗弄着,消瘦许多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我要看看这封信,你没意见吧?”王山河指着五屉桌上的白信封说。 正所谓建昆虐我千百遍,我待建昆如初恋。 他今天有个大事,关于首都筹建首座拍卖行,接到干妈的电话后,火急火燎撂摊子赶过来,路上想想,两人刚大吵一架,自己估计也顶不了什么用,又驱车去将儿子接来。 终究是他面子大。 李建昆只顾逗弄干儿子,没搭理。 王山河拿起信,抽出红线信纸观阅。 鲁娜歪过脑壳打量,也想看看搞得昆哥和红衣婚礼取消,还弄得昆哥失心疯样的信,到底写了些什么。 “诶?” 王山河正怒火中烧,侧头望向媳妇儿:“怎么了?” “这笔迹我好像见过。” 唰! 几乎0.5秒之内,李建昆冲到两人身前,并完成将干儿子塞回他亲爹怀里的动作,然后扶着鲁娜的双肩,睁大眼睛问: “小娜,这笔迹你认识?” “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 “一时想不起来。” “……” 李建昆将她扶到五屉桌旁边的檀木官帽椅上坐下:“来来来,坐这里,好好想。 “山河,你把帝帝抱出去,别打扰她。” 王山河出门时,诧异望向媳妇儿问:“你还有这本事,过目不忘?” 鲁娜已陷入回忆,深知这对于昆哥很重要,在脑子里仔细检索,随口回道:“应该是件还挺重要的事情里,见到过。” 听闻这话,李建昆大喜过望:“好好想,好好想。” 他也离开房间,并带上房门,但没走远,守着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搅鲁娜。 “对啦!” 仅仅五分钟后,卧室里传出声音。 哐当! 李建昆撞开房门。 鲁娜扭头望向他,道:“昆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让我接手暂安小院的一间铺子,你还说挣的钱都归我。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事业。” 李建昆点点头:“接手的是庆江坊,后面你卖磁带。” 鲁娜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当时院里所有铺主都要写个协议和保证书,我不会写,是金彪还是陈亚军,我忘了,把上任铺主写的东西扔给我,说反正要作废,让我改个名字照抄,抄完撕掉。 “这笔迹,就是那上面的笔迹。” 鲁娜和李建昆相视而望,异口同声道:“刘小江!” 第1004章 一口大锅,背不动 知道笔迹是谁的,找人,不难。 事实上,刘小江这些年一直没有离开过海淀。 当年经营庆江坊,买卖这行道,也让他尝到不少甜头。 想想看,在人均月薪几十块的年代,他随随便便卖两条牛仔裤、卖部饭盒机,就能赚到,那是多么爽快的事。 海淀小镇上有家“刘记商行”,双开门面房,主要售卖一些寻常商贩倒腾不起的电器。 据说只要开得起价格,老板连进口彩电都能搞到。 在镇上也算赫赫有名。 生意兴隆。 下午黄金时段,一辆黑色皇冠轿车在刘记商行门口停下。 啪!啪! 从车上下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健硕青年。 两人裹挟着一股气势,冲进店里,其中一人环顾整间铺子,喝道:“打烊了,无关人等,全部出去!” 全场愕然。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买东西的顾客,绝不愿意掺和。 纷纷涌向门口。 任几名店员如何挽留都没用。 “谁的裤裆没系好,把你俩给露出来了!” 生意被搅,店员们望向富贵兄弟怒火中烧。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店? “刘江,刘爷!” 刘小江现在口头上改名了,主要觉得“小”字不符合他的气质。 一名店员竖起一根大拇指道: “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海淀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不卖刘爷几分面子。 “找茬找到这里,我看你们是不想混了!” 刘小江早年便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喜欢那种混的生活,当然,他们谓之闯江湖,潜意识里给自己赋予一种侠气。 有钱之后,自然混得更体面。 手下养着一帮小弟。 这些店员都是。 “怎么回事?” 店铺后面有里间,一扇铁皮门被推开,一行三人走出来,为首的人披着一件灰色西装外套,梳着油亮的大背头。 尽管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但看那五官,不是刘小江又是谁? “老大,这两个家伙找茬,把客人全轰走了。” 嗯? 刘小江眉梢一挑,上下打量着富贵兄弟说:“眼生得紧啊,哪来的蛮子,活得不耐——” 咯噔! 一句话硬是没说完。 此时富贵兄弟向左右让开身形,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 也正是这张脸,使得刘小江心头猛地一跳。 他不知道李建昆现在有多牛批。 但略作分析,也能窥探一二: 1、当年他还是个小喽啰时,人家已是暂安小院的老板,后面还办起刀具厂。 2、他表哥徐庆有,据说在南方笼络了一帮公子少爷,另外自己的老爹已到那种高度,仍被李建昆整得如丧家之犬。 且不提李建昆。 刘小江更知根知底一些的是王山河。 王山河要收拾他,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继承金三爷衣钵,并且钱多得好像用不完的王山河,已是京城道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李建昆淡淡道:“关门。” “哥。”张贵向身后示意一下,自己摩拳擦掌向前走去。 刘小江的小弟们张牙舞爪冲上来。 啪! 砰! 咚! 张贵一招掀翻一个。 戳在刘小江身边的两人,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幕,硬是没敢动。 这显然上去就是送…… 铺门渐渐合拢。 里面光线昏暗下来。 李建昆走到墙边拉开电灯,然后顺手拎起一张靠背椅,一步一步走向刘小江。 后者脚步后撤,抖着声音问:“你想干嘛?” 铛! 李建昆将靠背椅扔在刘小江身前,一边缓缓坐下去,一边说:“你再往后退,我敲断你的狗腿。” 刘小江后撤的脚步,立马止住: “你这样是犯法的!” 李建昆呵呵一声:“你有资格跟我谈法吗?” 刘小江眼神闪烁,争辩道:“我又没做什么非法的事,更没招惹伱。”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寄到沈家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刘小江双目圆睁,他想象到李建昆找上门,肯定是为表哥的事。 却万万没有想到,导火索居然是那封信。 只通过那封信,怎么可能怀疑到他呢? “什、什么信?” 李建昆靠向椅背,闭起眼睛道:“给我打。” 看见张贵狞笑着走过来,刘小江抬手制止,连声道:“慢慢慢,有话好——” 砰! 砂锅大的拳头砸在他脸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张富也没闲着,从收银柜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只蓝壳账本,瞅瞅后,上前交给李建昆。 李建昆从风衣兜里摸出那封信,与账本上的字迹进行对比。 确认无误。 这一幕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刘小江也看见,当即改口道:“是,是,这封信是我写的。” “停。” 张贵晃着拳头后撤一步,意犹未尽的样子。 自始至终,刘小江的两名心腹,立正在墙边,一动不敢动。 至于之前被张贵干翻的几人,即使现在能爬起来,也躺在地上装死狗。 且不提踏马的忒能打了。 从老大的反应上便能看出,坐在椅子上的那家伙,来头大得出奇,老大都不敢招惹,更何况是他们。 李建昆俯视着趴坐在地上的刘小江。 后者喉结滚动一下道:“我说我写着玩的……你信不?” “这样啊。”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道:“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我待会先把你打个半死。 “再拎到所里。” 他扬起手中的白信封道: “笔迹是你的,你抵赖不了。 “信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内容很好地反应出来,是写信的人抓走了沈壮。” 李建昆顿了顿,凝视刘小江问: “所以,这口锅,你准备背喽?” 刘小江:“!!!” 他一想,确实如此。 主要早前他一万个没料到,这种匿名信,还能被人找上门。 李建昆喝问:“沈壮在哪?” “我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这个沈壮,见都没见过。” “打。” “啊——别打了别打了,我真不知道,你打死我也没用。” 张贵噼里啪啦地胖揍了刘小江足足五分钟。 这家伙趴在地上好似一条死狗。 眼看都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建昆微微皱眉,示意张贵停手,遂让张富去里间找来一盆冷水。 哗啦! 对着刘小江当头浇下。 刘小江猛地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嗓子眼里发出咯咯声。 “刘小江,嘴硬没有用,通过这封信来看,就是你绑架的沈壮。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徐庆有让你绑架的沈壮?” 李建昆死死盯着他眼睛。 “没有没有,真没有。” 刘小江无力摆手道:“沈壮失踪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我还觉得有些太过了,骂了庆有表……就是徐庆有。” “徐庆有在哪?” “我不知道。” 见李建昆表情一冷,刘小江急忙补充说:“我真不知道,我问过,他不说,是他主动联系我的,我又联系不到他。” “你俩怎么联系的?” “电话呀。” 李建昆微微眯眼:“徐庆有在国内?” “不,应该在国外,是邮电局通知我去接的电话。” 刘小江眼神瞟向李建昆手上的白信封,央求道:“昆哥,我知道的,我什么都告诉你,你能不能别报警。” 旁边,张贵冷哼一声:“早干嘛去了。” 李建昆漠无表情道:“那要看看,你都能告诉我些什么。” “这件事是这样的……” 刘小江当即将这份信的由来,一五一十道来: “前几天……24号,对,24号! “邮局捎来信,让我下午三点钟去接电话。 “我按时去了,电话接起来后,发现是庆……徐庆有,我大吃一惊。 “我就问他在哪,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到底什么情况。 “他不愿透露其他的,只跟我说——” 刘小江顿了顿,看李建昆一眼后,吞咽一口唾沫,接着说:“都是你害的。 “我不知道是真是真假,反正要按他说的,你实在害得他们家不浅。 “所以他说起沈壮的事时,我觉得有些过了不假,但……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就一点,替他感到解气。” 李建昆打断他道:“详细说说他跟你谈的沈壮的事。” “没什么详细的,他说让人抓了沈壮,其实报纸新闻上我也看到过——你发的寻人启事,我也追问过沈壮的下落,但他不说,还说让我别管、没好事。” 李建昆心头一沉。 刘小江继续说道:“然后他就让我帮他写这封信,说只能信任我什么的。” “等下。” 李建昆打断他问:“这是徐庆有跑路后,你和他第一次联系?” “对。” “他怎么知道我要结婚的事?” “这……我哪知道。你要结婚吗?我都不知道。” 李建昆微微蹙眉,半晌后,示意刘小江继续。 刘小江小心翼翼看着他,努力组织语言道:“他话说得好听,我又想,事情反正都这样了,你……害得他家这么惨,我和他毕竟是亲戚嘛。 “也就、答应了。” 李建昆手指轻敲大腿,片刻后,问:“这之后徐庆有联系过你吗?” “没。” 通过刘小江的话,李建昆分析出两个结论: 1、徐庆有应该确实在国外,否则沟通起来不需要这么麻烦。 2、徐庆有在首都另有眼线,但他有所顾忌,没有很信任对方,毕竟他告诉刘小江的话,等于是罪供;让刘小江写的东西,等于是自白书。 李建昆凝视着刘小江,许久没再言语。 使得刘小江心头发毛。 李建昆忽然有些庆幸,事先没有报警,否则刘小江被抓,徐庆有的眼线肯定会知道。 徐庆有策划这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他和沈姑娘的婚礼,不让他好过。 如果婚礼没被破坏呢? 以李建昆对徐庆有的了解,他是不会甘心的。 “昆哥,昆哥!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我知道的可全都告诉你了。” 眼见李建昆盯着自己,嘴角浮现出一抹变态似的笑容,刘小江差点没吓尿。 (本章完) 第1005章 壮壮和徐庆有的消息 傍晚。 最后一缕霞光坠入西山,墨蓝色的幕布覆盖天空。 五道口商业区前面的马路牙子旁,一辆红色大头鞋车,和一辆黑色皇冠轿车,一前一后停靠着。 何冬柱叼着根烟,游走在皇冠车周围,如果看到走过路过的人,侧头朝车内打量,便会挥手驱赶: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工作一天不累吗,赶紧回家吃饭吧。” “你个老不正经的,年轻人谈恋爱你也看。” … 站在这辆车旁边,他自有一股气势,再加上特意置办的行头,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密云山区出来的农民。 反倒是走过路过的首都市民,在他眼里像是山炮似的。 皇冠车后排亮着阅读灯,橘黄的光影中,李建昆和沈姑娘并排坐在一起。 李建昆清楚沈姑娘下班的时间,甚至是路线,特地在这里蹲到她。 “你的意思是说,徐庆有如果知道没有搅黄我们的婚礼,肯定气不过,还会生事,会再联系刘小江?” 沈红衣冰雪聪明,一点即通。 李建昆点点头道:“想搅黄咱俩的婚礼,徐庆有能做的文章只有壮壮,但他显然还想着将来回国,不想变成通缉犯,涉及到壮壮的事,一般人他信不过。 “他已经找过刘小江一次,刘小江应该是他唯一的人选。” 李建昆顿了顿,握住沈姑娘的小手,正色道: “这样做,大概率能有两个收获: “1、我已经做好布置,能查出徐庆有现在在哪。” 李建昆眸子里寒光掠过: “范围如果缩小到一个城市,揪他出来的难度,会无限降低。” “2、他的后手,必然也是涉及到壮壮的事——” “好,就这么办!” 不等李建昆说完,沈红衣干脆点头:“只要有壮壮的消息,我肯定能说服我爸妈,你放心,没问题。” “只是委屈你了。” 李建昆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次无论搞得多么喜庆、火热,都不是为真正娶沈姑娘。 因为只是一场戏。 他从没有想过,会假娶心爱的姑娘。 沈红衣牵强一笑,摇摇头,她是真想嫁,学长是真想娶,然而,她们两人之间却隔着一道天堑。 几乎看不到填平的希望。 李建昆低头,将下巴枕在她一侧肩头上,鼻尖嗅着她带有蜂花洗发露的发香,在她耳边用轻柔的声音,说着最坚定的话: “如果不是你。 “我这辈子宁愿不娶。 “我会尽我所能来弥补,对你的家庭造成的伤害,希望能得到叔叔阿姨的谅解。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十年,二十年……即使满头白发,我也非你不娶。” 两行清泪滑落沈红衣的脸颊,她主动昂起头,吻上李建昆的唇。 车外,何冬柱不小心瞥到什么,吓得手上的烟都掉了,赶忙转身,抬头望天,然而余光又瞟到什么,呵斥道: “诶诶诶,伱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你这样的嘛,还停车够头瞄,赶紧滚滚滚。” …… …… 与李建昆关系不错的人,都迷了。 很想问问:这结婚是儿戏吗,一会结,一会不结,一会又结…… 只是没人敢付诸于行动。 毕竟有王山河的前车之鉴。 他都没捞到好果子吃,其他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沈家那边也差不多。 正所谓做戏要做足,为了逮住徐庆有,获得壮壮的消息,两家都豁出去了,不惜拉上亲朋好友一起来演这出戏。 后者不知情的情况下。 李建昆做得更绝。 他连自己都骗。 这几天喜气洋洋,春风满面,奔波于各种筹备婚礼的场所,随身携带喜烟喜糖,见人便发。 任北影的表演老师过来看,这也是个即将成婚的新郎官。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距离婚期越来越近,这天晚上李建昆躺在床上想: 如果到婚礼的那天,宾客齐聚,徐庆有还没有动静呢? …… …… 海淀小镇上的刘记商行,除了前一阵子某天下午,闭门了两三个小时外,随后一直正常营业。 店员还是那些店员。 该做什么做什么。 刘小江也仍像以往一样,有事出去应酬,没事待在店里。 只是他身边的跟班,从两人,增加到四人。 认识他的人见他脸上有些挂彩,想想增加随行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晌午,刘记商行里间。 三人围坐正在一张八仙桌旁喝茶。 相熟的人如果看见这一幕,必定大跌眼镜。 堂堂刘爷,居然给他的两名保镖端茶倒水,手还发抖。 “刀哥,海哥,请。” 不怪刘小江,这可是两个活阎王。 虽然没有人有证据,但道上人都知道,他俩每人身上都背着十条八条人命。 自从金三爷去世后,能调动他们的只有王山河。 咚咚咚。 铁皮门外传来敲门声,很有分寸,不轻不重。 刘小江先请示般地看一眼刀哥和海哥二人,这才说道:“进来。” 一名小弟点头哈腰推门而入,他并不清楚李建昆在这里布下的局,笑嘿嘿说:“老大,邮电局来信儿,让你下午三点去接电话。” 刘小江心头一沉,尼玛,还真被李建昆料中了。 庆有哥,你完了啊你…… 被他称呼为刀哥和海哥的人,相视而望。 随后海哥出门,消失不见。 …… …… 下午两点三刻,海淀邮电局。 看起来如同往常一样的邮电局内部,布置着一排排通讯仪器的办公厅屋里,戳着几个大檐帽。 李建昆也在场。 “建昆同志,我们可全按你的计划来的,不让我们给那个刘小江上一课,你确定他会配合?” 为首的大檐帽问。 “他会。” 李建昆笃定说道:“周队,还请一定不要打草惊蛇,包括接完电话之后。 “刘小江固然有错,但只是代笔写了封信,不算大罪。” 周队是老刑侦,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担心刘小江被抓后,那个徐庆有即使身在国外,得到风声也会转移?” 李建昆点点头道:“所以一切照旧,在我逮到徐庆有之前。” 周队啧一声道:“他在外国啊,你有把握抓到他?” “无论如何也得试试不是,对孩子下手的畜生,难道让他逍遥法外?” 周队沉默少许,在他手臂上拍拍后,说:“有些事情不好说,尽管孩子失踪半年,我以前破过一个拐卖案,整整十三年,孩子一样找回了。” 李建昆冲他笑了笑:“借你吉言。” 警方希望刘小江配合的原因,正在于此。 他们想获知沈壮的信息。 这个案子已立案半年,至今没有线索,对警方来说也是个压力。 只是想获悉徐庆有的位置的话,他的国际长途打进来,因为要经过层层转接,反向侦查,便能得知。 吱呀—— 厅屋门口,一名大檐帽推门走进来,汇报道: “刘小江到了。” 邮电大厅里,刘小江和刀哥一起进门,遂来到服务台,告知情况。 工作人员拿出一张单据让他填写,待会还得收费,双向收费,然后示意他到二号话亭接电话。 木框加玻璃制成的电话亭,虽说不大,但挤下两个人也不成问题,刀哥和刘小江一起钻进去。 三点到。 邮电局内部的通讯厅屋里,一名女话务员突然举手,另一只手摘下左耳上的抱头式耳机,侧头望向大檐帽们。 周队给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接通。 叮铃铃—— 邮电大厅里,二号电话亭里悬挂着的黑色座机,铃声响起。 刀哥似笑非笑望着刘小江,舔了舔唇角。 刘小江忙道:“我明白我明白。” “不要自作聪明,否则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刘小江咽了口唾沫。 “接。” 与此同时,内部的通讯厅屋里,该局的首席技术员,坐在一排设备前面,一顿操作猛如虎,遂侧头望向身旁的周队和李建昆,道: “洛杉矶。” 李建昆下意识攥紧拳头,心想总算逮到你了! 相比起全世界搜索,一个洛杉矶,已经很小很小。 李建昆迫不及待便想打通电话给司徒猛,洛杉矶有个唐人街,洪门势力不小。 周队却更关注另一边。 李建昆扭过头时,发现周队坐在一张椅子上,头戴耳机。 他走过去戳戳周队,遂指指自己的耳朵。 周队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然后摘下耳机,两人脑壳凑在一起,各听一边。 其实要不要这么急无所谓。 因为提前有布置,这段通话会有录音。 耳机里,双方通话的声音都能听见。 “……到底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按理说,那封信寄到沈家,这婚铁定结不成……” 这个声音,李建昆不要太熟悉。 他真忍不住想吼出来。 当然,即使吼出来,徐庆有也听不见。 “庆有哥,我可都照办了,中间也确实吹过。不过李建昆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聪明得很,手段高明,口才又好……” “停停停!妈的,你老是夸他干嘛。” “事实嘛,被他破解了呗。” “破解?我让他破个几把!只怕沈家人还抱着侥幸心理,李建昆估计也是这么说的,什么我一定把沈壮找回来之类的。你这样,按相同的办法,再给沈家寄封信,告诉他们,沈壮挂了,死球球了,我看他们怎么原谅李建昆,我看李建昆还怎么忽悠!” 内部通讯厅屋里,李建昆闭起眼睛,牙齿咬得咔咔响。 徐庆有这句话没说错。 尽管猜到壮壮凶多吉少,但毕竟没听到死讯,他们仍抱着一份侥幸。 邮电大厅里,二号电话亭内,刘小江下意识看一眼刀哥,然后怪叫一声道: “卧槽,你把那孩子弄死了?” “我踏马在国外,我怎么弄,跟我没关系。你照办就是。” 刘小江又看一眼刀哥,然后说:“我就这么写啊,他们能信吗?那李建昆能言善辩,你好歹给点细节啊。” 说实话,李建昆也确实在怀疑,徐庆有是不是随口一说。 他下意识抓紧半边耳机,恨不能将耳机塞进耳洞里。 “有伙人,不是把那孩子绑了吗,那小东西随他爹,犟得很,趁吃饭松开他嘴巴的时候,狠狠一口咬过去,硬是从送饭的人手上咬下一口肉,那人气不过,痛扁他一顿,下手太重,没气儿了。” 砰! 内部通讯厅屋里,李建昆一拳砸在身前的桌面上,险些没将台面上的仪器震宕机。 附近的人齐齐望向他。 周队侧身将他抱住,箍住他的双手,手指轻拍着他的手背。 李建昆全身青筋毕露。 现在,连这份侥幸,也破灭了。 徐庆有不假思索的话,具体到如此细节,完全不像说谎。 与之一起破灭的,还有更多…… (本章完) 第1006章 使命 夕阳西下。 娘娘庙胡同里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 声音接近李家的四合院时,消失不见。 不多时,院门处传来敲门声。 春草小跑过去打开门,看清来人后,喊了声“姐”。 沈红衣微微一笑,应下后,快步向院里走去,休闲西装外套的衣摆向后飞起。 不过没走几步,她又顿住脚,东厢那边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唤她。 “阿姨。”沈红衣侧身喊人。 玉英婆娘心疼道:“姨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哩,委屈你了孩子。” 沈红衣笑着摇摇头,遂问:“建昆在家吧。” “在他房里。” “我有事找他,我先过去,待会聊阿姨。” 望着沈红衣三步做两步的背影,玉英婆娘喃喃道:“真是个好闺女呀。” 别说儿子喜欢,说过非她不娶。 儿子如果真要娶别的姑娘,她都不乐意。 这么在乎她儿子,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搁哪找去? 卧室里,李建昆呆呆坐在五屉桌旁的官帽椅上,看似平静的皮囊内部,翻江倒海。 沈家愿意配合演戏,主要便是想获知壮壮的消息。 现在有消息了,他能不告知吗? 可是,这样的噩耗,要怎么才能说出口? 直到沈红衣走到他身旁,李建昆都没有察觉到。 耳畔传来轻唤,李建昆这才回过神,昂头望去,当看见那张满是希冀的粉嫩小脸时,李建昆甚至生出一种想死的冲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 起身。 示意沈红衣随便坐后,去将房门反锁上。 哗啦! 又将窗帘拉死。 转过身时,发现沈红衣乖乖坐床沿边,李建昆走过去,替她取下黑色皮质小挎包,放在一旁,遂从背后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 沈红衣俏脸红艳,以为他还会有下一步时。 李建昆却停下动作,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红衣,有些事,咱们必须面对现实,壮壮失踪半年多了……” 噶! 沈红衣脸上的红潮褪去,变得惨白。 李建昆没有隐瞒,尽管死都不愿意启齿,但一来,他没有资格隐瞒;二来他也无法做到,对挚爱隐瞒这种事。 原来悲痛到极致,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沈红衣的一对大眼睛好似决堤,眼泪汹涌奔淌。 哭到晕厥。 李建昆的一颗心仿佛在被一万只蚂蚁撕咬,赶忙去掐沈红衣的人中,好一会,才使她苏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只能紧紧地将沈姑娘抱在怀里,借她肩膀,给她依靠。 良久,良久。 沈红衣似乎哭干了眼泪,神情呆滞,大眼睛一眨不眨,眸子里也没有往日的光彩。 李建昆伸手抚摸她的小脸,替她抹去泪痕,心里淌着血。 “怎么办?” 沈红衣突然开口。 木讷地自言自语,不停地说着“怎么办”。 没有办法。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这个噩耗,告诉父母。 他们会崩溃的。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那代表着一丝侥幸,代表着一线生机,代表着一缕希望。 这个希望一旦破灭。 父母本已很糟糕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打击。 沈红衣倏然昂起头,眼泪再次奔涌而出,顺着眼角不断滴落。 她哀嚎道:“我怎么这么坏,我又要对他们撒谎了!” 李建昆低头,脸贴上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好的女儿。” “我不是,我不是……” 夜幕降临,从门缝、窗帘缝里泄进来的些许光亮,也消失不见。 黑暗中,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相拥在一起,却只能静静地独自舔舐伤口。 谁也帮不了谁。 房门外有脚步声徘徊,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反复多次,终究没有敲门。 “我该回去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响起女孩逐渐恢复些气力的声音。 外表柔弱的沈红衣,展现出极其强大的精神能量。 李建昆松开抱着她的手,她如果再不回去,父母该担心了: “红衣,我要出国。” “洛杉矶?” “嗯。” 沈红衣的身影突然扑向李建昆,两只小手抓住李建昆的双臂,一字一顿道:“抓住他,必须让他血债血偿!” 没有光线也好。 因为那应该不是一张可爱的脸蛋。 温柔于她,亦生出了狠厉。 “我会的。” “不过,”沈红衣的声音柔和下来,“你自己别乱来,抓他回来,让他伏法就好。” 李建昆点了点头,并确保沈姑娘能感知到。 “你答应我。” “……好。” …… …… 与李建昆相熟的人,又迷了。 这婚礼又双叒叕不办了。 沈家那边也差不多,沈红衣的闺蜜、同学、同事,人均无语。 不同于李建昆,没人敢兴师问罪,她只能挨个道歉、赔不是。 “建昆,狼来了的故事听过么?” 李建昆的卧室里,王山河苦笑着说,尽管他是知情者。 他想,下回建昆真要结婚,还有人信么? 只怕不到办酒席那天,都没人敢动身。 “别再提这个话题行吗?” 没人比李建昆更烦闷于这件事。 “行行。” 小王举手投降,遂问:“喊我过来,要走了是吧?” 李建昆点点头道:“刘小江那边看好了,一切照旧,徐庆有在首都还有眼线,别让他看出端倪。 “另外,徐庆有保不齐会再打电话刘小江,这得格外注意。” 王山河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好了,在你没有逮到徐庆有之前,刘小江这边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小王顿了顿,问: “洛杉矶啊,我虽然没去过,但听说是个很大的地方,又是在大洋彼岸,你真有把握逮住徐庆有?” 李建昆闭起眼睛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尽人事,听天命。” …… …… 晚上,李建昆藏好心里的郁结,好好陪家人吃了顿晚饭。 此去漂亮国,他的目的是抓住徐庆有,甚至想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知道会待多久。 家里的一些事,却是无法兼顾。 比如小妹即将面临的高考。 晚饭之后,李建昆来到小妹的房间,打算找她谈谈心,传授一点高考的经验。 “二锅,伱那事要紧,我这个——” “也要紧。”李建昆打断她道,“可能会关系到你的一生。” 他拎起一张凳子,来到窗台边的书桌旁、小妹身边坐下,问: “考虑清楚志愿学校了吗?” 李云梦小脑瓜点点道:“就两个,中戏、北影。” 李建昆抬手揉揉她脑瓜,笑笑道:“志向倒不小,这两个学校可没那么好考。” 李云梦噘噘嘴道:“好考我还不考哩。” “哟,这么有底气?” 李云梦嘻嘻一笑:“那是。”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道:“二锅,我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哩,多亏你以前给我上的课,让我明白想要追求热爱,必须努力付出。 “我这一年文化课成绩提升不少吧? “文化成绩这一块,肯定能达标。 “至于其他的,综合素质和面试表现这一块……” 李云梦拖了个长音,从软包靠背椅上起身,来到卧室空旷的地方,面朝李建昆,两只小手提着并不存在的裙摆,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微微交叉,身体沉一下,道: “尊敬的各位评委老师,辛苦了。 “我是001号参考学生,李云梦……” 她身长玉立,玲珑有致,精巧的小脸上洋溢着极致的自信,散发着少女独有的可爱与魅力。 演了半分钟后,李云梦停下来,大眼睛眨巴两下,看着李建昆说:“除非评委老师瞎。” 李建昆笑骂:“这孩子。” 不过无论从外在条件,还是性格上讲,确实没得挑。 李云梦继续说道:“才艺方面——” 她拖了个长音,小手一挥道: “秒杀全场。” 李建昆没好气道:“别自信过头了,学几天吉他就叫有才艺了?全国那么多考生,还有不少文艺家庭出身的,人家从小耳濡目染,从小训练。 “你秒杀谁去?” 李云梦小脑瓜一昂,叉着小蛮腰道:“还不信……我有一个保底的才艺表演——舞蹈。” 李建昆诧异:“你会跳舞?” “不怎么会。” 李建昆:“……” “但这不重要。” 李云梦摆摆小手道:“评委老师看的主要是可塑性。我礼拜天不是常去文化宫么,文化宫的舞蹈老师说我天赋极佳。” 她顿了顿,身形突然后仰。 一记下腰,腰身成拱桥形,双手不费任何力气碰到地面。 “我还能这样。” 轻松起身后,李云梦左脚向前,右脚向后,身形一矮。 标准的一字马。 李建昆都给看呆了,好半晌后,才感慨道:“小时候没事爬树掏鸟窝,还是有点作用的……” 李云裳拍拍小手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道:“怎么样,能保底吧? “我还有一个杀手锏。” 李建昆顺着话问:“啥?” 李云梦故意卖个关子,去床头取来木吉他,在床沿边坐下,道: “崔哥写了首歌,还没发表,特好听,说可以送给我高考用。” “哦?” 李建昆好奇道:“啥歌?” “歌名叫《花房姑娘》。” 李建昆:“!!” 正当他愣神之际,耳畔已响起吉他的琴弦音,以及少女甜美的嗓音: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 这首歌从李云梦嘴里唱出来,与崔剑完全不同。 失去铿锵有力,演变成极致的温柔和温馨,又略带一丝俏皮,像是一汪清泉,流淌过心间。 对于男性,杀伤力极大。 李建昆都给听迷了。 直到耳畔传来神叨叨的疑问: “二锅,你说崔哥写这首歌,还把它送给我用,有没有……别的心思?我虽然崇拜他,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哎呦!” 李建昆一记红烧板栗赏过去:“你以为这歌是写给你的呀。” 李云梦委屈地揉着脑瓜,她觉得有点像。 “这歌是写给朝鲜人民的。” “啊?!” 李云梦睁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从哪体现出来的?怎么看这都像写给一个姑娘的歌。 “崔剑是朝鲜族,朝鲜人民许多以种花为生,只是现在和以往,有本质的不同。” 李建昆没有多解释,说她也听不懂。 小妹有如此准备,这样的底气,他便放心了。 李建昆却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首都,后脚崔剑便找上门来。 通过李云梦得知只言片语的崔剑,极为震惊,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这么懂他。 (本章完) 第1007章 好消息 港城,启德机场。 航站楼内部,国泰航空分公司驻地。 廊道里戳着几个人,对着一名国泰航空公司的管理人员,不停说着好话。 “梁经理,您帮帮忙,通融一下,我们去美国真有很重要的事!” 众所周知,港城春季常有海雾。 这是由于海洋表层温度,和空气温度之间的差异所导致。 这几天便是如此,且似乎比往年更浓。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航空公司纷纷取消航班。 不过这伙人了解到,今天会有一架航班飞往洛杉矶,这才托关系,火急火燎找上门。 “我说诸位,这不是帮不帮忙,通不通融的问题,都和你们讲过,这是专机,私人专机……” 李建昆和富贵兄弟,被服务部的主管——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从休息室里引导出来时,留意到廊道里的动静。 原本只是随意一瞥。 但余光留意到一个烫着爆炸头的姑娘时,眼神挪过去,打量了几眼。 “那边在做什么?”他问。 翁跃芳躬身道:“董事长稍等,我去问一下。” 哒哒哒…… 遂摇曳着腰肢,走上前询问。 梁经理注意到李建昆后,赶忙隔空遥鞠一礼—— 不然他才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拒绝,今早公司总裁亲自过来,现在还蹲在办公室里守着,生怕他们出纰漏。 缠着他的几人,好奇打量着李建昆。 不多时,翁跃芳回来禀报情况。 李建昆道:“让他们登机吧。” 翁跃芳怔怔后,道:“是。” 李建昆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一阵欢呼,还有几声“谢谢”。 这份谢意一直延续到飞机上。 飞机是空客a310,属于两百座级的大飞机,却只坐了不到十人。 机组人员齐备,只为他们服务。 这让内地来的几人,感到震惊,尽管梁经理说过是专机,他们也万万没想到等于空飞。 这也更令几人,对李建昆的身份产生好奇。 大家都坐在头等舱内。 李建昆身边正好有个空座位,富贵兄弟坐在对面。 留着爆炸头的女孩,不顾身旁一人的劝阻,笑呵呵坐过来。 自来熟的性格显露无疑。 “你是谁啊,这么有能耐?”女孩问。 她不认识李建昆,李建昆可太知道她了。 现年只有二十岁的张蔷,是这个年代实打实的巨星。 可以这么说:内地没有一个明星比她名气大。 去年,年仅十九岁的张蔷,登上美国时代周刊,与邓丽君、惠特妮·休斯顿齐名。 她有个称号,叫“内地迪斯科女王”。 如果说,邓丽君是性压抑年代后的温柔暴击。 罗大佑是时代风云下的智性思考和款款深情。 崔剑是对权威的解构,以及自由精神的纵情释放。 那么张蔷,则和她爆炸头、蝙蝠衫,紧身裤一起,强势引领着迪斯科音乐和霹雳舞的疯狂流行。 与上面那些声音的内核都不同,它代表着的是真正的平民的叛逆,普罗大众的狂欢。 艺术固然能引流潮流,但普通人需要的,仅仅是快乐。 无关形式。 “不好意思,我想静静。”李建昆说。 张蔷吐吐舌头,哦了一声,离开前说道:“谢谢啦,内地航班不赶趟,这边又遇到雾天,差点耽误事情。” 李建昆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继而闭上眼睛。 张蔷回到原位后,对同行几人做口型道: 【好——神——秘】。 【心情还不好】。 她这么一说,大家干脆都开始眯觉,谁也不敢弄出大动静。 …… …… 洛杉矶,李建昆已不是第一过来。 他在洛杉矶的“后花园”,还有十亿美元级别的生意。 去年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酒店——金殿酒店开业,濠江那帮大亨还邀他一起过来剪彩,他找借口推脱了。 拉斯维加斯的生意,他已全权交给柳婧妍负责。 阿妍也干得非常不错。 自从将现金全砸在日苯后,拉斯维加斯持续不断地美刀输送,极大缓解了李建昆各项事业的资金压力。 洛杉矶国际机场外面,与李建昆三人一起出来的张蔷等人,呆呆望着眼前一幕: 航站楼门前的通道旁,停着三辆黑色豪华轿车,每辆车两侧,都戳着几名穿着黑色西装、戴黑墨镜的健硕男人。 巡逻的机场安保人员,权当没有看见。 随后,中间那辆加长豪车的后排里侧车门,被保镖拉开。 那个神秘的男青年,以及他的两名保镖,被请进车内。 轰——轰—— 三辆车扬长而去。 张蔷喃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旁边,此行的领队搭话说:“这还用问,超级大富豪!” 言语中还有股深深的惋惜。 这趟行程可以用塞翁失马来形容,搭上这种超级大富豪的专机,一起共度十几个小时。倘若能结交到对方,好处无穷。 奈何张蔷尝试过,连个名字都没问到。 加长版凯迪拉克行驶在机场快速路上,小舞厅般的车厢内,司徒猛亲自倒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递给李建昆一杯,一阵赧颜道: “对不住了建昆,还是没收获。” 李建昆小抿一口威士忌,道:“此人智商不低,在牢里蹲两年后,城府也变深了,连我都有些看不穿。他既然刻意隐藏,想找到自然不容易。” 望着窗外稍远的钢铁森林,以及近处的车流不息。 李建昆亦感到一股深沉的压力。 洛杉矶,美国第二大城市,西部第一大城市,面积上千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四百万以上。 想在这里揪出一个人。 还是一个小心翼翼躲藏的人。 难度可想而知。 李建昆现在倒是十分后悔,发布了那个悬赏。 屁作用没起到,反倒是让徐庆有察觉到危机,隐藏得更好了。 司徒猛道:“你既然过来,那就好办了。 “你那一亿美金的悬赏,也有人去领过,但都无功而返,说实话,好多人都不信了。 “我看这样: “我召集洛杉矶道上的、包括灰道上的,但凡有点能量的人。 “咱们开个大会。 “你弄张一亿美金的支票,当场拍出来。 “还怕他们不像打鸡血一样? “到时候一准把洛杉矶翻个底朝天,肯定能逮住姓徐的!” 李建昆摇摇头:“未必。” 司徒猛:“??” 李建昆解释道:“动静搞得太大,察觉到危机逼近,他难道不会溜吗?” 李建昆望向窗外,幽幽道: “能查到他在洛杉矶,已破费一番周折,再被他溜了,世界之大,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司徒猛挠挠脑壳,浓眉皱起来,嘀咕道:“也是哈。” 洛杉矶交通发达,并且一面靠海。 一个人想溜走,且在不差钱的情况下,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他转念一想,如果掘地三尺都不行,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逮住这只缩头乌龟呢? “你聪明,你说怎么办?”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大范围排查的情况下,还不让徐庆有所察觉。” 李建昆望着司徒猛道:“猛哥,有句话我说出来,你别生气。” “我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啊?”司徒猛瞪他一眼。 “道上的人,包括伱说的灰道上的人,都不具备令行禁止的纪律性,如果真按你说的办,今天召开会议,明天抓徐庆有的消息,保不齐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司徒猛讪讪一笑: “对,我洪门的人还好说,但那样搞起来,等于一个大杂烩,肯定瞒不住。 “所以?” 李建昆道:“我想找白道上的人合作。” 司徒猛睁大眼睛问:“你说警察啊?” 李建昆点点头。 “这,这……” “猛哥,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性办法。” 司徒猛毫不掩饰对于条子的反感,然而他捋捋后,也确实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问题是…… “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司徒猛摊摊手,爱莫能助的意思:“你想让警方帮你秘密搜捕一个人,可没那么简单,至少得打通市政高层的关系才行。 “你对洛杉矶估计不算熟悉,我顶多给你提供些信息。” 李建昆端着威士忌杯,与他碰了碰,笑道:“够了。” 此去预定好的酒店,还有些路程,两人一边喝着酒,李建昆示意他先说说看。 司徒猛道: “美国一个城市,主管警务力量的跟内地一样,警察局长。 “洛杉矶市的警察局长叫……诶?!” 李建昆正侧耳倾听,疑惑问:“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司徒猛道。 “什么?” 司徒猛没有直接回答,盯着他说:“建昆你知不知道,美国和许多地方都不一样,地方权利极大,比如一个地方的执政官上台后,重要岗位都会换个遍,全是他(她)的人,由他(她)来指定。” 李建昆微微颔首:“这我知道。 “突然提这个干嘛?” 司徒猛道:“你如果能搞定本地的执政官,随你怎么玩。” 李建昆:“?” 司徒猛终于揭晓谜底道:“现在是竞选季,你应该懂的,这玩意特别耗钱,各方都在拉拢竞选资金。 “你这种大金主,还不是香饽饽?” 言尽于此,司徒猛盯着李建昆嘿嘿一笑。 李建昆大喜,拍拍他手臂道:“猛哥,这消息太棒了!” “嗨,这我不说,你待两天也能知道。” 李建昆端起威士忌杯,一口微凉的酒水下肚,郁结许久的胸腔内,明朗不少。 第1008章 此处不留爷 李建昆三人入住在洛杉矶市中心的洲际酒店。 司徒猛将上次开到机场接他的那三辆车,包括大部分人员,都留给了他。 方便出行,以及保证他的安全。 正如司徒猛所言,这座城市到处都充斥着竞选季的气息,报纸上、电视里,街头几乎每天都有活动。 几大竞选者卯足力气为自己争取选票。 权威机构的民调显示,目前民意度排名第一的,正是现任执政官。 他的支持率为41.4%,甩开最后一名将近三倍。 不过民意度排名第二的人,还比较生猛,支持率37.2%,并非不能一战。 这对于李建昆来说,自然是一个利好消息。 竞争越激烈,他的出现才显得越有价值。 漂亮国的选举,对于事不关己的其他地球人而言,还……挺好玩的。 前世闲来无事时,李建昆也略有关注。 据他了解,漂亮国在市这个层级的选举,花费最高的是纽约。 曾有人斥资约六千九百万美元,相当于每获得一张选票,就要付出约92.6美元,创下历史记录。 敲黑板,划重点,是历史记录。 哪一年李建昆记不清,但肯定在八十年代以后。 这意味着,在漂亮国市这个层级,甭管怎么折腾,竞选资金会在历史记录——六千九百万美元以内。 行情,李建昆已知道。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登门。 比佛利山庄,威尔什柏格中心,洛杉矶着名的购物和商业街区。 三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在街道一侧的一幢写字楼楼底下,挺稳。 啪!啪! 李建昆带着富贵兄弟进入写字楼,然后乘电梯直奔五楼。 在漂亮国,竞选就像一场商业运作,以临时公司的方式运行。 这里,便是现任执政官的竞选大本营。 叮咚! 电梯门开启,门口便有安保人员守候。 大概率是防止对手窃取情报什么的。 “您好,请问有何贵干?” 态度不算热情,言语还算客气。 李建昆用流利的英语回道:“我想找一下你们的责任人,我有意为布拉德利市长提供竞选支持。” “支持?请问是哪方面?” “资金。” “哦,好的,非常感谢,三位这边请。” 态度瞬间变得极为热情,李建昆三人被领到一间舒适的会客室。 领他们过来的安保人员示意他们稍等,随后离开,不多时,有个笑容甜美的白人女孩,送来热气腾腾的咖啡。 并表示负责人马上赶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张贵来到玻璃墙边,透过磨砂层以上,踮脚向外打量,评论道: “这确实挺花钱的。” 不知情的人,站在这里一瞅,绝对以为外面是一家业务繁忙的公司。 四面八方,电话不断。 眼帘里有数十号人,走路都是用跑的。 这么积极,钱能少拿? 李建昆笑骂道:“这算个屁。” 竞选费用的构成,涉及到方方面面,普通工作人员的薪水,只是极小一部分。 还有包括各种广告、印刷材料、活动物料、邮寄信件、电话拉票、购买相关数据,聘请资深的竞选经理等等。 比如说邮寄信件,一封信的邮资倒是不贵,但如果给全市所有家庭都寄一封呢? 就是拿钱烧。 李建昆随口闲谈,还没说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结伴走进来两个白人男性。 脸上都挂着笑容,殷勤上前和李建昆握手。 一个是竞选团队的高级顾问,叫鲍勃。 一个是竞选团队的负责人,也是现任执行官的亲信,幕僚,叫邓拉普。 鲍勃还不忘献上一记彩虹屁,也是为接下来的正事做铺垫:“听闻日本人都是慷慨的绅士。” 不怪他没过脑子。 当下,日苯人在美国玩命的买买买。 但凡看到一张亚洲面孔,又是个有钱没处花的人,美国人潜意识里便会认为他(她)是日裔。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问:“鲍勃先生见过我这么高的日苯人吗?” 鲍勃表情一尬,稍纵即逝,立马改口道:“是是,他们长不了这么高,其实我个人觉得韩国人比日苯人更慷慨。” 李建昆脸上已没有笑容,正色道:“我是中国人。” “……” 鲍勃打起哈哈:“对对,您看着像华裔,怪我,和华裔接触太少。” “不是华裔,我就是中国人。” 鲍勃:“……” 圆不回来了。 旁边,邓拉普忽地露出一丝不耐烦,但按捺着。双方落座后,他开门见山问: “听闻阁下可以提供资金支持。 “两个问题: “1、你有什么诉求?” “2、能提供多少?” 原本李建昆是喜欢这种直接的,但邓拉普审视的眼神,他不喜欢。 这样的表情配合这番话,更像在说:你能拿出几个钱? 想到这是一场利益交换,李建昆同样按捺住性子,不紧不慢道:“我的诉求很简单,我想找一个人,仇人。 “他现在在洛杉矶,并且如惊弓之鸟。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到他,提供给我确切的信息。” 邓拉普看不出喜怒地确认问:“你想在本市,秘密的大范围搜捕一个人?” “没错。” 唰! 邓拉普直接起身,随后对鲍勃道:“送客。” 李建昆凝视着邓拉普道:“你不想听听我愿意为此付出多少钱?” 邓拉普不再掩饰内心的想法,讥讽一笑:“不,那会让我更生气。” 说罢,朝门口走去,哐当一声掀开门: “浪费老子时间!” 李建昆又望向鲍勃,问:“你呢?” 鲍勃没忘记刚才的尴尬,白眼一翻,撇撇嘴道:“请吧。” 李建昆也不强求,呵呵一声,大步离开。 监视着李建昆三人消失在电梯里后,鲍勃没有直接回去工作,他突然想看看这三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中国人,是不是走路来的。 遂来到能看见楼下的一扇窗台边。 俯瞰下去。 却见楼下的马路牙子旁,停着三辆凯迪拉克。 刚才那三人出现在眼帘里时,三辆车上飞快下来一群黑衣人,环顾周边。 一名带白手套的司机,拉开中间那辆加长版凯迪拉克的后排车门,将使他尴尬的那个中国青年,请了进去。 鲍勃:“???” …… …… 相比起现任执政官的竞选阵仗。 民意排名第二的这位,要寒酸不少。 竞选大本营设在一条普通街道上的、一栋普通写字楼里。 李建昆找上门时,他的竞选团队负责人,倒是没拍彩虹屁,也不关心李建昆是什么裔。 布置简洁的会客室里。 李建昆落座的米色皮质沙发左侧,有个白人女性,四十出头,齐肩短发,除了皮肤略显松弛外,倒也赏心悦目。 名叫乔伊。 乔伊听完李建昆的诉求后,没有直接回应什么,而是思索起来。 李建昆问:“怎么,罗伯茨议员办不到?” “不。” 乔伊眼神聚焦,用笃定的语气说:“如果有充足的竞选资金,罗伯茨议员当选是稳操胜券的事,您应该知道,现任执政官集这么多年积累的资源,加上现有权柄,民意支持率不过比罗伯茨议员高那么一点。 “到时,有些人自然知道该怎么站队,即使是现任执政官那些所谓的亲信。” 李建昆同样是这么想的。 老话不都说了么,唯有永恒的利益。 何况是在这条龌龊的赛道上。 乔伊表情诚挚道: “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唯一不及对手的,就是竞选资金。 “冒昧地请问阁下,您能提供多少?” 李建昆反问:“你们需要多少?” 乔伊不假思索,因为这是令她最头疼的问题,道:“或许还有一千万缺口。” “好。” 乔伊:“!!!” 风韵犹存的女人,瞪圆蓝色的双眼,死死盯着李建昆。 显然被他的爽快和豪气,给震到。 她忍不住确认道:“尊敬的东方绅士,我说的是一千万,美金。” 李建昆微微一笑:“我听见了。” 这笔付出,不过是他在地下世界悬赏金额的十分之一。 也比他预想的付出,要少得多。 洛杉矶的竞选,尽管不及纽约费钱,但不会差很多,毕竟是漂亮国第二大城市。 李建昆补充一句说:“罗伯茨议员愿意帮忙,我就签支票,瑞士银行,随取随有。我信任他的人品。” 倒不是信任,尤其这个节骨眼上,罗伯茨不敢收钱不办事。 一个不利的消息爆出来,竞争对手会让它不断发酵。 乔伊大喜:“我一定说服他!” 她心想,除非罗伯茨还想错失四年。 李建昆倒也了解过,这个罗伯茨议员,貌似有些清高。 这也是他在竞选资金明显不足的情况下,民意支持率仍有这么高的一个原因。 只希望他陪跑这么多年,今年能狠下心勇一次。 念头至此,李建昆建议道:“不如安排我和罗伯茨议员见一面,我应该是个蛮不错的说客,也能替伱分担一些压力。” 罗伯茨一旦上台。 首要功臣乔伊,必定一人之下。 乔伊忽地眼神暧昧起来:“阁下真是好人。” 李建昆摆摆手,大可不必。 不是贵圈人,吃不消。 第1009章 合作 一间布置简洁的办公室。 米黄色真皮沙发一侧的壁橱上,摆放着一具泛着金属光泽的雄鹰雕像。 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李建昆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白人男性,微秃,瘦削,不苟言笑。 此人便是罗伯茨议员。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窗边的百叶窗合上,关紧的房门外有人把守,绝对私密的环境。 罗伯茨显然已从乔伊那里得知信息,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郁。 “我确实需要这笔钱。” 他说:“但你要办的那件事,等于滥用警力,以权谋私。” 李建昆微微一笑:“议员,我钦佩你的正直,但同时希望你接受一个现实: “任何提供政治献金的人,都是有目的的。 “说穿了,它就是一笔交易。 “所以最后无论如何,都等于以权谋私。” 这话,罗伯茨无法反驳,沉默半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找到我的竞选团队之前,你找过布拉德利的人吗?”他问。 李建昆没有隐瞒,他们这种人,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打听一下便能知道:“找过。” 罗伯茨挑起眉头:“这件事如果被他知道,我就完蛋了!” “乔伊女士说过,如果竞选资金充足,你当选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认为当你筹集到丰厚的竞选资金的事透露出去后,你一定可以做得足够稳妥。” 罗伯茨眉头紧锁,许久没有言语。 李建昆循序善诱道:“有些风险,是值得一冒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 他指指看不见风景的窗外: “身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在这样一条赛道上,你想完全做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不如略作妥协,待伱真正执掌权柄的时候,你的理想会得到更大的实现。” 罗伯茨苦笑道:“你可真是一个优秀的说客。” 李建昆莞尔:“我只是在申述一个事实,在我的文化里,这叫作‘取舍’。” “取、舍……” 罗伯茨小声念叨着,似乎正陷入取舍,权衡起利弊。 咚咚咚!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很快房门应声而开。 能不通过守卫通报,这样进门的,必定是罗伯茨的绝对心腹。 乔伊神色紧张,表情急躁,话头明显在嘴边,但留意到李建昆后,又强忍住。 罗伯茨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乔伊做好表情管理,挤出一丝笑容道:“请问二位谈好了吗?” 李建昆望向她,含笑道:“乔伊女士,我希望你清楚一点: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或许比你们竞选团队里的许多人,都希望议员能够当选。” 罗伯茨吩咐道:“如果是关于选情的事,说吧。” “哈维又闯祸了。” 乔伊大感头疼道:“刚刚收到消息,哈维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放纵了一天一夜,输掉……” 乔伊看了眼李建昆: “八十万。 “还、伤害了一位女士。” 啪! 罗伯茨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勃然大怒。 乔伊继续说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肯定会被竞争对手借题发挥,对于选情……非常非常不利。” 李建昆插一嘴问:“谁是哈维?” 罗伯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我那个不孝子!” 乔伊望向李建昆,解释一句道:“议员的妻子早逝,他又忙于工作,疏于管教,那孩子被狐朋狗友给带坏了。” 李建昆哦了一声,问:“拉斯维加斯最大的酒店?” 乔伊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金殿酒店。” “这件事我来处理,赌场方面不会泄露出任何对议员不利的消息,至于哈维,如果议员不介意,我可以确保他至少在选举结束之前,不会再生出任何事端。” 乔伊:“???” 罗伯茨:“???” 乔伊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建昆说:“金殿酒店斥资超过五十亿美金,背后的财阀和势力,非同一般。” “我知道。” 李建昆从沙发上起身,指指对面的胡桃木办公桌说:“议员,我用一下电话。” “呃……你随意。”罗伯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建昆一通电话,挂到金殿酒店总裁办公室。 秘书接的电话,不多时找来酒店总裁。 “主人?” “阿妍,是我……对,还在洛杉矶……离开前我会过去一趟……你现在办一件事……” 两分钟后。 啪。 李建昆挂掉电话,转身望向罗伯茨和乔伊,道:“搞定了。” 乔伊:“???” 罗伯茨:“???” 乔伊道:“李先生,您知道我是一个做事严谨的人,我能打电话确认一下吗,实在是因为我们禁不起这样的舆论抨击,如果……我们还需提前思考应对方案。” 李建昆点点头,表示理解,示意她随意。 办公桌上有三部座机电话。 乔伊特意等待一刻钟后,使用另外一部,拨打到金殿酒店。 “你好,我是哈维·布雷德的家人,你们之前有来过电话,说哈维在你们酒店欠下巨款,还打伤招待小姐——” “请等一下女士。” 电话那头的人打断她道:“女士,您一定是搞错了,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们也没有打过电话,我刚检索了客户信息,我们这边从没有一个叫哈维·布雷德的客人。” “……” 乔伊脸上掠过欣喜:“好,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掉,乔伊先是望向李建昆,露出一种敬畏而别有意味的眼神,接着目光挪到罗伯茨身上,笑着说: “完全平息,没有发生过。” 罗伯茨暗吸口气,继而起身,面向李建昆,伸出右手道: “那么,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晃了晃。 “合作愉快。” …… …… 罗伯茨议员的竞选声势,陡然浩大起来。 活动一场接一场。 传单、报纸、电视,上面的宣传铺天盖地。 信件、电话,以密集的频率覆盖全市。 与之而来的,便是民意支持率的极速攀升。 短短时间内,和现任执政官的差距,缩小到忽略不计,随时都有反超的可能。 看似平静的洛杉矶,暗地里风起云涌。 这天夜里,洲际酒店1506号客房的门铃响起。 李建昆趿拉着拖鞋,穿着白色睡袍来到门口,透过猫眼看清来人后,咔咔两声,打开房门。 穿着一件黑色长裙,与平时的干练利落形象截然不同的乔伊,款款走进来。 “喝点什么?”李建昆一边走向套房内的小吧台,一边问。 “红酒,谢谢。” 李建昆给她倒了杯法国干红,走到客厅居中的蓝色真皮沙发旁递给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杯。 乔伊笑着抬手:“干杯。” 咚。 高脚杯碰在一起。 两人各饮一口。 乔伊挨在他身旁坐下,道明来意: “事情搞定了。 “警方已开始秘密搜捕那个人,查询他的护照信息,监视全市的摄像头,如有必要,还会以其他理由,排查可疑住处,那人只要在洛杉矶,无所遁形,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建昆微微颔首:“很好。 “但我希望能尽快,此人心思缜密,未必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乔伊道:“我会向议员转告,警务力量已投靠他,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建昆抿了口红酒,心情舒畅。 乔伊同样提杯,猩红的酒水入喉后,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同样猩红的唇角。 撩拨之意不要太明显。 不过很正常,风气如此。 常看见外国电影里,一言不合便开“啃”,现实比那更夸张。 “乔伊女士,我对女人没兴趣。” 乔伊微微一怔,仅仅是微微,继而苦笑道:“真是可惜。” 说罢,起身告辞离开。 同样的,这种事在欧美国家也很常见。 乔伊走后,李建昆舒服地躺靠在沙发上,许久不曾这么放松过。 接下来,只需等待了。 必须得承认的是,一九八七年,漂亮国的科技水平已蛮发达,计算机基本上普及,主要街道上遍布摄像头。 通过护照信息,以及徐庆有的照片,线上搜索。 加上线下排查。 双管齐下。 在徐庆有不知情的情况下,逮到他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李建昆还算比较了解徐庆有。 他是一个受不了苦的人。 即使隐藏,他也会兼顾生活水平和质量。 换句话讲,他百分之百就在市区的某个地方。 这一点,李建昆也告知过乔伊,包括徐庆有的穿衣风格、饮食习惯等等。 李建昆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 但事实上,精神一旦亢奋,更难入睡。 长夜漫漫,索性闲来无事,想起国内是白天,他准备打几通电话,此行来漂亮国,过于匆忙了。 许多人还不知道。 有些人找不到他,只怕还会一脸懵逼。 比如东海公司的小五等人。 之前他说过,会给东海公司做一个搭建全国经销网络的规划。 没有健全的经销网络,即使拿到ast电脑的内地总代理,也不好做大做强。 他的超越时代的企划,自然要比小五等人挖来的营销人员好使。 李建昆先分别打了通电话到港城和特区。 大约半个小时后,联系到小五。 后者听闻他跑到漂亮国,大吃一惊,问他干什么,李建昆倒也没隐瞒,他还指望小五和以前青蓝会的那帮二代,替他留心着徐庆有的消息—— 徐庆有兴许会和他们联系。 “哥,找到徐庆有那小b崽子,替我给他两个大逼兜。 “狗日的,偷了我一件东西,我最近才发现,除了他没有别人。” “哦?” 李建昆好奇问:“偷你啥了?” “藏宝图!” 李建昆:“???” 第1010章 华人金主 他喵的藏宝图都搞出来…… 李建昆追问:“什么藏宝图?” 电话那头,小五娓娓道来: “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 “咱老京城人,爱把玩个老物件,这事你门清,尤其是那些老爷子们。 “咱们这些做小的,平时在外面惹是生非,不总想着能讨老爷子们欢心么。” 李建昆插一嘴道:“你可真是个好孙贼。” “哥,你甭骂,生在我们这种家庭,你就懂了,没事总喜欢给你上教育课。 “那还不是一个老爷子给你上。 “四面八方全是。” 小五在那头,好像快哭出来: “反正就是这么个状况,古玩行情这两年才上来,过去又不值钱不是? “淘几样,趁着逢年过节,寿辰什么的,送给老爷子们,他们会挺乐呵,我们也少遭不少罪。 “所以啊,我们这帮人甭管搁哪待着,总不忘淘些好物件备着。” 小五顿了顿,用回忆的口吻说: “有一次……具体啥时候我忘了,就是我和徐庆有刚处上那会儿。 “天津卫的耿三傻,从外面带回来几只小碗小碟,我们一瞅,那是真稀罕,以前都没见过。 “我就找耿三傻问,搁哪弄的,他告诉我一个地址,是个渔村。 “后面我和徐庆有一起摸过去,找到人,你猜怎么着?那人病入膏肓了,据说就是为了搞出这批货,呛伤了肺还是咋的,反正没得治了。 “至于东西,特抢手,没有了。 “我们就问那老渔民,在哪搞的,能不能再搞一些,差点没被他家人用扫帚撵出来。” 李建昆喷道:“活该。” 小五悻悻然一笑:“我们是开车过去的,临走时,那老渔民踉踉跄跄地冲出来拦车,差点没撞上。 “说是可以把那地方告诉我们,开价五千块,还说底下多的是。 “我一想,多的是,跟五千块……那也叫个钱?我——” “等下等下。”李建昆打断道,“什么底下?” 小五道:“海底下呀,不然怎么呛伤的肺?” “!!!” 李建昆惊诧,心想怕不是一条古沉船吧? 李建昆思忖着问:“从那海底下捞出来的物件,你还能搜集起来几样吗,我找个人掌掌眼。” “这简单,我没弄到,耿三傻那有。” “行,伱去办,我会让人联纤忱Фタ蓁浙。” 李建昆吩咐完后,道:“你接着说。” 电话那头小五道:“后面那老渔民花几个小时,画了张还挺像模像样的图,瞅着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家里又一堆妇孺,也不敢骗我们,我扔出五千块,给买来了。 “本打算找人去看看,但这不是要命么,一直犹豫着没行动。 “后面寻思着,不行回京后交上去,说不定还能立个功。 “那张图被我锁在一只木箱子里,除我之外,只有徐庆有知道。 “这不从南方卷铺盖回来了么,前几天我要取个东西,去开木箱子,发现锁坏了,一检查里面的东西,其他的都不少,唯独那张图不翼而飞。 “绝对是这狗日的拿的呀。” 李建昆沉吟问:“所以那老渔民,现在肯定不在了?” 小五道:“当时瞅着就活不过三个月。” 李建昆又问:“你觉得老渔民的家人,知道那张图指向的位置吗?” 小五笃定说:“绝对不知道,那老渔民心眼不坏,卖给我图的时候神叨叨地说,那海底下有亡魂,一般人镇不住,他瞅着我有钱有势,才敢卖给我,还嘱咐我说,将来要下去,我这种细皮嫩肉的不顶用,一定要找命硬的人。 “在他眼里,那是个祸害,他能害家人?” “最后一个问题,”李建昆道,“你还记得图上的内容吗?” “哥,你当我是计算机啊?” 小五在电话那头应该翻了个白眼,道:“那是海图喂,不是老渔民他都画不出来。我们这种旱鸭子,又不熟悉那片海域的情况,对着图找,都不一定能找到位置。” 李建昆问:“哪片海?” “广东那边,还有哪片海,南海呀。” 李建昆脑子里隐约显现一些信息,再去捕捉吧,一时又想不透彻,遂说道: “你先去找那什么耿三傻搜集物件吧,我找个行家联系你掌掌眼,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电话挂断后。 李建昆反手打给了山河。 瓷器这行道,天赋加上多年浸淫,山河是绝顶高手。 晚上李建昆做了个梦,光怪陆离,但梦的背景大致可以参考《加勒比海盗》。 在梦中,徐庆有变成了幽灵船长,船上满载着奇珍异宝,他戳在船头意气风发,欲要建立自己的王国,连旗帜都制好了,形似倒吊人,叫“昆灭旗”…… …… …… 随着选举日愈发临近,洛杉矶变得十分热闹。 各方竞选团队卯足了劲,将造势宣传,推到极致。 事实上,还有资格角逐的,只有两方—— 现任执政官和罗伯茨议员。 今晚,在比弗利山庄有一场盛大的活动。 算是官方举办的,各候选人同台进行的、最后一次拉票。 候选人们纷纷请来自己的盟友,为自己站台。 作为罗伯茨的大金主,李建昆也在邀请之列。 傍晚时分,李建昆乘坐加长版凯迪拉克,来到活动场地。 一座奢华的庄园。 有占地数亩的、极为平坦的绿茵草坪。 其上搭起一座高台,台下布置着不少坐席。 记者们更早到场,对着高台架起长枪短炮。 这正是李建昆戴顶西装同色圆礼帽的原因。 原本他并不情愿出席,之所以赴约,出于两个方面考虑: 1、罗伯茨确实履行了承诺,警方一直在秘密搜捕徐庆有。 有时候李建昆会乘车,尾随一辆巡逻警车,瞅一阵子。 另外,乔伊会不定时向他汇报进展,比如警方已搜查完哪一片区域。 然而,即使这样,有段日子了,徐庆有仍然没有音讯。 李建昆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要知道,距离选举日没几天了。 2、罗伯茨当选或不当选,他都要做出一些调整。 如果罗伯茨当选,那很好,但权柄到手后,李建昆并没有强力筹码制约他,只能像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他发来邀请,赴约参加,卖他面子,尽量交好。 倘若罗伯茨没有当选,事情就得重新计划了。 今晚,显然也能见到现任执政官。 而且他很确定,对方一定会记住他,即使是咬牙切齿地记住。 但这不重要。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老油条们一准深谙此道,都不需要开化。 “噢,李先生,您来了,这边请。” 各方人马都在会场入口处,迎接他们的宾客。乔伊看到李建昆后,热情上前迎接。 而现任执政官一方,迎接宾客的负责人,正是当初潜意识里认为李建昆是日苯人的鲍勃。 他睁大眼睛望着乔伊和李建昆步入会场,要知道,罗伯茨议员一方,负责迎接的人,并不是乔伊。 她显然特地在等这个华人青年。 鲍勃心头的许多不解,他们整个团队的许多不解,现任执政官几次拍案而起的愤怒,似乎……全部找到答案。 鲍勃和现任执政官的幕僚邓拉普不同。 他是现任执政官特意聘请来的经理人。 拿钱办事。 如果没办好,不仅酬劳会大大折扣,还会影响他往后的事业。 不,这不是我的责任,是邓拉普轰他走的……鲍勃心想。 他必须公开这件事,以证明即使最后现任执政官输掉竞选,也不是他的责任。 念头至此,鲍勃将迎接工作交给副手后,匆匆步入会场。 李建昆这边,在乔伊的引导下,他来到罗伯茨一方的核心圈子里,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端着红酒杯,与罗伯茨碰在一起。 对于他为什么戴顶礼貌,罗伯茨和乔伊倒是十分理解。 还很善解人意地支开记者,避开相机镜头。 侧方,一处光线朦胧的地方,鲍勃和一个中年黑人站在一起。 后者便是现任执政官。 “您看,就是圈子中心,戴礼帽的那个,连罗伯茨都陪着笑脸的华人。” 现任执政官睁大眼睛,努力辨别这个人的身份,但最终失败了,他敢保证,这个人他是第一次见。 也正是如此。 在对布雷德家族做过详细调查的情况下,罗伯茨突然获得大笔竞选资金支持、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的事,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现在,他可算搞清楚钱是哪来的。 令现任执政官无比气愤的是,这个华人,是先找的他呀! “让邓拉普来见我! “还有,蒙特斯。” 鲍勃迟疑一下道:“蒙特斯局长是不会承认的。距离选举日只有几天,您就算想调查,时间上也不够,他大概率有应对方案,完全可以拖过去。” “该死的!” 现任执政官勃然大怒:“让邓拉普来我的车里。” 不多时,停在庄园外面的一辆林肯车,不断抖动着。 以至于路过的人,还以为里面在那个啥震,想要凑近瞅瞅吧,可惜车旁边有安保人员把守。 该说不说,这车的隔音效果是真好。 邓拉普被虐得死去活来,硬是没传出什么声音…… 第1011章 徐庆有出现 洛杉矶的热闹与喧嚣,在到达顶峰后,逐渐褪去。 尘埃落定。 罗伯茨终结了现任执政官的连任,成为该市新的掌权者。 新官上任,自然有不少事要做,李建昆也不好打搅他,只是和乔伊保持着密切联系,督促一下搜查徐庆有的事。 大约一个礼拜后。 罗伯茨亲自来电话,要见他,说事情有眉目了。 李建昆大喜,接到电话后,不到一个小时,便来到市政大楼。 经过登记,进行了安检,大约十分钟后,李建昆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见到意气风发的罗伯茨。 “布雷德市长,恭喜恭喜。” “还得多谢你的支持。” 两人握了握手,简单寒暄后,来到办公室居中的一套欧式沙发旁坐下。 李建昆面含笑意问:“人找到了?” 罗伯茨点点头。 李建昆竖起耳朵,然而,罗伯茨却半天没有下文。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道:“有话不妨直说。” “据说为了追缉这家伙,李先生对外悬赏一亿美金。 “而你对我的支持,只有一千万。” 罗伯茨笑笑道:“我不认为慷慨于你,会是一个厚此薄彼的人。” 李建昆诧异望着他,这副嘴脸,与过去浑然不同。 敢情这货以往的清高和正直,全踏马是装的? “我以为我们已谈好了。” 李建昆不咸不淡道:“一千万是你们要的价码,并不是我提出来的。” 事实上是一千零八十万,他儿子在金殿酒店还欠下八十万。 罗伯茨脸上的笑容不减:“是,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悬赏的事。 “李先生,做人做事,难道不应该公平公正吗? “况且我们还是朋友。 “你说呢。” 贵圈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建昆为早前还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感到反胃。 “人在监控之下?”他问。 罗伯茨颔首道:“当然。 “我这人向来尊重朋友。 “只要李先生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仍然拿我当朋友看,而不是区别对待的对象,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李建昆站起身来,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我会来电告诉你地址。” 总不可能将徐庆有带到市政大楼来做交易。 罗伯茨望着他的背影道:“到时还是我告诉你地址吧,伱知道的,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要顾忌出现的场合。” 李建昆脸上泛起厌恶和冷笑,夺门而出。 他在乎的不是钱,既然悬赏一亿缉拿徐庆有,他就做好打算支付这笔钱。 纯粹是被这副虚伪的嘴脸恶心到。 李建昆刚离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来到办公室。 表情复杂地望着罗伯茨,道:“我从不知道你是一个贪财的人。” “噢,乔伊,你怎么会这样看我?” 罗伯茨有些伤感道:“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我并不在乎钱。” 乔伊踱步走近,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那是为什么?” 罗伯茨却从沙发上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幽幽道:“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钱比我想象的还重要。 “这次胜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最后的差距如此微小,如果没有他的那一千万,我肯定会失败。” 乔伊道:“所以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 “乔伊!” 罗伯茨怒喝一声:“记住你的身份。” 乔伊蓦地发觉眼前这个相识多年的人,竟变得如此陌生。 罗伯茨的声音又柔和下来,指向窗外道: “你看,这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洛杉矶啊,全美第二大城市。 “已经走到这里,难道你不想往更高处看看?” 他顿了顿,微微侧头看了眼乔伊: “你比谁都清楚,我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我的家族并不能带给我太多帮助。 “我不到五十岁,前路还很长。 “我必须积攒资源,为以后做打算。” 乔伊懂了。 相识这么多年,她竟然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野心。 她讥讽道:“可为什么我觉得,这更像杀鸡取卵。 “他难道不是顶级资源吗? “别忘了,他一通电话便能命令金殿酒店。 “你很难再遇到这么大的金主。 “再者,我们这个国家,是资本的天下,你不过是一个市长,得罪他这种等级的富翁,你就不担心吗?” 罗伯茨转身,呵斥道:“你懂什么! “他只是名过客。 “我查过出入境记录,他拢共都没来几次美国。 “对付我?先不提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他也没这个功夫。” 乔伊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晚点你会明白的。” …… …… 是夜。 三辆凯迪拉克结队驶进一座小庄园。 下车时,李建昆左右扫视,留意到别墅门外已停着几辆车。 他没有第一时间进门,从张贵手上取来大哥大,给司徒猛去了通电话,告知后者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才留下三名司机待在车上,带着其余所有人,向别墅大门走去。 不多时。 在别墅一楼的客厅里。 李建昆见到罗伯茨。 罗伯茨倒是笑意盈盈,从简约的意式沙发上起身,想上前与他握手。 李建昆掏出一张瑞银支票塞到他手上。 罗伯茨拿到眼前一瞅,脸上的笑容更甚。 “人呢?” 李建昆环顾周遭。 除了显然是罗伯茨的安保人员外,没见到其他人。 “我承诺的事,当然会兑现。” 几乎就在罗伯茨话音落下的时候,客厅旁边的一扇白橡木门,缓缓拉开。 一行五人从里面走出来。 四个白人大汉在后,为首的是一个华人青年。 穿着棕色皮鞋一八零的样子,梳着抹过头油的三七分,穿一套笔挺的灰色西装,胸口兜里塞着一条玫瑰红的口袋巾。 当看清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后,李建昆双拳攥紧,指关节咔咔作响。 眸子里欲要喷出火来。 终于! 这华人青年,不是徐庆有又是谁? “老同学,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啊。 “这么大动干戈吗? “都麻烦到布雷德市长了。” 徐庆有说着,朝罗伯茨微微欠身。 罗伯茨笑着摆摆手,随后左右看看道:“那么,没我什么事了,你们谈。 “哦对啦,提醒一句,不要在这里闹事。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 “去我看不见的地方解决。 “否则出于职责,我无法袖手旁观。 “希望二位自重。” 徐庆有笑呵呵道:“那是自然,不会让您难做。” 望着罗伯茨噔噔噔地,沿着木质楼梯上楼的背影,李建昆的眸子幽冷无比。 很显然,他就算没被罗伯茨卖了。 也差不多。 这个卑劣的家伙不仅和他谈过,从他这里拿好处,估计上次在市政大楼会面之前,便与徐庆有接洽过。 徐庆有也绝对不是被逮过来的。 “在你的想象中,我现在是不是混得很惨,像条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的?” 徐庆有自顾自地来到沙发旁坐下,跷起二郎腿,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现在过得不知道多好。 “说出来你不信,我真的没有藏,我一直在市区,住在最豪华的庄园里。 “你也甭怨那些阿猫阿狗,我住的地方,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查探的。” 唰! 李建昆一个健步上前,薅住徐庆有的衣领。 与此同时。 徐庆有的四名白人保镖,立马从腰间拔出手枪,黑黢黢的洞口对准李建昆。 李建昆身后的人自然也没闲着,洪门的人纷纷拔枪。 “各位,我劝你们最好冷静一点,否则我将确保今晚你们一个人都走不了。” 客厅一角,一个逾两米高的黑人,漫不经心地说。 “你看你,这么多年,脾气一点没改,没听见人家的话吗?” 徐庆有也不顾被李建昆攥住的衣领,躺靠在沙发上,面含笑意。 砰! 李建昆一拳砸在他脸上。 咔!咔! 四把手枪对准李建昆的脑门,保险打开。 洪门的人的枪,则对准他们和徐庆有。 富贵兄弟缓缓挪动到李建昆身旁,左右站立着,奈何无法护住他全身。 “呸!” 徐庆有从沙发上坐起来,一口混合着唾液的血水,吐在木地板上。 然后摸出一包万宝路香烟,弹出一根点上,脸上又露出笑容: “行吧,这一拳让我舒服不少,毕竟那件事确实做得有些过。 “申明一下,绝非我本意,纯属意外。”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壮壮的事,李建昆内心的怒火根本无法抑制。 然而,当李建昆再次抡起拳头时。 一把银白色的沙漠之鹰,戳在他脑门上。 徐庆有一手举着枪,一手拿着玫瑰色的口袋巾,轻轻拭擦着嘴角: “李建昆呐,如果我不想让你找到,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我今天是主动出现的。 “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徐庆有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一冷,一字一顿道: “你能奈我何?” 他说着,视线越到李建昆身后,切换成还算流利的英文,讥讽一笑: “洪门? “算个屁。” 接着他瞥一眼自己的保镖道:“让他们滚蛋。” 他的一名白人保镖收起枪,踱步上前,不知从黑西装内衬里取出什么东西,给洪门等人过目之后。 洪门等人齐齐脸色一变,你看我我看你,枪口明显开始失去准星,压下地面。 “看到没。” 徐庆有用沙漠之鹰推开李建昆,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玩味道:“你真得感谢罗伯茨,他还算有点操守,不然我现在就能干掉你。 “不服气? “没事,继续留在这里抓我嘛。 “看看谁玩死谁。” 撂下一番话后,徐庆有用英文说了声“走”。 遂带着四名保镖扬长而去。 李建昆目眦欲裂,想要追上去,却被洪门等人拦住。 “李老板,冷静。” “这家伙有靠山,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现在知道他在哪里,不急于一时。” (本章完) 第1012章 靠山 洛杉矶唐人街,规模虽然算不上特别大,却是最古老的唐人街之一,兴起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 洪门致公堂的堂口内。 一间古色古香的静室中。 司徒猛亲自替李建昆泡了杯龙井,端到八仙桌旁,拍拍他肩膀道: “确实有些麻烦。 “一直以来,我们都井水不犯河水。 “混我们这行的,狠起来固然谁都不怕,但用那些叔伯的话说,还得顾全大局。 “必须得承认的是,这些家族主宰着这个国家,他们的根系盘根错节,蔓延到政、商、司、法……各个角落,和他们开战,我们得做好在本土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的准备。” 李建昆听明白了,洪门还真拿对方无可奈何。 “但有一点你放心,有我司徒猛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安全,他们也不行。” 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沉声问:“所以这个费伦家族,到底什么来头?” “可以说是洛杉矶的土皇帝了。” 司徒猛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娓娓道来:“费伦家族在洛杉矶耕耘的历史,有近百年,像是好莱坞、房地产、金融、酒店……洛杉矶主要的商业领域,他们都有涉足,并且拥有不小的话语权。 “他们也是洛杉矶黑手党——德拉纳家族,背后真正的老板。当然,他们从不承认。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李建昆微微皱眉:“哦?” 司徒猛继续说道:“费伦家族的现任家主,叫赛门,还挺年轻的,老子死得早,你知道他母亲是谁吗?” 李建昆苦笑:“这我哪知道,洛杉矶我拢共还没来三次。” “我说出她名字你就知道了。” 李建昆静待下文。 “茱蒂,”司徒猛刻意停顿一下,才道出姓氏,“洛克菲勒。” 李建昆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原本以为费伦家族这样一条地头龙,已经不好对付。 想不到还牵扯出一头始祖级别的巨龙。 司徒猛留意着他的表情,摊摊手说:“如果这个姓徐的得到费伦家族的庇护,在洛杉矶很难把他怎么样,在这个国家都难。” 他顿了顿,道: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这小子怎么能得到费伦家族的庇护,他凭什么?” 关于徐庆有这个人,司徒猛现在也算有些了解。 最大的依仗,大抵上就是他老子。 不过司徒猛并不觉得,费伦家族会有多在乎。 没听说过这个家族,有向国外发展的想法。 李建昆没有答话,这何尝不是他心中的疑问? 他蓦地想到一件事:小五说的那张藏宝图。 难道是因为这个? 费伦家族他并不清楚,但克洛菲勒这个世人皆知的家族,他还是略知一些皮毛的。 克洛菲勒家族的人,向来有收藏嗜好,有人喜欢东亚的古董艺术品,近乎痴迷。 比如克洛菲勒家族的现任掌门人,戴维·克洛菲勒的父亲,小克洛菲勒,年轻时甚至向他父亲申请借贷两百万美元,买下了摩根家族收藏的一批名品瓷器,多半是中国的明清陶瓷。 念头至此,李建昆望向司徒猛问: “这个费伦家族有海上的买卖吗? “比如,沉船打捞。” 司徒猛想想后,道:“好像确实有家打捞公司,满世界捞沉船,以前听说他们偷偷把哪个国家的沉船给捞了,搞到不少宝贝,后面人家知道,还打起国际官司。 “你问这个干嘛?” 李建昆心说那就对了。 徐庆有八成就是通过那张藏宝图,与费伦家族搭上的关系。 不过,他心头仍有疑惑。 徐庆有今晚未免也太嚣张,太自信了。 似乎笃定费伦家族无论如何都会罩着他。 而徐庆有对他,还算蛮知根知底的,知道他有钱。 徐庆有好像完全不担心,他狠狠砸出一坨子钱,从而导致费伦家族将他给卖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建昆思索良久,脑子里各种假设,仍然得不到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想不通。 他倒也没瞒着司徒猛,将藏宝图的事一五一十道来,想听听以他对费伦家族的了解,会怎么说。 “难怪。” 司徒猛听罢后,沉吟说道:“像这种富过几代的家族,赚钱的欲望通常没有那么强烈,因为怎么都花不完,换句话讲,钱不是他们唯一看重的东西。 “而这类家族的人,往往又会培养一些高雅的爱好,比如搞收藏。 “有人很痴迷。 “费伦家族这方面我还不太清楚,洛克菲勒家族的人简直是收藏狂魔。 “如果这张藏宝图能找到的东西足够有吸引力,他们怎么庇护姓徐的,都有可能。” 或许还真就这么简单。 忽地想起什么,李建昆起身告辞,准备回市中心的洲际酒店。 司徒猛送他离开,一边说道:“别担心,那姓徐的小子大言不惭,费伦家族的人不会像他那样没脑子,与我们洪门开战,他们也捞不到好,那些家族的头头们还是很惜命的。 “不过以防万一,我会加强你身边的安保,明里暗里。” 李建昆也不说谢,显得矫情。 记在心里就行。 …… …… 回到洲际酒店,已是凌晨。 算算时间,国内还没天黑。 李建昆先一通电话打给小五,询问他瓷器样品、有没有从天津的耿三傻那里弄过来。 小五在电话那头说:“早弄了,我让耿三傻送过来的,人在首都玩一圈都回去了。我当你说的是谁呢,不就王山河吗,来看过,说是挺好的物件,值得收藏。” “就这?” “昂,还有啥?” 李建昆心想,山河估计是看对牛弹琴,懒得多讲。 电话挂断后。 他又联系上王山河。 “建昆,那些个物件如果是从一条沉船上捞起来的,那非同小可啊。” “哦?” 王山河在电话那头解释道:“那天在东海公司掌过眼后,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翻资料研究。 “首先,可以确定是宋代的瓷,南宋。 “有德化窑的、磁州窑的,还有景德镇龙泉窑的。” 李建昆插一嘴道:“精品中的精品。” “没错。” 话筒里传来王山河的声音:“我先说点俗的吧。首都不是要办拍卖行么,有事没事我也会去瞅瞅,接触到一些国外拍卖行的信息资料。 “类似的瓷器,就在你那边,美国,曾经拍出过单件十多万美金的价格。 “伱想想看,一条船上要装下多少这样的瓷器? “数以万计! “值多少钱,你数学好,你自己算吧。” 小王顿了顿,道: “我再唠点干的。 “迄今为止,国内还没发现海下沉船遗址,如果小五他们说的信息为真,这是第一个。 “另外,这样一艘载着精品瓷器的船,葬身在南海,大概率走的是海上丝绸之路,这可是咱们对外发展的重要历史,一直有专业机构和人员在研究,却苦于资料不足,可以说那艘距今八百年的船上的一块朽木,都极具历史意义和研究价值。 小王最后说道: “俗的和干的加起来。 “我给你一个结论: “如果确实有条古沉船,其本身的市场价值,以及文物所放大出来的信息量,它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那是,国宝!” 事实上,山河说到一半时,李建昆的脑子里便好似叮咚一声。 曾隐晦乍现过的某些信息,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回响起四个字—— 南海一号。 前世国内发现的第一个沉船遗址。具体哪年,李建昆记不清楚,大概率正是八十年代后期。 但因技术和资金问题,推迟了打捞、研究。 直到两千零七年才开始进行。 后面经过十多年的打捞探勘,确定这艘古沉船上,有约十六万件,大体上保存极好的金、银、铜、铁、瓷器。 后面还专门为它,修建了一座水晶宫博物馆,供游客观赏。 曾有言论形容它“价值可与兵马俑相媲美”、“海上敦煌”等等。 岂止是国宝? 船上到处都是国宝! 该死的徐庆有,这是想咋地? 伙同费伦家族自个去捞? 真踏马敢想! 电话那头传来王山河的声音:“图!图!建昆,图啊! “一定要搞回来。 “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茫茫大海,再上哪找去?” 山河说得对,李建昆无法确定,前世是不是正是通过老渔民画的那张藏宝图,才在八十年代后期发现南海一号。 徐庆有想捞,门都没有。 但如果没有藏宝图,天知道南海一号还要沉眠于海下多久。 藏宝图,必须弄回来! “我知道,放心吧。” 李建昆意识到,这样的变故,也是他扇动的。 好事且不提,这样的坏事,大坏事,他得掰回正轨。 一下子又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 结束通话后,李建昆踱步到套房内的小吧台旁,倒了杯全是科技与狠活的杰克丹尼,一口咕噜掉大半。 接着端着酒杯,来到窗台边。 俯瞰着凌晨时分,仍然灯光璀璨的洛杉矶夜景。 李建昆眼神四处打量,想根据司徒猛说的位置,搜索到费伦家的庄园。尽管也清楚,隔着一幢幢摩天大楼,即使那座庄园亮如白昼,也不大可能看见。 是的,他心里已生出想法。 直接走一遭。 这样心头的某些疑惑,便能解开。 心中想要的结果,能不能顺利实现,也能有答案。 (本章完) 第1013章 真正的依仗 得知李建昆要去费伦家族的庄园,富贵兄弟显得忧心忡忡。 到那里去,徐庆有在,如果起歹心,根本就是送肉上门。 他们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保老大周全,尤其是在这个枪支泛滥的国家。 两人擅作主张,让洪门的人将司徒猛喊了过来。 见到司徒猛时,李建昆想想来了也好,他打算先送张拜帖过去。 所谓先礼后兵。 司徒猛的面子肯定比他要大—— 徐庆有不大可能告知费伦家族的人,关于他的详细情况。 隔日,司徒猛带来消息:费伦家族同意会面。 午后时分,一辆黑色加长版凯迪拉克,驶入毗邻好莱坞星光大道的、费伦家族的庄园。 没有太大阵仗。 毕竟也不是上门干架。 正如司徒猛所说,如果费伦家族整出什么幺蛾子,那就是真准备和洪门开战了。 洪门未必能撼动这种老牌家族的根基。 但别说费伦家族,洛克菲勒家族也覆灭不了全球都有势力的洪门。 就看他们家族的核心人物,怕不怕死。 想不想过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司徒猛陪同李建昆一起。 费伦庄园里十分安静,像是一座美式园林,建筑物大多有些年头,散发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在手上拿对讲机的安保人员的指引下,凯迪拉克在庄园主楼门前停下。 啪! 司机先下车,分别拉开后排两侧车门。 李建昆和司徒猛走下车。 两名安保人员拿着手持金属探测仪上前,先表达歉意,然后一番探测,确认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后,一个管家模样的小老头,领着二人走进五层高、城堡式的庄园主楼。 不多时,在一楼的一个偏厅里。 他们见到费伦家族的现任家主。 赛门·费伦。 此人的确如司徒猛所言,很年轻。 三十岁左右。 倒是生着一副好皮囊。 身高接近一米九,五官精致立体,属于能拍偶像剧的那种。 赛门倒是没什么架子,从落地窗前踱步走过来,同两人分别握了握手,不过注意力始终在司徒猛身上。 李建昆也不在意,环顾周遭,却是没见到徐庆有的影子。 “司徒先生不过来,我也想见见致公堂的管事,有些事还得说清楚,免得矛盾进一步激化。” 赛门笑着抬手:“请坐吧。” 三人落座在客厅居中的十九世纪古董沙发上。 系着白围裙的女仆送上咖啡、牛奶、糖和红茶。 司徒猛不咸不淡道:“是你们费伦家,庇护了一个我们的仇人。” 赛门一边示意他们用茶,一边说: “这话说的,和徐结识的时候,我哪知道他是你们的仇人。 “司徒先生应该对我们家族有些了解。 “我们一向重感情。 “与徐相识这么久,他已像我们的家人。 “司徒先生你会出卖自己的家人吗?” 司徒猛撇了撇嘴。 李建昆插话道:“赛门先生说这话自己信吗?你和徐庆有结识,满打满算都没有一年时间。 “到底是感情还是利益,把你们拧在一起,你很清楚。” 赛门的目光总算聚焦在他身上,淡笑着问:“你就是那个悬赏一亿美金,想要抓徐的人?” “没错。” 赛门望向司徒猛问:“你们是为这个悬赏?” 司徒猛冷哼一声道:“收起伱那套吧,我们的关系,不是你三言两句能挑拨的。” “真是令人感动。” 赛门笑了笑道:“好吧,我的话已说清楚。司徒先生认为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呢?” 司徒猛看向李建昆。 后者盯着赛门,不紧不慢道:“你真以为,那艘沉船,你们有资格染指? “徐庆有没告诉你那张藏宝图是哪来的吗? “是他从一个人那里偷来的。 “而这个人,他爷爷的身份,大抵上相当于你们的国会议长。” 赛门皱了皱眉,继而又舒展开,微笑着说: “我们可以以合作的形式进行。 “费伦集团旗下,拥有全世界最好的打捞公司。 “据我了解,那个国家,在沉船打捞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想要发展到我们这种程度,没有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 “而且,藏宝图只有一张。 “他们连沉船的位置都不知道。 “有或没有之间进行选择。 “我们不仅送给他们信息,还帮忙打捞,只需……或许三成的回馈。 “他们白得七成。 “我认为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建昆并不表露,脸上讥讽一笑:“你显然对中华文化并不了解,我建议你好好去研究一下‘海上丝绸之路’这个词,搞清楚它承载的历史意义。” 赛门耸耸肩道:“那又如何,那个国家的官方商店里,不都有古董出售吗?” “根本不是一码事,出售的都是些意义不大的历史纪念品。” “好吧先生,这么说吧:我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行与不行,只有试过才知道。” 赛门摆摆手,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李建昆心想,这小子还真不好糊弄。 平心而论,在对南海一号毫不了解的情况下,赛门的计划是有概率成功的。李建昆知道,前世在发现南海一号之初,也尝试过打捞,当时确实有国际力量参与。 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点是: 赛门同样不知道南海一号上到底有什么。 只是在赌。 全世界唯一知道的,只有他。 “我和徐庆有之间有死仇,一张藏宝图也未必能给你带来多大收益,我希望你能把他交出来,需要什么筹码,你开。” 李建昆道。 赛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喜欢你的直接。 “你不像华人,更像我们欧美人。 “你似乎相当富有。 “不过,你有多少钱? “你有的,你觉得我们费伦家族还缺吗?” 李建昆淡淡道:“你未免过于自信了。” 他还没调查过费伦家族的资产。 但通过司徒猛提供的信息得知,这个家族没有太多隐晦的东西。 那么就不可能有他有钱。 事实上,这个世界明面上,已没人能和他的财富相提并论。 小日子那边,泡沫经济疯狂膨胀。 当然,他也没在明面。 赛门轻笑几声,有些嘲讽的意味,似乎自持有涵养,不愿和他进行口舌之争,遂从沙发上站起来,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上,一边说: “实话告诉你吧。 “我的母亲,非常痴迷东方文化,对东亚的古董艺术品极其喜爱。嗯,她是纽约现代博物馆的董事。” 司徒猛咬着李建昆的耳根子告知,说这家博物馆是洛克菲勒家族私有的,在洛克菲勒家族内部,他们称呼为“妈妈的博物馆”。 因为博物馆最初的藏品,来源于洛克菲勒家族第二代掌门人夫妇,同时博物馆主要由小洛克菲勒的妻子——艾比·奥德利奇创办。 赛门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想打捞这艘沉船,只为讨我母亲欢心。 “我九岁时父亲便去世……我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只要她开心,我愿意做任何事。” 赛门带着二人,来到一部古老的、楼层用指针来指示的电梯旁。 进入电梯后,赛门调动旋钮,定位到三楼。 “我之前说,徐已是我们的家人。 “并没有骗你们。” 叮! 电梯门开启。 门外面,竟是一个面积不小的露台花园。 李建昆却没空欣赏那些怒放的名贵花卉,瞬间被辣了眼睛。 只见露台一角,摆放着几乘藤条沙发,其上铺着洁白的坐垫,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和男人,躺靠在上面你侬我侬的。 男人黑发黄皮肤,长着一张斯文败类脸。 不是徐庆有又是谁? 女人尽管身段看起来还不错,但明显皮肤松弛,老态尽显。 耳畔传来声音: “除了东方的古董艺术品外,我母亲也很喜欢东方男士。 “看,她现在多幸福,笑得多开心。” 李建昆睁大眼睛,可算搞明白了费伦家族如此庇护徐庆有的原因。 藏宝图只是个引子。 这才是主要原因。 徐庆有这家伙和费伦家的老娘搞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建昆戳在电梯门外,仰天大笑。 他一度还认为徐庆有有些牛批。 敢情搁这给老女人当小白脸呢。 难怪上次瞅着他黑眼圈颇重。 这种欧美老娘们,岂是他那小身板吃得消的。 旁边,赛门沉着脸问:“你在嘲笑我母亲吗?” “不,任何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 “我是在嘲笑他,他和你母亲在一起,显然不是因为爱。” 赛门脸色稍霁道:“我不在乎他怎么想,只要我母亲开心。” 李建昆的大笑,自然也引起茱蒂·洛克菲勒和徐庆有的注意。 后者循着声音望来,当看见李建昆后,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似乎想推开茱蒂,但显然又不敢。 茱蒂见到来人,倒是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向电梯门口走过来,饶有兴致打量着李建昆和司徒猛。 赛门迎上去,喊了声“母亲”,扶着她的手腕。 倒真是个乖宝宝。 茱蒂问:“他们是谁?” 赛门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茱蒂露出恍然表情。 李建昆笑得眼泪水差点没流下来,才从徐庆有身上挪开目光,遂望向茱蒂道:“夫人,我们能私下聊聊吗?” 茱蒂上下扫视着他,妩媚一笑,却使得脸上的皱纹更多: “我很乐意。” (本章完) 第1014章 面子 奢侈而华丽的房间。 里面每一件摆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李建昆留意到像极元青花的瓷器,墙壁上挂着梵高风格的画作。 是间套房,里面空间更大,有张雕花精美的大床,对面靠近窗台的位置,有只硕大的白色浴缸。 茱蒂·洛克菲勒绕着圈圈打量着李建昆,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 “你是纯种的华人。” “夫人,虽然我不喜欢这个措辞,但你没有看错。这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吧?” 茱蒂笑着摆摆手: “不不,在我接触的圈子里,纯种的华人并不多,比如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大块头,他就不是。 “我喜欢纯粹的东西。 “而你们华人,如同你们的艺术品样,带有一种独特的东方神秘气息,令人痴迷。 “但比较可惜的是,也像古玩艺术品样,精品总是稀少的,你们华人中五官长得精致的,并不多。” 茱蒂舔舔唇角道: “你、很不错。” 李建昆有被冒犯到,拿他和物件对比? 不过,想着还要和这娘们商量正事,暂且忍耐着。 脸上笑容不减道:“我想和夫人谈谈徐庆有。” “我的小心肝怎么得罪你了?” 李建昆差点没yue出来,道:“得罪深了。” “哦?” “夫人伱知道他为什么逃到美国,还迫不及待地抱大腿,寻求庇护吗?” “不如你告诉我。” “看得出来,夫人你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人。” 李建昆张口便来,先略作铺垫,然后收敛笑容,沉声说:“他杀了一个孩子。” 茱蒂诧异道:“他有这么狠辣?” “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为什么他在床上总凶狠不起来?尽管我更喜欢温柔的风格,但你知道的,有时候也想找找刺激。” 李建昆:“……” 什么跟什么! “夫人,他杀了一个孩子!” “难怪他偶尔会显得很忧郁,我相信他已在心里忏悔过无数次,人都会犯错,他还年轻,难道不能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吗?” “如果他杀的是你的孩子呢?” “请不要做这样的假设。” 茱蒂有些不快。 “行吧,夫人,咱们明说吧。” 李建昆凝视着她道:“我不觉得他对你非常重要,你如果想要东方美男,我可以给你找来一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茱蒂打断他,没好气白他一眼,道:“荡妇吗?” 说着,抬起右手,摸向李建昆胸口,笑笑道: “我没那么贪心,况且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我更看重内在。 “你说错了,他对我还挺重要的。 “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还能给我讲东方的神秘故事,对于东方的古玩艺术品,也有极高的鉴赏能力。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有才华。 “我俩有许多共同话题。 “我亲爱的赛门知道,我已许多年没这么开心过。 “我爱他。 “所以即使是你这样的,外表看起来更完美的东方男士,也不足以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至少现在不行。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同时爱你。 “往后谁知道呢。” 李建昆抓住她乱摸的手腕,甩开,压制的怒火,有些绷不住。 这个老女人,竟想让他做玩物! 茱蒂却是不恼反喜,眼神明亮道:“你有他唯一欠缺的东西,他固然温柔体贴,却不知道女人有时候也渴望野蛮。 “噢,如果我能得到你们两个,那简直完美!” “够了!” 李建昆呵斥,额头两侧,太阳穴旁边,青筋在跳:“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 “你很厉害吗?” 茱蒂一手提起薄如蝉翼的白色裙摆,一手指指脚下道:“你知不知有多少人想跪倒在下面?” “跟我有个屁关系!”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最后和你商量:我一定会抓走他,说出你的条件。” 咯咯咯咯…… 茱蒂给整乐了,笑了好半晌,遂盯着李建昆道: “你看我,像缺什么的人吗? “你也不要那么一定。 “想抓走我的小心肝,你永远都办不到,永远。” 李建昆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乘电梯下到一楼后。 与司徒猛碰上头,同时也看到悠哉坐在客厅里的徐庆有。 四目相对。 徐庆有似乎想通某些事,一脸玩味: “老子玩的,起码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女人,你行吗?” “我他娘的可真出息!” 李建昆啐一口道:“回去你爸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庆有脸色一白:“李建昆,你要敢说,我将你碎尸万段!” “你不是很自豪吗?” 李建昆一边向门外走去,伸出一根手指戳过去:“待在那老女人的裙子底下躲着吧,我看你能躲多久。” …… …… 叮咚! 傍晚,李建昆下榻的洲际酒店客房,门铃响起。 咔! 李建昆踱步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戳着一个身长玉立的女人。 模特般的身材,穿着一件乳白色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色束腰休闲衬衫,搭配一条红色皮裙。 大波浪长发。 一只墨镜推到头顶。 红唇似火,小脸白皙,化着精致妆容。 眉宇间有缕长期身处高位的威严,不过此刻瞬间化开。 “主人。” 红唇向两侧勾起,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阿妍,好久不见。” “一年零八个月。” 李建昆怔了怔,遂张开双臂,哈哈一笑:“那抱抱。” 柳婧妍莞尔,上前一步投入他怀抱。 背对他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啪! 房门关上。 廊道里,柳婧妍的保镖被富贵兄弟领着,去往提前开好的客房。 “有些乱,没让保洁天天打扫。” 李建昆随意指指,向套房里面走去,扭过头时,发现她手上多出一只棕色行李皮包。 柳婧妍眨眨眼问:“主人,我住哪?” 想起她不假思索报出两人未见面的时间,李建昆心头一软道:“随你。” 柳婧妍俏皮一笑,拎着行李去往套房的次卧。 次卧也有独立卫生间,等她洗漱过后,李建昆带她来酒店二楼的西餐厅,共进晚餐。 也聊起喊她过来的目的。 需要她牵头一场会面。 “联系谁?” 柳婧妍一口到嘴的安格斯牛排,与银制餐叉一起,停顿在嘴边。 李建昆重复道:“戴维·洛克菲勒。” 洛克菲勒家族的当代掌门人。 茱蒂·洛克菲勒那个女人,李建昆是没法沟通了,他只能找洛克菲勒家族管事的人谈谈。 不过戴维·洛克菲勒这种人,显然不容易碰面,他出现在公共场合,那就是新闻。 司徒猛直截了当地表示,他没有办法,还说戴维不会和他们接触。 李建昆自己在美国,又是个小透明。 只好让柳婧妍出马。 柳婧妍现在的身份是金鼎博彩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该公司旗下拥有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酒店,柳婧妍直接管理的资产超过六十亿美金。 又是位年轻的东方美人。 还是颇有几分名气的。 时不时的会在媒体上露露脸。 也时常参加各种社交聚会,有着不俗的人脉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柳婧妍现在是美籍,但港城身份证仍然有。 因为在实际工作中,她发现不是美国人,在美国经营这么大的生意,有诸多不便。 李建昆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然,理论上讲这不管他的事。 不过他又明白,阿妍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能更好地替他打理好金鼎公司。 “他?” 柳婧妍睁大眼睛,放下餐叉,看一眼李建昆后,弱弱地说: “我不确定能完成任务。 “直接联系他,是肯定没戏的。 “我只能尝试一下联系洛克菲勒家族的企业、其他的人,让他们代为转告。” 李建昆笑笑道:“这样就可以了。” 遂示意柳婧妍继续用餐,用闲聊的语气说: “他只是个人,又不是神仙,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会写封信,你让人转交给戴维。” 柳婧妍长吁口气,扬起小嘴道:“主人你如果表明身份,这事肯定没问题。” 她的主人明面上已是港城首富。 又先下拜帖。 礼数周到。 无论是谁都应该抽出时间见一面。 李建昆也是这样想的,他明面上的资产,也超过一百亿美金,足以和任何企业任何人做买卖。 柳婧妍办事利索。 隔日便开始活动。 当天傍晚,她带着些许酒气回来,高兴地告知李建昆,信已递出去。 李建昆耐心等待。 一天。 两天。 三天…… 杳无音讯。 于是李建昆又写了封全英文的信,让柳婧妍换个渠道,再递一封。 考虑到之前那么快找到的渠道,或许不靠谱。 这次,柳婧妍颇费一番功夫,接洽到一个姓洛克菲勒的人。 一天。 两天。 三天…… 仍然杳无音讯。 “再递一份!” 这回,柳婧妍通过他人引荐,特地来到位于纽约曼哈顿的洛克菲勒中心。 走进电影《金刚》里、金刚打飞机的那座帝国大厦。 见到洛克菲勒集团的总裁,将信交到他手上。 一天。 两天。 三天…… 还是杳无音讯。 是夜。 李建昆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一口咕噜完高脚杯中的红酒,有猩红的酒水溢出嘴角。 “好,非常好。” 他身后客厅的沙发上,柳婧妍噤若寒蝉。 “没想到我这么没面子。” 李建昆自嘲一笑:“行吧,没有,咱自己挣。” 他转过身,望向柳婧妍,脸上已看不见愤怒,充斥着一股异样的兴奋: “阿妍,半年之内,我要让费伦、洛克菲勒,这个国家,永远记住咱们。 “拭目以待。” 柳婧妍目露痴迷,格外喜欢他身上的这种气吞山河的霸气,红唇弯起,做了个奥利给的姿势,小脑瓜用力一点: “嗯!” (本章完) 第1015章 收割季 摆在李建昆面前的,现在是这样一个局面: 想要抓住徐庆有,拿回藏宝图,就必须搞定费伦家族。 费伦家族已明言不会让他如愿。 他如果想对付费伦家族,又牵扯出与费伦家族渊源颇深的洛克菲勒家族。 他有意会晤洛克菲勒家族的掌门人,已做好付出一定代价,让对方迫使费伦家族交出徐庆有的准备。 但对方根本懒得搭理他。 那么好,你现在对我爱理不理。 过段时间我让你高攀不起。 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 洛克菲勒只是人,不是神。 在资本主义社会,地位本质上只由一种东西构成——资源。 谁握有更多的资源,谁便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资源概括地来讲,只有两种: 1、财富。 2、人脉。 尽管洛克菲勒是美联储的股东,但美元也不是随便他们印,洛克菲勒家族自身的财富是有数的,有数便能超越。 尽管洛克菲勒有不少利益相连的盟友,但这个靠垄断经济发家的家族,仇敌更多。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李建昆的计划分为两步: 1、挣到泼天富贵,变得超级有钱,并名动美利坚。 2、利用财富和名气,发展自己的人脉。 徐庆有他是必须要抓住的。 藏宝图他也是必须要取回来的。 谁敢阻扰,他就削谁。 即使洛克菲勒是神。 他照屠不误! 后来的人都知道,一九八七年,爆发过一起波及全球的金融事件。 这便是李建昆的机会。 时值六月,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时间。 李建昆决定立刻开始布局…… 清晨,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酒店的套房内。 洛杉矶的气温还算宜人,即使是夏季,平均气温只在二十摄氏度左右。 李建昆光着脚从卧室走出去,昨晚喝了些酒,口干舌燥,想去小吧台找些水喝,发现次卧房门敞开着。 以为阿妍已起来,李建昆路过门旁向里面望去。 这一瞅不要紧,鼻血险些没喷出来。 说来也奇怪,滑不溜秋的阿妍他都见过,当时却没有这么大的冲击感。 想想后,李建昆大概率找到缘由。 今时不比以往,阿妍不再是个卖房的销售员,而是正儿八经的美女总裁,社会名流,这赋予了她与众不同的气质。 而朦胧美,总是最挠人心。 只见次卧的席梦思床上,阿妍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薄如蝉翼的丝绸面料睡裙,裙摆顶多到大腿。 她以一种侧趴的姿势睡着,背朝房门,也就是李建昆眼睛的方向。 一只光洁透亮的大长腿,弯曲抬起。 致使裙摆向纤细的腰肢缩去。 露出一条黑色丁字裤,以及浑圆挺翘的臀瓣。 吸溜! 非礼勿视。 李建昆仅仅欣赏六分半钟,伸手轻巧带上房门。 早餐是打电话让服务生送到房间的,柳婧妍清爽精致地从卧室走出来时,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类似的场景,姑娘曾在梦里梦到过很多次。 两人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吃完早餐。 李建昆用白色餐巾一边拭擦嘴角,一边说:“我暂时要离开美国。” 柳婧妍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然后低头,轻轻说了声“哦”。 “你去办一件事,注册一家投资公司,就沿用‘金鼎’的名号吧,金鼎投资公司,或者金鼎国际投资公司,你看着弄。” 柳婧妍点点头,注册一家公司简单,她为法人,再弄一堆离岸公司交叉控股,实际所有人指向主人,与金鼎博彩公司一样的模式,也不难。 她比较好奇的是…… “投资公司?投资什么呢?” “金融。” “行。”柳婧妍微微一笑,主人在金融市场上的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在港城时她是亲眼见证过的。 原本她还有些好奇,主人打算用什么方式叫板洛克菲勒家族。 金融确实是一条捷径。 只要玩得溜,挣钱的速度会比印钞机还快。 柳婧妍的想法更简单,在她看来,在这个国家,只要足够富有,你便能为所欲为。 入主华盛顿那栋白楼都不是梦。 洛克菲勒家族便出过副总统。 柳婧妍想想后,说:“如果是做金融投资,那我把公司设在纽约吧。” “可以。” 纽约是美国的金融之都,也是全球最大的金融中心。 美交所、纳斯达克、华尔街等,这些知名的机构或地方,都在纽约。 今天白天,李建昆有两个约,所以没在酒店久待,吃完早餐便出门,来到唐人街。 在洪门致公堂,见到司徒猛。 还是上次那间静室。 司徒猛听完他的话后,沉吟道:“监视徐庆有是小事,放他走,他敢离开洛杉矶吗? “你、真打算和他们开战?” 这个他们,指的是费伦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 开战,自然不是道上的打法。 商战、金融战,具体怎么搞,司徒猛也懒得问,搞不拎清,但他看出建昆有这个意思。 不怪他有些忧心。 费伦家族且不提。 洛克菲勒家族,那可是老牌资本巨鳄,传奇般的存在。 几乎没听闻他们吃过亏。 “猛哥,徐庆有杀害的,是我挚爱的女人的亲弟弟,由于事情因我而起,她父母现在对我成见非常深,国内的习俗你也了解。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徐庆有,为那孩子讨回一个公道,乞求他们的谅解。 “否则,我和她即便真心相爱,也很难走到一起。” 李建昆顿了顿,盯着司徒猛问:“你说我有选择吗?” 司徒猛苦笑道:“想不到伱这样的富豪,也会这么专一。” “这辈子如果没娶到她,我算是白活了。” 李建昆幽幽说了句,令司徒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 单是让洪门帮忙盯梢,李建昆仍不放心,他和洪门其他人,并没有交情。 而猛哥,该说不说,是个大老粗。 这次是因为他的事,才特意来到洛杉矶,事实上,猛哥老爹现在给他的地盘,在东南亚。猛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肯定无法在洛杉矶长待。 好在,李建昆在洛杉矶其实也有自己的势力。 只要山本广仍是山口组的组长。 下午,李建昆在一家日式会所里,见到山口组洛杉矶的负责人赤泽谷忍。 由于山本广提前打过电话,赤泽谷忍对他极为客气。 李建昆向赤泽谷忍详细地介绍了徐庆有,并提供给他资料,遂向他下达了同样盯梢徐庆有的任务,并嘱咐他不要和洪门起冲突。 不怪李建昆将补丁打得这么牢。 好容易找到徐庆有。 他无法接受徐庆有再消失在眼帘。 而徐庆有现在又有费伦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的帮助。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俩家族有的是庄园豪宅。 不提其他,茱蒂那老女人但凡换个地方圈养小白脸,不盯紧,到时他就懵圈了。 做完这些,李建昆才能安心暂离美国。 目的地:日苯。 他要去收割培育的果实。 用以作为接下来一战的本钱。 原本李建昆的计划是八八年年底,或八九年年初,再收获。因为日本经济泡沫是九十年代初被戳破的。 有超过一年的时间,应该够他套现离场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昨晚他想了想,此时脱手更好。 原因有三: 1、毫无风险,百分之百能安全上岸。 2、接下来的全球金融风暴,也会对日苯造成一定影响,日苯的泡沫再夸张,缓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样一算,其实没多大损失。 3、一九八七年黑色星期一,美股蒸发五千亿美元!并且是一天内发生的,后面数日陆续蒸发的市值,以万亿计,无与伦比的快钱,比日苯经济泡沫的机遇还要大。 当然,按照李建昆的计划,绝不是捞一笔快钱那么简单。 单靠钱,不太可能将洛克菲勒家族怎么样,毕竟人家也不缺。 …… …… 波音767降落在东京机场。 舱门刚一打开,李建昆便仿佛嗅到一股躁动、狂热,纸醉金迷的气息。 来接机的是粒子银团副总裁、主管日苯事务,不仅仅是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老孙。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和标准科技公司,都受他的监管。 车仍是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犹如坦克、专门定制的防弹商务车。 黑色商务车沿着机场快速路,平稳驶向市区,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景象,李建昆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 “日苯人现在小日子过得蛮不错吧。” 老孙笑呵呵回话:“肯定的,有钱呀,股市怎么投怎么赚,房地产怎么买怎么涨。 “如今在日苯,但凡手上有俩闲钱,躺着投资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没钱的人借债都要投,债务利息,哪比得上股市和房地产的增速? “赚钱太简单了。 “咱们银行也是生意好到爆,利息多高都有人借。 “当然,谁也不及您的高瞻远瞩。” 老孙适时拍一记,但绝不是彩虹屁。 打心眼里敬佩。 天知道大老板手上的那些地皮、股票,现在价值多少。 他都不敢算……怕吓出心脏病。 小道消息说,堤义明不止一次气得吐血,身体每况愈下,现在鲜有露面,怕是熬不过几年。 李建昆从窗外拉回视线,望向他道: “银行放贷要把把关了,宁愿损失一些生意,以抵押贷款为主。” 老孙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惊诧问:“要、要出事?” 李建昆伸手指向窗外道:“你好歹是学金融的,空气中弥漫着这么大个泡沫,你难道一点没意识到?” 老孙:“……” “通知鹤田中村过来,我要见他。” “是。” 第1016章 收获 银座。 准备去酒店下榻的路上,李建昆迟疑着还是给美都子打了通电话。 得到她的邀请后,才来到这套当初送给她的大平层。 自从那场车祸之后,美都子的性情发生很大变化。 客厅的米黄色真皮沙发上,李建昆独自坐在主位,刚赶过来的鹤田中村,和老孙,分别坐在两侧的沙发位上。 富贵兄弟在窗边欣赏银座的街景。 同样刚从公司赶回来开门的美都子,从厨房里泡好茶送过来,又安静走开。 “中村,时候到了,我准备清空所有地皮。” 李建昆开门见山道。 鹤田中村心头咯噔一下,问:“清、清空所有?” “没错。” “可是、现在行情非常好。” “等到不好时,这么多地皮,想卖能卖出去吗?” 鹤田中村无言以对。 李建昆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如今已是日苯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之一。 旗下拥有的地皮面积,更是没有之一。 毕竟堤义明手上的囤积地皮的公司,都被李建昆收入囊中。 前世靠着这些地皮,堤义明数次问鼎世界首富,顶峰时身价高达一千六百亿美金。 也不知吓懵多少人…… 管理着这么大的资产,又正值日苯地产最爆火的时期,不难想象会有多么威风八面,鹤田中村如今在日苯,只怕公开露面也是新闻。 肯定舍不得。 “日苯当下经济太膨胀,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像不断充气的气球样,砰地一声爆炸掉。趁现在行情好,得提前脱手,否则后面这些地皮拿在手上,就不是财富,而是累赘……” 尽管李建昆可以不在乎他的想法。 但鹤田中村一直以来都算忠厚老实,管理这么大个摊子,没功劳也没有苦劳,李建昆还是好生解释一番。 对于他的投资眼光,鹤田中村亲眼见证过,倒是不敢怀疑。 于是苦笑着说: “好吧。 “不过清空所有地皮后,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就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再靠什么养着这么多员工? 这两年会社发展迅猛,有五百多号员工。 他又该何去何从? 李建昆看似问了个题外话:“中村你喜欢房地产这个行业吗?” 鹤田中村微微一怔,下意识点头:“我从事这个行业快二十年,当然有感情。” “那你还有创业的激情吗?”李建昆又问。 鹤田中村看他一眼,讪笑道:“老板,我还不到五十岁。” 日苯的老龄化这个年代便已初显,五十岁都算壮年。 “继续做房地产吧。” 李建昆道:“不过要换种模式——轻装上阵。 “中村你听过那个淘金的故事吗?” 鹤田中村挠挠头问:“哪个?” 李建昆不紧不慢道:“说,某个地方,发现一座金矿,所有人都冲过去淘金,但有一个人他没凑热闹,而是搞到一艘船,在金矿外围的河道上搞摆渡,结果挣钱最多。” 鹤田中村恍然,表示听过。 李建昆继续说道:“现在日苯的情况就像这样,所有人都扑向股市和房地产市场。 “我告诉你一个生意经:当所有人都去做同一件事时,一定不跟风。 “这时需要换个思路想想。 “你想想日苯当下的环境,房地产市场上每天有多少交易量?” 李建昆顿了顿,思维天马行空,又跳跃到股市上: “股票最早出现时是怎么交易的?” 他自问自答: “搞个铺子,纸质资料,签字交易。像不像现在房地产的交易模式? “股票现在的交易模式呢?” 鹤田中村见他望过来,答话道:“主要是在交易所做交割,交易员利用计算机操作,速度很快。” 啪! 李建昆双手一拍道:“没错,线上交易。 “原本那种效率极低的方式已被淘汰。将来房地产市场采取线上交易的模式,必定也是大趋势。 “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接下来就干这个: “开发线上房地产交易平台。 “整合资源,做强做大,即使日后房地产不景气,只要业务覆盖范围足够广,也不怕没饭吃。” 这就是正儿八经的电商模式了。 不过其实现在开发,也不算早,像一些知名电商企业: 亚马逊,一九九四年成立。 易贝易趣,一九九五年成立。 成立之前不得摸索几年? 鹤田中村仔细咀嚼着这番话,表情极为丰富。 既惊叹于这个超前的理念。 细细一捋,又发现确实大有可为。 老孙插一嘴道:“好主意啊!中村,这可是个极其价值的商业企划。” 鹤田中村咧嘴笑起来:“我觉得也是。” 接下来就这个话题,探讨了半个小时。 在李建昆的提点下,鹤田中村思路越来越清晰,也生起干劲。 此事若干成,便是开先河的事,他鹤田中村亦有希望成为行业开创者! 对于李建昆而言,清空地皮的事,便这么敲定了。 鹤田中村会尽快向外发布出售地皮的消息。 或者直接联系大买家,搞批发——这两年找上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想购买地皮的同行,那不是一家两家。 鹤田中村走后,李建昆又和老孙详聊了股市清仓的事。 这个简单,想要快的话,找几名交易员,一顿操作猛如虎就行。 不过考虑到仓位又多又重,甚至能撼动日股大盘。 以免搞出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准备陆续平仓,尽量做到悄无声息。 但,估计也不可能…… 这一聊直到傍晚。 老孙婉拒了美都子的邀请,没有留下来用餐。 晚餐是美都子做的家常日料。 小碟小盘,摆了满满一桌。 一边吃着饭,李建昆望向她问:“新势力公司经营还顺利吗?” 美都子放下筷子,用汇报的口吻道:“多亏孙总、鹤田社长、孙社长三位的照顾,还算发展良好,今年第一季度营收1.6亿日元,净利润——” “好啦好啦,我只是和你闲聊,你没必要这么一板一眼。”李建昆打断她道。 美都子垂着脑瓜,沮丧道:“你甚至不想知道公司赚多少钱。” 李建昆:“……” 啪嗒!啪嗒! 泪珠滴落在洁白的桌面上。 “我是不是很没用,本来弄这家公关公司,是想为伱在日苯的生意提供帮助,结果什么都没帮到,反倒还要兄弟企业来照顾……” 张富在桌子底下踢了张贵一脚,捧着碗饭先离席。 张贵赶忙端起几只小碟,一股脑儿倒进米饭碗里,这才嗖嗖闪人。 “你别胡思乱想,当初拍地时,你帮了我很多的。” 李建昆柔声说道:“他们给业务新势力公司做,那是有需要,不找你们,他们也会找其他公关公司,兄弟企业自然要互相帮助。” “不,他们是可怜我,你也是!” 美都子从配套的同色靠背椅上起身,梨花带雨,反手摸到背后。 刺啦! 深蓝色连衣裙的后背拉链,一拉到底。 裙子却不足以顺着她丰腴有致的身材滑落。 她泄愤式地用力撕扯几下。 将一件顶好的夏奈尔连衣裙,扯个稀巴烂。 只穿着一条白色小内内,戳在李建昆面前。 李建昆尽量控制着表情变化,想要保持双眼一眨不眨,但,失败了。 只见在那具形态无可挑剔的胴体上,散布着几道狰狞的伤疤,像是几条趴在雪地上的蜈蚣虫。 “我脱光衣服,你还愿意看一眼吗?”美都子泪如雨落。 李建昆暗叹口气道:“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如果不是他要去京都拍地,美都子不会同行,自然也不会有这身疤痕。 她虽然身高不高,却有一副微胖的完美身材。 曾经她显然也很骄傲于这一点。 而现在,却成了她的羞耻。 “我没有怪你,这是命,但我也不要你们的可怜!” 李建昆起身,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脑瓜,轻声说:“我知道美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但一个女人的美,也不仅仅来自于外表。 “况且你仍有着漂亮的脸蛋,火爆的身材。 “几条疤痕……不足以否决你的美。” 美都子趴在他胸口,边哭边摇头:“我不信我不信,那你要我。” “这…… “这没有关联,我有未婚妻的,当初你没受伤时,咱俩也没发生过什么呀。” 李建昆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背上的疤痕,像是把玩艺术品,使得美都子的身体不停颤抖。 晚上,李建昆抱着她睡的。 仅仅是抱着。 没办法,他欠这女孩的。 而她急需重塑自信,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抑郁。 说不定已经有。 …… …… 当李建昆带着精心打扮的美都子,拿着老孙搞来的请柬,开始出席各种酒会,让她享受酒会上的男女们,或眼馋,或妒忌的目光时。 日苯市场上,掀起了两股海啸。 拥有地皮最多的房地产公司——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开始大量出售地皮。 引发业界震荡。 但这个震荡,包含的更多情绪是惊喜。 小日子的人们,现在根本不缺钱,但太缺可以投资可以炒的不动产相关了。 无数买主蜂拥而至。 其中最积极的,还要数许久没有公开露面的堤义明,他虽然消瘦不少,但整个人像打了鸡血样,面对媒体采访时,放出豪言: 势要拿回他们家族失去的土地! 大有一种谁敢与他争锋,一脚跺死的霸气。 也确实挺唬人。 毕竟他仍是日苯最有钱的人之一。 鹤田中村甚至为此,特地请示过李建昆,问要不要卖给他。 还说堤义明将当初出售西武不动产公司的合同翻出来,摘文拿字,凑出一句类似“如果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出售那些地皮,他拥有优先购买权”的话。 威胁鹤田中村,如果不兑现,要将他告到死。 然后李建昆说:“那、那行吧,卖卖卖。” 另一股海啸,发生在股市。 李建昆当初投入五十亿美金建仓,这两年日经股指疯涨,股票价格不断飙升。 即使是陆续平仓。 仍没有藏住。 甚至被人曝出来。 引发轩然大波。 无独有偶。 市场不忧反喜。 要知道,李建昆手上握有的一百多支、由小英雄两口子精挑细选的股票,随着日元大幅升值,愈发变成香饽饽。 股民们谁都想买。 却苦于市场上根本没货。 这一下子放出这么多,抢到手的股民们差点没乐死。 老孙也为此事特地找到李建昆,请示要不要提高出价,是狠狠地提高,可能造成无人问津的那种。 主要他以行情分析,抛出去的价格,连涨数次,然而股票仍一抛出去,便被秒。 然后李建昆说:“那、那提吧,提提提。” 随着土地和股票,大幅溢价不断抛售。 李建昆的财富也在极速增加。 一百亿美金、两百亿美金、三百亿美金…… 仿佛看不到极限。 当收割回来五百亿美金。 达到早前盛传的世界首富迄今为止的记录,山姆·沃尔顿的财富程度时。 李建昆手上仍有大量的货。 第1017章 福布斯 转眼一个月过去。 期间,李建昆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出席了多少莫名其妙的酒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 美都子恢复了不少元气,也变得自信许多。 咔! 美都子从防盗门外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褐色草浆纸袋,里面塞满食材和生活用品,小手上还攥着一份报纸。 进门后迫不及待地将水晶凉鞋踢掉。 纸袋放在鞋柜旁。 嗖嗖冲到客厅的沙发旁,跪坐在李建昆脚边的灰色棉麻地毯上,笑嘻嘻道: “看,藏不住了。” 李建昆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没好气道: “你还笑。” 李建昆接过她递来的英文版《朝日新闻》,扔到沙发一旁。 懒得瞅。 确实有些藏不住了。 在日苯摘果子的事,动静闹得比他想象的还大。 这段时间日媒上每天都有关于此事的报道。 像是类似这样的新闻标题: 《鹤田中村到底赚了多少?》。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大手笔平仓的股票,是否来自同一个投资者?》。 《有井房屋株式社会和港城海外信托银行,大有关联!》。 … 起先,新闻标题下面的内容,主要是猜想。 李建昆还没太在意。 后面渐渐演变成推测,出现一些证据。 譬如: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是有井房屋株式社会的第二大股东!】 【有井房屋株式社会的土地投资,和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大规模股票投资,几乎同一时间开始!】 据此,有撰稿人推论:这两笔大宗投资背后,站着同一个人。 然后撰稿人们继续往下推论—— 这个人是谁呢? 有两个关键信息: 1、此人必然与港城海外信托银行,有极深的渊源。 2、此人能动用上百亿美元资金。 有些记者开始扒港城海外信托银行的老底。 曝出它的总公司在港城,叫作粒子银团,旗下拥有两家跨国银行,还握有渣打银行、汇丰银行等老牌英资银行的股份。 然而,这么大个银行财团,它居然只是一家从某个集团分裂出来、再进行并购整合的公司。 粒子银团的首席执行官,也只是个打工人。 换句话讲,即使粒子银团的首席执行官,能动用上百亿美元的资金,也是听命行事。 那么是谁命令的他? 日媒们继续挖…… 李建昆昨天关注新闻时,进度便到这里。 倒是无需多费劲。 在港城,几乎是个人都知道粒子银团是谁的企业…… 当然,就算日媒将他扒出来,他顶多承认在日股上的操盘行为。 不可能承认有井房屋株式会社在房地产上的投资行为,是他一手策划的。 否则会搞出问题。 好在记者们也只是推测。 同时港城外海信托银行,是有井房屋株式社会合法合规的第二大股东,有些瓜葛很正常。 他已让老孙和鹤田中村去活动,当初通过武井保雄的录音磁带,搞出来的关系网,在各种蝇营狗苟之下,比以往更稳固。 也算做一重保险,防患于未然。 “晚上有个酒会,你打扮一下?” 李建昆望向美都子说。 美都子道:“你还敢出去?” 李建昆怔了怔,问:“我为啥不敢出去?” 美都子瞟向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报纸。 咯噔! 李建昆猛地一侧腰,薅过报纸。 翻找一下后,眼神定格在一篇新闻上。 嘴角不禁泛起苦笑。 美都子嘟嘟嘴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藏不住了。” 只见这篇新闻中,嵌着一张彩色照片。 是他在港城出席一场活动时,被狗仔抓拍到的,他在不同的报纸杂志上,见过不下十次……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标注: 【港城首富李建昆】。 李建昆扫视一遍新闻的内容,大致是说,粒子银团背后的老板是他。 倒也没下什么结论,留了个开放性结尾,引人联想。 “不能出去玩,开心喽?” 李建昆白一眼美都子道。 “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参加那些酒会,我也玩够了。” 美都子将小脸枕在他腿上说:“待在家里挺好的。” 对于她而言,这是难得的二人世界。 她盼望两年才盼到。 至于富贵兄弟,反正也不会打搅他们,权当不存在便是。 李建昆却是不敢天天和她泡在家里。 股票现在还好说些,地皮脱手没那么快,至少还需要一个月时间。 形影不离一个月——她又没有去公司开工的意思,还是只缠人的小猫咪,主动得不能再主动。 容易搞出问题。 事已至此,李建昆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 爱咋地咋地了。 翌日,他便借口股票平仓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当面,哧溜来到信托银行的驻日分行。 都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怕银行外面一直有狗仔蹲守。 消息走漏。 那叫一个好家伙。 各大媒体的记者蜂拥而至,顶着大太阳在银行大门外,十分有毅力地苦守,或者说堵。 “这帮家伙,你说他们到底想采访啥?” 李建昆站在三楼一间办公室里的窗台边,俯瞰着下面,略感头疼。 他身后,老孙回话道: “绕不开三个话题: “1、有井房屋株式社会在房地产上的大宗投资,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要是能从你嘴里套出只言片语,那就是天大的新闻。” 李建昆冷哼一声。 “2、伱是不是早分析出日元会升值,怎么洞悉到的,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抛售日元资产?这是整个日苯投资界,现在最疑惑最好奇的问题,哪家媒体如果能给出答案,收视率或销量肯定暴涨。 “3、你在日苯的大宗投资,到底赚到多少钱?这是看热闹的日苯民众,最兴趣的话题。” 说罢,老孙忽然想到什么,用八卦的口吻道: “我昨天看到一篇新闻,还有人隔空喊话《福布斯》杂志,让他们来评估你的财富。 “讲得头头是道,说你本身已是港城首富,现在又在日苯狂赚这么多,绝对能登上《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 李建昆撇撇嘴道:“吃饱了撑的。” 然而,令李建昆没想到的是。 《福布斯》杂志还真有行动。 大约一个礼拜后,该杂志的一名记者,甚至直接找上门来。 李建昆坐在银行一间休息室里,和富贵兄弟喝茶闲聊时,老孙过来汇报,弄得他一脸懵。 主要两世记忆纠缠在一起。 这一世,他是没怎么拿《福布斯富豪排行榜》当回事。 但上一世,每年《福布斯富豪排行榜》发布之后,甚至是《胡润富豪排行榜》,身为商人的他,总会找来瞻仰一下,瞅着榜单上面的一个个名字艳羡不已。 倒也幻想过,如果某天自己能见榜…… 不过其实从没有指望过。 未曾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 张富的脑子事实上很灵活,他如果不打小练武,认真读书,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他提醒李建昆道: “老大,美利坚。” 尽管清楚老大一直在藏拙,但张富同样清楚在美利坚那边,老大接下来是准备高调一场了。 送上门的“名”,不要白不要。 “行吧,带他过来。”李建昆望向老孙说。 听闻李建昆愿意接受采访,《福布斯》杂志派来的记者高兴坏了。 她也就姑且一试。 综合现在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这位李先生有着与他年龄不相匹配的内敛和低调。 见到来人后,李建昆怔了怔。 是个年轻的白人女性。 金发碧眼,颇有姿色和气质,不像记者,更像新闻主播。 银行职员送来茶水后,退出去,并轻巧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 女记者刚刚已做过自我介绍,叫詹妮·麦卡蒂。 李建昆向房门处瞅瞅后,问:“你们采访不带摄像人员吗?” 詹妮惊喜问:“您愿意接受摄像采访?” “我寻思我就算不接受采访,你们都有所行动了,也会把我挖出来的,不是吗?”李建昆微笑着说。 他就算上美国真人秀,这年头也不可能传到国内。 詹妮笑了笑,算是默认,然后道:“那我……” 她说着,指指房门。 她虽然没带摄像,但找个摄像人员太简单了。 “不急。” 李建昆摆摆手道:“我来日苯是有要事,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接受采访。等我过一阵子去美国吧。” 詹妮眨眨眼问:“过一阵子?” “大约一个月后。” 李建昆仿佛是个话痨,自己开始爆料:“我也打算在美国开拓事业,在组建一家投资公司,一个月后我会在纽约。” 詹妮倒是并不怀疑,像他这种人物,会为这点小事而撒谎。 当即呈上自己的名片,与李建昆约定了一个大致的采访时间。 临时,詹妮忍不住先打探一嘴:“能冒昧地问下,就目前而言,您有多少财富吗?” “这我哪知道。” 李建昆笑着摊摊手道:“我还寻思你们能帮我统计一下。” 詹妮美眸里掠过一丝异样。 财富多到自己都不清楚了吗? 还真是条遗漏的大鳄。 詹妮对于采访他的兴致愈发浓厚,而且据说他是白手起家,二十几岁的年纪,匪夷所思…… “您有英文名吗?” 詹妮道:“您知道的,您的名字用英文发音,甚至不好叫对。” 她准备回去便开始筹备这场采访,有些文件和物料可以先弄出来。 英文名? 李建昆思量着取一个也好,方便他后面在美利坚的活动,于是随口道:“杰克李。” “噢,这是个很好记的名字,也好听。” 詹妮甜美一笑,遂再次表示感谢,告辞后款款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后,李建昆抿了口锡兰红茶,自言自语道: “那么计划稍稍变动一下。 “美利坚,咱们先打个照面。 “明牌玩。” 第1018章 不是人 这趟来日苯,李建昆原本还想视察一下标准科技公司。 鉴于现在这个情况,却是不好大张旗鼓地过去。 标准科技公司涉及到许多高新技术,要是被小日子知道技术外泄,会比房地产方面更棘手。 不过,敢这么弄,李建昆肯定也不是第一人。 该说不说,许多时候,咱们华人太老实了。 这个世界的底层或许是一群难民,而上层,则是一群强盗。 傍晚,李建昆将孙振义喊到美都子的房子,吃个家常便饭,顺便聊聊。 他落脚在这里的事,倒是还没有暴露,出入都非常注意。 孙振义干劲满满,如同现在的鹤田中村一样,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开先河的事,创造伟大。 这家伙绝对是个外交型人才。 标准科技公司现如今和日苯最大的几家科技公司,诸如索尼、尼康、富士通等,都有合作。 孙振义信心十足地说,有把握在三年之内,弄出具有颠覆性的手持无线电话。 五年之内,弄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 也就是,李建昆给他绘制的发展蓝图中的……智能手机。 话说李建昆依稀记得,前世世界上第一部智能手机西蒙,似乎确实诞生于九十年代初期。 这意味技术树已快点到,现在只看孙振义与ibm及其伙伴,谁更先弄出来。 激情万丈的豪情表完后,孙振义又显得颇为忐忑,弱弱地向李建昆汇报,说全方位科研发展这方面,做得不够好。 有些项目甚至很久了,都还没有推动。 譬如早弄到手的光刻胶技术。 目前标准科技公司也开展了一系列科研,但主要还是与公司的目标产品直接相关的项目。 李建昆摆摆手道:“算啦,之前是我心眼太大,按照你的发展方针来吧。” 孙振义大喜! 李建昆微微一笑,因为能搞到的东西,大体上已搞到手,譬如说不少日苯科技企业已淘汰的芯片相关技术。 最新的技术,那是核心机密,任孙振义说话再好听,人家也不大可能拿出来。 但这些已淘汰的技术,对于我们而言,却是能少走许多弯路的基础。 有了基础,这年头咱们并不缺能玩命的科研人员。 事实上,特区华电产业园那边,捷报连连,由于项目多,几乎每天都有科研攻关的喜讯。 当然,这些基础来得也并不容易。 这两年,李建昆砸给标准科技公司的钱,折算成美刀的话,大约有五个亿。 所以你看他名下赚钱的公司也有不少,像华强太古集团、泰山不动产、伽玛传媒,拉斯维加斯的金鼎博彩公司等,但这两年几乎没有余粮落进兜里。 实在是花销太大。 孙振义待到晚上十点的样子,告辞离开。 此时银座的街道上仍然车水马龙,李建昆也没有睡意,想起白天接到漂亮国传来的消息,阿妍已将新公司的硬件筹备得差不多,遂来到客厅的沙发旁。 一通电话挂到魔都。 当然,颇费一番周折。 联系上吴英雄。 “昆哥你在日苯?” “嗯,摘果子呢。” “你不喊我?” “杀鸡焉用牛刀,只是平仓而已。” 吴英雄在电话那头笑呵呵问:“收成如何?” “还行吧,不过没收完呢,拢共多少现在还不好说。” 李建昆又问他工作忙不忙。 “清闲得很,我们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搞成的,单是我们想搞都没有用,需要市场配合,目前愿意买股票的人,还是不多。 “‘小飞乐’发行的时候,毕竟拢共就两只股票,才造成排队购买的盛景,家里有余粮的老百姓图个稀罕。 “这股票一多啊,反而卖不动,想让老百姓接受股票和金融市场,需要时间,急都急不来,我和晓婉没事还跑大街上发传单,搞宣传普及……” 吴英雄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 李建昆心想可不是么,国企股份制改革现在搞得如火如荼,企业既缺股东,也想融资发展,这一两年走得快的第一批企业,很多都会尝试着发行股票。 然而,很难卖。 王十那段走街串巷兜售一元一张的、纸质万科原始股的事迹,后世的许多书里都有提及。 “你要是不忙,我打算找你和晓婉办点事。”李建昆说。 “嗨。”电话那头吴英雄这才反应过来,“咱俩还兜什么圈子,有话直说呗。” “这不是革命工作要紧嘛,我这边,你俩如果工作忙,找其他人也行。” 李建昆笑了笑,将事情娓娓道来:“我最近在美国弄了家投资公司,也察觉到一个机会,准备在美国再干一场——” “你又发现机会了?” 吴英雄打断他,连声问:“多大的机会,和日元升值相比如何?” “应该只大不小。” “咝!” 吴英雄这么斯文一个人,硬是爆出一句粗口,然后问:“美国要发什么地震?” 回到国内后,他和封晓婉对美股倒是缺乏关注,条件也不允许。 “电话里不好说,伱和晓婉没事的话,收拾收拾,到特区,我会让人安排你们过港,再从那边坐飞机到纽约。” 李建昆顿了顿,道:“对啦,你和晓婉在美国应该有不少同学吧,能不能挖一批过来,这家投资公司是正儿八经的搞,以后也需要人手。” “一批?” “咱不小打小闹。” “找几个帮手还好说,挖一批……只怕不太好办。不管怎么说昆哥,你那毕竟是家新公司,水货我不会推荐给你,要挖得从华尔街挖,人家会对比的。我知道你能给高薪,但有时候还真不是工资高低的问题。” 李建昆略作思量道:“行吧,你先找几个帮手,咱们把这单干成后,想来你那些同学朋友会愿意过来的。” 吴英雄心头挠得痒痒,问:“不能先稍稍透露一点?” “你应该有些专业书籍,去翻翻一九二九年美国的证券走势。” 瞎! 吴英雄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九日,美国股灾,史称“黑色星期二”。 这次股灾之后,美国和全球进入了长达十年的经济大萧条。 …… …… 八月末。 有井房屋株式社会那边的地皮,总算卖得差不多。 倒并非不好卖。 泡沫之中,人总是狂热的,日苯房地产现在的状况,与几年后的琼岛如出一辙。 许多地皮和房子,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加价倒卖数次。 只因为,李建昆手上的地皮实在太多。 能用三个月时间脱手完,都算奇迹—— 如果不是在疯狂的泡沫之中,根本不可能办到。 股票平仓由于并不着急,剩下的几只“金疙瘩”,李建昆打算在今天平仓掉。 这边搞定后,揣着本钱,他准备这两天便启程去漂亮国。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得争分夺秒开始布局。 港城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证券部的一间操盘室里。 摆放着专业微机的两张办公桌旁,坐着四名证券部的操盘手。 老孙杵在一旁。 五人都侧身望着李建昆。 如果按他们的意思,不如再等等,等到今天休市之前。 要知道,这几只大热股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涨。 大老板手上量又大。 多等一个小时的收益,足够普通人潇洒一辈子。 然而,李建昆却大手一挥:“平掉。” 老孙暗叹口气,只能听命,示意四名操盘手开始全部平仓。 啪啪啪啪啪! 一顿操作猛如虎,无非是往外扔。 不费工夫。 而扔出去的股票,也在市场上瞬间被秒掉。 即使李建昆已溢价许久。 这便是泡沫下的狂热。 确认股票全部卖出后,老孙扭头望向李建昆道:“那我、去算算?” 隔壁还等着一帮人。 除了富贵兄弟外,美都子和鹤田中村也在。 鹤田中村且不提,他有个由头,过来送交易账目—— 他的两名保镖,早前从商务车内,陆续抱出七只彩色电视机大小的瓦楞纸箱。 银行的一队审计人员,正在另一间办公室里麻利对账,已进行几个小时。 美都子倒是直接,说了,她跑过来凑热闹,就是想看看主人两年前的布局,到如今收获多少。 李建昆点点头后。 老孙匆匆离开房间,必须得算算,即使每一手平仓他都亲自在场,每一只股票收益多少,他心中大致也有数。 然而,一百多只股票,太多了。 收益最少的一只股票,后面都带着十几个零,在脑子里根本不可能捋清楚。 好一阵子后。 李建昆和美都子、富贵兄弟喝着茶时。 门外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鹤田中村和老孙结伴走进来。 怎么瞅着,两人都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就像……身体飘着,在梦游。 见李建昆四人齐齐探过来,尤其是美都子,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老孙给了亲家一肘子,道:“你先说。” “……” 鹤田中村道:“我有啥好说的,钱都转到银行了,账也送过来,我那边有多少,你不清楚?” 仿佛数目说出来烫嘴似的。 老孙还想和他争执时,李建昆没好气道:“行啦老孙,只有你知道总数目,中村只知道房地产那边的。到底多少?” 他心里也有个谱。 但只是大概。 具体数目还得看统计结果。 老孙没辙,喉结滚动一下道: “两项大宗投资的回款,总数目加起来,按照今日汇率,折算成美金,为……一千——” “才一千万美金?” 不甚了解的美都子,也没过脑子,打断老孙,诧异问。 不过话脱口而出后,她便反映过来,不可能。 都说主人大赚了。 主人投进去的钱,都远远不止一千万。 她这么一打搅,倒使得老孙怦怦跳的心头,平缓不少,没好气道:“什么一千万,老板投都投了一百个亿。 “是一千亿,美金!” 美都子:“” 见她好像活见了鬼,老孙反倒舒坦了,嘿嘿一笑道:“具体数目是,一千零三十二亿八千六百五十三万。” 咕咚! 旁边,鹤田中村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尽管他知道不会少,因为他那边就有六百多亿美金。 但也属实没想到,居然突破了千亿大关。 千亿美金啊! 那种非洲小国家,能买一打吧。 张贵碰碰张富,呆呆问:“哥,他们是在说天地银行的钱吧?” 脑子清明的张富比他更呆,张富此时在想:一千亿美金堆起来有多大体积,如果换成人民币的话,又是多大体积。 也算见过世面的张富,不停在脑子里盖楼。 一层一层又一层…… 李建昆稍有遗憾道:“千亿终究差点。” 因为这里面有他一百亿美金的本钱。 等于说,两年前的两手布局,拢共收获九百三十多亿美金。 其实不算多。 别忘了,前世堤义明财富最多时,达到一千六百亿美金。 堤义明虽然除土地之外,还有些其他资产。但他这里除土地之外,也还有股市哩。 如果忍耐一年,现在看来,还是能增长不少的。 不过转念一想,漂亮国那边有更大的肥肉等着他,更多本钱,才能滚出更多钱,倒也不觉得可惜。 李建昆抿一口茶水,抬起头时,才发现五人皆是看怪兽般望着他。 他左右看看道:“干嘛?” 美都子举起小手,回话道:“他们想说:你还是个人呐?狂赚九百多亿美金,竟然还嫌少。” 难得富贵兄弟、老孙和鹤田中村,都没有辩解。 没错,他们就是这意思。 啥人啊这…… 第1019章 股市秘籍 纽约,曼哈顿下城。 一辆崭新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行驶在老百汇大道上,仿佛还透着一股像面包似的,新鲜出炉的香气。 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即使这里是全纽约乃至全球最富裕的区域,没有之一。 想要购买劳斯莱斯幻影,仅仅有钱都不行,还得拥有足够的名气。 车是柳婧妍替李建昆置办的,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酒店的美女总裁,这份名气倒也够。 今天算是首秀炸街,刚将李建昆从纽约机场接过来。 幻影驶近着名的三位一体教堂。 教堂正前方是纽约证券交易所,背后是美国证券交易所,左右两侧是高耸的写字楼,周围的一小块地方,还保存着十七世纪的花园和墓地。 从教堂门前穿过百老汇,便正式进入大名鼎鼎的华尔街。 许多人或许并不知道,华尔街从地理上讲,只是纽约曼哈顿区南部,从百老汇路延伸至东河的一条小街道。 全长仅三分之一英里,宽仅为十一米。 二面多是些美国镀金时代的老建筑。 真算不上有多高大上。 似乎完全匹配不上它的“住户们”—— 罗斯柴尔德财团、摩根财团、洛克菲勒财团、高盛集团和杜邦财团等,旗下以金融业务为主的公司。 还有纳斯达克总部、美国证券交易所总部、纽约期货交易所总部等。 事实上,“华尔街”这个词,早已超越这条街本身,成为附近区域的代称—— 从百老汇到东河的七个街区,都可以称为华尔街,也称作“美国金融中心”。 柳婧妍到饬起来的投资公司,便落户在华尔街。 四十号。 李建昆从幻影上下来时,昂头望着这座七十层高的摩天大楼,总觉得它十分眼熟。 在柳婧妍的引导下,乘电梯快抵达投资公司所在的楼层时,李建昆轻拍一下大腿,想起来了。 后来有个口头禅是“没人比我更懂”的家伙,买下了这里。 媒体上播放关于他的新闻时,许多时候背影都是这座和他同名的大厦。 叮咚! 电梯门开启。 一堵黑金风格的文化墙映入眼帘。 其上用英文镶嵌着一排烫金字符——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 很浮夸。 还带点暗黑感。 不过李建昆很满意,是他想要的风格。 他为人处世,有个自己的准则,很俗,大抵上可以这样表述—— 与心眼不坏的人,咱也充充君子,反之,那么比比谁更黑。 偌大的空间里静悄悄的。 这家公司未来管理的资金盘会非常大,李建昆可没有与人共分楼层的意思。 传出去也掉档次不是? 李建昆望向柳婧妍道:“你光搞硬件,好歹配些人员啊,搞卫生也要人呀。” 柳婧妍笑笑道:“有的有的,只是空间太大,配十来个后勤人员,好像看不到一样。” 说罢,领着李建昆和富贵兄弟继续前行。 不多时,来到一个办公物件齐备的开放型办公厅,总算见到人影。 衣着统一的后勤人员有男有女,多是白人女性,也有黑人和华人。 看到柳婧妍后,众人下意识微微鞠躬。 柳婧妍向旁边抬手介绍道:“这位是公司的大老板。” 众人明显都有些惊讶于李建昆的年轻,齐齐喊了声“boss”。 这时,办公厅外围的一扇房门被推开。 一群人听闻动静跑出来。 为首的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被李建昆喊过来的小英雄两口子。 其他几人是他们招募来的同学或朋友。 都是金融领域的青年才俊。 “小辉、智强、大卫……这位就是我和你们提到的牛人。” 吴英雄哈哈一笑,迎上前和李建昆来了个熊抱。 封晓婉跟上来,甜甜喊了声“昆哥”。 “不急不急,你俩待会再聚,让我先认识一下咱们公司的元老。” 李建昆与二人身后的几人,逐一握手寒暄。 几人中有两个白人,其他的都是华人。面对李建昆伸过来的手,皆双手握过去,丝毫不敢摆高端金融人才的架子。 起初并不是这样。 当吴英雄和封晓婉联系他们时。 关系好归好,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加盟一家新公司。 直到吴英雄和封晓婉将他们带到这里,见识到这家新公司的财大气粗、邂逅柳婧妍这位掌管资产数十亿美元的美女总裁、得知公司背后的老板富可敌国之后,态度才发生转变。 等李建昆的手和最后一人分开。 吴英雄便迫不及待凑上来,拽着他的胳膊往一间办公室拉。 过来美国的这半个月,他一直在研究美股,有些发现,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封晓婉尾随过去。 其他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窃窃私语。 实在是年轻得过份,或许都没他们那么大,原本小英雄两口子说起,他们还有些狐疑。 咔! 房门关上。 房间里只有李建昆和小英雄两口子。 “昆哥,你真认为会爆发金融危机?” 吴英雄正色说道:“这一阵子我一直在研究,我不否定你的判断,美股可能会面临震荡,但我不确定震荡的幅度会很大。” 封晓婉补充道:“他想说的意思是:你这样出手,还特地办一家这么大的公司,恐怕阵仗会比两年前在日苯时更大。 “我们和门外那些人,仔细研究讨论过,都看不出美股会有大变故。 “如此,你如果投入海量资金操盘做空,可能会亏损。” 李建昆明白他们是关心自己。 这个工作还真得做做。 如果他俩都持反对意见,无法和自己一条心,势必影响接下来的操盘。 李建昆搬了张网丝办公椅坐下,抬抬手,示意他俩也坐。 这事得唠一会儿。 想要让两个顶级专业人才,否定自己的判断,从而相信他,还真有些难度。 得亏他是个挂逼,得亏他这辈子学的是经济…… “你们认为,什么情况下有可能爆发金融危机?”李建昆问。 封晓婉率先回话说:“最主要的因素肯定是经济不景气,另外综合历史来看,金融危机之前,股市势必会有些不正常波动,比如持续下跌。”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凝视着李建昆道: “美股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在低利率,货币宽松等政策的影响下,截止目前,仍处于牛市。 “我之前还在看一个数据:道琼斯工业指数从一九八四年八月底的1224.37点,到今年的八月底,上升到2662.95点,上涨率117.5%。” 是的,依照她来看。 市场一片大好。 哪像有什么金融危机的样子。 英雄提出的“盛极必衰”的道理,她固然认同,但恕她目前实在没看出衰的迹象。 所以她之前的话,还算保守。 主要昆哥在日股上神一般的操作,对她震撼极大。 李建昆又问:“那伱知道从一九八四年,到今年,美国的经济年均增率是多少吗?” “这……” “百分之四左右。”吴英雄替媳妇儿答话道。 李建昆笑着点头,看向封晓婉道:“咱们有句话叫‘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套用一下,也整一句—— “叫,不考虑实体经济的金融分析,都是空中楼阁。” 实在是关系熟稔,李建昆也不怕她生气。 封晓婉小脸一红,无法反驳。 李建昆接着说道:“由此可见,美国股市的增速,要远超实体经济的增速,这叫什么?泡沫。” 吴英雄思忖着问:“可是、你怎么判断出,这个泡沫会在近期破掉呢? “况且,目前泡沫还不算很大,即使破掉,应该也不足以引发金融危机。” 叮! 李建昆甩开金属打手机,点燃一根行李箱中没剩几包的华子。 缓缓吐出一口白雾道:“这就说回到我刚才那个问题。 “晓婉回答的固然没错,但不够全面。 “金融危机是一个综合因素造成的结果。 “在我看来,金融危机爆发之前,理论上讲,逃不开十大征兆。” 封晓婉左右瞅瞅,起身从一张办公桌上,薅过来纸笔,寻思得记一记。 十大征兆? 这么精准吗? 金融危机如此波云诡谲、复杂难测的玩意,难道还真能通过什么成系统的标准,来预测? 吴英雄冲她微微一笑,眸子饱含爱意,他刚也准备做个小抄。 李建昆一边嗦着烟,一边说道: “1、股市大跌。这不用解释,最明显。晓婉你刚说美股一片形势大好,那是因为金融风暴还没席卷到,这通常会发生在金融危机到来的前夕。 “2、资本大规模外逃。这将导致外汇储备持续下滑,难以应对,只能采取绝望式加息,结果会给本国实体经济带来更大冲击。 “3、银行信用危机。银根奇缺、银行挤兑,正常银行信用关系遭到破坏,同时伴随金融机构大量破产倒闭等现象的出现。 “4、企业债务违约明显上升。企业债违约,可能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 “5、资产价格泡沫严重。股市、房价,汇率存在很大的泡沫,全民加杠杆,企业、居民的杠杆率居高下不。 “6、官方储备大量减少。出现货币大幅度贬值和通胀。 “7、整体经济严重下滑。人们把钱都投向了虚拟经济领域,导致周期性企业利润和盈利下滑,甚至出现大面积亏损。 “8、企业或居民资产负债率高。 “9、企业利润或居民收入大幅降低。” 李建昆说到这里顿住。 沙沙沙……沙。 封晓婉停下笔,抬起头,眸子里充斥着一股震惊,还有疑问。 吴英雄双目圆睁,黑框眼镜后的眼镜里,精光四溢。 昆哥说的这每一条,都不是深奥道理,一听便懂。 但,从未有人归纳出来,并将它们用来预测金融危机。 “还有一个征兆呢?”吴英雄问。 “算啦,就这九个吧。”李建昆摆摆手。 “???” 吴英雄和封晓婉相视而望,九个都说了,咋还藏着掖着呢? 咋地,最后一个征兆说出来,会遭天谴啊。 天谴倒不至于,第十个征兆李建昆如果说出来,再过十年,以小英雄的智商,保不齐会冲上门,质问他是不是穿越者。 再过二十年,小英雄会挥手指向他,十分笃定地说:“你就是穿越来的!” 因为第十个征兆叫:带“8”的周期。 一九八七年的金融危机,属于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股市崩盘。 随后。 一九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并于当年十月至一九九八年八月,波及东欧。 二零零八年美国次贷危机。 二零一八年p2p网贷行业爆雷、以比特币为首的加密货币价格大跳水。 面对二人幽怨的眼神,李建昆讪讪一笑,赶紧说词儿道: “上述九个征兆中,任意占到三个,便有可能爆发金融危机。 “美国当前的情况,你们自己对照着看。 “当然,纯属个人观点。” 吴英雄闭起眼睛,在脑子里对照分析起来。 封晓婉手里捧着小抄,怔怔看着,如获天书。 金融危机居然真能预测? 毕竟昆哥预判对了一回,尽管是反向的。 如果这次昆哥再对。 这张纸……将是无价之宝! 第1020章 榜首 李建昆返回漂亮国一周之后。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里,特地搭建起来的一间操盘室内。 拢共九名操盘手,各自坐在一张设备齐全的办公室旁。 啪!啪! 吴英雄拍拍手掌道:“兄弟姐妹们,打起精神,准备开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封晓婉起身,抱着一沓各不相同的资料,每人分发一份,余下两份最厚的,留给她和英雄。 “不是啊,英雄,晓婉,你们真信会爆发金融危机?”有人问。 “信!”吴英雄和封晓婉异口同声道。 其他人:“……” 至于理由,以及个中细节,却不好和他们多解释。 因为昆哥有交代。 昆哥暂时对这些人还不能完全信任。 这一周,李建昆和小英雄两口子成天泡在一起,佯装做美股走势推算,以及企划操盘方案。 现在,小英雄两口子连金融危机爆发的时间都知道。 当然,李建昆故意偏差了一些,准备后面再逐步更正。 否则直接报出十月十九日,未免太过神乎其神。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些消息的价值仍难以估量,倘若传出去,经验老道的华尔街老油子高低会留个心眼。 如此一来,李建昆岂不是多了抢食的? 抢食者少,倒还好说。 怕只怕届时有大量资金和他进行相同的操作,那样甚至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变故。 所以有些消息必须保密。 不能自己坑自己。 “卧槽,交易这么多股票?” 第一个低头打量分到手的资料的人,睁大眼睛说。 只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股票名称,后面还有备注。 “南方公司无限卖出,是个什么鬼?” “你只看到第一只股票吧,我这张纸上,所有股票,后面全写着无限卖出。” 众人低头扫去,果不其然。 所谓无限卖出,意思他们当然懂。 既然李老板认为美股会爆发金融危机,要搞的肯定是做空操作。 做空的流程是先借来股票,按现在的行情卖出来,后面再将股票买回来,还给人家。 当然这其中需要支付费用,并且要背负爆仓的风险。 “吴,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也是在高盛待过的人,信不信我借个一百亿股票来卖掉?”大卫瞪着眼睛说。 吴英雄微微一笑:“只要按照你的资料单上来,多多益善。” “……” 大卫既震惊又好奇问:“李老板到底准备了多少资金?” “你不用担心他没钱,放心大胆地干就是。” “咝!” 很快,华尔街的一些证券公司,陆续接到电话,一家叫作“金鼎”的投资公司,想要借用大量证券。 十分豪爽。 手续费几乎不谈价。 与此同时,李建昆正身在约十公里外的一幢大厦中,一个类似录影棚的房间里。 房间布置得还算典雅。 居中摆着一套质感不错的深棕色意式简约沙发。 俗不可耐的是后面的蓝色背景板。 一半是《福布斯》杂志的广告,一半是张硕大的李建昆的照片,旁边还有介绍: 杰克李。 港城华强太古集团董事长。 港城粒子银团董事长。 港城伽玛传媒董事长。 港城泰山不动产董事长。 港城华电集团董事长。 港城昆竹集团荣誉主席。 港城昆兰投资公司所有人。 拉斯维加斯金鼎博彩管理公司董事长。 纽约金鼎国际投资公司所有人。 此时,采访已开始,李建昆坐在沙发主位上,詹妮坐在侧方的单人位上。 两人对面架着一台摄像机。 还有人拿着相机游走着,找不同角度拍照。 詹妮手心里藏着一张手卡,正按照手卡上的提示,制造一些话题。 这些话题提前和李建昆都沟通过。 倒也删掉几个李建昆不愿谈论的内容,比如他的家庭背景。 詹妮:“李先生,据说您是白手起家?” 李建昆:“是。” 詹妮(崇拜眼):“噢天呐,我很好奇,一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在您这样的年纪,到达如此高度?” 李建昆(谦虚摆手):“我只是赚了些钱而已,高度谈不上。我天生对生意感兴趣,因此几乎无时无刻脑子里不在想着生意,换句话讲,我在生意上投入很多时间,想得多,看得多,做得也多,使我还比较善于把握商机。” 詹妮:“我想这是肯定的。冒昧地问下,您做生意失败过吗?” 李建昆(认真思考):“好像还没有。” 詹妮:“难怪。您应该就是书上说的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奇才。刚才您提到只是赚了些钱……恕我无礼,这话听着可真让人牙痒痒。 “呵呵,你肯定清楚《福布斯》杂志有个影响力颇大的榜单,那么我接下来想问的是,读者最关注的话题。” 略作停顿。 詹妮:“之前我们在日苯邂逅过一次,当时我问您有多少财富,您说自己都不清楚,坦率讲,我抱着一丝怀疑态度,但现在,我信了。” 李建昆(微笑):“哦?” 詹妮:“这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去过港城,逗留大半月。” 詹妮指指后方背景板上、李建昆的介绍信息里的那些企业。 詹妮:“这些企业看着似乎不多,相对于顶级富豪而言,但其中的有些集团旗下,公司却多达上百家,还不乏跨国公司,您实际上拥有的公司数量,我们粗略做过统计,超过四百家!这么多公司,我甚至怀疑您能否记全名字,何况是财富呢。” 李建昆(打趣一笑):“原来我有这么多家公司啊。” 詹妮:“港城的财经媒体认为,您的财富在一百亿美金出头。我只能说他们的信息太落后了,居然对您在日苯的投资一无所知。” 现在可不算一无所知,李建昆心想。 小日子的狗仔队不停挖他老底,在此过程中,难免和港城的狗仔队互通有无。 不过,这年头信息闭塞,相隔万水千山,不特意打听的话,即使是港城和美国之间的资讯也不畅通。 更甭提内地。 这也是李建昆敢堂而皇之地在漂亮国,接受媒体采访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 今时不比以往,内地也在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距离九十年代没两年了,有些事倒也没那么忌讳。 詹妮:“您在日苯的生意规模,单从财富的角度讲,比港城庞大得多。您刚在日苯完成一桩半的大宗投资交割,应该收获颇丰吧?” 李建昆:“还好还好。” 詹妮(神秘一笑):“您知道的,我们有精算团队。您允许我披露一下吗?” 李建昆迟疑一下后,显得颇为无奈地耸耸肩。 詹妮(面朝镜头):“李先生在日苯从事的主要是房地产和证券投资,房地产方面是入股日苯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为第二大股东,这正是我所说的‘半桩’交割的由来。 “李先生极具投资眼光,两年前,精准预判到日元会升值。 “这两年日元升值数倍,所以他的这一桩半投资,交割完成后,回报率相当惊人。 “我们保守测算,在日苯房地产上,李先生的投资获利高达三百亿美金;在日苯股市上,李先生的投资获利也有两百亿美金。 “再加上按照港媒测算的,他此前便拥有的一百亿美金身家。 “那么,就是六百亿美金!” 詹妮(摆回头,望向李建昆):“李先生,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有钱的人了。” 李先生(惊吓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讲。” 詹妮:“那您、承认您有六百亿美金财富吗?” 李建昆无奈一笑。 詹妮:“《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本年度榜单,即将发布,您将是榜首。” 李建昆(看看镜头):“这段能剪掉吗?咱低调点行吗,弄个榜首,太张扬了。” 詹妮(狡黠一笑):“李先生,可您就是呀。您忘了,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度。” …… …… 数日后。 徐庆有坐在费伦家奢华的古董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一台二十九英寸索尼彩电,眼白上的血丝越来越多。 双拳不断攥紧。 没由来的怒气冲天,其中还掺杂着惊慌与恐惧。 “噢,他居然这么有钱,六百亿美金,啧啧,世界首富了。” 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他大腿上的茱蒂·洛克菲勒,亦有些震惊道:“这可比你说的多得多。” 徐庆有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他在日苯还有生意。” 茱蒂撇撇嘴说:“难怪他这么傲慢。 “倒也有傲慢的资本。 “对啦宝贝,伱和他是同学,他岂不是真的像看起来一样,不到三十岁?比我聪明能干的赛门还年轻。 “他真是白手起家?” 徐庆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是。” “我说宝贝,与他为敌,真是你的不幸。 “六百亿财富,他已可以为所欲为了。” 徐庆有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 茱蒂忽地笑起来,抬手在他修养得愈发白净的脸上,一边抚摸着,一边说: “不过宝贝,遇到我,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 “别担心,这个世界并非普通人认知的那样。 “六百亿,吓得住别人,吓不住洛克菲勒。 “只要在我身边,他永远都别想伤害到你。” 茱蒂昂头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 “当然,亲爱的。” 徐庆有露出讨好的笑容,低头,吻上那张两侧全是褶子的嘴。 第1021章 名动美利坚 自从李建昆接受完《福布斯》杂志的采访后。 漂亮国的各大媒体,一窝蜂跟进报道了“一个亚洲青年坐拥六百亿美元”的消息—— 人们总是关注这样的新闻,尤其是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国家。 一时间,杰克李之名,在美利坚名声鹊起。 带来的好处立竿见影。 原本小英雄他们向华尔街的证券公司借股票,尽管非常慷慨地支付手续费用,但许多证券经理人还是会问一句: “你们什么公司?”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 “那是什么公司?” 刚刚创办的金鼎国际投资公司,实在名不见经传。 以至于不少证券公司还有些迟疑。 李建昆的计划进展得并不那么顺利。 主要是费时间,往往一通电话,或一次上门洽谈,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而时间,却是最宝贵的东西。 时值九月,距离“黑色星期一”满打满算,只剩一个月时间。 《福布斯》的采访发布之后。 情况陡然发生变化。 华尔街的证券公司这才知道,原来这家金鼎国际投资公司背后的老板,是杰克李。 那还说啥? 怕他借走股票不还吗? 根本不是差钱的人。 哗哗哗…… 大量证券被小英雄等人借到手。 完全没有压力。 与此同时,李建昆突然变成香饽饽,收到各种邀请函,都是些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或者组织机构发来的。 再也不是买辆劳斯莱斯幻影,还要用柳婧妍的名义的局面。 现实得让人想整两句哲学。 咚咚咚! 李建昆伏案在红木桌台上,签署一沓文件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遂头也不抬道:“进。” 哒哒哒…… 柳婧妍摇曳着腰肢走进办公室,左右手上各拿着一沓信件。 她扬起左手上更厚的那沓,说: “又收到这么多。” 踱步到红木桌台旁时,她将右手上的几封拆过的信件,呈到李建昆手边: “我仔细筛选过,这几个聚会,倒是可以参加。” 想要硬刚洛克菲勒。 单是有钱还不够。 李建昆的计划也不仅仅是借“黑色星期一”的机会,发笔横财。 他还要在漂亮国建立自己的关系势力。 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可没法实现。 该活动还得活动。 所以他对这些邀请函,其实并不排斥。 不过,也不是什么活动都值得参加。 李建昆旋上英雄牌钢笔,放在桌面一处。 柳婧妍搭眼看过去,这只钢笔她几年前便见过,普通得紧,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块人民币。 而它签过的文件,却价值数百亿美金。 李建昆薅起她筛选过的信件,从信封里取出邀请函,逐一打量过去。 当看到第三张时,表情明显有些变化。 手里这张邀请函,制作精良,有厚厚几页,其上印着不少彩绘照片,是一件件艺术品。 柳婧妍略作解释道:“这是一场慈善晚宴,有拍卖环节,拍卖所得的百分之五,会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所以有联合国和华盛顿的人出席。 “阵势不小,当晚应该有不少上流人士现身。” 李建昆的眼神,定格在邀请函彩页上的其中一件艺术品图片上。 “拍卖的物件保真吗?”他问。 柳婧妍愕然一笑:“这当然,先不提有官方参与,拍卖环节是由苏富比负责的,拿出来拍卖前肯定要做鉴定。 “你看中这颗兽头了?” 李建昆注意的这张照片,是一颗泛着暗金属光泽的兔首。 如果保真。 意义重大。 他翻到邀请函尾页,瞅了眼日期,明晚。 遂对柳婧妍说道:“你明天和我一起吧。” 柳婧妍心头雀跃,红唇不自觉扬起:“嗯。” 为此,离开办公室后,柳婧妍便直冲第五大道。 开始置办明天的行头。 她现在安家在拉斯维加斯,这次出来没带太多行李,现在赶回去拿,也不赶趟。 只希望急赶急的,能买到称心的东西。 明天必须很漂亮很漂亮……姑娘在心里对自己说。 …… …… 是夜。 大都会博物馆。 这座毗邻中央公园的博物馆,兴建于一八七零年,整个博物馆是一幢大厦,占地八公顷。 高台阶、大廊柱,刻板而单调,不过倒也有几分恢弘气势。 这里面有个镇馆之宝,是一座两千多年前的埃及神殿,整个移置其中,罩在一方巨型玻璃里。 此时按照正常作息,大都会博物馆处于闭馆期。 不过今晚,这幢建筑却灯火通明。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驶近时,候在大门台阶下穿着黑色正装、系领结的迎宾人员,立马殷勤上前拉开后排车门。 当看清走下来的华人青年后,迎宾人员愈发恭敬,背脊再次俯低一些。 随后下车的柳婧妍,同样使得门口所有工作人员,眼前一亮。 李建昆手里拿着的邀请函,迎宾人员都懒得查看。 尽管他们并不清楚今晚的活动是否邀请对方。 但这,可是身家六百亿的杰克李啊! 难道将他拒之门外? 值得一提的是,远在日苯的老孙和鹤田中村这对亲家,由于刻意关注,得知《福布斯》发布的消息后,差点没笑岔气。 柳婧妍挽着李建昆的手。 二人拾阶而上,走进大都会博物馆的大门。 今晚李建昆倒没太刻意打扮,只是一套灰色休闲西装,连领带都没打。 柳婧妍却是精致到头发丝。 穿着一套带亮片的黑色低胸露背晚礼服,好似将夜空披在身上,搭配一套宝石蓝首饰,乌黑的波浪长发在脑后盘起,鬓角两侧又各留有一缕。 性感妩媚中,不乏俏皮可爱。 一路走过,吸引无数男人侧目。 当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不会停留太长时间。 即使她灿若星辰,也抵不上她身旁的男人耀眼。 “噢,杰克李!” “他竟然来了。” “总算见到活的了。” “年轻得让人嫉妒。” “他的存在,仿佛一个神迹。” 李建昆二人来得比较晚,此时举行活动的大厅内,宾客们基本到齐,很是热闹。 人们好奇打量着他,与身旁的人小声谈论着。 “噢,柳,你也来了,你今晚实在太漂亮了。” 有和柳婧妍相识的人,端着酒杯迎上来。 李建昆二人也停下脚步。 见此,附近立马有人过来打招呼。 李建昆从侍应送来的银质托盘里,取过两杯香槟,递给柳婧妍一杯。遂逐一回应打招呼的人。 大家见他这么好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凑上来。 柳婧妍名片接到手软,一只爱马仕的黑色手包,眼见都快塞不下。 李建昆不得不走动走动,甩掉一些人。尽管是上流聚会,但这里大多数人于他而言,没有用处。 “李先生,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 忽然凑上来的一个小眼镜,使得李建昆怔了怔。 “我是……” 小眼镜麻利地摸出一只银白色名片夹。 李建昆心说,自我介绍大可不必…… 此时的盖茨倒是真年轻,约莫三十岁左右,与印象中差别很大。 柳婧妍接过他的名片收起来后,李建昆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带名片。” 盖茨连连摆手,示意无碍。 “微软公司我知道,很不错的企业,计算机领域大有可为。” 听李建昆这么一说,盖茨明显有些激动,脸色微红,有种受到前辈肯定的赶脚。 尽管李建昆看起来顶多和他年纪相当。 但正所谓达者为师,这话放在商界一样适用。 他如今有二十亿身家。 然而,人家却是六百亿! 萤火之于皓月的差别。 见到盖茨和杰克李搭上话,在场计算机圈子里的人,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纷纷举杯上前,加入他们的话题。 这其中有一个人,使得李建昆多看了两眼。 是位老者,也是个华人。 “我真是老喽,咱们华人中出了这样一个后起之秀,我居然最近才知道。” 李建昆伸手与他握了握,含笑道:“你好,王安博士。” 王安算是技术创业的先锋人物,在国内大学毕业后,才以高级技术人员的身份送到漂亮国深造。 随后成立实验室,发明多项计算机相关的专利。 成立电脑公司。 如今正值他人生的巅峰时期,资产大约三十亿美金。 在九十年代之前的计算机界,王安公司和王安电脑,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盖茨曾说过,如果王安能完成他的第二次战略转型的话,世界上或许就没有今日的微软,他也不会成为个人电脑时代的英雄,可能会在某个地方成为一名数学家,或一名律师。 然而,王安又是个悲剧性的人物。 十年扬名,十年陨落。 李建昆望着眼前的老者,现在看起来身子股还算健朗,但实则如同他的公司一样,内部问题很大。 所剩时间都不多了。 “我说你们这帮人,多给在场的小姐们一些机会嘛,听说李先生也未婚。” 不知谁打趣着开口。 围拢在李建昆身旁的男人们,讪讪一笑,只好让开身形。 附近确实有不少女人,正兴致浓厚地注视着李建昆。 有些小姐姐和母亲站在一起,似乎还受到怂恿。 此时见李建昆身边有空隙后,不少豪门千金,跃跃欲试。 然而,不等她们有所行动。 一袭紫色晚礼服,飘到李建昆身前。 周围的男人们见此,下意识让出更大空间,那些准备行动的豪门千金,齐齐顿住脚。 还有人偷偷跺了跺脚,眼神幽怨。 “杰克李,你好啊,我叫艾比·亚当斯。” 一只戴着紫色蕾丝手套的小手,伸到李建昆面前。 柳婧妍原本还多少有些不得劲,听到这个名字后,赶忙从李建昆的右手上接过香槟杯。 李建昆笑了笑,握起她的小手,放在嘴边轻轻一触。 艾比?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姓氏。 第1022章 无动于衷 亚当斯这个姓氏,在漂亮国极其特殊。 如同许多资本社会一样,美国也有四大家族、十大财阀。 亚当斯家族在里面也有份。 但这些头衔,都不及亚当斯家族独有的一个头衔—— 第一王族。 亚当斯家族的先祖,曾亲自参与美利坚独立革命的发起和组织工作。 同时起草过《独立宣言》。 并且还是美利坚首个产生父子总统的家族。 该说不说,这才是李建昆出席活动的目标。 他眸子里微微泛着光,并不避讳地上下打量起艾比·亚当斯。 这妞长得不赖。 金发碧眼,脸上带点婴儿肥,皮肤白里透红,身材相当丰满。 以她估摸着才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来说,堪称天赋异禀。 “你这人没意思。”艾比突然说。 李建昆:“?” “眼神这么赤裸,肯定滥交。” 艾比撇撇嘴,小手晃晃,拜拜了您呢的意思。 李建昆:“……” 什么跟什么。 他还没急,知道他计划的柳婧妍倒是急了,拦住艾比道:“亚当斯小姐,完全不是这样,我敢保证,你都没见过比他更洁身自好的人。” 艾比上下瞅瞅她,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下属。” “你俩没上过床?” “没有。” “嘁!” 艾比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自顾自走开。 男人都好涩,这一点艾比很清楚,身边这么漂亮的女下属都不上,难道是庙里的苦行僧吗? 她所谓的滥交,可不是指有那么几个情人。 这不算什么,连许多小老板都这样。 而是比这荒唐十倍、甚至百倍的行为。 这种男人完全有资本做到。 别看这满大厅的衣着光鲜的绅士,保不齐私下里比谁都肮脏龌龊。 艾比早已见怪不怪。 她原本只是好奇,这人比她都没大几岁,白手起家怎么能赚这么多钱,想和对方交个朋友,取取经,因为十八岁之后,她继承到一笔财产,现在也在尝试着做投资。 但她感觉对方想上她…… 第一次见面就毫不掩饰欲望。 可见灵魂多么肮脏。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精神洁癖的。 柳婧妍仍不放弃,想追上去,却被李建昆拉住手腕。 “不至于。”李建昆微微摇头。 能交最好,不行拉倒。 一个原则:绝不舔。 否则他现在去舔洛克菲勒,肯定更容易达成目标。 重生之后,直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好好享受过,一直在努力奋斗。 很大一个原因便在于,上辈子因为生计,低三下四的事干多了。 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这辈子绝不对任何人谄媚。 艾比·亚当斯离开后,陆续有些莺莺燕燕凑上来。 心思单纯点的小妞,是瞅着李建昆英俊帅气,又富可敌国。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 还有些是奉命而来,为父母或家族,找人形银行。 许多有钱人,未必真有钱。 企业问题一大堆,银行债务摞成摞。 比如王安,偌大的电脑王国,三十亿美金身家,仅仅三两年便崩塌。 大厦虽高,一旦地震,塌得也更迅猛。 晚上九点,晚会进入到核心环节——慈善拍卖。 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另一个大厅。 厅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张圆形桌台,上面备好茶水点心。 富豪们及其家眷各自找地方落座,看似随意,其实也有规矩。 比如艾比·亚当斯,就没见几个人敢坐到她前面的桌子。 不过,她也没坐到最靠近舞台的那一排。 她毕竟只是个小辈。 李建昆带着柳婧妍,来到与她同排的一张圆桌旁坐下,事实上就在两隔壁。 正好这张桌子还空着。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有些人甚至认为他应该往前坐坐。 李建昆刚坐下,眼神向舞台扫去,隐约捕捉到什么,遂拉回视线,定格在一张侧脸上。 不禁微微蹙眉。 在他九点钟方向一张桌子旁,有个打扮华丽的老女人,与几个老男人谈笑风生。 之前都没留意到她也在场。 也兴许是没有现身。 茱蒂·洛克菲勒。 “你还真是性趣浓厚。” 耳畔传来声音。 李建昆循声望去,艾比·亚当斯正一脸鄙夷望着他。 李建昆摆回头,没有搭理。 艾比:“?” 竟然无视她。 舞台上出现两个男人,来自联合国和华盛顿,像是唱双簧样,开启一段冗长的开场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柳婧妍还是没忍住偷偷和艾比“勾搭”起来。 不一会儿,柳婧妍对李建昆说:“她让我过去坐。” 说罢,也不等李建昆同意,跑到艾比那桌。 两个妞,脑壳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李建昆余光扫过去时,看见艾比一脸震惊。 鬼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隔壁,艾比晃晃脑子道:“你在讲故事吧,他是处男,我还处女呢。” 柳婧妍耸耸肩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我真是处女,为了证明我老板的清白,不许伱这样污蔑他,咱俩可以去趟医院。” 艾比愣了半晌,问:“贵圈风气这么正经?” 显然信了三分。 柳婧妍莞尔一笑道:“他那样看你,只是因为你长得极为漂亮,他热衷于欣赏美好的事物,并且从不藏着掖着,性情很直率。 “我可以这么说: “尽管你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顶多只是目不转睛地欣赏,不会碰你一下。” 艾比瞥她一眼道:“柳小姐,你是在侮辱我吗?”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白手起家,不到三十岁赚到这样的身家?他的自律和定力,不似人类。” “是不是哦。”艾比望向隔壁只能看见一张侧脸的男人,蓝色眼眸里重新燃起兴趣。 比起初时,浓厚得多。 舞台上两人总算絮叨完。 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微胖中年白人,登上舞台,手里拿一只小木槌,站到黄金分割线处的演讲台前。 来自纽约苏富比的首席拍卖师。 慈善竞拍正式开始。 今晚的拍品都不一般。 第一个物件便大有来头,舞台背后的大屏幕上,照片刚一显示出来,便引发现场女性的集体尖叫。 举办方想用它来暖场的目的,算是完美实现。 一条项链。 名字叫“海洋之心”。 后世看过小李子主演的《泰坦尼克号》的人,对它都不会陌生。 尽管那只是电影情节,但“海洋之心”项链,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 为蒙古帝国宫廷内四块巨型宝石之一,后在蒙古贵族的迁徙过程中遗失,下落不详。 这条海洋之心,属于仿品。 不过即使这样,它仍然光彩夺目,仅仅是照片便令人痴迷。这块仿品采用了一颗铂金镶嵌的一百七十一克拉心形蓝宝石,周围环绕着一百零三颗钻石。 起拍价五百万美元。 现场的富豪太太们争相竞价。 倒是豪门千金们,一脸悻悻。她们并非不想要,只是一来没办法和老娘竞争,二来财力也不如妈妈辈的人雄厚。 艾比·亚当斯起初还跃跃欲试。 但当价格眨眼间达到六百万美元时,干脆从舞台上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 李建昆身体后仰,望向柳婧妍问:“喜欢吗?” 阿妍这些年劳苦功高,尤其入美籍的事,多少让他有些感动。 “?” 艾比插嘴道:“怎么,你要拍下来送给她啊,她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李建昆瞥她一眼:“要你管。” “……” 艾比很想扑上去咬他一口,没几个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面对李建昆的目光,柳婧妍摇摇头道:“我不用假货。” “?” 艾比关爱智障般瞪着她说:“真货早遗失了啊,你个傻子。” 李建昆哦了一声,拉回身形。 最终,这条项链被一个石油大亨的太太夺走。 成交价为九百八十万美金。 拍卖继续,李建昆昏昏欲睡。 当第七件拍品揭晓后,李建昆猛一下睁开眼睛。 拍卖师介绍道:“这是来自古老东方的一件冶金巅峰之作,采用铜合金打造,内含诸多贵重金属,不腐不朽,同时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意义……” 圆明园十二生肖,兔首。 起拍价,一千万美金。 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二十万美金。 前排,背对李建昆的茱蒂·洛克菲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在场没人知道,这件拍品真正的卖主,是她。 她从法国一个富商家族购得。 然而她并不怎么喜欢,她钟情的是东方的瓷器,美轮美奂。 这玩意的美,她欣赏不来。 今晚,她就是赚钱的。 她虽然不缺钱,但赚钱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嗜好。 主意是她的小心肝出的。 也确实被她的小心肝言中,果然将姓李的小子吸引来。 小心肝还说,无论多少钱,他都会拍下。 茱蒂已做好举手不落的准备。 “现在,竞价开始!”台上传来拍卖师的声音。 台下众人下意识望向附近的华人。 这玩意,得找对人,一般人买来根本没用。 历史又不长,也算不上精美,主要还是象征意义。 现场的华人不多,不超过十个。 多半面对周围人的目光,都表示自己不会拍。 少有几人面露犹豫。 拍卖师一瞅,竞拍都开始了,没人喊价,这不是要流拍吗? 那可不行。 开始有针对性地,对在场的华人“推销”起来。 茱蒂余光瞥向李建昆,内心讥讽,还真沉得住气。 这轮拍卖一开始时,她便隐晦地注意着李建昆,后者眼神、微表情,无一不叙说着想要。 唰! 有人举手。 全场人纷纷侧头看去。 举手的是王安。 台上,拍卖师暗吁口气。 “一千零二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一千零二十万第一次,一千零二十万第二次——” “两千万!” 茱蒂喊价。 全场哗然。 王安皱眉望向她。 “噢,这位美丽女士出价两千万,实在是眼光毒辣……”拍卖师一顿狂拍。 这时,李建昆突然起身,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来到王安所在的桌台,坐下后,与王安嘀咕起什么。 茱蒂笑得很灿烂。 憋不住了吧。 肯定是让王安放弃,免得进一步抬高价格。 拍卖师直勾勾盯着李建昆和王安二人,笑意盈盈,语调激昂:“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两千万——” 嗯? 拍卖师话音顿住。 木槌也顿在空中。 “两千万两次,两千万第三——” 嗯?嗯? 李建昆和王安头也不抬。 砰! “两千万第三次,成交!”拍卖师没辙,只好落槌。 茱蒂:“???” 第1023章 老油子 李建昆和王安窃窃私语,的确是劝王安别竞价。 不过,并不是因为他想拍。 他一个子都不会出。 “博士,咱们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王安疑惑道:“我前两年回过一次大陆,领导们关怀备至,让我深感惭愧,我刚想着拍下来送回大陆,这种东西流落在外太可惜了。” 李建昆微微颔首道:“有些爱国情怀的人都会这样想,但这样一来,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圆明园兽首这种东西,旁人拍去没有意义。 “卖主瞄准的就是有爱国情怀的华人富商。 “你今天如果花三千万美金拍下,余下的其他兽首,往后的起拍价就会是三千万。 “如此发展下去,不仅兽首的价格会越炒越高,还会引来投机商参与,十二兽首想凑齐回到大陆,将会变得越来越难。” 王安不解道:“可是如果咱们华人不拍,不是更难回归?”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见得,改开后大陆发展迅猛,综合国力不断提升,既然中华曾傲视过世界,往后也能。 “到那时,古时万国来朝的景象,未必不会变个形式重演。 “换言之,不会缺少巴结奉承的人或势力。 “有些本属于中华的东西,再留在手上,可就不是金疙瘩,而是地雷。” 这话李建昆不是随口说说。 有历史佐证。 前世,兔首和鼠首回归,我们一个子没花,是由法国的皮诺家族捐赠的。 别以为他们多好心。 皮诺家族是世界第三大奢侈品商,人们熟知的古奇、圣罗兰、宝缇嘉,巴黎世家等品牌,都是他们家的。 那是两千一零年代的事,彼时我国已成为兴新的重要奢侈品市场。 皮诺家族想在大陆拓展生意,手里还敢攥着这玩意? 并且两个? 这之前还发生过一件事,国资企业曾出手拍回过一件兽首,但仅此一次,以后再没参与。 上面有智者,早已洞悉这个道理。 致使兽首在国际竞拍市场上并不吃香。 皮诺家族固然想卖个高价,却根本无法如愿。 所以不如免费送回去,博个好感,以便更好的在大陆拓展生意。 王安听着他的话,目露憧憬,然后又叹着气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哦,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李建昆迟疑一下道:“某段时间,我曾对中医感兴趣,拜过一位高人。博士,我看你脸色不太对劲,你应该尽快去做个体检。” 王安诧异,先说了句“有吗”,接着盯着李建昆那张年轻的脸,道: “你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吗?” 不到三十岁,白手起家创造出六百亿美金财富。 本就匪夷所思——幸好媒体披露,他的大部分财富来自金融市场。 还稍稍让人能够接受一点。 他居然还有功夫去学中医? 两人这边小声交流时,拍品轮换的空隙间,场中响起一个嘲讽意味明显的声音: “有些人自己不想拍,还阻止不让别人拍。 “非但破坏拍卖的规则,还尽显小家子气,以及毫无爱心。 “这种人有再多钱,也上不了台面。” 茱蒂的话引发现场不少人议论纷纷。 杰克李此举确实坏规矩。 这场拍卖会如果放在拍卖行里,苏富比的人怕不是要将他请出去。 同时也确实显得挺小气的。 拥有六百亿美金身家,又是个华人,遇到这种对于中华意义非凡的物品,竟连个意思一下的举牌动作都没有。 另外,要知道,今晚百分之五的拍卖所得,会捐赠给联合国儿童慈善基金。 “哟,急了。” 李建昆笑了笑,朗声搭话:“在我看来,刚才那件东西拿出来拍,拍卖师的注意力显然在现场的华人身上,跟个笑话似的。 “不信大家听听看: “有人从你们家偷走抢走一些东西,回过头,再以高价卖给你。 “诸位,换你,你会买吗?” 现场众人愕然。 了解那段历史的人,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众人扪心自问,换作他们会买吗? 当然,不! 被偷抢了嫌不够,还要被宰一次吗? 同时,李建昆讽刺茱蒂的那句“急了”,再联想到茱蒂刚才参与竞拍,并陡然加价一千万,现场不少人若有所思。 艾比·亚当斯前后瞅瞅,感觉吃到一颗大瓜,望向柳婧妍问: “伱老板和洛克菲勒有过节?” 柳婧妍点点头。 “嘿,”艾比竖起一根大拇哥,“我敬他是条汉子。” 茱蒂冷笑着问:“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强盗?” 这句话用心险恶。 有些事尽管谁都知道,但你不能公开说出来。 老话叫,揭人短。 自诩绅士的人,当然不会愉快。 艾比侧身向后,饶有兴致望着李建昆,心想这家伙会怎么回答呢? 似乎怎么回答都没好处。 如果说“是”,那么几乎要得罪现场所有人。 如果说“不”,等于怂了,让人知道他是个软骨头。 对于李建昆而言,这却根本不是个问题,哦,你问,我就要答,真当自己王母娘娘啊? 李建昆呵呵一笑,反问道:“怎么,东西在你手上?” “你不要瞎说!” 小动作被戳穿,茱蒂恼羞成怒。 见她如此模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场众人心里已都有数。 同时也获知一个信息:杰克李和洛克菲勒不对付。 拍卖继续。 接下来的拍品,是一幅画,使得现场热衷收藏的人,皆是眼前一亮。 梵高,《鸢尾花》。 值得一提的是,梵高在世时,他的画几乎一文不值。 以后大半个世纪,也不被主流艺术界所欣赏,甚至充满抨击之声。 近几年,他的画才被人推崇,价值也水涨船高。 不过还没达到后世的夸张程度。 李建昆也是爱画之人,在他看来,梵高的画重意不重形,乍一看,不过尔尔,但仔细观摩,又能体会到画中饱含的复杂情绪—— 那种正常人所不具备的情绪。 或幽暗、或躁动、或狂热、或诡异…… 梵高是个精神病患者,其家族有这个病史。 正因为那些情绪正常人所不具备。 所以才显得物以稀为贵。 买来窥探一下人性的复杂,还是极好的。 左右亏不了。 这幅《鸢尾花》是梵高住进精神病院时的作品,被誉为他最出色的作品之一,在后世被推崇的程度,仅次于《星月夜》。 起拍价,一千两百万美金。 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万。 现场参与竞拍的人不少,一番鏖战后,价格突破两千万大关。 “两千五百万。”茱蒂叫价。 这个女人在艺术收藏上,是有些野心的。 别忘了,她还是纽约现代博物馆的董事。 茱蒂陡然加价五百万的豪气,将仍想竞拍的几人,伤得不轻,纷纷退出。 当然,还有一重因素: 脑子正常的人,都不愿意和洛克菲勒对着干。 见无人加码,台上的拍卖师举起木槌,茱蒂嘴角扬起,旁边的人也纷纷道贺。 “两千五百万,第三——” “五千万。” 哗! 现场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李建昆靠坐在椅子上,仿佛说“来杯咖啡”一样。 茱蒂两眼喷着火。 李建昆斜睨过去,撇撇嘴道:“别瞪了,你瞪不死我,不是很大方,很有爱心吗?” 他做了个up的动作。 嚯! 全场皆惊。 这是公然和洛克菲勒叫板。 还要和茱蒂比钱多。 李建昆心里想的是,哪又如何? 费伦家族且不提,即使是洛杉矶的地头龙,但从财富的角度来讲,实际上只是个小蝌蚪。 洛克菲勒家族固然有钱,绝对比明面上多得多。 但茱蒂一个外嫁的女人,能分到多少羹? 茱蒂勃然大怒,此子,狂妄至极! 咽不下这口恶气。 然而,让她加价,她打心眼里又很抗拒。 加多少呢? 这臭小子加她一倍,她只有还一倍,才能挽回颜面。 那样一来,价格便来到一个亿。 可她又不是傻子。 这幅《鸢尾花》以她的专业来判断,价值撑死在三千万的样子。 五千万已溢价不少。 茱蒂突然笑了:“这幅画是你的对吧? “我是不会上当的。” 说罢,转回身,往椅背上一靠,装死。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现场众人,听闻李建昆的话,顿时明悟。 根本不是这样。 茱蒂怂了。 不少人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同。 公然叫板,还压制住洛克菲勒…… 牛批! 不愧是年轻气盛坐拥六百亿的男人。 同时,在场的人也明白: 这家伙哪里小气了? 他之所以不拍兔兽,缘由显然正如他所言。 艾比·亚当斯望着李建昆,舔了舔粉嫩的唇角。 李建昆成为今晚消费最多的人。 拍卖结束后,还有舞会晚宴。 不过这时,却没几个人凑向李建昆。 直到茱蒂提前离场—— 她那个小圈子里的老男人,也走得差不多。 “李先生你好。” 一个长着鹰钩鼻、卷毛发的微胖白人,端着红酒杯来到李建昆身前,从兜里取出一张名片:“鄙人迪尔·霍恩,金桥投资基金创始人。” 金桥公司李建昆知道,华尔街的一线投资公司,管理资金数百亿。 柳婧妍收起名片。 李建昆与霍恩碰了下杯。 后者忽然咧嘴一笑:“我很好奇阁下大肆借用股票的行为。” 李建昆笑笑道:“我也有很好奇金桥公司的投资方案。” 霍恩稍稍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你想做空美股,反向复制在日苯的创奇。” 李建昆微微眯眼道:“霍恩先生调查过我?” “嗨,学习成功经验嘛,纯属学习。”霍恩打着哈哈道。 终究还是被华尔街的老油子惦记上…… 李建昆心想。 第1024章 小跟屁虫 该说不说,这个金桥投资基金的迪尔·霍恩,狗鼻子还挺灵敏。 尽管李建昆在大量借用股票,但他敢保证,华尔街许多人仍不清楚他真正的目的。 退一万步说,有些人即使联想到他想做空,只怕也不敢想,想了也只会认为他是个傻逼。 正如小英雄和封晓婉之前认为的那样。 当下美国金融市场,单从股市上作研究,根本看不出有崩盘的迹象,仍处于牛市状态。 不是他们菜。 前世,一九八七年的“黑色星期一”,世界上几乎没人预判到。 被誉为股神的巴菲特,财富蒸发3.42亿美元。 一周之内,他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价暴跌百分之二十五。 史上最着名的做空大鳄——索罗斯,黑色星期一之前,还在《金融时报》上发表文章,预测日股即将崩溃。 结果数天之后,日股没崩,美股大崩盘。 猝不及防之下,索罗斯决定清空量子基金持有的、五千份标普500期货,然而,他最开始报价,根本没有买家,随后一降再降,讽刺的是,等他终于卖出去后,当天收报的点数,反弹到比他最开始的卖价还高。 大名鼎鼎的索罗斯,都被诡谲的股市,再次教育了。 为保全自己,索罗斯毫不犹豫地全线撤退。一周后,量子基金的净资产狂跌26.2%,这也是索罗斯第一次,超越自己设定的百分之二十止损线。 黑色星期一里,索罗斯成为最大的失败者之一。 由此可见,这场股灾来得有多么突然。 这个迪尔·霍恩,不仅开始调查他在日苯的事,还找上门来探口风,显然一定程度上认为,美股确实有崩盘的可能。 这已超过许多金融从业者的嗅觉,和判断力。 值得令人高看一眼。 然而,李建昆却不太舒爽。 一来,他在日苯有些猫腻,可不乐意被人查。 二来,这厮简直恬不知耻,只差没问他打算怎么样做空。 “霍恩先生。” 李建昆用没端酒杯的手,勾搭着他的肩膀,脑壳拉近道:“你的脸皮可真厚,有像你这样打探别人秘密的吗?” 霍恩毫不在意,嘿嘿一笑道:“嗨,赚钱嘛,不丢人。 “李先生别只顾一个人发财,都是同行,带带呀。” 李建昆笑笑道:“行啊,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霍恩诧异,不过还是嗯嗯点头,竖起耳朵。 不知道的人,一准以为两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竖起耳朵的不止霍恩一个。 还有个小不点,悄无声息凑到二人身后,柳婧妍拦都没拦住。 “你想的没错,据我判断,美股即将大跌,我准备大手笔做空。” 李建昆道:“所以你赶紧布局吧,有多少资金砸多少,加到最高杠杆,咱们一起玩啊。” 霍恩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他娘的,算什么招,爆了你赔啊? 做空,说起来简单,四个字便能概括:先卖后买。 但真正操作起来,远比做多更复杂。 也更凶险。 做多一只股票,理论上讲,即使行情再不好,也不至于一下子赔个精光。 做空就会。 做空之后,一旦股市上扬,超过布局的头寸…… 嘭! 满盘皆输。 一个子不剩。 而且做空通常追求高回报率,还会使用高倍杠杆,这样一来凶险更是成倍增加。 想要做空成功,必须对市场有精准的预判。 甚至要算准股票什么时候开始跌,以及什么时候反弹。 然而,霍恩不是没有研究过,完全把握不到。 李建昆往旁边挪动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本想来句“我够意思吧”,却突然撞上某种极其柔软之物,扭头瞅去,一脸无语: “你干嘛?” 艾比·亚当斯正摆着一个“”造型。 小脸在李建昆眼神下方,挺着一对硕大白兔。 “你都和他讲了,让我听听怎么了。” 艾比眨巴着大眼睛笑道。 还搁这卖萌……这妞大概率是个什么脾性,李建昆愈发心中有数,白眼一翻道:“所以伱听见了,办去吧。” “哎,别走啊,你说详细点,这有什么用。” 李建昆带着柳婧妍踱步离开,后者对艾比耸耸肩。 “没用的,亚当斯小姐,这种秘密他是不会透露的。”旁边,霍恩摊摊手说。 “那你还听得这么认真?”艾比没好气道。 “这不是他说要告诉我么,以前也没接触过,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毕竟这么年轻。” 霍恩讪讪一笑,他只为过来探探口风,没敢指望其他。 艾比思忖着问:“你是专业人士,你认为股市会崩吗?我家里的人,可都挺看好现在的行情。”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霍恩向李建昆的背影投去目光,幽幽道:“这人是个天才。 “美丽的小姐,你听说过谁在金融市场上从没吃过亏吗?” 艾比道:“这怎么可能。再厉害的投资家,也是慢慢成长起来的,谁开始还不交点学费?” “他没有。” 艾比睁大眼睛问:“一次失败都没有?” 霍恩点头道:“我收集到的情报是这样的。他之所以能在这样的年纪,积累到六百亿身家,大头主要来自股市。 “我得知这个信息后,已非常高看他。 “但最后,还是低估了。 “从日苯和港城传回的消息说:他投资股市从没有失败过,事实上,他可能二十出头时,在港城便有‘股神’之名。 “是的,我的公主,你不用眼睛瞪这么大。 “你没听错。 “是一次失利都没有,百战百胜!” 霍恩说完,望着艾比露出全部贝齿的粉嫩小嘴,补充一句道:“所以这种天才的投资方向,难道不应该研究吗?” 艾比问:“你现在研究出什么了?” “他应该确实准备大手笔做空美股。 “甚至可以说,做空美国。” 艾比又问:“实情他会说出来?他难道不会忽悠我们?” 霍恩苦笑道:“我的公主,他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敢效仿吗,股市现在的行情,涨多,跌少,分分钟给你爆仓掉。” 霍恩顿了顿,道: “除非,你能得到他的操盘计划。” 艾比斜睨过去:“你想利用我?” “噢我的公主,这我哪敢。 “我是想说,如果你能得手,据我了解,你才刚开始学习投资,若缺少操盘的人,鄙人很乐意效劳。” 艾比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遂眼神扫视大厅,搜索起李建昆主仆的身影,却发现不见踪迹。 “刚走。” 霍恩指指门口。 艾比提起裙摆,向门口跑去。 “我的公主,鄙人静候佳音。” “他说的没错,你脸皮可真厚。” “嗨,赚钱嘛。” 大都会博物馆门外,黑色幻影正准备驶离,右侧路旁一个小妞挥手拦车。 “别理,走。” 李建昆吩咐。 柳婧妍诧异,很快又笑起来:“欲情故纵?” 车外,望着幻影扬长而去。 艾比气得粉拳紧握,小脚直跺。 年轻人总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 身在亚当斯这种家族的艾比,更是如此。 而且在她看来,不依赖家族才是真本事。 …… …… 隔日。 苏富比拍卖行将梵高的《鸢尾花》,送到李建昆面前。 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张荣誉证书。 联合国儿童慈善基金会出具的。 李建昆让柳婧妍带着苏富比的工作人员,去汇丰银行转账,同时将《鸢尾花》拎过去,打算送进保险柜。 可怜他在纽约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 一行人刚离开。 办公室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 吴英雄推门而入,望向坐在红木桌台后面的李建昆,表情古怪地说:“又有人想入职金鼎公司,斯坦福博士,有过华尔街两大投行的工作经验。” 李建昆笑笑道:“人才啊,这还需要请示我?” 小英雄暂代公司技术经理一职。 技术人员入职,都需要通过他。 “不是啊昆哥,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担心是商业间谍?” 李建昆反问:“万一不是呢?只是因为公司的实力,为杰克李的魅力而来。那岂不是错失一个人才?” “可是……” “无妨,我的操盘计划,只有你和晓婉知道,其他的人,到了该做什么的时候再告诉他们。”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他安心:“这一局,波云诡谲,没那容易玩,我们况且都没捋清楚呢。” 谁如果现在偷走他脑子里的操盘计划。 完全按照计划来实施。 罗斯柴尔德家族都得赔得一干二净。 他一向都是梭哈玩法。黑色星期一,前世玩股票的老鸟,都专门研究过,他门清,不梭哈那是浪费机会。 早前说过,因为不好在小英雄两口子面前,表现得太过神乎其神,他故意弄错了几个关键节点,想着后面慢慢更正。 吴英雄突然用英文腔,冒出一句:“噢,这该死的魅力,我要是个女人,我肯定会爱上你。” 李建昆哑然失笑,也用英文腔回道:“噢上帝啊,幸亏不是,你完全没长在哥的审美上。” “那我呢。” 未关的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刚大笑起来的李建昆和吴英雄,同时搭眼望去。 吴英雄怔了怔,心说哪冒出来的一个漂亮姑娘。 李建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有偷听癖吗,别以为你姓亚当斯,我就不敢抽你! “你怎么进来的?” 亚当斯? 吴英雄诧异,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应该不是。 否则昆哥不敢这样。 这姑娘的反应也不像。 艾比嘻嘻一笑道:“我有一堆证件,都是真的哦。” 吴英雄还是忍不住问一嘴道:“昆哥,她谁啊?” 李建昆用英文说:“一个小跟屁虫。” “杰克李,不许这样说我!”艾比插着小蛮腰抗议。 李建昆撇撇嘴道:“那你赶紧原地消失。” 艾比忽地又一笑:“想得美,来都来了,休想轰我走,还没人敢这样对我。” 瞎! 吴英雄睁大眼睛,那就是了呀。 他惊诧望向李建昆。 美国公主都敢喷? 艾比款款走进来,对吴英雄道:“谢谢,一杯咖啡,要现磨的,加奶不加糖。” “你们聊。” 吴英雄点头应下后,离开房间,心想,我昆哥还是我昆哥。 真·猛男也。 第1025章 曝光 办公室左侧靠墙的沙发区域,玻璃茶几上,喝到一半的现磨加奶不加糖的咖啡,腾着微不可察的热气。 艾比·亚当斯从黑色真皮沙发上起身,蹬着水晶高跟鞋,哒哒哒地四处走动。 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如同昨晚一袭紫色晚礼服,衬托出的高贵感不同,这妞今天显得又纯又欲。 穿着一件修身的U领蓝白格子短裙,将她丰腴有致的身材完美呈现出来,裙摆只到大腿一半。 显露在外的皮肤,雪白中透着粉嫩,还泛着莹润光泽,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建昆不禁感慨,亚当斯家族的伙食真是好。 目测至少有E。 臀围超过一百。 瞅着还蛮赏心悦目的。 专家说,多看美女能长寿…… 刚才已轰过,这不是轰不走么,当然,李建昆并不是真想轰她走。 阿妍说的没错,这招叫欲擒故纵。 像艾比这种人,腆着脸往她身边凑的人,绝壁能从这里排到世贸大厦,多他李建昆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即使是装。 不如反其道行之。 索性李建昆便靠坐在老板椅上,肆无忌惮地欣赏起这妞。 也是在等待鱼儿主动咬钩—— 他不介意带个眼缘还不错的小妞赚些钱,但是,又不熟,他得要些回报。 李建昆却不知道,站在对面红木书架前、背对着他的艾比,蓝色眼眸里闪烁着异样,余光瞥一眼关起来的房门后。 艾比开始行动。 她佯装对书架最上层的某本书,产生兴趣。 然而,高大的书架与天花板相连,最上一层很高,她费劲地搬来一张红木靠背椅,蹬掉水晶高跟鞋,赤脚爬上去。 遂踮脚伸手去够那本书,撅起屁屁。 噗! 李建昆刚喝到嘴的一口伯爵红茶,险些没喷出来。 以他坐在老板椅上的视线望过去…… 只能说,一片好风光。 艾比对自己的屁屁相当自信,即使去健身房,也难遇到对手。 她自信这样的诱惑,如果是个老色批,绝对会忍不住靠近过来。 那位柳小姐的话是真是假,拭目以待。 李建昆哪知道她的花花心思,既然给看,不看白不看,还嫌不过瘾道:“脚踮高点,屁屁再撅撅。” 艾比嘴角微扬,稍纵即逝,扭过头来瞪他一眼道:“美得你。” 说罢,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李建昆耸耸肩,一脸惋惜。 艾比之所以不惜走个光,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她私以为由此,可以以小见大,看出这家伙的人品。 否则后面这家伙如果摆她一道,将她的小钱钱败个精光,她能找谁说理去? 毕竟投资有风险。 这道理连小孩子都懂。 是的,来都来了,这家伙不答应带她玩,她是不会罢休的。 连她家人都说她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磨死你! “金桥投资的霍恩说,你是个天才,炒股从没有赔过,你现在又有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捕捉到很好的投资机会,我想让你帮我投资。” 艾比提着水晶鞋,来到红木桌台前面,李建昆对面坐下。 李建昆瞥她一眼道:“你想?” “我不让你白帮。” “哦?” “我给你佣金。” 李建昆翻个大白眼道:“伱当我是华尔街像霍恩那种人吗?我如果愿意帮人做投资,亚当斯小姐,说真的,你都不一定能排上队。” “叫我艾比。”艾比眨眨眼道。 真他娘的会卖萌……李建昆战略性喝水,免疫掉: “不好意思,我从不替人做投资。” “我还可以给你其他的。” 李建昆扫向对面的桌面边缘。 因为这妞的实力,已到了能搁在上面的程度。 “你不用这么色眯眯的,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未婚妻,并且很爱她。要不咱俩现在来一炮,你敢吗?” 艾比挑衅着说。 “来。” “来呀。” 艾比作势要脱衣服。 李建昆:“……” 操蛋,真给她鄙视到了。 “哈哈哈哈。” 艾比很不淑女地大笑起来:“想不到富可敌国的杰克李,居然真是个妻管严。” 李建昆额头鼓包。 所幸艾比还知道自己现在有求于人,强忍住笑意道:“我能给你很多东西。” “比如?” “比如终究有些事是你办不到的。你不是和茱蒂·洛克菲勒有过节吗,你敢扇她一巴掌吗?” “你敢?” “我是晚辈,但我知道有人敢,并且我还可以引荐给你认识。” 咚、咚…… 李建昆手指轻敲桌面。 艾比趁热打铁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许多隐晦信息,不可能见报的那种。像你这种投资天才,肯定能从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说不定又能大赚一笔、几笔。” 表演结束,李建昆嘴角弯起道:“好吧,艾比,你成功说服了我。” 艾比粉拳一挥,喊了句“耶斯”。 “你先别忙着高兴。” 李建昆继续说道:“想让我帮你做投资,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李建昆竖起三根手指,每说一句,掰下一根: “1、资金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投资期限,在此期间,不许打听。你打听,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细节。” 艾比瘪瘪小嘴:“哦……” 她原本还寻思偷偷师来着。 “2、不许对外宣扬我在帮你做投资。” 艾比问:“连家人都不能说吗?” “家人除外。我指的是别弄得谁都知道,尤其是媒体,那样会很烦。” 艾比嗯嗯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她心想,我才没这么傻,真要是谁都来找杰克李做投资,那岂不等于占用她的资源? “3、投资有风险,亏了我不负责。” 艾比睁大眼睛:“啊?! “不是……你还会亏吗?” 李建昆没好气道:“小姐,我是个人。” 不能让这妞太安逸。 现在如果告诉她,百分之百会赚,最后真帮她赚到手,她会觉得是理所当然。 得让她忧心忡忡、忐忑不安,最终一波财富砸下来,她才会喜出望外,才会感恩戴德。 艾比的小脸皱得像包子,惴惴不安问:“那、这次你有多大把握?” “一半一半。” “这……” “玩股票,本就像赌博。你如果想追求百分之百的成功率,那么小姐,我劝你还是回去洗洗睡了吧。” 其实道理艾比都懂。 怪只怪,眼前这个人太神,外加霍恩说的那些话。 否则她也不会像个跟屁虫样找过来。 找过来之前,她完全没想过还有亏本的可能。 现在,艾比想的是:那得留些家底,不能全砸进去,万一亏掉……她要哭死。 他们家族每个人成年后,都会继承到一笔财产。也不仅仅是钱,尽管作为一个被家族长辈认为没有政治天份的女性,她只继承到钱。 有能耐的人,便会利用好这笔财产,走向属于自己的成功。 只有废物,才会败光后,哭鼻子回去找父母。 她可不想做废物。 “对啦。” 忽然想到什么,李建昆问:“你有多少资金?” “八……不,六千万。” “这么点?” 李建昆一副“姑娘你简直在浪费我时间”的模样。 人言否? 艾比心想,老娘才十九岁呀,遂讪讪一笑道:“我们家又不是财阀家族。” 李建昆用手指戳戳桌面道:“钱送过来,然后回去等消息,投资期限……圣诞之前。” “哦……” 艾比缓缓起身,精神有些恍惚,快走到房门时,突然转身道:“杰克李,你要悠着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李建昆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他们都很看好现在的市场行情,我认识的人中,唯独你不看好,不过我又赞同霍恩说的一句话——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哦对啦。” 忽然想起什么,艾比话锋一转道:“我来之前听说一个消息,霍恩打算曝光你准备大手笔做空股市的事。” 李建昆冷笑一声道:“没事,让他曝。” 随着时间推移,事态的发展,李建昆的心态也不同了。 既然无法悄无声息,那便明着来。 让人知道他要做空美股又如何? 几个人会信? 如果真有人信,提前清仓,他还等于做了件善事呢。 据说黑色星期一之后,跳楼自杀的,那不是一个两个。 至于说,有人想效仿他做空。 那么尽管来好了。 如果这么好干成、黑色星期一这么容易洞悉清楚,前世股神巴菲特、大空头索罗斯那些个人,也不会被教育得这么惨。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几个精明人被他这只蝴蝶,扇动改变人生。 但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之下。 几个人,翻不起浪花。 随便折腾。 李建昆现在想通了。 …… …… 艾比的消息也是真灵通。 当天的《华尔街日报》上,便出现一篇霍恩撰写的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提到“有公司在大量借用证券”、“背后老板欲要做空股市”。 那么是谁,还用问么? 这篇文章见报之后,金鼎国际投资公司的电话,险些没有打爆。 令人烦不胜烦。 柳婧妍戳在红木桌台前面,苦笑着建议道:“或许有必要接受个采访,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耳畔不间断的电话铃声,仍然在回响,比早晨的闹钟还讨厌,让人情绪烦躁。 先前,柳婧妍已让人接了不下上百通。 电话打过来不外乎三个目的: 1、媒体想和杰克李约个采访。 2、某些华尔街有脸面的人物,或是已和金鼎公司有合作的证券商(借出证券),想约李建昆聊聊。 3、骂人。 比如柳婧妍亲自接的一通电话,那人还算斯文,是这样说的: “你们也算投行,现在的行情你们看不见吗?这样看空股市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以后不在这条道上混是吧。” 杰克李毕竟现在名声大噪。 有些人担心他的行为,会对股市产生影响,从而损害自身利益。 当然,在李建昆看来,纯踏马扯淡。 纵然是他,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仍然渺小。 李建昆接受了柳婧妍的建议,道:“回电亚当·史密斯。” 对于这个人,李建昆其实还算熟悉,看过他写的一本书——《金钱世界》。 巴菲特曾在一九六八年的致股东信中,强烈推荐过这本书。 这人现在在纽约电视台有档节目,叫《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在金融圈中影响颇大。 (本章完) 第1026章 玩笑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世界(节目)是我的,金钱是你们的。 “大家晚上好。 “今晚我们有一位特别来宾,前不久刚被《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排行榜》,提前锁定今年榜首的华人青年富豪,杰克李先生。” 观众席上响起还算热烈的掌声。 这档节目采用的是电视直播的形式。 此时演播厅居中的舞台上,李建昆坐在一张单人位的黑色沙发椅上,亚当·史密斯坐在另一侧,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红橡木茶几。 上面摆放着一只深蓝色玻璃花瓶,里面插着象征财富的郁金香。 演播厅不大不小,环绕舞台呈扇形的观众席上,落座着百来位观众。 这些观众倒不是演员。 该节目以真实性着称。 守在电视前的观众便能清晰地发现,今晚的观众阵容,与众不同,不再是清一色的商学院的学生,坐在前排的几乎都是中年人。 有些非常面熟,是财经媒体上的常客。 亚当:“电视机前的有些观众朋友们,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先做个前情回顾: “今天的《华尔街日报》上,金桥投资基金的创始人迪尔·霍恩,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指出有人在大量筹集证券,想要进行大规模做空投资。 “据知情人士透露,一切迹象都表明,霍恩先生所指的公司,是金鼎国际投资公司,所指背后老板,就是我旁边的李先生。 “因此我们才将李先生邀请过来。” 亚当顿了顿后,望向李建昆继续说道: “李先生在过来之前,已承认霍恩先生所指的事。 “那么我们进入正题。 “我相信现在无论是现场观众,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就是: “您为什么会这样做?” 李建昆拿起放在腿边的插线式麦克风,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能想到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好吧,我现在告诉大家:你们想的没错,我看空美金金融市场。” 亚当摊摊手问:“为何? “谁都知道道琼斯指数已到达两千多点,而一九八二年只有可怜的八百点,短短四年间翻出三倍不止,这是一轮大牛市啊。” 李建昆道:“这正是原因所在。 “我看空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考虑到全球各地股市的主要成份股,全都在近年来创新高,这是自一九六一年以来,全球股市首次齐齐创新高。” 李建昆说到这里,扫视向台下观众席前排的学者或华尔街人士,继续说道: “而一九六一年全球股市高涨后的一九六二年,各地股市便竞相坍塌。 “我们必须得承认,有时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亚当:“恕我直言,这仅仅是您的主观臆想,将两个年份联系在一起,您能从技术角度提供一些证明吗?” 台下某些学者,面露讥讽,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这小子甚至没他们的多半学生年轻大。 他或许投资直觉灵敏,运气极佳,但要说他有多么高超的技术,这些学者还真不信。 尤其是眼下这个情况:一个大牛市上,大家都不觉得股市会崩,他能从技术上分析出什么干货,来佐证他的观点? 李建昆手握黑色麦克风,不紧不慢道: “我认为,从技术上看,牛市终结时有两个信号: “1、牛市开始时,人人都买价值股,到牛市终结时,则是优质股回落,垃圾股上天。 “2、混乱和疯狂。” 李建昆略作停顿道: “许多上市公司都热衷于并购,但这些并购多半只是在股市上投资,没有真正投向主业。 “事实上,自一九八六年四月起,包括IBM在内的一些大公司,股价就已见顶回落,市场开始转熊了。 “而道琼斯指数仍在上涨,原因便在于垃圾债券的风行,以及华尔街投行的疯狂扩员。” 李建昆扫向台下纷纷睁大眼睛的学者和华尔街人士,补充说道: “现在的金融工具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比如我前段时间听说有个玩意叫‘欧洲美元’,很惭愧,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华尔街扩员来的各大名牌商学院的学生们,他们做利率掉期、房地产抵押担保证券、外汇掉期证券交易等等,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谁是最后的债权人。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交易,然后可以挣很多钱。 “这样下去,能不出事?” 李建昆心想,早踏马出事了。 在场的学者和华尔街人士,表情都不太好看。 前者是因为被啪啪打脸—— 对方说的某些东西,连他们都没关注到,或者说,对方对于美国金融市场的了解程度,连他们都不及。 当下纷纷陷入思索。 后者被人当场揭短,当然不愉快。 有人举手。 “噢,谢弗先生似乎有话要说。”主持人亚当做了个请的手势。 被他称呼为谢弗的人,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麦克风,也不起身道: “我认为看空的言论荒谬至极,垃圾债券的说法,更是一种恶意侮辱。 “股市是自由开放的,理应接受任何新鲜的符合规则的金融工具。 “这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二级市场现在表现得略显混乱,从而看空整个股市,这是很无知的行为,我们都知道凡事走向成熟,需要一个过程。” 谢弗喷完后,亚当下意识望向李建昆,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不是来参与讨论的,他是自以为是、来守护自身利益的,我跟他说个鬼呀。”李建昆道。 “你——” 谢弗一下噎住,他来此的目的,确实如此。 他压根不信股市会很快崩盘。 亚当适时开口道:“那么李先生,以你看来,接下来股市会呈现出什么状态?” “会有一个跌幅巨大、急速、令人恐惧的股市崩盘。” 李建昆缓缓说道:“崩盘的序幕,或许会从垃圾债券市场引爆,随后引发的暴跌,将彻底拖垮事实上已经转熊的美国股市,暴跌的程度会与七三七四年相当。 “但不同的是,那时市场下跌百分之五十,经历了两年时间。 “而这次,兴许只需半年,甚至,一周。” 嚯! 全场哗然。 “危言耸听!危言耸听!”有个华尔街人士,忍不住站起来振臂嘶吼。 现场几乎所有人盯着李建昆的眼睛里,都透露出一个信息—— 这家伙疯了! 天知道电视机前,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不过,李建昆不在乎,他过来的目的已达到。 观点阐述得很清楚,公司那边应该能消停了。 爱信不信。 信了不白信。 谁如果信他的话,立刻将股票全部清仓,便能避过这场股灾。 然而,李建昆又清楚。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几个。 人总是贪婪的,美股现在总体处于上涨的势态,鲜有人能仅仅因为别人的话,而放弃触手可及的财富。 等到他们想清仓时……晚了。 没有买主,卖给谁去? …… …… 这一期的《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之后。 美媒上到处都充斥着对于李建昆的抨击。 有些知名人士,还在电视节目上,毫不避讳地对李建昆破口大骂。 比如福克斯电视台的财经评论员丹斯里·哈德逊,便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杰克李的脑子一定是被驴屁股夹了。” 李建昆的言论,伤到太多人的玻璃心。 连里根接受采访时,谈及金融市场,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美利坚下至平头百姓,上至总统,全对股市怀揣着一种迷之自信。 李建昆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那个功夫。 他一边逐步布局美股,还得兼顾港城那边。 他在港城有近二十家上市公司,想要完全避过去,也不容易。 所幸他知道,港股会休市四天。 另外在这之前,也有所准备,他核算过,最终损失不会太大。 应该,抵不上他在美股上赚的一个零头…… 他的布局,几次险些将小英雄两口子吓出毛病。 一千亿美金! 高倍杠杆! 时间匆匆。 九月过去。 美股平稳度过。 十月一日,福克斯的记者来到金鼎国际投资公司采访李建昆,问他现在怎么看。 新闻见报后。 坚持看空的李建昆,更成了几乎人人谈论的嘲讽对象。 艾比·亚当斯很忧伤。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知多少次想上门,和李建昆深入交流一下。 只是想起两人的约定,极尽忍耐着。 现在,她实在忍不住了。 “啥意思?” 李建昆坐在红木桌台后面,上下打量着这小妞,一阵子没见,明显消瘦不少。 倒是可惜。 主要不该瘦的地方也瘦了。 艾比尬笑道:“我主要想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把握。” “要是没有呢?” “!!!” 艾比脸色大变问:“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见她欲言又止,李建昆有意逗逗她,道:“别想了,你那六千万早砸进去,现在撤不出来。” 艾比瞪眼盯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然后,在李建昆疑惑的表情中,这小妞一言不发走向侧方墙边的真皮沙发,抱起一只棉麻靠枕,蒙住脸:“呜呜呜……” 李建昆:“???” 终究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尽管熟得比较着急。 这辈子哪里一次性花过六千万。 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本章完) 第1027章 前戏 “你别哭,哭……有什么用,对吧。” 从内心讲,李建昆想安慰一下,不过理智又告诉他,现在让这小妞越失望越好。 艾比哭得越发伤心。 坐着哭不算,又趴到沙发上哭。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质地很好,泛着光泽,约莫是真丝材质,面料十分柔软。 在这样的姿势下,裙子紧贴着肌肤,在腰臀间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更要人老命的是,面料还陷入某些缝隙…… 吸溜! 李建昆踱步走过来,在沙发一侧坐下来,一边近距离欣赏,一边随口说道: “你哭得再凶,那钱也回不来啊。” 女孩的哭泣略微一顿,继而呜呜声,演变着“哇哇哇”。 约莫是太过伤心,身体还一抖一抖。 带动某些极致丰腴的部位,一颤一颤。 咱只能说,真带劲。 专家说的没错,多看美女能长寿。 李建昆心情愉悦,当然脸上并不表露,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那笔钱,我玩得比较保守,做空的是几只垃圾债券,它们代表不了大盘——” 唰! 艾比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 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眸子里迸发出一股极致的惊喜,忙不迭打断李建昆问:“也就是说,不管大盘怎么样,这几只垃圾债券,还是有可能会下跌,我们仍有机会成功!” “啊……对。是这个道理没错。” 李建昆从玻璃茶几上,拿起一包面巾纸递给她,说:“不过你先听我说完。 “这不是寻思帮你多赚些么。 “所以我使用了超高杠杆。 “我们要追求的不是它们有下跌的可能,是它们不能涨。 “只要涨一丢丢……” 李建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然后同时向外一拉,嘴里出声道:“嘭! “瞬间爆仓。 “一分不剩。” 艾比:“”。 这白人小妞怔怔后,突然扑向李建昆,扬起两只小粉拳。 贴身肉搏。 砰砰砰砰。 小拳头雨点般敲在李建昆身上。 按摩似的。 这还不是重点。 李建昆遭到实力的碾压。 该说不说,这美国小公主,是真香。 “杰克李,我恨你! “你根本不是天才,过去你只是走运而已。 “我的六千万啊,你个可恶的男人,那是我大部分财产呀!” 艾比失望透顶、梨花带雨,夺门而出。 不多时,柳婧妍推门走进来,问:“你把她怎么了?” 李建昆摊摊手道:“玩玩罢了。” 柳婧妍倏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问:“你把她玩了?” “……” 什么跟什么。 李建昆将刚才的事,简单讲了下。 柳婧妍讪讪一笑,还以为千年的和尚终于开荤了呢,遂说道: “别玩过头了就行,我打听到的消息说,这女孩性格讨喜,别看年纪不大,交际圈很广,深受一些老爷子的喜爱,怕就怕她回去找人哭鼻子,我们的计划还没成功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她安心: “很快她会回来的,喜笑颜开。” 柳婧妍心头一凛,问:“要开始了?” 李建昆微微颔首。 阿妍有个极大的优点,从不会刨根问底。 她对于此次操盘的了解,仅限于李建昆告诉她的。 …… …… 十月六日。 美股开盘之前,波浪理论大师小罗伯特·R·普瑞切特,向市场发出空头警告。 华尔街风声鹤唳。 为什么这人的一句话,能引起这么大反响呢? 比李建昆在电视上唾沫横飞半小时都管用。 这得先说说什么叫波浪理论。 再说说小罗伯特·R·普瑞切特这个人。 波浪理论,是已故美国证券分析家拉尔夫·纳尔逊·艾略特,利用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作为研究工具,而创建的一种理论。 简单来说,它是一种股票技术分析的理论。 该理论认为市场走势不断重复一种模式,每一周期由五个上升浪和三个下跌浪组成,即“八浪循环”。 不过尽管艾略特发明了波浪理论,但真正将其发扬光大的,却是普瑞切特。 普瑞切特和朋友一起,写过一本书,叫《艾略特波浪理论——市场行为的关键》,书中运用波浪理论进行推算,以神奇的精确度,成功预言了八十年代初期美股的大牛市。 这使得普莱切特被当下的市场,奉若神明。 当日,道琼斯指数跳水,大跌91.55点。 十月十四日,星期三。 美利坚财政部发布八月份商品贸易赤字的公告。 公告中指出,八月份贸易赤字为一百五十七亿美元,远超预估。 并晦气地表示,这是史上最槽糕的贸易数据。 当日,道琼斯指数大跌95点,再次跌破一百二十日均线。 至此,一些神经敏感的人,已意识到什么,并开始采取行动。 十六日,星期五。 道琼斯指数再度暴跌108点。 从K线走势上看,道琼斯指数高山飞瀑的趋势已然形成。 当日收盘前,基金经理们纷纷被迫平仓套期保值的指数期货合约。 市场人心惶惶。 黑云压城。 周末,美股休市。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也放假,但拿着高薪的技术人员们,却一个都没有去享受人生。 即使交易停止,啥也干不了。 因为甭管待在哪里,都不如公司愉快。 大家都无比亢奋。 股市暴跌的大势已显露。 现在就看星期一开盘,会跌到什么程度。 这意味着,他们公司不被市场看好、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投资,成功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赚多赚少的问题。 大家对李建昆,敬若神明。 太牛了! 当所有人都看好股市的时候,他却坚持看空,最后他还对了。 这种独特的洞察力、非凡的意志力,似乎唯有神才具备。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大家自愿加班留在公司,还有一个原因。 实在是太忙了。 早前电话被打爆的情形,再次上演,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如此,公司门口的那条靠近电梯的廊道上,聚满人,安保人员们不得不手拉着手,组成一面人墙,来堵住大门。 这些人既有媒体记者,也有急得火烧眉毛的华尔街投资人。 都想要拜访此前还被他们嘲讽的杰克李。 李建昆当然猫在公司里。 现在,这里才是最清净的地方。 他都不敢出门,否则保准分分钟被堵住。 公司里至少易守难攻…… “她为什么能进去?” “对啊,她凭什么可以进去!” “这不公平!” 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艾比。 知道她是谁的人,倒是都不吱声。 柳婧妍亲自来到门口,将艾比放进公司。 “柳小姐,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艾比从蔻驰挎包里,摸出一只用彩纸包裹、系红丝带的小礼盒,递到柳婧妍手上。 柳婧妍表示感谢,瞅着这女孩,可不是喜笑颜开? 同时心里想着:她会爱上主人的。 没有女人能频繁接触下,抗拒主人的魅力。 亚当斯,啧啧,真是好大的嫁妆。 可惜啊,那是她的主人。 这也正是主人的魅力之一。 艾比来到办公室时,李建昆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这小妞凑到沙发旁坐下,瞅着李建昆看了会儿后,玩心大起,遂眼珠上瞟,从刘海上揪下一根暗金色的头发。 然后捻在手上,伸到李建昆的鼻孔旁边,轻轻划动。 “啊却!” 李建昆揉揉鼻子,睁开惺忪的睡眼。 蓦地发现身侧的沙发沿边,坐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妞。 今天显然心情不错,从衣着打扮上便能看出: 穿着一件芭比粉的连衣裙,配白丝,上身敞套着一件黑色小皮夹克。 当然,拉链也不可能拉得上。 十月中旬的纽约,渐渐有了丝寒意,气温在十至十八摄氏度之间。 “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李建昆从她手上薅过那根呆毛,随手一扔,也不知扔去了哪里。 艾比撅起小嘴道:“哼,一般人想让我探望,我还不去呢。” 李建昆瞥向她:“你是来看我吗?” 艾比一副日月可鉴的表情,从包包里摸出礼物作证。 “啥?” 艾比塞到他手上,示意他自己拆。 李建昆拆开一看,一脸无语,几块饼干。 “我亲手做的哦。” 李建昆尝了一块,味道居然不错,口感酥脆,奶香浓郁。 敢情还下得厨房,难得难得。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嗯?” “你上次是不是故意逗我哭?” “你可别冤枉我,股市这玩意,变幻莫测,谁能说得清?” “可是全天下都错了,唯有你是对的。” 艾比说这话时,一双宝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我运气好。” “我不信,我为上次的话道歉。你就是个天才,一次两次是运气,次次都赢,只有实力可以解释。” 李建昆:“……哦。” 沙发椅面不大,不够坐,艾比蹲到地上,双肘撑在沙发上,捧着白皙粉嫩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一边卖萌,一边问: “你说给我的投资用了高倍杠杆,是多少倍啊?” 两人的合作并不正经。 连个像样的合同都没签。 李建昆是懒得麻烦。 艾比是觉得他这么有钱,不至于黑自己,同时身为亚当斯家族的人,高低有些底气。 “你听错了。” 艾比皱起高挺的鼻梁,道:“我没有!” 李建昆解决着余下的饼干,随口道:“我说的是超高杠杆。” “??” 艾比怔怔后,涂抹着粉色系唇彩的小嘴,忽地咧开,露出雪白的贝齿,笑出拖拉机的声音。 胸前巨大的实力,像果冻般晃动。 好半晌后,她神采奕奕地问:“所以到底是多少倍?” “五十。” “咝!” 这是美股的最高杠杆倍数。 不过这一数值并不固定,受到多重因素影响,包括投资者的个人情况、证券商的政策,以及市场条件和所交易的资产类型等。 “杰克,你可真是个疯子。 “不过,我喜欢。 “嗯嘛。” 艾比兴奋不已,够头献上一吻。 打了李建昆一个措手不及。 脸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还……怪舒坦的。 “那我最后能赚多少呢?” “这要看股市跌到什么程度,现在我哪知道。” 艾比笑嘻嘻说:“道指已下跌超过三百点,其实我咨询过身边的朋友,只按股票综合下跌的平均值来算,我应该能获利超百万,如果再加上五十倍杠杆……咝!” 李建昆饼干吃完,将空盒子塞到她手上: “作为亚当斯家族的人,说实话,你挺没出息的。” 艾比:“???” “这就把你吓到了,正戏还没开始呢。” 艾比惊喜,双目圆睁,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还没开始……” 李建昆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谁让你们养着一群猪呢。” (本章完) 第1028章 正剧 隔日。 十月十八号,礼拜天。 艾比·亚当斯身在家族的庄园里,遥望着华尔街的方位,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 嘭! 她突然膝盖一软。 跪在佩兹利风格的波斯地毯上。 弄得仆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这孩子又犯什么病。 紫色欧式沙发的对面,红木电视柜上,有台二十九英寸的三星彩电,此时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时任美利坚财政部长的贝克,发表电视讲话,指责联邦德国银行升息。 并声(威)称(胁)说,倘若联邦德国不降低利率,美利坚将继续唱衰美元,使得美元更大幅度贬值。 “猪!” 年仅十九岁、没学过一天金融知识的艾比,望着电视里大放厥词的家伙嘲讽道。 抛开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告诉她的信息不谈。 连她都能看懂,眼下金融市场的形势非常不妙。 这种时候,你还敢大言不惭要让美元贬值? 丫的到底是在威胁联邦德国,还是威胁美利坚股民? 贝利的这场电视讲话,成为压垮美股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九日,星期一。 清晨,天空乌云低垂,沉沉的浓云仿佛要坠下来,抑压着纽约城的上空。 冷漠的寒风在华尔街凌厉地穿梭着。 铛!铛!铛……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钟声敲响。 华尔街中央的纽约股票交易所,开启了新一天的交易。 交易大厅内,所有人都紧张而忐忑地盯着、几座从屋顶垂下来的环形电视塔。 “跌了跌了……” “这、这,这太快了吧。” “还愣着干嘛,该死的!马上动起来,全部平仓,一个不留!” … 耳畔喧嚣无比。 开市不到五分钟,道琼斯指数狂泄67点。 一种不祥的氛围,笼罩着整个交易大厅。 转眼间,卖盘涌起。 还没等普通股民醒悟过来,源源不断的抛盘出现在市场上。 放眼望去,大厅里的垂幕屏上一片红光。 看不见一丁点绿波。 开市四十五钟后,市场上买盘已匮乏。 卖家突然发现对手盘几近枯竭。 即使一再下调卖出价格,也难以吸引到买盘接货。 由于大量卖单堆积,却不见几个买家,标普500指数中的九十五只蓝筹股,到此时,竟再也没有撮合成交一单。 更诡异的是,截至上午十点三十分。 纽交所的三十只指标股中,有十一只,居然还没有显示出开盘价。 要知道在平常,撑死在开盘五分钟之内,便会全部显现。 因为多只股票不能交易,所以此时的道琼斯指数,事实上已无法真实揭示市场行情。 再加上更多的卖单不断堆积,连计算机交易系统,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处理规模如此庞大的抛盘行为。 整个市场,陷入一种无序状态。 纽交所内恐慌的情绪不断滋生,并极速向外蔓延。 然而,灾难才刚刚开始。 众所周知,股市和期市相互驱动。 股市这副惨状。 期市又能好哪去? 股价和期指的双双跌落,导致期货的多头合约,也全线皆墨。 手段高明的大机构,在股市和期市上进行大量套空交易,也将这场灾难推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截止十一点钟,道琼斯指数一路狂泻,其间没有任何抵抗的迹象。 随着股市的节节败退,汇市、债市,以及大宗商品市场,同样受到波及。 整个美利坚金融市场哀鸿遍野。 上午休市时,DOT系统中,还有1.2亿股的交易操作没有被实现。 这天中午,华尔街周边的饭店餐厅,迎来开店以来最冷淡一个午市。 各大投行趁着这个时间,都紧急召开会议。 吃饭? 有命重要么? 纽交所内部的一间会议室里。 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上首,独自坐着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的中年白人。 此人叫范尔霖,纽交所总裁。 会议室是他一刻钟前命人收拾出来的。 他知道,很快,便会有人蜂拥而至。 事实上,等待的时间比范尔霖想象的还短。 高盛、美林、摩根大通……华尔街头部投行的负责人,纷沓至来。 半小时后。 啪! 会议室的房门合拢。 里面不断有争吵声传出。 “还想什么想,下午开盘行情不可能逆转,雪崩的可能性百分之百! “我建议,为了遏制持续恶化的局面,全市场立即休市!” 嚯! 范尔霖震惊地望着说话的人,那模样似乎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然后,干脆从首位上起身,退到一旁,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你来坐这个位置,我现在马上发布消息,辞去现有职务,你来接任。” “……” 不仅是提建议的人,一下被怼到没脾气。 在场的金融巨头们,人均眉头紧锁,他们都不敢做这个决定。 华尔街在全球金融市场无与伦比的地位,历经上百年才建立起来。 不按规矩出牌,贸然休市。 必然带来极大的信誉危机。 那样的后果,或许比这场股灾恐怖百倍。 “熬吧。” 范尔霖扫视着在场众人,苦涩说道。 下午,美股照常开市。 两点钟时,道琼斯指数已下跌250点,市场上有四亿多股股票交易单。 计算机交易系统基本宕机。 莫根斯·马奎斯是纽交所的一名交易员,临近下午四点快休市时,他的计算机荧光屏上显示: 今日,道琼斯指数下降3.78点。 交易量为一亿股左右。 “去他娘的狗屎系统!”他愤怒咆哮。 世界顶级的计算机交易系统,已智障到不如他的脑子。 事实上,当日道琼斯指数下降的数字为:508.32点。 交易量为六亿多股。 直到收盘,由于计算机系统运行滞后,大约还有百分之二十八的交易指令,连执行操作都没完成。 许多信息渠道没那么灵通的中小投资者,一度还因将股票甩出去,而欣喜不已。 直到两三天后,他们才知道,那些股票交易单甚至都没挂出…… 当然,这是后话。 黑色星期一这天,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由2246.72点狂跌至1738.47点,跌幅高达22.6%。 为触发世界性大萧条的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八日的两倍。 创下美股单日下跌的最高记录。 蒸发掉的财富,相当于法国全年国民生产总值。 美国全年国民生产总值的八分之一。 五千零三十亿美金,在一天之内,化为乌有。 几乎所有大公司的股票,均狂跌百分之三十左右: 比如,通用电气公司下跌33.1%。 电报电话公司下跌29.5%。 可口可乐公司下跌36.5%。 波音公司下跌29.9%。 … 小公司更惨。 新闻机构由于计算机交易系统的影响,收盘后五个半小时,才将股市的收盘价报道出去。 当晚的《纽约时代》写道: 【一切都失去控制,这是华尔街历史上最坏的日子……】 与此同时,位于华尔街40号大厦里的、金鼎国际投资公司中。 香槟乱喷。 欢声漫天。 李建昆特意准备了红包,张贵抱着一只瓦楞箱,他挨个发放,所有工作人员都有份,包括扫地的阿姨。 “谢谢老板。” 玛蒂是公司的茶水员,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因为太需要钱,她没忍住当场拆开厚厚的红包,当看到那一沓钞票的面值是“富兰克林”后。 直接高兴哭了。 对李建昆来了个二百七十度鞠躬。 李建昆微微一笑道:“昨天做的茶点非常美味。” “噢,我的先生,您喜欢是我最大的荣幸,以后每天我都会准备。” 周围有人嚷嚷着往后有口服了。 一个小插曲,没有影响众人对李建昆的顶礼膜拜。 一切都被大老板料中,他的操盘数据如果披露出去,毫不夸大地说,足以开宗立派。 完美避开所有股市的反弹,完美抓住所有最好的机会。 堪称神一般的操作。 “听说你们在发红包,这种事也不喊上我?” 突然有陌生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蓬蓬裙、头顶上扎起两条高马尾,打扮得好似过节的白人小妞,一蹦一跳走过来,带着一名黑衣保镖。 后者手上拎着一只棕色驴牌皮包。 艾比倒不是来抢红包的。 而是来发。 在她看来,金鼎公司的工作人员,都是帮她赚了大钱的人。 当然不能亏待。 亚当斯家族这份体面还是有的。 大伙又乐呵一波。 红包发完,收获满满的感谢之后,艾比扫视众人问:“所以,谁能告诉我,我赚了多少?” “啊?” 技术人员中,除了小英雄两口子外,其他人,人均一脸懵逼。 吴英雄笑道:“亚……艾比小姐,您的投资,是李先生亲自操盘的。” “啊?” 艾比瞅瞅大伙手上拿着的红包,唯独李建昆没有。 柳婧妍笑道:“这可不兴要回去的。” 艾比悻悻然一笑,来到李建昆身边,踮脚在他耳边道:“原来你这么在乎我。” “……” 李建昆瞥她一眼道:“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被人骂,自己的还无所谓,别人的东西在手上,有压力。” 这是真话。 艾比却没听进去,冷白皮的脸上,粉嫩中泛起一抹红艳。 “所以?”她重复刚才的问题。 “别急呀,还没到时候。” 瞎! 艾比睁大眼睛问:“股市还要跌?” “你以为。” 艾比细细一捋,倒也能想明白,这样的雪崩,不可能马上好转。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于还能多赚一些,又忧心于国家和其他人的遭遇: “我听说,有人都准备跳楼了。” 李建昆下意识看一眼窗外纽约璀璨的夜景,幽幽道:“怨谁呢。” (本章完) 第1029章 死亡的气息 十月二十日。 美股开市,继续暴跌。 夺走了许多人的最后一丝侥幸。 华尔街上空,灰蒙一片。 噶! 噶! 几只乌鸦掠过,发出凄厉叫声。 街道上人影稀疏,从二面的大厦上抛下的、已等同废纸的股票合约,在寒风中肆意翻飞。 偶有些人穿着高级定制西装,却衣衫不整,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街头。 有人再也生不出抬脚的力气后,席地而坐在马路牙子上,埋头痛哭。 通运大楼楼下,停着一辆红色兰博基尼。 视线上拉,在三十二楼的楼顶边缘,木讷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此人名叫贝特曼,纽约知名银行家,一家金融公司的副总裁。 “看呐,这像一座坟墓。” 贝特曼居高临下俯瞰着凄凉萧瑟的华尔街,不禁自嘲一笑道:“甚至,都没人在意我的死。” 他原以为楼下会有些见证者。 送他最后一程。 然而,并没有。 出现跳楼事件,底下众人围观,救护人员布置好充气垫的情形,终究在电视里才有。 他应该早明白一点:华尔街没有同情。 “我、其实不想死的……” 可是,没有办法。 巨额的债务,令人绝望。 贝特曼纵身一跃。 好几秒后。 嘭! 嘟!嘟!嘟!嘟…… 他砸在了自己的兰博基尼跑车上。 贝特曼的死,像是点燃某种信号。 此后一段时间,收尸的警报声,在华尔街几乎没有停歇。 相比较起来,跳楼都算理性的。 《纽约时报》报道了一起恶性事件: 五十八岁的股民艾隆伯格,在旅馆内点燃煤气自杀,造成大爆炸。 不过没有公布伤亡情况。 极致的绝望,滋生出极致的愤怒,以华尔街为中心,向外蔓延。 砰! 华尔街40号大楼内,传出一声巨响。 在枪支泛滥的美利坚,这是什么声音,人们最清楚不过。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的人,听得尤为清晰。 枪声仿佛在耳边炸响。 哐! 办公室的房门被撞开,柳婧妍没有敲门冲进来,望向站在窗边皱着眉头的李建昆,道: “马上走! “离开纽约!” 李建昆没有搭话,而是指指天花板问:“楼上怎么了?” “都疯了!那些亏得太多的人,显然不想活了,临死前想拉人做垫背。” 柳婧妍双眉间显现出一个“川”字。 神情焦急,心中忐忑不安。 现在尽管受其他信息的影响,消息还没有传开,但华尔街谁心里都明白,这场股灾中,金鼎公司、眼前的男人,是最大的赢家。 许多人亏得活不下去。 你却赚得盆满钵满。 柳婧妍绝对有担心的理由。 现在,枪声已近在咫尺了! “瑞林公司?”李建昆又问。 楼上有家投行。 因近水楼台先得月。 公司老板曾拜访过李建昆。 看见柳婧妍点头后,李建昆抬脚走向房门: “走,去看看。” 瞎! 柳婧妍睁大眼睛,立马堵住房门。 尽管明白她是关心自己,但李建昆还是刻意板起脸道:“让开!” 他并非想去凑热闹。 他准备稍稍涉嫌,去验证一件事。 否则,他离开公司、离开纽约,就安全了? 他离开后,公司其他人就安全了? 再说,他的计划远没有完成。 柳婧妍微微一颤,迟疑着让开身形,然后快一步比李建昆先冲出房门,用中英双语喊道: “张贵,张富! “里奇队长,带上人,保护老板!” 五分钟后。 一队人马簇拥着李建昆,将他护卫在中间,来到楼上的瑞林投资公司。 瑞林公司进户玻璃门外的廊道里,戳着不少职员。 该说不说,美利坚民众面对枪支犯罪,终究胆子要大些,大概率也是见怪不怪。 看见李建昆出现,瑞林的职员皆向他投来目光。 “怎么回事?”李建昆扫视他们问。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苦笑着回话:“我们的一个老客户,叫亚瑟凯恩,一直以来资金都放在我们投行打理,这次实在亏太多了。 “刚才开了一枪,幸好是打在腿上。 “不过,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不想活了,克莱恩只怕在劫难逃。” 李建昆问:“不是梅斯?” “我们老板今天没过来,他的投资,一直由克莱恩经理负责打理。” 了解清楚原委后,李建昆踱步走向瑞林公司大门: “我去看看。” “您、要小心啊。”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过道。 金鼎公司的安保队长,海军陆战队退休中尉,里奇打头,其他人在他的指挥下,组成盾形防卫。 富贵兄弟紧贴着李建昆的身体。 一群人缓缓移动到瑞林公司内部。 进门是一个开放性的办公厅。 此时大厅里有三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满头大汗瘫坐在地上,左腿中枪,染红白色西装裤。 在他旁边,蹲着一个穿着天蓝色套裙的年轻女孩,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抱头。 中年男人便是瑞林公司资深投资经理,克莱恩。 年轻女孩是他的秘书,哈佛商学院高材生,入职不过两年。 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他们身前,一手拎着一瓶杰克丹尼,一手握着一把格洛克手枪。 显然便是瑞林公司的老客户,亚瑟。 听闻动静,亚瑟猛地转身,手枪指向来人。 里奇立马抬拳,示意众人停止动作,然后右手成掌,向上伸出,一边向下压,一边说道:“别激动,你看,我们没有武器。” 亚瑟仔细扫视他们一番后,挨到扳机的手指,这才挪开。 他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某张脸,眼神瞬间挪回,定格在李建昆身上。 这时,瘫坐在地上的克莱恩,突然伸手指向李建昆,惊喜道: “亚瑟,亚瑟,你要拉人垫背,找他呀! “这次股灾没人比他赚得更多。 “我也是受害者,包括瑞林公司,都亏损不少。” 克莱恩再次举起手枪,有目标的对准李建昆。 里奇赶紧示意众人收拢阵型。 富贵兄弟大汗淋漓。 李建昆微微眯眼,同时留意到里奇的小动作。 在美利坚许多平民都有枪照,何况职业安保人员。 里奇的枪藏得很好,或者说他站位极好,枪在腰侧,亚瑟正好看不见的位置。 砰! “啊——” 一声惨叫传来。 从瘫在地上的克莱恩嘴里发出。 亚瑟的枪口对准李建昆不出三秒,便挪开,反手在克莱克的另一只腿上,又来了一枪。 克莱克旁边的女秘书,噗通一下坐到地上。 强忍住才没有尖叫出声。 “我为什么要拉他做垫背?” 亚瑟咕噜一口威士忌,道:“他又没害我。 “相反,他在媒体上一再发出警告。 “是你!” 亚瑟红色眼睛,盯着克莱恩大喝: “我当初明明问过你,股市会不会如他所言,暴跌。 “你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 “还让我继续重仓。 “结果呢? “克莱恩,我现在倾家荡产,都是你害的。 “我活不成,你也别想活。 “还有你!” 亚瑟掉转枪口,瞄准女秘书。 女秘书终究没绷住,边哭边喊:“不、不管我的事啊。” “你放屁!” 亚瑟喷道:“你和他每次都一起唱双簧,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眼见亚瑟的手指靠近扳机。 女秘书的蓝裙子上忽地显现湿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警察终于来了。 呯咚! 亚瑟瞬间扔掉酒瓶。 冲过去拎起腿脚还便利的女秘书,将她挡在身前,格洛克手枪顶住女秘书的右侧太阳穴。 “你们是什么人,赶紧退出去!” 一队警察持枪冲进来,领头的人对李建昆等人喝道。 几把警用史密斯威森手枪,齐齐对准亚瑟。 女秘书吓得仓皇大喊:“不要,不要,他真的会开枪的!” 亚瑟露出病态的笑容,嗅着女秘书的发香,挑衅道:“来吧,开枪呀,只要比他们两个后死,怎么个死法,我无所谓。” 领头的警察眉头紧锁,侧头瞥一眼李建昆等人,再次喝道:“还不快滚!” “你是白痴吗?” 一直没说话的李建昆,突然开口。 领头的警察:“???” “人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你们用枪和他对峙,有个卵用。咋地,先把人质打成马蜂窝,再干掉他?” 警察们:“……” 领头的警察怒视着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说:你牛批你来啊! 亚瑟哈哈大笑,望向李建昆道:“我欣赏你。” 李建昆突然分开身前的人,走到己方人马的最面前,望向亚瑟道: “听我一句劝,放下枪,你还有机会。” 亚瑟怔怔后,凄然一笑道:“机会?你不知道我欠下多少债务,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根本还不起。” “如果我告诉你,股市马上会涨呢。” 嗯? 亚瑟睁大眼睛,蓦地想起对方对这场股灾的精准预测,下意识问:“马上、会涨?” 李建昆点点头:“三天之内。” 三天? 亚瑟双目圆睁,这比之前还精准。 他忽地瞥向瘫在地上的克莱恩,问:“你怎么看?” 不等克莱恩回话,亚瑟又说:“算啦,你个垃圾,你怎么看不重要。” 说罢,他再次望向李建昆: “你确定吗?” “三天之内,如果没有一波涨幅,你过来找我。” 嚯! 亚瑟忽然意识到,如果有如此精准的股市情报,他或许可以不用死。 他还有些亲朋好友,以死相逼去求他们,应该能筹集到一些资金,再博上一把。 “可是……” 亚瑟扫视警察们,道:“我可以放下枪,但你们不能抓我,你们把我抓了,我怎么去翻身? “克莱恩,你个王八蛋不准起诉我,对!你现在告诉警察,你原谅我了。 “还有你。 “你俩同不同意?” 克莱恩和女秘书连连点头,这还需要考虑吗? 李建昆望向领头的警察道:“别犯傻,无论如何,等到三天之后。” 有了生的希望,亚瑟的语气也软下来,连声道:“对对,等三。我只是打伤人,又没杀人,再说他们都原谅我了,我没多大事。” 领头的警察表情呆滞。 他娘的这样都行? 原以为会是场拉锯战,或者高低要死个把人。 他率先收起枪,其他警察也一样。 咚! 亚瑟将格洛克拍在身旁的办公桌上。 见警察们确实不打算行动,不禁笑起来,对身前的女秘书连声致歉,并将她放开。 警察们见此,纷纷将枪收回枪套。 就在这时,瘫在地上的克莱恩突然伸手,薅过桌沿边的手枪。 唰! 枪口对准的不是亚瑟。 而是李建昆。 说时迟那时快。 警察们都来不及再从枪套中拔出枪。 “去死吧,你个黄皮猴子,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整我的,反正要找我麻烦的不是他一个,去牢里待着也好!” 砰! 在克莱恩扣动扳机之前,一颗子弹火速送进他的眉心。 出手的是里奇。 作为经验老道的职业选手,他自始至终都没放松警惕。 他才三十八岁,有五个孩子要养,可不想提前结束职业生涯。 再说,新老板很慷慨,对他蛮不错。 (本章完) 第1030章 第二手 李建昆惊出一身冷汗。 在已死翘翘的克莱恩,枪口对准他的那一瞬间,天知道,他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他有些料想:股民们兴许对他没有愤怒。 毕竟此前他一再公开看空股市。 等于说提醒过所有人很多遍。 他们不听,能怨他么? 但李建昆万万没料到,有人因担心被他整,不惜开枪干掉他。 当然,瑞林公司的老板梅斯,刚来赔礼道歉,通过他,李建昆了解到,其中还有些因素。 除了克莱恩自己嚷嚷过的,还会有客户找他麻烦外。 克莱恩一向讨厌华人。 再者,这次股灾,他也亏得没剩下什么。 所以克莱恩宁愿进去吃牢饭—— 纽约州已实质性废除死刑,最后一次执行死刑,是在一九六三年。 克莱恩应该是这样想的: 干掉杰克李后,立马扔掉枪,这样警察没理由射杀他。 但克莱恩显然没料到,看起来一脸刚正的里奇,没说真话,同时是个快枪手。 活儿好,该赏! “谢谢老板!” 办公室里,里奇双手接过一张百万美元的汇丰银行支票,兴奋得全身肌肉都在抖动。 李建昆不介意和他多聊几句,打趣着说:“你现在是百万富翁了,这笔钱随你怎么花,我只有一个条件: “不能提前退休。” 里奇大笑,当即表示不会。 他媳妇儿也不会同意。 这样的老板上哪找去,这一行本来职业寿命就不长,趁着还有人要,能赚不得多赚点? 里奇告辞离开后。 坐在沙发上的柳婧妍,一脸幽怨道:“差点玩完了。” 李建昆讪讪一笑说:“嗨,也有好处,起码确认股民对我没什么脾气,不用提心吊胆。” 柳婧妍正色道:“但安保还是不能忽视。 “富贵兄弟没枪。 “从现在开始,里奇贴身保护你。” 李建昆瞅瞅她,怎么有点管家婆的气质呢,遂说道:“行吧行吧,听你的。” 仅仅一天后。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不到五点。 美股刚休市不久。 昨日在瑞林公司引发事端的亚瑟,一溜烟再次冲进华尔街40号。 不过,这次没闯到瑞林公司。 也没带枪。 带着无限兴奋,亚瑟来到金鼎国际投资公司。 在富贵兄弟的左右监视下,见到李建昆。 “噢,李先生,我的神,从此我不信上帝,只信你!” 亚瑟不是说说而已,噗通一声跪在红木色的地板上。 咚一声后。 额头也叩在地板上。 他活过来了! 昨天从杰克李这里得知股市情报后,他急赶急去筹集资金,尽管方式有些极端—— 用枪顶着自己的脑门。 不给借。 崩你一脸脑花。 但效果甚好。 他父亲抵押了农场。 他妹妹拿出结婚的嫁妆。 刚离开他的妻子,变卖所有首饰。 … 当然,他的脑瓜浆还没这么好使。 另有一个因素,给他套上一层BUFF。 面对所有借钱的人,亚瑟都会搬出杰克李,并原原本本地告诉这些亲朋好友,今天发生过什么。 然后来一句类似这样的话: “杰克李你们总知道吧? “那可是成功预言这次股灾的神一般的人物。 “我受到他的指点!” 有些亲戚还致电到瑞林公司,或金鼎公司,或警局,确认过。 当真如此。 亚瑟竟筹集到一笔不小的本金。 眼下股市崩盘,想要趁机做空,很难实现,证券卖不出去。 但想要做多,简直不要太容易。 市场可望而不可及。 亚瑟今天刚完成布局。 美利坚财政部发言人,发表公开电视讲话,先为此次股灾的到来感到震惊,随后公布了一揽子颇为实在的救市计划。 受此影响。 股市大振。 道琼斯指数立即开始反弹。 亚瑟大赚。 李建昆好容易才将他打发走,并劝他见好便收,动不动走极端……这种心性不适合搞投资。 他却不知道,亚瑟这家伙是个很好的信徒,外加绝境反击后,太过亢奋,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所有人,他重新活过来,出门便开始宣扬起杰克李的神迹。 因此。 杰克李拯救一只快被股市扼杀的羔羊的事。 传得沸沸扬扬。 华尔街几乎人尽皆知。 毫无疑问,隔日,金鼎国际投资公司又各种形式的爆了。 人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与其惶恐于现在股市的诡谲,因看不透而惴惴不安,为什么不去找能看穿的人咨询一下呢? 有太多人想像亚瑟一样被拯救。 即使代价是需要改变信仰。 李建昆颇为没辙,这么多人,怎么沟通? 如果不沟通吧,指不定这些本就整急眼的人中,又冒出几个亚瑟,且枪口对准金鼎公司和他。 索性,他再次接受了《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的邀请。 晚上,直播节目开始后。 纽约电视台的一众高管,嘴巴差点没笑歪。 收视率爆表,打破历史记录。 有人甚至过意不去,提议给杰克李发些通告费,被电视台总裁喷得狗血淋头: “我发你老母给他行不行?” 用中文翻译过来,加上语境,大概率是这个意思: “你祖宗十八代加起来都没他有钱。 “给多少是个数? “就咱们挣的这三瓜两枣,全给人家,人家还以为咱们侮辱他。 “你个脑子抽抽的煞笔!” 演播厅里,以往的常客——各高校商学院的学生们,今天没有一个人混到观众席。 像好学生样,坐在观众席上的,随便拎出一个,头衔拉出来一张名片都不够记。 主持人亚当,甚至不敢整叙旧的话,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李先生,听说您拯救了一场悲剧,并宣称股市会在三日内回暖。 “噢,堪称神机妙算,今天股市果然回暖了。 “所以,您认为这次股灾已经过去?”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我更倾向于它只是暂时回暖。” 唰! 观众席上的众人,齐齐脸色一变。 这该死的噩耗。 天知道电视机前,还有多少人捶胸顿足。 所有人似乎都没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几乎对此毫不怀疑。 仿佛杰克李说,股灾仍将持续,那么必定会持续。 亚当叹息一声道:“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你的意思是,政府的救市计划,根本起不到作用?” 李建昆换了个坐姿道:“不能这么说,救市肯定有些作用,这两天的股市回暖便是证明。 “只不过,在洪流大势面前,人为的干预,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亚当作为一个行家里手,听李建昆这么一提醒,其实已联想到什么,但仅仅是他知道没有用,他得让观众们全明白。 遂佯装不解地问:“洪流大势?” 李建昆:“相信亚当先生肯定已得知消息,全球股市受美股的影响,都在崩盘。 “亚太地区崩得尤为厉害。” 亚当点头道:“确实。港股还因此,破天荒地宣布休市四天。” 李建昆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美股的动乱,影响到全球股市,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全球股市的动乱,也将反馈到美股上。 “这叫作因果循环。” 亚当苦笑一声道:“我个人赞同您的分析。” 观众席上,人均猪肝色。 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在内心期待着: 这次千万别让杰克李预言中啊! …… …… 然而,正如艾比从霍恩那里学来的一句话——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一。 港股停止交易四天,本以为风头已过。 但是,股市重新开盘后,仿佛之前那股跌劲,一直憋着。 恒生指数好似吃了泻药般。 一泻千里! 当日,恒指狂泄1126点。 跌幅高达33.5%。 跌幅创港股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等于说,市值蒸发掉三分之一! 前几年牛市的全部收益,统统被吞没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 与此相呼应的是,东京、悉尼、曼谷,新加坡等,主要的亚太股市,也纷纷暴跌。 亚太股市全面崩盘的消息,很快传到欧美,受此影响,欧美股市爆发倒春寒式的又一轮狂泄。 《纽约时报》发表评论员文章—— 《噢,那个男人又预言对了!》。 后来有权威财经媒体做出统计,欧美股市的第二轮跌幅不算,仅仅是十月十九日至二十六日,短短的八天时间里。 股市狂跌造成的损失,高达两万亿美元。 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造成的损失的5.92倍! 美林证券的经济学家瓦赫特尔,接受媒体采访时,将这八日股市的暴跌,称之为“失控的大屠杀”。 当美股开启第二轮暴跌时,恐慌之中,人们又想起那个男人。 想请他出来指点迷津。 然而,在这关键时候,杰克李却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这不能赖李建昆,他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消失。 否则,金鼎公司那边将鸡犬不宁,小英雄等技术人员们,肯定无法全身心地执行他的第二手操作: 【大量购入指定股票。】 要知道,现在市场全在抛售股票。 价格极低极低。 还几乎没人买。 某些以往一股难求的股票,跟捡白菜一样…… 买入股票的清单,由李建昆亲自拟定。 主要分为三类: 1、像苹果、微软、可口可乐、戴尔……这种后世人皆尽的企业。 2、像洛克希德·马丁、雷神、通用动力、波音……这种军工企业。 3、像高盛、美林、摩根士丹利……这种顶级投行—— 即便像高盛集团,本身没有直接上市,但与它利益攸关的上市企业,也有不少。 购入第一类企业的股票,李建昆的目的很单纯——钱。 购入第二和第三类企业的股票,他的目的是权和影响力。 即使要对抗洛克菲勒。 他也不会去舔其他势力。 他要这些势力,主动来亲近他。 (本章完) 第1031章 消失的杰克李 当下整个华尔街、美媒,都在寻找杰克李。 李建昆这样一个大活人,还是个风头无两的人物,怎么能突然一下人间蒸发了似的呢? 因为,他在一个没人敢查的地方,做客。 当然,受到邀请。 众所周知,十一月一日是万圣节。 这个节日在西方还是蛮重要的,不仅仅是许多其他地方的人理解的鬼节。 万圣节起源于基督教,大约在公元九世纪时,基督教考虑到圣徒们还没有自己的节日,于是便将十一月一日定为万圣节,由于它与鬼节仅相差一天,后来人们便将把它们合二为一,一起过。 在万圣节的前一天晚上。 熊孩子们会装扮成各种的鬼怪,提着南瓜灯,去逐家逐户地敲门,不给吃的便会搞些恶作剧,弄得大人物哭笑不得。 万圣节当天,人们或聚集向教堂,一些大家族则聚在一起,举行弥撒仪式,祭奠在天的全体圣人。 类似亚太地区的拜神祭祖。 十月三十一日,晚。 李建昆身在距离中央公园不远的一座庄园里。 庄园面积和他在港城太平山波佬道的庄园,差不多。 放在地广人稀的北美,不算大。 但考虑到这个位置,有钱还真不一定能买到。 这也能解释,上次在大都会博物馆,艾比为什么独自现身。 实在是只有一脚路。 等于出门遛个弯…… 晚饭时,李建昆和艾比·亚当斯的母亲,一个看起来才三十岁的美少妇,小酌了几杯。 也是今晚他才知道,艾比居然还不满十九岁,在纽约大学还有学籍,艺术专业,大提琴演奏。 他们家家教还颇严,她母亲禁止她喝烈酒——四十度的威士忌,在老美看来已是烈酒,对此,李建昆只能呵呵。 所以艾比没份,喝的是佐餐红酒。 艾比的父亲不在家,在从纽约向北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的newpaltz小镇,那也是艾比邀请李建昆明天要去的地方。 女孩在兑现自己的承诺。 能甩茱蒂·洛克菲勒一个大逼兜,她还只能干瞪眼的大佬,艾比的家族内便有。 正好撞上万圣节。 索性她想着,不如先带杰克见见家里人。 当然,连歌里都唱道:“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尽管她说得眼睛都不眨。 现在,李建昆戳在客房的窗台边,眺望着周围的夜景。 这样的庄园虽体面,但万圣节的氛围,一丁点也感受不到。 眼帘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收回视线,踱步过去打开房门。 “哇呜——” 门外,一个“女巫”张牙舞爪。 “喂,你给点反应啊!” 艾比嘟起小嘴道。 “啊,吓死我了。”李建昆上身向后一仰,配合道,毕竟是人家的传统节日。 艾比:“……” 还不如不给。 问题是,真的给不了,不赖李建昆。 这哪有一丁点吓人? 她穿着一身不正经的女巫服装: 黑色底衬,其上覆盖着紫色蕾丝。 脖子上套个“黑环”,连接着几条交错的同色细带——固定裙摆用,不至于滑落。 胸前又是黑色的皮质面料,几乎快要撑爆掉。 上身紧缚,下身蓬松。 裙摆只到大腿一半,以她火爆的身材,但凡背过身,李建昆感觉都能看到屁屁。 恐怖,是完全没有,可爱和性感倒是爆表。 李建昆怀疑她是不是进错了成人用品店…… 有种别样的诱惑感。 哦对了,她手上还拿着一根扫帚——暂且这样称呼吧。 在李建昆看来,那更像一根大号毛笔,或者……鞭子。 这该死的诱惑。 “不给糖就捣蛋!” 艾比露出一颗小虎牙,没拿东西的左手伸向前,五指一撒。 李建昆哭笑不得道:“这是你家啊,我是客人,我哪来的糖。” “那我不管。” 李建昆没好气道:“没糖。” “那我就捣蛋!” 李建昆抬手向旁边一划拉:“请请请。” 反正是你家。 随你怎么折腾。 咔! 艾比走进房间,并反锁上白色橡木门。 然后用手上的扫帚,抵在李建昆胸前,推着他向后退去。 这也是李建昆第一次在欧美国家,过正儿八经的圣诞节,本想看看她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来,所以还算配合。 噗通! 脚后跟被什么抵住。 李建昆跌坐在席梦思大床上。 唰! 艾比突然抬起右脚,李建昆这才发现她光着脚丫,粉嫩的脚丫踩在李建昆身侧的床面上。 嚯! 都说了,她裙摆极短。 这样的动作之下…… 一览无遗。 白色,蕾丝半透明。 李建昆有些口干舌燥,瞪眼道:“你干嘛?” 艾比粉嫩的润唇边,两颗小尖牙全露出来,伸手向李建昆身上探去:“捣蛋啊。” “???” 卧槽。 敢情你所谓的捣蛋,完全是字面意思? 李建昆全身燥热,赶紧拍开她的手:“你个小屁孩,都跟谁学的?” “我妈。” 李建昆:“……” 真他娘的引人遐想啊。 所以这座庄园里,到底都发生过啥? “还有。” 艾比挺挺胸脯道:“别昧着良心说话,我哪里小了?” 这话似乎无法反驳。 毕竟李建昆也才二十八岁,年龄差都不到一轮。 “你都知道我有未婚妻。” “那怎么了,又没结婚。” “你不怕你妈打断你的狗腿?” “嘁,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上帝也无法剥夺人追求爱的权利,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度杰克,不让我喝烈酒,那是关心我的健康,做爱可不伤身,还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况且,你没看出来么,我妈很喜欢你。” “……” 李建昆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对你负责的。” 艾比舔舔唇角道:“没有男人吃了我,还会舍得离开,你不知道我有多好,隔着席梦思床垫,有颗豆子我都能感受到。 “今晚,你会成为皇帝。” 尼玛,蚌埠住了。 这辈子头一回,抛开不怎么主动的沈姑娘不谈,李建昆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足见这美国小公主,魅力有多大。 艾比缓缓扑进他怀里,一股极致的柔软碾压着李建昆,他唯一能动的只有手,乱抓之下,却是薅到艾比带进来的小扫帚。 “怎么,你喜欢玩点花样?” 艾比十分配合。 一个翻身滚到一侧,然后爬起来,跪在床沿边,摇晃着并不存在的尾巴。 李建昆全身青筋毕现。 抓起小扫帚。 啪! 啪! 啪! 连抽三下。 然后,夺门而出。 艾比:“???” 如果这妞不从他身上爬起来,李建昆今天九成九要破功。 来到门外,李建昆大口大口喘着气。 恐怖如斯。 余光却瞥到楼梯口有个影子,定眼望去,艾比妈正露出一抹丈母娘式的笑容,看着他。 李建昆:“……” 不多时,他消失在廊道里,跑去富贵兄弟的客房蹭床。 安排给他的客房里。 艾比妈抱着嘤嘤嘤的女儿,抚摸着她的暗金色头发,好生安慰。 “他他他……他不是人。” 艾比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 她受到人人称赞的美貌,竟失效了。 “却也是好事,这证明他对于爱情忠贞不渝,如果你能征服他,他会爱你一辈子,你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艾比眼前一亮,宝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憧憬。 然后凶巴巴地扬扬粉拳道:“他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忽地想到什么,艾比又有些忐忑地问:“父亲……” 像他们这样的欧美老牌家族,对于纯净的血脉,非常看重。 极端一点的,甚至以近亲结合为主。 “宝贝,你知道的,我们家族不缺有能力的人,但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商业天赋,这也是家族唯一的短板,这个人,百年难得一遇。” 艾比大喜。 …… …… newpaltz小镇。 一个仿佛画卷里才有的地方。 山清水秀,却不是那种高耸的山岚。 这里任何一片山坡,都是天然的高尔夫球场。 上帝将一年四季的美丽,尽数在同一时刻赋予了它。 秋天将山林渲染出嫩黄、淡褐、嫣红……等缤纷浪漫的色彩,而山脚下仍是一片春意盎然。 在某一处的山顶上,有一个被岩石峭壁环绕着的清澈小湖,印地安人称其为“mohonk”,英译为”lakeinthesky”,中文是”天池”之意。 湖边有一座维多利亚城堡式山庄,建于一八六九年。 这座梦幻古堡由十八个主塔构成,融合了法国、意大利和英国的园林设计风格,共有二百五十九个房间,占地一千三百二十五英亩。 它有个名头—— 美国国家历史地标建筑。 官方称谓叫作“mohonkmountainhouse”。 现为亚当斯家族所有。 今日,山庄里十分热闹。 分散在全美的亚当斯,几乎全集聚过来。 “噢,我的小甜心到了。” 山庄的主建筑一楼,不算金碧辉煌、充斥着历史与艺术气息的大厅内,当艾比母女走进门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枯槁老头,乐呵地笑起来。 艾比小跑上前,献上吻面礼,乖巧地喊了声“祖爷爷”。 现年九十五岁高龄的西萨·亚当斯,是这个家族的活化石,同时也是实际掌权者。 不过老话说,老小老小。 如今的西萨,身上已没有太多威严,反而热衷于和小娃娃打成一片。 像今天这样的大聚会,并不多,每年也就一两次,大家知道,逃不开要例行惯例。 西萨一只手拉着艾比的小手,另一只手向周围招招道: “来,小家伙们,都过来。 “让我来检验一下,这一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长进。” 厅内的小年轻们,呈现出两种状态: 1、今年有所作为的人,神情亢奋,迫不及待地想向老祖宗汇报,以期得到表扬。 2、今年碌碌无为的人,皆缩着脖子,只恨找不到地缝钻进去。 艾比,当然属于前者,小脑瓜昂得老高。 今天,她要在家族内一鸣惊人。 正因为此,她极尽忍耐,近段时间干的事,家族内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第1032章 现身 “噢,小莱昂,我很遗憾,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市议员,都无法凭自己的能力竞争到,家族是不会为你铺路的。 “把一个能力不足的人,送到过高的位置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叫莱昂的小伙子耷拉着脑瓜,虚心受教,只是嘴角布满苦涩。 换作一般人,四十岁能成为市议员,已算是政治精英。 但在他们家族,走政途,如果三十岁还没达到这个位置,则会被视为无能。 “小扎克,你呢?” 西萨老头的表情算不上好,脸上显现倦容,却拒绝了已快古稀之年的大儿媳、要推他去休息的好意,遂望向一群小娃娃中,神情最淡然的一个。 他想要听见一些好消息。 孙子辈们今年似乎都没什么作为。 西萨心想,扎克这孩子总不会让人失望。 他是孙子辈中,唯一有商业才能的人。 叫扎克的男青年,二十七八岁,穿着一套定制的藏蓝色修身西装,身姿挺拔,像个男模特。 他来到西萨身前后,围聚在老祖宗身旁的一群亚当斯家族的年轻姑娘中,不少人都露出仰慕神情。 就连艾比都冲他笑了笑。 这大概率便是物以稀为贵。 在亚当斯家族,政治精英不缺,但主要靠自身能耐,不满三十岁拥有一家集团公司的人,仅有一个扎克。 “祖爷爷,今年我也没干出太大成绩。 “上半年,一直在筹划着集团上市的事,好不容易弄好吧,您知道的,最近……股市崩得一塌糊涂。” 西萨皱眉问:“这么说亏了?” 扎克笑着摇头,道:“不,在九月的时候,我隐约嗅到一丝危机,暂缓了上市流程。” “哦?” 西萨眼前一亮,他确实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尽管他在家族内仍然一言九鼎,但毕竟年事已高,家族的打理早交给下一代。 他越来越嗜睡,清醒的时间不多。 不是必要的事,不会反馈到他这里。 “听说此次股灾,连被誉为股神的巴菲特都亏损严重,你竟然完美避开了。” 西萨心情大悦,慈爱地揉揉蹲在身前的扎克的脑瓜。 尽管弄乱了扎克的侧背头,但后者非常受用。 “但金融崩盘,对整体的商业都会造成影响,今年怕是赚不到太多钱了。”扎克谦逊说道。 西萨问:“截止目前收益如何?” “小打小闹,不好叫您见笑。” “说说看。” “公司入账3.5亿,净利润八千万。”扎克说着,挺了挺胸板。 嚯! 知道这个信息的长辈且不提,不知道的女人和晚辈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中许多人的全部家底,都没有八千万美金。 而扎克只用大半年便赚到。 且是在金融危机席卷的年份。 现在外面有句话在传播——今年不亏就是赚。 商业天才。 “好!好!好!” 西萨大笑,遂侧头扫向周边,道:“我看家族里的一些企业,也可以逐渐交给小扎克打理嘛。” 附近围观的一圈人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上前一步回话:“好的,父亲。” 扎克欣喜,不过没有表露在脸上。 周遭顿时满是对他的赞誉之言: “即使放在那些财阀家族中,扎克也是最顶尖的。” “这种年份,不亏,还能赚八千万,啧啧……晚辈中,想从商的,都要向扎克学习呀,你们能不败家,一年挣个八百万,我们都要笑了。” “三代之中,论赚钱能力,扎克确实无人能及。” … 周围欢声笑语。 有一个人却不太得劲。 艾比妈微笑着说:“其实、我家艾比也不错。” 众人诧异,纷纷望向她和艾比。 “艾比不是还在上学吗?” “哦对对,小艾比都满十八了,分到财产,开始学投资了?” “艾比今年也赚了钱?” … 西萨同样望向艾比,拉过她的小手。 艾比顺势在他身前蹲下—— 与老祖宗讲话,家族晚辈都会这样,已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西萨抚摸着她的暗金色头发,脸上满是慈爱,笑着问:“我的小甜心今年除了上学,也开始学投资?” 艾比嗯嗯点头。 “投资啥了?” “股票。” 西萨诧异:“那你没亏?” 艾比嘻嘻笑道:“没嘞……小、小赚了些。” 她想起刚才扎克的表现。 学着尽量谦逊一些。 “噢,我的小甜心可真棒,你比华尔街很多人都厉害了。” 西萨打趣着一笑,问:“那是赚了多少呢?” “将近……3.5亿。” 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有些人下巴一垮,险些没掉到脖子上。 “多少?!”旁边,还没走开的扎克,睁大眼睛问。 不止是他,在场多半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包括西萨。 “小甜心,你刚说多少?” “其实是三亿六千多万,我约算成3.5亿。”艾比乖巧道。 嚯! 这回词儿多,大家也全竖起耳朵,不可能再听错。 西萨瞪圆浑浊的双眼,惊愕问:“你才分到多少财产?我没记错的话,你几个月前刚办成人礼吧,只是几个月时间,你用那几千万,炒股赚到3.6亿?” “是的,祖爷爷。” 西萨:“……” “这不可能!” 旁边的扎克发出质疑道:“即使你也完美避开股灾,即使你运气绝佳,几千万本金,怎么可能短短数月,炒出三亿多? “市场上就没有涨得这么厉害的股票!” 撒谎! 艾比绝对在撒谎! 许多人心里都在这样说。 这孩子学坏了。 明明老祖宗已那么疼爱她,还不知道满足,为博老祖宗欢心,竟不惜编如此智障的谎话。 真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胸大无脑? “扎克哥哥,不是一只股票哦,也不是一次操作哦,过程复杂到我……一般人都看不懂。”艾比道。 在结算清楚收益后,李建昆已将艾比的那份,交给她。 同时在她极度震惊地不断骚扰下,实在不堪其扰,给她又写又画了近半小时—— 因为单说,她几乎一句都听不懂。 “呵,是吗,那你说说看,怎么赚的?”扎克讥讽一笑。 艾比小脸一窘,说不上来。 课还没上完时,她就还给杰克李了。 但她知道,那是神一般的操作。 或许正是那一刻,望着杰克李拿着笔,信手闲谈的样子,她的心被丘比特之箭射中。 西萨刻意板起脸来,抬起枯槁的手,刮刮艾比挺翘的鼻梁道:“我的小甜心,这样可不好哦。” “祖爷爷,我没骗人。” 艾比道:“我猜到您可能不信,所以,我把支票带来了。” 她说罢,侧头望向一旁: “妈?” 艾比妈从一只没LOGO的黑色手包里,一边取出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一边说道:“你们知道的,我们家都没有这么多存款。” 言下之意,她家没能力策划这样一出戏。 支票被呈送到西撒的手上。 有人递上老花镜。 不等西萨戴上老花镜打量,围聚在周围的小公主们,早已够头看个仔细——也只有她们敢。 “咝!” “真是的!” “三亿六千万,后面还有几百万!” “祖爷爷,我念给你听吧……” “艾比艾比,你个臭艾比,我不跟你好了,你你你……你都成顶级富婆了你。” 艾比:“……” 怪我喽? 西萨手持支票,甚至翻来覆去打量了半晌,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分清真假。 继而盯着艾比,惊诧问:“你还有这种天赋?” 扎克道:“祖爷爷,支票是真的?” 西萨点头。 噶! 扎克没由来的脸色惨白。 万万没料到,竟会被一个刚满十八岁的丫头,给比下去。 事实上,他挺满意今年的成就,以及公司的效益。 然而,他一个集团公司一年下来营业额才3.5亿,艾比一个小屁孩,净赚都有3.6亿。 比都不能比…… 艾比倒也没想过说谎,她自己都不信自己…… “不是——” “虽然不是艾比亲力亲为的股市操盘。” 艾比妈站出来打断女儿,道:“但有几个投资者,又会且需要亲自操盘? “投资的意愿来自艾比,并且她说动了一个不可能替人做投资的人,帮她来操盘。 “我认为,这也是艾比能力的体现。 “我记得爷爷钟爱古代东方的智慧,曾说过一句话:上人御人。” 西萨微微颔首,事实上,这句话他常挂在嘴边,用以教育晚辈。 他欢心而笑,竟特意俯身,用布满皱纹的脸,在艾比的小脑瓜上贴了贴:“我的小甜心这么厉害的呀。” “嘻嘻……” “你能找到谁帮你做成这种投资?谁又有能力做成这种投资?” 旁边,扎克仍满腹狐疑道:“华尔街我很熟悉,怎么,你请动了某个大空头,把握到绝佳的时机,帮你利用五十倍杠杆做空这次股灾? “可是我听闻,连索罗斯这次都灾了。” 艾比向他投去目光,惊讶道:“扎克哥哥你真厉害。 “如果是你,你或许能听懂。” 什么跟什么! 扎克没听懂,一脑门黑线。 “扎克,你说得对。” 艾比妈再次适时站出来,道:“单就这次股灾而言,华尔街也找不出这样的投资家,但是,请不要用这种‘艾比是个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 “艾比没有说一句假话。 “你不是很熟悉金融圈吗?那你应该知道,这次股灾确实有人精准预言到,并且提前完成布局。” “你说杰克李?” 扎克低头瞅瞅艾比:“她? “杰克李? “哈哈哈哈……噢,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杰克李拥有四百多家企业,坐拥六百亿身家,这还是股灾之前。 “您不做企业您不知道,管理四百多家企业,那是超人才能办到的事。 “杰克李有功夫搭理艾比? “还有一件事您或许不知道,现在全美国都在寻找杰克李。” 艾比插话说:“扎克哥哥,我和杰克李很熟的,他还……” 艾比顿住,一只小手下意识摸向屁屁,今早她照镜子时注意到,还有淤痕。 “是吗,那你现在可是整个华尔街巴结的对象,何不请他出来一聚?” “他来了呀,我爸出去接我们,两人聊起来了。” 艾比指指门外。 嚯! 不仅是扎克,大厅里清楚金融圈的事的人,皆是一惊。 然后不用谁吩咐,这些人齐齐快步冲向大门。 何止是华尔街现在想找杰克李? 这年头谁还没投资点证券? 庄园主楼外面,黑色幻影旁边,李建昆抽着古巴雪茄,正和艾比爸聊天。 蓦地看见一群人冲过来。 所谓做贼心虚,昨晚将艾比给虐了,天知道这脑子不太灵光的孩子,会不会告诉家族的人,因此有些小紧张。 不过很快,当留意到冲在最前头的几人,脸上涌现出惊喜后,李建昆心神大定。 “杰克李,还真是你啊!” 李建昆微微一笑,用二指禅拿着雪茄的手,摆摆道:“诸位好啊。” (本章完) 第1033章 顶级圈层 李建昆被一群人簇拥着,请进庄园主楼。 如果考虑到这是“第一王族”,这份待遇相当不俗了。 当然,这与眼下的金融市场,迫切地需要他,也脱不开关系。 艾比爸和李建昆走在一起,向他介绍着家族里的人,自然少不了隆重介绍西萨·亚当斯。 由于对方坐在轮椅上,李建昆走上前,微微俯身,同西萨握了握手。 “噢,我亲爱的杰克。” 艾比终究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多少有些幼稚心态,为证明自己刚才的话,凑上前挽住李建昆一条胳膊,身体紧贴着,小脑瓜靠在他肩膀上。 西萨望着这一幕,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 旁边其他人则是一脸吃瓜相。 艾比爸略显尴尬,以往这份待遇独属于他,不禁摸了摸嘴边的胡茬,以作掩饰。 噶! 扎克脸色涨红,有些无地自容。 他心想可不熟么,瞅着这亲昵的姿态,艾比和杰克李都不知道大战过多少回。 这还比个毛线…… 女人能找个厉害的男人,那确实也是本事。 杰克李年仅二十八,他也二十八岁,都是从商,他挣的那点财富,还不及杰克李的一个零头…… 扎克悄悄退到一旁,暗自舔伤。 三代的女孩们,眼神全盯着李建昆身上,人均泛起酸柠檬表情。 尤其是几个自认姿色并不逊色于艾比的女孩。 这可是杰克李啊! 几乎可以说是全球最强钻石王老五。 关键还年轻,长得也挺高大帅气。 竟被艾比给拿下了…… 要是别人,她们还不至于这么酸。 她们家族不缺权,杰克李又富可敌国,艾比啥也不缺了。 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姐妹,突然让她们高攀不起,这你能忍? 李建昆瞅着周遭人异样的表情,不好叫他们误会,以免好事发展成坏事,遂解释道:“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我和艾比之间没什么,只是好朋友。 “对吧,艾比?” 艾比小嘴一噘。 李建昆的腰子肉被拧了一把。 三代姑娘们皆是眼前一亮,心情峰回路转。 西萨人老成精,已然看出端倪,敢情还是艾比小甜心倒追人家。 不过……也正常。 有能力的男人,身上会有种独特的魅力,总能吸引小姑娘仰慕。 西萨上下打量着李建昆,心想,真是年轻得让人嫉妒啊。 纵然是他,最近金融市场闹得沸沸扬扬,都听说过杰克李的名头。 二十几岁,白手起家,挣下六百亿身家——他怀疑都不止,那个垃圾《福布斯》能真搞清别人的财富? 然后又精准预测中这次股灾。 听说事先完成了大规模的做空布局。 天知道这小伙子,现在的财富,达到了何种惊人的程度。 堪称妖孽。 西萨面露追忆,半晌后,心头巨震。 因为他发现,在他将近一个世纪的寿命和见闻中,竟找不出一个商业大亨,能与眼前的小伙子相媲美。 洛克菲勒家族的缔造者——约翰·洛克菲勒,二十八岁时,才刚和克拉克刚合办公司,初涉石油业。 再往前,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创始人——梅耶·阿姆斯洛·罗斯柴尔德,四十多岁时,不过才成为法兰克福市的首富。 嗯,他有五个好儿子…… 儿子! 念头至此,西萨再次打量起李建昆,以及依偎在他身旁的艾比。 这难道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吗? 亚当斯家族需要这种惊才绝艳的基因来融入。 “小伙子,欢迎来到我们的家族,把这里当成家就行。”西萨抬抬手,和蔼一笑。 李建昆表示感谢。 连西萨都这样说了,谁还敢不重视李建昆? 无论是谁都一脸和气。 他享受到最高规格的款待。 连亚当斯家族的弥撒仪式,都邀请他共同参加。 午饭前,西萨消失不见,一起消失的还有艾比和她父亲。 与此同时,李建昆像枝最惹虫子的秋菊样,招来一群莺莺燕燕。 亚当斯家族中还未婚配的女孩,纷纷凑上来搭讪,并主动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还向李建昆讨要联系方式。 该说不说,如果李建昆愿意,接下来可以每晚换个美国小公主。 艾比妈一脸不快,撺掇一个关系亲近的男亲戚,带头上前向李建昆打听股市情况。 这些男人们也确实极为关心此事。 他们是长辈,围上前后,年轻女孩们只能悻悻然离开。 李建昆又获得一堆联系方式。 和这帮人一直聊到午宴开始。 酒席上,因是客人,李建昆被请到首席落座,与西萨,以及亚当斯家族的核心人物们同桌。 这些人中,以美利坚那几座象征着权利的建筑、为背景,做过发言的人,有好几个。 杯觥交错中,李建昆再次收获一堆便宜友谊。 稍显老成、跟随李建昆进门的张富,收集到的名片放都放不下。 这趟不虚此行。 在美利坚顶级圈层里,李建昆初步打开局面。 下午,他被亚当斯家族的核心人物们,邀请一起打高尔夫。 却是丢脸了。 怎么挥杆他倒知道,但怎么将球打进洞,全凭运气。 今日运气欠佳。 所幸没被人嘲笑,甚至对他赞誉有加,认为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事业上。 毕竟这么年轻,商业做得这么大,哪还有闲功夫玩乐。 一群人自我补脑,完全能理解。 亚当斯家族的人今晚都会住在这里,李建昆受到邀请,不过被他婉拒,临时前,西萨让人将他唤到一间静室。 房间里除了西萨和李建昆外。 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低跟皮鞋,看起来也有一米八的样子。 之前却是没见过。 李建昆有种感觉,这女人能在三秒之内将他放倒。 女人奉上茶水。 西萨坐在未点火的壁橱右侧,一张欧式单位人沙发上,含笑望着对面的李建昆问: “我们的家庭氛围还不错吧?” “非常好。” “艾比小甜心可是非常喜欢你哦,我们的家族也非常欢迎你。” 李建昆苦笑道:“老爷子,我有未婚妻的,艾比也知道。” “艾比提到过,不过艾比很有信心说:你一定会爱上她。我也觉得我的小甜心,没有任何地方……女人不够聪明,是优点对吧?” 李建昆笑着耸耸肩。 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被西萨挥挥手打断: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个糟老头也不多掺和。” 他话锋一转道: “听艾比说,你和茱蒂·洛克菲勒那丫头有过节?” 艾比这妞别的先不提,性格确实讨喜,言而有信,还给加量…… 李建昆也没隐瞒什么,道:“我有一个必须让他付出代价的仇人,现在是茱蒂的情夫,因此和她产生过节。 “考虑到她是个女人。 “我曾三次写信,让人转交给戴维·洛克菲勒,但他都没搭理我。” 李建昆顿了顿,神情极为认真和严肃: “如果洛克菲勒一定要庇护这个人,我将不惜与这个家族为敌!” 西萨怔了怔,这话倘若换作任何一个其他年轻人说出来,他肯定会笑掉大牙,但眼前这个妖孽…… 一切很难说。 “竟有这种事?” 西萨笑了笑问:“应该发生在此次股灾之前吧?” 见李建昆点头后,他又道:“哈,我想戴维现在应该后悔了。” 李建昆问:“你和他很熟?” “我快一百岁,他也七十多,熟肯定熟。不过,洛克菲勒是资本家族,和我们家族倒不是一卦的。” 西萨顿了顿,道:“我会找戴维聊聊,提一下这件事。为了他妹妹的一个男宠,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傻到,再竖一个你这样的敌人。” 这个“再”字,很灵性。 与李建昆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 要知道,洛克菲勒和摩根家族,都是罗斯柴尔德家族扶持起来的。 目的为何? 李建昆认为,这便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高明之处—— 隐于幕后。 招摇或得罪人的事,让其他人去干。 李建昆表示了感谢。 随后告辞离开。 来到门外,快要上车时,被一个跑起来波涛汹涌的小妞,冲上来拦下。 艾比拽着他衣角问:“我祖爷爷和你说什么了?” 李建昆答非所问道:“艾比,你要明白,咱俩是不可能的。” “哼!” 艾比皱起鼻尖,小嘴噘得老高。 李建昆揉揉她的脑瓜,暗金色的头发犹如绸缎,遂眨眨眼道:“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艾比这小妞的可爱之处便在于……没个正经,蠢萌蠢萌的。 “只是好朋友你抽我屁屁?还连抽三下,现在还疼得哩!” 李建昆尬笑一声,拜拜了您呢,这个话题不能聊。 遂麻利钻进车里。 “走,走!” 幻影飞速驶离,艾比好像要将地球跺裂…… 李建昆为什么会抽那三鞭呢? 因为……那屁屁实在太漂亮了。 又联想到她是美国小公主。 当时脑子不受身体支配,就想抽几下。 人大抵上都是变态的……没被挖掘出来而已。 …… …… 杰克李出现了! 很自觉地出现,甚至都没回金鼎国际投资公司,直接出现在《亚当·史密斯的金钱世界》中。 天知道这个消息一传开,华尔街许多连饭都吃不下的人,立马扑向距离最近的电视机。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今晚来到演播厅的、各大商学院的学生们。 如果杰克李不是陡然现身,打了个节目组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别说得到免费的观众席,花钱都买不到—— 他们能和华尔街的资本大佬拼财力? 原本今晚接受采访的是两名经济学家。 节目组临时更改计划,找两人通融道歉,听闻夺了他们通告位的人是杰克李后,除了悻悻然一笑外,两人也放不出啥屁。 啪啪啪啪啪! 晚上临近节目播出时间,当李建昆从后台走进演播厅时,现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来自各大知名商学院的高材生们,人均眼里泛起小星星,神情亢奋,面色涨红。 如狂热的粉丝见到偶像时一毛一样。 (本章完) 第1034章 红爆美利坚 “从大家如此热烈的掌声中,不难看出,市场多么迫切地需要有人来指点迷津。 “李先生,您对股市的洞察力,无人能及。 “您的几次预言,无一例外,全部实现。 “我相信接下来股市的走向如何,股民们只愿意相信您。 “您休息了几天,或许还不知道,被您挽救的投资人亚瑟,接受媒体采访时,称您为‘史上最伟大的股神’,新闻见报后,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简单的开场白后,主持人亚当面露忧虑,叹息道: “现在金融市场简直一团糟。 “金融又影响到实业。 “银行破产、工厂关闭、企业大量裁员,似乎……就像有些经济学家分析的那样: “一九二九年之后的经济大萧条,或许将再次上演。 “您上次做客演播厅时说:股市回暖只是暂时的,所以您也是这样的观点吗?” 李建昆将插线式麦克风拿到嘴边,另一只手摆摆道:“不。 “我的观点是:这次股灾已经过去。” 嚯! 此言一出,主持人亚当先是虎躯一震,身上的颓然一扫而空,淡蓝色的眼眸里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观众席上的各大高校的商学院学生们,则齐齐怔住。 他们的教授可不是这样说的。 黑色星期一如此严重的股灾,又发生在当下,他们每天的课业都绕不开相关议题,教授们分析着正在上演的股灾二重奏,观点都极为悲观。 正如主持人亚当所言,教授们预测经济很可能发生大衰退。 天知道电视机前,此时多少人紧绷的心弦,一下松开。 甚至不乏喜极而泣者。 “噢,这实在是近半个月以来,最美妙的消息了。” 亚当忙不迭追问:“能和观众们分享一下您的分析吗,您因何而突然抱有如此乐观的看法?” 李建昆点点头道: “记得第一回做客这里时,我曾讲到:现在美股垃圾债券太多,投行们盲目扩张,华尔街人满为患。 “当时有人反驳我,说二级市场虽然暂时行情不好,却不足以影响主流证券和整个大盘。” 亚当接话说:“他显然错了。” “你还记得吗,我当时没有和他争论。”李建昆问。 亚当表示记忆犹新。 李建昆继续说道:“那人对股市有一定认知和理解,至少他明白现在美国金融市场的根基,还算比较稳健。” 不等亚当开口,李建昆抬手示意他不必说,然后道: “我知道你要问:那为什么又会爆发如此严重的股灾?” “现在看来,答案正如我当初所言——垃圾债券风行,因为太好赚,投行们也深陷其中,并不断推波助澜,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因而点燃导火索,引发股市大崩盘。” 李建昆略作停顿,道: “从事经济研究的人,应该都知道一个信息:美国近年来的经济,其实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增长速度。 “这便是根基。 “本次股灾只是触发了金融市场的自我保护机制,从而进行的一次利于股市健康的调整。” “所以是的,我认为,当下的情况和一九二九年并不相同,经济大衰退不会发生。” 演播厅里,除了亚当若有所思外。 各大商学院的学生们,都给听懵了。 敢情这次股灾还是件好事? 金融市场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个概念真他娘的新颖啊,也让人云里雾里,单是这一句话,足以在大学开门课程了。 许多学生心想,如果能将这玩意研究出个一二,高低也能去大投行应聘个分析师。 亚当以主持人的身份提出质疑,道: “可是,这次股灾带来的不利影响,确确实实在发生,之前我也讲过,银行破产、工厂关闭、企业大量裁员……” 李建昆接过话茬道: “如果接下来的股市行情如我所言,我们不妨将这次股灾,视作一场变革,只不过它是由市场的自我保护机制触发的而已。 “而改革,总将伴随阵痛。 “美国收获的是往后一段时期的股市健康成长。 “损失的便是亚当先生刚提到的那些。 “在我看来,股灾已然过去,但打击仍然巨大,接下来,美国经济应该有一段较长时间的停滞。 “原罪是股灾,但主要因素,则是股灾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比如,投资者对于美国市场的信心受挫、社会生产的速度逐渐放缓。 “又由于消费者信心不足,因此购买力下降,开支锐减。 “低迷的消费和投资量的减少,又加剧了经济状况的恶化,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社会会出现大量的失业工人,经济问题慢慢转化为社会问题……” 李建昆最后总结道:“这次的股灾,或将以消费为主导的美国经济,带入一个转折点。” 静! 李建昆话音落下后,演播厅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别说观众席的各大商学院的学生们,目瞪口呆。 连主持人亚当都表情呆滞。 不是从事经济研究的人,或许不懂这些话的含义—— 杰克李用三两句话,预言了美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期……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十年的状况! 作为李建昆而言,他说不说的,美国经济接下来都会这样发展。 即便提前知道弊病,谁能一针救好? 前世,银行破产、工厂倒闭、企业大量裁员……这些华盛顿难道不知道? 有个卵的翻天计。 干瞪眼罢了。 演播厅里的人和电视前的观众,不知道的是,后台,那两名原本今晚被邀请来的经济学家,此时不知从哪找来笔纸。 沙沙沙…… 落笔如飞。 生怕漏掉一个单词—— 这是直播节目,后面也没有重播。 主持人亚当来不及多想,不好让节目冷场,赶紧提起话筒,望向李建昆说: “许多股民包括证券从业者,都盼望着能和您交流,当然我们完全理解您工作繁忙,不可能实现。 “但你看能不能只和几名热心观众聊聊,满足一下大家的愿望?” 李建昆早留意到,沙发旁的茶几上,多出一部电话。 不禁微微蹙眉。 临时加节目。 之前也没告知他。 他反感这样的行为。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上这个节目。 “好。” 没法拒绝,这是电视直播。 亚当表示感谢后,示意导演组接进电话。 头三名来电的观众,言语都蛮客气,问的问题也挺正经,其中有一位甚至堪称狂热,电话断线之前,狂呼“杰克李我爱你”。 第四名来电观众,来者不善…… 电话里传出声音: “我只有一个问题,也是一个似乎大家都忽视的问题。 “我十分奇怪,难道没人好奇,杰克李这次赚了多少吗? “无论怎么样,他这都等于在发我们的国难财,而你们却视他为英雄,这太不可理喻了。 “喂,杰克李,你敢正面回应我的问题吗?美国人民需要知道。” 亚当尬笑一声,望向李建昆。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则纷纷竖起耳朵。 岂能不好奇? 事实上,杰克李到底在此次股灾中攫取多少财富,已是一个社会热门话题。 李建昆不知道的是,电视机前,也有几人在为他担忧。 小英雄两口子、柳婧妍,还有艾比。 这不是问题,而是陷阱。 数目如果说出来,必定震惊全世界,不可避免地引发仇富情绪。 不说,那人家更有话说,人们的胃口会被吊到极限,媒体们会不遗余力地刨根问底,不得安宁。 进退两难。 “你是谁啊,就你这种态度,我需要在乎你的问题?” 李建昆瞥向开启免提、旁边搁着麦克风的白色座机电话,道:“不过,我知道许多人都对此很好奇,我满足大家。” 电话里本欲开喷的家伙,止住话头,发出几声冷笑。 演播厅、电视机前,无数人竖起耳朵。 “我赚了很多钱。” 啪! 观众席上有人身体前倾,没坐好,听闻这话,一屁股滑到地上。 连主持人亚当都差点没闪了腰,他很想说一句:大哥,你是电视直播啊,你能更敷衍一点吗? 电话里传出声音:“杰克李,你个孬种——” “闭嘴!” 李建昆喝断他后,继续说道:“然后我拿这些钱,购买了大量美国公司的股票。难道没人注意到,这几天股市有很多次不正常的上扬吗? “我用本来要蒸发的钱,购进美国公司股票,使得相关企业能尽快走出泥沼。 “对整体的美股大盘,也有上推作用,亏损的股民能尽快回血…… “电话那头的傻逼,想带节奏,引人们仇视我,你配吗?” 电话那头:“……” “煞笔!” “你个垃圾,赶紧滚吧!” “导演导演,挂断他!” “小肚鸡肠,丢我们美国人的脸!” … 观众席上,不少学生起身振臂呼喊。 不用导演挂电话。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那厮灰溜溜跑了。 节目时间到,当李建昆起身彬彬有礼告辞时。 演播厅内所有人都起身送行。 啪啪啪啪啪…… 掌声直到他消失在演播厅里,都没有消散。 隔日,纽约州的主流媒体,纷纷发表文章: 《美国应该感谢杰克李!》。 《取自空虚,还予美国,杰克李好样的!》。 《那个男人预言了美国经济的未来!》。 《多名经济学家表示:杰克李的预言,极有可能成真!》。 … 《华尔街日报》的一篇文章,标题最炸裂—— 《他是东方圣人、股市的救星、时代英雄!》。 主要,华尔街的许多知名企业突然发现: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成了他们的大股东…… (本章完) 第1035章 请柬 一个人有钱未必会得到尊重,看不惯的人大可以不鸟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但,如果这个有钱人是你的投资人……甚至有董事会投票权,一定程度上能左右你的决定。 现实会教你做人。 往后的一段时间,李建昆不是在各种会上,就是去往各种会的途中。 舞会、酒会、谈判会、经济论坛、董事会…… 李建昆在美利坚拢共买入四十七家知名企业的股票,股票占比最少的一家“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份额也有3.9%,为第五大股东。 没错,正是巴菲特的公司。 作为最大股东的巴菲特,股票份额不过百分之十几。 股票占比最多的……四家企业,直接成为第一大股东。 无论这些公司的所有者背地有啥想法,表面上都对李建昆十分客气,甚至讨好之意明显。 不提其他。 要知道,李建昆现在手上握有的许多公司的股份,假如转卖给其他股东,很可能使该企业改朝换代。 众所周知,商场上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李建昆也尽数获得这四十七家企业的董事会席位。 一个庞大的利益关系网,织结得越来越大…… 十一月五日,巴菲特展现出高人一等的投资水平,推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A类股票,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市,李建昆受邀出席上市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眼下美利坚的各大企业,都在大肆回购股票。 十一月十二日,可口可乐公司举行101周年庆典,作为第三大股东的李建昆,应邀出席。 十一月十八日,应苹果公司董事会的邀请,李建昆视察其在硅谷的总部。 随后在股东见面会上,李建昆怒拍桌面,训斥董事会的七宗罪,并以第二大股东的身份,发起投票,要求董事会请回乔布斯。 最终投票打成平手。 未能如愿。 隔日乔布斯接受媒体采访,称杰克李为“年龄与头脑完全不相符的商业巨子”。 十一月二十三月,李建昆应洛克希德·马丁、雷神、通用动力,波音等公司的共同邀请,来到华盛顿,出席“工业联盟联谊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所谓的联谊会,完全是为李建昆特地举办。 酒会上,这些公司的管理者们抱团劝说,希望李建昆能适当出售一些股票,好让他们回购。 因为他持有的实在太多了。 当晚还有那幢白房子里的人,也在现场。 李建昆笑着问他们“你们不是自由的国度吗”,然后表示考虑考虑。 十二月一日。 李建昆来到洛杉矶。 在他已实质上成为第一大股东的四家公司里,有一家,他还没有亲自现身过—— 之前柳婧妍来过一趟。 费伦资产管理公司。 这家公司尽管不是洛杉矶的地头龙——费伦家族唯一的企业,却是最值钱的企业。 费伦家族最有价值的资产,如房地产项目、酒店项目、高尔夫度假村项目等,都在这家公司名下。 与之相比,费伦家族的那家沉船打捞公司,只是个小不点。 不值一提。 在位于洛杉矶泛海广场的公司大厦里,李建昆见到年轻的赛门·费伦,也确实……太年轻了。 在赛门开始管理家族企业之后,显然还没遭遇过如此严重的股灾。 不知道有没有被整哭。 反正,如同扫货般拿下费伦资产管理公司34.6%的股票,李建昆真没费多大劲。 赛门·费伦持有的股票份额是32.5%。 “怎么,不欢迎我?” 李建昆没有直接去行政会议室,那边的小股东让他们等等无妨,而是先来到总裁办公室,望向坐在一张十九世纪风格的红木雕花桌案后的赛门。 赛门嘴角泛着苦涩,做了请的手势。 目视着李建昆在对面的欧式沙发上坐下后,赛门表情复杂地问: “只是因为他?” 你猜怎么着? 他或许应该感到荣幸。 在杰克李这一轮入股的所有公司中,他们家族的这个龙头企业,居然……看起来最没份量。 仅仅是蜗居在洛杉矶罢了。 其他的企业,即使是年轻的苹果公司,如今都在全球化发展。 “基本上。” 李建昆也不隐瞒,这家公司旗下管理的都是不动产,平心而论,有投资的价值。 但,如果不是因为徐庆有。 比它更值得投资的相关企业,有的是。 李建昆补充一句说:“记得上次在你家,你和你母亲都说,不会让我如愿。 “我应该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达目的,我不会罢休。” 赛门沉默半晌后,道:“如果、把他交给你,你能让我回购你所持有的股份吗,按、你的购入价。” “呵。” 李建昆现在即使闭着眼睛,将持有的费伦管理资产公司的股票卖掉,都能赚几个亿:“好。” 赛门猛地眼前一亮,追问道:“当真?!” 李建昆瞥了他一眼。 赛门不禁讪讪一笑。 倘若初次在家族庄园见面时,他知道眼前这家伙有六百亿身家,肯定不会是那种态度。 而现在…… 必须得承认,赛门面对他有些胆怯,认为两人不在一个层级。 高攀不起了。 赛门心想,真是个怪物,明明比我还小…… “那、这股东会议还要开吗? “不如我现在回趟家?” 赛门用请示的语气问。 “也好。” 李建昆站起身来,准备先回去休息,如果赛门能成功,这古董大会不开也罢。 …… …… 费伦庄园。 赛门的死鬼老爹曾经的书房里。 红木房门紧闭。 房间里只有费伦母子。 茱蒂·洛克菲勒听完儿子的话后,前几天刚拉的皮,效果瞬间消失。 “母亲,他不值得。 “只要答应杰克李,我们不仅能挽回在股灾中的损失,还能使股权彻底稳固!” 费伦补充道。 茱蒂凝视着儿子,呵斥道: “你的血性呢? “就这样被他威胁了? “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徐的问题? “他在挑战费伦和洛克菲勒家族!” 赛门苦着脸道:“可是、这一切皆因徐而起啊。” 茱蒂斜睨他一眼:“上次在纽约的事,我难道没和你说?他当众羞辱你的母亲!” “……” 赛门心里暗暗想着,那还不是你和徐,想坑人家在先。 他现在已意识到,这个徐,真是祸害。 “儿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茱蒂踱近,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局面没你想的那么坏。 “放心吧,他的股份只比你多一丢丢,我很快会让你超过他,并且,董事会那帮人,不可能站在他那边,他们没这个胆子,往后公司仍是你说的算。” 茱蒂突然笑起来: “你难道没注意到吗,自从杰克李成为公司大股东的消息传出去后,公司股价节节攀升。 “他入股非但不是坏事,对我们还有好处。” 诶? 赛门脑子上好像突然开了扇窗。 按照母亲这个思路一想……还真是。 “老伯恩手上不是有百分十几的股份吗?你父亲去世多年,他也该退休养老了,我会确保他把股份转让给你。 “这样一来,没人能撼动你的位置。 “至于那个可恶的杰克李,公司股票他爱持有就持有吧。” 茱蒂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我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又能怎么样?” 如同茱蒂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没几个人敢忤逆她。 何况只是个小辈? 还曾公然与她叫板。 她已打定主意,陪这小子好好玩玩。 看他能翻起什么浪花。 翻起来,也别想溅她一滴水。 茱蒂脑子里浮现出李建昆万般无奈、无计可施的样子,不禁兴奋地笑起来。 杰克李现在的大名鼎鼎。 令她产生了某种快感。 母子二人不知道的是,门外,一只耳朵从红木门板上挪开,暗吁口气的同时,黑眼圈浓重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容。 李建昆,你能奈我何?! 老子都这样了,每天至少被这老女人榨三……不不不,是我在玩她。 对!对! 我玩的可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女人。 我最近甚至抽了她屁股。 这世上几个人能做到? 几个人敢? 徐庆有自顾自嘀咕,嘴里发出桀桀笑声,看着脚尖穿过廊道。 庄园的老管家在楼梯口遇见他时,顿脚站好,先等他走过去,不过余光却一直在他身上,心想……又疯一个。 女主人的掌控欲和那个啥欲,实乃他平生仅见。 毕竟,都快六十岁的人。 这天,圈子里暗传有些妈宝男模样的赛门,没有再返回资产管理公司。 隔日上午。 一封请柬被送到费伦庄园。 “母亲,你要赴约吗?” 庄园主楼客厅里,赛门将双手呈着的请柬,从茱蒂眼前挪开。 他还得去一趟。 身在一地,无论如何,父母官的面子得给。 不过由他出面代表费伦家族,完全足够。 只是这封请柬上,特地提到同时邀请他的母亲。 茱蒂没好气剐他一眼道:“你是嫌我不够闷吗?” 如同几乎所有豪门女人一样。 茱蒂即使一把年纪,仍难改习性,热衷于出席各种宴会,还会卖力打扮。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本章完) 第1036章 主角 “布雷德市长,咱们两清了。” “好好好。” 罗伯茨坐在米黄色沙发上,暗抹了把汗,同时暗吁口气。 他哪想到,当初突然冒出来赞助他竞选的华人青年,来头居然这么大。 天知道,当此人参加的那档《福布斯》杂志的节目,播出之后,罗伯茨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后面从纽约每传来一条关于此人的消息,罗伯茨便心头擂鼓一回。 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托人密切关注着纽约方面和此人的消息。 直到。 前不久,有人来电话告诉他,此人受邀去了华盛顿,一群军工大佬特地为他举行了一场宴会,会上还有中枢来客。 罗伯茨当时一下瘫在座椅上。 于是,数天前,李建昆接到罗伯茨的电话。 他想退还那张支票。 终究不是自己的钱,罗伯茨实在拿得心慌。 李建昆前晚来过一次这幢别墅,不仅收回那张支票,罗伯茨还一再致歉,潜台词似乎想弥补一下。 那么正好,李建昆想在美利坚,以同一阶层的身份,和茱蒂·洛克菲勒重新认识一下。 于是,便有了今晚的宴会。 当然,李建昆也不亏待他。 罗伯茨也会出席今晚的宴会,他会为此欣喜若狂。 “冒昧地问下……” 罗伯茨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忐忑,迟疑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眼前这个人组织这场宴会。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前晚他踌躇很久。 他必须考虑到,此举可能同时得罪费伦和洛克菲勒家族。 然而,对方许诺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 他终究没把持住…… “市长大人,我必须说一句:你现在即使后悔,也晚了。 “邀请都已发出去,你怕得罪费伦和洛克菲勒家族,就不怕得罪那一群吗?” “……” 罗伯茨嘴角泛起浓郁的苦笑。 李建昆够手拍拍他肩膀道:“洛克菲勒决定不了你的仕途,但有些人可以。” 听闻这话,罗伯茨的眼神逐渐坚定。 他想,想要得到什么,总归要付出些什么。 况且,赛门和茱蒂,接下来未必有空理会他。 如果眼前这个妖孽,他说的那些,都能兑现的话。 …… …… 【主角,总是最后登场】。 众所周知,好莱坞就在洛杉矶。 费伦家族还有相关产业。 茱蒂和赛门对这句话都不陌生。 晚上八点半,母子俩特地迟到半个小时,来到比弗利山庄的一座庄园。 黑色加长林肯驶进庄园时,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景象,母子二人齐齐怔住。 “这么多车?”赛门咂舌。 庄园的停车场里,显然已塞不进一辆车,连主干道二面都排满。 司机将车开得小心翼翼。 这简直是个世界名车展。 他们屁股下面的这辆五米四的加长林肯,撂在里面啥都不算。单说林肯车,六米二、八米五的都有好几辆。 茱蒂也懵,讷讷道:“不就是一个普通酒会吗?” 请柬上并未注明有重要活动。 至于酒会,政商圈子里见多不怪,都不需要找由头。 赛门道:“倒也没写是普通酒会。” 茱蒂一想也是,却不忧反喜,愈发兴奋。 不枉她让女仆,花两个多小时打扮她。 从车上下来后,茱蒂提着裙摆在前,迫不及待冲向庄园主楼,也是冻的。 十二月份的洛杉矶,晚上气温不到十摄氏度,她只穿一件黑色丝绒晚礼服,其上星光点点。 与此同时,庄园主楼一层,布置隆重的宴会厅里。 艾比·亚当斯煞费苦心花费半个小时,终于和一个……奶奶,打得火热。 她确实应该这样叫,尽管对方看起来或许不到五十岁。 当然,除非她傻,才会真这样喊。 “谢莉尔阿姨,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搭话的女人端着一杯罗曼尼·康帝,酒的颜色与她的唇彩一致,这把年纪,用如此热烈的唇彩,可见性格。 “洛杉矶不是费伦家族的地盘吗?” 艾比顿了顿,歪着小脑瓜道:“那、茱蒂·洛克菲勒今晚是不是也会出现?” “哼!” 提起这个名字,谢莉尔脸上的笑容全无。 茱蒂这种女人,自然不乏仇敌。 艾比今晚过来的特别早,几乎是第一个到,然后便猫在一角,留意观察着今晚的来宾—— 反正她是个小辈,又是个女孩子,失点礼数也没人会在意。 她想找到一个能和茱蒂·洛克菲勒刚一刚的人。 没啥原因,她现在只想让杰克李各种形式的爽。 悄悄说一声,她今晚还挺保守的白色礼服里面,穿着的是顶级性感的内衣,布料少到……勒肉。 坦率讲,不太好找。 原因有四: 1、男人一般不和女人计较,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又是在这种场合。 那么只能找女人。 2、来之前艾比特地查过,茱蒂这老女人现年五十八岁,年轻太多的人,也不好和她撕啊……比如说艾比自己。 她如果和茱蒂撕起来,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 那么只能找个同样的老女人。 3、这人身份地位和茱蒂得相当,敢和她撕。 4、人家得有理由和茱蒂撕。 能同时满足这四个条件的人,仅有眼前这一个。 好消息是,格外附和。 圈子里谁都知道谢莉尔和茱蒂不对付。 谢莉尔现年五十五岁。 姓“摩根”。 现为摩根士丹利的董事。 杰克李也是。 谢莉尔不咸不淡问:“你不是说你是杰克李的女朋友吗,那你应该很了解他的事,他和茱蒂那贱女人有交情?” “有。” 谢莉尔抿了口红酒,闷闷地说了声“哦”。 “有仇。”艾比补充道。 嗯? 谢莉尔嘴角一扬:“有仇?” “嗯嗯。” 艾比小脑瓜狂点,道:“仇怨好像还不小,反正我知道他俩上次在纽约大都会,当众冷嘲热讽。” “哈哈!” 谢莉尔大笑:“我就说吧,杰克李一表人才,怎么会和她这样的荡妇有来往。 “哼!今晚属于杰克李,这里可不欢迎她。 “茱蒂那老妖婆真要敢来,看我不把她轰出去。” 艾比适时献上大拇哥,小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这使得谢莉尔十分受用。 “阿姨,你看!” “什么?” “你看呀。” 艾比突然伸手指向宴会厅门口,谢莉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看见那一袭黑裙后,脸色顿时垮下来。 “拿着。” 香槟杯交到艾比手上。 谢莉尔大步流星走过去。 “阿姨,加油!”艾比扬起小粉拳,往下一划拉。 谢莉尔扭过头,会心一笑:“你个小甜心,我记住你了,回纽约后记得找我喝下午茶哦。” “好哒。” 好戏开锣喽…… 艾比恨不得真去哪搞块铜锣来,一溜小跑在场内敲一圈。 不过她忧虑别人注意不到,完全是多余的。 谢莉尔和茱蒂碰上,那不亚于火星撞地球。 两人的恩怨,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十分狗血。 “我说哪飘来的一阵骚气,敢情是你出现了。”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你个老处女。” 谢莉尔四十五岁才结婚。 原本挚爱的男人,让茱蒂给睡了…… “不要来污染空气,这里不欢迎你,滚蛋!” “你搞得清状况吗?这里是洛杉矶!该滚蛋的是你!” 附近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 神马撕逼剧,都不如这好看呀。 当然,他们脸上一本正经,有些人还不忘劝两句。 也幸好此时厅内环绕着悠扬的音乐,否则怕不是要全场围观。 “呵,敢情洛杉矶是你的?不要碧莲!” 茱蒂暗道晦气,打扮得美美地跑过来,想不到遇到这个泼妇。 诶? 她忽然想到,这个臭娘们怎么在这? 根本不是洛杉矶圈子里的人。 意识到什么后,茱蒂猛地左右扫视,尤其是刚才劝过架的人,才发现他们很多都不属于洛杉矶。 “好啦,吵什么吵!” 争吵圈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茱蒂诧异,心想这谁啊,敢呵斥老娘。 遂循着声音望去。 等看清来人后,不禁微微蹙眉道:“安德烈,你不待在特拉华州,跑这来干嘛?” 安德烈·杜邦。 茱蒂和谢莉尔都不陌生,三人年轻时关系蛮不错。 安德烈走到跟前,答非所问,压低声音道:“我说你俩注意点影响好吗,这是公共场合,再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就不能——” “不能!”谢莉尔和茱蒂异口同声道。 安德烈:“……” 谢莉尔伸出一根手指,快戳到茱蒂的鼻头上:“你还有理了你!” “你们又没结婚,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自己魅力不够,怪我喽?” “狗屎!” 如果不是安德烈伸手拦开。 两人得打起来。 “这是什么场合啊,谢莉尔你是知道的呀。” 安德烈一个脑袋两个大,道:“茱蒂,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今晚都有谁在场!” “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敢往洛杉矶跑,还敢骂老娘,老娘非要——” 茱蒂的声音戛然而止。 刚才安德烈这么一说后,她下意识在宴会厅内扫视起来。 然后,她看见: 雷蒙·科赫。 雅诗·兰黛。 詹姆斯·梅隆。 马特·庄臣。 韦斯·肯尼迪。 埃贝尔·罗斯福。 弗里曼·亚当斯(艾比的爷爷)。 … 茱蒂愕然收回视线,望向安德烈问:“这、今晚是干嘛呀?” 不待安德烈回话,旁边传来大笑: “笑死人了,你连这场宴会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跑过来干嘛?哪有男人你往哪钻呀,你个臭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自己老成什么样了。” 茱蒂仍看着安德烈,没有搭理谢莉尔。 “今晚的主角是杰克李,算是一个低调的庆功宴吧,有意避开纽约和华尔街。” 杰克李! 茱蒂睁大眼睛,再次扫视全场。 杰克李的身影还没寻到时,她又仔细辨了辨,此时身在宴会厅里侧的来宾。 这……哪里低调了? 茱蒂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本章完) 第1037章 姗姗来迟的人 赛门·费伦的腿有些哆嗦。 前天刚放了杰克李的鸽子,事后都没吱个声,他现在可不想面对这家伙。 尤其是眼下这种阵仗。 “母亲……” “哼,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告辞!” 茱蒂·洛克菲勒说罢,正欲和儿子一起离开。 耳畔传来讥讽: “我看你是怕了吧。” “我怕?” 茱蒂顿住脚,扭头瞥向谢莉尔,道:“你知道个屁,我和杰克李不对付,他不可能欢迎我,我是因为这个才懒得待在这里,只要他杰克李说——” “你可以留下。” 侧方传来声音,一身灰色休闲西装的李建昆,不知何时出现在九点钟方向。 茱蒂:“?” 李建昆端起手中的香槟杯,抿一口淡金色的酒水后,微微笑道:“我不会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茱蒂听罢,勃然大怒:“你个小辈,不要这么嚣张!” 李建昆表情不变道:“你个老女人,也不要倚老卖老。” “你……”茱蒂一时语塞。 “哈哈哈哈!”谢莉尔开怀大笑,向李建昆递去一根大拇哥。 周围的吃瓜群众,自认为啃到一颗瓜王。 茱蒂脸涨得通红,粉都盖不住,喝道:“别以为搞出这个阵仗,就能吓到老娘,你和这些人不过是表层的利益关系,谁能为你和洛克菲勒为敌?” 动静闹得这么大,连东道主杰克李都卷入其中。 宴会厅内所有人,都已注意到。 在悠扬的钢琴曲中听清茱蒂这话的人,绝大多数人心里在想:他们确实不会为杰克李,与洛克菲勒为敌。 杰克李虽然风头正劲。 然而,洛克菲勒已在这个国家的财富顶层,屹立大半个世纪。 就连谢莉尔,都不禁微微蹙眉。 她和茱蒂之间完全是私人恩怨,双方家族从不插手,两个家族之间甚至还有不少生意往来。 她可以也愿意站在杰克李这边,却只能以私人的身份,而无法代表摩根家族。 家族也不会同意。 留意到众人的表情后,茱蒂开心地笑起来,遂眼神挑衅,直刺李建昆。 “你说得都对。”李建昆道。 茱蒂愈发高兴,下意识地昂起下巴,目光期待,想要看到这小子万般无奈、只能进一步对她卑躬屈膝的模样。 旁边的赛门,也敢抬头看向李建昆。 然而,茱蒂盼望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李建昆嗅一口酩悦香槟丰富的果香,不咸不淡道:“问题是,你能代表洛克菲勒吗?” 周围的人皆是一怔。 大家心想:是啊,茱蒂不过是个外嫁的女人,且名声不好。 正经地讲,她还真代表不了洛克菲勒家族。 洛克菲勒家族稍微重要的事务,都轮不到她发话。 茱蒂正想怼回去时,耳畔再次传来声音: “消停会吧,尤莉娅难道没教你,女士在公开场合,应该端庄优雅吗?” 茱蒂身体微微一颤。 向来人投去目光,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绅士。 她已故母亲的朋友——弗里曼·亚当斯。 艾比早已凑过去,挽住她爷爷的手,小脸上有股得意,瞅着茱蒂似乎在说:来呀,再嘚瑟一个。 倚老卖老? 请继续呀。 茱蒂提起裙摆,行了个曲膝礼,表情有些幽怨道:“没想到您今晚也会在这里。” 事实上,这个疑问,不止是茱蒂有。 现场几乎人人在这里看见弗里曼·亚当斯后,都有些吃惊。 但又不好问。 人家老爷子乐意干什么,关他们鸟事? 包括李建昆。 唯一不同的是,他大概率能猜测出原因。 他的确向亚当斯家族发出过邀请,但并没有邀请弗里曼这种老爷子。 如果不是他爹西萨·亚当斯,让他来的。 就是被孙女艾比给磨来的。 弗里曼揉着艾比的小脑瓜,目露怜爱,道:“你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她和杰克是很要好的朋友,索性我已颐养天年,闲来无事,便和她一起出来活动一下老骨头。” 杰克? 很要好的朋友? 茱蒂眉头紧锁,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吗? 如果是……问题就棘手了。 亚当斯家族,可是一个强大的靠山。 不仅是茱蒂,周围其他人同样揣测纷纷,并考虑着,是否要重新看待和杰克李之间的关系。 茱蒂突然瞟一眼李建昆,道:“据我所知,他已有未婚妻,且爱意深沉,他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弗里曼叔叔,艾比小姐,还请注意,不要被人诓骗。” 看似好意的提醒完后,茱蒂还不忘向李建昆求证: “是这样的吧,杰克李先生?” 旁边,谢莉尔幽幽道:“有些人,一肚子坏水。” 茱蒂的这番行为,可谓用心险恶。 弗里曼·亚当斯来此,大概率正如他所言,为了孙女。 也必须得承认的是,杰克李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极好的孙女婿人选。 对于任何家族而言。 弗里曼·亚当斯现在站出来训斥茱蒂,显然是打算站在杰克李一方,由头也很充足:挺他孙女婿。 但如果,这人不可能成为他孙女婿呢? 吃瓜群众们心想,杰克李如果够聪明,便知道怎么回话。 再者,无论他未婚妻是哪家的小姐,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亚当斯家族的小公主金贵?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嗯,杰克李可谓聪明绝顶。 吃瓜群众一致认为:这一局,茱蒂铁败。 她再蛮横,也不敢在弗里曼·亚当斯面前耍。 李建昆歉意地望向艾比,遂说道:“是的,我有未婚妻,这辈子非她不娶。” 嚯! 吃瓜群众们人均瞪眼,都有些懵。 这还是那个在金融市场上纵横捭阖的股神之神,杰克李? 间歇性智障吧? 艾比瞬间眼泪汪汪,扑向她爷爷怀里嘤嘤嘤起来。 弗里曼·亚当斯皱了皱眉,抚摸着她的脑瓜,深深看一眼李建昆后,没再说什么,搂着孙女走向宴会厅里侧。 他还能说什么呢? 成功打发走弗里曼·亚当斯后,茱蒂嘴角再次泛起笑容,比刚才任何时候都灿烂。 “服务生,来,给我一杯酒。” 从侍应手中的银制托盘里,取过一杯与谢莉尔之前喝的一样的罗曼尼·康帝,茱蒂摇晃着红酒杯,美滋滋品着。 她已然看出来,今天这场宴会,是杰克李为她设的。 企图用邀请来的客人,压她。 现在,连弗里曼·亚当斯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 还有谁? 还有谁会站出来替这小子出头? 不惜得罪洛克菲勒? 茱蒂还不打算走了,与来时撞上谢莉尔这个泼妇不同,她现在心情极佳。 她格外期待,杰克李这臭小子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时的样子。 “噢,我的孩子,你别傻站着了,这里的酒还是不错的,享用起来吧,去找美丽端庄的小姐们聊聊,说不定会有段缘分呢。” 赛门也敢迈大步了。 听闻母亲的话,果真端着酒杯,去找年轻姑娘们搭讪去了。 “小杰克,实在不好意思,你和洛克菲勒家的私人恩怨,我们不太好掺和。” 一个老奶奶来到李建昆身边,带来歉意笑容。 “理解,兰黛女士。” 李建昆举杯一笑道:“请享受今晚,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噢,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宝贝。” 雅诗·兰黛现年八十多,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不会显得有任何唐突,反倒让人平添好感。 在她之后,还有不少人过来,与李建昆说了类似的话。 说完又会去和茱蒂唠两句。 两头都不得罪。 这倒不是说,李建昆特地筹备这场晚宴,请来一群废人。 事实上,请他们过来,就是凑数的。 宴会,总要有人吧? 否则唱一曲空城计,茱蒂敢进门么? 该来的人得知情况后,也不好往过跑啊。 张富凑到李建昆身边,指指自己的手腕,表情有些担忧。他左手腕上有一块生日时,李建昆送给他的绿水鬼。 时间快到晚上九点。 “放心吧,会来的。”李建昆抿着香槟,气定神闲。 当然,有些纠结,以至于故意迟到,试图挽回些颜面,大概率也无法避免。 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同弗里曼·亚当斯的到来,完全在意料之外。 邀请来的客人,能让茱蒂忌惮更好,不能,也无所谓。 有人,能让她怂。 “哈哈哈哈!” 茱蒂与宾客们唠嗑,故意笑得很大声,眼神还不时瞟向李建昆,挑衅之意近乎实质化。 正在这时。 有人“咦”了一声,示意茱蒂望向宴会厅门口。 “什么?” “你可能得去迎接一下。” “笑——” 茱蒂下意识望过去,一句话硬是没说完,当看清宴会厅门口、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后,猛地一怔,继而赶忙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托雷·洛克菲勒没好气道。 赛门也注意到,哧溜跑过来,恭敬道:“舅舅。” “一边玩去。” 赛门:“……哦。” 宴会厅里窃窃私语。 “托雷来了。”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来干嘛?” “我倒是没想到托雷会出现,但我听说,杰克李还未公开的抄底企业中,有花旗银行。” “花旗银行?那就好解释了,洛克菲勒的心头好。” “看来茱蒂不能愉快了。” … 谢莉尔一溜烟来到李建昆身旁,睁大眼睛道:“好的你个杰克,传闻是真的,你手上确实握有大量花旗银行的股份?” 见李建昆点头后,谢莉尔眼睛睁得更大:“那你不和我说?” 李建昆耸耸肩道:“我并不打算长期持有。” “那你更应该和我说呀!” 花旗银行这个香饽饽,自一八一二年创立以来,几经易主。 十九世纪末时,被斯提耳曼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牢牢控制,作为美孚石油系统的金融调度中心。 一九二九年的经济危机以后,花旗银行趁机脱离了洛克菲勒的控制,自成系统。但这之后,业务每况愈下,又一度依附于摩根财团。 再后来,洛克菲勒财团又挤进去,并于一九五五年兼并了摩根财团的第二大银行——纽约第一国民银行,随后更名为第一花旗银行…… 洛克菲勒家族和摩根家族,关系微妙,毕竟爹出同源。 既有合作又有竞争。 花旗银行,可以说两家的一个主要竞争项目。 现在,摩根惜败。 当然不得劲。 所以,谢莉尔的今晚出现,倒不是凑数。 如有必要,李建昆会和她说的。 在与洛克菲勒家族派来的代表,谈崩之后。 谢莉尔彻底缠上李建昆。 这一幕也被托雷注意到,这老头心想怕什么来什么,暂且将茱蒂撂在一旁,快步走到李建昆身前,含笑道: “李先生,终于有缘一见。” 脸皮倒是厚,当那三封信完全不存在,尽管是寄给他哥的……李建昆倒也没嘲讽他,与他握了握手。 “噢,谢莉尔也在啊,我和李先生有正事相商,你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 谢莉尔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托雷,这不可能。” 换往常,谢莉尔还会给他几分面子。 但此事涉及到家族的核心利益。 没门。 托雷皱了皱眉,不再理会她,眼神拉回到李建昆身上,正色道:“我希望这件事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李建昆将香槟杯举到眼前,瞅着里面的气泡,不咸不淡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也正是为什么,他早瞄中洛克菲勒家族的两个钱袋子——大通银行和花旗银行,仍要扬名美利坚,做其他布局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大通银行,没有上市。 以李建昆目前在美国的能耐,固然还难以拉到人,与他一起对抗洛克菲勒。 但,如果他发生什么事。 绝对是全美大新闻。 并且会在金融和政治领域,都引发轩然大波。 这叫,掣肘。 托雷暗吞一口气,道:“不,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实在没必要和我们对抗。” “可是——” “我会解决。” 托雷微微侧身,准备折返而回,眼神斜睨向谢莉尔,道:“在此之前,还请不要承诺人。” 九点钟方向,望着托雷冷眼探过来,茱蒂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这个二哥,浑不似大哥那么和蔼,从小就敢揍她。 ps:冇了。 第1038章 倒塌 花旗银行? 该死的杰克李,居然敢将手伸到洛克菲勒家族的核心利益上。 简直找死! 茱蒂盯着身前的托雷,眉头紧锁,问: “我们就这样被他威胁了?” 托雷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漠无表情道:“不,他威胁的不是家族,只是你。” “?” 茱蒂震惊看着他,问:“我难道不是家族的人?” “够了!” 托雷低喝一声道:“现在是什么局面,你也看到,谢莉尔正死缠着杰克李。 “茱蒂,我不是在请求你。 “赶紧把你那个该死的男宠交给他!” 茱蒂的眼白上爬满血丝,太憋屈了! 那是她的私有物,每天进入她身体的心头好。 凭什么要交给别人? 茱蒂像是一个要被人夺去心爱玩具的孩子,脸上写满了“绝不情愿”: “托雷,你一点都不知道怜爱我。 “我已守寡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你却要伙同我的仇敌,夺走他。” 茱蒂眼里闪烁着晶莹: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要见戴维。” 托雷斜睨向她,道:“你以为这件事戴维不知道?就是他让我来的。” 茱蒂:“……” 托雷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劝你收起那些心思,别再给家族招致没必要的麻烦。 “这个杰克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戴维前段时间受邀去过亚当斯家族,西萨·亚当斯特意提起过这件事。” 茱蒂反驳道:“亚当斯家族只是看重杰克李的基因天赋,但这个人不可能娶他们家的姑娘。” “我说话时,你不要插嘴!” 托雷斥责一句后,道:“杰克李还抄底了几大军工集团,你明白其中的利益牵扯。” 茱蒂迟疑一下,仍忍不住说:“他这是嫌活腻了!” “但和花旗银行一样,他自行持有股份的意愿并不强烈,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含义吗?” 托雷这次倒没训斥她,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着,他可能将股份转售给任何人,因此,军工集团后面的所有股东,现在都在讨好他。” 托雷顿了顿,道: “还有,现在美国谁不知道他? “股民们视他为神。 “他如果发生什么事,家族会惹得一身腥! “懂吗你?” 说来说去,不还是被杰克李威胁了吗? 茱蒂心想。 这该死的家伙,短短两三个而已,竟从默默无名,成长到这种程度…… 但,她真舍不得。 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 茱蒂之前对李建昆的挑衅,有多么强烈,现在心里的抗拒,就有多么强烈。 “我到底做错什么,我只是追求爱情而已,你们这些男人怕麻烦,就要牺牲我的幸福吗?” 茱蒂两滴眼泪还没挤出来。 啪! 一个大逼兜甩在她脸上。 “你混账!” 托雷怒不可遏,又踏马来这套。 戴维吃,他可不吃。 全场皆惊。 联想到茱蒂之前的嚣张,再瞅着她现在的窘态,有些人想笑不敢笑。 同时宾客们心想: 杰克李恐怖如斯,一手布局,直接让洛克菲勒家族的两兄妹动起手,托雷竟倒过来帮他,压制得茱蒂喘不过气…… “给你一天时间,你如果没有行动,我会让人去办。” 托雷撂下一句话后,不再理会捧着脸,这回真哭出来的茱蒂。 在向李建昆走去的过程中,托雷向赛门·费伦投去目光。 后者仅仅对视一眼后,赶忙低头望着脚尖,即使是最爱的母亲被扇,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托雷的心情算不上好,来到李建昆身前后,冷冰冰道:“一天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李建昆耸耸肩道:“到时,你会也得到你想要的。” “杰克!”谢莉尔慌忙道。 李建昆对她歉意一笑:“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刚才那一耳光可不轻。” 托雷太阳穴旁边的青筋直跳,不再逗留,拂袖而去,提前离场。 谢莉尔心情复杂,天赐良机没有把握到,固然懊悔。 但瞅着茱蒂右脸肿胀、发丝凌乱、眼泪汪汪的模样,又实在忍不住地叉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茱蒂一手捂着脸,一手掩着嘴,再也无法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待下去。 逃也似地冲向宴会厅门口。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今晚的裙摆过长了。 一个不经意间,高跟鞋踩到裙摆,偏偏她的衣服,质量都极好,扯都扯不烂。 猛然一股力量禁锢住右腿。 但她身体仍保持着前冲的姿态。 噗通! 人仰马翻。 脸先着地,双腿呈剪刀状荡起,以至于面料光滑的裙摆向腰间拢去,露出里面的……什么也没穿。 嚯! 现场至少有七成人,看得仔细。 赛门眼珠猛一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过来,替他老娘盖好裙子,然后将她抱起来,也顾不上先问问她,有没有摔出个好歹。 一溜烟消失不见。 茱蒂被儿子抱在怀里,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一张老脸丢得一干二净。 整个宴会厅内都充斥着谢莉尔的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茱蒂就是个荡妇!” 传闻竟是真的……不少稍显年轻的男宾客心想。 也不仅仅是茱蒂,据说许多上流社会的女人都这样。 心里这样想着,他们下意识望向旁边的女人。 “噢,该死的皮耶,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穿了内衣的。” “伯努瓦,你再这么看我,老娘挖了你的狗眼。” “哈伯这个混账,能把眼珠子从我妻子身上挪开吗!” … 噗! 不知谁率先一笑。 全场人齐齐笑起来。 反正,洛克菲勒家的人也看不见。 宴会气氛被推向高潮。 值得一提的是,宴会之后,有不少男女成对,去了酒店或别墅。 李建昆作为东道主,自然得最后走。一起留在最后的,还有艾比。 这小妞已从伤心状态恢复过来,毕竟她一早就知道李建昆有未婚妻,并且很疼爱,打的便是挥锄头的心思。 艾比凑上来揽着李建昆一只胳膊,踮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 “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穿内衣吗?” 李建昆苦笑:“你不去照顾你爷爷?” 难怪之前在门口送客时,只看到弗里曼·亚当斯和扈从一起,这老爷子没给好脸色,李建昆便也不好搭话。 “我爷爷每晚十点准时睡觉,我哪睡的着啊。” 艾比眨巴眨巴宝蓝色的眼睛道:“找地方玩去,你想玩什么都行。 “悄悄告诉你哦,我穿了内衣,不过比没穿更性感。 “你一定会有性趣的。” 想起上次险些着道,李建昆不仅浑身一哆嗦。 绝壁不能和这妞共处一室。 上次况且还算是正常的内内,这次……娘的,倒还挺想瞅瞅。 这该死的矛盾心情。 就在李建昆苦恼着,怎么不再惹艾比哭,又能将她打发走的时候。 费伦庄园里。 阵阵尖锐之声,刺破夜幕向外传递着。 也幸好庄园规模不小,否则邻居怕不是要报警。 像有个女人正在遭受虐待似的。 噗! 庄园主楼一层的客厅里,茱蒂竟气得竟呕出一口鲜血。 赛门吓得不轻,咆哮着让家庭医生赶紧过来。 “这是怎么了?” 楼梯口传来声音,穿着白色睡袍的徐庆有,不知何时从楼上摸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刚正在三楼客厅进补,一份宵夜,里面包含六个鸡蛋,还有些诸如波士顿龙虾等高蛋白食物。 因为茱蒂每次参加完晚宴回来,都异常性奋。 至少要两次,多则五六次。 “都是你!” 赛门循声望去,目眦欲裂,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严加看守,明天交给杰克李!” “???” 徐庆有大惊失色,见保镖走过来,伸出手连摆道:“不不不,不是啊赛门,这到底怎么回事?” 赛门没鸟他。 如果不是不清楚、杰克李是否想要全须全尾的,他非得打断这家伙的狗腿。 给他们家族招来这么大的祸害。 害他母亲被舅舅扇耳光,还……被人看个精光。 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茱蒂,噢亲爱的茱蒂,赛门竟然这样对我。”身体已被保镖禁锢住,见赛门不能指望,徐庆有忙不迭望向客厅里的欧式沙发那边。 “放开他。” 如同一头受伤的母狼般的茱蒂,停止尖叫,侧头看来。 徐庆有心头咯噔一下,这是……被人打了? 双眼更是睁得大大的,谁敢打她? 李建昆? 不不,他绝对没这个能耐。 “我最爱的茱蒂,你还爱我的对吧?”徐庆有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慌忙寻找救命的稻草。 “当然。” 哈! 保镖退到一旁,徐庆有心情峰回路转。 赛门说什么不重要。 他根本当不了家。 只要茱蒂离不开他,护着他,李建昆再怎么折腾,徐庆有也不信他能玩得过洛克菲勒。 地球人谁都不信! 茱蒂怜爱地望着他,继续说道:“可是亲爱的,我的家族发话了,我无法再庇护你,我甚至不能让你走,明天,你会被交给那个该死的杰克李……” 徐庆有:“!!!” “亲爱的,你要明白,我仍然爱你,我也是被逼无奈。 “鉴于咱们只剩下一晚时间。 “今晚,我们必须抵死缠绵,片刻不停歇。 “上楼吧,亲爱的,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你,当作我对你的弥补。” 徐庆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现在还哪有心情搞这个。 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奔命。 再说,茱蒂都不庇护他了。 他还和这老女人做个粑粑。 唰! 趁着保镖不注意,徐庆有陡然起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门口。 茱蒂权当没看见,从欧式沙发上起身,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随口说道:“抓回来,绑在我床上。” 她现在火气,很大很大! 第1039章 幕后者 比弗利山庄有个名头—— 全世界最尊贵的住宅区。 被人们称之为财富名利的代表和象征,坐落于清爽宜人的太平洋沿岸和比弗利山山脚下。 也是洛杉矶的城中城。 李建昆来过几次,确实挺舒坦的,风景优美,干净又卫生,安保还极好。 出门便是全球最奢侈的购物中心。 住在这里,随时都能看见俊男靓女,邻居不是迈克尔·杰克逊,就是布拉德·皮特这类好莱坞明星。 李建昆也是个人,是人便有爱好,有喜欢的歌星影星。 于是,他在这里购置了一套可拎包入住的豪宅。 考虑到现在在美利坚的生意规模,一搞反而成为最大的,以后每年至少得来一趟吧。 总住在酒店也不像话。 宅子不大不小,算上前后庭院,拢共约五百平方的占地面积。 建筑只有一座,车库啥的集成在一起。 两层半,顶上是阁楼。 黄昏时分。 李建昆站在二楼的大露台上,看似在望着下方的庭院里,管家在给新招聘的佣人上课、金鼎公司的安保队长里奇,在给同样新招聘的安保人员训话。 实则。 注意力始终在院门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华人老管家,来自唐人街,司徒猛让人帮忙物色的。 眼缘蛮不错,慈眉善目,有过多年的豪宅管理经验,李建昆称呼他为“华叔”。 与托雷·洛克菲勒约定的一天期限,没剩几个小时了。 时间流逝,某个瞬间。 李建昆眼帘里出现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沿着街道缓缓驶来,接近他的豪宅院门时,减速下来,车头转向门前。 嘟!嘟! 华叔赶忙扔下几名女佣,小跑过去开门。 富贵兄弟不知从哪冒出来,紧随其后。 里奇带着安保人员,靠近过去,戒备起来。 林肯车的副驾驶座车门打开,赛门·费伦从车上走下,望向富贵兄弟问了句什么,他却不知道,这两货压根听不懂,尽管已很努力地在学。 但效果,只能说一言难尽。 华叔约莫知道老板在等人,但知之不详。 还是里奇回话道:“没错,老板正等着。” 赛门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注意到二楼露台上的李建昆,赶忙献上笑脸,腰杆也压低几分: “带下来!” 随着赛门的吩咐,两名黑衣保镖,从林肯车后排押下来一个人。 等看清那张脸后,李建昆心头激起一股热浪。 终于! 壮壮出事发生在去年秋天。 迄今整整一年有余。 终于逮到这个王八蛋。 李建昆暗吁口气,无论如何,总算能给沈家一个交代,也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至于壮壮。 他会让徐庆有付出代价。 坦率讲,如果不是出国之前,沈姑娘郑重嘱咐,只让他将徐庆有带回国,接受法律的制裁。他真想现在就让这家伙,沉到旁边的太平洋里。 对孩子下手,天理不容! “赛门,还有一样我需要的东西呢?”李建昆问,上午他联系过赛门。 “在,在的。”赛门望向富贵兄弟。 “放他进来。”李建昆道。 不过里奇还是将赛门拦下,包括他的两名保镖,以及徐庆有,挨个搜身,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危险物品,这才放行。 专业人士终究不同。 里奇不会去想其他,比如富贵兄弟想的:赛门这小子不敢乱来。 他只专注于工作,按照流程办事,除非老板示意他无须这样做。 徐庆有被交到富贵兄弟手上。 赛门跟随里奇,来到二楼,将一张对折好的劣质草纸,交到李建昆手上。 李建昆摊开瞅了几眼。 小五说得没错,门外汉根本看不懂。 不过,上面有些汉语标示,并非徐庆有的笔迹,应该来自那位老渔民无疑。 藏宝图是真的。 “回去告诉你舅舅,明天我会在你的办公室见他。” “好,好。” 赛门带着两名保镖走了。 徐庆有被留在这里。 不多时,李建昆在一楼客厅见到他。 只不过一个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另一个站着。 富贵兄弟还戳在李建昆落座的沙发两侧,对他虎视眈眈。 必须得承认,李建昆现在心情不错。 瞅着徐庆有精神萎靡不振,不仅黑眼眶浓重,连脸都有些浮肿的模样,李建昆实在没忍住笑出来: “睡茱蒂睡得爽么?” 十次! 十次! 从昨晚到今天中午。 徐庆有现在眼冒金星,恶心反胃,看到女人就想吐。 不过,即使再糟糕的身体状况,也抵不上他此刻心头的恶寒。 他落到了李建昆手上! 被茱蒂玩弄的时候,他便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连洛克菲勒家族都向李建昆低头了。 匪夷所思。 这世上还有这狗犊子干不成的事吗? 不承想,他这么一分心,持久力爆炸,茱蒂那老女人愈发兴奋…… “你想怎么样? “沈壮的事是个意外。 “我顶多只是策划绑架他,想要以此威胁你,你要报仇,凶手根本不是我。” 啪! 李建昆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面沉如水道: “没有你的策划,哪来的后面的事?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给自己狡辩? “你就是罪魁祸首! “说!你让谁绑的壮壮?” 徐庆有死死盯着他道:“我要知道你想怎么对我,如果横竖是个死,我凭什么告诉你。” 李建昆靠向沙发背,不咸不淡道:“我会把你弄回国,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 “杀了我吧。” 徐庆有两眼一闭。 自从李建昆找到洛杉矶后,他便感觉很蹊跷,这之后他往国内打过几次电话,与他表弟刘小江联系过两次。 两次试探,足以探明问题。 小江出卖了他。 而在沈壮这件事上,他的所作所为,刘小江全知道。 这便等于说,警方也会知道。 而且李建昆肯定会确保如此。 尽管警方那边并没有公开消息,但徐庆有完全能够想象到,只要一回国,他的身份便会变成“潜逃国外后重新现身的嫌疑犯”。 考虑到涉及到一个儿童的死亡。 他又是始作俑者。 徐庆有料想,十年起步,最高无期…… 别说无期,他连一天号子都不会再蹲。 他宁愿死! 再者,还有比这更让他恐惧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父亲面前。 所以,回国,就是让他死。 没差。 “杀你,脏我的手。” 李建昆挥挥手,仿佛赶苍蝇样,道:“带下去,看好喽,别让他挂了。” 张富点头道:“放心,我和小贵轮流看着他。” 李建昆现在还真有些担心徐庆有自杀。 抛开其他不谈,因为徐庆有恐惧回国。 那么他一定要带这家伙回国。 有些煎熬。 也该轮到这厮尝尝了。 傍晚,张富找到李建昆。 “给他饭,他不吃。” “塞啊,怎么,还怕弄疼他?” 李建昆高低还要在美利坚逗留几天,尽管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国。 明天和托雷有约。 另外,金鼎公司现在这么大个摊子,也得妥善布置一下,还得去趟纽约。 人长时间不进食,是会饿死的。 …… …… 晌午。 费伦资产管理公司。 总裁办公室里。 李建昆和托雷签完股份转售协议后,后者再不想多看他一眼,从欧式沙发上起身,踱步离开。 不过,快走出房间时,似乎想起什么,托雷顿住脚,头也不回道: “有人想见你。” 不待李建昆询问一下,托雷走出房门。 弄得李建昆莫名其妙。 他也没有在这里多待的意思,尽管他还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 正想起身时。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也不用他出声。 红色橡木门被推开,露出赛门点头哈腰的模样,他将一个人请进来,自己却没进,并轻缓带上房门。 眼前这人,李建昆没见过。 穿着一身宽松的蓝黑格子西装,配棕色皮鞋,没有系领带,头发斑白,模样看起来还挺温和。 白人男性。 “久闻不如一见,后生可畏啊,果然一表人才。” 还挺客气。 “你是?”李建昆疑惑。 通常这个时候,应该出示名片,但此人并没有,只是和善笑道:“我叫海涅,海涅·罗斯柴尔德。” 李建昆瞳孔微微一缩。 海涅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后,表情不变道:“冒昧叨扰,是有一件事,或者说,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哦?”李建昆心里已有所猜测。 他在美利坚的投资布局,触动了幕后大佬的神经。 “你现在握有的某些企业的股份,这不单单是钱的问题,相信这个道理你也明白。” “我的第一个建议是: “你当然能持有这些股票,并且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李建昆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问:“代价呢?” 海涅从西装内衬里,取出一只白色信封,沿着玻璃茶几面,推到李建昆身前。 李建昆低头望去,信封写着“邀请函”,再无别的单词。 不过在信封右上角,还有一个图案: 一个直立的圆规,与一把呈“v”形的角尺,合围而成的空间内,有一个大写的“g”。 什么意思,李建昆已然明白。 他没有去碰信封,道:“这种邀请,曾有过一次。” 海涅道:“我知道,当时的你和现在,有很大不同,我为此表示歉意,我们没有足够重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李建昆问:“如果我还是谢绝呢?” “那么,你必须退出你不应该进入的企业。” 李建昆追问:“否则?” 海涅笑了笑,笑容仍然和善:“时间会给你答案。” 第1040章 空中劫难 罗斯柴尔德的出现,威胁之意明显。 所谓的自由国度,开放型经济,李建昆只想说句呵呵。 所幸,他的主要目的已达到,海涅·罗斯柴尔德所指的那些个企业,他也没有多稀罕。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心里舒坦。 他重生到现在,不过十年时间,如今在表面世界,已没人比他更有钱,甚至远远不及—— 他在美国大手笔入股这么多企业,还没花掉三分之一…… 李建昆心中有个长远的计划: 接下来会在东南亚持续发力,同时耕耘东欧地区。 终有一天,他会让即使是罗斯柴尔德,即使是共济会,到了他的地盘,也得立正站好。 这样的威胁,再不会有! 隔日,李建昆带着里奇一起,回到纽约。 随后他花费小半月时间,将美利坚的事情全部捋顺。 美国总规模超过千亿美金的投资组合,便全权交给柳婧妍打理,当然,她得招兵买马。 好在以现在金鼎国际投资公司,以及杰克李的名气。 吸纳人才不是件难事。 李建昆回去之后,也会物色几名得力干将,过来帮她。 比如身在小日子的老孙。 那边的事务现在不多,再加上不出三年,日苯经济泡沫会被戳破,老孙是专业的理财高手,更适合放在美利坚。 值得一提的是,吴英雄和封晓婉的辞行,令柳婧妍深表惋惜。 小两口已于一周前从纽约飞回魔都。 李建昆让他们等自己一周吧,说是魔都那边有工作上的事,却也不好挽留。 李建昆本想给小两口一笔该得的佣金,两人看到支票后,险些没吓出毛病,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最后象征性地收了一百万美金。 存在华强太古银行的户头上。 “那么诸位,后会有期。” 金鼎国际投资公司里,眼下已有几十号员工,李建昆向他们统一辞行。 当然,在此之前,已和柳婧妍单独道别过。 职员们全部聚过来相送,一身霸道女总裁打扮的柳婧妍,站在人群最前方,眸子里情绪复杂。 必须得承认,她对主人已产生依恋。 像这样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长久结识下来,能不依恋呢? 柳婧妍蓦地再次想起,两人初识的时候。 自己主动奉他为主。 而他曾许诺的事,早已超额实现。 想当初一个销售房产、替富豪服务的女孩,如今竟成为千亿财团的掌舵者。 即使是在美利坚,她也足以跻身顶级圈层。 她再有野心,连做梦都没敢想这么大。 她唯一的遗憾是,主人仍没有碰过她…… 还未走出公司大门,李建昆微微顿脚,泛起头疼。 只见对面,艾比·亚当斯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两人昨天也见过。 艾比说要和他一起走,无论去哪,待一阵子,还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李建昆真是…… 当然不可能带上她。 “艾比,别犯小孩子脾气,我必须马上回去,有正事。” “哼!” 艾比闷闷不乐,不过又明白,她再不乐意也没用,旋即饱含期待问:“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这……你也看到,我在美国有不少生意呢,肯定会时常过来,但具体时间,现在哪说得准。” 这话使得艾比好想不少,但她仍然拦着路不让开: “你必须,吻我一下。” 什么吻一下,李建昆俯身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一边吻一下。 吻面礼嘛,在欧美很正常。 艾比瞪眼:“我说的不是——” “好啦,不可得寸进尺。”李建昆佯装有些恼怒。 艾比悻悻然一笑,却也不敢再放肆。 叮! 李建昆和里奇消失在电梯门内。 被嘱咐过不让送到楼下的柳婧妍,哒哒两步,来到艾比身旁,瞅着已合拢的电梯门,道: “我没有骗你吧。” 艾比摇摇头,问:“你觉得我有戏吗?” “没有。” 艾比睁大眼睛瞪着她,半晌后才说:“你能犹豫一下吗!” “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他未婚妻到底多好?” “没见过。” “要不……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溜过去看看?” 柳婧妍斜睨她一眼,道:“你省省吧,惹他生气的事,我绝不会干。” 说罢,转身,摇曳着腰肢离开。 …… …… 两日后。 一架港城国泰航空的波音767专机,从洛杉矶机场起飞。 飞机上只有两名驾驶员、四名空乘,以及四名旅客—— 李建昆,富贵兄弟,徐庆有。 上飞机前,还闹出点事,徐庆有在航站楼内大喊有人要杀他。 幸好李建昆一行走的是内部通道,没有引发大动静。 不过倒也招来机场的安保人员。 李建昆一通电话打给市长大人——罗伯茨,摆平了这件事,给机场安保人员的说辞是:这人神经不正常。 安保人员再仔细一打量徐庆有……那没事了。 蛮像。 徐庆有落到李建昆手上后,就没有洗过澡,倒不是李建昆虐待他,他自己不洗。 蓬头垢面。 所幸是冬季,身上的气味还不至于发酸发臭。 顶着一对硕大的熊猫眼。 脸色蜡黄。 时常一个人嘀嘀咕咕的。 李建昆怀疑他确实有些神经病了。 这大概率也不能赖李建昆。 从费伦庄园拎过来时便是这副德行。 想想看,茱蒂五十有八,比徐庆有他老娘年纪还大,貌似欲望又超强,且擅长花活,天天被茱蒂玩,再正常的人也得心理扭曲。 李建昆让空乘小姐姐送来一条薄毯,盖住肚子,躺在头等舱座椅上,安然入睡。 这一年多来,他似乎从未这么放松过。 也没睡得这么好过。 富贵兄弟轮流看管徐庆有。 旅途漫漫。 起初徐庆有还算安份,只是耷拉着脑瓜,一个人嘀嘀咕咕,像是念经似的。 飞机抵达亚洲范围后,他逐渐狂躁起来,坐都坐不住,双腿不停抖动,浑身冒着冷汗。 “我要拉屎。” 张贵瞥他一眼道:“别想整幺蛾子。” “十个小时了啊,我撒了泡尿吗?” 张贵:“……” 好像也是,人有三急。 于是张贵起身,领着他去往卫生间。 徐庆有钻进去后,想关门时,张贵抬手抵住,道:“就这样拉。” 四名空姐落座的位置不远,皆掩嘴偷笑。 “行啊,我臭不死你们!” 徐庆有脱下裤子,坐到马桶上,很快,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张贵险些没被呛到窒息,这才想起来,都不记得这家伙啥时候拉过粑粑。 天知道这一泡憋了多久。 “呕!” 一名空乘小姐姐直接yue了。 张贵捏着鼻子看过去,不禁讪讪一笑,遂啪一声带上卫生间的门。 良久。 “姓徐的,你踏马好了没有?” “等下!” 又两分钟。 “开门!”张贵抬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等会!” 半分钟后。 “狗日的,赶紧开门!” “再等一下!” “我要踹了!” 张贵抬脚,正准备大力踹过去时。 咔! 卫生间的门应声而开。 徐庆有的一只手探出来。 张贵暗吁口气。 然而,正当他精神放松之际,徐庆有探出来的那只手,猛地向下一挥。 手心里攥着的某个物品,砸向地板。 呯咚! 是个玻璃制品。 约莫是个极小的玻璃瓶。 张贵大惊失色,赶忙低头查看。 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卫生间的房门再次被关上。 张贵瞅着地上的玻璃残渣,乍一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不得不蹲身细查。 乘务长也很惊诧,离开座位,上前打量。 似乎只是个小玻璃瓶,被砸碎了,没看到任何其他东西。 “哼!” 张贵瞥向关死的卫生间门,怒火中烧。 这狗日的身上哪来的玻璃瓶? 明明搜过不止一次身。 该不会…… yue! 张贵起身,正欲一脚踹开卫生间门,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头昏目眩,两眼发黑。 在他倒地之前。 耳畔传来一声噗通。 乘务长先一头栽倒。 同时他注意到,前方坐在位置上的三名空乘小姐姐,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噗通! 张贵倒地。 不省人事。 “小贵?!”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飞机的轰鸣声遮掩了刚才瓶子摔碎的声音,直到一百六十斤的张贵栽倒,发出沉闷的声响。 才惊喜正在眯觉的张富。 李建昆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只看见张富蹲身在地,查看两个倒地的身影,身形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李建昆也感到头昏目眩。 仿佛七天七夜没睡过觉似的。 不好! 虽然不知道什么状况,但瞥一眼徐庆有的位置,见他不在,又有人倒地,连壮得跟头牛似的张富,在没人对他怎么样的情况下,一副要栽倒的样子。 李建昆立马意识到,空气中怕不是有毒。 哗啦哗啦! 他赶忙将小桌板上的一杯蒸馏水,全倒在肚子上的薄毯上,然后用湿漉的毯面,按在口鼻上。 企图这样来过滤空气。 咔! 卫生间的房门被推开。 脸上湿漉漉,头发向后抓成的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大背头的徐庆有,从里面走出来。 他用脚分别踹了踹、躺在地上如同死狗样的富贵兄弟。 然后又瞅了瞅乘务长,以及系着安全带在位置坐着睡过去的三名空乘小姐。 “桀桀桀……” “你踏马的做了什么?!” 徐庆有猛地一惊,循着声音望去,不过看见李建昆一只手撑在沙发椅上,尝试两次都没站起来后,再次发出桀桀的笑声,舔着唇角道: “狗犊子果然有几分聪明劲,这都药不倒你。 “也罢,睡得像条死狗样弄死你,未免太过无趣。” 徐庆有说罢,踱步到空乘小姐姐固定在舱壁上的餐车旁,一阵翻找,找出一把泛着乌光的合金水果刀。 然后,手持水果刀,怪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李建昆…… (本章完) 第1041章 疯狂 眼见徐庆有持刀走近,李建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尽管浑身提不起力气,但在性命攸关之际,求生的欲望还是促使他爆发出一股力量,蹭地站起来,一只手仍紧捂口鼻,另一只手,迅速薅下行李架上的一只黑色手提箱。 拿在手上准备做盾牌之用。 这是他的行李之一。 箱子为轻合金制造,储放的是贵重物品。 “桀桀桀……别白费力气了,一只病猫,老子还收拾不了你?” 徐庆有表情狰狞而兴奋,这一刻他盼望很久了。 过去受过的所有憋屈,在号子里被人凌辱,无法面对父亲的羞愧…… 他和李建昆之间的恩怨,今天终于可以做个了结。 笑到最后的,终究是他! “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跑掉?”李建昆喝道。 航班的目的地是港城启德机场,国泰航空公司在机场有分公司,得知他的专机抵达,必然会有公司高层迎接。 到时候徐庆有插翅难飞。 “哈哈哈哈!” 徐庆有仰天大笑道:“李建昆啊李建昆,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不是……” 徐庆有微微侧身,用没有拿刀的左手,前后一划拉,示意道:“你以为这架飞机还能飞往目的地吗? “放心,我会确保它……坠机。 “飞机上的人一个都活不成,当然,除了我。” 徐庆有余光瞥向舱壁上的某处,那里有扇隐藏式柜门,其上有个伞形标志,他早留意到。 有人告诉过他,这种专机上一定会有配有降落伞,属于标准配置,富豪们都异常惜命,无法忍受飞机有个闪失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管它有用没用,都得配。 各大航空公司针对包机、专机业务,都有相关硬性流程。 洞悉到他的想法的李建昆,睁大眼睛道:“你疯了,我们在万米高空上!” “那也是被你逼的!” 徐庆有眼神怨毒,他没有选择。 一边说着的时候,他瞟向过道尽头紧闭的驾驶舱门。 那里面的两个煞笔,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 距离李建昆只剩一米的距离时,徐庆有陡然前扑,手中匕首直刺李建昆的脑门。 这是真动了杀心。 不带一丝犹豫。 咚! 匕首戳在手提箱上。 生死关头,李建昆屏住呼吸,两手抓着手提箱,格挡下这一击后,左手松开,右手抓着手提箱的把手,猛地向前甩去。 砰! 正砸在徐庆有面门上。 这家伙被砸得七晕八素,脚步连动,蹭蹭后退。 遂捂住血流如注的鼻子,匪夷所思望着李建昆,万万没料到,这狗犊子高低中了轻毒,还这么彪悍。 李建昆抓过湿薄毯,再次捂住口鼻,喝道: “来呀,下一次就是你的脑瓜,老子非得把它砸成肉酱!” 徐庆有随手从一张头等舱座椅上,薅过一块白色垫布,一边拭擦着流血的鼻子,表情阴晴不定。 半晌后,他忽地笑起来: “得,我干嘛要费这个劲。 “你横竖是个死,坠机应该比一刀捅死你更刺激。 “睁大眼睛好好享受吧,千万别睡着哦。” 说罢,徐庆有不再理会垂死挣扎的李建昆,转身,来到舱壁旁有伞形标志的那扇柜门前,将其推开。 看见里面果然有一整排降落伞包后。 徐庆有嘿嘿一笑。 并开始研究。 他从没有跳过伞。 然而,还是那句话,他没有选择。 他绝对不能在港城落地,那里是李建昆的地盘,等于自投罗网。 所幸,每一个降落伞包的包装袋上,都有详细的使用说明,以及注意事项。 搏一次命,换来逃脱生天,以及干掉李建昆。 他认为值得。 时间流逝。 李建昆坐在位置上,不停摇晃脑子,然而,非但没有使头脑更清醒,睡意愈发深沉。 这不知道是种什么药。 药效只怕强得可怕。 倒在地板上的富贵兄弟,看样子恐怕几个小时都未必能醒。 徐庆有哪来的这种药? 里奇和富贵兄弟不止一次搜过他的身。 藏在身体里面?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是说,徐庆有在得知茱蒂已无法庇护他时,便开始酝酿这个计划。 茱蒂,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种无色无味,能弥漫在空气中导致群体性昏迷的药,可不是药店可以买到的。 他在费伦庄园外的两拨眼线,都没有汇报过,在交接徐庆有的那天之前,徐庆有离开过庄园! 李建昆越想越觉得茱蒂有份。 以这女人的性格,她能这么痛快地交出徐庆有,坦率讲,李建昆都很意外。 她无疑恨死了自己。 以她的能耐,搞来这种药倒是不足为奇,然后和狗急跳墙的徐庆有一拍即合,想利用徐庆有干掉自己? 大概率如此。 茱蒂…… 李建昆眼眸通红。 这个坎如果能迈过去,此仇必报,管她是谁。 洛克菲勒家族倘若插手,一并抹掉! “不难。” 耳畔传来声音。 李建昆搭眼望去时,徐庆有已将一只降落伞包背在身上,固定妥当。 “等着,我指的是等死。” 徐庆有嘿嘿一笑,手持匕首,摸向驾驶舱。 “不要开门!”李建昆放声大喊。 然而,一来隔着湿漉的毛毯,发不出太大声音。 二来,舱门的密封性极好,连毒气都未侵入。 不多时,耳畔传来一声惨叫。 李建昆听出来,那是副驾驶员的声音。 上飞机时,两名驾驶员和空乘小姐一起迎接过他,并表达问候。 很快,未关门的驾驶舱内,传来徐庆有的呵斥: “吃了它。 “老子不害你,不然你马上要昏倒。 “对,我喜欢听话的人。 “现在,给我往低飞,能飞多低飞多低,否则他就是你的下场!” 飞快明显开始俯低飞行。 李建昆喊道:“别听他的,没看他背着降落伞吗,等他能跳伞的时候,你一样活——” 砰! 驾驶舱的舱门被甩上。 飞机没有拉高的迹象。 也不知道机长有没有听见李建昆的话,即使听见,架在脖子上的刀,显然更有说服力。 李建昆透过舷窗向外望去,尽管此时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似乎能感觉到,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 也不知过去多久。 驾驶舱的舱门再次打开。 徐庆有从里面走出来,右手和匕首上满是鲜血,血液顺着刀尖,滴答滴答落下来,随着徐庆有的走动,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猩红的血线。 “拜拜了您呢。” 他来到舱门前,冲李建昆呵呵一笑。 正欲拉下舱门保险栓时,忽地想起什么,又顿住,自言自语道: “还是保稳一点。” 以前看新闻,偶尔听说连飞机失事都会有幸存者。 而且,现在飞机高度拉得很低。 万一富贵兄弟和这四个妞中,谁幸存下来,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只怕分分钟就会被国际刑警通缉。 对! 徐庆有越想越应该这样。 他还该做番布局。 让飞机上不只是少一具尸体——毕竟洛杉矶机场有登机记录。 尽可能地给破案增加难度。 至于李建昆会不会幸存……徐庆有不觉得他是玉皇大帝的儿子——有人幸存,偏偏是他。 于是,徐庆有折返而回。 跑去驾驶舱,麻利地将两名驾驶员的尸体全拖出来,扔在舱门口。 “你踏马的是真疯了!” 李建昆望着那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内心充满自责。 “叫你招惹我。 “嘿,我发现让这世界上的规矩见狗屁去,还挺爽的。 “我现在,觉得我无所不能。” 徐庆有张开双臂,眯起眼睛,深嗅一口无拘无束的空气。 至于他为什么没中毒,显然吃过解药。 他甚至有两粒,刚才给机长也吃过。 这也更令李建昆怀疑,这种药来自茱蒂。 享受完后,徐庆有再次望向李建昆,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就叫疯? “看好喽。 “让你死前欣赏个刺激的。” 噗! 在李建昆惊恐的目光中。 噗! 噗! 徐庆有好似捅西瓜般,在三名昏睡在座位上的空乘小姐胸口,每人捅一刀。 “徐庆有我曰你娘!” “你去啊,嘿嘿。” 徐庆有一副颇为享受的样子,又踱步到栽倒在一起的富贵兄弟和乘务长身旁。 噗! 又是一刀,捅进乘务长的脖子。 “别别,徐庆有,我不抓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建昆抬手制止,表情骇然。 “现在不抓我了? “我信你个鬼! “我踏马的还有回头路吗?!” 噗! 噗! “啊——”低沉的嘶吼从李建昆喉咙里迸发出来,双眼血红一片。 “哈哈哈哈!”徐庆有张狂大笑。 不多时,舱门被打开,一股巨风涌进机舱,警铃大作。 不过这都算好的。 此时飞机的速度已降至最低状态。 徐庆有突然意识到,从机舱里拖出两个货,完全是多余的。 舱门大开,待会儿没固定在座椅上的人,全会被抛下去。 他扒着舱门旁的扶手,嘴里似乎说了什么,但此时李建昆完全听不见。 然后,只见徐庆有纵身一跃,跳出机舱。 疯癫的徐庆有忽视了一个问题: 舱门打开后,大风灌进来,瞬间冲走了有毒的气体。 李建昆扔掉毛毯,头脑逐渐清醒。 他望着被风吹得在地面移动的富贵兄弟的尸体,胸腔里有股钻心的痛,然后,李建昆扑向地面,匍匐前行。 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富贵兄弟各自推到座椅上,并用安全带固定好。 无论如何,得留个尸体。 再怎么样,也比没有好…… 李建昆不是没想过爬去驾驶舱,但他根本不会驾驶飞机,不可能使这架飞机平安着陆。 他本还想将乘务长的尸体也固定好,但机舱里此时已不止警铃大作,喇叭里传来即将坠机的警告。 无奈之下,李建昆只能利用最后的时间。 奋力爬向装有降落伞包的壁柜…… (本章完) 第1042章 鸟人 【本台消息,昨日凌晨,一架波音767客机在柬埔寨境内坠毁,引发山林大火…… 【据悉,本架飞机归属于港城国泰航空公司,航线本是洛杉矶至港城,但显然偏航,不幸中的万幸,这是一架专机,机上乘客不多…… 【坠机原因目前未知,伤亡情况也不明,柬方已出动人马,展开搜救行动,但愿机组人员和旅客能够幸存。】 …… …… 吱吱—— 哇哇—— 嘶嘶—— 虫鸣鸟叫在耳畔编织成一曲大自然的乐章。 鼻尖萦绕着绿叶植物的清香,以及腐叶的霉臭味。 空气燥热而潮湿。 这是一个在柬埔寨很常见、位于大山中的村落。 正值午饭时间,村子里炊烟袅袅,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仍保持着十分原始的生活方式,烧饭都在屋外,就地取火。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也在村子里传开,熊孩子们奔走相告。 毕竟在这样的小村落,很少有大事发生。 “老安爹在山上捡了个人!” “老安爹说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是个外国人,听不懂我们的话!” “老安爹送到夏菠萝那去了!” … 消息传到最后,变成了——夏菠萝在山上捡回个男人。 夏菠萝是村里唯一会说几句外语的人,念过中学,曾去城里打过工。后来她父亲病逝,家中只剩老母亲,便回来了。 一个十分简陋的高脚式房屋,竹木结构,圆形屋顶上铺盖着厚厚的茅草。 上下两层,离地约两米左右,用木梯上下。 上层住人,下层没有墙壁,只有几根用以支撑房屋结构的木柱,存放农具,雨天时人们也会在里面做饭。 二层。 李建昆约莫是躺在席地而垫的草席上,浑身酸痛,仿佛散了架,眼皮异常沉重,如果不是咬着舌尖,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 朦胧的视线里,身旁跪坐着两个人。 一个脸上满是褶皱的老者,分不清性别,怀里抱着一只木臼,右手拿着一根木棍,不停捣弄,时不时地往木臼里呸呸两口。 然后,用手从木臼中陆续抠出一些绿泥状的物体,涂抹在李建昆身上异常疼痛的地方。 这人李建昆是第一次见,约莫是个异国他乡的赤脚医生。 离他更近的这个女孩,上次昏睡过去之前,他见过一面,尽管直到现在也没看清长什么样子—— 他现在的视线,仿佛一个高度近视者,丢掉了眼镜。 李建昆极力张开嘴巴,吐出一句中文: “这是哪?” “这里是柬埔寨,我的村子没有正式名称,人们称呼为‘卜迭’。”女孩用蹩脚的中文,缓慢回话。 柬埔寨的官方语言,为高棉语,英语在政府部门较为通用,华语和越南语又是普通市民使用较多的外语。 王权国家,等阶分明。 “谢谢。” 女孩似乎笑了笑。 李建昆终究没撑住,又昏厥过去。 迷迷糊糊中,嘴里泛起一些甘甜,他努力睁了下眼睛,女孩似乎在用一根树叶卷成的吸管,向他嘴里喂食。 他想再次说声谢谢,却未能如愿。 也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争吵声。 “不管你怎么说夏菠萝,他今晚绝对不能睡在这!” “暹力,四婆说他身体太虚弱,不能移动。” “我不管!” 房间里,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想要上前抱起李建昆,被夏菠萝起身拦下。 “你让开!” “不行。” 啪! 夏菠萝挨了一巴掌。 李建昆想做点什么,但什么都做不了。 夏菠萝的坚持取得成效,李建昆得以留在这里,与她们母女同吃同住。 两天后,李建昆的意识已比较清醒,视线开始恢复,身上也生出一些力气。 他总算看清了夏菠萝。 女孩算不上多漂亮,但打扮得挺干净,牙齿雪白,不像个生活在这种原始村落里的人,此时上身穿着一件淡褐色的圆领对襟短袖衫,下身是一件带“鱼尾”的白色纱裙。 柬埔寨人称之为“纱笼”或“山朴”。 男人也穿。 一年四季。 这里靠近赤道,是典型的热带气候。 这便是活得久的好处——许多事都了解一点。 女孩腰间还缠绕着一条图案优美的黑色长布巾。 这就非常讲究了。 李建昆现在已知道,她和本村落长老的儿子——暹力,有婚约。 这小子每天都会过来好几趟。 恨不得将李建昆扔进山林里喂野狗。 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个“醋罐子”,整日在外散播风言风语。 这两天村落里已有不少长者登门,或质问,或训斥,或警告夏菠萝。 “我去老安爹捡到你的地方看过,你还真是天上飞下来的?” 夏菠萝跪坐在草席边,淡褐色的瞳孔里满是好奇。 后山上的某个地方,树林间缠绕着一顶黄色大伞盖,布料质量极好,有人用小刀划都没划破,引发村民们的哄抢,最终被长老制止。 长老准备利用它搭个大帐篷,作为村里以后聚会的场所。 “我是从飞机上跳伞下来的,飞机失事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会很——” 李建昆顿了顿,却也不好说。 飞机在天上几秒钟的尺度,搁到地上,或许就是几十公里。 夏菠萝倒是理解了他的意思,遗憾说道:“你也看到,我们村连电都没通,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信息。” “你能、再帮我个忙吗?”李建昆有些赧颜地说。 这女孩已帮他足够多。 包括背他回来的老安爹,以及每日给他敷药的四婆。 如果不是这三个人,他即使跳伞成功,落到地面上没死,被山林中的树枝刮伤刺破的伤口,都能要他的命。 “好呀。” 夏菠萝却是丝毫不嫌麻烦,笑笑道:“你说。” “帮我去外面打听一下飞机失事的情况,应该有人在找我,看能不能联系上,实在不行,替我报警。” 夏菠萝想了想后,道:“行,我这就去。” 李建昆不知道的是,从卜迭村到最近的镇上,需要徒步近五十里。 且多半是山野荒林。 夏菠萝简单收拾了一下,背起一只小竹篓,将早上剩下的糙米饭,用树叶包成一个饭团,塞进竹篓里,又带上一把柴刀,对老母亲嘱咐一番后,便匆匆出门。 她得赶在天黑前达到镇上。 否则入夜后,只有老安爹那样的猎人,才敢在山林中穿行。 离家后,夏菠萝却没能马上顺利离开。 洪玛在村里的一棵大榕树下,正向一群村民手舞足蹈地、讲她如何偷汉子的坏话,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洪玛,你够了!” 夏菠萝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脾气。 “哟,不检点的女人出门了。” 洪玛闻声,扭头探去,揶揄道:“这是做什么,又去给你的野男人采果子?” “首先,洪玛,暹力如果愿意娶你,你大可以去找他,不必这样坏我名声。 “另外,他不是野男人,他不知比你体面多少倍,你什么都不懂。” 夏菠萝心想,李哥虽然衣服都破成条絮了,但那可是面料极好的休闲西装。 她以前在城里打工,就是卖衣服的。 那是种什么面料,她甚至认不出来。 而且她很怀疑,或许是传说中的定制西装。 因为衣服的轮廓很熨帖,且她没留意到任何标签。 “哟哟,这才在一起几天,就开始帮野男人说话了。” 洪玛说着,扫向大榕树底下的村民们,一副“看,我没乱说吧”的模样。 然后,又摆回脑袋望向夏菠萝,讥讽道: “暹力这么好的男人,你不知道珍惜,你根本不配嫁给他。 “我知道,你人虽然回了,但心一直在外面,不会放过任何能带着你母亲,离开村子里的机会。 “呵,真以为救了一个‘鸟人’,就能如愿? “我倒要看看,最后这‘鸟人’能不能带你走。” 洪玛略作停顿,扫视着村民们道: “还有各位,我怀疑这个‘鸟人’,不是好人,很可能是……金三角的。不然你们想想看,正经人谁能从天上跳下来,肯定是被仇家追杀嘛!” 此言一出,村民们纷纷皱起眉头,议论声一片。 大家害怕引火烧身。 听见他们都开始商量着去找长老,夏菠萝大急。 正在此时,侧方出现一个光着膀子的精壮小伙子。 夏菠萝小跑上前。 暹力皱眉问:“你又干嘛去?” “我要去趟镇上。” “不许去!” “暹力,我还没嫁给你。” “但我俩有婚约!” “那不是你约束我的借口,即使嫁给你,你也不能像村里其他男人对待女人样管束我,否则我宁愿不嫁。” 暹力是个暴脾气,举起手来,想再甩她一巴掌。 但迟疑间,又放下来。 他对夏菠萝是真心的。 他想,他之所以那么爱她,不正因为她与众不同么。 如果她能做好一个妻子,他可以给她最大的尊重。 “那男人能走路没有?赶紧让他走!” “还不能。” “哼!” “暹力,你要帮我个忙。” 夏菠萝指指大榕树下仍在唾沫横飞的洪玛,然后说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不能让人把他扔出去,他不是坏人,我能看出来。” 暹力鼻子差点没气歪:“我凭什么这样做?!” 夏菠萝皱皱鼻尖道:“我说了,他不是坏人,现在把他扔出去,等于害死他。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佛教,是柬埔寨的国教,信仰小乘佛教的人,占到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僧侣的地位极高,普通人见到要行跪拜礼。 暹力挑挑眉,思忖着说:“这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夏菠萝问。 暹力道:“我们的婚期得定下来,最迟半年内,你必须嫁给我。” 终于还是来了么……夏菠萝心想。 婚约是她已故父亲和长老定下的,从城里回村后,她一直在找借口拖延。 因为她不确定她爱不爱暹力,尽管从小一起长大。 但似乎,在这个村子里,也没有比暹力更好的选择。 “好吧。”夏菠萝道。 暹力大喜,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交给我。对啦,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喊个人和你一起吧。” “不用。” 夏菠萝的担忧消散,摆摆小手,抓紧时间出村。 (本章完) 第1043章 一个消息 时间倒回至两天前。 港城。 咚! 白瓷咖啡杯从手中跌落,砸在实木地板上,乌红的液体染脏大块地面。 坐在红木桌台后的艾菲,双手抓着话筒,咆哮问: “你说什么?!” “艾总,您……没听错,董事长的专机偏航在柬埔寨境内坠毁了,目前伤亡情况未知,我已经安排人过去,我也准备马上启程。” “不,不……” 艾菲神情恍惚,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不许走!等我,我马上过来。” 艾菲正欲挂掉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稍等艾总,恕我直言,您现在可能不适合离开,已经有记者找到国泰公司,消息可能很快瞒不住,您还得留在港城主持大局。” “我做事需要你教?!” “……不敢。” 话虽这样说,但对方确实给乱了头绪的艾菲,提了个醒。 金融危机的余威尚在,此时如果曝出如此不利的消息,影响肯定不会小。 挂掉电话后,艾菲立马将手下的几名副总召集过来,好生交代一番,一个原则: 动用所有力量,暂时封闭消息。 在港城,他们已有这个底蕴。 哒哒哒…… 短暂的会议开完,撂下几人,艾菲飞奔向办公室的房门,头一回讨厌起这么大的办公室。 她在心里一边嘶吼,一边祈祷: 哥,你一定不能有事! 你一定不会有事! 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 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脸颊。 路上遇到艾菲的集团职员,瞥见之后,赶忙低头,权当作没看见。 不过心头满是疑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祸事,艾总伤心成这样。 …… …… 特区。 冉姿手里拿着电话,瞬间红了眼,一改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态度,破口大骂道: “王八蛋,你们肯定搞错了!” “冉秘书,敢打电话给您,说明我们再三确认过,那架飞机确实是董事长的专机。” “不可能,不可能,老板怎么可能会……” 后面的话,冉姿说不出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冉秘书,董事长过于神秘,只有您最了解,有件重要的事,或许只能您去办: “您看,要不要通知董事长的家人?” 冉姿突然怒吼: “我不信他就这么没了! “你们有找到他的……尸体吗?”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坠机引发山林大火,柬方出动人员目前还在救火,没能接近飞机残骸。 “但,我这么一说,您应该明白,即使有幸存者,也……逃不过这场大火,您——” “你混蛋!”冉姿怒骂。 电话那头苦笑连连。 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我现在马上过港,你给我安排去柬埔寨,我到后,立刻!” “这……” “我是董事长的高级私人助理,怎么,董事长刚一出事,我说话就不好使了?” “不敢,我马上安排。那、我说的事?” “说个屁!没见到董事长的尸体,我不会承认他没了,他也不会同意我通知他的家人。” “冉秘书,我必须提醒您一句:如果董事长,确实,没了,他的直系亲属将继承他的财产,到时怪罪没有第一时间通知——” “所有责任,我一个人背!” “谢谢。” …… …… 大洋彼岸,美利坚。 “你再说一遍?!” 柳婧妍坐在仿佛仍有李建昆余温的老板椅上,一手握着白色话筒,双眼瞪得滚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电话是洛杉矶世界机场公司打来的。 “很遗憾,柳女士,消息已确认过,李先生乘坐的那趟专机,的确坠毁了,偏航在柬埔寨……” 嗡—— 对方后面说的什么,柳婧妍完全没听见。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仿佛天陡然塌下来。 “他没事的对吧?告诉我,他没事!”柳婧妍对着话筒喝问。 “伤亡情况暂且未知,需要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专机都有降落伞,即使发生危险,他也可以跳伞的对不对?”柳婧妍带着无限期待,忙不迭追问。 “鉴于您这样问,我必须以专业素养来回答您: “通常,这种大型客机上的降落伞,只是个摆设,或者说一种心理安慰。 “飞机飞行在万米高空,一旦发生无法挽回的故障,降落伞,没有任何用处。” “……” 柳婧妍神情呆滞半晌后,倏然尖叫起来: “该死的!飞机起飞之前,你们不是做过全面检查吗,怎么还会发生故障? “我告诉你,他如果有个好歹,我一定要告到你们公司破产!” 天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一瞬间溢出多少冷汗,弱弱道: “您请息怒,我们派往的人员马上准备出发,一定会找到黑匣子查明原委,我必须说一句:也有可能不是故障检测方面的纰漏。” 那架波音767虽然是国泰航空的。 但停起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给机场的管理公司——洛杉矶世界机场公司,缴纳过高昂的费用,其中便包括,故障检测和维护的费用。 “你们等等,我也去!” “……好吧,您请尽快。” 从座椅上起身时,柳婧妍眼冒金花,头重脚轻,险些没有栽倒。 脑子里全是主人离开前的画面。 那种神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死于一场事故? 柳婧妍伸手指向落地窗外,指天而骂: “你个贼老天,你把他还给我! “否则,我屠尽天下!!!” 这话说完,柳婧妍的长发竟无风自动,表层的发梢向上翘卷。 …… …… 现在。 昨晚借住在一个农户家里的夏菠萝,在镇上打听一上午。 有架飞机在距此不算特别远的地方,坠毁的消息,倒是有不少人知道。 但没听说过,有人在寻找幸存者。 自然也没有联系方式。 无奈之下,夏菠萝只能选择报警。 在一家小卖部门前的柜台旁,夏菠萝差点没和老板吵起来,打报警电话居然还要收钱。 不给钱,碰都不让碰电话。 没辙。 夏菠萝只能从缝在袖口里的暗兜中,掏出所剩不多的钱来。 这花费了她两百瑞尔。 经济问题越来越严重,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电话接通,夏菠萝讲明情况后。 那头原本萎靡不振的声音,一下来了精神: “你是说那架坠毁的波音飞机上的幸存者?” “是的,他说他跳伞下来的,那个巨大降落伞,还在我们村后面的山上。” “他叫什么?” “中文名李建昆,英文名杰克李。” “太棒了,他竟然真活着!” “警官,他、是什么人啊?” “小姑娘,我告诉你,你走大运了。多的你先别管,现在马上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要详细!然后你别离开,在原地等着,辛苦一下,保证不吃亏。” “……哦。” 结束通话后,夏菠萝果真在原地等着。 可怜她带来的一个饭团早吃完。 兜里也没剩几个钱,还得留着购买生活必需品,以及给母亲买药。 她蹲坐在小卖部外面的墙壁边,余光扫向木架玻璃柜台里的许多吃食,忍不住吞咽一抹口水。 自从结束城里的工作,回到村里后,她便没再吃过零嘴,偶尔嘴馋了,会采些山里的果子解馋。 柜台里有她最喜欢吃的薄脆饼干。 真想吃一片啊……她心想。 时间流逝。 警官说的辛苦一下,可不是真一下。 夏菠萝从烈日当空,等到日薄西山。 她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今晚看来是回不去了,她得去求求昨晚那家好心的农户,看能不能再收留她一晚,再讨点水喝。 她觉得自己渴得能喝下一条河…… 正在夏菠萝犹豫不决时。 原本宁静的小镇,忽然嚣张起来,入镇的唯一一条大路上,尘烟漫天,并迅速席卷而来。 仿佛有只洪荒巨兽结束沉睡,闯进了镇子。 轰隆隆—— 镇上的居民全被惊动,纷纷来到门外眺望。 “那是坦克吗?” “屁的坦克,没文化真可怕,那叫装甲车。” “装甲车不去打仗,跑咱们这来干嘛?” 眼下柬埔寨正在爆发战争,抵御越国的入侵。 连这种边陲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装甲车,他们王国没有多少。 而眼前,居然出现一队…… “卧槽,难道敌人打过来了?!” 不知谁的一句话,使得大家全都慌张起来。 装甲车队的头车,在“阿明的小卖部”门口停下。 啪啪啪啪啪…… 所有车的车门,迅速打开,好像放连环炮。 荷枪实弹的士兵先跳下来。 然后便是许多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外国人。 有几个女人长得格外漂亮。 馋得小镇上的男人们哈喇子直流。 “谁是夏菠萝?!” 领头的军人扫视周围,大声问道。 此人有些年纪,众人下意识朝他的肩章望去,皆是吓得腿一哆嗦,竟是将官军衔。 一名将军。 夏菠萝有些懵,吞咽一抹已不存在的口水,弱弱举手,干裂的嘴唇里发出一个音: “我?” 将官循声望去,喝道:“什么‘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夏菠萝身体猛一抖。 “敦诺将军,请温柔一点,她很可能是我们老板的恩人。” 艾菲、冉姿、柳婧妍,一起走过来。 敦诺讪讪一笑:“好,好。” 没办法,这帮人太有钱了,还有势。 眼前三个女人早前进过一次王宫,出来时,王后亲自相送。 小道消息说,有个协议: 如果柬方能找到她们的老板,活的。 她们会投资亿万美金,助力柬埔寨的经济发展。 敦诺估计财务大臣应该在家里连烧高香,保佑她们的老板没死。 自从在飞机坠毁的山头,找到的尸体不够后,这种侥幸变成一种可能,宣传部门正在策划全国性的“寻找李建昆”的宣传活动。 不承想,好消息来得如此快。 “你会说英文,或者华语吗?” 艾菲走到夏菠萝身前,忍着急不可耐,十分客气地含笑询问。 “会、一点点华语。” “太好了!” 柳婧妍忍不住插话问:“我们老板现在在哪?” “你们、老板?” 夏菠萝诧异打量着身前这三个体面得不像话、甚至能调动军队,还敢训斥将军的女人。 她想象过李哥可能有些来头。 但也万万没想到来头居然这么大。 “在——” 话音戛然而止,夏菠萝两眼一黑,身体瘫软。 身前的三女赶忙同时伸手去托,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敦诺瞪眼道:“娘的,这时候你晕倒?你可别死了!” “敦诺将军!” “哦哦哦,看我这嘴……” “水!快拿水来!”冉姿向身后招手。 与她们同行的除军方外,还有很多人,国泰航空公司的正副老总,洛杉矶世界机场公司的人,王宫的人…… “军医,军医!” 自觉卑微如草的夏菠萝,一辈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三个掌管着千亿美金帝国的女人,跪在地上抱着她。 上将亲自给她送水。 (本章完) 第1044章 善良诚可贵 没有通电的原始村落,村民们很早便睡去。 从入村的山林里传来的嘈杂,以及手电和火把的光亮,打破了卜迭村夜晚的宁静。 村里很快鸡飞狗跳起来。 男人们纷纷从家里抄出最锋利的刀具,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别说这是晚上,即使是白天,卜迭村都从没有一下冒出这么多外来者—— 对方并未掩饰行踪,从声音和光线来分辨,像是一支大部队。 然而,很快,奔向村口准备御敌的男人们,齐齐后退。 他们拿在手上的刀具,简直像个玩笑。 在他们对面,向村里闯来的人,竟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士兵。 人手一把冲锋枪,腰间还挂着手榴弹。 村民们惊骇不已,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直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士兵后方跑出来。 村民们认出她——夏菠萝。 “夏菠萝,怎么回事啊?” “是我们的兵吧?”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猴子打过来,准备跟他们拼了。” … 夏菠萝开始向村民们解释。 听完她的话后,大家长松口气的同时,再次生出惊诧。 这些士兵,还有后面衣着光鲜得不像话的体面人,都是为鸟人而来? 他居然这么大来头? 敦诺将军在村口站定后,扫视对面问:“谁是长老?” “我,我,将官大人。” 暹力的老爹,一个皮肤黢黑的干瘦老头,赶忙举起手,屁颠屁颠上前报道。 “那个叫夏菠萝的姑娘说,李建昆李先生,现在就在你们村里,人呢?”敦诺问。 自从夏菠萝转醒后,他们片刻没耽搁,他让人就地取材,做了副担架,让四名士兵抬着夏菠萝上路。 所幸那三个金贵女人也没阻止。 实在担心迟则生变。 到时功劳没有不说。 王室的人怕不是还得削他。 “在,在,这边请。” 长老亲自带路。 艾菲、冉姿和柳婧妍三人大喜,被敦诺邀请走在最前面。 等他们走后。 村民们立马将夏菠萝团团围住,七嘴八舌打听细节。 “那个鸟……姓李的小伙,居然能惊动军方,还是一名将官带队。” “嗯,李哥身份不一般的,据说是王宫直接下的命令。” “咝!” “那三个漂亮女人是谁?难不成他有三个老婆?” “没有没有,李哥是她们的老板,她们替李哥做事,嗯,一准是干大事。” 夏菠萝倒是知无不言。 暹力分开人群来到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并询问她有没有事,眉宇间有股忧虑。 洪玛在九点钟方向的一个土坡上,盯着夏菠萝,正好一束火光照在她身侧,使得她的脸看起来一黑一白,像个阴阳人。 夏菠萝家的高脚楼二楼。 见到李建昆后,艾菲、冉姿和柳婧妍三女,喜极而泣。 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去。 “这……身上好多伤。” “马上去医院吧。” “敦诺将军。”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所幸没有伤筋动骨,基本都是外伤,四婆的草药很管用。 再说,即使去了医院,可以想象到,柬埔寨的医疗条件也很一般。 不如别折腾了,留在这里静养几天。 不过,从内心讲,李建昆是躺不住的。 没多少心情和三女叙旧,尽管劫后余生见到她们的感觉非常棒。 “富贵兄弟的……尸体,找到了吗?”李建昆喉结滚动,艰难询问。 艾菲是最先过来的,知道的信息也最多,回话说:“飞机残骸里,一共发现五具尸体,三女两男——” “就是那两具男尸。”李建昆打断她道。 柳婧妍插话说:“洛杉矶机场的登机记录上显示,飞机上一共有六男,四女,四个女人是空乘小姐,六个男人分别是:你、富贵兄弟、徐庆有、机长和副驾驶员。” 冉姿眼泪婆娑问:“老板,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女中,她和富贵兄弟接触最多。 那年在日苯,几乎朝夕相处一整年。 “徐庆有,从来都没准备束手就擒……” 李建昆将飞机上发生的事,大致和她们讲了遍,省去了一些残忍的细节,包括他猜测的,有人在暗地里帮助徐庆有。 这与她们无关。 告诉警方也没什么鸟用。 这是私仇。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复仇。 “该死的,当初在美国,就该——” 柳婧妍的话头止住,屋里屋外,都有外人。 “太可恶了!”冉姿嘴里含着泪水怒骂。 艾菲思忖着说:“这样看来,徐庆有现在也在柬埔寨,甚至距此不会太远。” 她和李建昆想到一块去了。 得知富贵兄弟的尸体,已被警方妥善保管,李建昆话锋一转道:“当务之急,必须把这混蛋揪出来! “被他害死的人,都需要一个交代!” 而这些人,不是他的兄弟,就是他的职员。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李建昆心头。 这几天躺着养伤,他在脑子里推测过徐庆有的去向。 大概率有三种可能: 1、徐庆有和他一样,跳伞后受伤,现在窝在某个差不多的小村落里修养。 2、假设徐庆有没受伤,他应该能想象到,柬埔寨,尤其是飞机坠毁的周边地区,不是久待之地,他会想着尽快远离。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徐庆有身上既没护照,也没有钱。 这两样东XZ不到身体里,除非开个刀,但他身上没有相关痕迹。 再说他的护照在李建昆手上,被李建昆顺手和自己的护照一起,放进了那只黑色手提箱。 没有护照,一时半会他离不开柬埔寨。 没有钱,寸步难行。 所以,徐庆有很有可能联系茱蒂,让她帮助解决这两样东西,或许还会邀功一把。 那么,徐庆有应该会去到能打国际长途的城市。 3、徐庆有不打算走太远。 徐庆有肯定能想象到,无论是飞机坠毁,还是他李建昆身死,都是大事件。 必定招徕各种调查。 左右他跑路也得找地方避风头。 为什么不选择就近的? 众所周知,柬埔寨毗邻一个三不管的地带——金三角。 对于恶贯满盈的人而言,或许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比金三角更好的藏身地。 方向是有了,李建昆思来想去,逃不开这三种可能。 然而,怎么通过这三个方向,抓住徐庆有。 茫茫人海,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们现在可以借用柬方政府的力量?”他望向三女问。 三人同时点头,柳婧妍将她们去过王宫的事,大致道来,包括许诺的投资。 “很好。” 在李建昆的示意下,柳婧妍将敦诺将军喊到近前,介绍他给李建昆认识。 敦诺将军凑近后,愈发好奇地打量起李建昆,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敦诺将军,飞机上还有一个人跳伞,是我的仇人,也是飞机失事的罪魁祸首,我希望你们能帮忙寻找,从‘天上掉下的降落伞’,这么大个线索入手,应该不会太难。” 李建昆顿了顿,道:“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敦诺将军眼前一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敦诺屁颠屁颠的,全是上面的吩咐,现在他如果能逮到这个人,自己也有好处。 想想眼前这家伙的能量,出手肯定不能小气。 敦诺欣然应下。 …… …… 敦诺和他的人马,修整到黎明时分离开。 同行的还有艾菲和柳婧妍。 她俩得回趟城市,平息港城和漂亮国那边、可能或已滋生出的事端。 冉姿留下来照顾李建昆。 敦诺留了一队士兵驻守。 黄昏时分,艾菲和柳婧妍由一队警察护送回到卜迭村。 一起回来的,还有大批物资。 值得一提的是,冉姿今天只吃一顿饭,还给吃吐了…… 卜迭村村中心的一个空场子上,搭起几顶迷彩帐篷,用背篓和手推车运送进村的物资,一箱箱搬进去。 这不是李建昆决定在卜迭村修养几天么。 三女都没打算提前离开。 女孩嘛,活得精致点没毛病。 用的吃的都不少,可把卜迭村的村民们给馋坏了。 尤其是熊孩子。 李建昆下午尝试着爬起来,此刻依坐在夏菠萝家的二楼门沿边,冉姿坐在旁边,费劲地想打开一罐牛肉罐头。 底下戳着一群熊孩子,仿佛搁着铁罐子,都能嗅到牛肉香味。 “给我吧,你去拿些吃的给他们分分。” 冉姿不从道:“你伤还没好呢。” “那也比你好使。” 李建昆从她手上薅过罐头盒,用一把水果刀,咔嚓几下,便开得差不多。 冉姿讪讪一笑,进房拎出一大袋也不知什么牌子的薄脆饼干,示意熊孩子们接好,往下大把大把地抛去。 嚯! 底下犹如打仗一样。 好不热闹。 渐渐地有些大人过来讨要。 冉姿也都给了。 物资很充足,看老板的恢复情况,他们住不了几天。 实在没有的话,再让人去采购,给钱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富兰克林在柬埔寨的购买力相当高,有个千把块美元,你能搁这边当富豪…… “李哥,吃鱼不?我烤的,很干净。” 夏菠萝不知何时出现,手里捧着一大片类似芭蕉的绿叶子,上面有一整条烤鱼。 李建昆笑笑道:“好啊。” 遂将手里的罐头递给冉姿。 冉姿不乐意,小声道:“你看那鱼——” “只是表皮黑,里面的肉一样白嫩鲜美。” 李建昆却没那么多讲究,当然,主要是不想辜负夏菠萝的好意。 夏菠萝上到二层后,李建昆接过烤鱼,扒开表面的焦糊层,吃得津津有味。 冉姿对付起那罐牛肉罐头,见夏菠萝空着手,遂将还剩不少的薄脆饼干拎给她:“你吃这个不?” 夏菠萝笑着表示感谢。 这正是她最喜欢吃的薄脆饼干,很贵。 她拆开一包,捻起一片,另一只手捧在下巴下面接着,小口咀嚼,一脸幸福。 三人没注意到的一个地方。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打量着这边。 男人先到,女人后来。 洪玛吞咽一口唾沫后,道:“看到没,她这种势利眼,最喜欢往金贵人身边凑,我可以说,她压根没看上过你。” “你给我闭嘴!”暹力低喝,眉宇间的忧虑更浓。 如果有可能,他想将这些外来者,马上全部赶走。 然而,那些士兵和警察,根本不是他和他们村可以招惹的。 隔日。 李建昆已能下地行走,尽管和蹒跚学步的小孩似的,还得有人搀扶。 不过饶是卜迭村的村民,都惊叹于他的恢复力。 能活动之后,李建昆立马捎上礼物,去两户人家登门致谢。 一个是捡到他,并将他从山上背回来的老安爹。 一个是每日给他敷药的四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天的敷药,在三女的一再坚持和夏菠萝的做工作之下,四婆没再用口水。 三女拎来的生活物资不算什么,李建昆想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愿望,只要自己能办到。 这毕竟是救命之恩。 然而,令人愕然的是,老安爹和四婆的回答出奇一致—— 他们没啥愿望。 都表示这些生活物资已蛮好。 表情也是实打实的高兴。 李建昆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替他们做些什么,遂举例说明: 比如接他们到大城市生活。 他们年纪都不小,请人照顾他们。 顿顿有肉吃,餐餐有汤喝。 老安爹和四婆都乐得笑起来,说那敢情好,不过,他们仍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卜迭村。 幸福是什么? 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 李建昆也没强迫,最终给了每人一些富兰克林,不多,很容易藏。 但在柬埔寨的购买力,也足够他们随时过上另一种生活。 晚上。 李建昆找到夏菠萝。 在一顶军用帐篷里。 “你有什么心愿吗?” 李建昆含笑问。 白天李建昆去探望老安爹和四婆的事,夏菠萝已知道,姑娘低头说:“李哥,我帮你,不是因为这些。” “我知道,可你现在也看到,我还挺有钱有势的,替你实现一些物质上的愿望,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你得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李建昆顿了顿,问:“你并不想嫁给暹力对吧?” “我……”夏菠萝摇摇头,她说不清。 她倒是不讨厌暹力。 暹力虽然霸道,但从小到大一直很照顾她。 李建昆换个思路问道:“如果当初家里没出事,你还留在城里,你会做什么呢?” 果然这样一问,夏菠萝的话明显多了: “先赚钱。 “攒到钱后,我想报个学习班、夜校什么的,多学些知识。 “有了知识,肯定能赚更多钱,对吧李哥?” 李建昆含笑点头,示意她继续。 夏菠萝拖出一个长长的“嗯”,然后接着说道:“等赚到足够的钱后,我也想盘个商铺,这样只要好好经营,等于拥有一条稳定的生计。 “再往后……” 夏菠萝吐吐舌尖道:“我以前也没敢想太远。” 李建昆笑了笑,没再继续。 隔日。 更适合在外面混的柳婧妍,替李建昆跑腿出去了一趟,两名警察护送。 两日后。 柳婧妍回来。 带回一张金边市中心的住宅购房合同,以及一张最红火的商业市场、最好的商铺的转让合同。 还有一张柬埔寨国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仍是晚上。 李建昆将夏菠萝喊到帐篷来。 当看到这三样东西后,姑娘呆滞当场,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几天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她可能会怀疑真假。 她想,她甚至愿意为这三张纸,奋斗一辈子。 “是你的了,别拒绝,你该得的。 “你要明白,我的命,你的善良,都远比这些要金贵。” 李建昆踱步走到她身旁,揉揉她的脑瓜说。 他今天走路,没再让人搀扶。 夏菠萝捧起那张国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抱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好一阵子后,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露出冉姿胖嘟嘟的脸,道:“老板,敦诺将军来了。” “哦?” 李建昆透过她掀开的门帘,透过夜色向外望去,果然察觉到村里多出些手电的灯光。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未到,声音先至: “李老板,找到了!” ps: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完) 第1045章 手提箱 找到了? 李建昆惊喜,唰一下钻出帐篷。 夏菠萝和冉姿几乎同时伸手,想要制止,但话都没说出口。 两个姑娘愕然地发现: 他的伤似乎瞬间痊愈了。 李建昆自己却是完全没有察觉,神情亢奋,亲自将敦诺将军迎接到帐篷里。 动静闹这么大。 柳婧妍和艾菲也都赶过来。 “水,水。” 李建昆示意她们递给敦诺将军水,帐篷一角堆着几箱水果味饮料。 待风尘仆仆的敦诺将军,一口气咕噜完一瓶后。 李建昆两眼放光问:“人在哪?” 三女皆竖起耳朵。 冉姿攥紧粉拳。 “叫徐庆有的人?” 敦诺将军摇摇头道:“不知道,不敢保证一定是他。” 李建昆:“……” 冉姿:“?” 艾菲:“?” 柳婧妍蹙眉问:“将军,你是在逗我们吗?我们只关心姓徐的,人没找到你这么激动干嘛?” “不敢不敢。” 敦诺讪讪一笑道:“也有可能是他。” 李建昆脸上的惊喜逐渐收敛,看不出喜怒问:“到底怎么回事?” 敦诺不敢怠慢,娓娓道来: “我们查到一个消息:有人拎着一只黑色手提箱,跑到县城找人切割……” 他说的找到了,是指这只手提箱。 早前李建昆提到过,飞机上有这么个手提箱,里面存放着贵重物品,防撞防火。 但在坠机的地方,并未找到这只手提箱。 敦诺想的是,那里面的东西对李老板肯定蛮重要,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拎着手提箱去县城找人切割的家伙是谁? 也有概率是那个徐庆有对吧。 听完敦诺的话后,李建昆沉吟道:“对,有可能是他,箱子里有他的护照,有现金,都是他急需的东西。” 柳婧妍皱眉说:“也有可能是任何人。” 想想看,那箱子由航空材料制成,还带密码锁,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里面可能存放着值钱的东西。 而飞机坠毁之前,舱门已大开。 天知道手提箱掉落在哪,被什么人捡到。 艾菲分析道:“也许徐庆有跳伞没受伤,他毕竟比老板准备更充足。 “顺利降落后,他立马忧虑起身无分文的处境。 “于是便想到那只黑色手提箱,开始寻找。 “只要有这份心思,他可能成为第一个抵达坠机现场的人,那时山火或许还没燃起来。” 李建昆下意识点头,赞同她的分析。 然而,柳婧妍迟疑一下后,却是一盆冷水泼过来,道:“我不否认有这种可能,但阿菲你这是利于我们的完美假设。 “从正常行为逻辑来讲,杀了那么多人,造成飞机坠毁,他会尽可能的远离事发地,而不是找过去。 “别忘了,徐庆有在国际银行是有存款的。 “我举个例子:如果他跑到金三角,结识一伙毒贩,那些人自然有办法带他去泰国或新加坡,取到钱。” 柬埔寨这年头还没有国际银行。 她说的也有道理。 李建昆望向敦诺将军问:“所以手提箱现在到底在谁手上,能查到吗?” 是不是徐庆有,顺着这条线索查清楚便知道。 只要能抓住徐庆有,任何一丝可能他都不会错过。 敦诺回话道:“我收到消息后,立马赶来这边。警方那边在调查,那人出现在县城街道上,不少人都见过,铁匠铺的人更是和他一起待很久,我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这家伙明显贪功心切。 不过李建昆还是表示了感谢。 无论如何,也是条线索。 …… …… 两日后。 清晨。 李建昆决定离开卜迭村。 同行的人中,有夏菠萝母女。 然而,一群人还没出村,被一个精壮小伙给拦下。 小伙手握一把柴刀,戳在村口的黄土路上,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不过却将敦诺将军的人马,给逗乐了。 不待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他,他老爹哧溜上前,跳起来几巴掌扇在他头上。 “你不要命了!” “我不管,谁也不准带走夏菠萝!” 夏菠萝表情复杂,走上前制止抬枪的士兵,然后望向对面道:“暹力,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你说过半年之内会嫁给我!” 暹力红着眼睛道。 夏菠萝无言以对。 以前是没有盼头,现在,她可以上大学。 这是在梦里她才想过的事。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放弃。 李建昆摸摸鼻尖,他好像成了什么夺人所爱的坏蛋,遂踱步上前。 在此过程中,两名士兵已快一步走过去,在暹力老爹的配合下,缴下暹力手中的柴刀。 李建昆喊来一个懂英文的军官做翻译,与暹力沟通起来。 “你爱她吗?” “废话!” “既然爱她,就应该放她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暹力咬着牙没接茬,他做不到这么慷慨。 他能够想象到,夏菠萝这次离村,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毕竟连她母亲都带上。 李建昆现在对暹力和夏菠萝之间的关系,还算比较了解。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肯定有。 但在夏菠萝这边,她无法确定是友情还是爱情。 这也不赖她,见过世面的姑娘,眼光终究会有所不同。 暹力对夏菠萝倒是真爱。 他最大的心愿,无非是守着夏菠萝过日子。 李建昆左右瞅瞅,见两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决定给暹力一个机会,于是说: “我可以把你带到夏菠萝往后生活的城市。 “并且帮你安顿下来,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至于往后……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必须强调一点:别再让我知道你打他,打女人,实在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你同意吗?” 暹力诧异问:“你、可以带我走?” “我是看你确实爱她的份上。” “我同意!” 暹力心里其实也清楚,胳膊掰不过大腿,这些人硬要走,他的阻拦如螳臂挡车。 只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那就这么定了。 “要不然、你去收拾一下,我没有时间。” 暹力看看夏菠萝后,用力点头:“好!” 然后摆回脑袋,对李建昆说了声“谢谢”。 暹力的老爹,这下表情复杂了,他既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又不愿儿子离开身边。 “父亲,等我混好了,就回来看你。” 撂下一句话后,暹力嗖嗖奔回家。 他的动作比李建昆想象中还快。 一只背篓,都没塞满,便是他的所有行李。 “暹力,你不许走!” 又搞出事。 洪玛不知从哪冲出来,泪奔当场。 如果说得知夏菠萝要离开村子,去城里过体面人的生活,她还仅仅是嫉妒,但一方面考虑到,没有夏菠萝,她肯定能如愿嫁给暹力。 那么现在,暹力也要离开…… 这姑娘在村口拽着暹力的胳膊,直接瘫掉了。 暹力皱眉道:“你放开,我早跟你说过,我不可能娶你,我根本不喜欢你。”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走!” 洪玛一边打雷下雨,一边楚楚可怜地望向李建昆。 这回李建昆没有心软,头朝天上看。 这个洪玛,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姑娘。 士兵们看懂他的意思,上前提溜起洪玛,扔到一旁—— 将军还等着,没这么多功夫耽误。 一群人往村外走去。 长老带着乡亲们送行。 BGM是洪玛的嚎啕大哭。 却没人理会…… …… …… 一行人在小镇上乘坐军车,来到一个小县城。 正是敦诺将军提到的那个、李建昆的黑色手提箱,出现的县城。 路上李建昆已做好安排: 柳婧妍会带着夏菠萝母女,以及暹力,去往金边。 给他们安顿好。 于是进入县城后,一行人便散成两伙。 李建昆前往警局,与敦诺将军碰头—— 他离开柬埔寨时,得从金边乘飞机,还能见到夏菠萝,道别暂时免了。 在警局里,李建昆和敦诺将军成功会面。 瞅着对方一脸尬笑,李建昆便知道,期盼的好消息,没有出现。 敦诺取来一张素描纸,呈到李建昆手上,道:“好像不是您要找的人。” 素描纸上有个人脸画像。 与李建昆描述的徐庆有的相貌特征,没什么相似之处。 李建昆拿起一看,完全是张陌生脸。 见他失望的表情,敦诺忙不迭补充道:“不过这个人我们已经查清楚,箱子不还在他手上吗?您应该想取回里面的东西吧?” 能拿回,李建昆当然要拿回。 里面有许多重要的资料存根。 “在哪?”他问。 “距此四五十公里,塔纳镇,有人通过素描认出他,是塔纳镇上的一个商人,隔三差五来县里兜售山货。要不然您不用去,我让人跑一趟,把箱子带回来。” 李建昆抬起手腕扫一眼时间后,说:“一个小时后出发。” 人家捡到他的东西,只要将他需要的资料还给他,他可以给予一些奖励。 敦诺的人去,怕不是直接抢,别把资料整废了。 敦诺点点头,一副“你是老板你说的算”的样子。 休整一个小时,吃了顿热乎饭后。 一行人开拔。 黄昏时分,来到塔纳镇。 寻人一番打听,找到住在镇东头,一个山脚下的目标小商贩的家。 一座砖石砌成的小房子,外面同样用砖石垒出一个小院。 此地地广人稀,周边没有邻居。 还未接近,敦诺便让人喊门,然而院里一点动静没有,似乎没人在家。 快要接近小院时,敦诺忽然顿住脚。 他的手下们纷纷举起枪,神情戒备。 “老板,我好像闻到一股怪味。”冉姿说。 艾菲附和道:“我也闻到了,腥。” 李建昆皱眉望向敦诺,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敦诺点点头:“有问题,里面应该死人了,血流一地。” (本章完) 第1046章 遭遇战 嘭! 一名士兵踹开院门。 后方的士兵们举着枪,沿着门楹两侧,分成两队迅速涌进院子。 “安全。” “安全” … 一阵窸窸窣窣后。 一名校官从碎石砌成的房子里走出来,手上已没有持枪。 “将军,你最好来看一下。”他说。 敦诺将军闻言,踱步进屋。 李建昆紧随其后,他忘记提醒艾菲和冉姿别跟着。 不多时。 “呕!” “yua!” 两个姑娘捂着嘴,奔出院子,蹲在碎石垒成的墙根下,面容惊悚,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李建昆比她们好一些,但有限。 里面的场景,比起早前在飞机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敦诺将军这些战场上下来的人,还是有经验。 果然血流满地。 一家三口。 男主人正是画像上的人,儿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全部倒在血泊中。 男主人被一刀割喉。 女主人被一刀插进心窝子。 少年身上的伤口反而最多,死前明显反抗过,现场有打斗的痕迹。 凶手是谁? 徐庆有? 李建昆站在院子里,皱眉点燃一根烟。 他尽量去理性地分析。 就像阿妍说的,也有可能是任何人。 男主人得到一个神秘的手提箱,并没有藏着掖着,还拎到县城里找人切割开。 箱子里面别的不提,有十万美金现钞——李建昆随身带着的零花钱,一块百达翡丽限量款腕表。 尽管这些于他而言,是箱子里最廉价的物品。 却足以引人觊觎。 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该死的,灭门惨案啊这是!” 敦诺将军从门槛里跨出来,骂骂咧咧。 见李建昆扭头探来,他怔怔后,连忙道:“李先生,这不怨您。” 是吗? 李建昆苦笑,无论如何,祸根都是他的手提箱。 三条人命。 还有个少年。 心中再添几分负罪感。 “查出些什么了?”他问。 敦诺挠挠头道:“这个、查案,我们并不擅长。” “那赶紧报警啊。”李建昆道。 “哦,对对。” 敦诺立马安排人去联系警方。 镇上有个小警所。 军方派人去喊,出警的速度飞快。 不到一刻钟,小警所里的警察,应该来齐了。 他们进屋查看一阵子后。 警长出门,向敦诺汇报道: “报告将军,从现场判断,潘森两口子应该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一击致命。 “至于孩子,死前反抗过,指甲缝里有些皮屑物,带血斑,应该挠过凶手。 “案发时间并不长,不会超过六小时,无论凶手是谁,应该都没走远。” 敦诺瞪眼道:“那赶紧查去,追去啊。 “我说你们,屁大点的小镇。 “闹出灭门惨案,你们竟然还要我派人去通知你们?” 警长腰弯得更低,尬笑道:“实在、没听到什么动静,周围也没个邻居……” 李建昆询问过敦诺将军情况后,暗道可惜,少年指甲里的皮屑物,倘若搁后世,或者发达国家,可是重要线索。 搁这里……似乎没什么卵用。 敦诺将军摆摆手,查案他既不擅长,也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只关心李老板的手提箱的去向。 他们的士兵翻遍整个屋子,毛都没找到一根。 显然被凶手拎走了。 且不提将李老板带过来,不好让他白跑一趟。 敦诺自己都为此折腾好几天,可不能做无用功,他单手叉腰,另只手对警长比划道: “我要找个手提箱,黑色的,大概这么大,被凶手拿走了。 “趁他跑不远,你抓紧时间,赶紧想办法把这狗日的给我逮到!” 警长一副领命的样子,说:“将军放心,不难办。 “只有两种情况: “1、凶手是镇上的熟人。 “这种情况下,很简单,都不用费脑筋,我挨家挨户地搜查,谁身上有新添的抓伤,九成九就是他。 “如果谁刚好不在镇上,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2、接上,凶手潜逃,或者凶手是外来者。现在都在跑路。 “镇上没有机动性强的交通工具,路又难走,区区几个小时,他逃不掉。” 警长说到这里得意一笑: “将军您有所不知,我们有个追踪的秘密武器,在山林地带,未必没有雷达好使。” “哦?”敦诺将军有些好奇。 他们说的是高棉语,李建昆听不懂。 警察遂命人返回所里。 不多时。 一名警员牵着“秘密武器”返回。 竟是一匹狼。 正儿八经的大灰狼。 不是狼狗。 不过被驯化了。 警员牵在手上,还算乖巧。 李建昆好奇打量着,感慨小镇上的警察是帮狠人。 不过想想也正常,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能管束刁民的人,自然得更狠。 李建昆大概率能想象到,警察将这条狼牵过来做什么。 不出他所料。 警长进屋一会儿后,等出来时,手上捧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纸上有些许皮屑物,遂拿到大灰狼鼻子前面,让它嗅。 很快。 “呜!” 大灰狼转动身躯,狼头朝一个方向发出嚎叫。 警长嘿嘿一笑,遂吩咐手下道:“追!” 他自己也向敦诺将军告辞,亲自行动。 值得一提的是,小镇警所里连辆车都没有……倒也不能这么说,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敦诺将军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喊住他们道:“停停停,这样追到什么时候去,用我们的车,搞快点。” 还给配了一名司机。 轰—— 军用吉普轰鸣驶离。 潘森家,余下的三名警察留在这里善后。 李建昆搀扶着脸都吐白的艾菲和冉姿,坐上一辆军用吉普,他们先转移到镇上的小警所休息,顺便等候警长们追捕的消息。 镇上唯一的一条土街上,很快变得沸沸扬扬。 显然潘森一家被杀害的消息,已传开。 夜幕降临。 冉姿和艾菲晚上一口东西没吃。 所幸镇上的小卖部里能买到蔗糖。 李建昆给她们每人泡了一大杯红糖水。 今天在潘森家见到的画面,于她们而言,绝对是噩梦级的。 晚上都不一定能睡着。 索性李建昆也没什么睡意,在小警所里的一间休息室里,一直陪着她们。 大约快到凌晨的时候。 屋外的土街上,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紧接着,小警所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敦诺将军的人马,借宿在旁边的民宅里。 听到动静,一窝蜂冲出来。 李建昆也跟随值班的警察,奔出小警所。 这辆军用吉普,正是敦诺将军借给警长他们用的那辆。 但车上只下来一个人——司机。 警长们都不见踪影。 司机灰头土脸,约莫太渴,也太急躁,说话打起结巴,对敦诺将军说道: “将将军,请赶快派兵支、支援,乔戈警长他们、他们——” “你先喘口气。” 敦诺将军让士兵拿来一壶水,递给他。 司机一口气咕噜完半壶后,总算恢复正常,然后接着说道: “我们追到凶手了。 “他娘的,不是一个人,三个! “手上都有枪,那种土枪、猎枪。 “开始我们倒有优势,把他们逼到一个山洞里。 “可我们这边没带多少弹药,撑不了太久。 “乔戈警长让我回来搬救兵,他们节约弹药以围困为主。” 噔!噔!噔! 不用敦诺将军吩咐,士兵们纷纷回屋取装备。 敦诺用英文向李建昆说明情况后,后者微微皱眉,道:“怎么会有三个?” 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三个人,三个有枪的悍匪,对付潘森一家,哪还容得了少年人反抗? 敦诺道:“好解释,这种小镇子,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外来者,三人带着枪进镇,目标太明显,不如一个人潜进来,拿把小刀摸上潘森家。” 李建昆下意识点头,这个解释倒合情合理。 司机忽地想起什么,看一眼李建昆后,说道:“那三个悍匪沟通用的是华语。” 他见这位李老板,与他的漂亮下属沟通,也是用华语。 “哦?” 李建昆不禁打了个激灵,望向司机问:“你看见三名悍匪了吗?” 司机点头,不过又说道:“我们遭遇时,已经是晚上,脸没看清,只注意到他们的身形。” “多高?”李建昆追问。 柬埔寨人普遍很矮。 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几,比如夏菠萝,穿鞋估计都不到一米五五。 敦诺将军算是身材高大的,才一米七出头。 司机道:“有一个,怕是和您差不多高,有一米八。” 李建昆眼前猛一亮,对敦诺将军说道:“等我,我一起去。” 敦诺将军回过神来,带着抹惊喜问:“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很可能!” 一米八身高的人,在柬埔寨,打着灯笼都难找。 而徐庆有,穿鞋的身高,接近一米八。 敦诺将军“哈”一声,想笑不好意思笑,毕竟又是灭门惨案,乔戈警长他们还战事吃紧。 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一次性捞到个大的。 李建昆冲回小警所,向冉姿和艾菲避重就轻地讲了下情况,让她们好生待在这里,有警察陪伴,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遂奔回土街上。 与敦诺将军同乘一辆车。 轰轰—— 车队开拔。 全速冲往交战的地点。 (本章完) 第1047章 瓮中捉鳖 砰砰! 啪啪! 噗噗!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在一堵怪石嶙峋的山崖下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不规则洞口,周围藤蔓缠绕。 里面空间未知。 此时,洞口火星密集浮现。 早前被警察们火力压制,不得不龟缩到山洞内寻找掩体的悍匪,显然已意识到,再不突围出去,等警方的援兵到,他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反观洞外的一处土丘后面。 相隔许久才传来一声枪响。 每次开枪的时间,一定是察觉到悍匪接近洞口的时候。 绝不浪费一颗子弹。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 四名警察,每人一把配枪,四个弹夹,原以为怎么样都能降服杀人凶手,谁承想,歹徒足有三个,身上携带的弹药远比他们多。 好在只是土铳猎枪。 阵势有余,精确度和攻击距离都欠佳。 否则早被他们逃脱。 不过现在,情况也不容乐观。 警方这边仅剩的子弹,全在乔戈警长手中的马卡洛夫手枪内,他心知肚明,弹夹里只剩两颗子弹。 也就是说,悍匪再试图突围两次,他们便会失去震慑的手段。 到那时,别说抓住这波悍匪。 他们还得赶紧奔命。 而悍匪突围的频次,如同火力一样,愈发密集了。 砰! 只剩一颗子弹。 乔戈警告望向左右,嘴角布满苦涩,心头满是不甘,但还是下令道: “准备撤退。” 他们已尽力了。 与悍匪对峙到弹尽粮绝。 大家都拖家带口的,总不至于豁出老命不要冲上去。 另三名警察又何尝甘心? 却又明白这个道理。 砰! “撤。”乔戈警长说。 洞口处,一件系在长棍上,已被打烂的衣服再次显现,但这次,没有子弹射过来。 衣服缩回去,如此往复数次后。 “哈哈哈哈!” “他们子弹打光了!” “走!” 悍匪虽然张狂,却并未失去谨慎。 从山洞内钻出来时,枪响不止,朝对面的山丘处全力射击。 对面,毫无动静。 “跑了!” “算他们聪明。” “嘿嘿,想抓我们,他们还嫩了点。” 枪声停止。 悍匪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就在这时。 哒哒哒! 哒哒哒! 对面的山林中突然喷出几条火舌。 三名悍匪脸色大变。 这踏马是……冲锋枪?! 与此同时,眼前呈扇形范围,亮起不少手电灯光,光束齐齐射向山洞口。 急促的脚步声和子弹,正飞快接近。 三名悍匪相视而望,皆面如土灰。 怕什么来什么,警方的援兵到了! 他们被包围了! 噗! 一颗子弹射在一名悍匪脚边,溅起一捧泥土,吓得他怪叫一声,不做他想,赶紧钻回山洞内。 “不能进,不能进去!” 另一名悍匪不听劝,同样钻进山洞。 说话的高个悍匪心头拔凉,终究做了同样的动作,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回到山洞只能坐以待毙。 然而,看这情形,他们已失去突围的可能。 留在外面,只会死得更快。 绝望的氛围,在山洞内蔓延。 悍匪狗急跳墙了。 借着山洞作遮掩,子弹不要命的倾泻而出。 将敦诺将军搞得也挺头大。 他们虽然人更多,火力比对方强出天际,然而对方却有“乌龟壳”,他现在如果贸然下令士兵攻进山洞,那纯属送肉。 “他们有多少弹药?”李建昆趴在士兵们的后方,与遇见他们后,返回的乔戈警长几人在一起。 “很多。” 乔戈警长回话道:“这几个王八蛋怕不是有什么大计划,身上携带了大量弹药。” 侧俯在他们前方的山丘上的敦诺将军,明白李建昆的想法——等悍匪打完子弹。 他示意士兵们放缓射击速度和频率。 然而,悍匪也不傻。 忽然不再开枪。 一枪都不开。 不过这显然不是束手就擒。 不用试便知道,但凡有士兵敢接近山洞,洞内立马会有子弹再次射出来。 双方又形成对峙。 敦诺将军眉头紧锁,借着月光打量起山洞周围的地势,倒是生出一个计划,不过,他觉得要请示一下李老板。 遂退回到李建昆的身边,说出他的想法: 他打算派士兵,绕过山洞正前方,沿着山洞两侧的崖壁,接近洞口。 然后,往里面扔颗手榴弹…… 计划是好计划,可李建昆不能同意。 如果那个高个悍匪,真是徐庆有,这样炸死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有别的弹吗?” 李建昆望向敦诺将军问:“能把他们逼出来最好。” 他刚也考虑过放火。 但手提箱应该在山洞内。 放火可能会烧掉里面的纸质材料。 有些东西补都没有机会。 比如那张沉船藏宝图。 经他这么一提醒,敦诺将军眼前一亮,好像还真有。 功能性的弹药,他们军人平时上战场,倒是很少携带——干不死人,没鸟用。 但这次任务不同,他受命保护和寻找几个金贵人,担心会与本国刁民起冲突,非必要的情况下,肯定还得以镇压为主。 “苏卡!” “在,将军。” 名叫苏卡的校官,嗖嗖来到敦诺将军身前。 “咱们是不是带了烟雾弹、催泪弹?”敦诺将军问。 “对。” “哈哈!” 敦诺将军叉腰大笑,开始下令。 不多时,两小队士兵,一左一右,绕开山洞正前方,悄然接近对面的崖壁。 然后身体贴着崖壁,小心翼翼靠近山洞口…… 咚! 咚! 两个铁疙瘩几乎同时被掷进山洞。 “手榴弹!” 洞内传出惊恐的喊叫。 然而,想象中的爆炸声并未出现。 倒是腾起一大片烟雾。 “咳咳!” “咳!” 这还不算完。 咚! 咚! 咚! 一颗一颗铁疙瘩,不要钱似的扔进去。 很快,洞内犹如《西游记》里妖怪现身的场景,浓厚的烟雾不断从洞口涌出。 剧烈的咳嗽声愈发密集。 “投降!我投降!” 烟雾内有人冲出来,双手举得老高,没有拿枪。 接着又是一个。 猫在山壁两侧的士兵们,枪口对准他们,都笑了。 不过暂时没离开洞口的死角位置。 他们倒想看看,还剩一下,能撑多久。 要知道,一颗催泪弹,即使抛在空旷地带,都能熏伤周围一片的人。 而他们刚刚掷进山洞足足八颗。 还有若干烟雾弹。 狗熊都能憋死! “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个泪如雨落的高个子,跌跌撞撞冲出山洞。 两支士兵小队,立刻上前,将三人牢牢控制住。 敦诺将军爽朗大笑:“收工!” 然后满怀期待,对李建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建昆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高个子身上,跟随敦诺将军一起,大步流星赶过去。 行动更快的士兵们,打着手电,已将被摁在地上的三人周边,照得亮如白昼。 这个身影。 这个发型。 尽管衣服换掉了,竟然真是?! 快要接近三人时,李建昆大跨一步上前,伸手薅住高个子的头发,猛地扯起他的脸。 四目相对。 当然,高个子是从泪流不止、几乎睁不开的眼角,泄出来的一丝目光。 “徐庆有!” “李建昆?你踏马的……竟然没死?!” 一股狂喜弥漫李建昆心头。 踏破铁鞋无觅处! 意外之中,竟然逮住徐庆有。 不,阿妍说错了。 诚然,按照正常思维逻辑,一个人杀死多人,造成一架飞机坠毁后,的确会尽快远离是非之地,不大可能再摸过去。 但徐庆有,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这家伙基本疯批了。 他应该确实如阿菲分析的那样,落地之后,忧虑起身无分文的处境,于是想起李建昆的手提箱。 回去寻找没找到。 却打听到小商贩潘森捡到一只手提箱。 至于他哪来的两个同伙,大概率也不难解释,徐庆有这家伙蛊惑人很有一套。 砰! 啪! 咚! 惊喜之余,压抑在心头的无尽怒火,再也无法抑制,直冲李建昆的天灵感。 他对着徐庆有的狗头,一顿猛踹。 但由于伤势还未痊愈,不太得劲,又从旁边一名士兵手上,薅过一把步枪。 枪托一记一记砸在徐庆有的脑瓜和脸上。 将这家伙砸得血注喷涌,死去活来。 敦诺将军本想劝两句,想想又作罢,砸死就砸死了吧。 徐庆有的嘴巴啃在泥地上,怀疑起人生,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没死呢?!” 事实上,李建昆没死的消息,在港城和美利坚已不是秘密。 不过,柬埔寨这边,确实没公布。 再加上这边信息闭塞,徐庆有大概率也没功夫看新闻。 啪! 一枪托将徐庆有砸晕后,李建昆收手: “叫军医来,别让这家伙死了。” 敦诺将军心想,李老板真吉尔残忍,这显然是想留着慢慢玩。 等到山洞内烟雾弹和催泪弹的效果,消散得差不多时,一队士兵冲进去,从里面找出三杆枪,若干弹药,以及李建昆的黑色手提箱。 后者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美钞现金少了些。 其他东西都在。 “潘森一家是谁杀的?”乔戈警长对此最关心。 还清醒着的两名悍匪,同时伸手指向昏迷的徐庆有。 是与不是,尚有待验证。 “你们跟他什么关系?” “他说能让我们发大财,准备带我们去金三角,组建自己的势力……” (本章完) 第1048章 离别前 塔纳镇上。 大部队陆续返回。 小警所门前,艾菲和冉姿翘首以盼。 看见李建昆从一辆军用吉普上下来后,二女忙不迭迎上去,惊喜询问: “听说凶手是徐庆有。” “抓住他了?” 李建昆没有回话,侧过身。 后方有一辆跑起来哐当响的丰田皮卡,这时车门打开,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押着徐庆有,从车上走下来。 等看清那张脸后,二女大喜。 冉姿冲到徐庆有跟前。 “呸!” 一口唾沫吐在徐庆有脸上。 满脸是血的徐庆有,模样虽然有些吓人,但已转醒过来,他伸出舌头,将左脸上的些许唾液舔进嘴里,砸吧砸吧道: “真香。” “你!” 李建昆从旁边士兵手里,薅过一杆步枪,走上前,哐地一声砸在徐庆有的面门上。 这家伙顿时鼻血喷涌,险些又昏厥过去,遂眼神无比怨毒地死死盯着李建昆。 “别瞅。 “你没有人权。” 李建昆拉着冉姿的胳膊,将她拽回来,一边说道:“犯不上跟他生气,故作镇定罢了,现在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但我会让他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见李建昆眼神探来,敦诺将军嘿嘿一笑: “乐意效劳。” 旋即,在敦诺将军的示意下,徐庆有被五花大绑,连嘴里都塞上脏抹布。 并且敦诺将军还命令军医,时刻守在徐庆有身边。 是正儿八经的连死的机会都不给他。 “呜呜呜……” 徐庆有被带走时,路过李建昆身旁,挣扎着喊叫。 大概率的意思是:有种杀了我! “别急。” 李建昆表情冰冷道:“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我会让你全部体验到位。” “呜呜……” …… …… 两日后。 柬埔寨首府,金边市。 国立中心医院的停尸房里。 李建昆红着眼,扶着门框走出来。 没敢进去的冉姿和艾菲,迎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二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安慰。 富贵兄弟名义上虽然只是保镖,但却比她们这些人,陪伴在老板身边的时间更长,三人私下里早已是兄弟的关系。 哒哒哒…… 柳婧妍从廊道一头走过来。 在李建昆身前站定后,沉默少许,说:“我联系好了殡仪馆。” 李建昆抬头望向她,喝问:“为什么要联系殡仪馆?” 柳婧妍苦笑道:“你难道想把他们这样带回去?” “有何不可? “无论要办什么手续,要花多少钱,我不在乎。” 柳婧妍迟疑一下后,道:“你考虑过他们的父母,见到他们这个样子,会是种什么感受吗?” 李建昆:“!!!” 他都不知道回到首都后,该怎么面对富贵兄弟的父母。 甚至是港城那些机组人员的家人。 柳婧妍柔声道:“我还是建议……火化了吧,尽管只是一个罐子带回去,但……美观些,亲人或许更好接受些。” 停尸房里的几具尸体,她也不敢看。 但完全可以想象到,有多么惨不忍睹。 经历过坠机后,又被大火吞没…… 李建昆终究还是同意了柳婧妍的建议。 她说的有道理。 隔日。 敦诺将军的人帮忙,将几具尸体转移到市殡仪馆。 殡仪馆的礼堂里,布置起一个简易的送别仪式。 送别者只有李建昆几人。 但还有一个罪人——徐庆有。 他被两名士兵摁在地上,双膝和脑门着地。 直至火化仪式完成。 李建昆感觉透不过气,踱步到门外,点燃一根国泰航空公司的人送来的古巴雪茄。 敦诺将军凑到他身边。 李建昆示意身后的保镖,递给他一根雪茄。 这保镖是艾菲安排的。 柳婧妍也有安排,她从美利坚将救过李建昆一命的、金鼎国际投资公司的安保队长——里奇,调了过来。 人现在在路上。 不过李建昆都没答应,让他们以后留在身边。 他现在什么保镖都不想要。 叮! 敦诺将军讨要来李建昆手上的金属打火机,点燃雪茄,美滋滋嗦起来,一边说道: “有件事李老板。 “一切证据表明,塔纳镇上的潘森一家三口,还真是这个徐庆有杀害的。 “他严重触犯了我们的法律——” “我会去一趟王宫。” 李建昆打断他说:“天黑之前,你会收到一张瑞士银行的支票。” 敦诺将军感激一笑,耸耸肩道:“没有任何问题了。” 翌日。 李建昆进了趟王宫。 逗留一整天,下午还与国王一家,去寺庙祈福。 期间谈论过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 …… 晌午。 柬埔寨国立大学的校园里。 李建昆和穿着白色碎花裙的夏菠萝,沿着林荫小径,漫步而行。 身高一米九五的里奇,打着哈欠吊在后面。 走过路过的学生,纷纷向他投来视线,好像打量外星人。 有他吸引注意力,也使得李建昆更自在一些。 “还习惯吗?”他问。 夏菠萝毕竟只念过中学,陡然跳到大学念书,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夏菠萝扬扬捧在怀里的书本道:“理论方面的东西,确实比较难懂,但我会加油的,老师们很好,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他们,都会耐心解答。” 她顿了顿,嘻嘻一笑: “其实,我也有同学们不具备的优势哩,我毕竟工作过两年。” 她的专业是工商管理。 李建昆说了声“那就好”,忽地想起什么,问:“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 夏菠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想要遇到一个……能为你不惜豁出性命的人,不容易。” “我……懂。” 李建昆突然笑起来:“他还挺倔的呢。” 夏菠萝皱皱鼻尖骂道:“从小就是牛脾气!” 柳婧妍给暹力量身定制,物色了一个还蛮体面的工作——做保镖。 暹力这家伙有点天生神力的意思。 打架也猛得一批。 寻常三五人都不是对手。 他的未来老板很满意。 然而,暹力不干。 没什么理由,只是不愿去保护一个陌生人,哪怕对方给他不错的待遇。 他自己找了份工作。 事实上,像暹力这种人,到哪都饿不死。 李建昆从兜里拿出一张柬埔寨国立银行的卡,递到旁边,夏菠萝却退开两步,连连摆手道: “李哥,你已经帮我足够多了。” “可你现在在念书,没有来钱渠道,总要生活。” 李建昆打趣说:“你家每年的物业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听闻这话,夏菠萝不禁吐吐舌尖,小声道:“那地方也太豪华了……” 她家左右隔壁,两个邻居,一个是歌星,一个开百货公司。 李建昆现在也明白考虑欠佳,比如说她母亲,恐怕都不好意思出门,遂说道: “要是住不惯,你就卖掉,换个地方。 “反正是你的财产,你自行处置。” 夏菠萝找到理由道:“所以这卡我用不上呀,房子一卖,我有钱的。” 硬是没送出去。 李建昆一脸悻悻。 中午,陪夏菠萝在校外的一个小餐馆,吃了顿饭,也算是道别。 临上车时,夏菠萝眼泪婆娑,问他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这话说的,你夏菠萝可是立志要做富婆的人,世界之大,哪不能去?” 李建昆对她发出邀请,让她有空去港城或内地玩。 夏菠萝破涕为笑道:“嗯,等我以后赚大钱了,飞去看你。” “一言为定。” 挂特牌的黑色皇冠驶离。 李建昆并没有直接回酒店,汽车路过金边最大的商贸街时,李建昆吩咐司机拐进去。 通过柳婧妍提供的信息,好一番寻找。 终于在街边一角,发现暹力的身影。 这家伙像在村里一样,光着膀子,脖子上搭条汗湿的毛巾,背上扛着数倍于他身体体积的货物,仍然四平八稳。 引得不少路人指指点点,叹为观止。 也引来同行的幽怨和妒忌。 仅仅几天,暹力已成为市场上最抢手的搬运工。 他一个人能同时干四五个人的活。 却只收一份钱。 不过,李建昆远远望去,从他背上看到不是货物,而是他所希冀的,与夏菠萝之间的幸福。 只是……还差些什么。 李建昆尾随他,等他送完货后,踱步上前,递给他一瓶桔子汽水。 暹力一口气咕噜完,说了声“谢谢”,然后大步离开。 “你对我意见很大?” 政府安排的司机,英文很流利,适时作翻译。 暹力微微顿脚,侧头道:“没有啊。” “那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我要去扛下一趟货,答应人家老板了,人家等着呢。” 李建昆:“……” 他竟无言以对。 “等下等下,你先别急。” 李建昆招招手,示意他回来,道:“货先等两分钟,我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暹力仍向提货的地方投去目光。 “你想和夏菠萝在一起,干靠这样不行。” 暹力未必也喜欢做搬运工。 之所以干这份工作,或许有个原因: 李建昆送给夏菠萝的商铺,就在这条街上。 听闻这话,暹力总算走到他身前,皱眉问:“我现在一天能挣很多钱,等她读完书,我都能攒够替她进货的钱,为什么不行?” “因为,文化差异。” 李建昆解释道:“夏菠萝现在每天都在学习文化,知识和见识同样每天都在增长,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往后和她聊什么。 “聊你今天扛了多少货? “她感兴趣吗? “她和你聊什么? “聊如何管理一家企业,你能听懂吗?” 暹力:“……” “夏菠萝之所以一直拖延你们的婚事,其实正是因为,你们之间已经存在文化差异,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李建昆指指他的脑瓜道:“你也得培养一下脑子才行。” 暹力承认他的话有些道理,挠挠头问:“咋培养?” “学啊。 “上培训班,上夜校。 “夏菠萝以前就是这样想的。 “你甚至都不识字吧?” 暹力皱了皱眉,心想知道还问,我大字都认识一个,我学个毛啊。 “或者。” 李建昆别有意味一笑:“你可以让夏菠萝先教你一阵子,你如果愿意识字,以她的性格,再忙都会抽出时间给你上课。” 暹力眼前一亮。 如果这样,他每天都能见到夏菠萝。 言尽于此,李建昆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 “李哥!”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李建昆顿住脚,转身望去。 暹力咧嘴笑道:“等我和夏菠萝结婚,请你来喝喜酒。” “好啊。” (本章完) 第1049章 归国 港城。 启德机场。 一架湾流III刚刚着陆。 这架豪华公务机,本是国泰航空公司的顶级包机,专门服务于富商,通常一趟行程的费用高达数十万,乃至上百万港币。 却仍然十分抢手。 合约排满到几个月后。 柬埔寨坠机事件之后。 艾菲给国泰航空公司下令,必须给董事长配备一架性能卓越的专机,同时全方位升级软硬上的安保。 于是,这架订购过来不到一年的湾流III,正式从销售运营中退役,从此只服务于李建昆。 后续还有一系列的安保升级。 艾菲给的期限是春节之后必须完成,因为料想那时哥哥或许会出行。 她倒是想买架全新飞机,不过往往需要订购,一两年都未必能交付。 呲! 舱门打开。 李建昆的脚却有些难以挪动。 透过舷窗他已看清外面的景象。 今时今日,还经历过几次生死危机,这世上能令他害怕的事,相当少了。 但此刻,他心中充满恐惧。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外面的那些人。 他们有些是对老夫妇,相依在一起,各自用身体支撑着对方,以免谁瘫倒在地。 有些是一对父子、父女。 男人或抱或牵着年幼的儿子、女儿,孩子喊着“要妈妈”,男人红着眼睛,手足无措。 有些,是单独的青年。 曾经的海誓山盟,计划过的幸福生活,全部化为泡影,泪流满面。 “你们先走,捧好东西,注意脚下。” 艾菲对同行的国泰航空公司的人,吩咐道。 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红木制成的骨灰盒。 艾菲看一眼李建昆后,跟随这些人率先走下飞机。 “儿子!” “阿莲!” “妈妈!” 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李建昆的心被揪得更紧。 冉姿向里奇要来一根古巴雪茄和金属打火机,点燃后,递给李建昆。 后者深吸一口,直接吸进肺里,却使得心弦松弛了些许。 “走吧。”他说。 里奇走在前面,神情戒备。 事实上,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且不提飞机旁边,停着好几辆警车,警方也提前赶过来。 出事的机组人员的家人们,对李建昆倒并无怨气,已知道他也是死里逃生。 这得多亏艾菲的工作做得好。 他们真正的怨恨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所以当艾菲的保镖,将徐庆有从飞机上带下来时,原本围着骨灰盒,都快哭晕过去的人们,倏然生出无尽力气。 “啊——” “打死你个扑街!” “冚家铲,你还我老婆!” … 人们尖叫着。 一窝蜂冲向徐庆有。 又抓又挠,拳打脚踢。 旁边的阿sir们两眼朝天看,特意等了半分钟,才仿佛突然发现,上前制止: “好啦好啦,大家别激动,法律自然会制裁他。” “你们是好市民,不要知法犯法。” 徐庆有脸上不知被谁挠出四道血印,扫视着一帮哭哭啼啼、又怒气冲天的人,笑着挑衅道:“来啊,打死我呀。” 这怎么忍? 所有阿sir全部冲过来,才好容易拦下失去理智的人们。 噗通! 徐庆有突然栽倒。 众人闻声探去,倒是瞬间安静下来。 阿sir想制止,又不好制止。 动手的是李建昆。 一脚踹在徐庆有腰盘子上。 噔!噔! 然后又两脚踩在趴在地上的徐庆有的狗头上。 还用脚碾了碾。 人们大喜,纷纷鼓掌。 李建昆倒不是为博得他们的掌声,刚才那一幕,是个人都看不惯。而眼前这些人们,还是因他殉职的员工的家属。 容不得徐庆有在他们面前放肆! “继续啊,有种现在就弄死我!”徐庆有龇牙咧嘴,已被他打麻了。 这狗日的根本不拿他当人看。 一言不合……有时候甚至一句话没有,上来就打。 李建昆懒得鸟他,见艾菲正在和国泰航空公司的一名高管交流什么,招手将二人唤过来。 遂望向后者问:“抚恤工作做好了吗?” 高管躬身回话:“董事长放心,机组人员都有全套的保险,他们每个人的家庭,大约可以获得——” “我是问我们的抚恤工作,有没有做好!”李建昆皱眉喝断他。 高管浑身一哆嗦,直接巴结了:“也、也,在,在——” “我会处理的。”艾菲望向李建昆,插话说。 李建昆这才舒展眉头,微微颔首。 正这时,警方为首的一名高级督察,踱步上前,道: “李生,那人我们就带走了。” 嗯? 李建昆眼神扫向他。 督察赶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同时心头咯噔一下。 心想,卧槽,你想干啥? 人带回来还不交给我们? 这家伙可是个超级杀人犯! 咋地,玩私刑啊? “不是……李生。”督察指指受害的机组人员的家属们,道,“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吧。” “这位警官,是这样的。” 艾菲走上前,解释道:“首先,这个徐庆有是大陆公民。 “另外,在此之前,他先在大陆害死过一个人,一个孩子。 “所以他理应返回大陆接受制裁。 “李生这边,肯定会给遇害的机组人员的家属一个交代,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督察挠挠头道:“可是——” “我会安排你们联合执法。” 李建昆说:“你回去汇报一下,我这边联系大陆警方,然后你们派人去大陆。” 他顿了顿,望向遇害的机组人员的家属们: “他们如果想去,我也会安排。” 这倒是个办法。 再说督察也不敢和他扭着来,遂回话道:“那行,我现在就回去汇报。” 上面如果谁不同意,让他们来交涉。 压力山大。 …… …… 李建昆回到港城的消息传开后。 登门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这还是港城顶级圈层的人物,自觉不够份量,不敢贸然登门,打电话给艾菲等人嘘寒问暖的,更多。 昆仑会里,甚至特意举办了一场庆祝酒会。 不过李建昆没有参加。 是夜。 太平山,波佬道的李宅。 主楼里,一阵鸡飞狗跳。 黄茵竹抄着一只抱枕,追着李建昆打。 打完后又有些心疼,将他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东摸摸西摸摸,问:“听阿菲说你受了好多伤,伤哪了?” 李建昆按住她都敢往裤裆里摸的手。 旁边还有小孩呢。 蛋蛋和妞妞好奇打量着。 遂告诉她并未大碍。 听闻这话,黄茵竹火气又上来。 高进喜帮忙说情道:“阿竹你甭怪他了,他这人你还不知道,报喜不报忧。我知道吗?我敢保证他家里都不知道。” 黄茵竹盯向李建昆的眼睛。 后者讪笑点点头。 黄大小姐这才消气,否则连冉姿那小娘皮都跑过去柬埔寨,她却被蒙在鼓里。 她的意见可很大! 高进喜叹息一声,感慨万千地道:“想不到徐庆有变成了这样的人。” 曾几何时,徐庆有也算是燕园里的名人。 “把你当成竞争对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老高此言,一语中的。 老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反过来讲,一个人贸然给自己树立太强大的对手,往往意味着噩梦人生的开始。 会是一场连锁反应。 值得一提的是,老高的身体已修养得七七八八,迫不及待想回内地。 这次如果不是李建昆要押徐庆有回去,说不定便带着家人一起走了。 …… …… 晌午。 罗湖口岸。 浩浩荡荡一群人,排队过关。 这里面有被押送的徐庆有。 有李建昆的人马。 还有港城派来的阿sir。 以及遇害的机组人员的亲属代表。 提前联系好的内地警方人员,已在通关口外等候。 甫一过关,徐庆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垂低脑瓜,想往墙壁上撞。 幸好他围边的防卫,犹如铜墙铁壁。 被摁住无法动弹后,徐庆有冷汗直流,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脸色寡白一片。 在他的余光里,对面,正有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缓步走来。 男人头发尽白,比上次见时,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女人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多出许多皱纹,肤色蜡黄。 男人,是徐方国。 女人,是数月前,刑满释放的刘薇。 他们也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徐庆有最不想见的人。 “李建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徐庆有面露狰狞,嘴边流淌着涎液。 刘薇怒视向李建昆,喝道:“你们把他打成这样!” 徐庆有现在全身确实没有一块好肉。 李建昆理都没理她,只是静静看着徐方国。 “该。”徐方国说。 遂放开刘薇,踱步到徐庆有身前,痛心疾首道: “你怎么坏成这样了?!” 早前那个叫壮壮的孩子且不提。 这一次飞机上八条人命! 柬埔寨的一家三口! 天知道,得知这个信息后,徐方国直接瘫在地上。 一夜白头。 徐庆有不敢看他,像个疯子样嘶吼道:“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刘薇凑上前,捧着徐庆有的脸,问:“儿子,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肯定是他们栽赃你对不——” “你滚!” 徐庆有猛然抬头,双眼猩红如野兽。 刘薇吓一大跳,手仿佛触电般,瞬间松开,下意识后退一步。 眼前的人,竟如此陌生。 与她记忆中的儿子完全不同。 然而,这时徐庆有却承认了她的称呼。 “这不是你期望我变成的样子吗? “我差一点得手! “我几乎已经干掉他!” 刘薇泪如雨落:“我没有,我没有……” “呵,现在不承认了。” 李建昆懒得听他们母子撕逼,托起快要站不稳的徐方国,将他搀扶到一旁,道: “徐叔,你得帮个忙。” 徐方国有气无力道:“你说吧。” “可以肯定一点,壮壮确实不是他亲手杀害的。 “不过凶手是谁,他一清二楚。 “我也不瞒你,我什么招都用过,他死都不肯说。 “没理由让杀害一个孩子的人,逍遥法外。” 徐方国望向那个好似野兽般的人,道: “我会用这条命,逼他说出来。” 说罢。 噗通! 他对着港城过来的、遇害的机组人员的家属们,双膝下跪。 咚! 脑门重重叩在水泥地上。 “爸——” (本章完) 第1050章 隐情 特区所里。 徐庆有被临时羁押,他最终会被带到首都受审。 即使在柬埔寨的灭门惨案不算,直接杀害八个人,间接害死一个儿童。 无论怎么审。 铁定吃花生米。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绑架沈壮的人是谁,徐庆有始终不肯交代。 他不想让李建昆这么痛快。 不过,这世上终究有一个,他还在乎的人。 噔噔噔…… 脚步声回荡在幽静的廊道里。 李建昆收到所里的消息后,刚从华电产业园过来。 来到羁押徐庆有的铁栏房,还未靠近门,里面传来咆哮: “李建昆,你卑鄙无耻!” “你,没有资格评价我。”李建昆淡淡道。 徐庆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耳畔传来声音:“你少说两句吧。” 徐方国也在铁栏房内。 额头上淤青一片,肿得老高。 看管的大檐帽,小声告知李建昆之前发生的情况。 徐方国的确如他所言,不惜豁出命换取答案,徐庆有就范,同意说出绑架沈壮的人,不过提出要求: 要见李建昆。 李建昆先看一眼徐方国,用眼神询问他有无大碍,见后者摇摇头后,遂望向徐庆有,漠无表情说道: “我在这里。” “我不去首都。”徐庆有道。 李建昆瞥向他,冷笑一声:“你还挺爱面子。” “你不爱?”徐庆有怒怼。 他的想法,李建昆大抵上可以揣测出来。 尽管他在南方混的时间更长,但在这边的关系,都是利益牵扯出来的狗肉关系。 他无所谓。 首都那边不同。 那里有他的同学,有他还算纯真的青葱岁月。 他不想以一个杀人狂魔的身份,再去面对这些。 但,这事根本没得谈。 抓他回首都受审,早在李建昆心中成为一个使命。 再说,凭什么让他好过? “壮壮在首都失踪,海淀所早已立案。”李建昆这话,是对徐方国说的。 不待徐方国有所回应,徐庆有吼道:“那你永远别想知道杀死沈壮的是谁!” 李建昆看都没看他,拔腿便走: “你父亲会告诉我。” 有大檐帽在,不可能让徐方国真有生命危险。 “你个畜生!”徐庆有勃然大怒。 “呵。” 眼见李建昆快要消失在视线里,徐庆有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不想知道我哪来的那种药吗?” 李建昆脚步微顿,头也不回道:“这还用问?” “是,茱蒂那个老巫婆是有份。 “但你也太高看她了,没有洛克菲勒家族的帮助,凭她,短短一天之内,哪去弄到那种药? “我告诉你,那玩意算是生化武器。” 李建昆微微皱眉。 徐庆有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这么说来,洛克菲勒那边,目前他的敌人只有茱蒂。 除非后面他要动茱蒂,洛克菲勒家族护犊子。 美利坚竟然还有人想弄死他? 是谁? 一瞬间,李建昆大脑高速运转,将美利坚那边可能对他有恶意的人,逐一对号入座。 然而,仍没有确切的答案。 某些人即使有恶意,也到不了这个份上。 还不惜和茱蒂联手。 谁又知道茱蒂想弄死他呢? 不过,尽管心头挠得痒痒,李建昆仍不打算就范: “我会查出来的。” 茱蒂总知道。 徐庆有见这都没能诱惑住他,便彻底明白,要将他带去首都受审的想法,在这狗日的心里有多坚决。 李建昆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耳畔只有回响在廊道里的脚步声。 “等下等下。” 脚步声停住。 “有屁快放。” “我重提一个条件。” 徐庆有望着李建昆身形消失的墙角处,说:“到首都后,立马审判我,审判完,立马执行,我不要进号子,一天都不要待。” 旁边,徐方国听闻此言,老泪纵横。 这才意识到。 天知道之前的那两年牢狱之灾,他在里面都经历过什么。 噔瞪…… 李建昆踱步走回来,隔着铁栏杆问:“你确定?” 这个条件,他可以满足。 这家伙罪行累累,已成为许多人的心病。 病得早治。 徐庆有喘着粗气道:“确定!” “好,我答应。” 李建昆说完,静待下文。 徐庆有却也不怀疑,他忽然很悲哀地想着:我还挺相信他。 然而,这狗日的确实一口唾沫一个钉,连他都不得不承认。 “你去纽约后,不是派了两拨人,在费伦庄园外面盯梢么。 “茱蒂和赛门早知道了,并且策反了其中一拨,你以为用他们来盯梢我?呵呵,其实是我教唆茱蒂,反过来用他们打探你的消息。 “他们每一次向你汇报,都是窃取情报,你在纽约的一举一动,我们全知道……” 徐庆有说到这里,得意一笑。 徐方国静静看着他,心想真的变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起来。 这孩子打小,胆子很小的…… 李建昆暗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升腾起的怒火,看不出喜怒道:“山口组。” “咦,你咋不怀疑洪门?” “接着放你的屁。” “你最好客气点!” 话虽这样说,但徐庆有还是乖乖地继续道:“后来你应该能想象到,茱蒂恨死你了,以她的性格,哪有这么容易服软。 “她告诉我,我死定了。 “然后问我想不想拉你做垫背。” 徐庆有望向李建昆: “我有理由拒绝吗? “然后我俩便开始计划,试图找到一个弄死你的办法。 “很难,尤其凭我一个人。 “再后来,茱蒂想到日苯人手上总有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于是联系了山口组。 “他们送来那种药。 “那时几乎已经到了把我交给你的期限,再不交人,茱蒂的哥哥肯定会派人上门,我俩没时间再商量其他,她让我自己找机会。 “我倒是苦找两天,没找到,别墅太大,通风口太多,而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后面你又跑去纽约,回来就上飞机了……” 山口组。 山本广。 李建昆嘴角泛起冷笑,山本广被他拿捏住七寸,手握大权时间一长,终究觉得不舒坦了。 鉴于发生这种事,他大概率能猜测出山本广的想法。 公然叫板,山本广不敢。 李建昆手上有他亲笔签名的“罪供书”。 但他又想摆脱李建昆的控制。 得知洛克菲勒家族的人要对付李建昆后,自觉寻到一个很好的盟友。 于是开始暗中提供帮助。 当得知茱蒂下定决心要干死李建昆,山本广只怕在日苯都笑出来,立马送来格外靠谱的生化武器。 此举叫借刀杀人。 一劳永逸。 李建昆心想,也不知道得知自己没死后,这家伙抖没抖。 既然能给山本广权利。 他也能收回来。 回到华电产业园后。 李建昆立马向港城挂去一通电话。 山本广的罪供书,被他存放在华强太古银行总行的保险柜里。 艾菲可以打开柜子。 电话那头传来艾菲的声音:“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不,你把东西取出来就行。” 李建昆道:“犯不着我们的人去涉险,山口组,山本广,有的是仇家。我这边打电话不方便,你替我打两通电话,一通给司徒猛,一通给鹤田中村……” 司徒猛负责联系靠谱的、山本广的仇家,将罪供书带去日苯。 鹤田中村联络日苯政界的关系,来一记大力助攻。 山本广,也就废了。 一把年纪,能不能活着从牢里出来,都难说。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说了声“进”后,柳婧妍款款走进来。 她是来道别的。 当然,如果李建昆能在特区多待几天,她也乐意暂且撂下美利坚千亿的大摊子不管,在这边赖上一阵子。 但她知道,主人迫不及待想回京城。 她不想去。 和李建昆身边的其他女人不同,她不是很想见到那位沈姑娘。 见到之后,会出现两种情况: 1、接受对方的优秀。 2、觉得对方还不如她,她很可能生出某方面的野心。 然而,她很清楚,主人爱她有多深。 那会滋生出不好的事。 “回到美国后,你还要继续做一件事。”李建昆道。 柳婧妍疑惑:“继续?” 她听出主人指的不是经营金鼎公司。 “发展我们在美国的势力,钻得越深越好,以你千亿财团掌舵人的身份,任何门槛都拦不住你。 “我要我们这棵树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联者,越多越好。” 柳婧妍微微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先别管,按我的话去做。” 李建昆并不想让她知道具体情况,至少现在不想。 别管阿妍对他怎么样,阿妍的真实性格,其实颇为狠辣。 李建昆担心阿妍过早招惹洛克菲勒,讨不到好果子吃。 再者,这是他的私人恩怨,复仇的事,自然得他亲自来。 柳婧妍也没多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建昆从老板椅上起身,踱步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辛苦了。” 所谓患难见真情。 得知他的飞机坠毁后,阿妍,阿菲、阿姿三人,第一时间赶到柬埔寨,这件事他会永远记得。 柳婧妍迟疑一下,笑笑道:“我能、提一个和艾比一样的要求吗?” 李建昆在她左右脸上,各轻吻一下。 柳婧妍难得俏脸红艳,心满意足,小手拜拜,告辞离开。 “哦对啦。” 忽地想起什么,李建昆又喊住她,道:“把里奇带走吧。” 柳婧妍转身,皱眉道:“可是,你没保镖了,他身手很不错,不提忠心,至少职业素养很高。” “太招摇。” 蓦地又想起富贵兄弟,李建昆神情落寞,全身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一边摆手,一边踱回到老板椅上坐下: “我在内地带着他,等于带个猴。 “我肯定要春节之后才出门,到时再说吧,你先让他回去陪家人,不是有几个孩子嘛。” 柳婧妍只能应下。 主人的安保工作,也是她忧心的问题。 保镖好找,但只怕所有保镖,都无法短时间内替代富贵兄弟。 或许永远也不能。 (本章完) 第1051章 回京 库器!库器! 特快火车已进入首都地界。 二月的京城飘扬着小雪,李建昆只是扭头望向窗外,没有刻意哈气,玻璃上便一片朦胧。 正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再加上,考虑到徐庆有刚致使一架昂贵的大型客机坠毁,有关人员才和李建昆商量,乘坐火车北上。 徐庆有被羁押在一间卧铺包厢里。 四名大檐帽轮班看守。 这算是不加引号的特殊待遇了。 临近春节,一九八八年,春运的繁忙已初现端倪,火车上人满为患。 急赶急的,连李建昆都没混到卧铺包厢。 当然,他也没强求。 “嘿,兄弟,干买卖的吧,今年肯定没少赚吧?” 对面有个从河北刚上车不久的小伙,显然是个自来熟,笑着和李建昆搭话。 他也没什么人可聊。 之前上车时,卯足了劲从车门旁边挤过来,又由于座位被占,与周围不少人吵吵过。 小伙上下打量着李建昆,最终眼神定格在他的左手腕上。 那上面戴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值钱,但小伙完全认不出的手表。 “还行吧。”李建昆微微一笑。 “嘿嘿,今年都能过个欢快年,这年头敢出来跑,荷包不可能瘪,说出去那些打死工的人都不能信。” 小伙这句话,倒是得到周围许多人表情上的附和。 事实上,一路下来,人上人下,但车厢内的氛围始终没有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狂热的财富因子。 一九八五年价格双轨制出台后,经过三年的发展,尽管市场化,逐渐被人们接受,却也滋生出一些不好的东西。 倒货的行为达到顶峰。 由于工厂拥有一部分商品的定价权,而找上门想要货源的倒爷,又不计其数,因此价格一再上调。 而倒爷们的目的是牟利。 商品抛向市场后,价格只会更高。 许多商品的价格,已然乱套了。 供销社卖一块,市场上敢卖十块。 然而,这是个物资稀缺的年代,还真有人要。 不过要走的人,要说心里多舒坦,无疑是假的。 少数人也罢,多数人都经历过这种事后,肯定不行。 是病,得治。 马上在三月,在改开的进程中,另一个历史事件将会发生——物价闯关。 污—— 列车抵达首都火车站。 等到一番干仗般的嘈杂之后,车厢被清空,李建昆一行人才走下列车。 徐庆有被两名便衣一左一右抓着膀子,被手铐束缚住、垂于腹部的双手上,盖着一件蓝布褂子。 月台一角,几名首都的大檐帽,已在等候。 他们旁边还有些人: 王山河。 金彪,陈亚军。 沈家三口子。 当看到李建昆身后,两名特区华电公司的保卫科的小伙子,手里各捧着一只红木匣子。 金彪和陈亚军,瞬间红了眼。 他们和富贵兄弟同是京城人,也常有接触,关系很要好。 两人走近,分别从两个小伙手上,接过骨灰盒。 遂用手指摩挲着,面露哀伤。 “叔叔阿姨知道了吗?”李建昆喉结滚动,艰难询问。 哼哈二将同时摇头。 如果知道,早跑来了。 他们也想过开口,可是……要怎么开口? 张家只有两个儿子啊。 绝户了。 且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此。 李建昆点点头,明天,他会亲自去张家请罪。 这时,旁边发生事端。 沈母哭喊着扑向徐庆有: “你个畜生,你还我儿子!” 沈学山死死盯着徐庆有,双眼血红,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几乎快要站起来。 沈红衣既无法去拉母亲,也不能扔下父亲。 她的眼中,同样恨意明显。 难得,徐庆有没再张狂,耷拉着脑袋,不敢与沈红衣对视。 王山河陡然启动,大檐帽拦都没拦住,飞起一脚踹在徐庆有身上。 若不是被两名便衣拽着胳膊,徐庆有肯定被踹飞了。 小王这一脚,饱含着许多愤怒,但最主要的,是这家伙险些害死建昆—— 李建昆坠机的事,现在京城除了警方外,只有他完全知情。 然后他向诸如哼哈二将、沈红衣这些人,编织了一个谎话,来解释富贵兄弟的死。 李建昆的交代。 “这位女同志,还有这位男同志,你们都冷静点,他犯的罪,法律自然会制裁他,还你们一个公道,你们大可以放心。” 大檐帽的话,令沈家父母不可抑制的怒火,稍有平息。 趁着这档口,大檐帽赶紧将徐庆有扭走。 沈红衣将泣不成声的母亲抱在怀里,靠在父亲的轮椅旁边,望着李建昆,眼泪婆娑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沈学山表情复杂地凝视着李建昆,说了声“谢谢”。 遂示意女儿推自己离开。 “等下。” 李建昆突然开口。 沈学山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然而,话到嘴边,李建昆又顿住。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他下意识向沈红衣递去眼色,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信号: 沈父沈母,到底承认儿子已不在人世没有? “什么?”沈学山皱眉问。 “哦,没什么。” 李建昆思忖着,这件事还是应该先和沈姑娘沟通一下。 “有话就说!” “真……没什么。” “哼!” 王山河看出些什么,走上前看似帮沈红衣的忙,推起沈学山的轮椅,好让她搀扶母亲。 四人缓步离开。 李建昆待在原地没动。 这时,侧方传来一个声音:“我那有房间。” 李建昆循声探去,喊了声“耀哥”。 唐国耀点点头后,带着他们来到车站内部的一间办公室。 他现在不仅做出租接站牌的小买卖,还提供租车服务,黄包车、出租车都行,客户在他们这里预约,然后歇着便是,他们来安排,价格和市价一样。 很受初来京城的旅客的欢迎。 不用担心被宰,真被宰了,也有个地方说理去。 几人在办公室的里间坐下来,陈亚军被李建昆吩咐,出去接沈红衣。 唯有金彪的脑子没转过弯,诧异问:“红衣还会回来?” 李建昆没搭理他,望向唐国耀说:“你和我姐还联系吗?” 尽管姐姐已嫁给林老师,但在他看来,唐国耀这个人,值得做朋友。 唐国耀微微一笑:“这不刚去你家串过门嘛,她瘦了点。” 二姐现在在京城。 本计划,今年一起回清溪甸老家。 现在,李建昆不确定有时间。 春节之前,徐庆有的事会有个定论。 李建昆莞尔:“她肯定高兴死了,一直嫌自己胖。” 唐国耀撇撇嘴说:“胖点才好。” 其实有件事,李建昆高低有些好奇,却又不太好问,姐姐和林老师结婚一整年了,居然还没怀孕。 这根本不科学。 傻子都能看出来,姐姐极好生养。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动静。 陈亚军领着沈红衣走进来。 “你们聊。”唐国耀起身,拽了把还想听个响儿的金彪。 其他人一起离开,并带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李建昆和沈红衣。 “你想对我爸说什么?”如果不是实在思绪繁杂,沈红衣很想往他身上靠靠。 几乎一整年没见,甚是思念。 李建昆也一样,回道:“绑架壮壮的人,我知道是谁了,山河正在发动道上的人寻找,有名有姓,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沈红衣恍然。 遂两道柳叶眉蹙到一块儿。 好半晌后,她说:“我时常在他们耳边念叨,说当初那封信,或许只是徐庆有想激化他们和你之间的矛盾,未必是真,就算是你和我也无法分辨。徐庆有人在国外,哪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等等。 “我没办法,只能这样安慰。 “我爸妈后面的情绪有所改观,抛开理智不谈,他们的潜意识会促使他们乐意相信这些话,这能带给他们一丝幻想。 “而这丝幻想,是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主要动力。 “如果……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李建昆暗叹口气道:“在电话里听你提到这些后,所以这件事,我暂时没告诉警察,当时我有过这个考虑,可是见到你父母后,又忍不住想告诉他们,所有害壮壮的人都跑不掉。” 李建昆顿了顿,问: “你想瞒着他们吗? “那我要和警方说清楚。 “徐庆有都告诉我了,面对警方的询问,他不会再隐瞒。 “如果不提前打好招呼,到时把亲手杀害壮壮的凶手都缉拿归案了,那……” 沈红衣面露纠结,好半晌后,贝齿咬着红唇道:“瞒!” 她想,她真是个不孝女。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李建昆终究没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沈红衣小脸贴在他胸口,一边听着他仿佛疲惫不堪的心跳,一边说:“你瘦了。” “你不也一样。” 这件事折磨着他们,这一年多来,就没有好好过。 而且,即使现在徐庆有被抓捕归案,他们何时能走到一起,仍是个未知数。 李建昆之所以迫不及待想告知沈家父母,害死壮壮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也是想进一步获得他们的原谅。 然而,现在又不能说。 他内心的苦闷,也只有此时怀中的人能够理解。 他们像是一对受到诅咒的比翼鸟,明明谁都离不开谁,明明彼此都深爱着对方。 在一起,却那么难。 (本章完) 第1052章 刨尸 “富儿,贵儿,我的儿啊,儿啊……”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家?!” 西城区,张家。 院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胡同里的街坊们凑到门口打量,得知情况后,皆面露震惊。 从几年前开始,张家便是他们这条胡同里,最令人艳羡的人家。 一对双胞胎儿子。 都有高薪工作。 尽管舍得不老宅子,没有搬家,但整个院子都修葺一新,里头各种时髦的家电样样不缺。 顿顿吃香的喝辣的。 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两个这么争气的儿子,一下全没了。 有几个与张家父母走得近的街坊,暗叹着走进院里,试图安慰。 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样的伤痛,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李建昆戳在屋檐下,闷头抽着烟,他倒希望张家父母能打骂他一顿,这样或许他心里会好受些,但他们并没有。 两口子哭到几次晕厥过去。 李建昆不得不让金彪和陈亚军去买来葡萄糖。 良久。 良久。 张家父母哭瘫在堂屋里。 不让任何人搀扶。 李建昆蹲在他们身旁,嘶哑着声音说: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富贵是我的兄弟,往后我会替他们照顾你们,你们还有儿子。” “对对。” “往后我俩也是你们的儿子。” 金彪和陈亚军连声附和。 张家父母看着他们仨,刚哭干的眼泪,再次漫出眼眶。 李建昆打算在这边暂住几天,一来要处理富贵兄弟的身后事,二来也担心张家父母想不开。 同时他又让金彪和陈亚军,去将张家的亲戚喊过来。 冰冷的小院里,总算有了些温度。 富贵兄弟的后事,还是按照本地传统来,弄了两只衣冠棺,停家三日,亲朋好友来祭拜。 期间沈红衣、许桃、鲁娜、林敬明等等,算是李建昆这边,与富贵兄弟相熟的人,都来过。 第三天下午,院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王山河也到了。 风尘仆仆。 他先进门祭拜过富贵兄弟后,遂对李建昆使了个眼色。 两人来到院门外。 “人抓住了。” 徐庆有联系绑架壮壮的人,外号叫赖四,嗜赌如命。 不过性格也挺狠辣,在京城道上小有名气。 他还有个小团伙。 一共五人。 以王山河在京城道上的能量,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之所以还花费这么些天才逮到人,是因为赖四带着他的团伙,跑到天津卫搞祸害去了。 李建昆之前为寻找壮壮,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也怕。 所幸两地距离不远。 赖四又是离不开赌场的人。 李建昆脸上有些喜色,不过目光幽冷,问:“在哪?” “路上,天津有个叫大彪的人把他们押过来,天黑之前准能到。” 李建昆说了声“好”。 遂默默抽完一支烟后,返回院里,在黄昏时分,完成了富贵兄弟的封棺仪式。 轰—— 之后,李建昆便和王山河一起,驾着大奔,咆哮驶离。 夜幕降临。 无星无月。 京城二月的刀子风,在空气中刮出白霜。 临近春节很热闹的沙板庄古玩市场,结束一天的喧嚣,只有山河古玩城内,仍然灯火通明。 古玩城二楼。 被博古架和玻璃柜台环绕着的中心区域,有个空旷地带,摆着一套民国时期的木沙发,年份虽短,但材质了得。 整套沙发用的都是黄花梨木。 沙发旁边的空地上,排排跪着五个人。 其中一人的右手臂上,有道十分清晰的疤痕,甚至能看见牙齿的形状。 砰! 李建昆抄起茶几上的一只白瓷烟灰缸,在此人头上砸个粉碎。 这家伙眼冒金花,身体一软,噗通倒地。 周围几人皆有些哆嗦。 赖四再狠辣,此时也怂得一批,无论是抓他过来的大彪,还是小王爷,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物,而眼前这个动手的人,似乎是小王爷的大哥…… “大哥,大哥,有话好说。 “那孩子的事,全赖三狗,下手没个轻重。 “我们真没想把那孩子怎么样,冤有头债有主,您是明事理的人,该受的罚,我们保证毫无怨言,但还请您给条活路吧。” 另外三人连声附和。 一时间耳畔尽是哀求声。 李建昆心想,壮壮是不是也曾这样求过他们? “先一人敲断一条胳膊。” 抓小孩? 哪怕后面警方问起来,李建昆都理直气壮。 “大哥!”赖四大急。 都不需要王山河的人马动手。 大彪主动请缨,笑嘿嘿道:“我来我来。” 旋即手一抬,他的手下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铁棍。 呼—— “啊!” 惨叫在耳畔炸响。 大彪手起手落,连挥四下,保证一击见效,嘎嘣脆。 完事后,他刚想将铁棍还给手下,手却在空中顿住,发现不对劲。 漏一个。 遂又将被开瓢的狗三,在地上摆好姿势—— 毕竟老板只说断一条胳膊,不好打到别处。 呼—— “啊!” 原本痛晕过去的狗三,好似诈尸般,瞬间又痛醒过来,抱着右臂在地上打起滚。 李建昆看一眼小王。 后者会意,拍拍大彪的肩膀道:“行啦,来吧。” 不多时,楼下传来大彪的声音: “谢谢老板,往后有事,您招呼。” 遂拎着一只黑色皮箱,哼着京剧《牡丹亭》选段,带着手下,美滋滋离开。 楼上。 李建昆坐在黄花梨沙发上。 静静抽着烟,等到赖四五人在地上打完滚后,冷漠地问:“尸体在哪?” 赖四浑身湿透,额头上坠着豆大的汗珠,头顶白雾蒸腾,好像武侠电视剧里正在运功逼毒的人,牙齿打颤道: “大、大哥,一条胳膊,够了吧?” 李建昆没理他,扫一眼在他们身后站成一排的小王的手下。 这些人立马有所动作。 有人从腰间摸出一把蝴蝶刀,在指尖玩出残影。 “我说!我说!” 赖四生怕没有机会。 …… …… 深夜。 丰台,某个小镇后面的山林里。 一群人打着手电筒,有两人肩扛铁锹,穿梭在枯败凋零的杂草树木间。 不多时,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走在最前方,抱着一条膀子的赖四顿住脚,开口道:“到了。” 眼前出现一条小溪,他借着手电的灯光,打量一会后,指向一个位置: “就那。” 不用谁吩咐。 肩扛铁锹的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 嚓,嚓,嚓…… 五分钟后。 “咦?”赖四有些错愕。 李建昆斜睨向他,眼神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冷。 赖四赶紧解释说:“没埋这么深啊。 “两位大哥再往边上铲铲。” 嚓,嚓,嚓…… 两名“挖掘工”各自沿着坑边,拉开一定距离,重新下铲。 又是五分钟过去。 眼见李建昆的目光愈发幽冷,赖四额头见汗道: “大哥,没骗您,真埋在这。” 王山河插话问:“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没有啊,你们看。” 赖四指向挖出来的土坑旁边,那里有颗歪脖子树,道: “我娘就是在这棵树上上吊死的。 “我怎么可能记错?” 当初将沈壮的尸体埋在这里,他有些私心,想给他娘找个伴。 簌簌! 一阵寒风刮过。 有几人不禁缩缩脖子。 李建昆淡淡道:“找不到壮壮的尸体,今天把你埋在这。” “……” 赖四听闻这话,险些没哭出来,遂扑到最先挖出的那个土坑旁,用仅有的一只手卖力开刨。 所幸小溪边的土壤比较湿软。 半小时过去。 两个“挖掘工”,连带赖四,几乎快将那棵歪脖子树的根须整个刨出来。 然而,仍不见尸体。 连片衣角都没看到。 “不可能呀,不可能呀……”赖四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望向李建昆。 “把他埋了。” “大哥!大哥!我说的全是实话啊。” “那人呢?!”李建昆陡然爆喝。 赖四怔住,他也想问啊。 踏马的,难道一具尸体还有人偷? 再说,谁又知道他们在这埋了尸体? 这山很矮,离镇子又近,里面连只兔子都没。 李建昆此时脑子里,始终在想着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是王山河理智比较清醒,他下意识打量着周遭,道: “这山上不像有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被什么动物刨了,总该有些痕迹。 “这地都是平整的。 “应该是他们埋得不深,下雨冲刷一下,有人发现尸体,报警,或者自行决定弄到别的地方埋了。 “等天亮我们可以去镇上打听一下。” 赖四连声附和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李建昆承认山河分析得有道理。 赖四也不像在说谎。 “再挖挖,实在没找到,等天亮。”他吩咐。 倒是不缺劳动力。 越是临近黎明,天气越冷。 不动动都能冻成冰坨子。 待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小溪边的一片山地,像是被分体式炸弹轰中一样。 “走。” 李建昆招招手,率先向山下走去。 此时山下的小镇上,已经有些动静,早起的人家也亮起灯。 还没下山时,李建昆便撞上一位牵着大水牛的老汉,准备进山放牛。 他摸出一包华子,走上前呈上一根。 老汉错愕接过去,诧异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伯,跟你打听个事。” 李建昆挤出一丝笑脸道:“这山上去年有没有发现过一具尸体?” “尸体?” 老伯吓一大跳,道:“那没有!” “没?” 李建昆皱眉,追问道:“一具孩子的尸体,不是你们镇上的人,确定没有?” 老伯突然“诶”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 “孩子的尸体是没发现,这事说的……怪渗人的。 “去年还是前年,倒有个孩子,差点在山上走丢,好在后面找到了。” 什么跟什么! 正所谓关心则乱。 倒是王山河多个心眼,上前询问道:“老伯,多大的孩子,男孩女孩?” “男孩。” 老伯用手比划道:“差不多这么高吧,十来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 嗯?! 听着他的形容,李建昆的双眼逐渐睁大。 (本章完) 第1053章 承诺和目标 李建昆仔细将壮壮的样子,形容了一遍。 牵牛的老伯听罢,连连点头道:“啊对对,一准是这孩子。” 嚯! 壮壮没死! 李建昆喜形于色,但又有些疑惑,侧头望向赖四。 赖四此时一脸懵,下意识道:“确实断气了,埋了呀。” 不待李建昆有所反应,老伯拍着胸脯道:“我敢保证那孩子不是鬼,我还记得那是大白天,太阳老高哩,他就搁街上走。” 好像他见过鬼似的。 王山河也喜上眉梢,思忖着说:“会不会是那三狗猛地几下,把壮壮打背气了,后面这帮家伙把他埋了,没埋多深,溪边的泥土又软,壮壮自己爬出来了?” 人假死的事,李建昆不仅有所耳闻。 还真真切切见过。 早年间,他大约八九岁的时候,他们清溪甸有个小老头,按辈分他得喊“太爷”,在自家房顶修瓦的时候,一不留神摔下来。 当时就没气了。 后面家里都开始筹备后事。 他躺在竹床上“呜”一声,猛一下坐起来。 熊孩子不懂日夜,村里难得有什么大事,喜欢凑热闹,那时候李建昆正在他家门外玩,闻讯想冲进屋里看个稀奇,大人还拉着不让靠近。 后来事实证明,那不是诈尸。 这位太爷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只是有些痴呆。 李建昆觉得应该就是小王说的这样。 那么问题来了: 壮壮没死的话,为什么不回家? 壮壮现在又在哪? 那么大的孩子,不可能说不出家庭住址,既然出现在镇上,高低不会缺好心人帮忙报个警。 不对! 李建昆想起老伯之前说的话——“去年还是前年,倒有个孩子,差点在山上走丢,好在后面找到了。” 这话不对劲。 按照逻辑来讲,只有清楚是哪家孩子,才会这样讲话。 “老伯,那孩子呢?” 李建昆掏出金属打火机,想替老伯点上烟,老人家却摆摆手,明显舍不得抽。 李建昆干脆将手上的整包华子,塞进他裤兜里。 老伯礼节性地推辞了几下,然后回话说:“后来不是找到了么,被他家人带走了呀。” 李建昆皱起眉头问:“家人?” “啊,对呀。” 沈家三个大人什么都不知道。 壮壮哪冒出来的一个家人? 李建昆心头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 “他……家人,不是镇上的?” 老伯回道:“那孩子不也不是么,都是过路的,孩子调皮,估计蹿到山上玩去了……” 李建昆都给听迷糊了。 越说越不对劲呀。 按照老伯的说法,壮壮走丢后,自己又从山上下来,这才有惊无险,被他的“家人”找到。 按照赖四的说辞,壮壮断气后,他们给抬到山上埋了,这种事自然是深夜行动,极其隐蔽。 理论上讲,壮壮没机会认识到一个所谓的家人。 再者,壮壮怎么可能乱认家人? 还有,谁会莫名其妙地找壮壮? “老伯,你能仔细说说那天的事吗?”李建昆问。 “不都说了么,就是那么回事嘛……” 眼见从牵牛的老伯这里,再打听不到其他信息,李建昆表示感谢后,告辞离开。 遂带着一群人,嗖嗖奔到镇上。 看到小镇的土街上,不乏早起的人们,李建昆让山河去车上取来烟—— 烟酒这些东西,王山河是真不缺,后备箱里时常塞一整箱。 这年头,免费发华子,诱惑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别说早起出门的人。 连大门还没开的人家,听到动静,隔着窗户一瞅后。 嚯! 哗啦! 哗啦! 吱呀—— 吱呀—— 一时间,耳畔尽是开门声。 很快,李建昆周遭被围满。 王山河让人抱来的华子,散得一干二净,结合众人的集体回忆,互相印证,再加上自己的思索,李建昆大概率搞清楚了真相: 之前牵牛的老伯,压根没搞明白状况。 倒也不赖他。 镇上的人全被蒙在鼓里。 的确有人带走了壮壮,但显然不是他的家人,很有可能,是个……人贩子。 李建昆刚才询问过赖四,三狗是怎么打壮壮的,赖四将那时的场景,描绘了一番: 壮壮坐在地上,被绑住手脚。 三狗给他送饭。 猝不及防之下,被壮壮咬住手臂不放开。 三狗又恼又痛,一顿拳头,大多砸在壮壮脑袋上。 壮壮大概率……脑子出了些问题。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从坑里爬出来后,往山下人多的地方走。 期间遇到些人,见他那样一副模样,问过他一些话,但他一问三不知。 这时,有人看出来,这孩子脑子不灵光。 不过壮壮模样长得绝对没问题,参照他姐便知道,还胖乎乎的,这年头十来岁抽条的孩子,长得胖乎的,真心不多。 对于人贩子而言,显然卖相不错。 于是,这个人贩子便谎称壮壮是她的孩子。 还上演了一出孩子走丢,她正在焦急寻找的戏码。 镇上的人全信了。 一言以蔽之,壮壮,应该是被拐了。 李建昆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无论如何,总归比死讯要更容易让人接受。 人死,便什么都没了。 “乡亲们,安静一下。” 李建昆抬手压压,朗声道:“那孩子是我小舅子,他家里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你们说的带走她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家人。 “很可能是个人贩子。” “啊?!” “人贩子!” “我的天呐!” “卧槽,现在的人贩子,也太嚣张了吧!” 镇上的人们生起一些自责。 他们竟眼睁睁看着人贩子,拐走一个孩子。 李建昆继续说道:“所以我恳求大家,帮忙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女的你们还有印象么?” “我记得……短头发,到这,不到肩头,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哎呀,没怎么留心啊,再说过去这么久。” “我记得,好像穿件带花的白涤纶褂子。” “皮肤黑。” … 李建昆示意大家一个个来,说慢些,然后望向旁边:“山河,纸,纸。” 不用小王吩咐,人们包围圈外围的、他的一个马仔,嗖嗖奔回镇上居民时不时投去瞻仰目光的奔驰车上,找来一只笔记本。 笔,李建昆身上有。 也是这个年代人的习惯——仿中山装的胸口兜里插钢笔,那是男人最时髦的装扮之一。 李建昆从棕色皮夹克内衬,摸出英雄牌钢笔。 沙沙沙…… 逐一记下大家伙说的,人贩子的特征。 完事后。 还想画个脸,让大伙瞅瞅,遂左右看看。 王山河倒是了解他,对一名手下说了些什么,后者赶忙来到李建昆身前,弯下腰,双手撑地。 李建昆拍拍他后背,示意感谢。 遂将黑皮笔记本放在他后背上,借着黎明的晨辉,开始作画。 这一幕,倒是将小镇上的居民们给惊到。 多半人心里都在想,这小伙子到底是什么人呀? “咿呀,这是个手艺啊!” “陈老六你个没见识的,人家需要凭这吃饭啊,这叫才华!” “我踏马就是这意思!” 小镇居民们围观着李建昆作画,皆是啧啧不止。 “好像……有点像。” “我想起来了,还别说,真有些像。” “鼻子和嘴巴两边加两条杠,八字杠,对对,像像像!” 乡亲们七嘴八舌,热心指点,结果…… 画废了。 弄成个四不像。 李建昆暗叹口气,倒也不能怨他们,那人贩子只是匆匆而过,时间又过去这么久。 所幸,至少有几个那人贩子的特征,应该是正确的: 不到一米六的个头。 中年女性,四十至五十岁之间。 皮肤黝黑,身材敦实。 那次出现时,留着齐耳短发。 看起来慈眉善目,不像坏人。 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李建昆好生感谢一番后,众人逐渐散去,纷纷跑去近距离瞻仰大奔—— 李建昆的皇冠车,和大奔前后停着,却是不显得稀罕了。 这使得守车的何冬柱,多少有些不得劲—— 除了他媳妇儿外,他最疼的便是这辆车。 他敢说,建昆一年不在家,这车看起来和他离家时没两样。 “不管怎么说,是好消息。” 王山河递给李建昆一根华子提神,料想他今天白天都没时间睡觉。 李建昆点点头道:“对,好消息。” 他得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沈姑娘,或许…… “大哥,小王爷,你们也看到,孩子没事,那我……” 要说现场最开心的,还要数赖四。 李建昆扭头喝道:“这叫没事?!” 赖四:“……” 这五个家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徐庆有的案子已在审理,李建昆托了些关系,让在年前搞定。抓他来首都受审,首都这边立案过的案子,正是壮壮的绑架案。 其中原委,审讯的人肯定会追问。 徐庆有也肯定会交代。 赖四这五人,后续李建昆会移交给警方。 …… …… 燕园东侧。 五道口商业街。 黑色皇冠车怠速停在马路牙子旁。 何冬柱守在车外,冻得直哈气。 车内温暖如春。 “你说什么?!” 沈红衣双目圆睁,猛地侧身,双手紧紧抓住李建昆的双臂,小脸上充满期待和忐忑。 生怕自己听错了话。 “壮壮没死。” 李建昆重复道,遂将昨夜去往丰台黎石镇后,发生过的一切,娓娓道来。 沈红衣听罢,小脸雀跃到通红: “壮壮没死,壮壮没死,哈!壮壮没死……” 沈红衣忘乎所以地兴奋许久后,才蹙眉问:“被拐了?” 见李建昆点头后。 沈红衣喃喃道:“被拐去哪了哟……” “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李建昆安慰道。 沈红衣晃晃脑子,甩走刚生出的沮丧,红唇微扬道:“对!只要还活着就好。” 比起生死问题,被拐走,反而不值一提。 沈红衣心中再次升起喜悦。 要知道,她已接受弟弟死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令人幸福。 致使姑娘竟主动起来,在李建昆脸上吻了下。 完事后,像个偷食的小贼样,赶忙瞅瞅窗外。 李建昆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会心一笑,遂迟疑一下问:“这事要告诉你父母吗?” 沈红衣怔了怔,思忖半晌后,回道:“要! “你去说! “别提其他,就说抓到绑壮壮的人,说……徐庆有跑路后,他们就把壮壮丢了,现在你顺藤摸瓜查出来,壮壮被人拐走。 “甭管我说过些什么,导致我爸妈怎么幻想,他们心里其实还是相信徐庆有当初寄来的那封信的。 “只要壮壮没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惊喜。” 李建昆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脑瓜。 好事他去干。 不好的事,她扛。 这样的姑娘怎么能不让人爱? “好。” 李建昆得应下,想和沈姑娘修成正果,让沈家父母对他的印象改观,是关健。 大约一刻钟后。 两人一起,出现在沈家。 “建昆来了。”沈母好歹给了个笑脸。 想着起码人家帮忙抓回了、指使人绑架儿子的幕后黑手。 没功劳也有苦劳。 沈学山自己转动轮椅,来到正北房的木门旁,隔着被拆掉的门槛瞅一眼后,又消失不见。 “阿姨,有壮壮的消息了。” 嘭! 沈母端在手上的,盛放着新切的萝卜丝的簸箕,砸在院里的夯土地上。 唰! 刚消失在眼帘里的沈学山,再次出现,由于动作太大,轮椅倾斜。 噗通! “爸!” 沈红衣赶忙奔过去。 李建昆比她更快。 “别动。” 沈学山趴在地上,抬手制止,睁大眼睛问:“你刚说什么,有壮壮的消息?” 沈母这时也回过神,急冲过来,拽着李建昆的一条胳膊,忙不迭问:“壮壮的……什么消息?” 两口子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尽管曾收到过一封记载着儿子死讯的信。 但后面女儿讲的一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徐庆有都跑到国外了,真能对国内的事了如指掌? 他这么恨李建昆,也是有可能不让李建昆好过,故意那样说,想让他们和李建昆彻底闹僵的。 他们的幻想,便来源于此。 但是,不敢用心琢磨…… 现在,他们最怕听见:找到了壮壮的尸体。 这个节骨眼上,李建昆可不敢卖关子,当即道: “叔叔阿姨,壮壮没死。” 哈! 沈家两口子相视而望,脸上同时浮现出一股狂喜。 壮壮没死! 没死!!! 徐庆有那个王八蛋,还真使诈啊。 “红衣,扶我起来。” 沈红衣和李建昆一起搭手,扶起轮椅,让沈学山重新坐好。 后者死死盯着李建昆,道:“你接着说,壮壮在哪?” 李建昆余光看一眼沈红衣,按照她的交代,开始娓娓道来。 等他说完,沈母愕然道:“被拐了?” 沈学山倒没太大的表情变化,追问道:“你确定,镇上的人都看见一个女的带走了壮壮?” “叔,这种事,我怎么敢骗你。” 沈学山心想,我女儿都骗过我,遂沉吟道:“我要去那个镇子看看。” “好。”李建昆道。 …… …… 丰台,黎石小镇。 李建昆他们是中午过来的。 然后,沈红衣推着轮椅,沈学山打头。 几乎将小镇唯一一条土街二面的人家,挨个拜访完。 这下,沈学山才算真相信。 确认儿子还活在世上,两口子身上都有股无法抑制的欣喜。 返回停在街道一处的皇冠车的途中,李建昆适时说道: “叔叔阿姨,我这些年瞎混,生意倒也覆盖了全国大多数地区。 “现在临近春节,有些单位放假,等过完春节,我马上发动关系,在全国寻找壮壮。 “你们别太担心,迟早会找到壮壮的。” 沈学山拍拍肩头后面沈红衣的手,示意她停下来,遂凝视李建昆半晌后,道: “你找回壮壮,我就把红衣嫁给你。 “怎么,你有意见? “我告诉你李建昆,我儿子是因为你才出事的,你不该把他找回来吗?” 李建昆连连摆手,他之所以怔住,不是有意见,而是没想到能得到这个承诺。 高兴! 现在,他和沈姑娘的事,可算有盼头了。 他也有了目标。 不像之前,两眼茫茫。 ps:冇了。 (本章完) 第1054章 行刑 徐庆有的案件审理迅速,很快便有了结果。 他犯的事清晰明了。 除了李建昆托关系的因素外,港城警方和遇害机组人员的家属们,还在首都等候,也是加快案件审理过程的一个很大原因。 不公开的庭审,于今日上午临近十一点时结束。 判决结果是: 死刑。 立即执行—— 明日早上押往刑场处置。 所以今天余下的时间,便是徐庆有在这世上的最后时日。 “你满意了,你如愿以偿了!” 法院门口,刘薇冲上来拦下刚走出来的李建昆一行。 这女人双眼血红,蓬头垢面,盯着李建昆的目光无比怨毒。 “我替你感到悲哀。”李建昆淡淡道。 “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刘薇怒吼着讥讽。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徐庆有罪有应得,我现在心里很畅快——” “你个王八蛋!”刘薇怒骂。 李建昆斜睨着她,问:“那你是什么? “我悲哀的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母亲。 “首先,徐庆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始作俑者便是你,你从小对他灌输的那些争强斗胜的思想观念,塑造了他的性格。 “这一点连他都已经明白了。 “而你,却假装不知道,或者说不承认。 “你不仅可悲,还无耻。” 刘薇目眦欲裂,伸出爪子,撒泼般想上前挠李建昆。 她当然没能如愿。 陈亚军拦下她,钳住她两只胳膊,她便动弹不得了。 李建昆继续说道: “其次,我骂你黑白不分,那都算抬举你。 “你这个人,自私自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我? “你儿子差点害死我。怎么,我只是站着被他害? “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审判结果不满意? “你儿子杀了不止十个人! “只偿一条命。 “够便宜他了!” 李建昆拔腿便走,余光瞥向刘薇,呸一口道: “亏你还做了半辈子教育工作。 “想想真够可怕的!” 陈亚军指着刘薇的鼻头,一脸厌恶道:“我警告你,别再找事,不然女人我也打!” 刘薇怨毒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哭喊道:“没天理了,一群暴发户,比天王老子还厉害了!” 引来周围不少旁观者,看着李建昆等人的眼神里,多出些异样。 这时,刘薇身后传来声音: “你闭嘴!” 徐方国拖着沉重的身躯拾阶而下。 来到刘薇身旁后,徐方国沉默少许后,道:“我们离婚吧。” “!!!” 刘薇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半晌后,看清他脸上的冷漠无情后。 噗通一声,跌坐在水泥地上。 …… …… 两辆皇冠车驶离法院大院后,没有马上远去,缓缓行驶在街头。 头车后排。 挨着李建昆坐着一个长发飘飘、有张精巧瓜子脸的姑娘。 她刚向李建昆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想见徐庆有一面。 尽管刚在法庭上见过,却没办法走近,彼此之间也没说过任何话。 她怕再也没有机会。 钟灵觉得凭她自己,大概率没办法见到这样一个临监待斩的重刑犯。 李建昆沉默少许后,终究应下来。 他没法拒绝,钟灵很少向他开口。 而且平心而论,徐庆有确实没做过对不起钟灵的事,反而改变过她的人生,比如高考前替她复习,帮助她考上大学。 皇冠车比押送徐庆有的吉普车,还先到看守所。 半小时后。 李建昆和钟灵一起,在看守所的一间小黑屋里,见到徐庆有。 徐庆有的表情还算平静,下意识整了整衣服,本还想挠一下头发,手摸到头顶后,才发现一头飘逸的长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个青茬头。 “钟灵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徐庆有笑着说,遂瞥一眼李建昆,又道:“如果没走到这一步,我原本打算去东北找你。 “嘿嘿,我想娶你。 “有些人不懂你的好。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钟灵眼眶红润,晶莹的泪花在里面打着转,哽咽着说:“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 她想,那样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后面不可挽回的事发生。 她所认识的徐庆有,尽管不算正人君子,但也没坏到这种程度。 人确实会变。 将他当成朋友的人,在此过程中,却没能制止他不好的行为,她认为也该负些责任。 徐庆有忽地大喜,望向李建昆,激动道:“看到没,看到没,她愿意嫁给我!” 李建昆懒得和他争辩,只是淡淡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徐庆有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下去,自言自语道:“是啊,成王败寇,你赢了。” 李建昆皱眉道:“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比什么!” 徐庆有瞥他一眼道: “你个狗日的还真会打击人。 “看不起我是吧?” 李建昆:“是。” “艹,滚滚滚,不想跟你聊天,不等明天吃枪子,先被你气死了。” 徐庆有不再看他,注意力全在钟灵身上,欣赏着在他现在看来,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如果说,他对这世间还有什么留恋,钟灵,是为数不多之一。 钟灵听着他们拌嘴,一下子没绷住,想起往昔的岁月,哭得稀里哗啦道: “你们、如果早把话说开多好啊。” 她蹲身在地,埋头痛哭,心里十分自责。 突然很后悔去东欧留学五年。 她想,她如果在国内,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不至于闹得这么僵,她多少可以调解一下。 李建昆没去反驳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遂踱步离开房间。 钟灵和徐庆有后来说过些什么,只有看管的大檐帽知道。 隔日,清晨。 寒风瑟瑟。 室外温度在零下。 一辆吉普212,一辆军绿色的带油布棚子的解放车,一前一后,远离首都市中心,来到位于四环外的一片荒野地带。 邻近的,唯一一条黄土路上,停着早到的几辆汽车。 还有闻讯赶来的不少附近居民。 李建昆身边,有沈家三口子、钟灵、王山河、哼哈二将。 徐方国离得也不远。 刘薇却不见踪影。 徐庆有被押下车后,由一群荷枪实弹的大檐帽包围着前行,离开黄土马路,朝着荒野深处走去。 足有数百米才停下来。 然后徐庆有被押跪在冻土地上。 大檐帽们分成两排戳在他身后,其中一人检查过枪械后,走到中间。 “钟灵,来生我一定娶你!” 徐庆有的嘶喊声,借着北风吹过来。 钟灵捂着嘴,哭成泪人。 “李建昆,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 “你给我等着,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建昆点燃一根华子,尽管脸上没有太大表情变化,但心绪其实颇为复杂。 抛开徐庆有的性格不谈,徐庆有最大的错误,不是认识他。 而是认识了开挂的他。 才会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上辈子他和徐庆有交集不多,但徐庆有混得比他好多了。 周围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 “李建昆?这名字挺耳熟啊。” “诺,在那边,了不得的人物。” “这家伙别的不说,倒是条汉子,一点不怂。” … 徐庆有原本也以为,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干掉那么多人,他都没有怕过。 左右是赚了。 然而,当跪在地上,冰冷的枪口顶住他脑门时。 浑身汗毛却一下竖起来。 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不想死! 纵然已身败名裂又如何? 他可以逃,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他还不到三十岁。 他甚至没有开始享受人生。 他连个孩子都没留下。 … “不不,等等,等等!”徐庆有仓皇大喊。 然而,程序已开始执行。 大檐帽们可不会在乎他想不想死。 两名大檐帽上前,将他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程序临时更改,负责行刑的大檐帽,踱步上前。 冰冷的枪口顶在徐庆有的后脑勺上,使得他全身猛一哆嗦。 咔! 保险拔下。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骚臭。 徐庆有的蓝布棉裤,浸湿大片。 曾经疯狂过的徐庆有,彻底清醒过来。 正如徐方国所言,他打小便是个胆小的人。 无尽恐惧吞噬他的心,使得他的身体像筛糠一般。 脸上也因恐惧,变得面容扭曲,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几欲凸出眼眶: “不!不! “停止!停止! “我还有事没交代! “今天不能杀我!” … 为了保命,即使是多苟活几日,徐庆有开始大喊大叫,觉得什么筹码高,便说什么。 马路上传来一阵嘘声。 徐方国老泪纵横,不敢再看,默默挤出人堆,拖着沉重步伐,艰难离去。 “不用了,你犯的事,够死几回了。” 徐庆有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 “执行!” 徐庆有:“啊——别啊!” 砰! 声音戛然而止。 噗通! 徐庆有倒向地面,脸上满是不甘之色,眼珠外凸,死不瞑目。 马路上,李建昆收回目光,望向左右道:“走吧。” 尘归尘,土归土。 世间再无徐庆有。 关于他的一切,都结束了。 (本章完) 第1055章 平平安安 一九八八年的春节如期而至。 李建昆也终于能够缓口气。 尽管仍有两件沉甸甸的事,压在他心头: 1、寻找壮壮。 2、向茱蒂·洛克菲勒复仇。 寻找壮壮的重要性,自不用提。 而复仇的事。 说来说去,富贵兄弟和港城六名机组人员的死,徐庆有是行凶者,而幕后黑手,却是茱蒂。 没有她的怂恿和帮助,徐庆有即使想整幺蛾子,也没有这个本事。 不管茱蒂有什么背景,不管洛克菲勒家族有多强大,以及背后站着什么势力。 这个仇,李建昆必须要报。 否则,难以告慰亡魂们的在天之灵,他自己往后的人生,也难得痛快。 “嘿! “二锅,想什么呢?” 李云梦带着跟屁虫小平安,不知何时凑近过来。 坐在院里晒太阳的李建昆,条件反射的一哆嗦,让两个奸计得逞的家伙,笑得格外没心没肺。 李建昆笑骂道:“都是上大学的人了,整天没个正形。” 望着出落得愈发水灵的小妹,他心中多少有些惭愧。 既错过了小妹的高考——作为家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没在高考冲刺阶段,却没给小妹提供任何帮助。 还错过了小妹的升学宴。 一个人的人生中,这样的大事,不过区区几次。 所幸,小妹这回争了口大气。 如愿考入中戏。 还进入了中戏“明星班”。 一九八七年,中戏与首都人艺(人民艺术剧院),首次合办表演本科班,拢共招收十八名学生。 班主任由首都人艺的第一代演员苏民担任。 此人是演员濮存昕的父亲。 小妹这个班的同学有:徐帆、胡军、何冰、陈小艺、孙星、龚丽君…… 一水儿的后世国家一级演员,享受特殊津贴。 如无意外,小妹出名只是早晚的问题。 当然,即使发生什么意外,只要小妹学到过硬的本事,李建昆可以给她任何资源。 他在港城本身就有一家影视公司,茵竹妈丁兆玲在管理,旗下签的第一个明星是李练杰。 上次在港城遇到,丁兆玲用聊天的口吻,也向李建昆简单汇报了下公司的事,并提到港城的一些新星,其他的李建昆没在意,示意丁兆玲可以挖来Beyong签下。 这样一来,那个悲剧应该不会发生。 昆竹影视娱乐公司的艺人,从不去日韩参加活动。 要出去,就直接往好莱坞打。 李练杰现在正跃跃欲试,准备追随李小龙的脚步。 李云梦噘着小嘴道:“就你我。” 她这种古灵精怪的性格,搁在女孩子身上,格外讨喜。 在外面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在学校和班级里,也属于团宠级的存在。 当然,除了调皮点外,她待人也很好,尤其大方。 这不是上大学了,也成大姑娘了么。 零花钱方面,家里管得不像以前那么严。 外加她爹又宠她。 全京城估计都找不出比她更有钱的大学生富婆。 隔三差五带着同学下馆子,对于家庭困难的同学,送这送那。 总说都是家里用不着的。 不过倒也没撒谎。 以至于中戏八七级明星班的人,都十分都好奇她啥家庭。 李建昆如果想知道,小妹在学校和社会上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他。 “平安也该上学了吧。” 李建昆将小平安抱进怀里。 小家伙倒是一脸向往,瘪嘴道:“我妈说还要等两年哩。” 望海县那种小县城,这年头还没有幼儿园。 孩子一般六岁入学,先念学前班。 不过更多的家庭为节约费用,会等到孩子七岁时直接上一年级。 三人这边正聊着时,院门处传来动静,贵飞懒汉夹着一只黑色老板包,哼着小曲进门。 不过当看见李建昆后,立马收声,蹑手蹑脚往屋里潜。 “你给赶紧把货都发去,听到没有!”李建昆呵斥。 贵飞懒汉弱弱道:“我在发呀。” “我说的是原价发过去!” “那、我不是白折腾这么久。” “你差钱啊你,什么钱你都敢赚!” 李建昆气不打一处来,徐庆有那天行刑,真该带他去瞅瞅。 一年没在家,这个不省心的货,又折腾出幺蛾子。 眼下, 而按照医学上的规律,身上携带这类病毒的患者,会是临床的四倍,被称之为“隐性感染”。 要知道,一九八八年, 李建昆前几天打电话过去,连小英雄和封晓婉都中招。 所幸他知道,这种病毒致死率不高。 贵飞懒汉天天想着干大事,凭自己的本事挣到大钱,风波不久后,他便打听到一个信息: 遂自认为抓到商机。 于是利用手中资源……确切地说,是利用李建昆的资源。 要知道,王山河在京城黑白通吃。 鲁娜是开百货商场的。 金彪和陈亚军在搞大宗易货。 贵飞懒汉真要找上门,顶着“李建昆亲爹”的身份,他们还能不帮忙吗? 现在,北方有相当一部分类板蓝根的药……还不仅仅是板蓝根,再比如丙种球蛋白、茵栀黄颗粒等等。 被贵飞懒汉揽在手上。 哼哈二将租于六道口的老酒厂的仓库,堆满一整间。 这个钱如果能赚。 贵飞懒汉确实会狠赚一笔。 李建昆在电话里听小英雄讲,现在他们那边,去人家做客,咖啡都不稀罕,没什么比冲一包板蓝根更体面,客人也喝得美滋滋。 板蓝根冲剂现在要用两三包健牌香烟来换。 “你要是不舍得,我让人去办!” 李建昆放开小平安,转身向屋里走去,准备打电话给哼哈二将,让他们开仓放药。 “别别别。” 贵飞懒汉知道他真干的出,赶忙冲上来,道:“翻一倍卖怎么样,就一倍,这已经够良心了。 “就算我不收这些药,其他人也会收啊。 “最后不还是高价卖过去。” 李建昆瞪着他道:“不行。” “你!” 这事没得商量。 听见李建昆在屋里打电话,贵飞懒汉瘫坐在屋檐下,发泄般地将老板包在地上猛砸几下。 旁边,李云梦和小平安看戏似的打量着。 “看什么看! “别学那个狗东西听到没有。 “我但凡做点什么都不让干,就显得他自己有多能。” 李云梦一脸鄙夷道:“爸,国难财,发不得滴。” 小平安附和道:“奏是!” 贵飞懒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动静。 李云裳载着外出采购的玉英婆娘、符巧娥,以及拎包劳动力李建勋,回来了。 “哎呀我滴娘!” 李云梦和小平安嗖嗖冲到院门旁,向门外一瞅后,大眼瞪小眼。 “我说你们是把百货公司搬空了吗?” 李云裳甩着车钥匙,无奈耸耸肩道:“妈非要买。” 李建勋望向小妹道:“行啦行啦,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来帮忙。” 皇冠车上,除了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外,车厢里也是。 几人是从货堆里爬出来的。 李云梦走下台阶,挽着玉英婆娘的手问:“妈,你这是弄啥哟?” 李小妹记得,家里还有一篮子鸡蛋。 这又整两箱回来。 玉英婆娘理直气壮道:“没听说吗,东西马上都要涨价,趁着还没涨,不得赶紧多买些? “你是没去百货公司看,货架都搬空了,我们都算手慢的。” 李云梦撇撇嘴道:“我的老妈呀,都是道听途说,物价是有计划的,别的地方不提,国营商场怎么可能乱涨。” “才不是。” 玉英婆娘反驳。 恰好这时,李建昆来到院门口,一瞅外面的情况,也是一阵头大。 玉英婆娘好似找到裁判,望向小儿子道:“建昆,你消息灵通,物价是不是马上要涨?” “是……” “你看!”玉英婆娘向小女儿摊手示意。 李建昆挠挠头道:“妈,但,不至于啊,咱家……总买得起。” “这话说的。” 玉英婆娘白他一眼道:“你赚钱就容易了?整年的在外面东奔西跑,起家如针挑土,败家如浪淘沙,再有钱也得精打细算。” 李建昆无言以对。 这就是他妈。 家里条件改善多年,却仍难改一分钱掰成两瓣来用的习惯。 他望着这满车的货,心想来得还真快,这都不到三月。 等物价闯关正式开始后。 会是个什么局面。 甚至不好想象。 前世这会儿,他正窝在远离大城市的船务做工,对这个历史事件,倒是没有太多亲身感受。 “哟,你在家啊。” 玉英婆娘被大家推开,牵扯小平安进院时,见贵飞懒汉闷闷不乐坐在屋檐下,问:“咋了这是?” “问你那个宝贝儿子去! “凭什么我把握到一个商机,就叫发国难财?” 玉英婆娘笑了笑,她才不问。 这个年虽然有争有吵。 但家庭,大抵上如此。 她自言自语道:“平平安安嘞……” “奶奶,你叫我?” “是啊是啊。”玉英婆娘怜爱地揉揉他的小脑瓜。 (本章完) 第1056章 丧家之犬的獠牙 春节期间,李建昆除了大年初一出门,分别去沈家、富贵兄弟家、王山河家,拜了个年外。 之后哪都没去。 谁想找他喝酒,可以,到家里来喝。 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想趁着这段闲暇,多陪陪家人。 到了大年初八,事业单位都已开工。 大哥一家三口和二姐,也相继各回各家。 李建昆便开始忙碌起来。 当务之急,他要将寻找壮壮的消息,尽可能地覆盖到全国。 他的第一个渠道,当然是利用自己的杂志。 在这个烈火烹油,人们对于财富的欲望初步觉醒的年代,《创业家》杂志犹如洒向干涸河床的一场甘霖。 经过几年发展,销量早已超过《读者》、《知音》等杂志。 一骑绝尘。 凭借邮电的营销网络,远销全国各地。 可以说只要是个报亭里,便有《创业家》杂志。 除非卖断货了。 “你说悬赏多少?” 杂志社的园林式宅院里,总编周岚一脸惊吓,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一百万。”李建昆重复道。 瞎! 确认没听错后,周岚腿一软,险些没给他跪了。 要知道,周岚由于既是他的员工,与沈红衣又是闺蜜关系,所以高低知道他挺有钱的。 却仍然吓成这样。 这要是换个不相熟的人,怕不是要一下子吓抽过去。 一百万是什么概念? 即使到了一九八八年,全国平均工资水平,不过一百四十五元,一年一千七百四十元。 一个不给全国人民拖后腿的人,不吃不喝,要干上五百七十五年! 想挣到这笔钱,要比孙猴子还多磨上七十五年的皮。 旁边,沈红衣心头暖流涌过,但柳眉不禁蹙起,道: “这样不妥。” 周岚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老大,就算你不差钱,有些事还得藏着点,一百万的悬赏要是公布出去,天知道会闹出多大新闻。” 然而,李建昆正打算将动静适量闹大些。 这样宣传效果才会更好。 找到壮壮的概率才更大。 事实上,他忍了又忍。 要知道,当初为了悬赏徐庆有,他都不惜悬赏一亿美金。 遑论壮壮? 只要能成事,他不在乎钱。 不过,他已考虑到国内外的情况不同。 一百万是他几经删减的价码。 他是这样想的: 现在国内不是没有百万富翁,全国人民都知道——年傻子。 尽管有些坎坷,但年傻子不照样没事,生意照做么? 那他有一百万怎么了? 都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纵然有些影响,应该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李建昆将这个道理,讲给沈姑娘和周岚听。 后者下意识点头,想着老大的能量,可比年傻子大多了,应该无碍。 沈红衣内心仍然纠结。 她固然想尽快找回弟弟,却又不想因此将学长推进火坑。 李建昆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示意她不必在意。 在李建昆看来,这样的交换值得。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件事后来一下炸了…… 当然,这是后话。 又是一个礼拜一,新一期的《创业家》杂志出炉。 当印在首页上的“百万悬赏寻人启事”,公诸于世后。 许多人都不淡定了。 外界的纷纷扰扰,李建昆刻意屏蔽了。 这天上午,山河古玩城里。 李建昆打算将另一件大事交接出去。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草纸递给王山河。 这玩意一不留神便会弄坏,搁在手上,心里始终担着责任。 王山河小心翼翼地接过,如获至宝。 继而好生摊开,瞻仰一番后,道:“应该没问题,虽然画得不专业,但周围岛礁都标注了名字,找到熟悉当地的渔民,锁定一片区域后,再搜索起来就简单了。” 李建昆耸耸肩道:“你和文物部门的人熟,你交上去吧。” 王山河沉吟道:“问题是,交上去也没用啊,根本打捞不起来。” 他所谓的打捞,可不是指放张网下去捞这么简单。 需要最大程度保护古沉船和船上的文物,不遭到破坏。 这还是我国首次发现古沉船,根本没有类似的打捞经验。 相关器械和技术方面,也几乎是一片空白。 “那也得交啊。” 李建昆道:“上面知道后,外来者就难以染指。 “即使现在没办法打捞,心里惦记着,有关单位和人员就会推动相关技术的发展,总有一天能打捞起来。” 这张藏宝图不是没有其他人看过。 也难保外面没有拓印件。 “也只能这样了。” 王山河说罢,忽地想到什么,问:“你在外国混得这么野,就没这方面的资源?你要是帮忙牵个头,我再做好相关部门的工作。 “这艘埋葬在海底八百年的沉船,说不定很快就能重见天日了。” 作为一个古玩狂热者。 他当然迫不及待想尽早将船打捞起来。 等? 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这么一说,李建昆的思绪一下飘至大洋彼岸。 尽管这类公司不多,但他还真知道一家。 技术在业界也数一数二。 他已是费伦家族最大企业的第二大股东——本是第一,后面赛门·费伦从其他股东手上,回购了一些股份。 努把力的话,将这家沉船打捞公司收入囊中,应该问题不大。 再者说,他和茱蒂之间的仇怨化解不了。 而茱蒂又是费伦家族的主母。 等于说李建昆和费伦家族现在也是死对头。 既然有需要,弄它没商量。 “等等吧,过段时间给你信儿。”李建昆说。 王山河眼神一亮,笑道:“得嘞。” …… …… 黄昏时分。 李建昆回到娘娘庙胡同时,刚走进四合院,蓦地发现沈姑娘坐在院子里,眉头紧锁,手上拿着一份报纸。 老母亲挨在旁边坐着,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李建昆疑惑问:“怎么了这是?” 跟在他后面进门的何冬柱,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朝从厨房走出来的春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让你嘚瑟吧。” 贵飞懒汉捧着大茶缸子,从东厢房走出来,教训道:“现在事情搞大条了,我看你怎么办。” 玉英婆娘瞥过去,埋怨道:“你少说两句吧。” 沈红衣从马扎上起身,来到他身前,将手中报纸呈给他看。 李建昆低头瞅去,很容易注意到一个偌大的新闻标题: 《我国竟有亿万富翁?!》。 李建昆皱了皱眉,拿起报纸,仔细观看起来。 新闻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百万悬赏寻人启事”作为开头。 然后笔锋一转,到悬赏人——他,李建昆头上。 里面有段原话是这样的: 【据知情人士小芳(化名)透露,李建昆的生意做得特别大,国内有多家被他实际掌控的工厂企业。 【尤其是在特区,生意规模堪称恐怖。 【明面上是职业经理人,实则为背后的真正老板(南方对企业所有者的称呼)。 【小芳还向我们透露,李建昆在境外的生意更大。 【小芳的原话是:“他是个大资本家!” 【按照小芳的描述,李建昆的身家早已过亿。 【当然,这些消息均来源于小芳的口述,是否为真,有待进一步验证,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关注我们的下一期内容。】 “我告诉你,这报纸今天卖脱销了。” 贵飞懒汉说。 一份小报,当然,这是相对于那些主流报纸而言,至少在北方地区都有销量。 小芳? 李建昆冷笑,不知为何,他都不需要琢磨,便知道这个小芳是谁。 除了刘薇没有其他人。 刘薇死了儿子。 徐方国又和她离了婚。 她早前被单位开除,身上还有案底。 可以说这臭娘们什么都没了。 哦不对,还有对他的仇恨。 李建昆之前决定悬赏一百万时,想过所有问题,倒是忽略了她。 刘薇见社会舆论指向他,大概率认为把握到复仇的机会,于是联系报社进行爆料。 想通过这种办法,来将他除之而后快。 有点麻烦的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办?”沈红衣忧心忡忡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能不能认真看待这个问题!” 见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沈红衣有些生气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尽管说过,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但学长他,富得太吓人了。 或者说,太过脱离人民群众。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而且我如果现在生气,急成一团,就正中她的下怀,她得捧着肚子笑。 “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李建昆抬起双手,扶着沈姑娘的肩头,道:“别担心,她弄不倒我,有些事连你都不知道。 “她想怎么玩,我一并接下就是。” 沈红衣诧异道:“你知道是谁举报的?” 李建昆点点头。 沈红衣见此,倒是稍稍安心一些。 说明学长心里有底。 “晚上在这吃饭吧。” 李建昆微微一笑说,继而望向春草,问:“草儿啊,饭熟了没?饿死了。” “好啦好啦,有花生米和卤肉,你和干爸先喝点,菜都我备好了,下锅一炒就行。”春草哧溜冲回厨房忙活。 李建昆说了声“好”,一手拉着沈姑娘,一手拉着老母亲,向西厢房走去。 东厢房门口。 贵飞懒汉睁大眼睛,看二傻子般盯着他。 这还有心情喝酒? …… …… 不然,要怎么样呢? 哭鼻子吗? 这样家人会更担心。 正如沈姑娘所言,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李建昆并非真的那么不放在心上。 (本章完) 第1057章 正面回应 三月的燕园,未名湖还未完全化冻。 倒是已开学了。 下午橘黄色的阳光下,湖畔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学生。 有些稚气未脱,有些少年老成。 耳畔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或是诗歌,或是外文名着。 端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李建昆披着一件军大衣,戴顶狗皮帽,漫步在湖畔,蓦地想起沈姑娘,倒是对不住她。 前年两人在这里定下未名湖之约,讲好从此以后每年的最后一天,无论两人是否在各自身边,或者相隔天涯海角,都要来到这里相会。 去年却爽约了。 当然,他一直记得,也给沈姑娘打过电话。 沈姑娘批了假,事急从权,当时没有任何事,抵得过将徐庆有逮回来重要。 “这上面说的李建昆,该不会是我们经济系的李建昆学长吧?” “我觉得,不是同名同姓,别忘了,李学长可是七七届特录的经济学研究生!” “对啊,如此骇人听闻的事,非妖孽不可为。” 耳畔传来声音,李建昆本想加快脚步错过去,但迟疑一下又作罢,遂从大衣内衬摸出一只黑色蛤蟆镜戴上。 还刻意放缓脚步。 他想听听,燕园的学弟学妹们,对他会如何评价。 刘薇的幺蛾子,越整越大。 九点钟方向,某位学弟手上捧着的这个报纸,在上次那篇《我国竟有亿万富翁?!》之后。 又陆续发表了四篇文章,标题分别为: 《港城首富竟叫李建昆!》。 《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一九八七年度榜首,名为李建昆!》。 《在华尔街,流传着一个东方股神的传说,他的中文名叫:李建昆!》。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李建昆富可敌国!》。 尽管这年头资讯不发达,但这些讯息,在国外都是公开新闻。 如果国内记者凑上去扒,其实也并不难获知。 别看李建昆现在穿得像个狗熊似的,却有种赤条条走在路上的感觉。 这也是他心烦意燥,独自来到燕园散心的原因。 同时,他也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上面至今没有消息下来。 好与坏的消息都没有。 是打算不予理会,任凭风波过去,还是暗示他自己解决? “如果真是咱们系的李建昆学长,不愧为我辈楷模。” “楷模个屁!咋地,杨晖,你学经济的目的,就是为赚很多钱?” “是啊,个人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花也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我以有他这种学长为耻!掉钱眼里去了都。” “话不能这么说,我记得人报还曾表彰过李建昆学长哩,人家也做出过杰出贡献。” “我要是他啊,那么多钱,全国人民每人发一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李建昆心想,学弟啊,你要是真有这么多钱,就不会也不敢这么想了。 当自己是谁? 他没再继续偷听。 心情算不上好。 总体来讲,多半学弟学妹,对他的看法并不好。 这也令李建昆思虑着,放任不管,终究不行。 即使是上面的态度。 人活一张脸啊。 慢腾腾绕着未名湖转了一圈,此时已近黄昏,李建昆原路返回,向燕园正南门走去。 蓦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眺目望去。 李建昆怔了怔。 什么时候燕园里面也给摆摊了? 只见快要接近正南门的大马路两侧,支棱起十来个摊位,周围热气腾腾,似乎在卖饭食。 这个点,这个位置,燕园的几个食堂先不提,外面长征食堂的人得跳脚骂娘。 李建昆带着几分好奇打量起来,等看清那些摊主后。 瞎! 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不禁抬起衣袖狠揉两把。 再次定眼望去。 发现并没有看错。 那些摆摊的摊主斯斯文文,身上皆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与寻常小商贩完全不同。 其中有对夫妇他还认识。 经济系的邱秉德教授两口子。 问题已严峻到这种程度了?李建昆心想。 这一阵子忙于通过各种渠道,发布寻找壮壮的启事,后面刘薇又跳出来咬他一口,对于物价闯关的事,他倒是没太关注。 不过他知道,物价闯关已开始,北上广这些大城市,走在最前面。 老妈和春草现在每天吃罢早饭,都要去百货公司血拼。 买回的东西却是越来越少。 “同学要馄……诶?您好像不是学生,来碗馄饨么?实惠好吃,现包现下的。” 邱秉德教授见摊位前有人走近,赶忙殷勤招呼。 李建昆这副谁都不爱的打扮,他倒是完全没认出来。 旁边手都冻红的邱师母,扬起手中一只还未捏拢的馄饨皮和货真价实的瘦肉馅,笑呵呵呈给李建昆看。 所谓的摊位,不过是从家里拎来的煤炉子和一口铝锅,外加一张长条桌当案台,一张小四方桌配合几个马扎,当餐桌。 李建昆蛤蟆镜后面的眼睛,有些干涩。 “您是老师吧?”他嘶哑着声音问。 邱教授倒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讪讪一笑—— 如果是前几天,就是老脸通红了。 所幸有几天的适应。 外加摆摊的也不是他们一家,有伴的话,便不显得太丢人。 “物价涨得太厉害,凭我一个人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了,只能摆摊再赚点。” 邱师母叹息一声道:“工资又不涨,现在外面不是有句话么——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小伙子你也别嫌我们丢人,家里人多,上有老下有小,真是没办法了。” 李建昆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这个意思。 他本想摘下墨镜,与邱教授相认一下,但想想后,又作罢。 邱教授现在未必想见到自己的学生。 “来一碗吧。”李建昆道。 “诶,好嘞!” 两口子喜笑颜开。 麻利地搭手忙活起来。 李建昆坐到小方桌旁,心里五味杂陈。 馄饨的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他却没品出什么滋味。 “钱放桌上了。” “吃好了?那您慢走。” 李建昆大步离开。 邱师母忙完手上的活后,过来收碗,忽地面色一变: “秉德秉德,你看这钱,假钱吧。 “哎呀,咱们这么小的买卖,吃的量也给得足,怎么还有人给假钱哩。” 邱教授闻声侧头,探向妻子手里。 瞎! 他唰一下子冲过来,薅过妻子手中的钱。 仔细一瞅后。 猛地抬头望向正南门。 还哪见军大衣小伙子的身影? “你呀你,头发长见识短。 “这是美钞,一百块美钞!” 邱师母惊诧一声,她还以为是天地银行出品的,刚还在想,印刷技术怪好的呢: “那那、那不是多收了?” “你说呢,咱们这个摊子都不值这么多钱。” 邱教授这时才意识到,刚才那军大衣小伙,似乎有些眼熟。 对方如果摘掉墨镜,他一准能认出来。 他将这事告诉给妻子后。 邱师母思忖着说:“应该是你的老学生,怕你不好意思,没敢相认。” 邱教授的眼眶有些湿润:“你这回倒是聪明。” 攥在手里的钱,似乎一下有了温度。 …… …… 返回娘娘庙胡同的路上。 李建昆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也越来越清明。 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小人才长戚戚。 他内心坦荡,何必自寻烦恼。 到家后,李建昆立马喊来何冬柱,又告知忧心的老母亲,晚上会回来吃饭,两人遂驱车来到五道口商业街。 将车停在马路牙子旁,坐等如无意外、马上会下班回家的沈红衣。 大约一刻钟后。 眼帘里出现一辆红色大头鞋车。 不用李建昆吩咐,何冬柱下车去拦下来。 不多时。 皇冠车的后排。 沈红衣诧异道:“我给你做专访?” 李建昆打趣说:“咋地,看不上啊,我现在可是香饽饽。” 沈红衣没好气给他一粉拳。 亏他还笑得出来。 她父母看过那几篇报道后,都震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后面向她求证。 可怜她都不知道有些内容是真是假。 她知道学长很有钱,生意规模不小,但……已到了世界首富的程度吗? “你想直面那几篇新闻?” 沈红衣问:“那你准备说什么呢?” “到时你就知道。” “你先透露点,不然我不干。” “哟,真不拿我当人物啊,现在全京城……哦不,全国的记者只怕都想采访我。” 沈红衣却笑不出来,郑重其事地问:“你真考虑好了?” 李建昆收敛笑容,认真点头。 沈红衣没再说什么,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学长更聪明: “那你把问题拟给我,我按照你的问题进行采访。” “其实……没必要。” “不行,必须这样,不然你找别人。” 李建昆拿她也是没辙。 隔日晌午。 东城。 京城日报社大院。 首都青年报的办公楼里。 采访开始之前,李建昆将一张纸条交到沈红衣手上。 后者摊开打量,柳眉瞬间蹙起。 纸条上的第一个问题,便无比辛辣: 【港城首富李建昆,去年《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榜首、闻名华尔街的杰克李,是不是你?】 “你真想好怎么回答了?”沈红衣面露狐疑。 “当然。” 沈红衣仔细瞅瞅他,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暗吁口气。 她想,如果学长有办法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且不给自己带来麻烦,那自然最好不过。 这个问题,也是关注这件事的人们,现在最想知道的。 “准备好了吗?”报社总编过来询问。 见李建昆点头后,总编殷勤将他请进刻意布置出来的采访室。 等沈红衣也在房间居中的、另一张单人位红漆木沙发上坐好后。 总编喊了声“开始”。 毕竟不是电视采访,倒无须顾忌观众,沈红衣直接询问第一个问题: “请问您,某报纸上说的:港城首富李建昆,去年《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榜首、闻名华尔街的杰克李,是不是你?” 沙沙沙…… 与此同时,沈红衣负责的小组的一名记者,正趴在房间角落的一张办公桌上做速记。 李建昆道:“是。” 沈红衣:“???” (本章完) 第1058章 选择交给人们 沈红衣一脸愕然盯着李建昆,静待他的下文。 然而,并没有。 于是表情演变成了惊吓,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她一直没向学长确认这些事,因为她觉得,学长总会在某个时间同她说清楚。 她不是那种喜欢事事刨根问底的女人,她认为即使是夫妻之间,也应该给彼此留有一定空间。 居然,都是真的?! 但。 哪怕是真的,你就这样直接承认了?! 不仅是沈红衣,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一脸骇然。 心中想法与她大差不差。 既震惊于眼前这个男人,竟真的已站在世界财富之巅,又震撼于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一点。 “你搞什么?!” 沈红衣望着李建昆眉头紧锁,继而侧头道:“这一段不要记!” 沙沙……沙。 充当速记员的记者,顿住笔。 县官不如现管,沈组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她的话不敢不听。 再者说,她对象都成世界首富了……忒吓人。 李建昆讪讪一笑道:“我想通了,其实、没必要藏着掖着——”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产生多大后果?!”沈红衣从没有对他生过这么大的气。 以她身为资深媒体人的经验,她敢笃定,这个消息如果见报,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那样的冲击波,谁能顶住? 李建昆凝视着沈姑娘,正色道:“我既然这样做,自然考虑过后果,别担心,继续往下问。” 沈红衣扬起手,准备将手中纸条撕个稀巴烂。 她才不干。 正在此时,总编突然出声道:“别!” 沈红衣蹙眉道:“陈总编,这场采访……有问题,我不采了。” 陈总编却没理会她,望向李建昆问:“李……同志,你看呢,还要继续吗?” 李建昆微微颔首。 “你!”沈红衣小脸气得通红。 陈总编看向她道:“红衣啊,你要真不想采,我让其他人来,咱们要尊重采访对象的意愿嘛,哪能你说不采就不采?” 他心里想的是: 卧槽。 这可是销量爆炸的好机会。 难得采访人这么配合。 我们这边怎么能撂摊子? 不能够! 李建昆起身拉扯着沈红衣坐下,安慰道:“真别担心,你继续往下问。” 沈红衣没搭理他,开始仔细审视纸条上余下的问题。 良久,姑娘抬头看看李建昆,又瞅瞅陈主编。 她想,她现在没有退路了,即便她不采,陈主编也会让其他人来采。 继续……吧。 等到最后,倘若以她的权衡来看,这场采访不能见报。 即使拼着犯错误,被开除公职,她也要将采访稿抢过来毁掉。 然而,尽管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眼神落在第二个问题上时,沈红衣仍然心头擂鼓。 太尖锐了。 沈红衣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道:“你有多少钱?” 李建昆:“很多。” 沈红衣:“很多是多少?” 李建昆:“自己都算不过来。” 第三个问题。 沈红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贝齿咬着红唇道:“你怎么赚到的这么多钱?” 李建昆目露回忆,缓缓说道: “我大学学的是经济,我的同学都选择走了钻研理论的路,而我选择的是实践的路。 “后来不是提倡实践么,有句话叫——实践是效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沈红衣眼神一亮,赶忙附和道:“没错!这句话最早见于《光明日报》,后面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赞同,各高校也因此时常组织实践活动。 “你选择实践的方式,来做学科研究,没有任何问题。” 亲媳妇儿终究是亲媳妇儿。 李建昆会心一笑,继续说道: “大学期间,因我画画还不错,利用闲暇,在鸽子市替有需要的人民群众手工画像,赚到第一桶金,大概几千块吧。 “不过在当年,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在场众人心想,什么当年,现在也是一笔横财啊! 他瞄的,会搞钱的人,赚个钱怎么这么容易? 抽空画个画都能挣出大半个万元户。 他们哪知道,李建昆这钱挣的一点不轻松。 当年挑灯夜战,手画到抽筋的事,只有三名室友清楚。 “我是研究生,学期不长,后面我又做起了许多人看不起的个体户——” 沈红衣打断李建昆道:“个体户早已合法合规,只要是正经营生,都应该受到尊重,您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媳妇儿啊,不至于,你现在是记者的身份,这话怎么好见报…… 李建昆冲她一笑,接着说: “当然干个体户,我又赚了些钱。 “最近关于我的新闻,我也看过,那个叫小芳的爆料者说的没错,手上有钱后,我和朋友一起,挂靠集体,弄了几家工厂——” 沈红衣适时插一嘴道:“挂靠集体办厂,是政策允许的,有助于拉动地方就业,还能给相关集体来到一定收入,这种行为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别说李建昆,连陈总编都看不下去,道: “我说红衣,你不能这么说话呀,你现在的身份是采访记者,要公允,不能有明显的偏倒性嘛。” 建议沈红衣收到了,但她不接受建议,她眼神仍在李建昆身上,道:“请继续。” “我和朋友的工厂,干得有声有色。 “至此,我基本上完成了原始积累。” 李建昆顿了顿,道:“然后我出境过港闯荡,在那边利用脑子里的学识和……经验,赚到很多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也收购了不少公司。 “八五年,《广场协议》之前,我去了趟日苯,提前完成布局,后面日元升值,大赚一笔。 “去年,我交割了在日苯的所有投资,利用获取的资金,去了趟美国,再次提前完成布局。 “后面十月份股市动荡,我从中获利不小。” 李建昆略作停顿道:“大致上,我的钱就是这样赚到的。” 沈红衣:“这样看来,您是个投资天才。” “嗨。” 李建昆笑着一摆手,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然而,沈红衣刚峰回路转的心情,在当她低头看向下一个问题后,一下子又坠入谷底。 姑娘忐忑着发问:“有人质疑你,假借外商身份,在特区大搞企业,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词儿还变动过。 说罢,沈红衣立马补充一句道:“不过我听闻,这种事在南方其实并不罕见。” 陈总编埋怨道:“红衣呀!” 沈红衣装作没听见。 李建昆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我在特区的企业,总体上来讲,目前处于极度亏损的状态。 “早年间我在国内赚的那些钱,填进去连九牛一毛都不够。 “余下的钱,均是从境外赚到的。 “我在特区主要搞的是芯片事业,计算机时代即将来临,或者说已经来临,芯片会是将来科技发展的重中之重。 “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技术,将来绝对会被卡脖子。 “事实上,这种事早有发生,还不止一次,懂的人应该都知道。” 沈红衣眼神大亮,急声道: “也就是说,你在从国外赚钱,然后回国发展高新科技! “你在商业领域,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眼光和广阔视野,你在忧心民族科技的发展,且身体力行地为我国科技事业添砖加瓦!” 李建昆的脸都给整红了。 尽管,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媳妇儿护的也忒狠了。 “啊……基本上是这样。” 沈红衣脸上总算有了抹笑容,低头看向下一个问题,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将来靠着这个芯片事业,大赚特赚?” “当然想过。” 李建昆理直气壮道:“首先,谁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其次,一个企业如果不能营利,根本无法生存下来——” 沈红衣插话道:“但你主要目的并不是为钱,即使是你现在挣到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李建昆心说,干嘛抢我台词:“啊……是这个理儿。” 沈红衣的脸色明显好看不少。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使得她再次蹙起眉头。 这个问题是所有问题里,最不尖锐的。 但,也最不好回答。 如果是否定的回答,会显得小家子气,败人品。 如果是肯定的回答,怎么说都感觉非常假,也败人品。 她都想不通,学长为什么要列这个问题。 左右都不讨好。 沈红衣迟疑一下,道:“对于爆料者小芳,你怎么看待?” 李建昆:“我要感谢她。” 沈红衣的眉头皱得更紧,道:“这话听起来很假。” 说罢,她补充一句:“听你的口气,你似乎知道她是谁。” 李建昆:“大概率知道。 “她儿子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手底下有超过十条人命,我也差点死在他手上。 “当然,已接受法律制裁。” “???” 沈红衣心说,这事我咋不知道,遂勃然大怒道:“你们有过节,这明显是一次蓄谋的报复行为!” 她知道小芳是谁了。 可恶!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娘的,说漏嘴了。 不过还好还好,没有细节,好含糊过去。 “我说我感谢她,是真的。” 李建昆用一种像是自嘲,又像打趣的口吻说:“沈记者,你明白那种有钱却不好随便花的憋屈吗?” 沈红衣:“我大抵上可以想象。” 李建昆:“说句往脸上贴金的话,我想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 “从财富的角度讲,我大概率已经成功。 “不过在我的观念里,企业家同时还应承担一种社会责任。 “我想做很多事,比如,在贫困地区捐建一些学校,说句题外话:我也是大山沟里出来的。让更多孩子念上书。 “但以往,我的思想不够开阔,瞻前顾后的,始终没付诸于行动。 “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我有钱,再做起这些事情来,似乎一下子方便了。 “从这个角度讲,我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 满分答案啊这是! 沈红衣欣喜,一个她没料到的答案。 也不知刘薇知道后,会不会吐血? 沈红衣低头望向纸条上的下一个问题,到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些尖锐的、甚至是将自己逼上绝路的问题,并不简单。 学长经过深思熟虑。 这每一个问题,都是人民群众最关注的。 索性他便正面回答,满足大家。 不过就连问题的次序,都经过缜密的思考。 沈红衣:“你这样的大富豪,应该在世界上广泛受到欢迎,通常有钱人也向往着移民,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国籍?” 李建昆:“中国。” 沈红衣:“有国家或地区向你抛出过橄榄枝吗?” 李建昆:“当然。” 沈红衣:“你是怎么想的?” 李建昆一字一顿道:“除非祖国,不要我了。” 采访结束。 房间里一片安静。 莫名的,似乎有股哀伤在空气中蔓延。 也让所有人,体会到满腔的爱国热忱。 好半晌后,陈总编看看李建昆,又瞅瞅沈红衣后,放弃了心中的某种独断,问:“红衣,这篇稿子,要不要发?” 沈红衣回应道:“发吧。” 她彻底明白了学长的想法。 与其藏着掖着,还被一些知道些情况的小人,自以为抓住把柄。 不得痛快。 不如开诚布公,坦然面对。 我自问心无愧,社会自有公论。 至于沈红衣,她倒是想看看,人们要不要她的学长。 她才华横溢、心系国家与人民,世界第一的学长!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 她愿陪他,世界流浪。 隔日。 首都青年报头版头刊,有一篇几乎占据整个版面的新闻。 标题为:《他是这样的李建昆》。 随着报纸走进街头巷尾、千家万户。 很快,又被多地的报纸相继转载。 举国哗然。 人们既震惊于我国竟出了个世界首富。 也惊诧于他的坦然。 于是乎,市井坊间、街头巷尾、厂房办公室里。 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人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几个关键性的问题: 1、一个人有钱到这种份上,合适吗? 2、李建昆的出现,到底是该骄傲,还是种耻辱? …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样的一个人。 我们,要是不要? ps:冇了。 第1059章 破茧 中戏。 下午两点有堂台词课,此时还不到一点半,小教室里,八七届“明星班”的学生们,却几乎已到齐。 十多个人围聚在一起,簇拥着一个精神小伙,纷纷竖起耳朵。 小伙名叫孙兴,后来在《茶馆》中饰演吴祥子的那个。 孙兴带回来一个大消息! 班里的同学不是都很好奇,李云梦是啥家庭吗? 问她,她总是说:“老家在浙省的一个大山旮旯,因为家里二哥有出息,考上大学,后面她才得以来到首都念书。” 编故事似的。 乡下背景,即使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儿子,妹妹能乃基鞋换着花样穿,背国际名牌包包? 同学们还撞见过几次皇冠私家车接送她上下学。 月生活费怕是高达数百。 反正同学们从没见她缺过钱和票,随用随有,包包里怎么掏都掏不完。 孙兴坐在板凳上,环顾周遭的同学们,道: “我告诉你们,我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你们对李云梦的所有好奇、李云梦身上的所有未解之谜,就都有解释了,也完全说得通。” 胡君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骂道: “你赶紧地吧,卖个什么关子!” 同学们跟着一起骂。 孙兴讪讪一笑,说那不卖关子了,清清嗓子道:“你们知道李云梦常提起的那个二哥,是谁吗?” 有人打趣说:“李小龙?李连杰?” 毕竟是中戏学生,比较熟知这些人,也向往能取得他们那样的成就。 “小了。” 孙兴瞥一眼说话的人,道:“请放开你的想象。” 瞎! 同学们皆是大吃一惊。 “卧槽!我说李小龙啊!”刚才打趣的人,瞪圆眼珠。 暂且不提李连杰,李小龙那是何等人物? 都打进好莱坞,火遍全世界了。 在他那个领域,达到他那种程度的华人,这颗星球上仅此一个。 孙兴道:“骗你干嘛,真小了。 “我难道不崇拜李小龙? “问题是,李小龙只是一个武打巨星,李云梦的二哥,能耐比他大多了。” 嚯! 胡君双手掐住孙兴的脖子,用力摇晃几下,喷道: “不是说好不卖关子吗? “再不说我掐死你!” 同学们的好奇心都被吊到极限。 何兵忽地脑子里灵光一现,脱口而出道:“该不会是最近屠版报纸的李建昆吧?” 啪! 孙兴猛一拍大腿,道:“兵子,论聪明还得是你啊。” 众人:“???” “什么玩意?” “李云梦的二哥是李建昆?” “我的天,这人已经承认自己是世界首富了!” “要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小梦也忒节俭了吧。” “这这这……” … 现场一下子炸开锅。 众人目瞪狗呆。 老半天回不过神儿。 他们居然和世界首富的妹妹,是同学? 良久。 “诶,报纸你们都看过吗,你们怎么看?”有人忽地想起什么,随口问道。 毕竟现在街头巷尾都在探讨。 “我觉得吧——” “嘘!嘘!” 胡君突然对大家使眼色。 弄得众人不明所以。 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说嘛说嘛,我想听。” 穿着白色夹克衫的李云梦,踱步走进教室。 这话不掺假,她确实想听听同学们,如何看待她二哥。 大家望向她的眼神,明显变得有些不同。 “讲真心话,不然绝交!” 所幸,她还是一如既往古灵精怪,凑近后,一手搂着江姗的小腰,一手搭在胡君肩膀上。 虽然类似动作她经常做,但此刻,胡君和江姗的心态迥然不同—— 颇为激动。 同学们倒清楚她没心没肺的性格,既然她这么说,大家还真敢开口。 “我觉得,也没啥,现在谁不想着搞钱?咋地,钱搞太多,就成问题了?” “我赞同,早就说过要发展多种经济,鼓励个体和民营经济,从这方面来讲,小梦的二哥还是先进呢。 “西方社会最看重钱,咱们运动会拿块奖牌都算扬眉吐气。在他们擅长和重视的领域,赶超他们,成为世界第一,难道不是天大的荣誉? “我认为,只要政策允许,钱来得干净,那就是本事,有什么好诟病的?” … 同学们纷纷发言,各抒己见。 李云梦扫视着他们,睁大眼睛问:“你们是真心话吗?” 胡君抖抖蓝布褂子,一副心掏出来给你看的模样。 今时不比以往,改开已有十年,这十年间提到最多的,便是“发展经济”四个字,社会氛围、许多人的思想观念,都发生很大变化。 当然,爱屋及乌,也肯定在这群学生心里,造成一定影响。 李云梦心头雀跃,小手一挥道:“晚上我请客,宏盛楼走起,必须爬着出来!” “卧槽,这样腐蚀我们合适吗?” “请让这样的糖衣炮弹,来得更猛烈些吧!” “以前老是蹭小梦的吃喝,高低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我是毫无心理压力了,反正……对吧,她家也吃不穷。” “嘿嘿,吃大户吃大户,不吃白不吃!” … 大家插科打诨,吵吵闹闹一阵子后。 心头满溢的好奇,驱使着他们,开始问东问西打听李首富的消息。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那些记者非得羡慕死他们。 “小梦,你二哥都有啥生意啊?” “你家平时都吃啥?首富的一天是怎么过的?” “你哥这么有钱,那你往后还不大火?不提其他,随随便便投资几部电影,钦点你做女一号,想不红都难啊。” “羡慕嫉妒恨。” “小梦,苟富贵勿相忘,记得带带啊。” … 他们这么一说,李云梦还真想起些什么,眨眨眼道: “偷偷告诉你们。 “我二哥投资过《少林寺》 “他在港城有一家影视娱乐公司,李连杰就是旗下的签约艺人。” 嚯! “小梦,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结为异姓兄妹吧。” “公主殿下,请收我做个挂件吧。” “我跟你讲李云梦,你以后有电影拍,不带我,我非得把你一边喝酒一边抠脚趾的事,爆出去!” “啥也不说了,你以后就是我大姐!” …… …… 与此同时,燕园里。 北大经济系,因为“李建昆事件”,特地举办了一场探讨会。 施德楼。 始建于一九二六年,为北大办公楼礼堂。 楼前的麒麟和丹墀,均系圆明园遗物。 偌大的礼堂内,此时坐无缺席。 不仅经济系的学生全员到齐,还有不少过来旁听的外系学生和老师。 这个事件对于北大经济系,乃至于北大而言,意义不同。 毕竟,李建昆是北大学子,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的特录经济学研究生。 礼堂的高台上,以茶话会的形式,摆放着一圈红漆靠背椅。 坐在其上的人,既有像陈岱荪这样的北大经济系扛鼎人物,也有学生代表。 大家暂时抛开身份,各抒己见。 必要时,也会展开争辩。 现在,高台上便争辩正酣。 发生在两个学生之间。 一个是经济系学生会主席,刘玉其。 一个是名新生,去年刚入校,特录生,八七年川渝文科状元,江曼。 刘玉其:“江学妹,你说来说去,根本没说到正点子上,我现在跟你讨论的是: “贫富差距过大会导致的后果。 “李建昆事件,已不是‘差距过大’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过份的脱离人民群众,必定会引发矛盾。 “我们绝不应该把李建昆当作正面典型,否则会有更多人追随他的步伐,将来矛盾问题会愈发严峻。” 江曼:“你说的都对。” 刘玉其嘴角一扬,心想,这个死妮子,总算服了? 然而,江曼的话还没说完: “问题是,没有李建昆学长,想追求财富的人们,就不去追求了? “刘玉其学长,您真应该多出去逛逛,看看社会现状。 “人们对于财富的向往与追求,早已不可抑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这和李建昆学长有什么关系,是他带动的吗? “恕我直言,是您没说到正点子上。” 刘玉其:“……” 江曼继续说道:“行,我顺着您的思路来谈谈。 “您所说的贫富差距,百分之百会存在,且随着时间推移,也百分之百会越来越大。 “原因有二: “1、历史已证明,太平天国是行不通的,那只是个乌托邦。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思想不尽相同,你无法将所有人都变成好人,也无法将所有人都变成坏人。 只要这个世界上存在好人和坏人,那么就一定会存在矛盾,也一定不可能完美的和谐共处。 “2、我们时常讲‘公平’,事实上乌托邦世界,反而极不公平。 “因为必然有人付出更多,也必然有人因为觉得无论干多干少,都是一样的收获,因此而懒惰。 “出十二分力气干活的人,与磨洋工的人,获得一样的报酬,真的公允吗? “这个道理放在其他方面也一样。 “近几年有不少人走南闯北挣钱,诚然,他们中有些人,做买卖不良心,但你不能说他们没努力过。 “反过来看那些只愿躺在家里的人,他(她)当然是个人畜无害的良民,但你也不能说他们努力过。 “人靠努力获得报酬,从而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我们几千年的文化传承,都在提倡的吗? “因此会造成的贫富差距,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吗? “还有头脑的聪慧,也会造成贫富差距,这能够避免吗? “因此,我总结我的观点: “贫富差距绝对会存在,且随着时间推移,也会越来越大,它不由任何人带来,也不由任何人左右,它来源于人类追求美好的天性,以及劣根性。” 刘玉其脑门见汗,声音打结道: “我、我没说社会不存在贫富差距,我只是说,贫富差距过大不好。” 江曼耸耸肩道:“地球上都知道。” 哈哈哈! 底下哄堂大笑。 刘玉其脸涨得通红。 江曼补充说:“其实我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么现在,我们把话题拉回到之前。 “我做个假设:把李建昆学长处理了。 “然而,一样解决不了这个矛盾——” “但至少没有这么吓人的贫富差距!”刘玉其打断她道。 江曼也不生气,问:“现在没有,往后呢? “我不止一次说过‘随着时间推移’这话吧? “我认为再过十年,我国会冒出很多亿万富翁,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刘玉其:“……” 江曼趁热打铁道:“开放开放,既然在尝试拥抱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本质便是开放,还看不惯人家挣太多钱,那叫什么开放?” “你——” 刘玉其彻底哑火,无言以对了。 现场议论纷纷。 江曼突然朗声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泱泱华夏,岂容不下一个李建昆? “他这样的人,西方世界那个地方不喜欢? “我们一直在讲要发展经济,如果愚昧到把一个如此有商业才华的人,挤兑走。 “实在是一种悲哀。” 礼堂里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江曼这最后的一番话,可谓震耳发聩。 良久,主持活动的教授,望向坐在教师席中始终没开口的陈岱荪,含笑道:“陈教授,您不讲两句?” 陈岱荪笑骂道:“你看你,我不是在避嫌么。” 现场谁都知道,李建昆是他的学生。 “嗨,你的性格谁不知道,人品又有谁会怀疑呢? “大家显然都想听听您的看法。” 无论是台上台下,老师和学生们齐齐点头。 陈岱荪也是没辙,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抛开长篇大论,往小了讲。 “我们现在在这里,还有外面的人们,探讨来探讨去,无非只是想获得一个答案——李建昆的存在,对于我们的社会而言,是有益还是有害的。” 礼堂里,不少人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 大师就是大师。 一语中的。 陈岱荪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吧,我私以为,犯不着那么宏观地去看待这个问题,毕竟,现阶段的许多事,我们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不妨把视线集中在李建昆这个人身上。 “他有钱没钱,这不是重点。 “刀在有些人手上,能成凶器,在有些人手上,能成救命的工具。” “重点在于,他干过些什么。 “然后,你们再决定他的去留。 “他已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大家了。” 言尽于此。 陈岱荪的话,引得在场众人集体沉思。 现在各大媒体,几乎已将李建昆扒个一干二净。 这个人在不遗余力地发展我国的芯片事业,确实砸进去了天文数字。 而他在国内挣钱的买卖,其实不算多。 大头只是个bb机,不过bb机,又何尝不是一个高新科技,极大程度方便了人们之间的通讯。 他干过什么坏事吗? 假借外商身份,在特区合资办厂,发展芯片科技,算吗? 如果不算,这么多媒体报纸上,还真没曝出过其他的。 …… …… 经过几天的喧嚣之后。 从首都的报纸开始,陆续出现一些这样的新闻标题: 《他做过这些贡献》。 《何不将他当成正常人看待,没有实质意义上犯过错的人,难道有罪吗?》。 《不妨且看看》。 《我们需要李建昆》。 …… ……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 李建昆好几天没出门了。 此刻,坐在院子里的暖阳下,闭着眼睛打盹。 旁边,李云梦两条大腿并在一起,其上放着厚厚一沓报纸,双脚又呈八字,用银铃般的声音朗读道: “……李建昆参与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台四代光刻机,并在半导体技术、设备和材料领域,牵头创造出多项成果,填补了我国在相关领域的空白……” “……我国经济事业的发展,正需要有商业才华的人……” “……如果万元户值得批红花表扬,亿元户又要用什么逻辑来唾弃……” “……凭什么我国,就不能拥有世界首富……” “……挤兑走李建昆,是我们的损失,别人的所愿……” 李小妹念得口干舌燥,不过小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 花费一整个上午,她才将这些报纸上的相关内容念完。 “二锅,你不会睡着了吧?” 李建昆仿佛梦呓般说:“中午想吃点好的。” 李云梦嘻嘻一笑问:“想吃啥,我去买。” “老家那种小鱼小虾,淡水的,弄点辣椒一炒,喷香,很下酒。” 李云梦吁一声,撇撇嘴道:“这叫啥好的。” 同学们要知道世界首富的午餐,如此朴实如华,估计又得震惊一把。 不过,她还是拍拍屁股站起来: “行吧行吧,我去寻寻。” 等她走后。 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哪有半分睡意? 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仿佛一只刚挣破茧的蝴蝶。 第1060章 李首富 某报社,总编办公室。 “王总编,我还知道李建昆一些事,他搞过盗版磁带!” 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瞥一眼戳在对面的女人,皱眉道:“这算得了什么,你去街上逛一圈,能买到一盘正版磁带,都算你厉害。” “他还倒卖古董!” “你行了吧你,真当我们是吃白饭的?搞古玩的那个是他发小,叫王山河,人家光明正大做生意,有工商执照的,他现在还是颇有影响力的非官方古玩协会的负责人,在积极帮忙筹备首都第一家拍卖行。” “他——” “停!刘同志,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我们不可能成为你报复他人的工具。关于李建昆的新闻,该报道的都报道过,你现在扯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毫无兴趣。请便吧。”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以前要新闻时对我客客气气,现在——” “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小人。” “你!” “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走走走……” 啪! 刘薇被轰出办公室,气得跳脚骂娘。 然而,报社里没一个人搭理她。 多半人望向她的眼神里,还充满鄙夷。 如同王总编一样,这家报社由于最先报道“李建昆事件”,对此挖掘得也更深。 现在,报社里的人发现一个事实: 李建昆这个人,真没什么好黑的。 他早年发迹时,或许有些行为跳脱,但后面证明,他干的那些个事,政策逐渐都允许了。 比如个人创办公司。 现在全国的民办公司还少吗? 而相比起这些如今已算不上犯错的行为,他做过太多太多贡献。 王总编昨天受邀去了趟科协,科协的人同他闭门交流了一番,回来后,再提起李建昆这个名字时,王总编的态度迥然不同。 报社里嗅觉灵敏的人,甚至能捕捉到一抹敬意。 相反的是,对于刘薇这个人,现在报社里的人也知根知底了。 有案底,曾设计陷害过李建昆。 教养出一个杀人狂魔儿子。 此番她的行为,不用多想,显然是故技重施。 报社里的人都因被她当枪使过,而感到恶心和后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薇跌跌撞撞,犹如行尸走肉般走出报社大门,喃喃自语。 她倒也没指望过,能将李建昆弄死。 但按照她原本的设想,李建昆高低要被带走调查,遭到全国人民的唾弃—— 前一阵子她好几次在睡梦中笑醒。 这样或许比弄死他,更令人解气。 然而,刘薇万万没想到,最后屁事没有。 上面没看见有所动作。 人民群众面对这样一个大资本家,竟也没生出太多怨气。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年傻子只是个百万富翁,况且被调查多次。 刘薇抬头望天,满脸憎恨,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骂咧咧几句后,声音越骂越大,像个神经病似的。 又被报社院门口的保安给轰出去。 她自然愤懑,戳在报社门前的人行道上,破口大骂。 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有病?” “穿的还挺体面。” “一点素质没有。” 刘薇终于活成了她以前最看不起的一种人——泼妇。 在望海县时,每年尤其是开学季,总会遇见一些乡下来的愚妇,埋怨这埋怨那的。 “你说谁没素质?!” 刘薇望向一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喝问。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学识、高素质的人。 “说你怎么了,现在都提倡讲文明,这可是大街上,什么脏话都骂呀。” “关你屁事!” “看看看,大家伙看看,我说错了吗?” 眼见围观群众中不少人附和,刘薇恼羞成怒,冲上去对挎菜篮子的女人,又揪头发又踢打。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在京城,她只是个外乡人。 人家挎篮子出来买菜,显然家住不远。 单是围观的群众里面,认识挎菜篮的女人、甚至是沾亲带故的人,便有好几个。 砰! 啪! 咚! 几人一起冲上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将刘薇打得鼻青脸肿,干趴在地。 刘薇大概率被打懵了。 蓬头垢面坐在人行道上,怔怔发呆。 委屈的眼泪不断淌下。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纵然被人打,她似乎什么也干不了。 她唯一的儿子,死了。 丈夫和她离婚了。 她不再是高官太太。 她没有工作,也不可能找到工作。 她还有案底在身。 她……好苦啊! “啊——啊——呜呜呜……” 刘薇放声嘶喊,嚎啕大哭。 可谓见者犹怜。 不过刚才的一切,已让人们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 完全没人理会。 …… ……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终究没能隐瞒住。 消息逐渐散播出去,结果可想而知。 这几天娘娘庙胡同险些没被挤爆,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现在舆论的风向一边倒。 大家也不是过来闹事的,纯粹只是想瞻仰一下首富的风采。 不是李建昆不给机会啊。 这门它也没法开。 他甚至在考虑着,要不要挪个窝。 除了吃瓜群众外,还有不少记者在胡同里蹲点。 老李家大门不开,胡同里的左右邻里,倒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每家每户都有人拜访。 “小李那孩子呀,知书达理的,是个好后生哩。” “大爷,你就叫他……小李?” “这话说的,你问他见到我,要不要喊声‘大爷’?” 邻居曾大爷,在院里招待几名记者,昂着脑瓜,拍着胸脯道:“不过,这事如果不闹明了,别说你们,连我都想不到,小李都成世界首富了。 “你们是不知道,这孩子低调得很,有时候穿条大裤衩、一双人字拖,就在胡同里晃荡起来。 “半点架子都没。 “见到谁都笑呵呵的,遇到抽烟的街坊邻居,都会上前递一根。” 沙沙沙…… 几名记者埋头速记。 隔壁,老涂家。 院子里的场景差不多。 涂大娘坐在马扎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接受记者采访,兴致高昂,有问必答。 记者:“大娘,您和李建昆熟吗?” 涂大娘:“他妈喊我‘老姐姐’,你说呢?” 记者(大喜):“您觉得李建昆是个什么样的人?” 涂大娘:“好娃呀。他家日子不是过得好么,当然了,街坊邻居以前都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臭小子藏得还挺深。 “逢年过节时,他家总有不少好东西,你像去年中秋,他家那好月饼喽,吃都吃不完,全给街坊邻居分了。 “胡同里谁家有个急事,手上又没活钱,去他家借,总能借到。 “记得……前年吧,老钟家的小孙子得了个什么病,说只有上海能治,他家平时靠蹬三蹦子养活,能有个什么钱?路费都凑不齐。 “后面不是找到老李家么,恰好小李在家,二话没说,问要多少,老钟说借一千,最后给了三千。 “这钱可救了命。 “总的来说,李老家虽说是后面搬来的,相处没几年,但胡同里的街坊邻里都认这家人……” 话题越扯越远。 不过记者们也不打断。 沙沙沙…… 奋笔速记。 高低是素材。 …… …… 报纸上陆续出现一些关于李建昆个人,以及家庭生活方面的新闻。 譬如这样的标题: 《邻居口中的李首富》。 《是首富,也是大男孩》。 《李首富一家》。 《山窝里飞出来的首富》。 … 反正,只要带类似标题的报纸,销量都格外好。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我国冒出个世界首富,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稀罕。 人民群众对于这个人,好奇到心眼里。 该说不说,关于他放的是什么屁,有些人都想知道。 眼下在这个国家,还不知道“李建昆”这个名字的,真不多。 成为公众人物,有好有坏。 好处便是,从此李建昆不需要再藏拙。 坏处……这不,眼前就是,都不好出门了。 李建昆得感谢海淀所。 当娘娘庙胡同彻底堵得水泄不通后,海淀所派来一队大檐帽,疏通加劝退,在胡同里驻守一个礼拜,才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 不过,比人民群众更有耐心的是记者。 现在胡同不再乱哄哄后,他们都敢上门敲门了。 看情形,不让他们采一个,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索性今天。 老李家院门大开。 将记者们全放进来。 李建昆准备给他们一次性解决了。 日头正好。 小院里人满为患——有些是得知消息后,后面火急火燎赶来的。 李建昆已将话说清楚,仅此一次,往后如无要事,不会再接受这样的采访。 某记者:“请问李同志,您认为创造财富的秘籍是什么?” 李建昆:“没有秘籍,做买卖就那么回事,一个人是否能将生意做大,取决于性格、认知、付出,机遇等等因素,存在许多偶然性。” 某记者:“您怎么看待现在很多人热衷于倒货这件事?” 李建昆:“低买高卖,是一种原始的贸易行为。真想在商海打拼的人,我建议还是放弃这种方式,贸易想做大做强,必须拥有稳定的货源,只靠倒货,无法满足这个条件。不如先奋斗出一家工厂,以实业作为根基。实业也能兴邦,两全其美。” … 采访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 春草早将饭烧好,但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吃。 玉英婆娘待在屋子里,蛮心疼儿子,让贵飞懒汉去说说,差不多行了。 至于贵飞懒汉,今儿特地穿上一套松垮垮的黑色西装,系大红色领带,这辈子连结婚时都没这么体面过。 配合着让记者们,狠拍走一些照片。 院里,李建昆抬起手腕瞥一眼后,道:“时候不早了,想必各位也饿了,家里灶小,烧不了这么多饭,还请见谅。” 某记者(站起来):“李首富,最后一个问题!” 李建昆:“行吧,说好了,真最后一个。” 记者:“您上次接受《首都青年报》采访时说过,想做很多有意义的事,现在您的身份也公开了,您的话会兑现吗?” 李建昆:“恕我冒昧,我不喜欢‘兑现’这个词。 “我会做我该做的。 “不劳烦任何人来监督,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宣扬。” ps:还有。 第1061章 白鹭 摆脱身上的枷锁后。 李建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加码壮壮的寻人启事。 在这件事情上,他大抵上是有些疯狂的。 他心知肚明。 但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疯狂。 抛开他和沈姑娘的事不谈,壮壮可是他的小舅子,他的亲人。 只要能寻到,区区钱财何足挂齿? 然而,《创业家》杂志的主编周岚,不赞同。 “我说老大啊,一百万和五百万,对你而言没差别,对那些想拿悬赏的人来说,也没差别啊,一百万足够引人疯狂了。 “想找他(她)还得找。 “犯不上,真犯不上。” 天知道,周岚刚才差点没跪着将他迎进来。 杂志社里的其他职工,比她还不如。 有个姑娘远远瞅见他,直接尖叫起来…… 世界首富? 他们老板? 做梦都没想到。 弄得这一阵子,亲人们总向他们问东问西。 不少记者跑到杂志社想做采访。 《创业家》杂志的销量,更是大爆炸——得知是李首富创办的财富刊物后,想发财的人,没人不惦记,都企图能从里面取到真经。 自家的印刷厂,现在机器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忙活不过来。 不得不找其他印刷厂搞包工。 李建昆道:“那就让疯狂来得更猛烈些吧。” 忽地想起什么,周岚道: “我觉得,与其抛这么多钱到社会上,把一些见钱眼开的不正经人,都给勾出来,天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不如拿这笔钱去资助相关的正经组织。” “有相关的正经组织?”李建昆诧异。 他都没听说过,国内目前有寻找失踪儿童的组织。 周岚点点头道:“首都有个民间组织,专门寻找失踪人口,不光是儿童。” 那也没听说过。 李建昆眼神明亮,急忙追问,如果是这样的话,周岚的建议确实极好。 所谓术业有专攻。 专业人士自然更靠谱。 …… …… 东城,曲尺胡同。 胡同名来源于胡同的造型。 汽车实在难以通行,何冬柱泊车在巷口等候。 李建昆独自一人徒步进入。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配一副同色蛤蟆镜。 倒是谁也认不出来。 一路寻人打听,总算找到地方。 望着眼前的小门小户,怎么看都像一个民宅。 隔着围墙能看到两块青瓦房顶,与围墙一起合围出一个小院。 掉漆严重的大门左侧,悬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短匾,上书四字—— 【归雁寻亲】。 这不禁让李建昆想起杜甫的一首诗。 不知这个组织的名字,是否来源于此。 还没进院,他留意到墙根下有个摊位—— 一张竹凉床,上面摆放着锅碗瓢盆等小百货。 后面的小马扎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李建昆寻思这人在这里摆摊,应该对归雁组织有些了解,不如打听一下情况,比如负责人是谁。 遂踱步上前,递过一根华子。 中年男人问他有什么事后,道:“我就是归雁组织的人。” “哦?”李建昆下意识瞅瞅他的摊位。 中年男人讪讪一笑道:“这不是入不敷出么。找人很花钱的,不提其他,路费就是个大开支,总得有些进项吧。 “我们很多人都没有首都户口,找不到好工作,只能打打零工,摆摆地摊。 “现在都算好的哩,早几年被发现,还会被当作盲流遣返回去。” 李建昆恍然,问:“大叔你哪里人啊?” “湖南。” 李建昆诧异,又问:“来首都有几年了吧?” 他说话已听不出外乡口音。 “整整四年啦。”中年男人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 李建昆迟疑一下问:“家里谁走丢了?” “儿子。不是走丢,被人拐走了。” “你是湖南人,你儿子应该是在那边被拐的吧,待在首都找?”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第一,除了归雁组织外,没其他专门帮忙找人的组织;第二,那些该死的人贩子,都形成……白鹭姑娘说叫啥来着,产业什么——” “产业链。”李建昆搭话道。 “对对,产业链。” 中年男人接着说道:“反正就是说:人贩子爱在哪些地方拐人,又弄到哪些地方去卖。 “我讲不太清楚,白鹭姑娘研究得最明白。 “我们每年都有找回来的人哩。” 这玩意,还有迹可循? 李建昆既惊诧,心头又大喜,暗道还真来对地方了。 白鹭姑娘? 何方神圣? 听着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大叔,你们组织的负责人是?” “就是白鹭姑娘啊。” “她在吗?” “在的在的,她一般都在,没她在,我们没主心骨。” 中年男人忽然怔住,话锋一转问:“不是小伙子,你家也丢人了?” 李建昆点点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叔顿生亲近,起身探手隔着凉床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然后望向另一只手上的华子,用过来人的口吻说: “往后省点吧。 “可不敢抽这么贵的烟。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家以前也是肥膘子肉不断,现在,呵,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你不省着点,真会扛不住的。 “我们这里隔三差五也有人离开。 “不是不想找,是再找下去,全家都没了。” 李建昆认真点头:“行,大叔,我知道了。” 说罢,告辞离开。 院门没闩,推门便入。 院里有两个人,看见李建昆后,问他来意。 李建昆道明情况后,其中一人,领着他走进正北房。 堂屋不大,却显得颇为空旷,没什么家具。 此时一张包浆的原木色四方桌旁,围聚着一群人。 基本都是年轻男人。 年龄大些的,和女人,只怕像门外那位大叔样,出去赚钱,贴补组织了。 在这群年轻男人中,有个娇柔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们正在商讨一次出门寻人的计划。 这就是为什么参与者都是年轻男人的原因。 唯一的女人,自不用提,白鹭姑娘无疑。 李建昆瞅着她的背影,感觉这姑娘或许与他年龄相当。 领李建昆进来的人,想要开口打断他们,被李建昆制止。 四方桌旁的人们,讨论得很认真,倒也没发现他们,或者说,有太多困难盘桓在他们脑子里,无暇顾及其他。 “从我们打听到的各种消息来看,那地方绝对有个交易市场,但凡这种市场背后,肯定有黑势力,我们很难像上次样,找到人后,直接抢回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花钱赎。” “杨兵你说话过点脑子行吗?我们的路费都是好不容易凑齐的,哪有钱赎?” “我只是就事论事,真对上一伙黑势力,在人家的地盘上,凭我们几个?到时候别人没救回来,再搭上几个。” “我们多花些时间,策划好,抢回人后,马上跑!” “要是没跑掉呢?” “那就跟他们拼了!” “你这是气话。” 白鹭姑娘劝解道:“好啦好啦,别吵,我想办法再凑笔钱吧,你们带在身上。 “一个个去赎,我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 “咱们带自己的亲人回来,天经地义。 “万一没办法直接带回来,被黑势力堵住,到时再拿出钱,可以消灾。” 众人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可是……” 杨兵望向白鹭,皱眉道:“你连结婚戒指都当掉了,还哪去凑钱?” 白鹭苦笑一声道:“再去找我那些同学想想办法吧。” 这时,有人下意识望向门口,总算注意到李建昆两人: “诶?这谁啊?” 领李建昆进门的人搭话道:“家里孩子丢了,找我们寻求帮助。” 众人恍然。 白鹭示意大家继续商讨其他细节,遂踱步上前,用安慰地口吻对李建昆说: “同志,别着急,先跟我来吧,把你家丢失的亲人的信息登记一下,这样我们每回组织人出去找,就会留个心。 “你也看到,我们马上有一次行动,说不定就会有好消息。” 李建昆所料不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 人如其名。 皮肤白皙,容貌秀丽,不施粉黛,亦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身上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李建昆推测她文化水平不低。 他说了声“好”后,跟随白鹭姑娘走进一间偏房。 里面用简易粗劣的木质家具,布置成一个办公室,墙角还架着一张木板床。 白鹭在窗边的五屉桌后面坐下,找出笔纸,同时示意李建昆在对面坐下,正想开始询问时,瞅着他的造型,微微一笑道: “其实、不必这样。 “无论是来我们这,还是寻找亲人,都不是丢脸的事。” 李建昆:“……” 他是怕丢脸吗? 白鹭见他仍不愿摘掉帽子取下墨镜,倒也不强求,问道: “您和丢失者的关系?” “他是我小舅子。” 白鹭怔了怔,来到他们这里的人,寻找的都是直系亲属,寻找小舅子的,还真是头回见。 不过她还是记录下来,一边在纸上书写,接着问道: “丢失者姓名?” “沈壮。” 白鹭手上的永生牌钢笔,一下顿住,小脑瓜机械式地抬起。 当抬到李建昆能看清脸的时候,白鹭由于瘦削本就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李学长?”她惊诧问。 李建昆也是一脸诧异。 白鹭赶忙解释道:“你发布的悬赏寻人启事,动静闹得这么大,我们又是专门寻人的组织,早留意到了。” 她说到这里,讪讪一笑: “既想帮忙找回孩子,也想挣这个悬赏。 “组织运营越来越困难,最早的时候一个礼拜安排一次外出行动,现在,有时候一个月都安排不了一次。” 李建昆打量着她问:“你是北大的?” 白鹭颔首道:“七八届,物理系。” 李建昆摘掉了鸭舌帽和墨镜。 当看清那张最近报纸上常能见到的脸后,白鹭难免有些激动,还真是! 她的世界首富学长!! 第1062章 基金会 李建昆倒是很好奇,这个白鹭学妹,怎么干起了这份……事业。 尽管它可以用伟大来形容,但显然没有任何收入。 这年头热衷于无私奉献的人,倒也大有人在,可即使是无名英雄,也得考虑下生活吧? 他问出心头的疑惑。 白鹭讪笑着摆摆手道:“我没学长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创建‘归雁寻亲’,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孩子……” 她娓娓道来。 李建昆也逐渐搞明白其中原委。 白鹭在燕园时,便和同班的一名男生,互生情愫。 毕业不久后,两人便结婚,并且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女娃。 由于丈夫是东北人,工作分配时,他们一起申请调到东北某市工作。 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一家三口温馨而美满。 白鹭说到这里时,脸上满是怀念。 不过很快,她话锋一转。 悲剧发生在“小柿子”两岁时,那年春节,考虑到每年春节都在丈夫家过,而自己家中只有父亲一人,白鹭执意要带小柿子回首都过年。 丈夫家里的人不太乐意。 倒也不阻止白鹭回家陪父亲过年,只是老传统思想让他们认为,小柿子是他们家的孙女,新年团圆时节,理应留在自家过年。 最终还是丈夫说服了他们。 白鹭带小柿子回到首都后,她父亲自然高兴坏了。 变着花样逗外孙女开心。 每天带她去这里玩那里玩。 那年腊月二十七,爷孙俩出门后,结果,只有白鹭的父亲一个人失魂落魄回来。 他将宝贝外孙女,给弄丢了。 这个天大的事,迅速发展成两家之间的矛盾,并且越发不可调和。 白鹭丈夫家里的人,理直气壮,他们本就不同意小柿子来首都过年。 结果,你白家还将我家的孙女弄丢了! 怨气滔天!! 白鹭的父亲自责不已,从此一病不起,眼见随着时间推移,找到外孙女的希望愈发渺茫,几个月后便撒手人寰了。 白鹭当时一度将父亲的去世,归结于丈夫家人的不断兴师问罪。 从而引发出新的矛盾,且不断激化。 根本已不可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丈夫夹在中间非常难做,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父母,提出离婚。 “小柿子弄丢后,我俩都停职了,花了一年多寻找,杳无音讯,仅仅查出来,在丢失地点,有人曾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和小柿子穿一样衣服、一般大小的女孩,匆匆离开。 “后来,他出国深造了,我们没再见过。” 李建昆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在这个故事里,谈不上谁好谁坏,两家人都深爱着小柿子。 真正的恶人,是人贩子。 轻易毁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毁掉一段婚姻和爱情。 还致使白鹭的父亲郁郁而终。 蓦地想起沈家,一股戾气自李建昆身上升腾而起。 所有人贩子,都该死!!! “父亲走后,这个老宅空下来,我也成了无家之人,于是我创办了‘归雁寻亲’,希望将同病相怜的人集合到一起,大家一起想办法,这样把握会更大些。” 白鹭红着眼睛,昂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她现在所剩的东西不多,如果连坚强都失去。 她会瞬间垮掉。 归雁组织的人,也会受她牵连一起垮掉。 “你终究是伟大的,你前夫不就放弃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现实意义上,你确实帮助了很多人。”李建昆道。 白鹭微微摇头。 “听说归雁组织每年都有找回来的人?”李建昆问。 谈及这个,白鹭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嗯”一声点点头。 “我听门外摆摊的大叔讲,你有些法门,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派人出去找。” 李建昆对此很是好奇,迫不及待想弄清楚,这对于寻找壮壮,或许会带来很大帮助。 “谈不上法门,只是长期干这事,了解更深一些罢了。” 白鹭说着,从怀中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自制的瓦楞纸壳文件夹。 里面夹着厚厚的资料,堪比一本字典。 她显然熟知每一张纸上记载的内容,信手便翻到想找的那一页,然后呈给李建昆看。 李建昆低头望去。 是一张自行裁剪的a3大小的白纸,对折起来,其中居中位置,手绘着一副铁路地图,周边布满密密麻麻的娟秀小楷。 在他认真查看时。 耳畔传来白鹭的声音: “人口拐卖的案例,过去虽然也有,但不多。改开后,人口流动频繁,倒是日益猖獗,现在其实已变成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 “人口拐卖也算一个买卖吧,基于需求,主要分为两种: “1、以婚姻为目的的妇女拐卖。 “2、以子嗣传承为目的的儿童拐卖。 “还有种特殊情况,在某些地区,仍然有‘童养媳’的陋习。” 李建昆抬头看了她一眼。 白鹭道:“没错,女孩被拐走,大多卖给人家做童养媳了,所以小柿子寻找起来也更困难。” 李建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抬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白鹭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其实正常情况下,这些买卖都有很稳定的拐卖路线。 “大致来说,无论是妇女还是儿童,卖出地都是云贵川三省的贫困山区,然后沿着铁路行进,往东部。” 白鹭伸手在铁路图上,一边划动,一边说道: “沿着这样的路线,最终进入二大二小两个买入地。 “二大,指的是福、广的华南贫困乡村,以及山、安、河的华北贫困乡村。 “二小,指的是浙北,江中的长江下游的相对贫困乡村。 “随着人口拐卖的持续进行,这些地方各自扩散,最终又连成北起河北,南至广东的‘东部沿海买入带’。 “买卖路线上有二大一小两个中转地,都是铁路干线的交汇点,人流量大的干线枢纽,往往又处于几省交界地,便于人贩子流窜作案,逃避追查。 “这二大,指的是郑、徐两州。 “一小,指的是邯郸。 “围绕徐州、邯郸两个中转地,又形成了华北乡村的‘黄泛片’和‘黑龙港片’两个买入重地……” 听着白鹭侃侃而谈。 李建昆内心震惊,心想警方了解得有这么多吗? 她是真钻进去,将人口拐卖的事,给研究透了。 李建昆心里同时欣喜不已。 他想,知道这些情报,寻找起人来,可就方便多了。 不会再像无头苍蝇一样。 也难怪归雁组织每年都有收获。 “你们组织现在有多少人?” 等白鹭说完后,李建昆问。 “真要说起来,挺多的,不过大多数人都坚持不下去。也不能怪他们,很多人不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还有其他亲人要照顾。目前留在首都的,还有三十多个。” “把他们都召集回来。” 李建昆说:“不光如此,你还要招些年轻力壮的人。势力搞大,到外面和那些人贩子对抗,才不至于吃亏,寻回人的概率也会更高。” 白鹭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这样自然很好。 然而…… 不过学长已知道他们的难处。 学长,似乎……有些想法。 “我资助你们。” 白鹭眼神明亮。 “我本身也要寻人,再说,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学长,就像现在报纸上说的:您是个好人。” “嗨,没那么好。” 李建昆打趣道:“现在都知道我有钱,再不做点善事,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白鹭抿嘴笑道:“这不是真心话,你才不像怕事的人哩。” “那就这么定了?”李建昆问。 白鹭以学妹的身份,带着些许娇嗔问:“那、你打算怎么资助我们?” 什么怎么资助? 要钱给钱呀。 不过话到嘴边,脑子里忽地灵光一现,李建昆改口说道:“我打算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比如你们组织的人。 “这样的话,有助于长期持续,我在不在都一样。 “你觉得如何?” 问我? 白鹭怔了怔,遂雀跃道:“那当然极好。” “你来管理。” 白鹭:“???” 李建昆理直气壮道:“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的生意大部分在国外,在国内我没多少可用之人。 “你本身一直从事这种慈善事业。 “脑瓜子又好使。 “你还是学妹。 “咋地,你要拒绝啊?” 白鹭有些懵圈。 李建昆趁热打铁道:“你要明白一点:当你的社会阶层和地位不同后,你的能量也将变得不同,无论你想做什么,比如找回小柿子,希望会无限增大。” “我答应!”白鹭不假思索道,只要能找回小柿子,她愿意做任何事。 李建昆会心一笑。 这个决定看似草率。 实则。 一来,成立慈善基金会的事,早在他脑子里有过萌芽。 二来,即使仔细去思量,有比白鹭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叫撞上了。 “那这样。” 李建昆思忖着说道:“我去弄个地方,作为基金会的总部,然后你领头筹备一下,选个日子,咱们正式开门,我再广发请帖,邀请各路富豪过来捐波款,顺便打响名声,方便以后运营。” “啊?!” 白鹭诧异问:“不是你自己拿钱呀?” 她心想,你这么有钱,还需要别人捐款吗? “单是我拿钱,岂不搞成了我私人的基金会?” 李建昆摆摆手道:“不妥不妥,一来,这样不利于发展;二来,搞慈善积阴德的好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放心好了,那些富豪保证美滋滋跑过来。” 真的假的? 不都说越是有钱人……大概率,越抠门吗? 白鹭内心狐疑。 第1063章 第1063章1 1 傍晚。 归雁组织负责外出挣钱的人,陆续返回小院。 如同往常一样,不少人在巷口碰上,结伴而行。 由于不是推着摆摊车,便是拎着篮筐,看起来声势浩大。 不过,他们这群大多背井离乡的外乡人,却是生活在这条胡同里的最可怜的人。 吃不好穿不暖,三十几号人,全挤住在老白家的那个小院里。 这也是院里家具甚少的一个原因。 得腾出地方,晚上好打地铺。 每每这个时候,一些好心的街坊邻居,总会拿出些不是那么新鲜的蔬菜、家里没吃完的菜饭,让他们带回去。 东西不值钱,却能替他们省下几个伙食钱。 以便有更多的钱寻找丢失的亲人。 早日找到,早日返乡。 他们心怀感激,从不拒绝。 也生不出拒绝的底气。 今来奇怪。 长长的一条胡同,似乎谁家也没有盈余。 当然,人家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他们也生不出怨气。 只是纷纷苦笑着,今晚肯定吃不饱——正因为街坊邻居时常相帮,小院里每天做的伙食非常有限。 “哇,谁家在烧肉,好香啊!” “我早闻到了,这味道,我能闻一晚上都不带腻的。” “没看到从进胡同开始,我就狂咽口水么。” “咱们多久没吃肉了?” “嗨,惦记这个干嘛,口腹之欲罢了,寻人才要紧。” 大家纷纷点头。 正是这股寻找亲人的力量,支撑着他们,才能日复一日过着这种艰辛日子。 不过,其实许多人心里总有个念头在萦绕——放弃吧。 太苦了。 他们自己都说不准,还能坚持多久。 距离白家小院越来越近,扑鼻的肉香,也越来越浓郁。 有几人伸长脑瓜嗅,总感觉肉香是从他们的小院里传出来的,但又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一点。 这不可能。 组织正在策划新一轮外出寻人计划。 钱本就捉襟见肘。 一分一厘都浪费不得。 不过…… 快走到小院门口时,那肉香却一阵一阵扑在脸上。 大家纷纷顿住脚,你看我我看你,感觉匪夷所思。 要知道,眼下还在搞物价闯关,肉这种玩意,一天一个涨。 胡同里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家,现在都不怎么吃肉了。 “别愣着了,赶紧进门吧。” 邻居刘大叔,端着一只搪瓷海碗,不知何时来到门外,冲他们挤眉弄眼道:“没错,就是你们院在烧肉。 “今天来了个体面人儿。 “人走没多久,来了辆三蹦子,拖来半头猪,还有好多新鲜蔬菜、米面粮油。 “别说你们,我都馋出口水了。 “我今天去食品公司,排老半天队伍,一两肉都没买到,它越涨吧,还越多人买,真是见了鬼。 “那人路子真他娘的野!” 大家都听懵了。 半头猪,好多新鲜蔬菜,米面粮油? 拖来给他们? 呆滞半晌后,不知谁先打头。 大家一窝蜂涌进院子。 嚯! 架在小院一角的大铁锅中,可不正在烧肉? 还是土豆烧大肉块! 难怪这么香。 大家喜出望外,来不及收拾东西,忙不迭冲到灶台旁,睁大眼睛盯着锅里的土豆烧肉可劲打量。 哈喇子狂咽。 “行啦行啦,看又吃不到,还差点火候,多得很哩,今天大家都能吃好。” 掌勺的月季大姐笑呵呵说。 “饭够不?”有人问。 这一块肥膘子肉,他就能下一碗饭。 “喏。” 月季大姐手持锅勺一指。 只见墙边有两个煤炉子开火,上面换上最大号的铝锅,阵阵白烟飘荡着,里面传出很新鲜的米香。 大家喜不自禁,满怀期待,肚子也纷纷咕咕叫起来。 “谁给我们送来的这些好东西?”有人打听。 “这得问白鹭姑娘,今天来个小伙子,什么头来只有她清楚。不过你们也甭去打听了,白鹭姑娘好像有事,准备晚饭时宣布。” 不多时,饭菜上桌。 众人聚在正北房的堂屋里。 今儿还特意从房间里搬出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 以往开饭,大家都是去锅里打来,捧个碗在手上吃。 尽管瞅着桌面上的饭菜,五脏庙里都闹翻天了,但见白鹭姑娘有话要说,大家还是强忍着,眼神都落在她身上。 “同志们,有个好消息。” 大家齐齐笑起来,那必须得是好消息。 已摆在眼前。 白鹭扫视众人,指指桌面上的饭菜道:“以后我们的伙食,就按照这个标准来,一天至少有道肉菜。” 啥? 众人齐齐一惊。 以后天天这样? 这年月,老京城人都过不上这种日子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 白鹭望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含笑道:“我的学长说的。 “今天在家的人知道,就是那个高大青年。” 现场一下嘈杂起来,外出的人,赶忙向今天在家的人打听。 “不是啊白鹭姑娘,你学长是个好人,我们感谢他,可他能送这一次,往后还能常送吗?” “对呀,再有钱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呀。 “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白鹭道:“别人不行,他,还真行。 “这点吃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接下来他还会资助我们寻找亲人。” 嚯! 信息量太大。 好多人一时都回不过神。 长期送好吃好喝的不算,还资助他们寻找亲人? 这是天上下来的菩萨吗? 率先捋清楚的一个人,惊诧问:“白鹭姑娘,你学长,他谁啊?” 白鹭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们都认识。” “啊?!” 大家惊诧,心想,我们哪认识这么牛批的人物。 “你们有些人不也看报纸吗?” 白鹭道:“这一阵子,我还常看见你们三五人聚在一起谈论他。” 嚯!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到蹭站起,瞪圆眼珠问: “你说的这个学长,是李建昆,李首富?!” 看见白鹭点头后。 只听啪的一声。 今天外出的人还好,留在家里见过李建昆的人,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 在门外摆摊的大叔,忙不迭去摸口袋,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到地上。 不过东西终于被他摸出来。 众人定眼望去。 是一根有些皱巴的华子。 大叔激动道:“这是李首富发我的烟!” 许多人眼神猛一亮。 “老陈,你又不抽烟,给我给我吧。” “陈叔,我拿东西跟你换!” 大叔谁也没理,好生将烟捋直,收进胸口兜。 一根烟不值什么,但意义非凡。 他得珍藏好。 这个牛批他能吹一辈子。 杨兵道:“像!听白鹭这么一说,还真像!” 白鹭笑骂:“什么真像,就是的,我还能认错?” 事实上,在燕园的时候,她就知道李建昆学长。 某次诗歌大赛后,李学长一鸣惊人,被封为情圣。 当年那些诗歌,她还能念出些经典句子。 “卧槽,我居然跟世界首富说过话?” “我踏马竟然没认出来。” “不能怪我们呀,他帽子加蛤蟆镜,全副武装。” “也不能赖他,以他现在的名气,要是大摇大摆出门,整条街都得堵住。” “白鹭姑娘,他说要资助我们?” 白鹭点头道:“对。” “怎么资助?” “长期资助。” 白鹭说罢,便将学长有意创立慈善基金会,并邀请她负责的事,娓娓道来。 末了补充道: “所以接下来,我可能没太多时间待在家里,不过大家放心,‘归雁寻亲’会一直办下去,我接受他的邀请,也是想获得更多资源,这样找起咱们的亲人来,会更有帮助。” “好事好事!” “该去该去,肯定得去!” “哈哈,有李首富相助,咱们成功的希望大多了!” “还不用这么苦。” “这人能处,难怪现在报纸上都说他不坏。” “我提议,大家以茶代酒,遥敬李首富一杯。” 众人同时起身。 咚! 端着碗饭碰在一起。 事说完,白鹭招手示意道:“开饭吧。” 喔—— 这一顿,吃得那叫一个香。 重点是心情愉悦,找回亲人的距离,仿佛无限拉近了。 …… …… 自从一九八六年,沈阳防爆器械厂宣告破产后。 关门歇业的国营单位,倒是越来越多。 在东城,东直门大街上,李建昆托关系,租下了一个临街大院,作为“1 1慈善基金会”的驻地。 众所周知,李建昆是个取名废柴。 名字是白鹭给取的。 一来好记忆。 二来,来源于李建昆对基金会的运营理念——众人拾柴火焰高。 四月中旬的首都,总算迎来一丝春意。 天气也回暖不少。 哒哒哒…… 高跟鞋磕碰在大理石地面上。 白鹭正陪同李建昆做开业前的视察。 如今的白鹭,和在归雁寻亲的小院里,简直判若两人。 穿着一套皮尔卡丹的绛红色职业套裙,领口别着银质胸针,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小脸上化着精致妆容。 仿佛一下年轻十岁。 恬静的气质也变得高贵起来。 她无疑是会打扮的人,只是在归雁寻亲那边,没有必要。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筹备。 这边已布置妥当。 白鹭从归雁组织带了些有文化的人过来,又从社会上招聘到一些人。 人员应该是够了。 只是这样的基金会,具体该怎么运转,白鹭他们都没有经验。 “其实很简单。” 李建昆一边踱步环顾四周,一边说道:“慈善基金会不以盈利为目的,相当于一个中转站。 “我们吸纳、接受社会各界人士的捐赠。 “再将这些捐赠,落实到需要帮助的人或事上。 “等开业后,第一波捐赠完,会里有钱后,就可以开始甄选帮扶的目标,或者我们自己立项目,比如我曾在媒体上讲过的:在偏远地区建设学校。 “我只有两点要求: “1、基金会的帮扶目标,必须是迫切的、正向的、亟待改善的。 “2、钱必须落到实处,比如建学校,我们可以在当地找承建单位,但账目必须清晰明了,不要找中间人或中间机构,以免导致爱心捐款,被某些蛀虫中饱私囊。” 沙沙沙…… 白鹭手里捧着小本子,认真记录下来。 停笔后,她问:“咱们准备哪天开业?你真邀请了一些富豪过来?能来?” 李建昆笑笑道:“不然呢,逗你开心啊?” “今天几号?”他问。 “四月十二。” “十八号开业吧。” 李建昆忽地想起什么,交代道:“开业典礼要筹备好,在院里搭个台子,台下多摆些坐席,当天肯定人满为患。” 人满为患? 白鹭心说,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她相信学长都混成世界首富了,人脉关系肯定不俗,能请到一些人。 但要说能造成人满为患的局面,她真的挺怀疑。 要知道,这个大院,以前是物资局的下属单位,院里常用来堆放货物……想想看有多大。 内地,只怕没几个能称得上富豪的人。 国外千里迢迢,咱这地方还一直被人嫌弃,她觉得那些外国富豪,更可能打个电话来,客套恭贺一番——像国际政治一样。 而不是屁颠屁颠跑过来,还来送钱。 学长少年得志,似乎过于自信了。 第1064章 阴差阳错 噔噔噔…… 民航局大院内。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廊道中。 咚咚咚! “进来。” 吱呀—— 办公室的房门应声而开。 从门外走进来的小张,怔了怔,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几位领导,似乎在开临时小会。 “怎么了?”其中一人望向小张问。 “吴主任,又一架!” 其他人不明所以,吴主任诧异睁大眼睛,确认道:“又一架?” 小张郑重点头。 “什么事啊老吴?”有人打听。 吴主任嘀咕一句“奇了怪”之后,遂向几个老伙计解释起来。 要知道,这年头私人飞机少之又少。 通常是各国政要出访我国,民航局才会提前收到航线申请—— 这是标准流程,全世界都一样。 不同的是。 如果按照国际惯例,私人飞机过境,需要支付航线使用费、起降机场的起降费、引导车费用、地面保障费用、加油费用等等。 但政要出访,显然就不需要了。 最近也未听闻任何消息,首都有什么重要的国际会晤。 而这些申请航线的私人飞机一方,也都很爽快地预付了部分费用——汇至民航局在境外的中银户头上。 这证明,来的不是外国政要。 那么问题来了: 国外的超级富豪,为什么扎堆往我国跑?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嘛。 目前,几个小时之内,已收到四例申请。 听完吴主任的话后,旁边几人也都十分诧异,议论纷纷。 “最近确实没听说首都有国际活动啊。” “上面是没有,不过各部门搞的动作还是不少的。” 这年头,各部门都在积极引进外资。 还闹出不少新闻。 比如去年的“翻译人才”事件。 这不是懂外语的人太少了么,自家单位的人手完全不够用,各部门又跑到各大高校“借”,仍然不够。 后面又在社会上寻找,就连自学过一点外语的人,都被拉过去帮忙。 “问题是,有私人飞机的那是什么等级的富豪,哪个部门能引来这种人?” “对啊,这种顶级富豪,各部门拿出来的那些个项目,很难引起他们的兴趣吧。而且看这情形,他们很可能还是为同一件事情而来,不然有这么凑巧?”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中关村那边,几个大的科技公司牵头,要搞一场‘中国计算机商业发展大会’,好像定在十八号举行。有可能是他们招徕的,计算机行当还是很赚钱的,在我们国家也逐渐搞起来,咱们毕竟人口基数多嘛,后劲很足。” 此人说的几大中关村科技公司。 指的是两通两海,外加一个联想。 要知道,这五家公司中,即使混得最差的联想,去年的营业收入也有七千多万。 混得最好的四通公司,一九八七年的营业额是五个亿。 五家公司加起来,已达到十亿级别的规模,他们还带领着更多的中关村科技企业,共同举办这次大会。 即使再有钱的人,也不能不当回事吧? 而拥有十万万人口的我国,发展潜力更是难以估量。 去年九月,在首都计算机应有研究所的一栋小楼里,中德两国的科学家通过一台西门子7760大型计算机,在德国互联网之父——维纳.措恩的协助下,从首都向德国的卡尔斯鲁厄大学,成功发送出一封以英德双语写下的邮件—— 【越过长城,走向世界】。 那一天,中国人第一次接触到互联网。 这也意味着,中国的互联网时代已然来临。 世界计算机巨头们嗅到商机,无法再忽视我国,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听闻此人的话后,大家思忖着纷纷点头,认为极有可能。 …… ……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中关村。 中关村参与筹备这次盛会的公司,皆是欢天喜地。 而最先提出倡议举办这次活动,并统筹负责大会工作的柳川志,更是名声鹊起。 他办公室的电话差点没被打爆,电话那边传来的,都是恭贺和感谢的话语。 他办公室的门槛,险些没被踏破。 是的,这次活动,是由柳川志主要发起并负责。 互联网在中国出现,是一个非常有利且积极的信号,为这次活动,他已筹备大半年。 他将其视为一次绝境反击的机会。 实在是被东海科技公司打压得,快没活路了…… 可恶的东海公司,不仅抢走他早物色好的兼容机品牌AST虹志,还挖走他的技术总工及其团队,更令人发指的是,连普通职工他们都挖! 如今东海公司的营销网络越搞越大。 AST电脑也被他们卖得如火如荼。 反观只能继续卖IBM电脑的联想,生存空间则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因为IBM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它推出来的新款电脑,不兼容其他品牌啊! 联想和四通等公司又不同,销售电脑才是主业。 四通公司的主业是打印机。 再这样下去。 别提他和父亲早商量好的、在港城开办分公司的事,以及后续的一系列布局,根本无法如愿。 内地联想能不能继续存活,都是个大问题。 所以,他必须携中关村的集体规模,以及用计算机在这个国家的未来作为筹码,从国外吸引来更多的厂商,谋得更好的贸易货源。 “好几架私人飞机,申请降落在首都机场?” 望着办公室里前来道喜、并带来最新消息的几人,柳川志一脸懵。 他的确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世界主流计算机品牌的厂商,都发出过邀请。 但。 能坐私人飞机来的,那得是什么人? 得是这些品牌的老板,才有这个财力和档次吧? 他心头犯嘀咕,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 “对呀,柳总,还是你牛批啊。” “佩服佩服。” “老柳你的路子,真他娘的野,我这次算是服了。” 柳川志一脸尬笑,尽管现在被人奉承挺爽的,但如果后面这些乘私人飞机的大佬,根本没过来……那脸可丢大了。 “嗨,我是邀请过各大计算机厂商。 “但要说他们的老板亲自过来,应该不至于,怕是搞错了。” 他不得不低调些。 “我都打听过,有架飞机是小托马斯·沃森的!” “柳总,你就别谦虚了,你们和IBM一直有合作,是他们在内地最大的经销商,不是卖你面子,谁还能请动小托马斯·沃森?” 柳川志睁大眼睛问:“他要过来?” “千真万确,民航局那边的消息。” 嘿! 这事? 柳川志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IBM由托马斯·沃森创办,在他手中一直是家族管理的模式。 小托马斯·沃森是谁,自不用提。 即便他年事已高,前两年卸任了IBM总裁。 人家可是IBM背后正儿八经的BOSS。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柳川志心想。 鉴于消息笃定,心头有个声音在说服他。 原因有三: 1、IBM的新款电脑推出来有大半年了,在全球的销量都不理想,小托马斯·沃森难道不急? 2、我国的计算机产业,已达到数十亿规模,且九成都集中在中关村,这可不是一笔小财富。 3、互联网已在中国出现,一个十亿人口的新兴市场,似乎谁也无法做到不心动。 念头至此,柳川志不再撇清关系,不过脸上仍然保持谦逊,笑笑道: “倒也不是我柳某人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出力嘛。” 办公室里夸赞声顿时不绝于耳。 “柳总高风亮节。” “您当居头功!” “我代表中关村所有其他计算机企业,向您表示感谢。” 柳川志含笑摆手,末了问道:“对啦,小托马斯·沃森的飞机什么时候到?” “这……得打听下。” “老洪,你肯定在民航局有关系,这事就交给你了,再怎么说人家来者是客,我们礼仪之邦,礼数还得周道。” “柳总所言极是。” 柳川志已揣测起小托马斯·沃森过来的目的。 后悔了? 那最好不过。 只要IBM能“改邪归正”,联想继续卖IBM,二流品牌AST虹志,怎么跟他打? 狗日的东海公司,见鬼去吧! …… …… 东城,东直门大街上。 还未开业的1+1慈善基金会驻地内。 一个让白鹭自惭形秽的女人,蹬掉了长筒皮靴,慵懒地躺靠在休息室里的米黄色真皮沙发上。 倒是不显得那么气势逼人了。 天知道,白鹭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女人不仅漂亮得不像话。 还格外高贵,看起来像个……王后。 气场足有二十米。 “主人。”女人唤道。 白鹭已退出去,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她终究来了内地首都。 主人广发邀请,有些不相干的人都屁颠屁颠跑过来,她不来捧场,不像话。 “嗯?”李建昆从一份报纸上抬起头。 “IBM的小托马斯·沃森,好像今天到。”柳婧妍用闲谈般的语气说。 李建昆想了想道:“我没邀请他。” 他和小托马斯·沃森没有任何交情,他投资IBM,纯粹只是投资。 IBM是毕竟当今世界上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 “谁让你是他们的大金主呢,IBM吃了野心太大的亏,现在日子不太好过。” 李建昆耸耸肩,并不在乎,正如巴菲特所言:“你如果不打算持有一只股票十年,那你也不要持有它十分钟。” “要派人去接一下吗?”柳婧妍问。“毕竟一大把年纪。” 小托马斯·沃森现年七十四岁。 “不用,他身边还没人吗?” 柳婧妍忽地想起什么,打趣道:“我的人跟我说,听说他要来,内地的计算机企业好像都搞激动了,保不齐有人会去接机。” 李建昆继续看报纸,头也不抬道:“那不正好,让他们去接吧。” (本章完) 第1065章 剩会和盛会 四月十六日,晴。 午后时分,首都机场。 一架从美利坚飞来的专机,刚刚着陆。 柳川志领着一帮人,走了些关系,得以来到机场内部。 确定这架飞机正是小托马斯·沃森的专机后。 西装革履的柳川志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并左右瞅瞅道: “各位,整理下仪容,跟随我一起去迎接沃森先生。” 众人唯他马首是瞻,表情中皆透着一股敬畏。 尽管他们都是计算机或相关行业的人,但饶是四通公司的万闰南,都自认不够能耐,能将IBM的老板邀请过来。 该服还得服。 呲! 机舱门开启。 从舷梯上率先走下来几名同样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其中显然没有小托马斯·沃森。 不过瞅着其中的一张华人面孔,柳川志眼前一亮,抢脚迎上去,不等对方下来,一边招手,一边招呼: “梁总!” 舷梯上几人脚步微顿。 老外们纷纷向柳川志口中的梁总,投去询问目光。 此人是IBM亚太地区的高管,港城分公司总经理。 柳川志十分熟稔。 一来,联想是IBM在内地最大的经销商。 二来,柳父如今正在港城,作为拿到内地第二张律师执照的人,一些在内地有业务的跨国公司,倘若有什么法律上的事,总会找他。 混得顺风顺水,颇有些脸面。 跟在柳川志身后的人们,见他踱步上前,与对方一行热络交流起来。 眼中的敬畏之意更浓。 万闰南心想,这次计算机发展大会之后,柳川志在中关村的名望,或许会超过他,比肩陈春仙。 舷梯上又有动静传来。 堵在下方舷梯口交谈的柳川志等人,赶忙向两旁退去,并做好恭迎姿态。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白人,在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白人女性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舷梯,身后还跟着四五名随从。 等到白人老者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柳川志哈着腰,适时含笑道:“欢迎沃森先生不辞辛劳,特意过来一趟,我们倍感荣幸。” 沃森有些诧异,心想,特地派人来接他? 倒是不敢拿捏,立马放低姿态,不过总觉得哪有些不对劲,遂不忘确认一下问:“你是?” 柳川志脸上的笑容一僵,这就……有些尴尬。 他身后不少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高低懂些英文。 旁边的梁总帮忙介绍起来,道明柳川志的身份。 沃森暗叹一声,终究……痴心妄想了。 顿时也没好姿态,只是恍然一声,随后踱步向前,与柳川志错身而过。 柳川志:“???” 万润南等人一脸迷糊,心想沃森怎么不理柳川志,不是受他邀请过来的吗? “不理”还是委婉的说辞,搞清楚柳川志的身份后,沃森显然直接将他无视了。 当然,还有他们。 这可不像来做客的态度。 他们又哪里知道,沃森并不后悔IBM现在的路线方针,公司内部也做好了个人计算机业务暂时销量下滑的准备。 他们认为短暂的损失,是为了谋求更大更长远的利益。 不做兼容机,配件只能使用自家品牌的,这事后世的苹果不就干成了? 所以倒也不好说,他们的这个点子是错的。 而随着计划的开展,IBM的个人计算机业务,全球销量下滑。 更追求性价比的大陆地区,下滑的尤为明显。 当然了,这是从环比数据上得出的结果。 事实上,价格高昂的IBM计算机,在大陆本就没有多少销量。 沃森根本不在乎。 至少目前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的人能够广泛使用计算机,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 漫长的很。 所以急什么? 十年之后这个姓柳的,在哪都不知道。 沃森拒绝一切无用的社交。 其他人跟随着沃森离开,梁总留到最后,对柳川志说: “沃森先生这次来大陆,有非常重要的事,很感谢你们来迎接,心意领了,各位请回吧。” 柳川志:“???” 万闰南等人:“???” 有人忍不住询问道:“沃森先生不是来参加计算机发展大会的?” “啊?什么会?”梁总问,他的国语水平相当有限。 柳川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眸子里有股隐藏起来的幽怨,他明明第一个邀请的,正是这位梁总。 “哦哦!” 梁总回过神来,讪笑道:“记得记得,川志和我说过。 “不过川志,实在不好意思,你也看到,沃森先生亲自过来,我得陪同啊。 “他的事为大,我们这些做小的……对吧,你一定能理解。” 柳川志还能说啥? 一边说着“理解理解”,一边将梁总给送走。 等他扭过头来时,发现万闰南等人皆带着股怒火看着他。 这踏马不是耍人么? 他们没一个是闲人,扔下所有手头工作不顾,屁颠屁颠跑过来。 还踏马被人无视! 心情能好才怪。 “哼!”有人拂袖而去。 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闷闷不乐离开。 柳川志戳在空旷的机场内部,独自在风中凌乱着…… 如果说,从美利坚等国飞来几架专机的消息,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的话。 那么同一时间内,东南亚地区的富豪们组团来到大陆,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声势之浩大,前所未有。 首都饭店、喜来登饭店、兆龙饭店……四九城里最好的几家饭店,竟相继出现房完客满的情况。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引来有心人的惦记。 各部负责招商引资的人,集体出动。 要知道,这次现身首都的富豪们,个个非同一般! 平时他们烧香拜佛都盼不来的那种。 倘若能在这些人中拉到投资,绝对会是大手笔!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再有,便是记者。 他们希冀接洽到这些富豪的心态,与各部负责招商引资的人一样。 实在太稀罕了! 平时找都不知道去哪找,送上门的岂能错过? 与此同时,知道这次“境外富豪集体来京”事件的人们,心头也生出这样一个疑惑: 他们到底来干嘛? 根本没听闻上面号召过什么活动啊。 奇怪! 这些富豪来京后,都极其低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商量好了般,谢绝见客。 直到,四月十八日这天。 清晨。 低调的富豪们,一下子高调起来。 首都各大饭店纷纷传来消息: 富豪们人均盛装打扮,一大早便离开酒店出门了。 挠得心头痒痒的有心人们,还哪坐得住? 追! …… …… 上午九点。 中关村某幢大楼内,整个二层张灯结彩,布置得金碧辉煌。 搭建有临时舞台的厅屋里。 更是喜庆的氛围拉满。 地上铺就红地毯,舞台的背景板也是大红色,其上用庄重的字体印刷着“中国计算机发展大会”几个大字。 舞台上方拉着偌大的欢迎横幅,其上用中英双文写就: 【热烈欢迎各位尊敬的来宾莅临参加盛会】。 大会筹备得不错。 舞台下方,布置着数十张铺就洁白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摆放着茶水和果盘。 大厅里也是人头攒动。 几乎坐无缺席。 然而,原定于上午九点开始的大会,却没有开始……成功。 被人喊停了。 刚走上舞台,洋溢着热情微笑的主持人,更是直接被骂下场。 “这开个什么开? “不都是我们自己人吗? “还不知从哪喊来一帮凑数的!” 这种事搁后世,或许不会发生。 但这个年代的国人,多半性情比较耿直。 现场,远道而来的宾客,倒也有。 柳父从港城带来一群人。 不过,在场不少人都在业界厮混多年,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他们没看到一个境外来宾,有带来计算机资源的能力。 稍微靠谱的三两人,不过是港城某大学的计算机教授、某日苯电子科技品牌港城的代理商,之类。 “我早说过,搞这个大会,抛开华夏硅谷和东海公司,肯定行不通。 “柳川志他非不听!” 众人下意识地左右打量。 居然,没看见柳川志的人。 只见第一排有两个座位,不知何时空了。 那原本柳家父子的位置。 “卧槽,这什么人呐?” “没这个能力,非得揽这么大的活!” “无耻!” “我看他以后别想在中关村混了!” “还失去他们会怎么样,这烂人,这破烂公司,失去就失去了呗!” 吱—— 不少人踢开椅子,忿忿离场。 很快,厅屋内便人去楼空。 只剩下柳父从港城带来的一群人。 也想跳脚骂娘。 …… …… 东直门大街,中段位置,一个大院门前。 此时围聚着不少人。 戳在前排的是各部的人和记者,后面的是吃瓜群众。 有些人在这都待了一两个小时,已记不清有多少小轿车驶进院里。 仿佛全京城的高档进口轿车,一股脑儿全开进去了。 也不知道里面在干嘛。 大院的铁栅门这会儿是合拢的,门后有几名保卫科的青壮把守。 大家不时抬头望向铁栅门上方。 那里有个拱进来的铁架子。 上面新焊着几个红色大字: 【1+1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这个概念,对于当下的国人而言,还比较陌生。 不太能弄懂是做什么的。 “我说同志,能放我们进去吗?”前排有人隔着铁栅门,腆着脸对保卫科的人说。 以他背后的衙门,一般情况下不至于。 但他感觉这个衙门,很吓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嘛。 “问你们几遍,你们又不说。” 各部的人和记者们,皆是讪讪一笑。 不好说啊。 我是来找钱的? 我是来搞曝光的? 一名年轻的女记者,向前一步,带着八十年代知识青年的如火烈烈,理直气壮道: “喏,这是我的记者证。 “院里有大事件正在发生。 “只要不是私密性质,那么作为记者,我们有责任和义务进行采访,也让人民群众有所了解。” 保卫科科长:“哦。 “那你们记者进去吧。” 记者们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过望,纷纷向年轻的女记者投去感激目光。 待一名保卫科人员打开小门后,蜂拥而入。 各部的人赶忙跟上。 然而,被保卫科的人拦下了。 “不是……你们这也没门槛啊。” “什么门槛不门槛的,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都不说,怎么放你们进去?她说的有理啊。那你们呢?” 还是……不好说啊。 主要说了估计更没希望。 外商富豪们的态度已摆在那。 有人灵机一动问:“你们这边一般什么人,可以随便进?” 以他们背后的衙门,外加兹事体大,搞到些身份并不难。 “爱心人士,过来捐款的。” 保卫科科长道:“怎么,你们要捐款啊?” 我踏马来找钱,你让我捐款…… “捐、多少?” “多少都是爱心。” “我要是捐一块呢?” “您请进。”保卫科科长亲自拉开小铁门。 你娘……你早说呀! 唰唰唰! 不仅是各部的人,后面的不少吃瓜群众也往院里冲。 花一块钱,看个大热闹,值。 (本章完) 第1066章 捐款 1 1慈善基金会的大院内,人满为患。 临时搭建的舞台下方,摆放的数百张套着白椅套的靠背椅,坐得满满当当。 后面涌进来的各部的人、记者、吃瓜群众们,只能各找个地方站着。 而大门口还有源源不绝的人,不断涌进。 很快,偌大的院子里,乌泱泱一片人头。 后来的有些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只能或蹲或站在花坛的水泥沿子上。 开业剪彩刚刚结束。 出席剪彩的人: 艾菲(华强太古集团首席执行官、昆兰投资公司总裁)。 柳婧妍(金鼎国际集团首席执行官)。 林新甲(华人电子集团总裁)。 黄茵竹(昆竹集团董事局主席)。 董浩芸(东方海外集团荣誉主席)。 结伴走下舞台。 董船王由儿子董大和艾菲左右搀扶着。 他能登台剪彩,台下的来宾倒是都没意见—— 这位老爷子走路都费劲,拖着一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身体,特地赶来出席活动。 这份心意,谁能比? 至于其他人,甭管头衔多大,来宾们都清楚——全是李建昆的人。 李建昆和白鹭留在舞台上。 白鹭此时脸蛋红润,缘由有二: 1、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她平时有意或无意之中,总在关注和汲取各种资讯。 而现在台下,坐着许多书刊上才见过的人物,譬如包玉钢、邵一夫、李佳成、巴菲特……等等。 天知道,她在不断做心里建设,才能维持表情管理,但腿肚子仍然有些哆嗦。 2、有种啪啪打脸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学长丝毫没有托大。 也明白了学长的恐怖号召力。 眼前的场面,在这个国家,前所未有。 “首先,感谢各位的到来……” 李建昆握着一只黑色插线式麦克风,做致词。 白鹭立马摒去脑子里的杂念,用还算流利的英文做翻译—— 如果不是毕业时,她已怀孕,像这个年代的许多大学生一样,她也有留学的打算,和前夫一起。 一番客套后。 李建昆进入正题,不紧不慢地说道: “必须得承认,我的祖国现在还很贫穷落后。 “呵呵,有些朋友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国籍吗?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中国人。” 底下来宾纷纷跟着笑起来。 过来这个国家之前,他们已经猜到。 也惊诧完了。 谁能想到一个如此贫穷落后的国家,竟诞生出一个世界首富? 即使是明面上的。 不过有些来宾心里亮堂,哪怕算上隐藏的那一面,这个世界上比他更有钱的人,屈指可数。 他的财富达到多少了? 一千五百亿美元? 不,那只是明面上的。 真实数字,起码翻倍。 停顿少许后,李建昆继续说道: “我的国家并非一直贫穷,也曾辉煌过,傲立于世界之巅。 “然而,近代战争几乎夺走她的一切。 “重新来过并不容易。 “现在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需要帮助,这就是我创立1 1慈善基金会的初衷……” 听闻这话,台下的来宾还没怎么样。 外围倒是窃窃私语一片。 后进来的人们,总算搞明白了这里在干什么—— 李首富,创立了一个名为“1 1慈善基金会”的组织。 境外富豪们纷纷过来捧场。 这个组织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或事,为运营宗旨。 咔!咔!咔…… 带着相机的记者们,不断按下快门。 这是件大好事,理应宣扬,不是吗? 李建昆扫视着台下,打趣道:“搞慈善积阴德的好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带着朋友一起,你们说呢?” 底下的来宾们纷纷笑起来。 有些李建昆没邀请、闻讯屁颠屁颠跑来的东南亚富豪,还格外配合们,操着中文说“那必须的”! 这类慈善基金会,在国外并不新鲜。 基本也是这种模式。 更多人参与,有助于基金会的长期发展,同时也能起到一个带动慈善氛围的作用。 总之,肯定比一个人搞,要更好。 来宾们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倒是戳在外围的、咱们的自己人,生出了和白鹭早前一样的想法—— 你都这么有钱了,想做慈善就做呗,还需要拉人凑份子? 伪善? 抠搜? “好吧,废话不多说,晚上在兆龙饭店,有场晚宴,到时再和大家把酒言欢。” 结束致词后,李建昆将话筒交给候在一旁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走下舞台。 遂来到台下第一排的居中位置上坐下,旁边不少人纷纷起身迎了下。 音响里传来白鹭清脆的声音: “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 “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向今天所有慷慨解囊的人,表示最诚挚的敬意和感谢。” 白鹭说到这里,向台下九十度鞠躬。 好几秒后才起身: “同时,在此,我以1 1慈善基金会理事长的身份,向所有爱心捐赠人,做出最庄重的承诺: “你们的每一分善款,都将落到实处,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 “你们的善意,也将永远留在基金会的爱心名录中,流传在这个国家……” 台下,包玉钢望向李建昆问:“哪找的? “怎么你总能找到这种又漂亮又有能力的下属?” 李建昆笑笑道:“你羡慕啊?” “你看看他们谁不羡慕。” 捐款环节,正式开始。 采用的是公开模式。 没什么缘故,这样保准会有更好的收获—— 现场有多少人是真富有爱心,又有多少人是冲着他来的,李建昆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想要多大的脸面,自己挣吧。 白鹭退到舞台的一侧、临近台阶的地方,准备做迎接。 然而,竟冷场了。 半分钟过去,都没见一个人登台。 底下,倒不是没人愿意登台,有些人早就迫不及待,想在商界前辈、内地记者们面前,混个大脸面。 同时让李首富瞧好,他们是怎么捧场的。 不过这些人,都是来宾中的小角色。 不好争这个第一。 至于真大佬们,有些是等着压轴,有些则有顾忌——冒冒失失先行动,万一后面的人全比自己捐得多,岂不脸丢大发了? “都这么推让干嘛?” 李建昆环顾四周道:“献爱心的事,不分先后,不看身份,谁有爱心谁上。” 听闻这话,迫不及待的人们没压力了。 皇甫静文扫扫坐在附近的富豪们,大眼睛仿佛在说话:别给咱们昆仑会丢人! 这些富豪,相对而言的小富豪,都是听闻消息主动来参加的。 至于昆仑会的高级成员。 都坐在靠前的位置。 昆仑会的中低级成员正欲有所动作时。 嗖嗖! 有人跑得飞快。 一下子蹿到舞台上。 一名东南亚青年富豪。 子承父业,家里底子还是有的,一直想加入昆仑会,至今未能如愿。 白鹭做好迎接,与他握握手后,将他领到舞台一侧布置好的工作台旁。 台后坐着四名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两人负责登记,两人出具捐款证明。 沙沙沙…… 不多时,白鹭面带震惊之色,握着插线式麦克风,面向台下,朗声道:“马来宏鸥集团,丛廷峰先生,捐款五百万港币!” 底下响起掌声。 丛廷峰连连对着台下躬身道:“见笑了,见笑了……” 这他娘的还见笑? 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人均瞪大眼睛。 很多人都想象不到,五百万港币是个什么概念。 能买多少现在连连涨价的鱼肉蛋。 嗖嗖! 丛廷峰下台后,昆仑会此次过来的最年轻的一个人,哧溜冲到台上。 比较尴尬的是,李建昆不认识。 董大从后排探身,在他耳边告知,李建昆这才恍然,这小子他爹,李建昆倒是一起喝过酒。 如今患病在身,一直在家中修养。 “港城飞德集团,韦宸先生,代表其父韦得佑先生,捐款港币两千万!” 白鹭报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尽管现在只是报个数目,但她可不认为,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公开捐款会不兑现。 钱在他们手上,好像真像纸一样。 李建昆对台上的韦宸说:“韦老有心了。” 韦宸躬身回话道:“应该的,家父得知后,本想亲自过来,实在是身子骨不争气。” 李建昆摆手道:“回去告诉你父亲,改天到港城,我会登门拜访,让他好生养病。” 韦宸心头大喜,连忙表示感谢。 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都懵逼了。 他们很想问一句啊:你捐款两千万港币,你还感谢他?! 卧槽,两千万港币啊!! 记者们要将快门摁起火。 沙沙沙…… 鼻尖在本子上一阵狂草,先记,只要自己能看懂就行。 平常难得一见的猛料。 这里分分钟一个。 昆仑会的理事长皇甫静文,偷偷向返回落座好的韦宸,竖起一根大拇哥。 确实没给会里丢人。 甚至可以说长大脸了。 以捐款来说,两千万港币绝对不算少,皇甫静文认为在场的那些顶级富豪,也未必会捐得更多。 跟随韦宸的步伐。 昆仑会的低中级成员,排队登台。 “港城凯利集团,孟华成先生,捐款港币一千万!” “港城鸿兴集团,甄家乐先生,捐款港币六百万!” “港城隆耀集团,甘其德先生,捐款港币八百万!” “港城万洲集团,丰浩明先生,捐款港币一千二百万!” … 麻了。 播报的白鹭嘴皮子发麻。 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头皮发麻。 这一波下来,都过亿港币了。 皇甫静文笑得很是开心。 略显嘈杂的现场,忽地安静下来。 终于有个白人老外上台。 西装革履,拎只棕色皮质公文包,是某位富豪的秘书。 “ibm公司,沃森先生使用美金捐款,金额保密,我们尊重捐款人的意愿。” 白鹭播报道。 台下,包玉钢望向李建昆问:“这家伙过来干嘛的?” 李建昆:“我哪知道?” 有人看不过眼。 气鼓鼓噔噔噔地来到台上。 一路飘香。 李建昆忧伤扶额,一阵头大。 “艾比·亚当斯女士,以个人名义捐款,一千万……美金!”白鹭舌头都打结了。 要知道,眼下首都数一数二的星级酒店——兆龙饭店。 由包船王捐赠,不过斥资一千万美金。 嚯! 外围的各方人马,盯着台上那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好似看见天使。 嗯,天使富婆。 包玉钢惊讶望向李建昆,问:“亚当斯? “还以个人名义捐款,你跟她啥关系呀?” 李建昆:“朋友。” “就朋友?” “嗯。” “我信你个鬼!” 另一边,董船王打趣道:“小丫头片子一点不给面子,这是要让我们老脸没地方放啊。” 话是这么说,他回头看一眼后排的儿子。 董大会意,起身走上舞台。 “东方海外集团,董浩芸先生,捐款五千万……美金!” 白鹭很想给台下刚才一起剪彩的老爷子,跪一个。 这笔巨款,难以想象会给多少穷苦人带来帮助。 现场响起雷霆般的掌声。 连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都拍得双手通红。 包船王望向董船王问:“老董,我要是加个码,你会骂我吗?” “你说呢?” “建昆你看,不是我不捧场哈。” “心意到就行。” 董船王一出手,顶级富豪们也纷纷行动起来。 “环球国际集团,包玉钢先生,捐款五千万美金!” “长江实业集团,李佳成先生,捐款五千万美金!” “信德集团,霍英冬先生,捐款五千万美金!” “新濠国际集团,贺申先生,捐款五千万美金!” … 还有不是顶级富豪的人,干出和顶级富豪一样的事。 李建昆睁大眼睛,莫名的还有些恼火。 “艾菲女士,以私人名义,捐款五千万美金!” “黄茵竹女士,以私人名义,捐款五千万美金!” “柳婧妍女士,以私人名义,捐款五千万美金!” “林新甲先生,以私人名义,捐款五千万美金!” 李建昆眼珠子瞪在林新甲身上,想要骂娘。 这狗日的哪来的五千万美金? 华电集团截止目前还处于亏损状态。 八成是问黄茵竹借的。 五千万美金,几乎也是阿菲和阿妍的全部身家。 这还不算完。 李建昆眼睛盯在台上,眼珠险些没掉出来。 “冉姿女士,以个人名义,捐款一百万美金!” “皇甫静文女士,以个人名义,捐款一百万美金!” 都踏马不用吃饭了吗?! 不仅是李建昆,现场眼球惊掉一地。 “个人名义”这四个字……不一般。 从美利坚远道而来的宾客们,突然有些后悔过来…… 同时,也真切见识到,杰克李在东南亚的强大影响力。 以及在下属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些人跟着他,似乎都不打算挣钱了…… 美利坚的宾客们,多半效仿起小托马斯·沃森—— 捐还是要捐的。 但不公开。 这一手,也是李建昆没料到的,心里有句mmp,不知该不该讲。 搞公开捐款的方式,主要就是为他们…… 不管沃森此行过来有什么真正目的,跟老子滚犊子! 临近中午,宾客们全部捐款完毕。 李建昆挠着头,缓缓走上舞台。 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尤其是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 不少人窃窃私语。 “不会要散场,搞个结束致词吧?” “他还没捐吧。” “卧槽,作为基金会创始人,又是东道主,还是世界首富,他不捐?” “有些人不是他的手下吗,他们都捐了。” “搞个基金会,拉一帮人来捐款,自己一毛不拔,完了用别人的钱去做慈善,博好名声,真踏马会玩啊!” “难怪不到三十岁,能富成这样。” 第1067章 盛名 舞台上,白鹭见李建昆起身离席,向台上走来。 心头有些激动和期盼。 她想,学长要出手了! 与不了解李建昆的人不同,这一个月的接触下来,她深知学长绝不是一个抠搜之人。 联想起刚刚学长的一众属下,纷纷以个人名义慷慨解囊,白鹭灵机一动,握着话筒朗声说道: “需要向大家解释一下的是: “我们1 1慈善基金会秉着绝对公开透明的原则,收到的爱心捐款,我们都会登记做账。 “包括往后的每一笔帮扶支出,支出多少,具体落实到哪个帮扶项目上,都会有清晰明了的账目。 “这些账目,我们全部公开!除非有些捐赠人事先表明不愿公开。 “我们接受社会各界的监督!” 这些,自然是李建昆告知她的运营宗旨之一。 不过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可谓神来之笔。 刚才李建昆的人马结伴上台捐款,尤其是其中大部分人,捐款的额度还极为惊人,台下便有人心里泛起嘀咕。 怀疑真假。 毕竟,基金会是“他们家的”。 进出操作一下,不要太简单。 谁知道他们最后捐没捐? 而现在白鹭的这番话,很好打消了这些人的怀疑。 账目完全公开。 从根本上便杜绝了弄虚作假、假捐的可能。 台下,包玉钢喃喃道:“娘的,羡慕嫉妒恨呐。” 别看他们这样的人,生意规模还成,属下员工众多。 但真正好用的人,少之又少。 像他,企业内的核心职位,仍然只放心交给女儿或女婿来担任。 反观建昆,手下的得力干将没一个是亲属。 然而这些人,却能将某些事想在前面,及他所需,甚至是为了支持他,连好容易积攒到的身家财富,全给掏了出来—— 他不清楚其他,常有接触的艾菲,有多少家底,大概率还是知道的。 这已然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 从这一点上讲,包玉钢蓦地有种这么多年活到狗身上去的感觉。 建昆的慧眼识珠、人格魅力,无与伦比啊。 李建昆拾阶而上,当脚踏上铺就红地毯的舞台台面时,右手已伸到灰色休闲西装的内衬,从里面取出一张钞票大小的纸,交到白鹭手上。 后者双手接过一看。 瞎! “李、李建昆先生,捐、捐款,十亿,美金! “这是一张华强太古银行的现金支票!” 白鹭拿着支票的手,高高举起,脸色激动到涨红。 手指不听使唤地抖动着。 嚯嚯! 现场一下子炸开锅。 连宾客席上的众人,都齐齐瞪大眼睛。 这真是壕无人性啊! 戳在外围的各方人马,更不用提,险些没有齐齐献上膝盖。 十亿美金? 我国的外汇储备才多少? 真舍得,真敢呐! 啪! 有位小哥直接甩自己一耳光。 旁人问:“你干啥?”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打!” 到这时,大家才明白,李首富哪是小气之人? 大义得冒泡了! 他不仅捐出富可敌国的财富,还与所有人都不同,当场兑现,直接将钱带来了! 他邀请朋友过来出席活动,显然有他的深谋远略,只怕是为了基金会的更好发展。 啪啪啪啪啪…… 短暂的惊愕之后,现场掌声骤起,震耳欲聋,连大院外的街道上都清晰可闻。 事实上,此时院外的东直门大街上,已水泄不通。 数不清的人头想涌进院里。 然而实在挤不进去了。 李建昆压轴捐完款后,便下台了,掌声直到他在原位上坐下后半分钟,才逐渐消散。 台上,白鹭正准备以1 1慈善基金会理事长的身份,做结束致词。 这时,场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下! “还有人没捐呢。” 大家齐齐循声望去,只见在记者扎堆的某个地方。 一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漂亮姑娘,挎着沉甸甸的黑色皮包,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夹着英雄钢笔的笔记本,一边说着“借过”,一边穿过人群,走向高台。 李建昆:“?” 他完全不知道沈姑娘过来了。 事实上,他今天没通知任何记者。 现在到场的记者们,全是自己摸上门的。 白鹭打量着眼前的漂亮女记者,略带诧异问:“这位记者同志,您要捐款?” “是的。” 沈红衣说着,也不用她引导,踱步来到工作台旁。 遂取下肩头的挎包,放在台面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沓一沓的大团结。 拢共八沓。 有李建昆的十亿美金捐款在前,这八千人民币自然不算多。 却是沈红衣的全部存款,其中包括她这几年的工资,以及以前在小酒馆的收入分成。 “沈红衣女士,以个人名义,捐款八千元人民币!” 随着白鹭的播报,戳在外围的记者堆里,传来的掌声格外响亮。 真是给他们记者长脸啊! 与此同时,听闻这个名字,现场有两个女人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个是柳婧妍。 另一个是坐在她隔壁的艾比·亚当斯。 艾比:“也没有很漂亮嘛。” 柳婧妍:“不要昧着良心讲话,还是很漂亮的。” 艾比:“没我漂亮,至少身材没我好。” 柳婧妍:“或许他不喜欢前凸后翘呢?” 艾比:“嘁,哪有男人不喜欢。 ”哼,没想到只是个小记者。” 柳婧妍:“他喜欢一个女人,需要在乎对方身份吗?” 艾比:“……” 柳婧妍没再搭理她,注意力全在沈红衣身上。 她想,终于见面了。 漂亮,具体年纪看不出,少女感十足。 身高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风衣的束带下,小腰盈盈一握,背后的条线十分迷人,事实上身材蛮火爆的。 只是不能与艾比这种欧美妞的天赋异禀相比较。 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乍一看,有些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仔细打量后,发现那可能是假象,骨子里透着一股娇羞,犹如婴儿般清澈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天真无邪。 朦朦胧胧的。 让人看不穿。 又让人想要探究。 与生俱来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艾比突然开心道:“柳,看到她我突然信心十足了。” “哪来的?” “你看她,她有什么,像个性冷淡样,在床上她有我舒服?” 柳婧妍瞥她一眼道:“你就继续骚吧,我保证你半点戏没有。还没看出来吗,我老板更注重内在。” 艾比:“她有什么内在?” “不知道。” 距离两人不远的一张坐席上,黄茵竹用一根手指在腿上不停画着圈圈…… 沈红衣这么一带动。 戳在外围的不少人,纷纷上前排队捐款。 他们都没有准备,也不是有钱人。 五十、三十。 十块,甚至是一两块。 白鹭倒也明白肯定不能拒绝他们,但仍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台下的学长。 因为台下还有这么多远道而来的宾客,天知道等所有人捐完,得到什么时候。 李建昆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在意,让人家捐就是。 这些捐款,反而更具爱心。 外围的人陆续涌到前面,现场逐渐变得有些杂乱。 这时各部的人,瞅着这大好的时机,摩拳擦掌着准备行动。 不过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策划一番。 贸然凑上去,如果人家没有交谈的兴趣,那不仅是无用功,还会浪费机会。 “我看要不然这样:这些富豪能来参加这次活动,显然很给1 1基金会面子,不如先接洽基金会,让他们帮忙引荐,这样成功率肯定会大大提高。”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不行动?后面可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看不如这样:我们亮明身份,先以单位名义捐个款,下台后,过去对人家表示感谢——我们有理由不是?这样不就顺理成章地接洽上了?” “不是……我说你们,是不是逻辑上出了问题。” 一个围聚起来的小圈子里,众人齐齐望向说这话的人。 “什么问题?” “我们的目的说白了——找钱。何必舍近求远,现场这些人中谁比李建昆有钱?与其找别人,干嘛不直接找他?他是咱们自己的同志,明显好接触得多嘛,而且你们也看到,他大方的很。” “对哟!”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确实逻辑出了问题。 主要吧,他们搞的是招商引资,满脑子想的也是引进外资。 忽略了现在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可是咱们的同志。 与其腆着脸去找外商,不如找李首富商量。 这仅仅是一个部门的小圈子。 这样的小圈子现场有很多。 而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各部的人,眼神皆死死盯在李建昆身上,充满炽热。 …… …… 当日稍晚时。 首都各大媒体的晚报,关于1 1慈善基金会的新闻,相继出炉: 《我国首个慈善基金会宣告成立》! 《李建昆创办1 1慈善基金会》! 《数百位世界级富豪集聚首都,参加1 1慈善基金会开业仪式》! 《二十亿美金慈善捐款》! 《史无前例:李建昆独捐十亿美元做慈善》! 《1 1慈善基金会的创立,翻开了我国慈善事业的新篇章》! … 随后,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大江南北。 举国沸腾。 李建昆的名望,又被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着名朦胧派诗人舒婷女士,还为此创作了一篇诗歌—— 《雨露》。 第1068章 冲撞者 晌午。 1 1慈善基金会大院内的一间会议室里。 李建昆坐在红漆靠背椅上,左手额头,颇为伤神。 偌大的椭圆形同色会议桌旁,座无缺席,基本各部都有人在,还不是小角色。 这也是李建昆迫于无奈,召开今天这场会议的原因—— 与其被人挨个找上门,占据他大量时间,不如将他们集中到一起,看能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没辙啊。 全是大衙门。 说到底,他只是一介草民。 “建昆同志,在做生意这一块,你是有顶级头脑的人,我刚说的,我部下属的这些个企业,底子都不差,你如果投资,参与经营指导,肯定能做大做强。” “还有我们刚提到的项目,你不妨慎重考虑一下,绝对值得投。” “你能者多劳,帮帮忙嘛,现在都盛传你做生意从没亏过,我们可全指望你了。” “只要你点个头,我们有七十六家企业,可以全部让你投资入股。” “你在顾忌什么?不妨说出来嘛。马胜利敢做的事,你还不敢?” 自从步星生跌下神坛后。 石家庄造纸厂的厂长,马胜利,成为国企第一人。 同时也是国企承包第一人。 眼下红得发紫。 此人四年前,还只是厂里的一名业务科长,这家拥有八百人的造纸厂,已连续亏损多年。 一九八七年年初,上级下达任务,要求一年内实现十七万的利润指标,原厂长迟迟不敢应下,讨价还价说还要亏十万。 马胜利艺高人胆大,在厂里贴出告示,宣称“如果我来管理厂子,我要把十万掉个个,实现利润七十万,达不到目标,甘愿受法律制裁”! 极富商业头脑的马胜利,上任之后主要干了两件事:改变产品形态和销售模式。 根据市场需求,他将原来的大卷纸,改成了六种不同的规格,颜色也从一种变成三种,还研制出了带香味的香水纸巾。 销售模式上,员工开辟大客户,招揽小客户,统统有奖。 效果立竿见影,去年,马胜利创造出一百四十万的利润。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马胜利的造纸厂如日中天,自信心爆棚的马胜利,公布了他的宏图大业—— 要打造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计划在全国二十个省市,陆续承包一百家造纸企业。 这个疯狂构想,成为一九八七年度,我国最具爆炸性的公司新闻。 眼下有许多地方造纸厂都举步维艰,希冀着马胜利能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于是从去年秋天开始,马胜利便不断承包中小型造纸厂。 今年一月,中国马胜利造纸企业集团,在锣鼓喧天中正式成立,不少领导出席开业活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直到现在,海浪般的掌声似乎仍回响在耳边。 不过,李建昆觉得,这些人不是想让他效仿马胜利,而是要让他做黄鸿年。 当然了,黄鸿年事件,现在还未发生。 而他,既不想效仿马胜利—— 不出半年,此人便会昙花一现般消失。 更不想做黄鸿年。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咚!咚! 李建昆手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遂道: “诸位,我说几句。” 大家满怀期待,竖起耳朵。 “我可以在这里断言,马胜利的造纸集团,无法长远。 “为什么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再有能耐,终究只是一个人。 “我也一样。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生意大部分在国外,在内地没有太多可用之人。 “所以即使我投资你们说的项目或企业,也找不到这么多人来参与管理,最终不会产生多大改变。” 与会者们听闻这话后,表情皆有些不快。 这显然是在拒绝。 “你们遇到的难题,我听明白了,归根结底在于两个方面: “1、企业不赚钱,无法完成利润指标,甚至年年亏损。 “2、你们觉得有些好项目,却苦于没有资金支持。” 众人齐齐点头,正是如此。 李建昆继续说道:“我给你们两个解决方案,或者说建议。” 众人眼神明亮,连连点头,侧耳聆听。 “针对第一个问题,你们的思路错了,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再寻找一个不仅仅是造纸、搞综合产业的马胜利。 “你们应该发掘出千千万万的马胜利。 “比如刚才周主任说的那家橡胶厂,我认为底子也不错,为什么还会出现年年亏损的状况呢? “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内部。 “你们不妨放手试试,像周主人打算将它交给我管理一样,面向全厂,甚至是社会,征集愿意搞承包的人,大胆给人家一定的尝试期。 “我们其实并不缺能人,够胆挑担子的人,高低有两把刷子。 “只是能人们多半没有机会,或者束缚太多。 “有句话可能不太好听,但你们不是都认为,我很会做生意吗?那我告诉你们,一家成功企业的管理,一定是内行领导内行。 “比如说我做光刻机,如果没有陈春仙,我根本做不成,为什么?因为我不懂。 “所以华夏硅谷公司的事,我很少过问,管理权都在陈春仙手上。 “我一个不懂的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做什么?协助他,他需要什么配件,我得马上提供给他;联系好客户,产品出厂,不愁销路等等。 “如你们所见,我俩配合得很不错,华夏硅谷公司已算得上世界知名的光刻机供应商。” 这番话使得在场众人,不禁有些脸红。 譬如说橡胶工业,周主任便完全不懂。 “第二点,你们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们,但我不投,我也不赚。 “现在我也不瞒着了,南方有个叫‘华强太古’的银行,是我的企业。 “你们搞项目没钱,把项目计划书做出来,我让银行的投资专家来评估,只要具备可行性,钱我贷给你们,无息。 “如何?” 众人大喜。 有人连声道:“好好好,这个主意好!” “哎呀,不要利息啊,这……怪不好意思的。”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道:“嗨,都是自己人。” 借钱给他们,等于借给谁? 要利息有些放肆了…… 他也不差这几个利息。 同样的,也不担心借出去没有回篮的。 了不起拖个十年二十年。 不打紧,好处多多。 会议结束。 各部的人皆是喜笑颜开。 逐一与李建昆握手道别。 “建昆呐,多谢了。” “有你在,真是我中华之福。” “当今慷慨之士,舍你其谁?” “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嗯,我个人认为,你这个朋友可交。” 不少人都隐晦地透露出一个信息:往后有事吱个声。 李建昆也不好托大,将他们送到楼下。 还未走出楼房大门。 耳畔传来一片嘈杂。 循声向门外望去。 好家伙! 开业仪式的场景重现了吗? 只见院里人满为患。 “这……啥情况?”有人望向李建昆。 李建昆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 众人一起来到门外。 基金会的多半职工此时都在院里,维持秩序。 李建昆招手唤来一人,打听过后,才明白原委。 院里的这些外来者,都是来寻求帮扶的。 如今全国都知道,1 1慈善基金会手上,握有超二十亿美元资金,并承诺会拿出来做慈善。 各部的人原本还想帮忙维持下秩序,见此,却是不好插手。 纷纷先告辞离开。 李建昆站在主楼门口的台阶上,扫视一遍全场后,望向候在身侧的工作人员问:“理事长呢?” “在偏楼大厅。” 李建昆走下台阶,向偏楼走去。 全场的视线都被牵引。 “看,李首富!” “哇,总算见到活的了!” “真年轻啊!” “李建昆同志,请帮帮我们吧!” 有些人开始尝试接近李建昆。 保卫科的人立马嗖嗖奔过来,将他层层保护住。 李建昆推开身前的两名保卫科青壮,一边向偏楼走去,一边扫视周遭说道:“大家别急,排好队伍,做登记。 “只要是确实需要帮扶的事,我们一定会上心。 “同时也要请大家见个谅。 “大家都看到,需要帮扶的人实在太多,我们肯定没办法一次性开展这么多项目,原则上讲,我们会按照轻重缓急来安排。” 说罢,李建昆加快脚步。 人实在太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他急着找白鹭,是因为这样搞不行。 往后如果院里天天这么多人,基金会的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所有职工全来维持秩序都不够。 从明天开始,要改变流程,先接收信件,筛选一下。 倒不是说现场有滥竽充数的人。 李建昆更愿意相信,能特地找上门来寻求帮扶的人,肯定遇到些困难。 可是,比如远在贫困山区,出都出不来的地方,比他们困难的人,应该更多。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李建昆只能选择先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躁动。 一个中年男人想强硬冲向李建昆,被他身后的保卫科青壮给摁住。 “放开我,我没恶意,我也不寻求帮助!” “那你冲个什么冲?” “我找李首富,我有他想知道的消息!” “什么消息?” “这……不能告诉别人。” 李建昆脚步顿住,转身望去。 第1069章 五个女人 李建昆示意保卫科的人,将强行冲过来的中年男人放开。 遂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踱步走过去。 四十至五十岁的男人,具体年龄分辨不出,皮肤黝黑粗糙,穿着军绿色长裤,上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肥大西装外套,腰间系着一只牛屎黄色的帆布腰包。 大概率是个商贩。 走南闯北的那种。 李建昆心弦绷紧,问:“你有我想知道的消息?” “嗯!”赵四用力点头。 “关于?” 赵四左右瞅瞅,现在李首富当面,他也敢说出来了:“沈壮。” “借一步说话!” 李建昆大手一挥,当即让保卫科的人清开一条路,原路返回里面没有求助者的主楼,并带上中年男人。 不多时。 主楼一层,一间安静的办公室里。 李建昆死死盯着中年男人,静待他的下文。 赵四被他盯得心慌。 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递给他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打趣道:“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呲! 赵四从腰包里摸出火柴,将烟点上,抖着手,深吸一口,道:“那、钱?” “只要情况属实,一百万会分文不少地交到你手上。” 李建昆安抚道:“你放心,我发布的是公开悬赏寻人启事,全国人民都知道。再者说,你觉得一百万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不会赖你钱的。” 赵四咧开嘴角笑了笑,有李首富当面的这话,他才算真正心稳了。 于是,将话题拉回到丢失的沈壮身上,道: “在东北的偏远山区,一个屯里。” “确定?”李建昆问。 “确定!” 赵四道:“我特地找了张有他照片的报纸,对着比较过,不可能搞错!” 李建昆大喜过望,不过也保持着几分警惕,问:“你是那屯里的人?” “不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是做山货买卖的,就是去大山里收山货,再拿到城里卖,也是偶然发现的。” 李建昆留意着他的微表情,应该没有撒谎,他倒是迫不及待想问清楚地方,但这人挺谨慎的,大概率不会直接告诉他,遂道: “你能带我去?” “肯定的呀,不然你能给我钱吗?” 李建昆大笑道:“太好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马上动身。” 赵四道:“我随你。” 李建昆恨不得马上拉着赵四飞去东北,但想起什么,又按捺下来,示意赵四在这里稍作休息。 他思虑着,还是得喊上沈姑娘,她肯定也想去。 至于要不要告诉她父母,让她来定夺—— 尽管赵四说得十分笃定,但没有见到壮壮之前,还是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不是没有。 譬如某些演员的替身,足以以假乱真。 告别赵四,嘱咐保卫科科长“守”着他后,李建昆在保卫科人员的护送开路下,乘上皇冠车,缓缓驶离基金会大院。 大约二十分钟后,来到首都日报社大院。 结果让何冬柱去青年报的驻地找沈姑娘,却没找到。 报社的人说,沈姑娘今天调休了。 李建昆二人遂又驱车,马不停蹄赶回海淀。 结果让何冬柱去沈家找人,还是没找到,沈母说沈姑娘和朋友出去玩了。 “朋友?” 李建昆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知道,有几个女人在首都还没走。 譬如艾比,说是人生第一次过来,要去见识伟大的万里长城,这么正经的理由,李建昆也没办法轰她走不是? 艾比又拉着柳婧妍。 柳婧妍又拉上艾菲。 艾菲和黄茵竹又是闺蜜…… “冬柱,大哥大呢?” 何冬柱赶忙从手套箱里,拎出一个“黑色砖头”。 值得一提的是,一九八八年,首都终于可以用上大哥大了。 今年三月十号,当大多数首都市民还在期待不久的将来,能在家里装上一部座机的时候,首都晚报头版的一条消息,宣告了移动通信时代正式开启—— 《公众移动电话网今起试运行》。 在此之前一个礼拜,李建昆已拿到这个上好号码的“黑色砖头”了。 “……请呼127-825……留言:在哪?有急事,速回电!昆。” Call完沈姑娘后,李建昆想想又Call给了冉姿。 不多时。 大哥大的单音节铃声响起。 冉姿回过来的。 李建昆:“你在哪?” 冉姿:“兆龙饭店。我在汇总一些各集团需要你签字的文件,准备晚点拿给你。” 李建昆:“她们呢?” 冉姿:“不是去爬长城看故宫了吗?” 李建昆:“沈红衣和她们一起?” 冉姿:“啊?这我不知道呀。” 如果十分钟内,沈姑娘没有回电,李建昆估计八九不离十。 也不知是黄茵竹整的幺蛾子,还是艾比。 李建昆:“你想办法联系上她们,问问她们在哪。” 冉姿:“哦。” …… …… 某个景区内。 某个茶楼,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 雕工精美的仿古八仙桌旁,围坐着五个女人: 艾菲、黄茵竹、柳婧妍、艾比·亚当斯、沈红衣。 老话讲,三个女人一台戏。 五个女人……比宫斗剧还精彩。 艾比和黄茵竹,已然是同一条战线。 柳婧妍至少表面看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艾菲是个苦逼的和事佬,她谁也不站,只站哥哥,然而没起到太大作用。 沈红衣自然成了火力输出点。 艾比:“沈小姐,恕我直言,你根本配不上他。” 沈红衣有着李建昆都未必了解的一面,自从接到今天一起出游的邀请后,她便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不过她仍然未作考虑,爽快应下。 沈红衣并不熟练地沏着茶,然后将沏好的茶汤,分给众女,即使是对她恶意明显的艾比,也有份。 黄茵竹端起白瓷茶盏,小抿一口,撇撇嘴道:“难喝。” 沈红衣微微一笑道:“是我手法不行,不是茶不好,各位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黄茵竹柳眉微蹙,这是拿自己当东道主,还是女主人? 艾比被无视,有些小抓狂,操着英文道:“我说你配不上他,你应该主动退出!” 沈红衣侧头望向她,脸上仍挂着笑意,用流利的英文问:“你配?” “当然。” 艾比昂起小脑瓜道:“我的家族起草过《独立宣言》,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政治影响力,是你所想象不到的,能给他带来很大帮助。 “就个人而言,我不仅比你更年轻,阅历和见识,也远非你可以比拟。 “在生意、人脉等许多方面,我都能替他分忧解难。 “你,又能替他做什么呢?” 沈红衣笑笑道:“我啊? “对,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干不了。” 艾比轻哼一声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沈红衣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我也能为他做许多事。 “比如,洗衣烧饭,打理家务;照顾他逐渐年迈的父母;他在外面奔波累了回来,给他打盆洗脚水……” 沈红衣一边说着,脸上有股憧憬之色。 这正是她所望向的,与学长之间的小日子。 艾比睁大眼睛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佣人干的事!” “亚当斯小姐,我们之间有些文化差异造成的代沟,不太好沟通。 “而他,也是一个中国人。或许,他对另一半的期待,不过如此呢。 “你觉得他,是那种需要借助妻子的家庭背景,需要妻子替他分担工作的人吗? “你对他并不了解,他是一个很骄傲甚至自负的人,不过他心中,又向往着一种平淡生活。” 沈红衣说着这里顿了顿,看了眼黄茵竹,接着说道: “我也想冒昧地说一句: “即使我和他,真的没可能了,你也不会有机会,他会选择她,而不是你。” 艾比和黄茵竹相视而望,大眼瞪小眼。 一直旁观看戏的柳婧妍,静静品着茶,心想,低估了。 好厉害的女人。 三言两语便瓦解了艾比和阿竹的同盟。 失去冲锋大将的黄茵竹,只能亲自上阵,道:“别以为只有你了解他,我对他的了解,不比你少。” “黄小姐和他相识多少年了?”沈红衣问。 “七九年认识的。” 沈红衣惊讶道:“比我想象的还早。” 黄茵竹有些自得道:“七九年你进北大,不过也是这一年认识他的。” 沈红衣点点头后,问道:“那你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吗?” “海鲜!” “不,他最喜欢的食物,是猪油拌饭。” 黄茵竹:“……” “你知道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吗?” 想起第一次和李建昆的相识,以及后面两人也一起多次去海边,黄茵竹信心十足道:“游泳!” “不,是打篮球,但他技术很烂,只能仗着身体素质在篮下打打。” 黄茵竹:“……” “知道他最喜欢干的事吗?” 黄茵竹不假思索道:“赚钱嘛!” “不,其实是什么都不干,躺在那里,他为此还发明了一个词,叫‘躺平’,只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躺平。” 黄茵竹脑门见汗。 “知道他最喜欢女性——” “屁股!绝对是屁股!”黄茵竹仿佛堵上尊严一般说。 旁边的艾比,自得一笑,她认为要是比这个,在座的都是渣渣。 她心里美滋滋想着,果然还是她最具吸引力。 “倒没错,不过不全面,是连带腰身一起的比例。” 黄茵竹:“……” 艾比兴奋到站起来,秀着身材道:“那他喜欢的就是我这种,就是我!” 沈红衣没理会她,端着小茶盏走到窗台边,从二楼俯瞰着景区里的景色,脱掉了风衣、只穿一件白色修身羊毛衫和蓝色牛仔裤的她,留给众女一个葫芦形的背影,腰臀比堪称炸裂。 为了变得更好。 她也经常锻炼,只是不像艾比那样的健身房撸铁。 更有氧更自然。 她的身材固然没有艾比那么火爆,但就腰臀比而言,艾比都不及。 没人知道,她其实心中一直很自卑,爱上学长后,她无时无刻不在雕塑自己。 期待着某一天,能成为他最美丽最贤惠的新娘。 她不是争强好胜的女人,但与学长之间的爱情,除外。 她其实能够想象到,在外面肯定有不少女人仰慕学长。 “你们觉得我配不上她,我完全可以理解。” 沈红衣望着窗外,并不回头地说,众女看不见她的表情: “是啊,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我能做的,不过是尽我所能成为一个中国式的贤妻良母。 “如果这样的我,他想娶,我便嫁。你们不能让我放弃爱情。 “我认识他时,他还不是世界首富李建昆,只是一个学生罢了,我也没想过他会成为世界首富。 “他等了我十年。 “我能放弃吗?” 茶室里一片沉默。 不多时,艾比洒了猫尿道:“他凭什么等你十年?” 艾菲望向她道:“美国小公主,你还没看透了,这就是爱情呀。”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也不用谁出声,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开。 李建昆带着股愤怒闯进来,扫视八仙桌旁的众女,余光注意到窗边的沈红衣,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众女噤若寒蝉。 沈红衣转过身,责备道:“你干嘛呀,吓人一跳,我们只是玩累了,过来喝杯茶。” 就这? 李建昆狐疑盯着她,倒确实没在她身上看出半点受委屈的样子,遂哈哈一笑,对众女说:“逗你们玩呢,来,喝茶喝茶,我也渴了。” 众女望向沈红衣,表情复杂。 (本章完) 第1070章 靠山屯 陪众女饮完一杯茶后,李建昆拍拍沈红衣,将她唤到外面。 半晌后。 门外传来沈红衣无比惊喜的声音:“当真?!” 众女都很好奇,纷纷离开八仙桌,将耳朵往门上贴。 就连根本听不懂中文的艾比,也不知道凑个什么热闹。 门外。 李建昆抓着沈红衣的双臂——感觉不抓着,她会原地起飞,一边说道: “那人说他拿报纸上的照片对比过。 “可能性蛮高。” 即使被李建昆抓着,沈红衣都原地蹦起了,高兴到气血上涌,小脸红扑扑的,忙不迭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要告诉你父母吗?”李建昆问。 沈红衣忽地冷静下来,沉吟道:“还是、先不要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是,反而会进一步勾起他们对壮壮的念想,不好。” 李建昆心想,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尝不是呢? 他真恨不得将姑娘揉进心窝子里疼爱。 房间里之前必然发生过什么,只不过被冰雪聪明的她,很好解决了。 与沈姑娘定下立刻动身的计划后。 李建昆推开茶室的房门,此时众女倒是都坐在八仙桌旁,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阿菲,我要去趟东北,有件很重要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你先带她们回去吧。” 艾菲道:“好的,我知道了。” “阿竹,新甲那家伙是不是问你借的钱?” 黄茵竹噘着嘴说:“又不关你的事。” 李建昆心说,我都没找你算账,还敢跟我犟。今天这个局,最先嚷嚷的应该是艾比,组局者除了她没有别人。 “阿菲,回港后拟几份股权转让协议。” 艾菲疑惑问:“股权转让协议?关于什么?” 李建昆道:“从华强太古、华人电子、金鼎国际,我的股份里,分别转让百分之五,给公司老总。” “啊?!”艾菲惊诧。 谁是这三家公司的老总? 她、新甲和阿妍。 李建昆打趣道:“分配股份给高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也怕你们将来跑路,不替我做事了。” 理是这个理。 不过,百分之五的股权是什么概念? 艾菲至少对华强太古集团门清。 集团现在市值逾三百亿港币。 百分之五的股权,价值十五亿港币! 柳婧妍双目圆睁,小手连摆道:“我一点不矜持,你给我我就要。问题是这也太多了,我顶多要百分之一。” 金鼎国际集团的规模,更吓人。 资本体量超过一千亿美金。 百分之一便是十亿美金! 即使这样,她也一跃成为主人麾下最有钱的人了。 百分之五? 真拿了,阿菲和阿竹还不咬死她? 柳婧妍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但哪怕她再贪心,十亿美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也足够满足她的胃口了。 更别提,主人还给了她钱都买不到的地位。 黄茵竹蓦地一阵火大道:“你是散财童子吗?有你这么给高管配股的吗?好多公司的大股东,都没有百分之五的股权。” 这话其实挺得罪人。 不过她不在乎。 阿妍和阿菲也都清楚她的性格。 李建昆瞥她一眼道:“要不你来?” “来就来,我协助阿菲,保准给你配得好好的,公平合理,没人有想法。” 得。 李建昆还真敢交给她。 倒也想看看,她怎么能分配均匀。 她所谓的合理,李建昆明白——让阿菲、新甲和阿妍,得到的利益接近或一致。 这可不好办。 三家集团完全不一样。 三人干的活也不同。 平心而论,最难的是阿妍,等于孤身闯荡美国。 新甲成日东奔西跑,阿菲在港城管理多家公司,忙归忙吧,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事实上,给他们配股的想法,李建昆早就有。 这次1+1基金会的捐款后,他认为该落实一下了。 他怎么可能让手下人跟着他白干? 至于冉姿和皇甫静文,倒好说。 直接提薪。 艾比一脸迷糊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她们要去港城玩,你和她们一起。”李建昆微微一笑道。 “你呢?” “我有事。” “我不!” 由得了你? 他娘的,老子媳妇儿还在,你搁这跟我撒娇。 李建昆递给艾菲一个眼色后,拉着沈姑娘,哧溜跑路。 车上。 “李建昆,你还挺招姑娘喜欢嘛。” “嗨,嗨,只是朋友,千万别多想。” 沈红衣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李建昆只能理解成,或许是因为马上能找到壮壮,给高兴坏了。 …… …… 两日后。 东北,长白山脚下。 两辆吉普212,一前一后颠簸在冻土路上。 车上,刚从首都过来的李建昆和沈红衣,包得像粽子似的,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冬天。 金彪和陈亚军长期待在这边,倒是已习惯了。 过来东北,又是去偏远山区,李建昆肯定得多喊几个人。 车是钟灵帮忙借的。 后面的车上还有两杆猎枪。 以防万一。 不提其他,听说长白山这里的老林子中,连几百斤的熊瞎子都有。 头车的副驾驶位上,指路的赵四笑嘿嘿道: “再忍会儿,快到了。” 李建昆长吁口气,沈姑娘一路上已吐三次。 这他娘的跟坐船一样。 沈红衣脸色寡白,下意识问:“赵师傅,大概还要多久?” “顶多两个小时。” “???” 呕! “停车!停车!” 李建昆既心疼也无奈。 主要他也不晓得,会开车的沈姑娘还晕车。 不然出发前肯定会捎些晕车药带上。 赵四倒是不诓人。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前方出现一片平坦的山洼地带,其中散布着一些低矮的房舍。 那种东北最典型的带屋脊的平房。 多半还是黄泥糊的墙。 少有几座是砖石砌成的。 赵四手指前挡风玻璃,兴奋道:“到了,靠山屯!” 一百万近在咫尺! 沈红衣够头朝窗外打量,迫不及待地搜寻起弟弟的身影。 李建昆伸手拍拍赵四的肩膀,道:“再说说你了解的情况。” 赵四扭头望向他,强调道:“咱可说好了,带你们见到那孩子,你就兑现承诺,给我钱。” “对对!” 李建昆翻个大白眼,这事一路上,他至少确认过一百遍。 赵四这才嘿嘿一笑,说道: “上回我为这事,连进两次靠山屯。 “那孩子现在的养父母,在这屯里可有些名堂,女的肯定不能生,男的是当地守山人的徒弟,打猎的一把好手,听说是拿把柴刀就敢跟熊瞎子、野猪,肉搏的狠人。 “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我感觉是吹牛逼。 “你们城里人不知道,像那野猪,爱在有油脂的树上磨蹭,长年累月下来,那皮厚得嘞,土铳崩过去,没打到要害都没用——” “说正事。”李建昆打断他道。 赵四挠挠头道:“这就是正事啊。 “我打听过,胡家两口子对那孩子蛮不错的。 “那孩子也听他们的话。 “宝贝得很。 “胡家男人,我做过他几次买卖,性格古怪得很,我跟你讲,你给钱他,都不一定好使。 “有次我准备收他一篓子山跳,这不是想压压价嘛,两毛钱没谈拢,他说不卖了,当场分给屯里人,让他们拎回去吃了,你说这事……” 李建昆微微皱眉,暗叹口气。 其实从市里出发之前,他提议过带大檐帽一起过来。 却被沈姑娘制止。 买卖人口,即使是买方,那也有责任。 这不正是听赵四说,壮壮现在的养父母对他蛮不错么。 李建昆为此还和沈姑娘争执过一番。 在他看来,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不值得同情。 沈姑娘的观点是,即使这户人家不买壮壮,也会有其他人,人贩子拐走壮壮的目的,就是为了卖钱,而换成别人,未必会对壮壮好。 当然,这里说的一切前提,都是建立那孩子确实是壮壮的基础之上。 是与不是,得亲眼看到才行。 反正事已至此,李建昆晃晃脑子,暂不多想,一切等看见孩子再说吧。 两辆吉普212在村口停下来,入村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实在开不进去。 这时,这个长白山脚下、远离城镇的小屯子,也由寂静,变得喧嚣起来。 耳畔狗吠不断。 一群熊孩子撒丫子从屯里奔出来。 但接近后,又不敢靠近。 只是站在几米之外,好奇地打量着两只“钢铁猛兽”。 熊孩子后面陆续有些大人赶过来。 与他们一样,皆瞪大眼睛,盯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个金贵人,尤其眼神落在沈红衣身上后,老少爷们全都惊为天人,还以为年画里的仙女下凡了。 “诶?这不是那个收山货的贩子吗?” 有人认出赵四。 赵四笑呵呵说“是我”,心头则在擂鼓,不过想起一百万,心神又逐渐稳住。 反正他以后不会再过来。 再者说,有了一百万,他还需要做山货贩子吗? “你收山货,难不成还开吉普来收?这些人是干部吧,干嘛来的?”有人望向赵四问。 赵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看一眼李建昆道:“跟我来。” 他知道胡家的位置。 这时,最迫不及待的沈红衣,反而按捺住,示意他们稍等,遂让金彪和陈亚军帮忙一起,从车上拎下来一些烟和糖。 见人便发。 李建昆会心一笑,心想我媳妇儿真是个大聪明,难怪从市里出发之前,特地去百货公司采购一番。 她显然早有思量。 老话不是说了么,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屯里的人自然高兴坏了。 没几个熊孩子吃过大白兔,也没几个大人抽过华子。 愈发觉得沈红衣是仙女。 “傻根傻根,快看,那边在发糖哩,你力气大,赶快去抢!” “冲啊!” 从屯里又奔出一群熊孩子。 听到动静,众人齐齐望去。 一群又黑又瘦的熊孩子里,有个鹤立鸡群般的白胖少年。 啪嗒! 沈红衣手里的一包大白兔,掉落在冻土地上。 (本章完) 第1071章 傻根 “壮壮!” 沈红衣顾不得大白兔撒一地,脚边全是哄抢的人,拔腿抽身,遂撒丫子奔向那被小伙伴称呼为“傻根”的少年。 靠近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高兴到热泪盈眶。 傻根不知所措,但能感觉到这位姐姐没有恶意,也没抗拒,任由她抱着,一脸傻相。 李建昆视线聚焦在少年身上,上下打量着,心头同样激动不已。 没错了。 正是壮壮! 尽管有些不同。 比如胖了些,高了些,看起来憨了些。 但这眉宇,绝对不会有错。 没有东洋邪术的修饰,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兴奋的神情毫不逊色于李建昆和沈红衣的,还有一人——赵四。 他不好去打搅沈红衣,以及踱步走过去的李建昆,凑到能和李首富称兄道弟的哼哈二将身旁,笑嘿嘿地搓着手。 陈亚军没好气道:“你现在就要?” 赵四腆着脸道:“那肯定最好。” 陈亚军:“支票收么?” 八十年代末,我国已建立起以汇票、本票、支票和信用卡,“三票一卡“为主体的新的结算制度,允许票据在经济主体之间使用和流通。 一九八七年,南方的经济特区中,已出现ATM机。 赵四摇摇头道:“我要现金。” 真给他一张百万支票,他都不敢去银行兑。 陈亚军骂骂咧咧道:“你没长眼啊,我们像是带了一百万现金的样子吗?” 一直在传新版的钞票要出来。 最大面额变成一百元。 然而,到现在还没见动静。 全是大团结的话,一百万得装一麻袋。 陈亚军却是不愿意再看到他,跳上一辆吉普212,刷刷几笔,签下一张支票,拍在跟过来戳在门旁的赵四怀里,道: “换身行头,打着公司负责人的名头去银行兑。” 赵四接过支票瞅了瞅,遂抬头望向陈亚军,道:“你签字啊?要不、让李首富签吧。” “玛德,这点钱,犯得上我大哥签字?” 陈亚军怒声道:“要是兑不出来,你陈爷再赔你一百万!” 他们的东欧贸易,如今已发展到千万级的规模。 赵四着实权衡一阵子后,好生将支票收起来。 遂也没声道别。 在陈亚军一脸厌恶的表情中,竟徒步出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一来,实在迫不及待。 仿佛绝色美人当前,已连续诱惑他多日,再也憋不住一秒钟。 二来,不愿掺和接下来的事。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都是野蛮人。 像他平时过来收山货,等于提供一条变出活钱的渠道,倒还好说。 眼下情况不同,他带着一帮人过来,想“抢”走人家的孩子。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事不好弄。 什么叫野蛮人? 横起来天王老子都不怕。 搞出什么麻烦,保管最先吃亏的就是他。 再说李建昆这边。 沈红衣用双手捧着壮壮的脸,眼泪婆娑道:“你仔细看看,我是姐呀,姐!你真不认识我了?” 壮壮一头黑人问号。 李建昆暗叹一声,这事来时的路上,赵四也提到过。 说这孩子有些憨。 赵四前不久第二次带报纸过来比对的时候,曾找机会,偷偷和壮壮搭过话,他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 年前在丰台的那个小镇子上发生的事,倒是给李建昆和沈红衣都打过一剂预防针。 所以现在才好接受一些。 否则沈红衣恐怕不只是哭鼻子那么简单。 李建昆伸手揉了揉壮壮的脑瓜,思索着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喝止声。 只见他们对面,一个中年妇女快跑上前,先是一把推开沈红衣,接着麻利将壮壮扯进怀里。 李建昆眉头一挑,一步跨出。 却被沈红衣拦下。 中年妇女此时拉着壮壮上下打量,生怕他有个好歹。 那份疼爱,倒是装不出来。 “大姐,我们没有恶意。” 沈红衣抹干眼泪,挤出一丝笑容道:“他,是我弟弟,亲弟弟。” 嚯! 听闻此言。 中年妇女面色大骇。 赶忙将壮壮拉扯到身后藏住。 凑过来看热闹的屯里人,也都大为惊讶。 同时脸上皆露出恍然之色。 终于明白了这几个金贵人,跑到他们屯的目的。 屯子就这么大,大家知根知底,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在屯里不是秘密。 胡家两口子都快奔四了。 一直没孩子。 一年前,胡大勇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说是他儿子。 懂的人都懂。 这类事在本地也不是头一起。 十里路外的高家屯里,有户人家由于父母没出五服,生下五个痴傻儿子,讨不到媳妇儿,高老汉后面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绑在菜窖里。 每年都要生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的。 不过这女人现在已放出来,不会跑,疯了。 她那些孩子倒都健全。 屯里人即使有些想法,也不好说,因为高家五个傻儿子,甭管谁家有事,只要喊一声,都会去帮忙,卖十二分力气,当自家的事干。 当初傻根被带回来时,靠山屯里的人便议论过。 说这孩子一准是大户人家的。 白白净净,眉清目秀,除了憨外,一点毛病没有。 不过憨也有憨的好处,不调皮,格外听话。 胡家两口子喜欢得紧。 胡大勇以前隔三差五才进趟山,有了这孩子后每天都去,家里肉食没断过。 屯里人小声议论着。 “这可咋搞?” “找上门了。” “人还怪好的。” “大勇对咱们不好吗?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可人家毕竟是亲姐弟。” “证据呢?” … 原本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胡家女人,捕捉到一些话头后,连声道:“你说是就是啊,你有什么证据?” “大姐,我如果拿出证据来,你让我把弟弟带走,花了多少钱,我一分不差补给你,怎么样?” 胡家女人:“……” 这样的农村妇女,哪是沈红衣的对手,分分钟败下阵来。 甚至不敢接茬。 遂转过身,拉上壮壮,逃也似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是屯里为数不多的几间砖石房之一。 沈红衣自然不会放弃,紧随其后。 李建昆寸步不离跟在她旁边。 留下司机守车,哼哈二将也跟了过来。 吱—— 哐! 哐! 胡家院里院外,两扇门,相继关死。 “大姐,你不能这样啊。” 沈红衣戳在院门外喊道:“我知道你和大哥对我弟弟好,不是坏人。 “麻烦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 “我们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沈红衣唾沫都说干了。 然而,屋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附近围着一圈人,似乎整个屯里的人都聚集过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后方传来一阵躁动。 “大勇回了。” “今天还怪早的。” “早个屁,三娃进山报信了没看到。” 人们让开一条路。 一个戴麂皮帽、腰间缠着褐色毛皮、拎着一杆土铳,背上背着一副硕大牛角弓的魁梧男人,一言不发走到院门前。 余光似乎瞥了眼李建昆等人,又似乎没有。 吱呀—— 屋门应声而开。 胡家女人快跑出来,将院门也打开。 遂拉着丈夫的手,将他往屋里拉。 在屋门合拢之前,李建昆留意到胡家女人一副天塌下来的神色,同时与胡大勇眼神对视了一下。 不寒而栗! 赵四说的那个传言。 李建昆信了。 这样的眸子,没有经历过生死危机,手上没有时常见血的人,不会有。 比如早几年有些退伍的人,平时结交下来倒没什么,但偶然间一个眼神,能让人汗毛都竖起来。 “报警吧。”李建昆在沈红衣耳边说。 这如果爆发什么冲突,先不提屯里人。 他们几个还不够这个胡大勇虐。 沈红衣沉吟道:“我还是想先和他们谈谈。” “问题是,人家得愿意和你谈呀。” 正在这时。 吱呀—— 屋门开了。 胡大勇跨过门槛,朝院外说道:“都散了,散了吧。” 屯里人纷纷离开,熊孩子们也被拎走。 足见胡大勇在屯里的威望。 李建昆有所耳闻,在东北某些山区,通常有守山人这个角色,都由老猎人担任,在当地非常受人敬仰。 他们不仅擅长打猎。 还传承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颇具神秘色彩。 赵四说过,胡大勇是当地守山人的徒弟。 “你们,进来。” 沈红衣脸上一喜,说了“谢谢”后,率先走进院里。 胡大勇带上屋门,指指屋檐下的几个马扎,示意他们拿着坐。 陈亚军上前拎来马扎,每人发一张。 “你叫什么?” 胡大勇望向沈红衣问。 “沈红衣。” “他呢?” “沈壮。” 这个胡大勇性格倒是直率,不像他媳妇儿。 这么问,显然没打算隐藏壮壮的来路。 同时也并不怀疑沈红衣的话。 “能不能、把他给我们养。” 胡大勇喉结滚动道:“我们会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 这年头,在农村地区,“抱养”孩子,不算稀奇事。 不过,通常只是抱养刚出生的孩子。 且多半是亲戚之间。 沈红衣苦笑道:“大哥,我们家只有一个男孩。” 胡大勇沉默少许后,冷声道:“可你们把他弄丢了! “在我这里,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谁敢有这个苗头,我先弄死他!” 一阵北风吹来。 哼哈二将不禁了打了冷颤。 李建昆嘴角泛起苦涩。 沈红衣道:“那是个意外,有人在放学的路上绑走了他。” 胡大勇:“他现在都不认识你。” 沈红衣:“绑他的人打伤了他脑子。” 胡大勇沉吟道:“我不想和你争什么,我不会说话,也没文化,讲不来道理。 “我只知道,我婆娘现在离开他活不成。 “把他给我们养。 “有什么条件你们提,只要我能办到。” 哼哈二将诧异盯着他,都有种感觉,现在让这个胡大勇去杀个人,他都会干。 沈红衣柳眉微蹙。 李建昆望向胡大勇道:“你这不是耍无赖嘛,人家的孩子,你凭什么不还给人家,都说过了,你们花多少钱,我们补给你,包括壮壮在你家的其他花销。” 胡大勇问:“你是他哥?” “不是。” “出去!” “??” 李建昆也生出火气,缓缓从马扎上站起来。 这时,胡大勇突然掐指塞进嘴里,吹出一个嘹亮的口哨。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抹黑影,箭射般窜进院子。 “汪汪汪!” 黑影定住后,是只凶猛的大狗,足有小牛犊子那么大。 极通人性。 它似乎连谁对它主人有敌意都能看出来,冲着李建昆狂吠。 猩红的舌头吊得老长。 拉扯着涎液的獠牙,森白而锋利。 李建昆眉头紧锁,被逼得一步一步退向院门。 等他跨出门槛后。 院内再次响起一声口哨。 大黑狗不再吠,在院门旁乖巧趴下来,与它主人一样凶猛的眼神,不时瞥向院外的李建昆。 李建昆真想跳脚骂娘。 大约半小时后。 沈红衣和哼哈二将一起走出院子。 李建昆向他们投去询问目光。 哼哈二将同时摇摇头。 沈红衣满脸苦涩道:“他们确实很爱壮壮,但对我们来说,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 李建昆道:“我说了报警嘛。” 沈红衣摇摇头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个胡大哥性格有些极端。” 李建昆皱起眉头。 确实。 沈红衣继续说道:“刚才他谈的条件你也听到,他能为妻子和壮壮做任何事。 “如果我们报警,你觉得以他的性格,有没有可能和警察对着干? “他家连枪都有哩。” 有可能吗? 真不好说。 这年头的人胆子本就大。 这个胡大勇显然比一般人胆子更大。 如果真发展到这一步,后面会乱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连壮壮的安危都无法保障。 李建昆眉宇间皱出一个“川”字。 陈亚军插一嘴问:“所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金彪指指西边的日头。 太阳快要落山了。 李建昆心情烦躁,挥挥手道:“走吧,先找个地方落脚。” 这个季节,据说这里夜晚的气温,会低至零下二三十度。 沈红衣跟在他身边,思忖着说:“他不是这里守山人的徒弟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下请他师傅出面。” 李建昆微微颔首,是个思路。 这种守山人的传承,应该比较严格,徒弟对师傅也应该相当尊重。 再者说,守山人在屯子里的威望,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这样的话,得先做通他师傅的工作。 菩萨保佑,他师傅千万别和他一个德行。 ps:冇了。 (本章完) 第1072章 财神爷 屯里多半人家的房子都够不富裕。 许多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挤在三两间房里。 好一番打听后,李建昆等人找到村长家。 村长家一联三间砖石房,房子后面显然是后来又盖了两间房。 拢共五间房,只有老两口住。 村长是屯里老一辈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人,念过私塾,尽管按现在来比较,只能算小学毕业,但当年的私塾和现在的小学,完全是两码事。 那时得学《弟子规》、《三字经》,背文言文。 村长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新年刚过不久,不少人家门楹上的春联还得以幸存,基本都是出自村长之手。 有学问,思想也不一样。 家里孩子全都送出去念书,如今都已在城关安家落户。 逢年过节才回来。 这也是村长家为什么盖这么多房的原因,孩子们回来,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还寻思着能让孩子们住得舒坦些,能在家里多住几天。 毫无疑问,村长家的日子,也是屯里过得最好的。 李建昆在村长家租下三间房,每天三十块钱,伙食另算。 用村长媳妇的话说,他们这旮旯啥都缺,唯独不缺山货,野鸡野山跳,配上榛蘑,扔根长白山野山参进去一锅炖,保管喷香,还营养。 只要给钱,她能每顿都安排上。 村长起初见李建昆等人衣着光鲜,又开着两辆吉普212进屯,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后面弄清楚他们不是干部,外加又被老婆子偷拧了几把腰子肉后,也便随他们商量了。 夜幕降临。 窗外北风呼啸,呜呜作响。 室内却温暖如春。 这是村长家主屋后面的一间房子。 一边搭有灶台,是烧饭的地方,另一边摆着桌椅,是吃饭的地方。 靠墙还有个地方用砖石围出一个火塘。 此时里面的干柴火,烧得啪啪作响,火苗蹿得老高,将用木架吊着的一口大铝锅,蒸腾得白雾弥漫,香气四溢。 里面煮着的食物,便是村长媳妇儿说的一锅饨。 确实喷香。 在李建昆看来,这八块钱倒是实惠,满锅肉,正儿八经的野味。 还有上好的榛蘑。 长白山野山参这玩意,搁后世有钱都买不到。 有肉岂能没酒? 金彪从吉普车上拎下来两瓶铁盖茅台,李建昆又将村长拉过来。 村长媳妇儿本来拉着村长,说不合适。在李建昆预支了一百块食宿费后,村长媳妇儿于是笑呵呵说:“当家的,一定给人陪好啊!” 天气太冷,大家没上饭桌,围坐在火塘旁。 等于是吃火锅。 李建昆寻思的是,他们之前只顾着找胡大勇的师傅——守山人。 倒忽略了眼前这位。 能当上村长,且一把年纪,在屯里的威望自然也不低。 还有一点:无论官大官小,他算是行政长官。 总不至于站在人口买卖那一边。 这事他得管! 与村长碰过两杯后,李建昆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道: “老村长,屯里的任何动静,肯定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胡大勇家的那孩子,是这姑娘的亲弟弟。 “我们不追究他买卖人口的事,而且说过,他花了多少钱,一厘不差补给他。 “现在孩子的亲姐姐找上门来,他扣着孩子不放,这算怎么一回事?” 村长打起太极道: “哎呀,大勇两口子对那孩子挺好的。 “你们不知道,年前最冷的那几天,孩子细皮嫩肉的没熬住,发高烧,赤脚大夫搞不定,大勇拉辆板车,他婆娘跟着一起照顾孩子,连夜出屯。 “那是大雪天哩,路有多难走可想而知,一般人空车都拉不动。 “冷呐,能冻死人的冷,夜里在外面尿一泡都能冻住——” “胡大勇两口子对壮壮好,这我们清楚。” 李建昆打断村长道:“但这不能成为他们扣人的理由。 “他们和壮壮没有血缘关系,壮壮的亲姐姐就是我旁边这位,他父母也都健在,日盼夜盼能找到孩子。 “无论如何,我们肯定要带壮壮走。 “实话告诉你吧村长,来之前,我想过报警,带警察一起来。是这姑娘听说胡家两口子对壮壮不错,想先和他们谈谈。 “喏,下午谈过,谈不出个所以然。 “实在不行,我们只能报警了。” 村长皱了皱眉。 李建昆继续说道:“还有个办法。” 村长问:“什么?” “你是村长,这事你得出面,做通胡大勇两口子的工作。” 李建昆道:“只要他们不胡搅蛮缠,看他们对壮壮不错的份上,他们当初花了多少钱买壮壮,我可以十倍给他们。” 村长和坐在灶台后的村长媳妇儿,同时睁大眼睛。 “十倍?!” 村长媳妇儿八卦道:“我可听说,花了两千多块哩。” 李建昆道:“可以,我给他们两万。” “咝!” 李建昆望着闷不吭声的村长,道:“我们本意不想把事闹大,但村长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不是怕事的人。你们省里,我认识不少人。” 村长吞咽一口唾沫道:“省里?” 陈亚军插一嘴道:“老村长,省里都不算什么的。” 金彪附和说:“你们但凡了解下外面的世界,就不至于不认识他。村支部总归有个电话吧,不信你打到外面问问看:李建昆是谁。” “好,好,这事……容我想想。” 酒足饭饱后。 村长告辞离席,遂悄悄出门,顶着刀子风,来到位于屯东头的村支部。 村支部里,确实有部座机电话。 村长戳在放电话的办公桌旁,思忖好一阵子,这通电话还是没打到上级衙门,而是打给了自己在县里某单位当科长的大儿子。 电话打到单位。 接电话的人去单位宿舍喊来他大儿子。 “爸,你说叫什么名字?” “李建昆。” 那边传来惊愕的声音,问:“这人现在在我们屯?!” “对啊,就搁咱们家落脚,这不刚和他还喝了二两。” 村长道:“大明啊,这人啥来头啊?” “卧槽!” “哎呀,你这孩子,都是当干部的人,这啥话头啊?注意点影响。” “不是爸,我跟你讲哈,你一定一定把人招待好喽,千万千万别让我妈收人家钱——” “那、恐怕不成,已经收了。” “退退退!退给他们!你们就当啥事都不知道,我明天一早赶回来!至于大勇哥家的事,你必须做好工作,那孩子留不住的,也不能留……算啦算啦,反正我明天回来,到时咱俩一起去。” 村长:“不是……你还没说他是谁呢?” “财神爷! “现在全国最红的人物。 “是个衙门都想求他办事。 “像咱们县这种档次,甭管谁,正常情况下想见他都见不到。 “我明天先回来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如果真是……爹啊,你后面就等着看,你想修多年的入屯的路,被车碾平吧!” 大儿子的激动,村长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 这才明白,人家真没吹牛逼。 他们这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山旮旯,竟来了个天大的人物。 回到家后。 村长立马找到婆娘,将大儿子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她。 村长媳妇儿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尽管心疼钱,但意识到这事很可能关系到大儿子的前途,如此一比较,挣个几百块钱,也就不算个事了。 出门时,正巧遇到打水洗漱的沈红衣,硬是将钱塞给了她,还说只是开个玩笑。 又说咱东北人热情好客,哪能真收钱哩。 沈红衣挠挠头后,来到李建昆和哼哈二将的房间,遂将村长媳妇儿把钱退回来的事,告知给李建昆。 李建昆心知肚明,村长打听过他的底细了。 思忖着应该不是坏事。 明天大概率会有当地父母官过来。 与警方还是有所区别的。 翌日,天将将蒙蒙亮的时候。 屯里的狗子们一起吠起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汽车的轰鸣。 不多时,村长家院外传来喊门声,村长的大儿子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人。 是他科里的左右手。 这件事他现在还没向上反馈。 沈红衣独自一间房,最先爬起来。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一起包成粽子出房时,看见沈红衣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在堂屋交谈,旁边还围着两个男人,以及村长两口子。 当看清李建昆的脸后。 瞎! 村长大儿子和他的左右手,险些没一下子给跪了。 还真是! “建昆同志,久仰久仰,没想到您来到了我们屯,还住在我家,缘分呐。” 村长大儿子抢脚上前,人未至,双手先到。 李建昆与他握了握手后,被村长大儿子请到中堂下面的四方桌首位坐下。 村长笑呵呵地端茶倒水。 村长媳妇儿美滋滋地去张罗早饭。 尽管他们仍没搞清楚李建昆的身份,但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对于大儿子,非常非常重要。 一番交谈后,村长大儿子拍着胸脯道:“您放心,这事我来办!” 李建昆笑笑道:“好。” 如果村长大儿子真能办妥,他也不介意送一段前程。 这是个很贫困的小县,总人口才十几万。 第1073章 反 晌午。 橘黄色的阳光下。 胡家的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 有些调皮的熊孩子,更是翻到墙头上,一边吃瓜,一边评头论足。 “我娘说傻根是买来的。” “我娘三百年前就跟我说过。” “买来的,那不就是大勇叔家的么,就跟买吃的一样。” “咦~那漂亮女的看起来还挺好,想不到连孩子都卖。” “那是傻根他姐!你个憨货,她顶二十多岁,十几岁生孩子啊?” “咋地,不行啊,我奶十六岁生我爸。” “傻根要是被带走了怎么办?傻根挺好的。” “丫丫,你竟然喜欢傻根!” “我没!不是喜欢!” 与墙根上的气氛完全不同。 胡家的砖房里,随着村长家的大儿子不停做工作,空气仿佛凝滞。 胡家女人戳在房门旁,将傻根紧紧搂在怀里,身体止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盼了二十年才得到的儿子。 胡大勇坐在堂屋里的四方桌主位上,口鼻间喷薄着热气,呼吸越来越粗。 “大勇哥,话不好听,但都在理儿。” 村长家的儿子道:“咱们理性地想想这个问题:买来的孩子,就算家里没任何背景,家人找上门,你又能怎么办? “你不给,那么好嘛,人家只要一报警,法律肯定站在人家那边。 “现在的情况是:傻……这孩子,家里背景滔天呐! “我说句话,你可能更不爱听:只要他姐夫愿意,今天过来做工作的就不是我,我算老几?别说县里市里,连省里都会有人下来! “可这都是事实。” 村长家的儿子递过去一根迎春烟,胡大勇理都没理。 他拿到自己嘴边,本想点上,想想又拿下来,塞回烟盒里,接着说道: “平心而论,人家还算好的,跑咱们这边来,没惊动任何人……你懂我意思吧,人家没想着亮出身份背景,带一大批人过来,而是想着先和你好商好量。 “不过呢,我拿人头跟你担保,这人没几个人敢招惹,还都想着巴结。 “人家绝对不是怕事的人,而且是真有能量。 “这叫作先礼后兵。 “你犟在这,没有任何好处的。” 唰! 胡大勇突然抬手,指向左侧方的房门,问:“她是谁?” 村长家的大儿子怔了怔,不过还是答道:“我桂春嫂子啊。” “你好好看看你桂春嫂子,她离开傻根活不成了,你是想逼死她吗?!” “我……” 村长家的大儿子倒也知道,桂春嫂子想孩子都想魔怔了。 然而,一年等一年,一年盼一年,始终怀不上。 三十岁后终于等不住。 隔三差五去医院检查,县里的人民医院,市里的,都去看过。 每次结果都一样:不育不孕。 眼看实在没有一点希望。 后面,两口子才出此下策,想从外面买一个回来。 一年前,大勇哥带回这孩子,取名胡家根,“傻根”最早也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 大勇哥和桂春嫂子也没在意——农村有这种说法:贱名好养活。 于是屯里人便这样叫起来了。 孩子尽管有些憨……或者说反应迟钝不假,却也比一般孩子更单纯。 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相处一段时间后,都知道帮桂春嫂子分担家务,也乐意吊在大勇哥屁股后面,跟他进山学打猎。 农忙的时候,不用谁吩咐,凉好的粗茶水,送到地里。 屯里人看到都艳羡。 他们的亲崽儿,都没有这么贴心哩。 傻根傻不傻,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屯里人闲暇时讨论不完的话题。 对于这孩子,大勇哥和桂春嫂子,那是打心眼里疼爱,且这种爱,每过一天便更深沉一份。 这些,村长家的大儿子都晓得。 可是,这终究不是他们的孩子。 没人找也罢了。 有人找,得还。 更何况,孩子家里的背景还如此吓人,怎么可能留得住呢? 村长家的大儿子唾沫都说干了,就是想让胡家两口子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似乎白忙活半天。 村长家的大儿子也有些恼火,他比胡大勇只小几个月而已,比陈桂春年纪还大,喊声“哥、嫂”,已算尊重,皱眉道: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活不成就活不成? “咱们要想通其中的关节嘛! “哦,你们离不开这孩子,他亲生父母就能离开?人家见不到孩子,心里能比你们好过? “桂春嫂子,你给句话,你家男人的牛脾气你知道,我就问你,等上面来人了,要强行带走这孩子,你家男人不从,搞出事情,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胡家女人脸色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双腿已无法支撑,瘫坐在地上。 脑袋垂在膝盖之间,双手仍抱着壮壮,一边摇头,一边痛哭: “别问俺,俺不知道,俺不知道……” 胡大勇沙哑着声音道:“你不用问她,这个家我说了算。” 村长家的大儿子道:“那你给句话!” “让孩子自己选。” “???” 村长家的大儿子差点没骂人,道:“这算什么? “我都听说了,这孩子被人绑了后,打伤了脑子,不记得以前的事。 “他连他姐都不认识。 “你们又照顾他这么久,他当然选你们呀。 “我跟你讲大勇哥,这事不是选不选的问题,人家的血缘关系摆在那,你没资格提这种要求!” 胡大勇道:“那我也跟你讲,忠明,只要傻根不愿意跟别人走,别说他姐夫是世界首富,就是玉皇大帝也别想带他走! “你让上面尽管来人,老子一铳崩一片!” 村长家的大儿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胡大勇,你这是要造反吗?!” “又咋地?!老子婆娘活不成,儿子要没了,老子踏马也不活了!” “你!” 两人后面的争吵,声音不可谓不大。 院外竖起耳朵的屯里人,听得一清二楚。 “啥玩意?世界首富?” “啥叫世界首富?” “你个憨货,就是全世界最有钱的人!” “咝!” “昨天那个打头的男青年啊?” “吹牛逼吧?” “忠明是干部,这事可不敢撒谎。” “这这……” 连熊孩子们都怪叫连连。 “傻根的姐夫是世界首富!” “哇,好牛批啊!” “难怪能坐吉普车,好烟好糖随便发。”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靠山屯。 不同于孩子们。 大人们仔细捋捋,还是能明白“世界首富”这四个字的意思的。 现在不像早几年,公社已撤销,发财致富的观念都传到他们这里。 有钱到一定程度,还是挺令人敬畏的。 譬如万元户,哪个屯如果诞生一个,得批大红花,拖拉机载着十里八乡兜一圈。 别提多威风。 世界首富……单一个名头,直叫人膝盖发软啊。 …… …… 李建昆几人待在村长家静候佳音。 院外忽然出现一些屯里人,且越来越多。 村长走出去问:“干啥呢都?” 有人赔着笑脸答话:“来看看世界首富。” “啥父?” “老村长,是世界首富,全世界最有钱的人,就你屋里那高个男青年。” 村长:“!!!” 他是有文化的人。 这四个字一听便懂。 眼珠瞪得滚圆。 蓦地回想起大儿子和他说的那些话,脸上亦有股恍然之色。 不过……这事它合理吗? 外面都富成这样了? 咱们国家都诞生世界首富了? 他有个打小养成的好习惯——不懂就问。 于是嗖嗖奔回屋里。 死死盯着坐在堂屋里喝茶的李建昆,问:“李同志,你是世界首富啊?” “其实不算。” 瞎! 这话的潜台词村长听懂了——那也没差多少。 陈亚军和金彪皆嘿嘿笑起来。 “老村长,之前说的那些话,没忽悠你吧。” 村长头摆起花。 尽管窝在这大山旮旯很少出远门,但作为一村之长,国家一切重心向经济偏移的主要发展方针,以及越来越活泛的经济环境,他还是清楚的。 因此,如果眼前这个世界首富,是允许存在的—— 听大儿子的口气,便能一窥端倪。 那么村长完全能想象到,此人拥有多么恐怖的能量—— 现在哪哪不想着钱? 他想修入屯的路,想了快二十年。 硬是没有拨下来。 至今都看不到希望。 村长媳妇儿不知何时从后屋厨房出来,凑到丈夫旁边,打听情况。 村长知道她爱钱的性子,迟疑着硬是不敢告诉她…… 正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躁动。 他大儿子带着两个同事,回来了。 瞅着他们一半愤怒,一边蔫头耷脑的模样,李建昆已然知道结果。 旁边的沈红衣,脸上刚扬起的笑容,也黯淡下去。 “爸,胡大勇要反了!” “啊?!” 村长家大儿子,不敢去瞧李建昆,当着他父母的面,将与胡大勇沟通的结果,一五一十道来。 沈红衣望向李建昆。 后者表情愠怒。 选个毛啊选! 这用得着选吗? 壮壮现在肯定选择胡家两口子。 “爸,我现在担心,以胡大勇那性子,他真敢动刀动枪,把事情搞得没法收场。” 村长家的大儿子眉头紧锁。 闹出乱子,别说作为村长的他父亲脱不开关系,现在他掺和进来,也会摊上麻烦。 一个脑袋两个大。 李建昆望向村长问:“胡大勇真敢?” 村长苦笑道:“我都没见过他不敢的事,这人说一不二的。” 沈红衣忧心的事,果真发生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喃喃自语道:“要是壮壮还记得我就好了……”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李建昆寻思,遭人打一顿,脑子真能彻底打坏了? 左右即使带回壮壮,他肯定也会尽其所能去医治。 念头至此,李建昆已生出主意: 调拨医生过来。 这是一个计划。 不过,就算能治,只怕也无法马上回春见效。 他不能干等着。 于是,李建昆看着村长又问道:“听说村里有个守山人,胡大勇是他徒弟?他说话好使么?” 诶? 村长父子同时眼前一亮。 “好使!” “如果说胡大勇还怕谁,这天底下也只有他老人家。” 李建昆蹭地站起来,道:“走!” 第1074章 富贵 村长将李建昆拦下来。 不等他开口,他大儿子解释道:“这位老祖宗性格古怪,不太好接触,咱们最好还是先盘算一下,过去之后让我父亲来说,我们尽量少说话。” 村长补充道:“那好酒还有么?捎两瓶去,他也就好这口了。” 李建昆一番打听,才对这个守山人有所了解。 辈分高得出奇,连村长都得喊他“爷”。 没有住在屯里,在屯子后面的大山中结庐而居,据说已许多年没下过山。 性格端是古怪。 李建昆显得颇为伤神,怕什么来什么,果然能教出胡大勇这种徒弟的人,大概率也不正常。 陈亚军插一嘴道:“他不下山吃什么?” 金彪搭话道:“你长点脑子行吗,这整个屯都靠山吃饭,山上还缺吃的?” 陈亚军怒道:“我的意思是年纪这么大,他还能打猎吗?” 沈红衣道:“不是有徒弟么。” 村长家的大儿子神秘叨叨说:“只要他想,这二十万公顷的长白山中,没有他猎不到的东西,包括几百斤的熊瞎子、野猪。” 打猎,未必要开枪放箭。 人不在都行。 村长笑着摆摆手道:“嗨,现在还哪需要他动手呀,有人照顾哩。” 就算没有,屯里人也得供起来。 所谓靠山吃山,屯里人但凡想进深山捞个活钱,离不开守山人的指点。 有他指点事半功倍,没他指点什么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也只有在这件事上,这位老祖宗不吝口舌。平时想听他说句话都难。 主要这巍峨旷远的长白山,既是山里人的聚宝盆,也是埋骨地。 十里八乡每年都人进去便没再出来。 一番商议后,村长父子领着李建昆等人,准备山上。 金彪去村口的吉普车上,拎来两瓶铁盖茅台。 他们常年在外做买卖,如今已养成习惯,去哪车上都会塞两箱烟酒,方便办事。 这也是李建昆两辈子第一次踏上长白山。 脚踩在山林中的枯枝烂叶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越往上,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敬畏。 长白山,关于它的传说实在太多了。 最早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山海经》中便有记载,将其称呼为“神仙山”。 这二十万公顷的山峦中,埋藏着无尽神秘。 古往今来,长白山一直是隐士高人的避世之所,或许现在都不乏其人。靠山屯的这个守山人,大概率也能算半个。 “好像说沿着长白山哪个方向一直走,能到朝鲜。”沈红衣道。 姑娘小脸上亦有股敬畏,显然同样惊叹于它的巍峨茫茫。 “嗯。” 李建昆点点头道:“长白山的最高峰——白头峰,就在朝鲜境内。” 哼哈二将像鬼子进村似的,对视线内偶然现身的小动物,十分感兴趣,商量着离开时高低要捎些回去,并讨论着是红烧好还是炖着吃好。 呼!呼! 山风透过林间的空隙吹来,阴冷无比,冻得人直打摆子。 李建昆想脱下翻毛领的皮夹克给沈红衣裹上,被后者摆手拒绝,姑娘笑笑道:“跑起来呀,跑起来就不冷了。” 外围的山势不算陡峭。 几人跑动之后,进度加快。 大约一刻钟后,透过树木的缝隙间,隐约能看见一个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木头房子。 与此同时。 嘭! 嘭! 嘭! 耳畔传来一顿一顿的沉闷声响。 “野猪?!” 陈亚军怪叫一声。 李建昆拉着沈红衣停下脚步,神情戒备。 来靠山屯的这一路上,关于长白山有大型野兽的事,他们没少听闻。 这边有句话叫“一猪二熊三老虎”。 在山中遭遇野猪,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事之一。 村长父子相视而望,齐齐笑起来。 村长的大儿子道:“不是不是,咱们人也不是吃素的,这里是大山外围,野猪敢现身也是晚上,有时候会跑到下面祸害地里的庄稼,被逮得多了,打得多了,也怕的。” 村长笑着说:“是富贵在练功。” 富贵? 听到这两个字,李建昆四人同时一怔。 也勾起了他们对富贵兄弟的怀念。 半晌后,村长打头继续前行。 陈亚军凑过去,递给他一根华子,好奇打听道:“你们屯还有人会功夫?” 村长颇有些自得,他们这穷旮旯好歹有让大人物感兴趣的东西,遂笑呵呵道: “那是,长白山里有高人哩,三德爷年轻时得到过高人指点,习得一手好功夫,一般人害怕的野畜遇到他,那叫犯在手上。 “这不后来又传给了两个徒弟么。 “不过,胡大勇虽然是大徒弟,但论起功夫,远不是富贵的对手。 “连三德爷都讲过,富贵这孩子生错了年代,搁古时那绝对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 村长的大儿子开口道:“你们别当真,老祖宗那桩奇遇,他自己都没承认过,八成是屯里人见他有两下子,编出来的。 “我看呐,算不上什么功夫,我都没见过富贵练别的,成天在那撞树。 “当然了,凡事怕较真,恰好富贵就是一根筋的人,天天在那练,强身健体的作用肯定有,力气倒是越练越大,皮糙肉厚的,像个人形野兽似的。” 村长骂道:“你懂个屁!” 村长的大儿子摸摸鼻尖,也不同他争辩。 “撞树?” 李建昆思忖着说:“贴山靠?” “对对对!” 村长忙不迭道:“这名我听三德爷提过。” 李建昆恍然道:“那是真功夫,叫八极拳。” 村长父子同时一怔,村长一脸服气道:“你咋啥都懂啊。” 李建昆心说,我两辈子加起来,比你年纪都大。 八极拳,在后世被列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古语有云:“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是个硬功夫。 以大开大合、刚猛脆烈着称。 不过,太平盛世,过于安逸,功夫这类技艺越传越凋敝,一代不如一代了。 正聊着时,前方树木愈发稀疏,地上散布着许多一人来高的树桩,砍又不像砍的,显得颇为古怪。 像是武侠片里,高手练功的梅花桩。 村长留意到李建昆等人的疑惑和好奇,解释道:“基本都是富贵撞断的,胡大勇不成,拢共没撞断几根。” 村长面露回忆,用手比划道: “富贵这么高,还是个小萝卜头时,就开始练这个贴山靠,用了八年时间,才撞断第一棵树。 “后面也就一样了,撞断树的速度越来越快,五年,三年,一年,几个月……现在一棵树,都经不起他十天半个月撞。” 瞎! 陈亚军走到一棵快和他差不多高的树桩旁,伸手摩挲着确实不平整的树轮,震惊道:“你是说,这棵比我腰还粗的树,是人撞断的?” “没错。”村长点头。 金彪凑到另一棵树桩旁打量,险些没膝盖一软,给跪了。 这么粗的树,给他一把锯,他都得折腾大半天。 李建昆脸上亦有股惊诧,他收回之前“一代不如一代”的想法。 这怕不是遇到了什么天赋异禀的绝世猛人? 沈红衣心思透亮,瞅瞅站在树桩旁的陈亚军和金彪,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个富贵,有多高?” 如果用肩膀撞树,断痕应该在对方肩膀的位置。 陈亚军和金彪都不算个子矮的人。 然而,树桩的断口,几乎与他们的头顶齐平。 村长道:“很高,你们不是见过胡大勇么,比胡大勇还高一个头。” 村长的大儿子道:“屯里人都喊他‘傻大个’,咱东北人平均身高在全国确实拔尖,但像他这么高的人,我长这么大,只见过他一个,应该接近两米。” 嚯! 好家伙。 难怪他刚才形容富贵是人形野兽。 一行人聊着这个话题,都快忘记正经事了,也没留意到那一下一下的砰砰声,消失有一会儿。 一个恍惚间,金彪和陈亚军察觉到背后有股阴影笼罩而来,将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他们身上的仅存不多的暖意,全部遮挡。 两人齐齐回头望去。 瞎! 同时向后跳开一步。 只见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巨人。 怕确实有两米。 还格外强壮。 金彪和陈亚军两人的肩膀拼在一起,才够他的肩膀宽。 李建昆瞳孔微缩,他也是刚留意到这人出现。 难以想象对方这么庞大的身躯,接近过来,居然没弄出什么动静。 什么一猪二熊三老虎? 这家伙绝对是森林里的王! 沈红衣一脸呆滞,莫名地想到晚清大文豪李晚芳的一句赞评——“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她想,西楚霸王的身材,不过如此吧。 “我说富贵啊,吓死个人,你倒是吱个声啊!”村长骂骂咧咧道。 富贵威武的形象,被一张淳朴的脸,破坏殆尽,憨笑着喊人:“村长,忠明哥。” 声音犹如从瓮里发出的,带着嗡嗡声。 村长的大儿子问:“富贵,你师傅没出去遛弯吧?” 富贵摇摇头,扫视着李建昆四人,反问道:“他们是谁?” “城里来的贵客。” “我师傅不见外人。” 村长的大儿子还想说什么时,被村长制止,后者指指金彪手上用蓝色网兜装着的两瓶铁盖茅台,道: “这可是好酒,三德爷这辈子都没喝过。” 富贵盯着两瓶铁盖茅台,眼睛里泛起光,遂嗡声道:“那成。” 大不了挨顿揍。 师傅也越来越揍不疼他了。 富贵在前面带路,村长的大儿子朝父亲竖起一根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的意思。 村长同走在旁边的李建昆小声说道: “富贵这孩子命苦,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没几个月大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那狠心的爹娘,扔在山上,幸好被三德爷给捡到,不然不得喂野狗? “三德爷一辈子没娶,一个大老爷们,把他拉扯大,真心不容易。 “富贵倒也知恩图报,像他这副身板,去哪不能闯荡一番?平时除了采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根本不下山,一直伺候在三德爷身边。” 李建昆恍然,这个三德爷于富贵而言,不仅是师傅,更是父亲。 三德爷又好酒。 富贵自然想让他喝口好的。 位于山洼里的木头房子,建得十分结实,左右这里木料充足,墙是一根一根圆木堆钉起来的。 一联三间。 门外有个院坪。 一侧还盖了间透风房,里面搭有灶台,屋檐下挂着一排风干肉。 富贵钻进房子里,很快又出来,瓮声瓮气说:“师傅睡着了,你们能不能等会?” 村长的大儿子啧了一声,这位老祖宗二两猫尿下肚,往那一躺,雷都不一定能打醒。 富贵撞树随便撞,一点妨碍没有。 “我有办法。” 村长望向金彪手上的铁盖茅台,又对富贵说:“你去整个下酒菜。” 富贵挠着头笑笑后,向透风房走去。 沈红衣小跑上前道:“我来吧。” 富贵怔了怔,却也没拒绝,他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做菜能比得上心灵手巧的姑娘。 厨房里食材不少。 不过多半是干货。 沈红衣撸起衣袖,联想到守山人一把年纪,先烧了锅沸水,将风干肉扔进去煮制。 与此同时,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不消多久。 两个菜出盘。 一个是用野菜和鸡蛋,加入辣椒、醋,弄的酸辣口的汤。 一个是简易版的木须肉。 村长适时开了瓶铁盖茅台,跑到木屋门口,也不进门,端着酒瓶伸向里面。似乎笃定酒味飘进去,都能将三德爷馋醒。 很快,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村长窃笑一声,嗖嗖退回来。 富贵已在屋檐下宽敞的木台子上摆好小桌板和马扎,沈红衣做的两道菜也搬上桌。 村长将酒瓶放到桌上。 这时,一个干瘦老头跨过门槛,瞅瞅屋外的人后,浑没在意,自顾自来到小桌板旁坐下。 他先研究了一下酒瓶,然后拿起来咕噜了一口。 眼神大亮。 又拿起筷子,尝了口简易版的木须肉。 眉飞色舞。 最后,当一勺酸辣野菜蛋花汤入口后,舒服地眯起眼睛。 富贵无声地咧嘴笑着,十分开心。 “三德爷,你喝你的,我说个事。” 也不用他回应,村长将牵扯到他大徒弟一家、关于傻根的事,娓娓道来。 末了,村长说道: “你是明事理的人,你看这事,道理说不通不是。 “那孩子是人家的,现在人家找上门了。 “大勇耍蛮,牛脾气上来,我们做工作都没用,只有你说话好使了。” 仿佛根本没在听的三德爷,再次抿完一盅酒后,砸吧砸吧嘴,可算开了口: “难办。” “不是……你说话——” “桂春你还了解?为孩子的事,高低有些神经不正常了,我说话再好使,能让他媳妇儿去死啊?”三德爷瞥一眼村长,打断他道。 村长:“……” 李建昆皱了皱眉。 沈红衣贝齿咬着红唇,刚想开口插一嘴,三德爷又说道: “我的这点嗜好,全被你们知道了。 “喝了你们的酒,吃了你们的菜,我会找大勇谈谈。” 众人心情峰回路转。 村长父子更是喜形于色,似乎笃定只要他出马,胡大勇就整不出幺蛾子。 三德爷扫一眼他们道: “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就算我能做通大勇的工作,桂春那边还得慢慢来,总不能把人给弄疯吧。 “这事急不得,要时间。” 李建昆和沈红衣相视而望。 适当的时间不成问题。 问题是,怕就怕,胡家女人三年五载都放不下。 那怎么办? 好容易找到壮壮,长时间带不回去,别说李建昆,连沈红衣都不能答应。 ps:冇了。 第1075章 高人 望着李建昆等人渐渐远去,消失在山林间的背影。 刚才还沉迷于杯中物的三德爷,忽然放下酒盅和筷子,浑浊的眸子里一会儿更加浑浊,一会儿又显露清明,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富贵注意到,小桌板下师父的双手在不停掐动。 不禁心生敬畏。 师父的这项本领,他和师兄都没学到,师兄是静不下心,他是太愚笨。 单是此道的入门——天支地干间的相互演算,他苦学十年,都不得要领。 良久。 三德爷的手指停下,喃喃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富贵在他身旁蹲下来,神情紧张,瓮声瓮气问:“要是祸的话,严重到什么程度?” “血光之灾。” 富贵眉头紧锁,想了想道:“要不我下山,把师兄打晕,让他们把孩子带走,这样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危。” 啪! 三德爷够手,本想一筷子敲在他头顶,只怪手实在不够长,堪堪敲到脑门: “馊主意。 “此事的结症,主要不在大勇,在桂春。” 三德爷叹息一声道: “桂春是个小女人,盼了二十年,才盼来一个孩子,陡然一下子再没了,人会疯掉的。” 富贵眉头皱得更紧,倏然想到什么,又问:“哪来的福呢?” 要按照这样看来,此事实在不可调和。 他想不通有一半可能的福,从何处而来。 三德爷摇摇头,没有答话。 富贵也没再追问,此道讳莫如深,禁忌甚多。 三德爷突然问:“富贵啊,想下山吗?” 富贵怔了怔,明白师傅说的“下山”,不是指下山买个油盐酱醋,于是头摆起花。 “你个憨货,老大不小的人了,天天守着我这个糟老头算怎么一回事?” 三德爷骂道:“又是个木鱼脑子,接不了我的班,留在山上陪我等死吗?” 富贵挠头憨笑。 这样也不坏的意思。 “他们喊你‘傻大个’真没喊错。” 三德爷端起白瓷酒盅,抿一口后,砸吧着嘴,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个人啊,得有点追求!” 他指指桌面上: “你看这好酒好菜,要是顿顿能吃上,岂不痛快? “那白花花香喷喷的姑娘你不惦记?我跟你讲,搂着睡觉那是真舒坦。 “看我干哈?老子虽然没找婆娘,还没碰过女人吗!” 富贵哦了一声。 “喏,刚才那姑娘,好得很哩。 “不过她你别惦记了,有主,那男人——” 三德爷说到这里顿住,眸子里掠过一丝隐藏很深的忌惮: “大有……来头。” …… …… 下山后。 李建昆和沈红衣商量了一番,后者的意思是,先给守山人一些时间做胡家两口子的工作,看看情况再说。 李建昆不想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上面。 打算吃完午饭动身,和村长的大儿子一起去县里。 有两个计划: 1、联系一拨医生过来,看看壮壮的情况。 2、与县领导接触一下,提前做好胡大勇死不放人的准备。 正好村长的大儿子也发出邀请。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可不敢让李建昆费脚,打算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李建昆还未有所反应时,沈红衣给拒绝了。 她认为现在大批人冲到靠山屯,有害无益,会进一步绷紧胡家两口子的神经。 无论如何,她想着,还是让守山人做做工作先。 此去可能要待两天,李建昆本想带沈红衣一起,后者却不愿离开,好容易找到弟弟,似乎生怕一脱离视线,弟弟便会再次消失不见。 李建昆寻思,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于是,便将想跟着去的哼哈二将,也留下来,好有个照应。 午后,沈红衣三人将李建昆送到村口,这时轮到沈红衣担心起他来,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 村长的大儿子一脸尬笑,有些话想说不好说。 他不是人吗? 还能让李首富在他们县有个好歹? 开什么国际玩笑! 陈亚军道:“昆哥,富贵兄弟的事也过去这么久了,红衣说的对,你身边得有保镖,再物色俩人吧。” 金彪忽地眨眨眼说:“现在不是又有个富贵吗?” 李建昆笑了笑,却是没多想,其他的先不提,傻大个照顾年迈的守山人,平时都不怎么下山,能跟着他走南闯北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听闻金彪的话后,沈红衣美眸里有股异样。 富贵兄弟是怎么遭遇不幸的,姑娘直到现在对学长和警方的说辞,仍有狐疑。 学长没遭遇危险? 彼时回京虽然是冬天,衣服穿得严实,看不出身上有没有伤,但沈红衣细心地察觉到,那时学长举手投足间,身体不太灵活。 肯定是怕她担心。 学长长年在外奔波,满世界闯荡,沈红衣最担心的便是他的安危,每每听闻有什么匪徒闹出的新闻,她都会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想起学长是否安好。 这事很重要! …… …… 下午,日头西斜时。 李建昆来到县招待所。 吉普车还未靠近招待所的院门,便看见门口戳着一群人。 估计是时间不够,来不及制作大横幅,院门头上用菱形红纸,贴着一排大字—— 《热烈欢迎李建昆同志来到本县》! 院门两侧还各铺开一饼鞭炮。 啪啪啪啪啪…… 好家伙! 差不多可以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形容。 车门还未打开,一群人便人均瞪大眼睛,隔着车窗玻璃向里面瞅。 该说不说,直到现在,他们对此仍有些怀疑。 村长的大儿子出发前打电话给单位一把手,后者甚至怀疑他犯了癔症,这不是与村长的大儿子同行的还有俩人么? 找他们确认之后。 这才将信将疑,汇报到上面。 车门打开。 等看清从车上走下来的、李建昆的脸后。 瞎! 还真是! 一群人顿时涌上来,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李建昆,嘘寒问暖。 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财神临门呀! 晚上少不了一番应酬。 酒菜都已备好。 喝酒这事,说来也奇怪,当你没什么作为的时候,通常喝一场高一回,当你功成名就之时,想喝醉都难。 倒不是别人不够热情。 晚宴气氛热烈,众人挨个向李建昆敬酒,都会来上这么一句——“我干了,您随意”。 结果众人皆醉我独醒,酒足饭饱时,所有人几乎都多了,李建昆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被众人直夸“海量”。 实际上他拢共都没喝二两。 喝完酒,还有茶。 期间,某位脸红得像关公的仁兄,倒豆子般说出的一件事,令李建昆一阵愕然。 该市某地,昨天发现一具尸体,有目击者称,是被人乱刀捅死的,并抢走一麻布袋钞票。 双方打斗过一会儿,麻布袋被划破,掉出一些。 留意到有人看见后,歹徒来不及去拾,哧溜跑路。 “建昆同志,这可不是我们县的事。”有人强调道,剐了眼关公脸的仁兄。 既然说都说出来,众人见李建昆似乎感兴趣,也便围绕着话题讨论起来。 “如今有钱人越来越多了。” “这人心也太大了,扛着这么多现金到处跑,还一个人。” “据说后面有人认出死者,是个收山货的二道贩子。” 李建昆:“……” …… …… 晌午。 靠山屯的后山上。 两男一女穿梭在山林间。 小脸粉扑扑的姑娘走在中间,左手拎着两瓶铁盖茅台,右手上挽着一只菜篮子。 篮子里的菜食,是特地让村长媳妇儿领路,开吉普车到距离最近的镇上采买的。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各拎着一杆猎枪。 上次来过。 这大山外围,光天化日之下倒没危险,主要还是寻思着,看能不能碰见些山跳之类的小野味,猎上两只。 吃倒是其次。 和钓鱼一样。 就是玩。 砰! 一枪放出去。 山跳没打中。 倒是将“人形野兽”给招惹来。 如同上次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吓了三人一跳。 “我师父说,这一片不能乱开枪,屯里的孩子经常过来拣柴火。”富贵瞪着眼珠,嗡声道。 怕了怕了。 哼哈二将赶紧收枪,说不打了。 富贵的眼神落在沈红衣身上后,顿时柔和不少,带着抹憨笑道:“谢谢姑娘。” 沈红衣打趣道:“他们不该喊你傻大个。” 富贵挠挠头道:“随他们吧,连我师父都说我笨。” 师父刚还坐在屋檐下骂骂咧咧,说不该吃昨天那顿好酒好菜,现在再喝从镇上打的酒,吃他做的菜,像吃泔水拌猪糠一样。 沈红衣扬扬小手道:“中午给你们做顿好的。” 富贵听明白了,他也有份,甚是期待。 正好他昨晚猎了只麂子,待会儿让他们扛下山,估计够抵菜钱。 酒,他换不起。 师父说这酒贼稀罕,要用券,可能还是特供。 村长没忽悠人,有钱都买不到。 再说他也没啥钱,平日卖山货的钱,只够应付师傅的酒菜,和他的大胃口。 富贵主动帮忙拎过东西,一只大菜篮子提在手上,像熊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沈红衣顿时轻松起来,得连蹦带跳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她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 这模样在富贵眼里,活像一只大号山跳。 当然,如果真有山跳长这样,他不会猎。 沈红衣昂着脑瓜向他打听道:“你师父找你师兄谈没有?” “还没。” “哦……” “放心,师父说会找师兄谈,就肯定会。我估计,师父是想给师兄一些时间,让自己先琢磨琢磨。” “哦?” 富贵解释道:“你们上山的事,师兄肯定知道了,师兄应该是山下屯里最聪明的人了,也明事理,只是这事…… “师兄也个是孤儿,亲生父母一起进山挖参,没再出来,是桂春嫂子的爹娘收养了他。 “你、明白吧?” 沈红衣沉默少许,点了点头。 此事的关键,果然还在胡家女人身上。 只是这女人……看起来真的很容易崩溃的样子。 沈红衣心头颇为烦闷。 不过,想起今天上山的另一个目的,遂晃晃脑子,将烦躁甩出去,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富贵。” “嗯?” “你想过、下山吗?我是指走出大山。” “咦?” “怎么了?” “昨天你们走后,我师父也这样问过我。” 沈红衣怔了怔。 凑巧吗? “富贵你识字吗?” “嗯,打小师傅教我。” “你师父有学问?” “我师父有几本古籍,大学生可能都看不懂。” “啥古籍?” “《河图》、《洛书》、《周易》。” 沈红衣:“!!!” 看来村长说的,守山人曾在长白山中有奇遇的事,千真万确。 这是个高人呀! 正想着时,已来到木屋外面的院坪上。 三德爷躺在屋檐下的自制摇椅上打瞌睡。 索性也吵不醒。 沈红衣撸起衣袖,开始准备午餐,富贵帮忙打下手,同时也想学会一两道城里的精巧菜。 这样往后便能时常做给师傅吃。 好一阵子忙活后。 四道小菜上桌:家常豆腐、溜肉段、肉沫粉条、红烧鸡块。 外加一个葱花蘑菇汤。 色香味俱全,馋得富贵直咽口水。 今天不等开酒,三德爷便醒了。 富贵赶忙布置,沈红衣又从里锅中,给他盛出满满一海碗米饭。 “你们也吃吧。”富贵说。 “不了,村长家的阿姨弄了炖菜,这种南方小菜我们都吃厌了,你们吃就行。”沈红衣笑道。 弄得富贵高低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三德爷自斟自饮已喝上,美滋滋道:“富贵啊,将来娶媳妇儿娶个南方的,这南方菜讲究,就是份量有些小家子气了。” 沈红衣讪笑,她已是两三份合成一份做的。 富贵笑笑没搭话,拎来自己的专用树墩椅,坐在三德爷对面,一筷子肉沫粉条,呼哧两下,直接干掉半海碗米饭。 看得哼哈二将大眼瞪小眼。 沈红衣嘻嘻笑着,凑到三德爷旁边蹲下,捧着小脸说: “要娶南方媳妇儿,那不得去南方寻?” 三德爷挥挥筷子道:“去嘛,堂堂九尺男儿,去个南方怕什么,下南洋那还不是说走就走。” 沈红衣美眸明亮,愈发觉得这老人家不简单。 于是顺着话说:“我能给富贵寻个体面事干,只是可能有一定的危险性。” 三德爷扫一眼对面,道:“你看他像个怂蛋吗?” 沈红衣小手连摆道:“话还得提前说清楚嘛,好处是富贵以后想找再漂亮的媳妇儿,都不成问题。” 富贵长得虽然很一般,但优点也很明显,安全感十足。 许多姑娘都喜欢小鸟依人。 如果条件又相当不错。 何愁讨不到漂亮媳妇儿? 三德爷搓着牙花子道:“那敢情好哩。” 这时,两人耳畔传来声音。 “师父,我不会去的。” 第1076章 会诊 这趟上山,能和三德爷一拍即合,完全没费口舌,也是沈红衣没有预料到的。 这老人家有大智慧。 甚至可以用神秘莫测来形容。 然而,谁承想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结果富贵却不答应。 一副任打任骂,但绝对不从的模样。 也是让人颇为无奈。 不过,沈红衣并非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随后几天,白天她有一半时间,猫在胡家院外——胡家女人护着壮壮根本不出门。 另一半时间,都泡在山上,像块狗皮膏药样黏着富贵。 当然,这些事李建昆完全不知情。 身在县城的他,也被人给黏上。 好容易应付完县里人,市里又有人来,市里的人还没搞定,省里又下来人…… 参加不完的应酬和活动。 视察过工厂,参观过果园,也见识过黑土地上盛旺生长的庄稼。 他们希望李建昆能在当地投资,投资任何方面。 至于壮壮的事,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如果不是他压着,大部队早挺进靠山屯了。 这日,李建昆总算找到理由打道回府。 他从港城调来的一支专家医生队伍,快马加鞭赶到了。 带队的是久病成医的高进喜。 病秧子身体已调养得七七八八的他,早迫不及待返回内地,一直被建昆、阿菲和阿竹给压着,这次算是被他逮到机会。 以做向导为由头,成功搞定阿菲和阿竹。 不过好容易回来,他肯定不会再返港——不是说那里不好,相反,是生活条件太好,好到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整个人飘在那,没法扎下根。 他寻思着,等安顿好后,再将家人从港城接回来—— 建昆已不止一次和他谈论过,无论是选择在华电集团做事,还是自主创业,都会支持他。 四辆吉普212,颠簸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 其中三辆是县委给配的车。 头车内。 李建昆和高进喜坐在后排,前者望向副驾驶座上的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问: “梁医生,这没什么医疗设备,能行吗?” 如果按照李建昆的想法,最好开辆医疗车来才好。 梁医生侧身回话,有苦说不出,道:“李生,您有所不知,一台脑科方面的医疗设备,通常动辄上好几吨,半间房那么大。” 这类玩意,是说带就能带的? 他都没提过境所需要的手续,知道眼前这位神通广大。 梁医生继续说道:“人体大脑非常神秘,现代科学还没研究明白十之一二,其实许多涉及大脑的病症,医学设备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比如说脑震荡,即使采用ct等诊断方式,也发现不了异常。” 李建昆啧一声,问:“那你们是怎么诊断治疗的?” “多半情况下,还是凭经验。” 梁医生说罢,又补充一句道:“您放心,我们这支队伍,可以说医资力量雄厚,包括我在内,有六名脑科方面的专家,临床经验加在一起超过两百年。” 这都不算完。 还有四名其他方面的医学专家,比如儿科。 以确保圆满完成任务,万无一失。 他们十人,来自几所不同的顶级私立医院。 临时组成了这支……不吹牛地讲,可以说是港城最强医疗团队。 比如说他,除了是顾问级医生外,还是养和医院的副院长。 梁医生也算半个上流圈子的人,早听说过眼前这位的大名,知道他在港城可以呼风唤雨,这次算是真切见识到了。 人家仅仅隔着十万八千里打了一通电话。 全港的医疗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各大私立医院甚至紧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医管部门从旁协调,各医院间携手合作,空前团结。 好比某武侠剧里的台词——“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不过,在梁医生看来,这事有些小题大做了。 有太多人想要巴结这位。 病情起因,他已听说过,该说不说,他都不用瞧,大概率便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结果不外乎两种: 1、好办,治都不用治。 2、没辙,治了也白治。 不信等着看。 …… …… 屯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这一下子又杀过来四辆。 五辆钢铁野兽匍匐在一起,在这个鲜有外人进来的大山旮旯,营造出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势。 祖祖辈辈都没有遇见过大事的靠山屯,再次躁动起来。 人们纷纷涌向屯口。 带着股戒备和敬畏,隔着数米的距离打量着,议论纷纷。 “有几辆车是咱们县的车吧?” “嗯,看这牌照,八成是县委的。” “呀,县里来大官了,赶紧去喊村长吧。” “喊啥喊,喏,看那边,正往过跑呢。” 人堆里有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听着大家的谈论,眉头紧锁,遂顾不上看热闹,转身,撒丫子向屯里奔去。 不多时。 来到胡家院外。 “大勇哥,大勇哥,不好了,出事了!” 此人小名叫“三娃”,小时候是村里调皮捣蛋的头头,人没长大,就敢往深山里闯,险些没喂野狗,恰好胡大勇在山上打猎,救他一命。 从此便成了胡大勇的忠实小弟。 院里传来动静。 人高马大的胡大勇弯腰跨过门槛,瞅瞅院外问:“咋了?” “县里来了好几车人!” 胡大勇听罢,心头一紧,遂眺望屯口的方向,一股戾气自身上升腾而起。 “三娃,帮我个忙。”他沉声道。 “嗨,哥,说这话,有事您吱声。”三娃拍着胸口道。 “带你嫂子和孩子去你家待一阵儿。” “这没事……”三娃挠挠头,担忧问,“哥,你想干哈呀?” “不该问的别问,进来,马上去。” 三娃哦了一声,哧溜跑进院里。 这时,胡家女人拉着傻根跨过门槛,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丈夫的衣角,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带着哭腔道: “你别犯浑!” 胡大勇低头看她一眼,眼里有抹怜爱,不过表情却很冷漠,道: “男人做事,婆娘少管。 “赶紧跟三娃走。” 胡家女人手揪得更紧,哭喊道:“我不走!” 胡大勇没搭理他,望向三娃道:“扛走。” “……” 三娃不敢不从,先对胡家女人说道:“嫂子,对不住了。” 然后不顾胡家女人反抗,上前弯腰出手,直接扛上肩头。 “你放下我,放下我……” 任由胡家女人撕挠,三娃扛着便跑。 胡大勇揉揉傻根的脑瓜,温声道:“去,跟着娘。” 傻根乖巧点头,快跑跟过去。 等婆娘和孩子离开后,胡大勇戳在屋檐下,抬头看了会儿天,又眺望向后山的方向,静静伫立了半晌。 随后,他返身回屋。 一阵窸窸窣窣后。 他穿上了打猎的那身行头。 一手拎着土铳,一手拿着巨大的牛角弓。 来到院门处,在门槛上坐下来。 宽阔的身材,加上鼓囊囊撑起的衣物,几乎刚好将院门堵死。 咻—— 一声口哨后。 向来自己捕食养活自己的大黑狗,不知从何处箭射般现身。 一人一狗,静静坐在门前。 凝视着从屯口方向涌过来的人群。 四只眼睛。 凶光毕露。 …… …… “大勇,你这是干哈? “快把铳和弓收起来,收起来。” 村长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想,大勇要是莽起来,一枪将李首富给崩了,他们整个屯是不是都得赔命? 胡大勇权当没听见,眼神冷漠地扫视着村长旁边的一群陌生人。 见他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类人后,面色稍霁。 李建昆火气蹭蹭窜,手指胡大勇道:“你以为只有你敢玩命?!” 沈红衣扒下他的手,站到他身前,然后对胡大勇说: “大勇哥,别误会,这些人是从港城过来的名医。 “我们是想请他们来看看壮壮的病情。 “先不提其他的,伤到了脑子,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对吧?你也不想看到壮壮突然某天有个闪失吧。” 听闻这话,胡大勇再次打量起梁医生一行。 “这个你要是阻拦,就别提你们爱壮壮。 “你想怎么玩,划出个道来!” 李建昆深沉道,他也明白现在的言语不够理智,但实在忍不住。 刚才胡大勇的眼神扫过来,他再一次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 他身边还有沈姑娘和哼哈二将等人。 胡大勇没搭理他,望向沈红衣道: “好。” 沈红衣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答应,遂大喜过望,忙不迭问:“壮壮呢?” “不在,等会儿。” 昨晚胡大勇见过师父。 师父倒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让他将心比心地想想。 事实上,道理胡大勇都捋得清。 倘若丢孩子的是他们家,他不觉得自己能比对方更有耐心、更理智。 师弟说得对,这几个人不坏。 可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得顾忌桂春。 无论如何,他要确保桂春不会有闪失,否则他何颜面对将他抚养长大,还将女儿许配给他的陈家父母? 胡大勇心想,或许孩子的病治好,想起以前的事,也不算坏。 当孩子做出选择,不亲了后,桂春痛归痛一下,应该不至于有大碍。 现在的情况是,孩子也拿桂春当娘,这使得桂春更加无法放手。 胡大勇独自离开。 不多时。 从三娃家将婆娘和孩子一并接回来。 胡家女人表情挣扎,路上显然已被做过工作,一副患得患失的神态。 既担心孩子被治好,不认她这个娘。 又担心孩子脑子里有祸根,往后有个好歹。 不过,当胡大勇吆喝梁医生一行进门后,她终究没有制止。 被允许进门的,也只有在场的医生。 李建昆对高进喜使了个颜色,后者没领悟到…… 本想让他混进去的,高低能听个响儿。 这位兄台实在太正派了。 胡家的屋子不大,十几个人涌进去,未免有些拥挤,再说梁医生等人也不愿进去,这是摊上顶级大佬的事,否则这样的穷乡僻壤,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涉足的兴趣。 太穷了。 穷到缺乏教化,野蛮。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难明的气味,反正不好闻。 屋子里只怕更糟糕。 在他们的提议下,一场专家联合会诊,便在院子里开始了。 全屯子的人集体围观。 过程十分漫长。 因为每个专家都要自行诊断一番。 否则他们过来干嘛? 回去怎么向董事会交差? 说过去一趟啥也没干? 那帮人想巴结院外那位都想疯了。 而事实上,梁医生第一个诊断完时,心中便有数了。 其他医生见他的言行举止,心里也有数。 全都不戳破罢了。 先完事的医生们,耐着性子等其他同仁全部诊断完,然后大家凑在一起,还像模像样地综合意见,进行了好一阵子的讨论。 流程可算走完。 梁医生作为代表,率先跨过胡家院门,找到在外等候的李建昆。 与此同时,胡家两口子也跟出来,但没靠近,竖着耳朵静静戳在一旁。 李建昆见梁医生欲言又止,哪知道他是装的呀,微微皱眉道:“有话直说吧。” “李生,情况……不容乐观。” 听闻此言。 沈红衣的心弦瞬间绷紧,面色大急。 胡家两口子的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李建昆沉声问:“怎么说?” 梁医生瞅瞅仿佛搁着一米、都能听见心跳的沈红衣,又望向李建昆,忽地连连摆手道: “别误会别误会,孩子往后不会因此,有什么突发性的危险。” 沈红衣和胡家两口子皆是长松口气。 李建昆沉吟问:“你的意思是……没得治?” 梁医生微微颔首,遂解释道: “众所周知,大脑是我们身体最重要的部位,也是最神秘的部位,极其特殊。 “脑细胞是永久性的细胞,一旦死亡,是无法再生的。 “所以人们常说‘别打孩子的头,会变笨’,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即使是轻微的击打,我们的大脑也会对这种刺激做出反应。如果击打力度过大,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甚至是……死亡。 “这孩子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介入这两种情况之间。 “毫无疑问,他的大脑显然受过沉重打击,尽管现在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在神经细胞维度,已然发生变化,脑细胞遭受损伤。 “因此,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鉴于事发已一年有余,孩子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大脑神秘的自我修复的可能。 “所以……它会是永久性的创伤。” 沈红衣捂着嘴巴,泪流满面,她忽地拔腿,冲向院子。 胡家女人大急,想要上前阻拦。 “让她去!”李建昆如天神怒目,喝声如雷。 胡大勇拽住了婆娘。 “李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情况……至少以目前的医疗技术而言,治疗的意义不大。”梁医生躬身道。 “辛苦了。” 李建昆神情复杂,过去的壮壮,终究是回不来了。 港城的医疗水平,比起日美也不差多少,十位专家一同会诊,现在梁医生都这么说了,显然没有任何复原的机会。 壮壮以前活泼好动,有些调皮。 现在有些木讷,却十分乖巧。 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他想,沈家父母能接受吗? 这还是后话。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将壮壮带回去。 希冀着壮壮好转,主动回归的想法,算是宣告破产。 李建昆目光如炬,凝视着胡大勇,他师父和他谈过吗? 快一个礼拜了。 如果谈过,他之前大马横刀坐在门槛上,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可不算有什么效果。 等上三年五载。 李建昆可也没这个耐心。 胡大勇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双方皆寸步不让,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烁,滋滋作响。 第1077章 曲线救娃 村长家。 堂屋里坐着一桌人。 院里还有一群。 院外看热闹的人更多。 在屯里人眼中,梁医生这群港城人,比长白山里的大老虎还要稀罕。 堂屋内。 李建昆表情愠怒,情况他已了解清楚,守山人确实找胡大勇谈过了。 然而,似乎没起到任何作用。 太长时间的等待——等胡家女人想通透,他没那个功夫,沈姑娘也等不及。 沈家父母倘若知道,恐怕更不愿意等。 李建昆思虑着,说不得只能让县里派人下来,他倒想看看胡大勇能翻出多大浪花—— 唯一的顾忌是,如果双方枪杆子对上,不知会不会误伤到壮壮。 不过,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胡大勇莽归莽,也有细心的一面,且非常在乎壮壮,在准备拼死反抗之前,事先将婆娘和壮壮藏起来了。 然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又使得李建昆潜意识里,有些犹豫不决。 心烦意乱! “昆哥,我倒有一计。”陈亚军突然开口道。 “哦?” 李建昆诧异,不过也没挖苦他,示意他说来听听。 陈亚军看了眼村长后,道:“老村长有个心愿,不好意思向你开口,有事没事向我们吹风。” 村长讪讪一笑。 李建昆心说,这说的是一件事么,不过还是顺着话问道:“什么?” “修路。” 陈亚军解释道:“进屯有段路太难走了,还有人曾经摔死过,没有好路,外面的新奇进不来,里面的资源出不去。老村长惦记了二十年,屯里人也一样。”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一抹奸笑: “你想想看,如果咱们帮靠山屯把这条路修好喽。 “村民得感激成什么样? “他胡家两口子本来就理亏,扣着人家的孩子不放,然后屯里人又全部占到咱们这边,那得造成多大的压力? “再不放孩子,不怕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吗?” 李建昆瞥了眼陈亚军。 好不做人的点子。 不过。 他喜欢。 不做人只是相对于胡家两口子而言。 架桥修路,积阴德的事。 又对要回壮壮的事有利。 两全其美。 “对对对,这主意好!” 村长神色激动,连声附和道:“老话讲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胡大勇生性要强,最受不了这个,一准能成!” 修路是祖祖辈辈盼望的头等大事,相比起这个,他才不在乎胡家两口子的感受。 什么“一准能成”,李建昆没听进耳朵里。 但应该有些帮助。 毕竟修条入村路,能花几个钱? 李建昆正准备应下时,门口传来声音。 “听到没啊建昆。” 高进喜戳在门槛那头说,脸上有些埋怨之色。 李建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呀?” “你自己过来听啊。”高进喜指指院里。 李建昆起身,踱步来到门外。 只见院里,梁医生等人正围着沈红衣和村长媳妇儿,免费做体检—— 那孩子的事他们无能为力,马上准备打道回府,天黑之前会赶到县里落脚。 这不是忐忑着基本啥也没干么? 尽管在胡家那边演了一出。 得知沈红衣是李建昆的女朋友后,总想着巴结一下,换几句枕边好话。 奈何他们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只有一身医术,便自告奋勇替沈红衣检查起身体。 至于村长媳妇儿,纯粹是因为戳在旁边不走,顺带的。 此时一名女医生和沈红衣搭着话,话题是“延续后代”的问题—— 豪门家族向来重视这个。 “虽说现在社会普遍提倡晚婚晚育,但是沈小姐,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晚婚晚育并不好。 “您也不需要在乎、那些所谓的晚婚晚育带来的好处。” 女医生娓娓道来。 许多人选择晚婚晚育,不外乎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 1、职业发展。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可以获得更多的职业机会和经验,提高职业竞争力。 2、经济基础。晚婚晚育通常意味着女性在经济上更加独立和稳定,可以为家庭提供更好的物质基础。 3、个人成熟。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可能在情感和心理上更加成熟,能够更好地处理工作和家庭间的关系。 这三个方面,豪门少奶奶自然不必在意。 “早孕早育有两个最大的优势。” 女医生话锋一转道:“第一,身体恢复较快,因为年轻女性的身体状况更适合孕育后代,且生育风险较小。 “第二,年轻女性的卵子质量更高,有利于孩子的健康。” 这无疑是豪门最重视的两点。 沈红衣俏脸红艳,明明刚还在说贫血的事,忽地一下便跳到生孩子的事上来…… 不过,她听得蛮认真。 “都是快奔三的人了,还等到什么时候?”高进喜碰了李建昆一膀子道。 跟在李建昆身后的金彪搭茬道:“我说高兄啊,你根本不了解情况,建昆不愿娶红衣吗?巴不得八百年前就娶进门。” 这时,李建昆忽地拔腿,三步做两步来到人堆中,沈红衣和女医生的身前。 沈红衣见他出现,小脸更是红得发烫。 女医生躬身见礼。 李建昆盯着她问:“你懂……生育方面的事?” 女医生怔了怔,不知该回答懂还是不懂。 梁医生呵呵一笑,帮助做解释道:“欧阳医生出身医学世家,父母都是医生,丈夫是生殖医学方面的顾问级专家。” 在港城,医生的最高级别便是顾问主任级。 言下之意,耳濡目染也懂一些。 李建昆恍然,望着欧阳医生又问:“不孕不育的治愈率大概有多少?” 现场众人皆怔住。 本以为他是关心子嗣传承的问题,才问起生育事宜。 怎么突然又问到不育不孕,难道…… 众人皆下意识看向沈红衣。 弄得沈红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更是狂呼:我没有,我可以! 不过转瞬,沈红衣忽地一个激灵,顾不得害臊,亲昵地挽住欧阳医生的胳膊,重复了李建昆的问题,且更加迫切: “对呀欧阳阿姨,不孕不育的治愈率高吗?” 瞎! 众人表情愕然。 望向这对俊男靓女,脸上竟透露出怜悯之色。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富可敌国亦有烦恼,居然不能生。 且略一琢磨,众人意识到,应该是男方的问题。 否则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豪门是不可能会要的。 感受到落到身上的那些别样目光,李建昆不由得一阵火大: “我俩都很好! “欧阳医生,请回答我的问题。” 欧阳医生愣归愣,听闻此言,不敢怠慢,忙道:“不孕不育的治愈率还蛮高的,在我丈夫他们医院,通常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李建昆和沈红衣相视而望,皆喜形于色。 啪! 陈亚军忽地一拍大腿,睁大眼睛道:“卧槽,论聪明还得是我昆哥啊。” 金彪也回过神,一脸惊喜道:“东边不亮西边亮呗。” 高进喜和医生们一头雾水,前者碰了碰金彪,问:“啥情况啊?” 倒也不怨他们。 刚刚过来,只知道壮壮被绑,而后被人贩子拐卖至此的事。 对于胡家为什么要买孩子的内情,一无所知。 金彪遂将情况详细告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梁医生眼神明亮道:“李生,您是想治好那胡家女人?” 李建昆反问:“如果有百分之七十的治愈率,难道不比希望你们医治好壮壮,更有把握?” 梁医生讪讪一笑,心想那是。 那孩子的脑损伤,根本没有治愈的希望。 那女人的治愈率却有百分之七十。 完全不能比较。 倘若那女人被治愈。 自己都能生孩子了,又何必稀罕别人的孩子? 此局,可解。 此乃迂回之道,李生的脑子,确实比常人更灵活。 欧阳医生亦是来了精神,毕竟过都过来了,谁又想做无用功呢? 再者,她意识到,这兴许是她丈夫的一个好大机会! 倘若他丈夫能够妙手回春,李生必定心生感激。 而有了李生的感激…… 港城那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何愁? 念头至此,欧阳医生难以抑制地有些激动,她不敢向李建昆发问,遂望向挽着她胳膊的沈红衣,忙不迭询问道: “沈小姐,您知道那女人的具体情况吗,她是否去医院看过?” 不待沈红衣开口,李建昆答话道: “看过,很多次了。不过内地目前的医疗技术,和港城还是有些差距的。再加上他们这里只是个小地方,听说去过最大的医院,是市里的人……公立医院。” 在港城,有钱人去的都是私立医院。 医疗差距可见一斑。 欧阳医生大喜道:“那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知这里是否有电话?我马上联系我丈夫带团队过来。” 即使有电话,也不大可能打到港城。 李建昆当即安排司机,送她,包括其他医生去县里—— 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众人临行时,李建昆对欧阳医生道:“麻烦了。” 欧阳医生连连摆手,心头却雀跃不已,心想,要的就是您这句话呀。 等他们走后,院里只剩下自己人,外加村长两口子,沈红衣高兴到差点没扑进李建昆怀里,再来上两记香吻。 极尽忍耐,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小脑瓜往他臂膀上贴了贴。 果然她远不及学长聪明。 她就没有想到这招,曲线……救娃。 百分之七十的治愈率! 容不得她不兴奋。 第1078章 枪声 “喂喂,听得见声音吧(一阵窸窸窣窣)…… “各家各户都注意了,下个通知: “今早八点,各家说话做主的人,到大队部集合,那些个要进山要下地的人,都把手头事先放放,或者分配一下。 “有件大事要宣布,很重要! “还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具体的落实方案,咱们靠山屯,那一直是广大人民群众做主嘛……”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则大喇叭,吵得屯里鸡飞狗跳。 李建昆闷头在被窝里,亲切地问候了村长的先人。 早知道这样,昨晚肯定不能答应他,高低要等到今天白天。 村长在喇叭里说的大事,不是其他,正是修路。 耐不住村长的软磨硬泡,昨晚被灌下二两猫尿的李建昆,点头应下了,酒还是他们的…… 原因有三: 1、无论胡家女人的不育不孕能不能治好,这么做都没坏处。倘若能治好,他们交出壮壮,啥事没有;如果不能治好,按照原计划执行,先给胡家两口子一记泰山压顶。 2、这个屯实在贫苦,既然过来,也算缘分,修路造福一方,是积阴德的事。 3、村长那个嘴,像念经似的,高低还要在屯里住一阵子,不答应他,非得被他叨叨死。 “我说这小老头口才还怪好的嘛,满嘴官腔。” “别不拿村长当干部,要说在同一岗位的工龄,全国也找不出几个人比得上这些老村长。” 陈亚军和金彪也被吵得生无可恋,大喇叭絮絮叨叨几分钟还没个完。 干脆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裹着被子唠嗑。 李建昆蓦地想起大伯,思绪飘回到清溪甸。 掰掰手指一算,三年没回家了。 心里还是十分想念的。 那里毕竟是自己的根,抛不掉,也忘不掉。 再者说,常言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现在不像以前,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有钱,也没什么顾忌了。 该找个时间回家,兑现一下自己的承诺了。 犹记得当年考上北大,石头叽、清溪甸,全镇全村的人来替他庆祝,当时他便在心中许下一个誓言:等将来混好,一定要造福家乡,回馈父老乡亲。 如今火候已到。 李建昆心里想着,今年,今年必须要回家! 神也别想阻止他。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的是,这个计划落空了。 神确实阻止不了他,但有人行。 当然,这是后话。 天色大亮后,屯里人纷纷向村支部集合而去。 李建昆他们正好补觉。 沈红衣帮衬村长媳妇儿做好早饭后,过来喊了三次门,也没人搭理她,气得吃了三个大肉包子…… 再说大队部这边——屯里人现如今还这么喊。 事实上,全国的状况都差不多。 甚至是到了二零二零年代,农村的许多地方,人们仍然称呼村委会为“大队”。 大队部外面有个夯土坪。 此时其上乌泱泱一片人头。 尽管村长只要求各家派一个能做主的人过来,但向来八卦的婆娘,以及爱凑热闹的熊孩子们,又岂会错过这样的盛会呢—— 大集体时代谢幕后,这个小屯子很少有这么兴师动众的活动。 大队部门口,两只长条桌拼凑在一起,还特意铺上一块极具东北特色的棉麻布。 红底配绿花的那种。 桌后面挤坐着五个人。 分别是:会计、妇女主任、村长、主任、民兵队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来来,都安静,带了马扎的坐下来。” 村长抬手压压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有个天大的喜讯。” 底下人顿时议论纷纷。 猜测到底是什么喜事,值得用“天大”来形容。 众说纷纭。 最敢想的事,是今年上交减免了。 他们却不知道,这事确实会实现,不过要等到十八年后。 想让他们真安静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村长话是这么说,根本也不指望,继续说道: “咱们屯穷啊,这事不怕说出来,事实嘛。 “为啥这么穷呢? “是咱们屯人懒吗? “是咱们没刨钱的地方吗? “不,都不是。 “咱们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上山捡柴,老辈传下来的勤劳节俭的精神,一直没丢。咱们村也不缺刨钱的地方,背靠长白山,里面山货应有尽有。 “有句话不能出去说:要按风水来讲,咱们这还是块宝地哩,屯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祖辈选择在这落户,也是这个缘由。 “归根结底—— “路难行。 “我有辆公家补助给买的二八大杠,大伙都看见了,没颠半年,骑起来除了铃铛不响外,哪都响。” 底下的熊孩子们齐齐笑起来。 大人们却笑不出来。 村长这番话,无疑说到他们的痛处。 屯里距离城关远,积攒到些山货想运出去吧,得用车,板车。 自行车和像山货贩子那样的一脚踹,不敢想,敢也舍不得,路况差,颠不了多久,舍得也无力购买,太贵。 耗时费力。 往往一趟下来,小命都得去半条。 且真有人因抹黑赶路,连人带车,翻下路坡,给摔死了。 村长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下,忽地笑起来,朗声道: “今天要宣布的这个天大喜讯就是…… “就是……” 咳咳! 嚓——嚓—— 搪瓷缸的盖子划过缸沿子。 村长咕噜起茶来。 底下众人狂翻白眼。 “就是有人愿意给咱们屯捐建一条路。” 猝不及防之下,村长直接脱口而出。 底下众人仿佛被玩坏了,一时间齐齐呆滞。 但很快。 现场沸腾了。 不少人激动到弹射而起。 “当真?!” “谁啊?” “还能有谁,别忘了,咱们屯现在有个全世界最富的人在!” “肯定是他!” “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换成以前,即使村长说这话,他们都不能信。 匪夷所思。 现在情况不同,对于世界首富而言,修这么一条路的花销,只怕是九牛一毛吧。 而这人,现在就在他们屯,住在村长家! “没错,正是李建昆同志。” 村长肯定的回答,引发现场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狂呼。 底下众人全部原地起蹦,你抓着我,我抓着我,激动到忘乎所以。 如果是李首富捐建。 他们再无怀疑。 人家是真有钱。 砰! 砰! 砰! 不仅有欢呼,还有礼炮。 众人耳畔倏然传来几声枪响。 这可比打猎用的土铳,响声大多了,威力显然也更大。 狂欢暂停,大家齐齐眺望向后山。 知情的民兵队长吆喝道:“没事没事,大家别管,高家屯来了一帮城里人,也开吉普进来的,打猎,这几天到处放炮,都放到咱们这边来了。 “哦对啦,各家看好孩子,暂时别让孩子上山捡柴火。 “这帮人一看就知道水平菜得很,子弹不要钱一样。” 众人哈哈大笑。 狂欢继续。 在喜庆热烈的氛围中,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 因为李首富只许诺拿钱出来,路该怎么修,是屯里的事,自然要好好商议一番。 今天这一场,都不算完。 后面只怕大会不少,小会不断。 但大家伙乐意。 祖祖辈辈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散会后,多半人并没有回家,任由村长怎么劝都没用,一窝蜂涌现他家。 “诶大林子,你别就这么去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我攒了些,给人拎过去,就算是个活菩萨,他也得吃饭不是?” “月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家还有俩鹅蛋哩,我去拿。” “李首富仗义啊,咱们却有些对不住人家,大勇家那事……那孩子得还回去呀。” “大勇和桂春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人家都说了钱全部补给他们,还能多给,扣着别人家的孩子有意思吗!” “咱们得说道说道。” … 村长家这边。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刚起床不久,这不左右无事么,下一步行动,全等着欧阳医生的丈夫过来。 正叼着烟,院里院外溜达,等着吃早中饭。 忽地发现黑压压一片人头向这边涌过来。 猜测到什么的李建昆,赶忙扔掉烟头,冲进屋里找到沈姑娘: “你不是说要去守山人哪吗? “走走走,赶紧地!” 说罢,也不管沈红衣准备妥当没有。 李建昆拉着她便开跑。 实在怕应付这种事。 屯里人的感激,他真不需要,多替他骂两句胡大勇就行。 …… …… 时间退回至一刻钟之前。 山上。 木屋外的暖阳下。 三德爷躺靠在自制摇椅上,优哉悠哉晃荡着,怀里抱着仅剩的二两茅台,不时嘬一口。 富贵蹲在旁边,咧嘴笑道:“真没事了?” 师父刚才又掐算过一次,完事后显得十分愉悦。 “有。” “啊?” “有好事。” “嘿!” 三德爷瞥他一眼道:“世间万物时刻都在变化,有人做了些事,化解了你师兄的血光之灾。” 富贵嘴咧得更大:“好人!” “你如果跟着他,会跟好。”三德爷突然说。 富贵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耷拉下脑袋,不再吭声。 三德爷叹息一声道:“傻富贵呀,你三岁时我就给你相过命,你生不逢时啊。不过,无论如何,你这辈子最好的路,还是跟随一位明主。” 富贵嘴唇翕合,正想回话时。 砰! 砰! 砰! 耳畔传来几声巨响。 使得他不仅皱了皱眉。 也正好找到一个由头。 “师父,我去看看,这几天也不知道哪跑来一帮家伙,瞎搞,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嗖嗖! 说罢,也不管背后的动静。 几个呼吸便消失在山林间。 第1079章 所谓平等 咕咕! 啾啾! 唧唧! 山林间,虫鸣鸟叫,李建昆四人漫步而行。 刚才被他拉着跑路,今天没准备酒菜,沈红衣倒也不急着去给三德爷和富贵做好吃的,手上拿着一根枯树枝,不时在树木下的枯枝烂叶间拨弄,想看见能不能采到蘑菇。 “咦?” 她忽地顿住脚,盯着不远处的一片绿油油的长草,好奇道:“那是不是乌拉草?” 李建昆走近后瞅了瞅,点头道:“嗯,东北人喊‘靰鞡草’,和人参、紫貂皮并称为关中三宗宝。” 沈红衣嘻嘻一笑道:“那我采点?” 不待李建昆回话,陈亚军哈哈笑道:“你以为这样采回来就能用啊,山民们采回去,得先晒干,然后再拿来编靰鞡鞋,做草褥什么的,都是技术活,你会吗?” 金彪道:“行啦,别采了,回头靰鞡草全套用品,我给你整一套。” 两人常年待在东北,尽管一直在场面上混,但当地的生活习俗和传统文化,高低也懂些。 沈红衣没有推辞,她父亲双腿残疾,许多病症都找上门。 据说靰鞡草有驱寒保暖、通经活络,提高免疫力等诸多作用。 端是一个好宝贝。 不过,即使不采,她也想研究会儿,这辈子还是头回见。 旁边有个树墩子,她走过去正想坐下。 “别坐!”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异口同声道。 沈红衣吓一大跳。 陈亚军诧异望向李建昆,道:“这你也懂?” 李建昆打着哈哈道:“啥玩意书里没有?看的书多罢了。” 沈红衣挠挠脑瓜,她就没在书上看到过,她都不知道三人吼她干啥…… 金彪抬抬手,示意李建昆来解释。 “两个原因。” 李建昆指指沈红衣身旁的树桩道: “1、东北人信奉大山中的树桩,是山神爷或山鬼爷的凳子,坐上去是大不敬,山民们平时进山再累都不会坐。 诸如这类的禁忌还有很多,比如伐木人、采参人开工前,得先祭拜神鬼,神神秘秘,谁又说得准呢。 “2、按照科学来解释,树墩子湿润,容易滋生细菌,而且蛇虫喜欢以树墩子为家,贸然坐上去不仅容易沾惹病菌,还可能被蛰咬。” 陈亚军竖起大拇哥,满分回答的意思。 沈红衣恍然,几个小碎步,赶忙离开那个树桩。 四人继续前行,沈红衣对大山里的禁忌产生好奇,不断向三人请教。 正当他们讨论着东北传统鬼神文化的时候。 距离他们还有数百米的木屋外。 门前的夯土院坪上。 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氛。 几个衣着光鲜的小伙子,人手一把步枪,有两人身边还依偎着女伴——尽管穿着爬山的装束,但仍化着精致妆容,电烫羊毛卷发,肤白貌美。 搁后世,这种姑娘被称呼为“名媛”。 不同的是,后世许多假冒伪劣产品,这两个则货真价实。 几名持枪小伙子呈扇形散开,与木屋连成合围之势。 包围圈中一站一坐着两个人。 富贵双拳紧攥,尽量护住师父。 三德爷仍躺靠在摇椅上,看不出喜怒。 “你是这傻大个的爷爷?” “管他是谁,只要是家中长辈就行。” “喂,老头,别说我们欺负人,给句话,这事怎么了?” 这群年轻男女,相邀着远道而来,可不想空手而归。 然而,过来这边已好几天,猎到的全是些山跳、獐狍之类的大路货。 这可与他们的期望相去甚远。 来之前,他们还兴致勃勃地想猎熊瞎子、大野猪,甚至是老虎呢。 他们自觉今早运气开始好转,竟发现一只紫貂。 一顿乱枪之下,即使没打中,那畜生也被子弹擦伤了,行动有所迟缓。 于是他们一路撒丫子狂追——像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又何曾干过这么辛苦的差事? 眼看胜利在即,那紫貂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山林里突然传来异动,像是有大型野兽出没。 几人又惊又喜,注意力被分散。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只紫貂逃之夭夭,结果耳畔传来人声,盼望中的大型野兽没出现,冒出来一个傻大个。 对着他们一脸憨笑。 你说气不气人? 在他们的喝问之下,富贵倒也有问必答,告诉他们自己住在山上,有守山之职,并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叫他们知道紫貂是长白山的精灵,猎之不祥。 这并没有骗他们。 当地人称呼紫貂为“大叶子”,是一种亲昵的称谓。 这种小精灵不仅模样可爱,对于人类还完全无害,大叶子食性广,会在夏天食用越橘、稠李、花楸等浆果类的植物,其次是各种鼠类。 在寒冷的冬季,它们会拣食自然死亡的有蹄类动物的尸体糊口。 像不像森林小卫士? 关于紫貂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如果有人在深山里被冻僵倒地,它们会爬到人的胸口替他(她)取暖,直至他(她)快要苏醒,才悄然离去—— 紫貂的毛皮“墨里藏针”,针毛油亮高挺,绒毛柔软蓬松,在单位面积里的绒毛数量是陆生动物中最多的。 因此紫貂皮被誉为“裘中之王”。 不过富贵却知道,这不是传说。 师父告诉过他,当年他还在襁褓中时,被遗弃在山上,就有一只紫貂替他暖身,否则他早冻死了。 然而,这些金贵人根本听不进去。 知道他长期生活在山上,又见他体型如此生猛,料想他肯定是打猎的好手,要他赔偿一张紫貂皮。 富贵宁可自己抹脖子,都不会猎紫貂,哪来的皮给他们? 僵持不下,之前富贵又告诉他们,自己住在附近。 于是这帮人找过来,便形成了眼下的局面。 “我让我徒弟,给你们赔个不是?”三德爷扫视几人道。 “那有个屁用!” 三德爷摊摊手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家徒四壁的,哪有能力赔。 “而且说句实在话,即使我徒弟没出现,你们也不大可能猎到那只紫貂。” “你放屁!” 富贵金刚怒目,朝说话的人呵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哎呦哎呦,你还来火了?” 几人勃然大怒,连两个姑娘都皱起眉头。 在他们看来,这傻大个坏他们好事,还没个好态度,简直岂有此理。 其中一名小伙子,上前一步,冷笑道: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为难你们这种可怜人。 “就算赔不了紫貂皮,也无妨,只要你们有个认错的态度。不是长期生活在山上么,那肯定对附近的山林很熟悉,带我们去猎个差不多档次的畜生,这事也就过了。 “呵,傻大个,你要是这么说话……今天老子还真得较个真。 “不赔,不行了。” 富贵嗡声道:“我们没有紫貂皮,你们爱咋地咋地。” “没有,那就给老子去猎!” 富贵道:“我要是不呢。” 说话的小伙子抬起枪。 三德爷皱眉道:“年轻人,这世道是讲王法的。” “呵呵,别担心,我又不会杀他。” 小伙子表情玩味道:“不过,信不信我废了他,也不会有事?” 富贵脸上的憨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厉,一字一顿道:“你试试看。” 双方只有几米距离。 这人也不是用枪行家。 他有把握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先将他撂倒。 唯一的麻烦是,他还有同伴,且那些男的,人手一把枪。 “好啊。” 持枪的小伙子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手指慢慢向扳机挪动,枪口下移到富贵的腿上。 富贵看似没动,实则身体重心下沉,右脚脚跟离地,脚掌入地三分,犹如一只欲将扑食的猛虎。 “慢!”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德爷开口道:“屋里有些老物件,你们兴许能看得上眼,要就拿走吧。” 持枪的小伙子手指离开扳机,瞥一眼富贵道:“小砸,多学着点,你师父的道行够你学一辈子。” 这话富贵却是没法反驳。 另一名小伙子问:“老物件?多老?” 这类玩意,他们也极感兴趣。 出门游玩时,总不忘留个心。 主要老爷子们喜欢。 三德爷阖上眼道:“超过百年。” “啧,那不顶多才清吗?有啥稀罕的。” “走走,看看去,这老头有点意思,还避世而居呢,不好说。” 随着伙伴一声吆喝,有三个小伙子,结伴走向木屋。 富贵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三德爷喝止住。 “师父!” 富贵知道师父说的老物件是什么,几本古籍,那可是师父视若珍宝的东西。 “无妨,都在脑子里了。”三德爷脸上并没有任何心疼之色。 “可是……” “听话,这些人,咱惹不起。” 富贵钢牙紧咬。 耳畔传来哈哈大笑。 “知道就行。” “老头,你有点东西啊。” “眼力见不错。” 两个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格外悦耳。 然而,落在富贵耳朵里,却犹如针在扎。 师父从小教导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鲁莽行事,知道他身体里藏着一只野兽,不断约束他。 这就是人人平等?! 他只是保护了一只越来越罕见的小动物而已。 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凭什么有人能废了他,还不受罚? 想不通。 富贵内心郁结,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本章完) 第1080章 半路杀出个哥 木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富贵双眼死死盯着屋门,双拳咔咔作响,钢牙紧咬。 大约七八分钟后。 门槛后面传来动静,三个金贵小伙带着股兴奋冲出来,当先一人扬起手道: “嘿!德哥,你还别说,真有好东西呢,瞧!” 旁边,一起进屋搜刮的另两人,同样笑嘿嘿道: “老头还挺谦虚嘛,这何止百年?” “我看怕是五百年都有!” 德哥正是刚才持枪与富贵对峙的小伙子。 闻声,他定眼望过去,等看清被小芳拿在手上的东西后,顿时眼前一亮。 宝贝啊! 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孝敬老爷子们最合适。 德哥满意点头,望向三德爷笑道:“可以可以,你这老头挺上道,那么此事一笔勾销。” 那是两根长白山老山参。 体型硕大,好似萝卜一样,根须繁茂。 具体有多老不好说,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低于大几百年。 这已属于正儿八经的天材地宝了。 可遇而不可求。 上面还很有讲究地各系着一根红绳。 看着便喜庆。 德哥等人心情大好。 富贵怔住了,没料到他们找出来的不是古籍。 下一刻,他突地抬手喝道: “放下!这两支参不能动!” 这是给师父治病的药。 师父看似身子骨还算健朗,只是人到这个年纪,哪能没点病痛呢。 师父患有很严重的寒症,像现在的四月天还没什么大碍,每年冬季最冷的时候,全身好像生不出一丝温度。 倘若不及时用药。 仿佛血都能结成冰。 到那时哪还有人? 而长白山的野山参,正好有治疗寒症的功效。 只是师父这病,一般的山参不顶用,年份越久的老参才越好使。 然而这些年,进山采参的人与日俱增,像这样一支老山参需要数百年时间长成,人家挖走不过几分钟,却是越来越难寻了。 他和师兄每年都要花上至少一个月时间,专门进深山挖参。 除去师父服用过的之外,如今不过余下这两支。 得留作以备不时之需。 要知道,本地有些年月六月天都会飘雪。 一言以蔽之,这是师父的救命药! 三德爷从摇椅上坐起来,劝说道:“富贵……” “不行!”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富贵,这次不等他话说完,便将他打断。 遂踱步上前,拦下从屋内走出来的三人。 “小砸,你师父都同意了,你有个屁的资格反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好狗不挡道,滚蛋!” 其中一人拎起手中步枪,当成棍子戳向富贵。 不待枪口戳中富贵,富贵左手一探,抓住枪管,然后力道回收。 “卧槽……” 持枪的人像是看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直往他怀里扑。 富贵右膝一抬。 “唔!” 持枪的人身弓如虾,一张脸顿时变成猪肝色。 富贵庞大的身躯极为灵活,略一侧身,此人噗通一声栽倒,捧着肚子在地上满地打滚。 说时迟那时快。 不等他的同伙有所动作。 富贵身体下沉,右脚发力,陡然启动,不过在臂膀快要贴近对方时,他瞬间收回九成力道。 嘭! 饶是如此,手持人参的小芳,只觉得自己被火车头撞中。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倒飞出去,撞在木屋厚实的墙壁上。 然后连翻个白眼的时间都没。 直接昏厥。 另一人虽然不是主要攻击目标,但在富贵宽阔的臂膀下,同样中招,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移位了。 被撞翻在地,连翻好几个跟头,然后趴在地上如死狗样一动不动。 德哥等人大惊失色。 纷纷举枪。 尽管猜到这家伙有两把刷子,但也没想到生猛成这样。 一眨眼的功夫,便撂倒小芳三人。 此时,两支老山参已回到富贵手上,他望着左手心,不禁咧嘴一笑。 “甘梨娘!” 咔! 咔! 咔! 三把步枪,保险开启。 富贵浑没当回事,在对方枪口指向他时,他的右手同样伸出去,一把步枪单手握着,黑黢黢的洞口对准德哥。 擒贼擒王。 以命换命,这位金贵的德哥敢吗? 局面一下子僵持住。 片刻后,有个姑娘突然道:“指老头,指老头!” 富贵:“???” 听到这个富有建设性的指导意见,除德哥外,另两人立马调转枪口,指向三德爷。 “哈哈,看,傻大个懵了。 “他倒是敢玩命,但他显然更在乎这老头的命!” 另一名姑娘哈哈大笑。 富贵:“……” 师父说得对,他确实不够聪明。 额头还冒着冷汗的德哥,嘴角勾起,道:“小子,挺带种的,不错,来,开枪啊。 “看看是咱们先互相拼掉,还是你师父先成马蜂窝!” 三德爷在摇椅上躺靠下来,脚尖一点,自制摇椅缓缓摇晃着,闲谈般道: “富贵,先走,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不待富贵搭话,德哥狞笑道:“是吗老头? “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像你们这种可怜虫,我就算真把你崩了,谁又在乎呢? “行吧,就算有人替你鸣冤,我向你保证,绝对告不到老子头上。” 德哥说着,望向一名伙伴,道: “川子,给他一枪。” “这……” 德哥凝视着他,重复道:“我说给他一枪!” 川子看懂了他的眼神。 川子由于家中背景的关系,曾被扔进某个地方历练两年,枪法是这些人中最好的。 眼见川子的手指靠近扳机。 “你敢!!!” 富贵眼眶里瞬间爬满血丝,浑身戾气冲天。 川子冷笑一声,没有接茬,似乎准备用行动来证明他敢不敢。 砰! 子弹射出。 哐! 三德爷屁股下的木料摇椅,某根横梁被击断。 富贵双目圆睁,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幸好。 川子朝德哥讪讪一笑道:“失手,失手,我再来一枪。” 说罢,准备开第二枪。 心弦刚有松弛的富贵,听闻这话,目眦欲裂。 这时,德哥开口道: “小砸,算你师父命大,行,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别说我不给机会。 “马上给老子扔掉枪。 “我不会说第二遍。” 啪! 干脆利落。 富贵手中的步枪跌落在夯土地上。 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真敢开枪杀人。 三德爷幽幽叹息一声。 德哥计谋得逞,没有被枪口瞄准,浑身也舒坦了,遂向侧方踱步,手中枪口顶在三德爷的脑门上,又侧头望向富贵,喝道: “给老子跪下!” 富贵一副钢牙快要咬碎。 但,没有任何迟疑。 噗通! 地上扬起一捧尘灰。 “痴儿啊……” 三德爷手抓椅托,枯槁的手臂上青筋毕现。 …… …… 时间退回至一分钟前。 砰! “枪声?” “早上睡觉时我好像也听见了,但没这么响。” “这不是废话吗,感觉就在旁边。” 哼哈二将齐齐望向枪声传来的位置。 沈红衣下意识道:“有人打猎?” 李建昆同样循着枪声望去,沉吟道:“不对劲,这不是土铳的声音。那边不是木屋的位置吗?”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不用谁开口,一起跑动起来,向木屋的方向奔去。 等到能清晰看见木屋的时候。 李建昆四人眼里显现的是这样一幕: 一个小伙子手持步枪,顶在坐在躺椅上的三德爷的后脑勺上。 富贵跪在不远处的夯土地上。 周围四个小伙子,或用枪托,或用木棍,在他身上玩命招呼。 木屋的屋檐下还躺着一个小伙子,一动不动,不知身死。 有两个姑娘一边看戏,一边给他灌水、掐人中。 啪! 殴打富贵的四人中,有一个脸上有擦伤的家伙,下手格外狠辣。 似乎觉得往身体其他地方招呼不过瘾,手持木棍,跳起一下砸在富贵的头上。 看得沈红衣整个心都揪起来。 得是富贵。 换成常人,这一下都得见阎王。 不过饶是皮糙肉厚的富贵,头顶也瞬间溢出鲜血,瞬间淌满全脸,看起来十分恐怖。 李建昆眉头紧锁,正准备从树木的遮掩中现身。 却被哼哈二将一左一右拉住。 “他们有枪!” “还不止一把呢,连富贵都栽了,咱们上去有什么用?” 李建昆双臂猛地一扯,挣脱开他们,大步迈出去。 沈红衣下意识也想拉扯,但迟疑一下,放弃了,遂紧随其后。 哼哈二将相视一望,骂骂咧咧两句,也跟了上去。 “住手!”李建昆喝道。 院坪上的一群年轻男女,皆是微微一怔,遂齐齐循声探来。 没人留意到,三德爷长出口气。 “小B崽子,喊什么——” 啪! 之前遭富贵一记膝顶,痛到直抽抽五分钟的四儿,一句话还没说完。 德哥反手一记耳光抽过去。 四儿一下子给打懵了,他娘的,刚挨外人打,还得挨你打? 德哥恨不能相信自己的狗眼,抬起衣袖用力抹了一把,再定眼望去。 居然,真是! 四儿捧着一脸幽怨,旁边一人咬着耳根子道:“让你平时多看点报纸吧,睁大你的狗眼再仔细瞧瞧,这是谁!” 四儿闻言,果然盯着李建昆详细端详起来,遂惊愕道:“他……他他,怎么在这?” 几乎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人。 此刻偏偏戳在对面。 其他人同样满脑门问号。 不过,抛下这个问题不谈,脸上皆透露出迷弟迷妹的表情。 可算见到活的了! 德哥赶忙屁颠屁颠迎上去,跑到半路上,意识到手里还拎着一杆枪,遂好像烫手似的,瞬间扔得老远。 快要靠近后,他腆着脸,殷勤问候道:“哥,你咋在这?” 李建昆:“???” 沈红衣:“???” 哼哈二将:“???” 对方能认出自己,李建昆倒并不意外,他这张脸,现在属实没什么私密性,全国十亿人,只怕有一半认识他。 这群小子衣着光鲜,还能玩步枪,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但这莫名其妙地喊“哥”…… “谁是你哥?”李建昆皱眉道。 德哥赶紧解释起来。 他们是京圈的人,二代。 京圈二代也分档次,站在顶层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外号叫“小五”。 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小五开了家电脑公司,获得李首富的投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消息更灵通的人还知道,小五和李首富关系极为亲近,且十分尊重后者,甘愿以小弟自居。 那他们这帮小的,还不得跟着喊“哥”? 听他这么一解释后,李建昆四人这才恍然。 沈红衣暗吁口气。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而望,这不就好办了么,顿时气势都不一样,叉腰训斥起来。 “你们这干啥呢?” “把人打成这样!” (本章完) 第1081章 自己看着办 李建昆见三德爷的后脑勺上,还顶着枪管,瞥向持枪的人道: “等我来请你放下枪吗?” 后者忌惮地望向富贵。 德哥勃然大怒道:“川子,赶紧放下枪!” 其实他犯不着吼,川子也不敢不从。 人的名树的影,李首富富可敌国、手眼通天,不提其他,富成这样,屁事没有,那几个报纸上从未对此做出任何评论,便足以说明问题。 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物。 川子只是担心失去要挟的筹码,傻大个起来会找他们麻烦。 到时他必然首当其冲,因此有所迟疑。 然而,他更担心忤逆李首富。 黑黢黢的枪口离开三德爷的后脑勺,川子嗖嗖撤离,来到德哥等人身旁,才矮身将枪放到一旁。 在此过程中。 跪地的富贵爬起来,由于脸被鲜血覆盖,使人看不透彻他的表情,但目光犹如觅食的东北虎,扫视着德哥等人。 德哥等人纷纷打了个冷颤。 这时,三德爷唤了声富贵。 富贵闻声,踱步走过去,在躺椅上蹲下来。 三德爷抬手在他头顶轻抚着,查看他的伤势。 另一边,德哥指指后方,望向身前的李建昆几人,疑惑问:“他们……” “认识。”李建昆道。 噶! 德哥脸上的谄媚笑容顿时僵住。 另几人比他更不如,皆是脸色一白,两个姑娘腿有些发软。 他们扯出京圈大佬的名讳,才能和李首富攀上点关系。 而后面这对师徒,李首富竟然认识! 我的天,他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事情搞大条了。 他们将李首富的熟人给打了! 这可如何收场? 李首富想收拾他们实在太简单了,跟小五吱个声,小五能抽得他们找不到北。 当然,他们得喊“五哥”,其实并不熟,攀不上。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问:“怎么回事?” “哥,我们之前不知道啊……” 德哥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敢胡邹邹,毕竟后方那对师徒待会儿肯定也会说,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当然,刻意避重就轻。 提到他们追猎那只紫貂如何不易,吃了多少苦头。 还着重强调是富贵先动的手。 李建昆差不多已活成人精了,如何听不出其中猫腻?漠无表情问:“不知道我和他们相识,你们就能为所欲为? “谁给你们的权利搜刮别人的家?” 李建昆瞥一眼川子放在旁边地上的枪,道: “还有这枪,合不合规,你们自己清楚。” 肯定是从某单位的保卫科薅出来的。 搁这年头不算稀奇。 有些万人大厂,厂区周边已形成带有独特文化的集体领地,或许连坦克都有。 德哥脑门见汗,其他人都有些哆嗦,蓦地很羡慕屋檐下昏死过去的小芳。 “实在是……被他故意干扰,丢了猎物,外加他还吼我们,后面又先动手打人,气不过——” “够了!” 李建昆低喝一声,打断德哥,斜睨过去问:“当我三岁小孩?” 德哥睁大眼睛,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李建昆望向仪容可以用惨兮兮来形容的富贵,不咸不淡道:“那现在他也气不过,怎么办?” 德哥额头汗落如雨。 沈红衣不再理会他们,小跑上前,来到三德爷和富贵身旁,帮忙查看起伤势。 “没事的。”富贵摆手道。 沈红衣不由他拒绝,一只小手摁住他额头,另一只小手不顾他满头血污,在他不长不短的头发间轻巧拨弄,寻找伤口。 “啧,这要缝针啊。”半晌后,沈红衣柳眉蹙起。 富贵望着她的满手血污,咧嘴一笑道:“真没事,上点草药就行。” 沈红衣坚持要带他去缝针,镇上倒也有个小卫生室,料想缝针应该能办到。 富贵则打死不去,他从小练功,身上皮开肉绽的时候多了去,全是抹草药解决。 山下的屯里人都没有这么娇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 三德爷呵呵笑着。 过了一会儿后,富贵望向在李建昆身前皆耷拉着脑袋的德哥等人,问:“你们认识?” 沈红衣摇摇头道:“他们认识学长,他、算个名人。” “你们不是对象么?”富贵疑惑问。 沈红衣俏脸一红,轻嗯一声,解释一句道:“我俩上大学时认识的。” 富贵恍然,垂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道:“他们得给我师父道歉,不然我不会再给他们威胁的机会,他们、别想轻易离开长白山。” 沈红衣诧异,看了眼深不可测的三德爷,又望向头上仍有鲜血溢出的富贵,问: “就、这样?” 富贵点点头。 他刚才想过,如果不是红衣姐他们出现,他和师父今天讨不到好。 输了终究是输了。 作为一个失败者,他无法仗着红衣姐他们的本事,耀武扬威,他的骄傲不允许。 不过,现在对方失去制约他的手段,也是事实——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师父转移到木屋里。 然后只要他守住大门,师父便安全了。 地上散落的到处是枪,屋里也有土铳,双方再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一言以蔽之,眼下这个局面,他有把握凭自己,与对方周旋一战。 对方给师父道歉。 是他最后的底线。 如若不然,便是他开战的号角。 “那好。” 沈红衣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事情的来龙去脉,刚才她已听清,在她看来富贵没有错,守山人在本地算得上一个公职,屯里每年要给予一定补贴,放到明面上讲,守山人有负责森林防火之类的职责。 事实上,守山人负责的事远比这更多。 在沈红衣看来,守山人是当地的山民,和长白山之间的一道媒介,是构筑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个重要关节。 保护长白山中的有益生灵,自然也在守山人的职责范围内。 而富贵是守山人的弟子。 何错之有? 既然没有错,将人打成这样,还被抄家,三德爷一把年纪,被人用枪顶着头。 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道歉,连和善于沈红衣都认为,已无比宽宏大度了。 这些人敢不道歉,她一定曝光他们的所作所为! 然而,李建昆并不这么想。 这帮二代此番的所作所为,毫不冤枉他们地说,至少有三重罪: 1、仗势欺人。 2、搜刮民脂民膏。 3、目无王法。 农村出身的他,前世不比这一世,只身闯荡大城市时,没少被有钱有势的狗犊子欺负,无一例外,只能忍气吞声。 刚才三德爷被人用枪顶着后脑勺。 富贵九尺男儿憋屈跪地,任由人家毒打。 使得李建昆回想起许多前世的不堪经历。 他痛恨那时软弱的自己。 不过他心里又明白,彼时假如强硬起来,结果只会更糟。 没办法,这就是社会。 好在。 这一世,情况不同了。 哥? 去你娘的! 这样的垃圾,即使是京圈二代,他都不稀罕收作小弟。 小五以前尽管也不做人,但至少不会鱼肉百姓,去买古董,特意找上门,包括那张藏宝图,老渔民要价多少,分文不少;特区囤房那件事,狗头军师是徐庆有。 李建昆一边不咸不淡地和他们交谈,打听他们的具体背景,一边让哼哈二将把眼帘里的所有枪,都给收缴起来。 完事后,李建昆看不出喜怒说: “这么跟你们讲吧。” 他指向三德爷: “我有件事,想求这位老人家帮忙。 “你们现在把他徒弟开瓢了,还用枪顶着他脑袋。 “你们又喊我‘哥’,人家也听到了。” 李建昆顿了顿,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瞎! 这话德哥等人听懂了。 他们坏了李首富的事! 有个姑娘壮着胆子,哭丧着脸问:“李大哥,您怎么会有事找他帮忙?” “这位老人家不简单,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 倒是……真看出来一些不同寻常。 像是农村的算命先生。 如果李首富信这个,来找他算命,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德哥黑色皮夹克里的衣服,全被汗透了,请示般道:“那、我们给他道歉?” 李建昆淡淡道:“你们准备怎么做,我不管。” 略作停顿后,他目光幽冷: “但,不要坏我的事。 “否则——” “是是是。”德哥脑袋如小鸡啄米,哈着腰,后面的话根本不敢让他说完,连声道,“我们一定把事情处理好,肯定不坏您的事。” 要命啊! 早知道这老头连李首富都要求他帮忙。 他们还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现在可咋整? 话虽这么说,事实上德哥心里一点把握没有。 毕竟搞得这么僵。 不过,他心里又清楚一件事: 绝对不能交恶李首富,更不能引他记恨。 前一阵子李首富的1 1慈善基金会开业,据说各部齐聚;他又有小五这样的兄弟,他要是出手对付自己等人,以后京圈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反过来想。 倘若这件事处理好,使得李首富满意,这次意外的相逢,未尝不是一个机遇啊! 小五的背景虽牛,但以前在京圈里,可远不及现在,不然能跑到南方混? 现在的小五干正经事,是圈子里改邪归正的典范,许多老爷子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外加手上有大把钞票,呼风唤雨,如日中天! 而这一切,都是李首富帮他实现的。 念头至此,德哥咬咬牙,打算今儿豁出脸皮不要,也要将事情完美平息。 于是,他示意李建昆稍等。 招呼自己的人马走到一旁,遂将心里的两重想法,一五一十告知他们。 其他人也挑不出毛病。 “记住。” 德哥压低声音,郑重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为谋大事,区区荣辱,不值一提。” 也不知他是在说服其他人。 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1082章 引导 “老人家,刚才多有冒犯,您老是高人,还希望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我们一起给您鞠一躬,赔个不是。” “这位大兄弟,头没事吧?你们和李哥是熟人,咋不吱个声呢,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要不你们师徒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 富贵一脸呆滞,一刻钟前还趾高气昂、比天王老子还厉害的一群家伙。 这会儿腆着脸给他们道歉,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他和红衣姐刚才说的,不过也是要他们道个歉。 这就完事了…… 坦率讲,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或者说,他心里的那头野兽,其实是期盼着他们不要道歉的。 这样一搞。 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这还不算完。 他怔住一句话没有,摇椅的三德爷更是直接阖上眼睛。 怎么看这对师徒都不打算轻易谅解,这可将德哥等人整急了。 “老人家……不,我喊您“爷”,爷,您别不吭声呀,您老给句话,怎么才肯原谅我们,只要我们能办到!成不?” 德哥蹲在摇椅一侧,手扒在扶手上,眼巴巴瞅着三德爷,一脸希冀。 其他人见样学样。 很快,摇椅旁便围成一圈,男的女的,你一句我一嘴。 他们心里亮堂,别看遭苦头的是傻大个,但他的态度不重要,只要搞定他师父,此事可了。 叽叽呱呱足有十分钟,众人唾沫都说干了。 语气已演变成哀求。 然而,三德爷仍然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 “爷,虽然知道您是世外高人,视金钱如粪土,但人总要生活不是? “我看这木屋完全可以拾掇一番,弄些好家具,给你置套进口真皮沙发,指定比这椅子躺着舒坦。 “我们拿十万块钱出来孝敬您老人家,你看成不?” 十万?! 旁边,富贵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个万元户啊! 他们靠山屯,连一个万元户都没有。 最有钱的是村长家,不过村长家有钱是在子女,在外面混得好,要说屯里手头最宽裕的人家,还得数他师兄家。 论打猎的本领,他不及师兄。 况且他的更多时间,花在练功上。 师兄不一样,有家庭要照料,每年打猎下来,大概率能攒个三五百。 屯里人人艳羡。 即使这样,买来傻根后,师兄手上也没几个活钱了,毕竟还有日常开销。 万元户他们县里据说有。 十万元户,全市都未必有。 富贵想着,这能给师父买多少好酒好菜呀……想象不到。 “川子,你刚才对爷开枪,简直大逆不道,还不赶快给爷磕个头,赔个不是。” 川子:“???” 他心想你咋不磕,还不是你指使我的。 圣贤都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德哥不停对川子挤眉弄眼。 川子旁边,一个姑娘咬着他耳根子道:“磕吧,不管怎么样,枪确实是你开的,老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咱们又代替不了你。 “再说人家一大把年纪,你又不算吃亏。 “也没人会取笑你。 “我替德哥做个主,等回京后补偿你!” 姑娘做的工作,取得一定成效。 川子的余光又瞟向九点钟方向,一副事不关己、悠闲抽烟的李建昆。 他心想,李首富在乎这个老头,而将这老头得罪最深的就是他。 之前的一枪是他开的。 后面顶着老头后脑勺的也是他,李首富还看见了。 此事如果无法解决,李首富要找他们麻烦,卧槽……那不铁定先找他? 念头至此。 噗通! 川子跪到夯土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高呼:“爷,是小子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高抬贵手,原谅我一回吧!” 德哥等人见此,脸上皆有喜色。 这做的已够到位了。 然而,三德爷仍无动于衷。 数米外默默观望的李建昆,嘴唇翕合,合着烟雾喷出两个字:“煞笔!” 毫发无损的三德爷,需要他们的道歉吗? 这帮被成长环境熏陶出来的势利眼,只看得见富贵无比重视三德爷,完全没看出三德爷对富贵的疼爱。 不过,他说不管就不管。 他说了这帮家伙不搞定此事,他也真的会治他们。 都无须他亲自动手。 现场表情变化最大的,还要数富贵,双目圆睁,仿佛活见了鬼。 愿意拿十个万元户做补偿不算。 连头都磕了。 这还是刚才那些叫嚣着即使杀了他师父,也能逍遥法外的大爷吗? 富贵猛地扭头望向李建昆。 “哎呀,你别动啊。”沈红衣拿着自己的白手帕,正在替他做简单的伤口包扎。 没辙。 像头牛样,根本劝不动。 害怕他草药还没敷,伤口已感染。 富贵昂头问:“姐,你对象是大官吧?” 沈红衣笑着摇摇头道:“还真不是,跟你一样,一介平民,我还算是个小干部。” 富贵并不怀疑她的话。 在他还是半大小子、师父也比现在年轻的时候,时常逗他,说长白山里有仙女,让他将来讨个做媳妇儿。 在他看来如果真有仙女,不过如眼前的姐姐这样。 然而,正因为不怀疑。 富贵愈发想不通。 “为什么?”他又问。 “这个呀……” 沈红衣听懂了这句“为什么”,里面饱含了太多东西,遂笑笑道:“说来话长,来,过来这边。” 说罢,带着富贵,来到开了透风墙的厨房。 她刚好要用剪刀,没有的话,菜刀也行,得将手帕裁一下。 沈红衣一边忙活,一边开口道: “富贵你觉得,这个世界平等吗?” “以前觉得平等,现在……不觉得。” “没错,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平等,也不可能做到平等,每个人的出身背景都不同,有些人含着金汤匙长大,有些人生在偏远的山旮旯,其实从出生起便已经有了悬殊。” 沈红衣不紧不慢道:“不过,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不平等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富贵诧异道:“还能有个好?” 沈红衣微微一笑道:“这种不平等的规则,也给人创造了一条向上攀登的阶梯。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未必就能有一番作为。 “山窝窝里出生的人,也未必就不能有一番作为。 “学长他,就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 听着她的声音,耳畔如春风吹拂,富贵扫向厨房外面,眼神在那些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子弟身上,停留一会儿后,又落到李建昆身上。 他想,红衣姐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无疑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然而就他们这副德行,将来如果不改,能有一番作为吗? 他又想到,红衣姐的学长,居然是大山里走出来的人? 真是完全看不出啊。 他应该已有一番作为了吧,否则怎能让红衣姐这样的好姑娘倾心,又怎能让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低头呢? “殷实家庭赋予人的,不见得全是好事。 “贫困家庭赋予人的,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关键还在于,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肯为之付出多大的努力。” 沈红衣顿了顿,道:“我和他相识快十年了,很早的时候,我们便互相心生爱慕,不过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或许还没有半年。 “他几乎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奔波。 “前不久,还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 富贵接话道:“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沈红衣嗯一声道:“所以他收获到了现在你所看到的能量。” 富贵思忖着问:“他在外奔波都干什么呢?” “很多。世人多半只知道他很有钱,但他做过的事,绝不仅仅是挣钱。否则你再有钱,那是你的,许多人也不指望能得到你的钱,人家大可以不理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富贵下意识点头。 沈红衣继续说道:“他一直在为祖国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也干出不少成绩,因此在政界有许多人维护他、支持他。 “他在商界是领袖一级的人物,在某些地区甚至能一呼百应,因此可以调动庞大的财富资源。 “富贵,你虽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但你总应该知道,古往今来,这个世界上最引人追逐的,或者说统治这个世界的,无外乎两种东西——权利和财富。 “人的社会能量,基本上与对这两种东西的拥有度,是成正比的。 “学长他在政商两届都很吃香,所以如你所见,他的社会能量还挺强大,一般人真不敢小觑他。” 富贵扫向仍在师父旁边费劲求原谅的一群家伙,愕然道:“他们只是一般人?” “首都有比他们厉害得多的公子哥,见到学长也喊‘哥’。” “你学长他真厉害。”富贵由衷道。 “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沈红衣忽地对他眨眨眼。 想起她刚才谈及过,她学长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富贵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再联想到她这段时间不停邀请他下山。 富贵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道: “你想,让我保护他?” 沈红衣点点头道:“别怪我有些私心,我……很担心他。 “另外……我直说吧,对你,我也觉得有些可惜,包括你师父,像你们这样的人,至少在我看来,不应该被埋没在深山。 “所以如你所见,我很想把你们凑到一块儿。 “这样一来,他有你的保护,肯定会安全许多。 “你和他在一起,能很快认清这个世界,增长见闻、获得物质,以及社会地位和能量。” 富贵仔细琢磨着这些话。 良久后。 他指着外面问:“有一天,他们也会怕我吗?” “不用有一天,你现在和学长站在一起,他们下一秒都不敢招惹你。” 沈红衣道:“不过富贵,其实他们一直都是怕你的。 “让人害怕,并不是重点。 “野狗害怕狮子吗?但只要伙伴足够,它们也会群起而攻之。 “你更应该想的是,如何让自己有一番作为,到那时,你自然会获得别人的尊重,对于那些想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则会十分忌惮。” 沈红衣顿了顿道: “学长那里,会有一个很好的平台。 “他身边的人,都和他兄弟相称。” 听着这些话,富贵怔怔望着几乎快急哭的德哥等人,以及师父,许久没有言语。 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第1083章 惊喜 “老爷子,要不您打我一顿。” 德哥从地上捡起一根带血迹的木棍,放到三德爷怀里。 见后者仍一动不动。 德哥嘴角抽搐,恶向胆边生,眼神在地上搜索,发现自己等人的枪全在陈亚军和金彪手中后,遂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匕首,递过去道: “来,您捅我两刀!” 饶是同样被磨得一点脾气没有的小伙伴们,都惊愕望着他。 三德爷眼皮微动,继而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左右扫扫后,咦一声道:“你们还在啊。” 德哥:“???” 有个姑娘睁大眼睛问:“老爷子,您、刚不会睡着了吧?” “啊,年纪大了,精神气不足,容易犯困。” “……” 德哥等人险些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所幸见这神经粗壮的老头这副模样,似乎权没有将之前那一茬当回事。 姑娘又问:“您、不生我们的气?” 三德爷若有若无地瞥一眼厨房那边,撮着牙花子道:“少年轻狂,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知错能改就好,走吧走吧,我这人喜静。” 德哥等人大喜过望。 “诶!诶!我们马上走。” 德哥嗖嗖奔回到李建昆身前,一脸兴奋道:“哥,成了,老爷子不生气了!” 李建昆疑惑地凝视着三德爷,半晌后,道:“赶紧下山,别再来打搅人家。” “一定一定,我发誓!”德哥道。 十台大轿都别想再将他抬过来。 他这辈子道过的歉,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儿一天多。 脸是一点不剩。 好在问题终于解决。 随后,德哥一边招呼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主要有个家伙要抬,昏过去到现在都没醒,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好歹。 一边点头哈腰地向李建昆道别。 “哥,回京后找个时间聚一下呗? “还请一定给个机会,让我们为今天的事,表示一下。 “同时我们也想多聆听您的教导,向小五哥学习,以后多干正事、实事……” 最可恶的人莫过于,为非作歹,他还心知肚明。 这帮家伙能全须全尾地离开,也是李建昆没有想到的。 但他既然话说出去,就得算数。 只能说三德爷这个人,他属实看不透。 德哥等人消失不久后,沈红衣和富贵一起从厨房里走过来,后者的伤势也简单包扎好了。 沈红衣望向三德爷问:“老爷子,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三德爷笑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富贵的收获也不小了。” 沈红衣凝视着他,目露敬畏。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三人一头雾水,富贵哪来的收获? 血倒是被放了两升。 毕竟比较大只。 富贵嗡声道:“师父,如果要下山,咱们得一起。” “你这个憨货,我都一把年纪了,我下山干嘛?” 三德爷笑骂道:“老话都说了,落叶归根,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如果在外面,都得往回跑,我还往外跑啊。 “外面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你安心去闯荡吧,给老子混个人模人样出来。” 三德爷说到这里,面露慈祥: “师父在家等你。” 富贵眉头紧锁:“可是……” 沈红衣却是明白富贵的顾忌,按照她的想法,也希望三德爷能一同下山,比如在首都定居,无论学长和富贵身在何处,回来交通都比较便利。 隔三差五能看见的话,富贵才不至于担心。 这时,李建昆踱步到她身边,碰碰她问:“啥情况?” 不待沈红衣答话,跟着走过来的哼哈二将,已恍然过来,一人一嘴,解释起来。 “昆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红衣一直没闲着,一半心思在壮壮那边,一半心思在这边。” “这不是看你身边现在一点防护也没有么,红衣想说服富贵下山,护你周全。” 李建昆恍然大悟,望着沈姑娘,心头暖流涌过。 “他愿意跟着我?”李建昆小声向沈姑娘问。 沈红衣点点头道:“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三德爷不肯下山,富贵肯定放心不下。” 李建昆想了想道:“这不难办吧,我找人悉心照料。” “我再做做工作吧,尽量想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沈红衣道。 左右他们一时半会也离不开。 壮壮的事还没搞定。 …… …… 欧阳医生的丈夫,来得飞快。 带着好几名助手。 不过和妻子汇合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助手们全被他安排出去,联系周边医疗设备相对齐全的医院。 不育不孕这种病症,可能造成的原因很多。 科学的治疗方法,还得先做个检查,找准病因,然后再对症下药,甚至是做手术。 他当然希望能尽快搞定此事,博得某位大人物的欢心,实在不行,再转到港城治疗。 对于他而言,这不算难,内地多家知名医疗机构和学院,不止一次邀请他过来开讲座,他去到内地任何医院,应该都会受到欢迎,这意味着学习的机会。 “你好。” “您好您好,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李建昆见到了这位韦医生。 两人握了握手后,走进堂屋里喝了杯茶,期间不顾舟车劳顿,韦医生主动将话题引到给胡家女人治病的事情上。 李建昆笑了笑,他欣赏这种办事方式和效率。 他如何看不出对方想巴结他? 实在……已见怪不怪了。 可以。 先替他将事办好。 “具体情况我们还真不了解,欧阳医生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现在还处于敌对状态。 “再一个,内地风气保守,这类事,通常羞于向人提及,屯里人也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我们只能亲自上门看看。” 李建昆解释道。 韦医生一口气将搪瓷缸中的龙井茶咕噜完,然后道:“那、事不宜迟?” 村长家自然没有这样的茶叶,哼哈二将从车上翻出来的。 李建昆自无不从。 一行人遂出门,前往胡家,后面吊着长长的尾巴,路上还不乏热络打招呼的人。 有个胆大的熊孩子,捧着一只咬过一半的窝窝头,冲上来硬要塞给李建昆吃,弄得众人哭笑不得。 这还是李建昆平息好几日之后的结果。 富贵受伤的那天,他们从山上下来时,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有胡子下来,将村长家给围攻了。 令人唏嘘不已的是。 屯里人以家为单位,都不空手,这家男人拎两斤土豆,那家女人捧着几只鸡蛋。 东西不金贵,却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 人是复杂的,大山里的人既有野蛮的一面,也有最淳朴的一面。 害得多愁善感的沈红衣,洒了不少猫尿。 李建昆倒也象征性地收了些东西,不然他们不散…… 村长家的媳妇儿也不怕将他们弄得蛋白过高,这几天每天早上,一人给煮五个鸡蛋…… 来到胡家时。 胡大勇像上次一样,坐在门槛上,大黑狗在他旁边摇着尾巴,吊着猩红的舌头,凶光毕露盯着李建昆几人。 唯一不同的是,胡大勇没拿武器。 李建昆想开口时,被沈红衣制止,姑娘遂挤出笑脸说:“胡大哥,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帮嫂子看看病。” 嗯? 胡大勇怔了怔,诧异道:“帮她看什么病,她没病。” 他想,至少暂时没有,仅仅是整夜睡不着觉。 沈红衣正想解释,余光扫向周围黑压压的人头,到嘴的话又吞回去,遂指指他身边的大黑狗。 “没事,它不会咬你。”胡大勇道。 李建昆没好气道:“你还是抓着它吧,真咬一口,我跟你没完!” 胡大勇瞥他一眼道:“一看你就不养狗,懂个屁。” 卧槽! 这话李建昆可不服气,他家也有只大黄好不好? 当然,他没怎么养是真的。 造成大黄的色胚性子,最喜欢往二姐怀里扑,其次是鲁娜,小妹和沈姑娘差不离,然后是许桃…… 里头是有个逻辑关系的。 欧阳医生和韦医生两口子相视而望,那模样似乎在说,好生猛的人。 敢这样和眼前这位说话? 别说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屯子,在港城他们都没听说谁这么牛气。 欧阳医生小声对丈夫说:“这就叫不知者无畏,内地早两年甚至鄙视有钱人,这些人根本不懂财富到李生这种级别,能量有多大。” 韦医生嘀咕道:“李生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脾气还挺好……” 在港城,李生可谓凶名赫赫。 他的发家史,即是一部英资财团的血泪史。 沈红衣踱步上前,大黑狗果然不吠不闹。 来到胡大勇身前站定后,沈红衣俯身压低声音道: “是关于嫂子不能生育的事。” 嚯! 胡大勇睁大眼睛,瞅瞅站在李建昆身后的一对中年男女,其中的女人他上次见过,是港城来的医生。 来帮他家婆娘看不能生的病? 不过很快,胡大勇眼里的精光又黯淡下去,苦笑一声,对沈红衣摇摇头道: “不是没看过,折腾好多年了,从县里看到市里,没用,都说没得治。” 沈红衣道:“胡大哥,我说句不敬的话:你们市才大多点的地方?放在全国都排不上号,医疗水平也一样。 “你们去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看过吗?” 胡大勇下意识摇头。 曾经倒也想过去趟首都,但一来一回需要不少钱,另外县里和市里的医生都说得那么绝对,思虑之下,他们认为即使走一趟,也是花冤枉功夫,白费钱。 沈红衣继续说道:“所以啊,这病未必没得治。” 她说着指指后方的韦医生: “这位是生育方面的顶级专家,港城来的。 “必须得承认,咱们的医疗技术,和港城还是有蛮大差距的。 “我们都问清楚了,在这位专家的手上,不育不孕的病症有七成的治愈率——” “七成?”胡大勇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确认道。 见沈红衣笃定点头后。 胡大勇倒吸一口凉气。 七成的治愈率,实在……太高了! 以前他们去过的医院,从没医生敢这么说。 他眸子里熄灭多年的火苗,蹭地一下,重新燃烧起来。 且比过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 谁不想拥有亲生子女? 而且他家的情况还不同。 他是孤儿,父母在他年幼时进深山采药,再没出来过,是好心的陈家父母收养了他。 不过陈家父母收养他,其实有带有一定私心——他们家只有一个闺女,陈母生桂春时,险些难产,落下病根,再也不能生。 这也就意味着。 他和婆娘肩负着,延续老胡家和老陈家两家香火的重任。 犹记得刚结婚那会儿,他们计划得很好,孩子要多生,男娃女娃他们都喜欢,一定要让空落落的家热闹起来,至少得生两个男娃。 一个姓胡,一个姓陈。 谁承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桂春生不出来。 这也是后来桂春从一个性格开朗的姑娘,变成现在偶尔有些神经质的原因。 她有时候做梦都在哭,都在向过世的两家父母道歉,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沈红衣补充一句说:“主意是他想到的,韦医生也是他请来的。 “他想着如果能替嫂子治好病,你们又还在能生的年纪。 “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应该——” 沈红衣顿了顿,问:“胡大哥,你和嫂子会把壮壮还给我们家对吧?” 胡大勇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眼神望向李建昆,再次有了些变化。 他想,师父终究是师父。 富贵跟着这个人,应该不算坏。 是的,前几天山上发生的事,他已知道,所以他今天才和李建昆说了话。 “如果真是这样,没得说。”胡大勇道。 桂春肯定能放手,他想。 沈红衣大喜,赶忙向后方招招小手道:“韦医生,你们过来吧。” 她早留意到里屋窗子后面,有双女人的眼睛。 嫂子在家。 胡大勇撸一把旁边的狗头后,又轻拍两下,大黑狗“汪”一声后,哧溜消失不见。 胡大勇起身,对走上前的韦医生夫妇,微微躬身道:“麻烦二位了。” 遂又望向李建昆: “你、也进来坐吧。” 得,不算白忙活。 李建昆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走进院。 这时,韦医生已戳在院里向胡大勇打听起来。 旁边的欧阳医生,脸上一喜道:“东西都留着?好,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那些年去医院检查、治疗的单据和病例,都压在箱底留着,起先是觉得有用,后面倒也想过扔掉,眼不见为净,但一想又花了不少钱,舍不得。 于是一直留到现在。 胡大勇应一声后,脚步轻快,向屋内奔去,到门口时想到什么,一个急刹车,转身道: “你们进屋坐吧。 “桂春呐,倒茶!拿过年买的好茶叶。” 跑得最快的不是韦医生两口子。 而是沈红衣。 李建昆扫向左右,道:“那、走吧。” 韦医生两口子是真不想进屋,但他都这么说了,又岂敢拒绝? 一行人被请进堂屋坐下。 陈桂春听丈夫的话,端上茶水,却是一脸懵圈—— 单看个景儿,可看不出是咋回事。 这个女人还没意识到,折磨她快二十年的痛苦,或许很快便能消解。 ps:冇了。 祝大家中秋快乐。 今晚应该陪家人吃月饼、赏月亮。 第1084章 认错 胡家的堂屋里,悬挂着教员画像和天地君亲师位的中堂下方。 包浆严重的四方桌桌面,被一沓沓纸张给铺满。 欧阳医生负责将胡大勇取来的各种单据,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妥当。 韦医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副老花镜戴上,逐一认真查看过去。 见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开,别说胡家两口子,连李建昆四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是的,在丈夫和沈红衣两人的解释下,陈桂春终于搞清楚了眼下的状况。 她万万没有想到,已被宣判死刑的事,竟还有复活的可能。 而如果真能成功…… 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她的罪孽、百年后无颜面对老胡家和老陈家,两方列祖列宗的羞愧,都能得到消解。 同时。 她在心里呐喊:“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时间在她的维度里仿佛停止下来,或许还有她的心跳,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由于她的心态发生变化,又或者无暇顾及其他。 沈红衣终于得以未遇阻拦接近壮壮,一番亲昵之后,从背后搂着壮壮,秋水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留意着韦医生的表情。 后者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牵扯着她的心头。 姑娘在心里不断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建昆已进进出出,跑到院里抽了好几回烟。 屋内的气氛实在让人透不过气。 仿佛在等待一场关于生与死的宣判。 “好像没他们说的这么简单。” 院里,跟随李建昆一起出来的哼哈二将,小声议论着。 “内地和港城的医学水平即使有差距,总有个度吧。胡家两人前前后后折腾快十年,都没寻到一丝希望,我看——” “哎!”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来自韦医生。 李建昆当即扔掉半截华子,跑动时用皮靴踩了一脚,奔回屋内。 “呜呜呜……” 堂屋里,胡家女人瞬间泪崩,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胡大勇将她抱在怀里。 沈红衣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韦医生,然而漂亮的大眼睛却覆上了一层灰蒙。 终究,还是不行吗。 “怎么说?”李建昆一边跨过门槛,一边问。 韦医生看一眼泣不成声的胡家女人,本想说些什么,见他问话,当然要以他为主,从靠背椅上起身回话道: “病人的症状其实还挺常见——输卵管堵塞。 “麻烦就麻烦在,她的个体情况比较复杂,做输卵管通液术,甚至是采用宫腹腔镜联合导丝通液进行手术,意义都不大……” 胡家女人险些哭晕在丈夫怀里。 胡大勇忙给她掐人中。 他忽然十分自责,亦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再给她希望呢? “不用说这些,我们又听不懂。” 李建昆皱眉打断韦医生,道:“你就说能不能治。” 所有人的耳朵,全竖起来。 连胡家女人的哭声,都停歇。 “这……以她的症状,现在的医疗技术,没办法治疗。”韦医生摇摇头,遗憾说道。 噶! “啊——啊——”胡家女人的哭泣,忽地演变成嘶喊。 胡大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既忧心忡忡,又莫名的有些愤怒。 沈红衣小脸寡白。 李建昆的脸色同样算不上好。 韦医生和欧阳医生都留意到,可不敢卖关子,后者望向闹得人心慌的胡家女人,赶紧抬手压压道: “这位太太,你先别哭,你的症状确实无法治疗,但我没说你不能生孩子呀。” 嗯? 仿佛录音机摁下停止键,胡家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猩红的眸子凝视着韦医生,一脸呆滞。 胡大勇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其他人也不比他们两口子好多少,皆是满头的黑人问号。 包括李建昆。 “此话怎讲?” 他盯着韦医生问:“既然毛病治不好,那怎么生孩子?” 韦医生笑笑道:“还有一种办法:做试管婴儿。” 卧槽? 李建昆心想,这技术已成熟了吗? 所谓隔行隔如山。 对于这方面他自然不了解,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到二零一零年代之后,“试管婴儿”这四个字,才逐渐在身边出现。 于是便潜意识认为,这项技术也该属于那个时代。 而事实上,自从一九七八年,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成功诞生后,经过几年时间发展,这项技术已逐渐扩散至世界。 一九八五年,宝岛首例试管婴儿诞生。 一九八六年,港城首例试管婴儿诞生。 一九八八年三月十日上午八点五十六分,在北大第三医院,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重逾三千九百克、身长五十二厘米的小生命呱呱落地,宣告了我国大陆首例试管婴儿的诞生。 沈红衣忽地眼前一亮,忙不迭道:“呀!这事我好像知道,咱们大陆也有试管婴儿成功的例子。” 当然,也仅仅是注意到过相关新闻。 但到底什么是试管婴儿,她却说不上来。 在大陆地区,这还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概念。 韦医生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确认,但没有多说什么。 李建昆勾起嘴角,望着韦医生埋怨道:“你倒是早点说啊。” 他抬手指指左右: “你看,都被你吓到了。” 韦医生悻悻然一笑,心想,怪我喽? 你问什么,我可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那治,它确实治不了嘛。 那生,它也确实有办法嘛。 李建昆看一眼胡家女人后,问:“做试管婴儿,有多大把握?” 韦医生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来操刀,百分之百。” 事实上,找到北大第三医院,成功率也很高。 韦医生打心眼里还是颇为佩服那群内地医生的。 当年港台两地搞试管婴儿技术时,最开始都是欧美专家,带着全套仪器和试剂过来做的。 由于某些原因,大陆没能获得这样的帮助,知道那群狠人医生是怎么干的吗? 在缺乏资金、缺乏设备的情况下,为了保存用取卵针取出的卵泡液,他们拿吃饭用的保温盒,兑了接近人体体温三十七摄氏度的水,将卵泡液存在保温盒内。 你敢信? 然后再马上送到胚胎室进行培养。 培养液自行配置,器皿多次冲洗消毒反复使用,穿刺针只有几根,时间一长,针头都钝了,不得不拿到钟表店去磨尖。 忒狠! 不过,这些信息,韦医生却不愿讲出来。 让内地医生做了,还有他什么事? 这样的好差事,他不可愿拱手相让。 听到韦医生斩钉截铁的回答,李建昆心头一下稳了。 沈红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胡家两口子尽管听不懂其他,但百分之百这个概念的意思,还是明白的,胡家女人无比惊喜问:“也就是说,我肯定能生出孩子?” 韦医生笃定颔首道:“是的,如果现在进行试管婴儿,二百七十天后,你会拥有自己的宝宝。” 哈! 胡家女人狂喜,一时间容光焕发,猛地昂头望向丈夫。 后者同样兴奋不已。 “大勇,我能生孩子了!我们马上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咱们,生一窝!” 两口子激动好一阵子后,胡大勇挠着头,望向韦医生,带着敬意问:“医生,啥叫试管婴儿?” 逐字去拆解的话,听着怪渗人的。 将孩子放在试管里养? 那还算他媳妇儿生的吗? 韦医生看出他的担忧,事实上对于试管婴儿这个新技术,许多有诉求的夫妻,也抱有这样的担忧,遂含笑道: “放心,除了刚开始有些不同外,后面和正常生孩子一样。 “最开始呢,比如像你妻子,输卵管堵塞,得进行一个小手术,将卵子取出来……” 经过韦医生的耐心解释。 在场众人总算对试管婴儿技术,有了一个还算清晰的了解。 胡家女人扬起小拳头道:“我没事,我不怕难受!” 只要能成功生下两个男孩,让她马上去死,她都能答应,何况仅仅是做手术时的难受? 胡大勇却想到另一个问题,迟疑一下问:“医生,要做好几次手术,还要做什么培养,费时实力,又是个好多人还指望不上的新技术,要、要花不少钱吧?” 韦医生看一眼李建昆,心说,你还需要担心这个? 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道:“那是肯定的,大陆这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在港城,一次试管婴儿的费用,大约在十万港币左右。” 十万? 胡大勇不懂汇率,下意识以为外币应该更值钱。 心头不禁一沉。 饶是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打猎攒钱,何时才能攒够十万? 况且,这只是一次试管婴儿的费用,他和婆娘还想多生几个。 胡家女人突然也笑不起来了。 陈亚军和金彪却是厚颜无耻地笑了。 李建昆递给沈红衣一个眼色——牛哄哄的话,还是让别人来说吧。 沈红衣望向胡家两口子,倒是不让他失望,笑着说道: “大哥,嫂子,你们放心。 “做试管婴儿的费用,我们来出,包括往后你们还想生的话,我们全包了。” 嚯! 胡家两口子心情峰回路转,却是大眼瞪小眼。 胡大勇忽地颇为难为情:“这……” 沈红衣补充道:“就当感谢你们对壮壮一年多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想壮壮如果被别人买走,肯定不能像现在这么好。” 胡家女人望着她,神色极为复杂。 她想,多好的姑娘啊,之前自己却那样对她。 一时间羞愧难当。 噗通! “姑娘,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还想霸占你们家的孩子……” 第1085章 念想 胡家院外。 胡家两口子将李建昆一行送出来。 后者望向胡大勇道:“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去首都。” 刚才,李建昆和韦医生已做好安排。 按照韦医生的意思,试管婴儿放在京城做,他来联系医院,他来主持,可确保万无一失。 李建昆要的就是最后四个字,其他的不在乎,随他意。 胡大勇似乎笑了笑道:“谢谢。” 李建昆瞥他一眼说:“你别再拿铳拿弓对付我就行了。” 胡大勇挠挠头,咧嘴道:“那不能够。” 旁边,沈红衣一直拉着壮壮的手,没松开,望向胡家女人道:“嫂子,那壮壮我带走了。” 胡家女人忽地极为不舍。 俗话说养条阿猫阿狗时间久了,也会生出感情,更何况人? 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人家为他们家,为他们两口子的心病,已做到这个份上—— 他们倒也不怀疑对方的话,这几天关于旁边这个叫李建昆的人的事,在屯里传得沸沸扬扬,外面的许多消息也被打听进来。 这样一个大人物、大名人。 不大可能不顾及声誉,来诓骗他们这种平头百姓。 “娘!” 正在这时,壮壮却挣脱开沈红衣的手,一下子扑进胡家女人怀里。 沈红衣嘴角翕合,终究没说出话,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胡家女人流着眼泪,抚摸着壮壮的脑瓜,道: “孩子,娘……我不是你的亲娘。 “喏,对面这个姑娘,才是你的亲姐姐。 “你的亲生父母还在家等着你哩。 “你、跟她走吧。” 说罢,胡家女人俯下身,将热泪滚滚的脸贴在壮壮的脑瓜上,半晌后,她咬着牙,捧着嘴,转身冲向屋里。 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好似突如其来的阵雨。 “娘!娘!” 壮壮跟着追上去。 沈红衣本想伸手拽住他,手伸到一半,又顿在空中。 李建昆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腰肢,道:“给些时间吧,正常人想接受这种事,都没那么容易。” 所幸胡家两口子会和他们一起去首都。 将壮壮带回去的目的,再无阻扰了。 然而,李建昆又想到,等回到首都,还要瞒着沈家父母吗? 如果瞒,又得瞒多久? 倘若不瞒,他们见壮壮喊别人“爹娘”,会作何感想? 退一万步说,壮壮比想象中更快接受事实,但看见他们后,却完全不认识,没有任何感情……沈家父母该有多么伤心。 终究是因自己而起的过失。 李建昆心头再生郁结。 …… …… 壮壮暂时仍住在胡家。 李建昆计划两天后启程返京。 还有些事要处理: 1、承诺给靠山屯修路的事,资金得落实到位。 2、本地县市省,那么多领导特地过来见他,请吃饭,陪参观,也答应会帮忙搞定壮壮的事,该表示还得表示。 恰好他在东北不也有个项目么。 位于沈阳的半导体设备超级工厂。 目前仍在大兴土木,需要建材、人力,基础材料等各方面的资源。 等几期工程全部竣工后,某些方面的资源,仍有长期需求,譬如不锈钢材料。 李建昆打算分他们一杯羹。 反正长期订单给到他们,怎么做,能吃下多少,那是他们的事。 事实上,还有一件事。 不过沈姑娘说,交给她来办。 …… …… 中午。 日头正好。 橘黄色的阳光穿过透风墙,洒满厨房一侧。 用杉木自制的四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红烧肉、鱼头烧豆腐、辣椒炒鸡蛋、土豆烧鸡,外加一个粉条蘑菇汤—— 原本想买绿豆粉丝,结果没有买到。 都是南方的家常菜肴,色香味俱全。 份量却是东北的规格。 当然,少不了三德爷的心头好——一瓶孔府家宴酒。 铁盖茅台喝光光了。 四方桌旁围坐着三个人,三德爷,富贵,以及沈红衣。 后者的临时保镖——哼哈二将,没有蹭饭,问富贵借了弓箭,进林子打猎了。 其实富贵还有把“神器”,无往不利,奈何两人拎着都费劲,更别提开弓拉弦。 那是一张巨大的牛角弓。 比胡大勇那张还要夸张许多。 低于二百斤的臂力,纯粹叫自取屈辱。 “你觉得这样行吗富贵?” 沈红衣一边小口喝着汤,一边询问。 不待富贵答话,三德爷抿着酒,美滋滋道:“老头我啥时候享过这种福啊,好滴很哩。” 富贵低头扒饭,闷不吭声。 沈红衣暗叹口气,她已根据可以利用的资源,确保富贵下山后,三德爷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首先,她考虑到老人身边不能离人。 于是在村长的引荐下,她在山下屯里,找到两个青壮,让他们日夜轮班待在山上,陪着三德爷。 其次,她考虑到生活问题。 做了两手安排: 1、和屯里的一个烧饭手艺最好的大姐,已谈妥,每天上山给三德爷他们做好一日三餐。 2、这位大姐的丈夫,则负责生活物资的采购,专门给他配一辆一脚踹。 至于钱,按月寄到屯里,去村长那里领。 包括他们的薪水。 另外,三德爷有寒症的事,沈红衣现在也知道了。 这件事拜托给了村长。 村长会在十里八乡放出消息收购老山参,在钱不是问题的情况下,肯定要比富贵和胡大勇两人进山搜寻,效率更高,且更稳妥。 啪! 三德爷一筷子敲在富贵额头上,道:“你倒是放个屁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富贵摇摇头,很满意。 红衣姐的安排,挑不出任何毛病。 也绝对要比他来伺候师父,更好。 问题是…… “舍不得对吗?”沈红衣道。 咚! 三德爷将白瓷酒盅扽在桌面上,骂骂咧咧道: “瞧你那点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偌大的天下不去闯,守着我这个糟老头,有个什么用? “扭扭捏捏得像个娘们! “你要是不敢,就直说!老子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孬种?!” … 富贵被骂得蔫头耷脑。 他心里其实有句回怼之词,但没敢说—— 圣贤也讲过: 父母在,不远行。 他心里很是纠结,经历过上次的事,且得到红衣姐的一番教导后,他亦生出了奋斗出一番作为的想法。 但,师父真的年事已高,或许……没几年好活。 他此时下山,不合时宜。 若按照他的想法,即便要下山,也要等替师父养老送终之后。 三德爷似乎骂累了,嘬完一口酒后,怔怔望着窗外,眼神无焦。 “你不是时常问我,有什么心愿吗?”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有啊,谁还没点念想呢?” 富贵瞬间竖起耳朵。 过去他询问时,师父总说没有,仿佛这辈子过得十分圆满,享受着这种无拘无束的小日子。 而他,还没有报恩。 师父救了他,养了他,他又做过些什么呢? 长大后这几年的日常照料,在他看来完全不够。 师父日渐老去,他怕再不做些什么,越来越没有机会。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傻,一心想着成仙。” 三德爷自嘲一笑后,面露追忆道: “这不是住在长白山脚下么,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起山里的传说故事。 “我总听得入迷,心生向往,长大后我就开始进山寻找仙人,想求长生之道。 “找啊找,某一天,我真以为我找到了……” 富贵和沈红衣同时想起那几本古籍。 “那是位云游四海的老道,独来独往惯了,不肯带我一起修行,我只能自学。 “从二十学到三十,从三十学到四十……我老爹临终前劝我娶个婆娘,我想,我是要成仙的人,怎能把现在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娶妻生子上呢? “再者,待我成仙之后,寿元无限,娶个婆娘又有什么用? “看着她渐渐老去,徒增伤感罢了。 “时间就这样蹉跎而过,年过百半后,我基本上学完了老道留下的东西,那时,我也悟了: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我以为的‘修仙之法’,也不可能修成神仙……” 三德爷说到这里,脸上满是苦涩。 还有一抹悔恨。 “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个家。 “我父母走时,都没见到孙子。” 三德爷余光扫向富贵: “我应该跟你讲过的,我是地主家的儿子,或许是做了太多亏心事,我家一直是一脉单传。 “如果不是后来悟了,我也不大可能收养你,你师兄当年我就没有收养。 “我想……看看,家是什么滋味。 “嗯,挺好。不过,不完整,咱家没女人呀。 “所以我时常在想啊,富贵将来会讨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呢?那必须长得像仙女,还要做得一手好菜,最好再会点琴棋书画,所谓上得厅房下得厨房嘛。 “得把老子没享到的福,一并享回来。 “再给老子生个大胖孙子。 “诶!那我这一生就圆满喽。” 富贵双眼泛红,嗡声道:“师父,我会给你找个好媳妇,再生个大胖孙子的!” 三德爷瞥他一眼道:“你找个屁!” 富贵:“……” “这样的姑娘方圆一百里有吗?你连山都不下,你上哪找去?” 富贵:“……” 三德爷摆回头,酒盅已被沈红衣斟上,他指指道:“看到没,这就叫福气。” 说罢,美滋滋将杯中酒一口闷: “反正,就这点念想了。” 言下之意,你看着办吧。 富贵咬咬牙,望向沈红衣道:“红衣姐,我跟你们下山!” 沈红衣眨眨大眼睛,微微一笑道:“哦,好。” 第1086章 回家 清晨。 靠山屯外的一个土坪上,人满为患。 全屯的男女老少都聚集过来,就连有些年头没有下山的三德爷,也在其中。 屯里人是过来为李建昆送行。 五十万的修路费,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目,如果没有李首富的捐建,天知道猴年马月,这条希望之路才能修成。 事实上,县承建公司来人核算的金额,为46.7万。 由于和屯里一再磋商,抱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在人工方面,省去了一笔开支—— 村长和屯里人同样再三商议过,准备拿出当年大集体时的干劲,每日早上大喇叭为号,各家各户按照具体情况,至少安排一个人,到屯口集合,参与修路—— 他们或许干不了技术活,但卖苦力还是行的。 不同的是,没有工分拿。 屯里没有任何人有意见。 兴许是受此感染,李建昆开了张五十万整的支票。 多出来的钱,开大灶,买些好伙食,给大伙加加餐。 “行啦乡亲们,真装不下了。” 李建昆收获满满一篮子水煮鸡蛋。 都说让他带走路上吃。 大伙怕不是以为他要走路回去…… 当然,比鸡蛋更多的,是难以统计的感激。 该说不说,使得人心头还是蛮畅快的。 李建昆想,他创建1 1慈善基金会的初衷,不正是如此吗?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毕竟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当一个企业家的财富达到一定程度,回馈社会,应成为一件份内之事。 否则,便不配称之为企业家。 三德爷过来,大抵上是给两个徒弟送行。 “大勇啊,桂春,这下子好了,你俩的心病、你俩盼望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有个好结果。 “呵呵,看把桂春给高兴的,牙齿都藏不住。 “还有大勇啊,到外面去,你这脾气得收敛些……” 他先对大徒弟两口子一番嘱咐后。 又侧头望向小徒弟。 “你不会要洒猫尿吧?” 富贵红着眼睛道:“才没有!” 三德爷本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意识到不比当年,实在够不着了,遂笑眯眯道:“我可等着喽。” 富贵嗡声道:“放心吧,不行我抢一个回来!” 三德爷白眼一翻道:“你个憨货。” 再冗长的道别,也有分离的时刻。 四辆吉普212逐一发动。 临时,三德爷来到李建昆和沈红衣身前,他先望向沈红衣,笑呵呵道: “你这一走,吃不到你烧的菜,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沈红衣莞尔一笑道:“能吃到,能吃到的。我其实也烧不来几个菜,会的那几样,都写给村长了,他会和月香姐说清楚的,月香姐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实际上,三德爷要说的不是这个,被这姑娘的几顿酒菜吃欢了心,倒是真的,他忽地收敛笑容,正色道: “记住,以后最好不要去南方,北方是你的福地,南方,反之。” 沈红衣怔了怔,道:“可、我是在南方出生的呀,我上大学后,家才搬到北方。” “幸亏离开了,否则——” 三德爷摇摇头,后面的话没说。 旁边,李建昆眉头紧锁,回想起沈姑娘和他说过的一些悄悄话,他对这个老人打心眼里忌惮,毕竟他有一个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同时有些事,也不敢不信。 “您的意思是,她到南方去,会有凶险?”他问。 李建昆闲来无事时,时常憧憬着,等和沈姑娘组建家庭后,夏天便待在北方,等冬天则去南方。 岂不美哉? 三德爷微微颔首,却没再围绕这个话题多谈。 他看一眼富贵后,喉结滚动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人,我交给你了。” 李建昆还想追问,见他不愿说,也是没辙,遂点点头道:“您老放心,是我的人,我一定会照顾。” 毕竟他现在并不能确定,是否能和富贵交心。 他的贴身保镖,从任何角度讲,都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岗位。 倘若不能,即使富贵身手再好,他也不会带在身边。 三德爷突然望向沈红衣道:“姑娘,你先上车吧,记住我的话。” 沈红衣:“哦……” 让她别去南方? 这……不等于她的世界少了一半? 南方她也不是没去过,好几回呢。 并没有出什么事呀。 姑娘心里想着,以后多注意便是。 算命这种事,也不一定准吧。 等沈红衣离开后,周边再无其他人,三德爷望着李建昆,压低声音道: “这些年富贵过得稀里糊涂,我却等了二十多年,长白山上从来不缺外来者,在你之前,我不认为任何人有能力驾驭他。 “他、也不一般。 “世人喜欢把聪明的孩子,形容为文曲星下凡,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武曲星下凡……” 李建昆暗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已心生脚底抹油的想法。 “他也不一般”……这话几个意思? 不能聊不能聊。 后会,无期! “您保重身体,富贵我会照顾好的。”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哧溜钻上车。 啪! 车门合拢。 “走走。” 嘟!嘟! 四辆吉普212,前后驶离。 富贵半只身体探出车窗,挥手向三德爷告别,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窝子里打着转。 三德爷赶苍蝇般挥挥手,骂骂咧咧道:“你个憨货。” 车队离开后,屯里人也相继散去。 三德爷却一动不动,静静凝视着坑坑洼洼的道路尽头。 良久,良久。 期间村长来喊过,却没有换来回应,索性便随他意了。 即刻上岗的三娃,走上前唤他回去,他仿佛没听见样。 三娃权以为他舍不得两个徒弟,在旁边安慰说,大勇哥两口子办完生娃的大事,便会回来;富贵跟着李首富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让他不要担心。 而此时,三德爷脑子里在想的是: 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世间,有三种人的命,最难算。 1、大善之人。 2、大恶之人。 3、修行者。 前两者是由于他们的行为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后者则是因为有修为在身,能达到明心见性的程度,使得命运变得难以预测。 然而,这三者只是难算,不容易算准。 并非不能算。 此人,则完全不能算。 命数一片灰蒙,像是混沌初开的天地,又像世界毁灭后的死寂之地。 这种命数的人,实乃三德爷平生仅见。 按理来说,不应该存在。 他曾灵机一动地想到过:难不成是仙人? 不可知。 不可究。 …… …… 一天一夜的旅程。 对于初次离开东北的胡家两口子和富贵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当然,多少也带着一些拘谨。 原本最乐呵的是壮壮,对于他而言,像是一趟和父母一起的旅行。不过自从在火车上,沈红衣开始介入后,壮壮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这个漂亮姐姐,甚至是娘,两人你一嘴我一嘴,试图让他接受某些事实,想要将他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 沈红衣实在没有办法,她也明白操之过急未必好。 但她又考虑到,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回到首都该怎么办呢? 李建昆则享受了一路、被人当成猴子看的待遇。 主要在哼哈二将的调教下——他俩索性手头工作暂时放下了,打算趁这个时间回家看看,富贵已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形影不离地跟在李建昆身后。 后世网络上不是有许多姚明戳在人堆里的照片么,在这个国民平均身高或许不足一米七的年代,富贵戳在人堆里,和那场面大差不差。 他被人当成大猩猩看。 明显受他保护的李建昆,还能不被当成猴子看? 当然,威风也是有的。 正因有好有坏,李建昆才在心里不断做建设,说服自己要习惯。 但,挺难的。 这不,刚在首都火车站下车。 仿佛一场马戏再次开锣。 月台上的人,皆一脸惊奇地盯着富贵,以及被富贵贴身护卫着的李建昆。 “这样吧。” 李建昆眼不见为净,扫视着身旁众人,做安排道:“亚军你先带着富贵,给他置几身行头,熟悉一下外面的世界。” 富贵眼下是一副最乡土的造型。 裁缝给做的一套蓝布衣裳,脚下踩着一双也不知谁给纳的布鞋……就挺费手工的。 要说乡下人进城,这样穿倒也没什么,但要跟着他走南闯北,这样的造型就不太适合了。 李建昆又望向胡家两口子,以及欧阳医生和韦医生,道: “阿彪你把他们安顿好,韦医生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协助解决一下。” 不待金彪搭话,韦医生笑着表示不用。 他的助手们已提前过来京城,一应事宜都安排好了。 李建昆的眼神最后落在壮壮身上,遂又望向沈红衣。 后者在壮壮身前蹲下,柔声说:“跟姐姐走好不好,我们回——” 不待她一句话说完,壮壮一把抱住胡家女人的腰。 后者尴尬一笑。 沈姑娘身上有股肉眼可见的心痛,李建昆不由得生出些火气,遂一把从胡家女人身旁拽过壮壮,举到半空,道: “你姐她们俩,给你讲了一路,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建昆侧头望向胡大勇和陈桂春: “他们不是你亲生父母。 “你不记得其他,被人贩子拐的事难道也不记得?” 李建昆又望向沈姑娘: “这才是你亲姐! “你亲生父母现在每天在家以泪洗面。” 李建昆凝视着有些惊慌的壮壮道: “你不傻,傻子可不知道主动帮大人忙。 “懂点事行吗孩子?” 说到最后,李建昆的声音近乎哀求。 这时,胡大勇望着壮壮开口道:“孩子,我们真不是你亲生父母,你有自己的家,我们……不要你了。” 壮壮一下子红了眼。 这话也将胡家女人给说哭了:“对,不要你了,你走,你走!” 吧嗒!吧嗒……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李建昆肩膀上,他一手抱着壮壮,一手牵起沈姑娘的小手,温声道:“走。” 沈红衣见壮壮没再闹腾,一时间的心情……说不上来。 她示意李建昆稍等后,望向胡大勇和陈桂春道: “大哥,嫂子,你们既然养过壮壮,壮壮也喊过你们爹娘,就算他半个父母,以后只要你们想见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陈桂春右手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用力点头。 胡大勇挤出一丝笑容道:“诶!好。” …… …… 铛铛铛!铛铛铛! “谁啊?” “妈,我。” “哎呀这孩子,啥时候回的,也不提前吱个声。” 伴随着笑骂声,沈家油漆剥落严重的院门,应声而开。 沈红衣这次出发前,向家里的说辞时,要去外地做个采访。这是常有的事,沈家两口子没有丝毫怀疑。 “诶?” 看见戳在门外的不只是女儿,沈母微微一怔,然后唤一声道:“建昆来了。” 不待李建昆搭话,沈红衣朝院里扫几眼后,问:“爸出摊去了?” “可不。” 沈红衣侧头对李建昆说:“你先进吧,我去把我爸推回来。” 说罢,快步离开。 弄得沈母一头雾水,一边邀请李建昆进屋,一边迟疑着问:“你咋、过来了?” “有些事想跟您和叔叔说。” “啥事啊?” “等、叔叔一起吧。” 沈母没再追问,侧头看看他,叹息一声道:“他那人你现在也知道,急性子,牛脾气,三句半话不对嘴,马上能掀桌子,你是高级知识份子,又是大人物,别跟他一般计较。” 李建昆苦笑摆手道:“阿姨,这是哪里的话呀。” 主要沈母担心,又会闹出不愉快。 李建昆一杯茶快喝完时,门外传来动静,沈红衣挽着大包小包,推着提前收摊的沈学山,出现在院门口。 他赶忙小跑过去,合着轮椅,将沈学山抱进院里。 沈学山漠无表情瞥他一眼后,又望向女儿问:“到底什么事啊?” 沈红衣没有答话,示意李建昆将父亲弄到北房堂屋里,自己则拉过来母亲。 等四人在堂屋中堂下方的四方桌旁,都落座好后。 沈红衣按照脑子里打好的草稿,开口说道: “爸,妈,现在报纸杂志上,铺天盖地都是寻找壮壮的信息,而壮壮一直找不到,我认为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 提及壮壮,沈母表情黯然。 沈学山沉默少许后,问:“什么?” 沈红衣没有直接答话,话锋一转道: “上次我们去丰台那个小镇,你们还记得镇上人讲的么——壮壮被人贩子拐走时,没显露出任何异样,所以镇上居民才都被蒙在鼓里,以为壮壮真是她孩子。” 沈学山怔怔道:“啊,是这样,又怎么了?” 沈红衣指指自己的脑瓜。 沈学山一下子反应过来,道:“这还要你认为啊?壮壮肯定脑子被打出问题了嘛,不然我这么大个儿子,会傻到被人贩子轻易拐走?” 沈学山忽然很怀疑女儿的智商。 这书怕不是读到狗身上去了。 当时就应该能想到的问题,她居然现在才搞明白,还兴师动众的特地开个会。 沈红衣丝毫不在意他的鄙视,点点头道:“没错。” 见母亲也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自己,沈红衣轻声问:“妈,如果壮壮脑子真被打出问题了,那可怎么办?” 沈母抹了把眼睛道: “事都发生了,还能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其他,只惟愿他平安,能尽快找回来。” 沈红衣又望向父亲。 沈学山道:“了不起被那歹人暂时打懵了,现在肯定已经好了,正急着逃回家,但肯定被人看住,要不然早跑进所里求助,早回来了。 “我儿子我清楚。” 沈红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好不了,怎么弄?” “什么怎么弄?!” 沈学山忽地像点燃的炮仗,盯着女儿呵斥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壮壮成傻子了,就不找了? “我跟你讲沈红衣,他是你亲弟弟,打断胳膊还连着筋呢! “都说自古仗义屠狗辈,忘恩负义读书人,你要是开始薄情寡义,那就滚蛋!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红衣一点也难受,道:“爸,我是担心如果壮壮脑子真被打出个好歹,就算找回来——” “那也是老子的儿子! “老子照样疼! “大不了老子养着!” 沈学山怒喝一声打断她,气得脸色涨红,浑身发抖,手指门口道:“你给我滚!我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爸,壮壮找到了。” “我说了,滚!” 沈学山一句话喷完,才反应过来,惊愕盯着女儿,问:“你刚才说什么?” 沈母更是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双目圆睁道:“红衣,你说壮壮找到了?!” “嗯,找到了。” “在哪?”沈家两口子异口同声道,脸上有股无法抑制的狂喜。 这时,始终没开口的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道: “我去带过来。” 沈学山手撑着轮椅的扶手,几乎快站起来,双眼瞪大如铜铃道:“建昆,真找到了?” 在这件事情上,女儿曾对他们撒过谎,尽管他们也明白是善意的谎言。 沈学山更相信李建昆。 至少这小子从没对他撒过谎。 见李建昆点头后。 嚯! 沈家两口子险些没喜极而泣。 临时,李建昆解释一句道:“在车上,车停在五道口商业街。 “有点远,我去带来就行,你们稍等。” 商业街? 那不是才几百米路? 儿子回来了! 马上能见到!! 沈家两口子相视而望,皆是瞬间泪如雨落。 不过,这是高兴的泪水。 精神气更是好得出奇,恍若新生。 ps:冇了。 第1087章 可期 “建昆,我跟你一块去。” 沈母哧溜冲过来。 哪有耐心等,恨不得下一秒便见到儿子。 沈学山嘴唇翕合,到嘴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可恨他这不争气的腿,跟着去还不如在家等着,保管见到儿子的速度更快。 等吧。 度秒如年。 忽地想到什么,沈学山望向陪他待在家里的女儿,问:“搁哪找到的?” “东北。” 沈红衣说着,将找回壮壮的过程,避重就轻地讲了一遍,那些个麻烦完全没提。 沈学山听罢,笑着点头道:“这么说,都是建昆的功劳?” “你以为我有这么大本事啊?” 沈学山嗯了一声,目露思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这时,未关的院门外传来动静。 “来,壮壮,进吧,这就是咱们家。” 沈母走在前面。 沈壮和李建昆在后,前者主动拉着李建昆的手。 沈母虽然在笑,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表情中有股钻心的痛。 “壮壮!” 北房堂屋门口传来一个无比惊喜的声音:“红衣,快快。” 自己的崽儿,沈学山不可能认错。 尽管蹿高不少,神态有些不同,但不是他的儿子又是谁? 祖人保佑,他的独苗儿子,终于找回来了! 沈学山霎时间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很快,父子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不过壮壮的一个小动作,使得沈学山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他不朝自己身上凑,反而抱住建昆的大腿。 望向他的眼神无比陌生,并带着一抹胆怯。 沈母一只手搭向丈夫肩头,微微用力捏了捏。 沈红衣泪奔道:“爸,壮壮真被打坏了脑子。” 瞎! 沈学山双目圆睁,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女儿先前那番行为举止的用意。 可怜女儿的一片苦心啊。 他颤抖着抬起手,嘴唇有些发干,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壮壮说道:“来,乖,爸看看。” 李建昆揉揉壮壮的脑瓜道:“他们才是你亲爹亲娘,天底下只有他们,永远不可能伤害你,去吧,别怕。” 在他的劝说和轻轻推送下,沈学山的手总算摸到壮壮的脸。 指尖传来清晰而熟悉的触感,血浓如水交织在一起,沈学山热泪滚滚,一时间的心情极为复杂。 他的亲生儿子,竟不认识他了。 老天爷啊,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这样来惩罚他? 可他心头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无论如何,儿子终于回到了身边。 沈母比他哭得更凶,嘴角含笑,眸子里又满是忧伤。 再好的演员,也无法诠释出他们此刻心情的两极撕扯。 良久。 还是沈母先走出来,蹲身将壮壮揽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现在不认识没事,等过一阵子就熟了。” 这话也将沈学山从思想泥沼中拉扯出来,他眼含热泪,哈哈一笑道:“没错,大不了老子当你刚出生,重新养你一回!” 沈红衣暗吁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牵强的笑容。 她心里也做好打算,往后要给予壮壮更多关爱,甚至是照顾他一辈子。 一世两姐弟,这份责任她推不掉,也不想推。 沈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望向女儿问:“你们刚从东北回来?” 沈红衣点点头。 沈母笑笑道:“我去做饭。” 说罢,摸摸壮壮的小脸道: “做我儿子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好不?” 沈红衣噘嘴道:“妈,不带这么偏心的。” 沈母抿嘴笑道:“今天妈还就偏心一回,壮壮都多久没回了。” 沈红衣一脸幽怨,相对于红烧肉,她更喜欢吃鱼,不过正值物价闯关时期,饶是他们家,都没办法同时吃上鱼和肉。 因为无论是鱼还是肉,都得抢购。 早起去排队,抢到其中一种,注定抢不到另一种。 沈家倒也不缺买菜钱,今早沈母去国营菜场排队抢的是肉,毕竟没想到女儿今天回,丈夫也更喜欢吃肉。 沈学山揉着儿子的脑瓜,哈哈笑道:“看,你姐吃醋了。” 沈红衣配合着跺了跺脚。 壮壮似乎笑了笑。 “建昆,别走哈,留下来吃饭。”厨房那边传来沈母的声音。 李建昆笑着应下。 这个家,总算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气氛,所谓生活气息。 同时,他也体会到这个院子对于他的抗拒,正在逐渐消解。 厨房里飘荡出烟火气。 沈学山拉着壮壮左看右瞧,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沈红衣跨过门槛进进出出,从房里拎出来不少壮壮的东西,比如陀螺、铁箍、溜冰鞋等。 见她又回房抱出一堆书本作业,李建昆道:“你是魔鬼吗?” 沈红衣娇嗔一句道:“要你管。” 尽管医生已对壮壮的症状宣判死刑,但沈红衣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仍希望通过以前的事物,助力壮壮想起一些事。 另外,壮壮还要继续生活、上学。 此举也是为了让他熟悉,他这个年纪该干的事。 沈学山突然望向李建昆,道:“建昆呐,你路子野,壮壮再回以前的学校,不太合适,你看能不能帮他转个学。” 李建昆略感诧异,郑重点头道:“您放心,交给我。” 沈学山话未说完,道:“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建昆双眼睁大,大喜过望! 沈学山笑着说:“咱得说话算话,从现在起,我不阻止你和红衣处对象了,至于结婚嘛,你们都是有主见的年轻人,你俩商量好就行。” 沈学山看一眼壮壮后,又补充一句: “也别太急,我看订在春节期间不错。” 沈红衣小脸瞬间红了,权当没听见,拉着壮壮给他介绍这介绍那。 李建昆心花怒放,咧嘴道:“嗯,我也觉得订在春节时好,亲朋好友都有空,热闹。”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和沈姑娘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了。 十年都等了。 不到十个月又算什么? 李建昆看出沈父的想法,壮壮刚回来,又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暂时的心思肯定得放在壮壮身上。有个大半年的时间相处,壮壮应该能融入家庭了,到时女儿再成婚,岂不更好? 没毛病。 吃饭时,沈学山让女儿拎出来一瓶压箱底的白云边(老家的酒),和李建昆两人直接掰了。 …… …… 傍晚。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里。 饭桌上的气氛也不错。 玉英婆娘听儿子说完今天去沈家的事后,唏嘘不已道: “多亏菩萨保佑,壮壮总归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和红衣之间的最大一劫,总算迈过去了,可喜可贺……” 她说着,让春草也给她倒来半杯酒。 当浮一大白。 李建昆其实一直知道,老母亲能喝酒,一般男人根本不够她喝,依稀记得小时候,某次家里有什么喜事,办了一桌酒,喝得天昏地暗。 席间有人借酒发疯,想让贵飞懒汉出洋相—— 很正常,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了。 那时喝的是县酒厂产的高粱酒,大约三四毛一瓶,那人摆出阵势,一两六钱的酒盅,在自己怀里倒三杯,又给贵飞懒汉怀里倒三杯。 话说得很好听,什么感情深一口闷云云。 以贵飞懒汉的酒量,那三杯酒再下肚,得当场下猪仔、溜桌底。 老母亲自然不希望让这种事发生。 拎来两瓶高粱酒,外加两只搪瓷海碗,加入战局,哗啦啦倒两碗。 话也说得很好听,什么大哥看得起,小妹先敬你一碗,我先干为敬。 说罢,咕噜咕噜捧起海碗一口闷。 那人迫于无奈也闷了,闷完便倒。老母亲后面还打扫卫生,洗锅刷碗,忙活许久。 不过老母亲不爱喝酒。 今天纯属高兴。 贵飞懒汉和婆娘碰了碰杯后,一边美滋滋抿着,一边望向小儿子揶揄道:“这回再下请帖,还有人来么?” 李建昆没好气道:“只要我想,天安门广场都不够我摆宴席的。” 李云梦笑嘻嘻道:“这我信。” 也不瞧瞧她二哥现在啥名望。 尤其是1 1慈善基金会,接连宣布三个涉及全国的帮扶项目后——曙光小学工程、一样的童年工程、再就业工程。 二哥在许多人心里,已近乎活菩萨。 曙光小学工程,不难理解,就是在全国贫困地区,有计划地大量修建中小学,目的是让更多孩子能够念上书,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一样的童年工程,针对的帮扶对象是孤儿,同样会在全国范围内,有计划地修建孤儿院,目的是让失去父母的孤儿,也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再就业工程,主要针对的是下岗职工。 谁都知道1 1慈善基金会背后站着谁。 李建昆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海量的商业资源,以及顶级的商业头脑。 接下来1 1慈善基金会,会联合爱国商人们,展开密切合作,在全国各地兴建大量工厂,不断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连主流媒体都对这三个工程,进行了评论和宣传,并给予高度评价。 称其为“解社会之忧,务实而笃行,深谋远略”。 李小妹权当是夸二哥的。 “进喜,你也喝呀。” “嗨,阿姨,我这是茶呢。” 不过见玉英婆娘举起杯,高进喜还是端起搪瓷缸伸过去,碰了一下。 他之前不是带队去东北么,后面又带队回来,在京城将那些港城医生送上飞机后,自己便留下了,这几天都住在老李家。 主要有些事想和建昆商量。 尽管家人现在都在港城,吃穿不愁,但高进喜心里并不舒坦。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一家之主,家人全要兄弟养着,算怎么一回事? 如今他身体也修养好了,迫不及待想要份工作,挑起养活家人的责任。 只是在自主创业和进入华电集团之间,他犹豫不决。 进入华电集团,肯定会得到建昆的照拂,别人知道他是建昆的同学、兄弟,也必然会对他态度有所不同,但他的个人性格,不喜欢这样的特殊。 至于自主创业,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转机发生在前天。 闲来无事,他和身在魔都的小英雄通过电话,在电话里,小英雄透露给他一个信息。 发财致富的信息—— 对此,高进喜现在也不排斥了。 喏,正面例子就在旁边。 有钱并不可耻,相反有钱,才能够办成许多实事。 他打算饭后和建昆交流一下。 第1088章 一拍即合 月明星稀。 五月份的京城正值气温宜人的时节。 晚上甚至有些微凉。 院里,李建昆和高进喜坐在一起,旁边的折叠小桌板上,放着泡好的茶水和一盘葵瓜子。 两人这边交谈着,贵飞懒汉端着大茶缸子,像模像样地在院墙边欣赏着一排花草。 “国库券?” 李建昆诧异望向老高。 高进喜下意识问:“怎么,不能搞?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再怎么想赚钱,不合规的事我绝对不干。” 他顿了顿,道: “不过英雄说,财政部刚发布了《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允许国库券的持有人自由出售国库券,且出售数额不限。 “也就是说,国库券的交易流通,从此具备了合法性。 “他们那边就是试点地区,银行对此的政策都会调整……” 李建昆诧异的不是不能搞。 这确实是一个商机,稍纵即逝的商机—— 等搞的人多了后,也便没搞头了。 只是没想到被小英雄给捕捉到……怎么说呢,在扇动翅膀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扇动翅膀,改变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走上与前世不同的路后,又开始改变他们身边的事物。 要知道,倒卖国库券这个……业务,诞生了我国证券市场上的第一个百万富翁。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杨百万。 原本只是一个仓库保管员,通过倒卖国库券,逆袭成百万富豪,在八十年代迅速完成原始积累,为其以后在证券市场上的操作,奠定了夯实基础,从而成就亿万身家。 “搞嘛,倒可以搞。” 是不是完全合规,李建昆也说不清,“投机倒把”这四个字,直到现在仍有提及。 不过,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又有多少东西是完全合规的呢? 哪怕是后世,说句或许不正派、却是他用一辈子换来的经验和教训的话:一本正经,做不成大事,不仅仅是发财。 李建昆凝视着老高,高低有些没想到,问:“你想搞?” 高进喜思忖着说: “英雄跟我说,直到如今,国库券的处境一直很尴尬,和现在国内的股票差不多,可能比股票还要难,基本上采用的是派发方式。 “领到手的人也是没辙,打心眼里觉得它不值钱,并且急于出手,打个五六折都迫不及待想找人买,还没什么人愿意买。 “现在的财政改革,是个转机,目的很明显是要提振国库券的流通性,重塑它的等额价值。 “试点地区的银行肯定不能拖后腿,还得发挥表率作用。 “这样一来的话,从市场上收购五六折的国库券,再兑换给银行,确实有极大的利润回报率。” 李建昆点点头,理是这个理儿。 他神情颇为复杂道:“老高,你变了不少。” 换作过去的老高,不可能干这种事。 高进喜昂头望向天上的明月,喃喃道: “少年时的理想,我也为之努力过,结果你知道,并不理想。 “在那个位置上,我看清了许多东西。 “你曾经说我不适合从政,说强子更适合,我当时心里是不服气的,强子那个德行,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知道吗,说句不好听的:根本不正经。 “结果容不得我不服气啊,上次和强子联系,又快升了。他这个年纪,有他这个级别和实权的,全国都找不出几个。 “我?还是算了吧。 “如今时代不同,再加上这一年多在港城生活,见识过太多新奇,我的心态确实发生很大变化。 “蓦地回头一想,我连家人的生活都无法保障,我,算个什么东西?” 高进喜自嘲一笑道: “我现在的想法很俗:先不管其他,一定要让家人生活好。 “等真的有能力之后,再学习你,做些对社会有益的事。 “仅此而已了,以前的我,太高看自己。” 他顿了顿,道:“所以,很多事我也无所谓了,谁要讲我高进喜是个二道贩子,随他讲去。” 老高的表情十分淡然,但李建昆觉得,他的心应该拧成了一团。 然而有些事,李建昆也无能为力。 老高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太正经。 甚至是眼下这件事…… “二道贩子并不可耻,我不也是二道贩子出身,干贸易的,有几个不是二道贩子? “只是,老高,你既然问我,我得实话实说:搞国库券这个事,你怕是干不来啊。” 讨价还价他会吗? 将人家的国库券砍到骨折,他忍心吗? 遭遇突发状况,比如需要疏通关系,他懂吗? 这事说来简单,但即使是经济系硕士学历的老高,未必能比鸽子市的一个小商贩干得更好。 性格决定命运。 高进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看出我已经变了很多吗。我想做这件事,也不仅仅是为赚钱,另一方面,抻抻我这张老脸。 “在港城时,丁女士说过一句话,我认为是比较务实的经验之谈:放不下面子,就得不到里子。” 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建昆却是不好再劝了。 倘若将这个想法,上升一个层级来讲:一个人倘若能放下荣辱,何尝不是一场修行? 他也没法劝。 不过,李建昆心里仍有忧虑,小英雄虽然给出这个信息,但明言过不会参与,一来有公务在身,二来,只怕也不想参与,估计是老高话说得比较直白,像今晚一样,小英雄想着他既然想赚钱,便指明这条财路。 “可是……” “可是进喜啊,这事你一个人干不成呀!” 不待李建昆一句话说完,赏花的贵飞懒汉突然出声,并嗖嗖凑过来,掰着手指道: “你看。 “1、你性格内向,又没做过买卖,没有人带,有的是弯路要走,还浪费时间。 “2、现在只有上海在搞试点,你如果想把收来的国库券,脱手给上海的银行,那你可不能在本地收,要天南海北跑,没有个伴,不方便也不安全——” “等下叔叔,这是为啥,怎么不能在上海收?”高进喜打断问。 贵飞懒汉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道: “这都想不通? “一来,上海的银行现在只是要服从财政安排,促进国库券的流通,会对国库券的兑换交易大开绿灯。但如果他们意识到,一百块钱的国库券,在市面上五六十就能收到,那就不是苦差事了,而是赚钱的美差! “毕竟下级银行还可以兑给央行。 “等他们出手后,如果是同样的价格,谁还乐意跟你交易? “他们八成还得搞你。 “二来,正所谓一个院子管一摊子事,上海的银行生死在那里,他们可挪不动脚,但他们肯定也想赚钱,你去外面收,以合适的价格兑给他们,大家都有赚头,双赢,他们肯定又乐意有你这样的人。” 高进喜睁大眼睛,望向李建昆道:“建昆,我终于知道你的生意头脑哪来的,有遗传呀。” 不待李建昆搭话,贵飞懒汉撇撇嘴道:“这臭小子死不承认。” 说罢,脸上只有一股得意。 高进喜一脸钦佩道:“叔您说得在理,考虑得也周全,您年纪也不大,闲赋在家,倒是可惜了。” “是吧!” 贵飞懒汉猛地扭头望向小儿子。 李建昆撇撇嘴道:“想都不要想。” 高进喜只是有感而发,哪清楚老李家的事?不禁挠挠脑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贵飞懒汉深知从小儿子嘴里,不可能得到满意的话,遂将注意力全集中在高进喜身上—— 他需要在意臭小子情不情愿吗? 他唯一的短板,在于大半辈子窝在深山里,像所有农村人一样,出远门、遇见新鲜事物,容易犯迷糊。 而进喜,可是和臭小子一个档次的高级知识分子。 只怕连鸟语都说得顺溜。 至于他的优点,简直不要太多。 喏,进喜抻不开脸的事,他都会。 开过厂,做过贸易,去年还做成了垄断北方世面上的板蓝根的壮举! 两人联手,岂不是强强结合? 别忘了,他才是老子! 不需要臭小子帮忙,臭小子还想管他? “进喜啊。” 贵飞懒汉搬来一张马扎,在高进喜身边坐下,看他的眼神比看儿子还亲: “你闭嘴!” 李建昆嘴巴还没张开,便被贵飞懒汉呵斥道:“进喜想干这事,我又能帮上忙,不关你的事,你少瞎掺和!” “叔,什么情况啊,要不让建昆先说清楚?”高进喜试探性地问。 “没什么好让他说的,就这么个事:他不是有大把钱嘛,啥都不让我干,恨不得把我关在这院子里。进喜你看看我,身子骨健朗得很,我需要他养啊?” 贵飞懒汉满脸悲壮道:“我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蹉跎半辈子了,我怎么就不能通过自身努力,去实现我的理想抱负?” 高进喜望向李建昆,皱眉道:“建昆,这就是你不对了。” 李建昆:“……” “你赡养父母的心,固然没错。但你也要顾忌父亲的感受,兴许他要的不是安逸的生活呢?” 这话,李建昆甚至无法反驳。 李贵飞他要的确实不是安逸。 他要的是搞事! “有志不在年高,这一点我很钦佩叔叔。” “进喜啊!” “叔,您放心,我支持您。” “诶!还是进喜你明事理。” 两人这便脑瓜凑在一起,小声商讨起来,一个眉飞色舞,一个直竖大拇指。 至于李建昆,在他们眼里已是一个透明人。 “玛德。”李建昆翻个白眼,瞅着月亮道,“这叫什么破事……” 甭管他们怎么商量。 不顶用。 李贵飞这厮哪都别想去。 第1089章 受邀 对于贵飞懒汉想要和高进喜搭档,倒卖国库券的事。 起初坚决反对的只有李建昆。 玉英婆娘也不知被贵飞懒汉灌了什么迷魂药,态度含糊,不置可否。 不过,当得知贵飞懒汉要离开首都,开启走南闯北的倒爷生涯后。 玉英婆娘立马清醒过来,干脆利落地倒向小儿子这边,坚决反对。 同样醒悟的还有李云梦。 远在老家和特区的李家大哥、二姐,且不提,老李家如今在首都的只有四个人。 三比一。 这赋予了李建昆可以光明正大地采取强制措施,限制贵飞懒汉离开首都的权利。 贵飞懒汉自然不服,以绝食抗议! 令人头大。 正在家里弄得僵持不下之际。 一辆挂特牌的黑色桑塔纳驶进娘娘庙胡同,来人叩开了老李家的院门,并将一封邀请函呈送到李建昆手上。 其上内容并不明朗。 只道明,邀请李建昆参加一场交流会,地点:魔都。 事关眼下全国最重要的事——物价闯关。 仅此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魔都是物价闯关的率先试验地区,走在全国最前面。 凝视着邀请函右下角的那个醒目的红戳,又被逮到刚好在家……李建昆没办法拒绝。 得知他马上也要去魔都,两顿没吃、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贵飞懒汉,一下子又活过来。 “你们不就是怕我在外面闯祸么,喏,现在建昆也要去上海,我和他一起去,总没问题吧?” 院里,玉英婆娘和李云梦同时望向李建昆。 “这都能被你逮到机会?” 李建昆瞥向贵飞懒汉道:“我去上海不会待很久,你想要全国瞎蹦哒,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后者眼珠子骨碌碌转着,道:“大不了我不到处跑,我就待在上海,进喜搞这个事,肯定要有人坐镇后方,和银行那边搞好关系什么的,这些才是重点。” 李建昆呵呵一笑,我信你个鬼的意思。 真让这厮去了魔都,到时天高任鸟飞,谁知道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你就是想囚禁我,囚禁我! “没天理了,儿子囚禁老子。” 贵飞懒汉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望向婆娘和小女儿,道: “还有你们,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 “没看到我都快憋出病来了吗?” 这一点,玉英婆娘和李小妹还真看在眼里。 说个很简单的事:前几天,胡同里有个小贩,推着自行车喊卖尼龙袜和皮带。 他跑出去和小贩闲聊半个钟,后面又将小贩请到家里来,好烟好酒款待,外加中午一顿酒菜,只为指点小贩如何做买卖,传授生意经。 这不是有病吗? 所以最开始,他说想做个买卖,并且这次是和一身正气、老成持重,还做过县长的高进喜搭伙时,玉英婆娘和李小妹才没有马上反对。 当然,那时她们可不知道,做这个买卖要天南海北跑。 高进喜戳在小院一角,也不敢插嘴,李家小妹和他讲,李叔别的不擅长,最擅长闯祸,建昆不知道给他擦过多少屁股。 坦率讲,看起来真不像…… 李叔的生意头脑,出的那些个点子,反正在他这个外行看来,可以惊艳来形容。 见婆娘和小女儿,态度似有动摇,而臭小子仍然油盐不进,贵飞懒汉再退一步道: “我先和你一起去,你要是觉得有问题,我再和你一起回来不行吗?” 李建昆斜睨过去。 贵飞懒汉又退一步道:“你可以找人跟着我。” “这可是你说的。” 李建昆心想,算逑,省得这家伙闹腾,正好自己也要去魔都,带他出去溜一圈吧。 贵飞懒汉心头一喜,拍着胸脯道:“我说的!” 除了这臭小子,还有山河那臭小子外,谁能看住他? 一个大逼兜过去,抽不懵那些个狗腿子。 到时候山河不在,臭小子又有其他事忙,嘿嘿……海阔凭鱼跃。 此乃缓兵之计,总之先混出去再说。 李建昆递给老母亲和小妹一个安心眼神。 此事便这么定下。 明天他会和老高、李贵飞,一起启程去魔都。 …… …… 黄昏时分。 一辆黑色皇冠轿车在老李家门外停下。 紧接着,陈亚军带着“一堵墙”,出现在院子里。 “我滴个天!” 李小妹美眸瞪圆,昂头打量着富贵,瑟瑟发抖。 玉英婆娘惊得说不出话。 高进喜直呼好家伙。 春草听闻动静,跑到厨房门口一瞧,吓得硬是没敢出来,心想难怪二哥让她多做些饭菜。 此时院子里,身高最矮的贵飞懒汉,差不多处在面对正常人时,跪着看的角度。 年轻时或许穿鞋还有个一米七,现在缩到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五的他,头顶还不到富贵胸口。 李建昆同样上下打量着富贵,要不怎么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呢。 换上一身定制黑色西装和同色皮鞋的富贵,那股子乡土气息,消减掉八九成,也就脸上还有些。 不过陈亚军显然有办法。 富贵西装的胸口兜上,挂着一副墨镜,只是此刻没戴。 李建昆指指贵飞懒汉,对富贵道:“从现在开始,给我看着他,别让他脱离你的视线。” 富贵嗡声道:“好。” 贵飞懒汉:“……” 见他瞪眼望过来,李建昆道:“要我放录音吗?” 贵飞懒汉:“……” 这踏马的,别说大逼兜,拿金箍棒都抽不动啊! 上午臭小子终于点头后,贵飞懒汉活泛了一下午的脑子,突然有点转不动了。 …… …… 两日后。 魔都。 吴家。 这幢糅合了西方设计元素的独门独院的小洋楼,还是李建昆托人给吴家置下的。 今天是初次登门拜访。 小英雄和晓婉刚去火车站接的他们。 吴家父母十分热情。 吴家大哥两口子和吴家二姐,甚至特地调班休假,三人仅比李建昆等人早一步进门,拎回来不少肉食、蔬菜和水果。 打过招呼后,李建昆问道:“现在东西不好买吧?” 吴家大哥从富贵身上挪回目光,点点头道:“可不是,俏皮点的东西全靠抢。”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三人分头行动。 另一边,李贵飞已拉着高进喜、吴英雄,商量起倒卖国库券的事。 他居然还觉得自己有机会…… 索性李建昆也懒得理会。 女人们都去到厨房忙活了,李建昆拉着吴父和吴家大哥在厨房旁边的餐厅里坐下,向他们打听起魔都这边物价相关的情况。 这不是马上要参加一个交流会么。 做些功课总归没坏处。 另外,如果这次邀请他的目的,如李建昆所想一般,他心中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次历史事件,别看才持续几个月,但其带来的影响十分深远。 先不提其他。 可以说,它直接催化了一九八九年开始的经济倒春寒。 给刚刚兴起的民营经济,浇下一盆冰水。 因此,即使是出于私心和个人利益的角度讲,若有机会,李建昆也应该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尽量避免重蹈历史覆辙。 “这不是说要放开商品价格,让市场自主调节么,大家担心商品价格会越来越高,所以都想趁现在多囤些物资,买的人多,东西肯定就不好买了,意料之中的事……” “我觉得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比如说大家买油盐酱醋,家里都囤了一堆,几年都吃不完,还有必要囤吗?大家迟早会变得理智,到那时商品价格会趋于稳定,闯关也就成功了……” “呵呵,知道我们这边现在是怎么买菜的么?有个说法叫‘一斤肉两斤蛋三斤鱼’,也就是说一斤肉等于两斤蛋等于三斤鱼,如果发现肉涨了蛋没涨,那赶紧买鸡蛋就对了……” 令李建昆没有想到的是。 尽管魔都是率先试点地区,走在最前面,但吴家父子对此却持乐观态度。 谈论起这件事时,神态和言语都十分轻松,甚至带着些调侃意味。 是因为,不差钱吗? “对啦建昆。” 客厅那边传来声音,吴英雄侧头道:“我想起个事:弗里德曼来上海了,是不是参加你们那个交流会?” “弗里德曼?” 李建昆下意识问:“米尔顿·弗里德曼?” 不是学经济的人,反应不过来。 米尔顿·弗里德曼,一九七六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是当今全球最知名的国际价格理论和货币理论大师。 吴英雄耸了耸肩,还有哪个弗里德曼的意思。 李建昆心想,应该就是了。 弗里德曼过来了,他高低挂着一个名不其实的世界首富的头衔,也受到邀请,这场会议看来确实不简单。 眼下在许多方面,我们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没有任何成熟的经验,可供学习或借鉴。 经济领域也一样。 这时,在经济领域颇有建树的人的建议,便显得弥足珍贵。 李建昆思忖着问:“英雄,弗里德曼之前是不是也来过?” 吴英雄现在搞证券市场的组建,也属于经济改革的范畴,相关信息还是比较灵通的,他点点头道:“来过,在全国逛了一圈,给出不少意见,他的理论依据对这次事件有直接影响。” 李建昆皱眉问:“所以他的观点是,一下子彻底放开?” 吴英雄颔首道:“在川渝考察时,他对当地官员讲:如果你想把老鼠的尾巴砍断,不要慢慢地一截截砍,一下砍掉就行了,长痛不如短痛。” 步子迈得这么大的催化剂,源自弗里德曼? 李建昆眉头紧锁。 他没见过弗里德曼,也不清楚这家伙的为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弗里德曼这次可害人不浅。 甚至很可能继续搞祸害—— 眼下,一切只算刚开始。 还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开展。 甚至在北上广,也仍有几分保留。 ‘如果不清楚这个历史事件背后的情况,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可不能让他继续祸害咱们。’ 李建昆内心沉吟。 同时他愈发意识到,这场交流会非同小可。 …… …… 清晨。 一辆市里派来的黑色桑塔纳轿车,缓缓驶离吴家的小院。 穿着一套灰色休闲西装的李建昆,独自坐在后排。 副驾驶位上有个眼缘不错的女秘书,从气质和衣着打扮上,李建昆判断她应该留过学。 她让李建昆喊她“小董”,此刻侧身,探头,带着抹敬畏,耐心向李建昆讲解起交流会的事宜。 李建昆鼻尖萦绕着一股芳香。 她这种职位,工作时,香奈儿5号其实并不合适。 过于香浓了。 “嘉宾除了我和弗里德曼,还有谁?”李建昆插话问。 “其他几位,都是国家级经济研究机构的专家……” 小董报了几个名字,耳熟能详,但李建昆并无交集。 “小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啊我?我的硕士学历是工商管理。” “那也与经济沾边,你又是上海人,切身经历过物价闯关从开始到现在的全过程,你赞同弗里德曼的观点吗?” 这个问题,昨晚李建昆也问过小英雄两口子。 “这……” “但说无妨。” “赞、赞同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李建昆冷哼一声道:“休克疗法,在玻利维亚打过一场胜仗后,所有人都拿它当宝了。” 小董不敢搭话,同时心里惊讶地想着: 眼前这位对弗里德曼的观点,很不感冒啊! 一个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一个是世界首富。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 一个是理论大师。 一个是实践大师。 小董心想,今天这场交流会,有看头了。 …… …… 和平饭店。 临近九点时,李建昆在工作人员的迎接下,来到位于二楼的一个会议大厅。 与会者比李建昆想象中要少,只有百来人。 不过,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会场布置成两块,尽管没有高台,但且按照台上台下来区分。 台下是观众席。 已坐无缺席。 李建昆扫一眼前排,全是负责经济工作的重量级大佬。 台上是一字排开的沙发椅,中间隔着茶几。 小董之前说的那些个经济专家,都已就位。 “不好意思,我晚到了。” 李建昆向着台上台下致歉,事实上,并不是他晚到,而是这些人早到了。 尽管说是交流会,但气氛还蛮严肃的。 伴随着很刻板的掌声,李建昆被工作人员领到他的嘉宾席上。 他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现场最后一个空位置。 弗里德曼还没有到。 李建昆抬起手腕扫一眼,尽管九点钟还没到,但也没几分钟了。 小董之前同他说,弗里德曼就下榻在和平饭店。 李建昆望向左右道:“开始吧。” 旁边有人提醒道:“等下,弗里德曼教授还没到。” “我为什么要等他?” 第1090章 耍流氓 李建昆的这个问题,使得全场人都怔了怔。 显而易见的是,作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当今全球最知名的国际价格理论和货币理论大师,而今天要讨论的主题正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弗里德曼无疑是最具份量的嘉宾。 他没到,活动怎么开始? 不过李建昆说的是“我为什么要等他”,而不是“我们”,似乎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弗里德曼固然颇具份量,来头甚大。 但世界首富又岂比他弱半分? 人家堂堂世界首富,用屁股想都知道日理万机,挣钱的速度按秒来计算,凭什么浪费时间去等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够资格让他等吗? “建昆同志,稍安勿躁。” 底下首排偏左的位置,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是自己人,咱们都是东道主,他远来是客,可不好叫人说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李建昆循声望去,面露敬意。 李建昆,听。 耐着性子等待几分钟后。 厅门处传来动静。 弗里德曼踩着点出现。 遂在欢迎的掌声中走上台。 落座之前,弗里德曼望向旁边的李建昆,主动伸出手。 李建昆起身与他握了握。 弗里德曼脸上透露着一副后生可畏的表情。 李建昆却不打算拿他当长者,或经济领域的前辈,今天这场交流会,说白了,是一场学术讨论。 无关于其他任何东西,古语云:达者为师。 交流会正式开始。 一名来自首都的经济研究员,充当主持人,先反馈了物价试点改革之后,所显现出的一系列现状,以及所呈现出来的问题。 随着一个个数据被披露出来,现场多半人脸上,皆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待到主持人话毕。 神态自若的弗里德曼,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担心,意料之中的事,我很赞同流传在贵国的一句话——任何的改革都将伴随着阵痛。” 话音落下。 悬挂在大厅屋顶的音箱内,传来翻译声。 “所以弗里德曼先生认为,这只是阵痛?” 弗里德曼望向旁边,一头雾水。 李建昆说的是汉语。 候在墙边和门边的工作组的人,同样一脸懵,有确切的信息告诉他们,李建昆的英语好得很。 谁承想他偏要说汉语。 这是在计划之外的事,好在工作组的负责人反应足够快,手持对讲机道:“李建昆的联络人是小董对吧?速度进会场,上台做翻译。” 无论是李建昆,还是弗里德曼的联络人。 都是市里综合各方面考虑,精挑细选出来的。 其中有过国外留学和生活经历,是一项硬性标准。 噔噔噔…… 李建昆身后多出一张椅子,飘来夏奈尔5号的幽香。 小董翻译了他的话后。 弗里德曼微微皱眉道:“你对此有不同看法?”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如果按照现在的法子来,不会是阵痛,会是长远而深沉的痛苦,将导致一系列不好的连锁反应。” 嚯!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建昆此言一出,全场惊愕。 在此之前,针对这件事,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大家都认可弗里德曼的建议,并将他的话作为理论依据。 而这句话,等于全盘否决了弗里德曼。 且直指大家最担忧、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你这是危言耸听。” 弗里德曼的脸色算不上好,道:“恕我冒昧,阁下做过宏观经济的研究吗?” “弗里德曼先生,李先生大学学的是经济学。” 小董主动解释道。 弗里德曼瞥她一眼道:“你没听明白我的问题,但凡做过宏观经济研究的人,就应该知道,贵国当前的情况,与一九四八年的西德、一九八六年的玻利维亚,非常相像。 “虽然一九四八年,杰弗里·萨克斯还没将休克疗法引入经济领域。 “但这两个地区,事实上都是采用休克疗法,在经历过短暂的痛苦之后,经济开始好转,甚至是腾飞。 “西德现在的经济情况如何,全世界有目共睹,富甲欧洲。 “西德与你们之间,还有共同处,都深受战争之害,二战之后的西德,情况或许比你们更糟,而在全面放开价格管制的短短十年,到六十年代时,西德的基础建设已非常健全了。” 弗里德曼顿了顿,凝视着李建昆道: “你再看看东德,现在依然贫穷落后。” 李建昆还未有所反应时,左右旁边、台下,不少人下意识颔首。 弗里德曼说的是已发生的历史事实。 众所周知,东德走的社会主义道路。 西德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并在一九四八年进行了经济改革。 这里面还有个像是故事的故事: 一九四八年六月十九日,主管西德经济政策的负责人艾哈德,偷偷跑进电台,对全西德人民宣布:全境取消一切价格约束,让民众自由定价进行交易。 当时统管全局的盟军司令卢修斯·克莱听到这个消息后,吓了一跳,赶紧找到艾哈德质问:“我听说你放松了这个国家的物价管制?” 艾哈德回答:“我没有放松这个国家的物价管制,我是完全废除了这个国家的物价管制。” 克莱说:“我所有的经济助手都告诉我,你的做法是错的!” 艾哈德回答:“我所有的经济助手也告诉我,这是错的。但我就是这么做了,怎么地?” 西德人民都以为艾哈德的讲话是得到盟军允许的,倘若出尔反尔,盟军的威信便没了。 没辙,只能由着艾哈德来了。 电台讲话的第二天,西德全面放开价格管控。 很快,十多年没有出现在橱窗里面的商品,出现了。 人们停止囤积物资,开始互相交易。 工厂也复工生产,开始供货。 欧洲其他国家商人看到西德没有价格管制,也纷纷将手里的货物运往西德售卖。 为了抢占西德市场,还将工厂开设在西德。 就这样,西德的市场经济滚动起来了。 又是休克疗法……李建昆真想带弗里德曼,带现场所有人,去未来逛一圈。 在后世,休克疗法就是个臭狗屎! 将俄罗斯坑得不要太惨,gdp腰斩,苏联留下的那点家底,几乎被败光。 苏联解体后,新诞生的国家都面临恶性通货膨胀,国企负担重等宏观经济问题,加上对计划经济已完全失去信心,急需新的药方。 这时候,用休克疗法成功挽救玻利维亚的美国经济学家萨克斯,兴冲冲地来到东欧,兜售他稍加改良的新处方。 一边是病入膏肓。 一边有药,且还有成功案例。 一拍即合。 嘭! 像不像眼前这个状况? 李建昆淡淡道:“也恕我冒昧,弗里德曼先生,你有些浪得虚名了。” 嚯! “你……”弗里德曼脸色瞬间涨红,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 全场愕然。 少倾,台下前排有不少大佬皱起眉头。 李建昆的心态是这样的: 甭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于一个要害咱们的人,需要对他客气吗? 再说,是他冒昧在先。 李建昆既然敢喷他,在这种场合,自然要喷得他心服口服,否则对台下的大佬们也不好交差,又说他不尊重客人。 “既然你提到西德,咱们就谈谈西德吧。 “有一点正如你所言:放开价格管制最成功的案例,就是二战后的西德。 “但你只看到西德的成功……我不知道你分析过没有,而你显然没提及西德为什么能成功。” 弗里德曼愠怒道:“西德的成功就在于,对于经济改革的坚决,且比英法更早更快!”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所以我说你浪得虚名。” “……” 弗里德曼气得险些没拂袖而去,但他又不甘心被这臭小子诋毁,瞪眼望着李建昆,静待他的高见。 “你根本没看透西德经济改革成功的本质。”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说道:“西德全面放开价格管控,能够一下子成功的前提,不在于自身,而在外部。” “我问你,西德背后有谁?” 弗里德曼表情微变,不过还是下意识回话道:“美国。” “确切地说,是以美国为首的盟军。” 李建昆补充道:“这股力量,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正是有它给西德背书,从而造就出了西德经济改革能够摧枯拉朽成功的决定性因素—— “马克的信用。 “全世界的人都不担心马克会变得不值钱,也不担心获得马克,而无法兑换成当时譬如美元在内的主流货币……” 弗里德曼睁大眼睛。 “就西德国内而言,正因为马克随时都能兑换成货物,所以放开价格管控后,经过初期的抢购物资,民众能够很快平静下来,不再囤货。 “这时,价格导向的作用就形成了。 “因此,他们的经济改革无比顺利的成功了。”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弗里德曼,一字一顿问:“谁来给人民币背书?” 弗里德曼额头见汗。 李建昆突然冷哼一声道:“不考虑一个国家国情的改革建议,都是耍流氓!” 弗里德曼双手紧抓沙发托,险些没滑到地上去。 全场哗然。 第1091章 抉择 弗里德曼之前还质问李建昆,有没有研究过宏观经济。 结果李建昆就他所提出的,一九四八年西德的经济改革,阐明自己的观点,说得弗里德曼哑口无言。 这哪里是不懂宏观经济? 尽管现场有一部分人,无法判断李建昆说的是对是错,但弗里德曼此刻的表情,已然告诉他们答案。 李建昆对宏观经济的了解和研究,竟比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更加深刻更加透彻! 不少人心里暗自咂舌。 比如在李建昆和弗里德曼身后的小董。 小董听闻李建昆这个名字,有段日子,但彼时毕竟距离自己太过遥远,直到此次筹备今天这场交流会,当领导告诉她,她将负责接待李建昆,作为他的联络员后。 小董才猛地一个激灵,后知后觉,感觉匪夷所思。 二十八岁的世界首富? 领导还给了她一份资料,证明报纸上披露的没有错,他是白手起家。 怎么做到的? 这是既使得小董产生浓厚兴趣,又让她最想不通的一个问题。 此刻,小董发觉自己或许找到一丝答案。 李建昆虽然年轻,但他无疑是个天才,阅历之广,知识之渊博,在经济领域的造诣,可谓已登峰造极。 不是谁在经济领域,都够胆嘲讽诺贝尔经济学家的。 更未听闻,谁在嘲讽完诺贝尔经济学家后,还能怼得对方哑口无言。 小董望着眼前的宽阔背影,大眼睛里泛起小星星。 充当主持人的研究员,沉吟开口道:“建昆同志说的有道理啊,我们所面临的经济问题,虽然与当年的西德相似,但二者的背景和基础完全不同。” 必须得承认的是,人民币目前在国际上并不受待见。 一个简单的现实便能说明: 这几年我们在大力发展轻工业,全国各大工厂都铆足了力气争取外汇额度,用以进口生产设备。 倘若人民币像当年的马克一样。 又何必如此? 国际社会不认可人民币,便会造成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人民币信心不足。 由此,又会延伸出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问题—— 倘若我们采用休克疗法,效仿当年的西德,全面放开价格管控,但由于人民币信心不足,大家觉得人民币不值钱,只有商品才是值钱的。 那么,囤积商品的行为,或将永无止境。 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许多人此刻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皆是惊出一身冷汗。 另一名研究员开口道:“那玻利维亚的成功经验?” 他说这话时,目视李建昆,用的是请教的语气。 “根本不是一码事。” 李建昆回话道:“不要一出现经济问题,就把它们混为一团。” 旁边,弗里德曼的老脸又涨红几分。 “玻利维亚那个叫经济危机。怎么造成的?”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该国政局长期动荡不安,经济政策不断失误,由此引发的经济问题大量积累而又得不到解决,最终导致了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 李建昆扫视全场,发问道: “和我们有一丁点相似吗?” 他继续说道: “玻利维亚的经济危机,最显着的特征是:一九八五年,玻利维亚政府的预算赤字高达485.9万亿比索,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约三分之一,通货膨胀率高达24000%! “并且还有五十亿美元的外债,应付利息近十亿美元,超过了该国的出口总额。 “换句话讲,这个国家的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快要破产了。 “玻利维亚别无选择,只能下猛药,毕竟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当然,要恭喜他们赌对了。 “但我们,犯得着下猛药,去承担极大的风险吗?” 我们,山河太平。 举国上下积极挣外汇,外汇储备尽管谈不上逐年攀升,但总体上讲,呈增长趋势。 外债不多。值得一提的是,在改开之前,我们一分钱外债都没有,后面是想借用外资来推动经济发展。 人民币尽管在国际上不受待见,但歪果仁过来想换钱,还是相当值钱的,一九八八年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为:1:3.7221。 由于过去几十年一直施行计划经济,我们根本谈不上通货膨胀。 我们想要进行经济改革的初衷,是想实现经济更高效更长远的发展,使国家富足,使人民摆脱贫穷。 仅此而已。 李建昆最后的问题,使得现场许多人都陷入沉思。 弗里德曼突然活了过来,质问道:“按你的意思,这个国家的经济形势,维持现状就行?” 李建昆反问道:“有何不可?” 弗里德曼一下子来了精神,声调也拔高几分道:“问题是,你们的经济明显出问题了!恕我直言,那个双轨制就像一个玩笑。 “没有谁能够在跨过一条河的同时,又没跨过去!”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那是你没见过。” 李建昆略作停顿,扫视全场,朗声道: “价格双轨制,是一个英明无比的制度。” “哈哈哈!”耳畔传来弗里德曼的大笑。 在场众人表情愕然,继而你看我我看你。 因为就连他们,如今心里也犯嘀咕。 充当主持人的研究员,望向李建昆道:“建昆同志,你应该清楚,现在商品倒卖、腐败等问题,不断滋生,且日益严峻。” 李建昆点点头道: “刚才不是说到,改革必将伴随着阵痛吗?在这件事上,我想把‘阵痛’,替换成‘代价’。” 李建昆叹息一声道: “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毫无弊病的万全之策。 “那么想要成功,付出一定的代价,就避不可免。 “为什么会有价格双轨制? “不正是担心步子一下迈得太大吗?治大国如烹小鲜,我认为这样走没有任何毛病。 “经济从计划到市场的改革,重点在于价格改革,但我认为,目前我们全面放开价格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根本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货币信心不足。 “我们需要给国内国际,一些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利用国家稳定和经济发展,来增强人们对于人民币的信心,随着时间推移,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会越来越多,多种经济不断做出贡献,市场上的商品也会日益增多。 “等老百姓不需要再担心物资短缺,类似抢购、囤积商品的情况,自然也就会逐渐消失。 “到那时,我们便拥有了一九四八年西德经济改革时的基础。 “也才是我们全面放开价格的时候。” 李建昆顿了顿,道:“必成!” 这不是他的个人思考,而是历史告诉他的。 前世这一过程,我们走了十三年,从一九七八到一九九二年。 当然,中间打了岔。 倘若他今天的提醒,取得成效,兴许可以将这个时间缩短至十年内。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 旁边传来声音,道:“说来说去只是一个——等?” 李建昆望向弗里德曼,皱起眉头,喝问道:“如果全面采用休克疗法,出了问题,这个责任你来负吗?!” “首先,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是你们邀请我过来的。” 弗里德曼不紧不慢道:“其次,没有任何计划,不存在风险。 “最后我想说的是,与其漫长的等待,何不尝试一下?你们的制度也有好处,不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李建昆怒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弗里德曼耸耸肩,先望向台上的几名研究员,又扫向台下,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李先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刚才分析了许多不利的因素,却全然忘记了分析贵国的优点。 “除了我刚才说的,你们的制度优势外。 “还有一点:你们有最好的人民。 “基于这两点利好因素,我仍然认为,贵国当前进退两难的经济现状,即使下猛药,采用休克疗法,最终照样能够平稳上岸。” 他顿了顿,道:“当然,我只是建议,选择权在于你们。” 李建昆站起身来,环顾全场,表情严肃道:“万万不可,这与急功近利有何异?我们根本犯不着冒险!” 充当主持人的研究员,与台下前排众人眼神交流后,同样站起身来,举着插线式麦克风道: “好啦,那么今天的交流会,到此为止。 “还请弗里德曼先生和建昆同志的联络员,领二位去休息室休息,中午会有午宴。” 厅内响起欢送掌声。 小董来到李建昆身前,做邀请手势,指向厅门。 李建昆暗吸口气,该说的,或者说能说的,他大抵上都讲了,希望大佬们能做出英明的抉择吧。 不多时。 在小董的引导下,李建昆来到饭店二楼的一间布置妥当的休息室。 “先生,是喝茶还是咖啡?” “红茶。” “好哒。” 李建昆的思绪仍停留在会议厅,浑然没留意到,小董对他的称呼有了变化。 他和弗里德曼离开后,会议厅的大门再次合拢,没有其他人出来。 里面显然还在开会讨论。 原本李建昆并不想在这里吃午饭,思忖着,还是决定等等看最后的结果。 第1092章 “好商机” 李建昆躺在暗棕色的布艺沙发上小憩,早上起太早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 耳畔传来清甜的吴侬软语。 “先生,会议结束了。” 李建昆瞬间睁开眼睛,小董俯低的上身,微微抬起,似乎吓了一跳。 “怎么说?” “说、先看看人民的意见。” 李建昆手掌抬起,显然想拍在沙发的扶手托上,但最终又顿住,缓缓落下来。 有种无力感。 他声音透着疲惫道:“具体会怎么做?” “抽样调查。” “抽谁做调查?” “上海的基层民众,考虑到本地改革时间最长,本地人民对此感受最深,而基层民众,则能代表全国多数人民的意愿。” 李建昆嘴唇翕合,念叨了一句“基层”。 心想,那倒是还有戏。 他抬起手腕瞥一眼,问:“午宴还要多久,所有人都会参加吗?” “没有,大家都挺忙,多数与会者已经离开——” “既然这样,我也不参加了,安排车送我回去吧。” “这……” “走吧。” 李建昆也不让她为难,率先起身走出房门,出门后相继遇到几人挽留,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 吴家小院里。 小董小跑下车,替李建昆拉开后排车门。 “再见。”李建昆微微一笑。 小董迟疑一下,道:“先生,弗里德曼真的是浪得虚名吗?” 李建昆现在已意识到她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遂收回挪动的脚步,望着她俏丽的脸蛋,反问道:“知道弗里德曼的经济学理念吗?” 小董道:“主张自由放任资本主义。” 李建昆微微颔首道:“这是西方世界权势阶层普遍希望的。在我看来,在由秩序所构成的当今地球上,谈自由放任……呵呵,本身就是一种假大空。 “至于某些奖项,也没你想到的那么伟大和公允。 “事实上,弗里德曼的这套理念,咱们的老祖宗几千年前就玩过。” 小董惊讶,美眸睁大,半晌后红唇微张道:“无为而治!” 李建昆点点头道:“无为而治放到现在,一样行不通。” 言尽于此。 李建昆转身离开。 对于弗里德曼这个人,他算不上了解,但有一件事他知道: 弗里德曼死后,被美国人骂成翔。 其死后不过两年,次贷危机爆发,而此前大漂亮国所奉行的,正是他主张的自由放任经济的政策…… 当然,也有扞卫自由放任资本主义的人,替他挽尊,说次贷危机是华府干预的结果。 无为而治确实造就了一些盛世,比如西汉的文景之治、初唐时期。 为什么放到现在行不通呢? 因为如今不止有一个华夏。 因为人普遍变得聪明且复杂了…… 秩序既是枷锁,也是底线。 在秩序社会谈绝对的自由。 难道不是在谈乌托邦? 小董一直目送李建昆消失在吴家的大门内,小脸上满是意犹未尽,或者说念念不舍。 所幸她想到,还有机会再见。 先生之前在车上嘱咐她,抽样调查的结果一出来后,马上通知他。 姑娘心头又生出几分雀跃。 …… …… “老高,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你需要钱,我出这个点子,只是想让你捞一笔快钱。你要是打算正儿八经干这个事,走南闯北搞……那我坚决不同意呀!” 吴家客厅里,吴英雄和高进喜大眼瞪小眼。 贵飞懒汉坐在旁边陪着瞪眼。 初夏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也不知道吴家谁买的,满满一盆,洗干净放在玻璃茶几上,色泽乌红,李建昆拿起一颗啃着,欣赏好戏。 封晓婉坐在吴英雄旁边,帮腔说道:“高哥,这……纯粹是大材小用嘛。” 高进喜讪讪一笑,摆手道:“弟妹,我没你想的那么有本事。” 他忽地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缓缓说道: “参加工资这些年,我基本没攒下钱。 “后面到港城,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是建昆的,我现在回来了,这不打算把他们也接回来么,我们两口子商量过,老家太偏远,大城市的教育确实更好,为孩子考虑,暂时就不回去了。 “那总得安个家吧? “虽然我知道,我就算问建昆要个千八百万,包括英雄你们两口子,都不会有二话。但……我比你们大这么多,请给我留点脸行吗? “我现在想通了,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不埋汰。” 李建昆手上的李子突然不甜了,躺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也坐直起来,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不是奉承你,你管理过一个县城,还干成不少实事。 “知道吗,华电集团一个厂长的月薪,都有上千块。 “你呀,别给自己整这么大的压力。 “你如果想创业也成,兄弟不帮忙,谁帮?” 李建昆说到这里,用打趣的口吻道:“不行你给我点利息呗。” 吴英雄附和道:“就是的嘛! “你真要天南海北地折腾,不提别人,嫂子能不担心? “我再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好歹,我吴英雄要不要提头去见嫂子? “还有叔叔,您都快六十的人了,闹呢?” 突然被点名,贵飞懒汉先是一怔,继而梗着脖子道:“我身体好呀!” 这时,封晓婉似乎想到什么,望向李建昆道: “昆哥,看高哥的样子,应该还是想创业。 “其实特区旁边,现在有个好商机,无论做些什么,以后都大有可为。” 生意点子,李建昆多的是。 再者说,这年头做什么生意不是赚? 问题在于老高感不感兴趣,做不做得来。 两人还并没有具体地谈论到这一步。 “什么?”不过,李建昆还是顺着话问道。 “造汽车——” “造汽车?!” 不待封晓婉一句话说完,贵飞懒汉惊呼一声,两只眼睛亮得吓人。 他想,这才是他想干的大买卖呀。 什么倒卖国库券,见它的鬼去吧,不让老子干? 老子还不稀罕呢! 一时间肚子的蛔虫全被勾动。 高进喜也是一脸惊讶,让他去造汽车? 这未免……也忒看得起他了吧。 封晓婉望向贵飞懒汉,苦笑道:“叔叔,你先听我说完嘛。” “好,你说你说。”贵飞懒汉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晓婉接着说道:“慧州,打算建一个大型汽车工厂,计划年产三十万辆汽车,外方投资,投资额高达十亿美金! “等建成后,就是东南亚最大的汽车工厂——” “等下。” 李建昆打断封晓婉,一脸古怪道:“你说的,该不会是熊猫汽车吧?” 封晓婉怔了怔,错愕道:“这你都知道?!” 如果说慧州要建汽车工厂这事,昆哥知道,她还不算奇怪。 昆哥的能量她不是没见识过。 但连“熊猫汽车”这四个字都能说出来,未免也……这是天上有颗卫星替他当眼线吗? 要知道,这个投资项目目前还在口头洽谈中,甚至都没有见纸面。 由于兹事体大,一直采取的是闭门会议的形式。 慧州市政机关内的大多数人,现在恐怕都是道听途说。 能了解具体细节的,仅有参与洽谈的人。 而“熊猫汽车”这个品牌,是外商投资方在美国注册的商标。 她能知道,是因为有个清华的同学兼闺蜜,毕业后分配到慧州工作,在招商办,现在是总秘。 “你知道个啥呀。” 吴英雄白她一眼道:“昆哥在慧州还有投资呢,现在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家电大厂。” 封晓婉问:“tcl?” 见吴英雄点头后,封晓婉这才好想些,tcl现在无疑是慧州当地的支柱性企业,作为投资人的昆哥,在当地肯定人脉发达。 倘若认识市长这种人物,那就另当别论了。 封晓婉继续说道:“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好机会? “外方投资人给出的规划方案是:等工厂落地后,还要将慧州逐步打造成一座具有底特律、港城,以及夏威夷特色的现代化大都市。 “这等于建一座国际标准的新城市啊! “遍地都是商机!” 高进喜皱眉道:“听着……怎么有点像骗子。” 封晓婉摇头道:“还真不是。外方的第一笔2.5亿美金的投资款,已存到港城中银,随时能到位。” “哦?” 除了李建昆外,现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大兴土木打造一座高标准的新城市。 确实意味着遍地都是商机。 “原来是这样呀。”贵飞懒汉不禁瘪瘪嘴,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别人要造汽车,发大财,叫他们过去喝点汤。 “叔,你可别小看这件事。” 高进喜道:“超大规模的商业体,足以带动一座城市的经济发展,这种例子在世界上比比皆是。底特律能成为汽车之都,正是由于福特汽车的落户,才掀起一场汽车革命,深刻影响了底特律的城市命运,甚至对美国整体经济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贵飞懒汉撮着牙花子道:“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说白了,这个年产三十万辆汽车的汽车工厂落户慧州后,会给当地带来大量就业岗位,肯定还会催生出不少做配套的工厂,包括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等方面的经济,将全面开花。” 高进喜耐心解释道: “当地的人会越聚越多,人总要生活吧? “置房、购物、满足精神生活……样样都不能少。 “这些都是经济,都是商机。” 啪! 贵飞懒汉总算听懂了,大手一拍,咧嘴道:“这样讲的话,那我现在去慧州囤些地,以后坐着收租不就行了?” 今年四月,有个大事件。 《宪法》修正了一条规定,将原有的“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占、买卖、出租,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中的,“出租”二字,删除了。 事实上,早在特区建立时,当地政府便做过相关尝试。 只是没有形成白纸黑字,且适用于全国。 这仅仅两个字的变化,却直接推动了我国房地产的变革。 许多企业便是在这一时期转型,进入房地产行业,比如王十和万科。 所以是的,李建昆曾尝试过扇动房地产格局的事,从目前来看,并没有阻挡住历史的洪流。 众人望着贵飞懒汉,纷纷苦笑,你差钱么你? “嗨,我就是举个例子,我又没说一定要当包租公,单是坐着收钱,没劲。”贵飞懒汉摆摆手道。 李建昆此时却没空搭理李贵飞,大脑高速运转,搜索着信息。 熊猫汽车这一茬,将慧州坑得不要太惨,正如刚才老高所说,投资公布后,无数人蜂拥向慧州,盖楼、办厂、开店…… 最终导致慧州遗留下五十五万平方米的烂尾楼。 城市信用社总损失超过六十亿。 大亚湾整整十年一蹶不振。 某些地方犹如鬼城。 而且,熊猫汽车的老板,似乎还是某个老熟人的后裔。 后世自媒体上,博主们常拿此人的“点评”作梗。 回忆起个大概后,李建昆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 第1093章 新事业 夜。 吴家父母都已回房睡觉时。 吴家院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吴家大哥趿拉着拖鞋小跑去开门,不多时,穿着白色西装套裙、风尘仆仆的小董,跟随吴家大哥一起走进屋里。 客厅的金星牌彩电中,正在播放《西游记》的回放,第八集《坎途逢三难》。 富贵坐在一张木马扎上,看得格外认真,以至于其他人都站起来,都没有发现。 小董之前也来过,只是没进门,面向众人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 吴英雄招呼她坐,封晓婉去倒茶。 小董连连摆手说“不用”。 李建昆向小董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点了点头。 “进房谈吧。” 小董乖巧跟在他身后,两人上楼后,来到吴家给李建昆安排的客房。 进门后,李建昆示意她随便坐,一边留意着她的表情,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小董适时开口道:“抽样调查的结果晚上刚统计出来,通过对三十七家企业,一万名基层职工的民意调查显示: “其中75.3%的人赞成继续改革……” 砰! 李建昆一拳砸在墙壁上,眉头紧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物价持续上涨,影响最大的便是基层民众。 工资还是那么多,物价的上涨,便代表生活成本的上涨。 买不起肉鱼,吃不起蛋糖的事,李建昆亲眼所见。 甚至连大学教授都要摆摊卖小吃。 小董私以为对此,更贴近普通民众的她,或许更有发言权一些,遂搭话道: “弗里德曼有一句话没说错——我们拥有最好的人民。 “我们的人民是世界上最无私的。 “在调查中,多数人都表示:只要改革能改好,我们的生活水平低一点也行。” 李建昆挑眉道:“问题是,他们根本无从判断是否会变好。” “他们也不知道是否会变坏。” 小董道:“他们只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上面。毕竟这件事已经开始了。” 呲! 李建昆摸出华子和煤油打火机,点上火后,深吸一口,仿佛要用烟雾压下心头疯狂滋生的郁闷。 “所以,现在上面也决定继续了?”他嘶哑着声音问。 小董望着他的眸子里,有股心疼,微微颔首。 “急功近利!” “弗里德曼在交流会上的最后几句话,应该说到了大多数与会者心坎里——与其漫长的等待,考虑到我们制度的稳定性,尝试一把又有何妨?” “何妨?” 李建昆冷笑道:“到时他们就知道有多难受!” 小董迟疑一下问:“您认为会造成哪些连锁反应呢?” 李建昆沉默少许后,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在交流会上,该警告的他已警告过。 木已成舟。 多说无益。 他甚至生出了这样一种心态:让你们不听劝,等麻烦出现,哭去吧! 由此又催生出了一种暗爽。 李建昆继而想到,熊猫汽车投资案,关我屁事! 老子又不是华夏守护神。 “先生,我相信您是对的。” 小董目露敬意道:“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不大可能影响到您,而您在交流会上的努力,您现在的痛心疾首,无一不在诉说着您深爱着这个国家。 “我在国外留学时,发现一个现象:财富的多寡,与个体的国界模糊程度,通常是成正比的。越是有钱的富豪,他们越愿意以地球公民的身份自居,而非某一个国家的公民。 “吾辈皆应以您为榜样。” 李建昆怔了怔,脑子里刚生出的那些叛逆思绪,逐渐挥散而去。 “谢谢。”他凝视着小董道。 小董弯嘴笑了笑,灿如夏花。 小董临时,李建昆递给她一张烫金名片,微笑道:“浮夸了点,秘书印的,所以很少发,有事可以联系我。” 小董双手接过,大眼睛盯着名片,布林布林。 所以这个世界上多少人有这张名片? 一时间兴奋得像个小孩,不过在屋里还算收敛,出门后则原形毕露,尤其上车后,司机险些以为她羊癫疯发作。 …… …… 重新回到客厅后。 李建昆坐回原位,拍拍旁边老高的肩膀道: “你要是自己没什么好主意,那就这样,去慧州,造汽车。” 高进喜:“啊?!” 唰! 贵飞懒汉箭射而出,冲到电视柜前,将电视机的声音拧到最小—— 八十年代这种国产彩电,还没有配备遥控器。 换来富贵一脸幽怨。 贵飞懒汉又嗖嗖奔回沙发上,盯着小儿子问:“造汽车?不是说别人造吗,咱们也造?”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没你。” “你!”贵飞懒汉只恨自己是个有文化的斯文人,否则一准给他两个大逼兜。 吴英雄两口子同样诧异望着李建昆。 封晓婉道:“昆哥,你也打算去慧州造汽车?” 得幸亏大家知根知底,不然换作旁人说这话,她非得笑掉大牙。 吴英雄道:“造什么汽车,轿车?乘用车?据说这方面管理非常严格,要拿到特殊资质才行。” 李建昆摆摆手道:“不复杂,都是现成的。” 他重新望向高进喜: “我给你找个搭档,你暂时不懂不要紧,他懂,涉及技术方面的工作他负责,你做好日常管理就行。” 高进喜睁大眼睛问:“你说真的呀?” 李建昆白眼一翻道:“老高啊,我都快奔三了,你已经是四十几的人。我骗你有糖吃呀?” 关于熊猫汽车投资案,到底是怎么个事。 眼下全国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小董的话唤醒了他。 以他现在的知名度、媒体不遗余力宣扬的事迹,全国有多少年轻人视他为榜样? 同时他又想到,或者说以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有国才有家,国强家才安。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全世界的老百姓,都以为他是世界首富。 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论权势,在全球更是排不上号。 如果有强权要拿他杀猪。 他能指望谁? 国家才是他最强大的靠山。 而现在有人要祸害咱们国家。 作为唯一清楚内情的人,他不管谁管? 熊猫汽车投资案这事,幕后黑手打的是这样一个算盘: 利用一项大投资,先诱惑咱们打开门,等进来后,他们投资也是真投——对方早已料到,他们的项目一开动,立马会吸引无数中国人和人民币蜂拥而至。 会比他们更快地建起无数配套设施。 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了要挟的筹码。 在前世,这项投资最开始谈的是:熊猫汽车在慧州办厂,然后造的汽车百分之百外销。 后面等慧州大兴土木之时,投资方提出,百分之三十的汽车,要在我国销售。 再后面一座座新楼拔地而起、商铺开满街道后,投资方又提出,生产的汽车主要要在我国销售。 全踏马是套路! 当然,最后咱们拒绝了。 为啥? 倘若答应,咱们本就落后的汽车工业,更难实现发展。 这件事一开始便是一个阴谋。 幕后黑手企图以相较而言极小的代价,拿下我国庞大的汽车市场。 咱们拒绝后,投资方也撤资了。 尽管损失了几亿美金,但咱们的损失,远超他们十倍不止。 惨痛! 李建昆原本的想法是:搅黄这项投资。 但总觉得不得劲。 后面他又想到:丫的既然敢来,老子就权当你是来做贡献的。 几亿美金,说少也不少。 要知道,一九八八年咱们的外汇储备,才三十多亿美刀。 该说不说,将一座城市建设成我国的汽车之都,这个想法,还是蛮不错的。 浪费可惜。 反正有人负责开荒。 他? 捡漏就行。 让老高去慧州造汽车,正是李建昆应对的布局。 到时投资方爱咋地咋地,撤资走人?威胁你爹呢,滚球吧! 你不造,我来造。 正好李建昆手上有这个资源。 长城汽车开开也不错不是? 等这个汽车之都搞起来,保不齐还会引发连锁反应,使得更多民族汽车品牌早些诞生。做买卖嘛,扎堆干,肯定有些好处。 高进喜表情呆滞,这事来得太突然——夜晚九点多突然来一句……老半天没回过神。 吴英雄咧嘴笑道:“老高,既然昆哥有把握,这事还不干?新企业不一样,没那些个你担心的事。” 这几天通过沟通,吴英雄已明白老高不太情愿进华电集团的原因。 只能说他性格如此。 李建昆用手肘碰碰高进喜,道:“咋地,没兴趣啊?” 高进喜讪讪一笑道:“这话说的。” 造汽车,那是某一个人的幻想吗? 那是整个民族的梦想! “那就这么定了。” 李建昆手掌一拍道:“过几天咱们南下。” “我呢我呢。”贵飞懒汉忙道。 李建昆瞥他一眼道:“你跟我回首都待着。” “我不!” “这事没得谈。” 李建昆话虽这样说,但李贵飞这厮不要起脸来,鬼都怕。 从隔日起,便不停闹腾。 在吴家整幺蛾子,都不算什么,毕竟关起门来,外人不知道。 他还跑到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儿子如何待他不好,囚禁他,压迫他。 看者犹怜。 将走过路过的行人,全招徕围观,大伙纷纷咬牙切齿。 有人便打听起来,问他儿子是哪个畜生,在什么单位工作,像是准备替他出头。 他说他儿子叫:李建昆…… 第1094章 退一步 虹桥机场。 航站楼门口。 “走了。” 出入这样的公众场合,李建昆现在本就有些犯怵,万一被人认出来,还不得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旁边戳个两米的信号塔且不提,某人还扭扭捏捏的,距离大门三米不到,硬是磨蹭了一分钟。 弄得李建昆气不打一处来。 这要不是他亲爹,他上去就是一脚。 “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建昆将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再压低几分,脸上还有副同色蛤蟆镜。 摊上一个不要碧莲的爹,他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些妥协。 准备在慧州搞的汽车工厂,用李贵飞的名义进行投资。 不过也讲好了,这家伙有名无权,不准参与企业的经营,也不能指手画脚。 每年年底,允许他在有人陪同的前提下,过去嘚瑟一下。 “我要每年在那边待一个月。” “你想得美!” 李建昆不打算惯着他了,对富贵使了个眼色。 这次返京只有他们三人,老高会在小英雄家多住两天,然后从魔都直接去特区。 眼见富贵走过来,贵飞懒汉大喊道:“绑架呀——” “我&%@#……” 成功将机场保安引来。 “同志,别信他瞎喊,这小老头有病,我是他家属。” “你怎么证明你是他家属?” “……” 好在,贵飞懒汉的身份证在李建昆兜里,这不是要替他买机票么? 两张身份证拿出来。 同一个姓。 住址也一样。 足够证明。 机场保安教育了贵飞懒汉两句,想起他有病,没跟他一般计较,赶苍蝇般挥挥手道:“赶紧弄走。” “好勒!” 李建昆对富贵做了个手势。 后者将贵飞懒汉拎起来,夹在胳膊窝里。 贵飞懒汉:“……” “咋不叫了?再叫啊,叫破喉咙看有没有人理你。” 贵飞懒汉:“……” …… …… 五月底。 首都也渐渐有了些暑气。 中关村一小。 校内,某处不显眼的角落。 李建昆和沈红衣戳在一棵白桦树下,望着漂亮的现代化操场上,一个班级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那一张张浸着汗渍的小脸都红彤彤的,好似苹果。 不过孩子们的精气神都格外充沛。 体育老师担心温度太高,小小操练一番后,便让他们自由活动,却也没人找阴凉地方去休息,皆在操场上撒丫子狂奔,玩得更欢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操场还是李建昆当年冒充华侨捐赠的。 也是为壮壮上学的事。 后面壮壮因为扛把子的推荐,去了北大附小。 不承想,兜一圈后,壮壮还是来到了这所学校。 “他们都不和他玩。”沈红衣有些担忧地说。 “他毕竟刚插班过来,熟悉也要有个过程,等过段时间就好了。”李建昆安慰道。 “感觉同学们怕他。”沈红衣又道。 壮壮按照年龄,已可以上初中了。 这不是耽误一年半,脑子又出了些问题么。 所以调到中关村一小后,从三年级开始读。 本来最好是从一年级。 但校长再三劝说,遂改到三年级。 校长的意思是,因为一二年级,全是些入校不久还怕生的小萝卜头,班上突然多出一个一米六的“大人”同学,会给其他学生造成心理压迫。 对此,李建昆只想说,城里孩子养得真娇贵。 “大龄学生”这个问题,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小学里,普遍存在。 由于过去穷,许多人家的孩子也要挣工分贴补家用,从而耽误了上学的时间。如今日子好过些,孩子们有读书的愿望,大人们也乐意成全。 十好几岁还在念小学的大有人在。 “我倒是觉得,现在的壮壮,比以往更容易交到朋友。” 李建昆道:“他以往那股子调皮捣蛋劲你是知道的,现在变得更单纯,话不多,但擅于倾听,有人让帮忙,也不会推辞,并且会竭尽所能去做好。 “等时间长了,同学们清楚他的个性了,会很愿意和他交朋友的。 “毕竟谁会拒绝一下强大、还没坏心思的朋友呢?” 沈红衣微皱的眉头舒展开,但转瞬又蹙起来,问:“你说会有同学欺负他吗?” “你这不是扯淡吗?胡大勇练过的人,又比这些小萝卜头高大这么多,他全班加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收拾的。我说过他其实不傻,只是现在像张白纸。” 李建昆轻拍着沈姑娘的后背道:“咱们送他来继续念书的目的,不正是想让他融入社会么?退一万步说,即使受点委屈,也是一种成长,过份保护是不可取的。” 至于知识。 能学到最好。 学不到也不强求了。 别说壮壮是他小舅子,即使不是,壮壮遭遇的这番磨难,因他而起。 有些责任李建昆必须担着。 往后的路,只要壮壮需要,李建昆都会替他铺好。 “走吧。” 离开校园的路上,忽地想起什么,李建昆问:“阿姨还要照顾叔叔,你又要上班,需要找个人,专门接送壮壮上下学吗?” “别!” 沈红衣抬手制止道:“这事我和我爸妈谈过,以后由我妈来接送壮壮,这现在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任何事都要靠边站。” 什么原因,李建昆自然懂。 他想了想后,又道:“要不给你们家找个保姆?” “算了吧,还应付得过来。我爸那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建昆暗叹一声,颇为无奈。 两人走出校门。 马路牙子旁停着一辆黑色皇冠。 富贵从副驾驶室钻出来,咧嘴道:“姐。” 李建昆道:“他看到你才会笑。” 沈红衣眯眼审问道:“是不是你对他不好?” 李建昆撇撇嘴道:“你问他呀。” 富贵用的东西,几乎都要定制。 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里,特意为他拾掇出一间房,定制全套家具。连吃饭的碗,都给他单独买了一只,只要他在家,春草每天要多做三个劳动力的饭菜。 沈红衣道:“他师父惦记的事,你别搞忘记了。” 卧槽! 李建昆瞪眼道:“这事要帮忙也得你来吧?” “他跟着你,又不是我。”沈红衣道。 好像也有些道理…… 李建昆望向富贵道:“这事干不来,以前撮合过一对,掰了,证明我不是这个料。看中哪个姑娘,自己冲嘛,我给你保障后勤。” 富贵挠挠头问:“啥后勤?” “要什么给什么,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富贵憨憨一笑道:“那敢情好。” 李建昆白眼一翻,好歹对他笑了一个。 他有种感觉,不仅是他在考察富贵,富贵这家伙也在考察他。 至少目前而言,富贵还有不服气他。 跟着自己,只是因为他师父的交代。 仅此而已。 “先送你回去,晚点去燕园逛逛?”李建昆望向沈姑娘。 后者点点头。 主要沈父沈母肯定等着她回家报告。 李建昆这边家里也有人等着。 送完沈姑娘后,回到娘娘庙胡同的四合院时,小院里好不热闹。 老王家的一大家子全部来齐。 一群人聚在一起,正坐在屋檐下喝茶聊天。 “来,干儿子,干爸抱抱。” 逗弄一会儿干儿子后,李建昆交还给鲁娜,遂拉来一张马扎坐进人堆里,先望向王山河道:“我马上要离京,南下去特区。懂我意思吧?” 王山河偷瞄一眼贵飞懒汉后,微微颔首。 “哼!”贵飞懒汉怒哼一声。 不过,没人理他。 李建昆继而又望向老王,道:“叔,有个很重要的事。” 王秉权放下搪瓷缸,收敛笑容道:“你说。” 来之前儿子和他讲过,但具体什么事没说,好像也说不上来。 “冰箱厂要搞个改革,股份制改革,把街道拉进来,给他们一份干股。”李建昆道。 王秉权皱眉道:“每年都上交了钱,一年比一年多,还给他们干股?” “跟他们谈嘛,给干股后,往后就不上交了。” 李建昆很认真地说:“必须要干,不然……过段时间,会非常难受。” 不仅仅是清溪冰箱厂。 昨晚林敬民过来,待到晚上十点多才走,李建昆和他也沟通清楚了,龙牌刀具厂马上也开始搞股份制改革。 一样的做法。 给的干股比例还不低。 至于李建昆在内地的其他企业,基本都已是股份制模式,主要集中在特区华电公司旗下,特区政府占股百分之五十一。 还有像是tcl、华强太古银行、太古糖业等公司,也是一样。 倒是无碍。 只有两家公司——华夏硅谷公司和东海科技公司,情况特殊。 首先,这两家公司都在中关村。 而中关村这几年的发展,以及在科技和经济方面做出的贡献,全国有目共睹,各方面都在大力支持。 其次,陈春仙和小五都不是一般人。 应该无碍。 李建昆和两人都谈过,他们不愿意搞。 李建昆没有强求。 还有一家1 1慈善基金会,非营利企业,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自身不犯错,可以无视任何风雨。 王秉权沉默少许后,问:“为什么?” “我说爸,建昆还能害你吗?再说冰箱厂他占大头,他都不心疼,你心疼啥?”王山河道。 “你的古玩城,和小娜的百货公司呢?”王秉权反问。 “我的古玩城,你甭管我牵扯多少资金,外人又不知道,说白了只是个店铺。小娜的百货公司,自己不售卖商品,只收租,法律都允许了。”王山河解释道。 李建昆凝视着老王道: “山河应该和你讲过,我刚从上海回来,去参加了一场关于经济改革的交流会。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如果经济层面出问题,引发的连锁反应牵扯到的,大概率也会是经济方面的问题。 “所以我建议未雨绸缪。 “这样一来,真出事,可以消灾;没出事,皆大欢喜。 “左右不是便宜别人,你说呢?” 王秉权这才搞清状况,霎时间脑子里浮想翩翩。 他并不怀疑建昆的判断。 遂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095章 问世 夜色微凉。 未名湖畔柳丝轻垂。 微风徐来,湖面波光粼粼,似镜似锦。 刚一起吃过晚饭的李建昆和沈红衣,漫步在湖边青苔斑驳的石径上。 两人手臂贴着手臂,到无人处便牵起小手,遇到有学生时便放开。 周遭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二人心中都有种久违的舒适。 “嘿。”沈红衣突然出声。 “嗯?”李建昆侧头。 “今年再忘记约定,我可不饶你。”沈红衣恶狠狠地扬起粉拳。 李建昆笑笑道:“放心吧,路上下刀子我也赶回来。” 沈红衣昂着头,没由来地瞪他一眼,小脚在地上一跺,遂气鼓鼓独自向前走去。 弄得李建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讲道理,他的回答难道不是满分吗? 他又哪里知道。 诚然,多半女人都喜欢浪漫,沈红衣也不例外。既然定下未名湖之约,姑娘便将其视作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固然希望一直浪漫下去。 不过今年年末,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吗? 大猪蹄子,点都点不透……沈红衣心想,有些事,作为一个姑娘,她哪好意思开口? 他明天便要离京,也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按照以往来看,估计又是许久许久。 现在提未名湖之约,沈红衣是希望他别忘了年末的另一件大事。 人生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 不得多安排出一些时间,提前筹备? 李建昆挠着头,追她一路,一圈未名湖快逛完时,李建昆忽地一拍脑门,上前拦下她,扶着她肩头坏笑道: “娘子这是恨嫁啊。” 沈红衣唰地红了脸,呸一声道:“才不嫁你。” 李建昆眼神一扫,左右无人,俯身在她耳边道:“你看,如此良辰美景,要不咱们趁机做点羞羞的事?算算时日,结完婚后刚好卸货,到时一家三口,岂不美哉?” 沈红衣脸上快要滴出水来:“流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流氓就做点流氓该做的事吧。” 不待沈红衣再说些什么,樱桃小嘴已被堵住。 某人手还不闲着。 沈红衣顿觉乏力,浑身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任他索取。 燕园的学弟学妹们很上道,这个角落一直没人过来。李建昆着实愉悦了一把,七九年也是在燕园里,初见时还十分青涩懵懂的沈姑娘,如今可谓熟透了。 旁人永远想象不到有多舒服。 这姑娘是个奇迹,她一直默默地雕琢着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了李建昆最喜欢的模样。 由内而外。 微胖的身材弹性惊人,每一寸肌肤都是杰作。 李建昆几乎失去理智,最后还是沈姑娘在紧急关头,迷离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清明,一口咬在他手臂上,才使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 遂左右瞅瞅。 好家伙。 险些开野战了。 “坏蛋!” “嘿嘿。” 常言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深,没撞见几个学弟学妹,沈姑娘倏然大胆起来,主动挽着李建昆的胳膊,将小脑瓜靠在他手臂上。 “不管怎样,元旦之前我肯定回来,然后好生筹办我们的婚礼。”李建昆说。 沈红衣轻嗯了一声。 “我是这么想的:在首都办场酒席,完了春节我带你回老家,在那边再办一场,好叫列祖列宗也知道,你成了我李家媳妇不是?你看行不?” “嗯。” 已是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 “到时我给你请个长假,至少休息三个月。” 沈红衣诧异道:“哪要这么久?” “我都嫌短了呢。” 李建昆勾起嘴角道:“我不得天天搂着你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咱们得一鼓作气、没日没夜,没羞没臊地造个宝宝出来呀。” 嘶—— 李建昆的腰子肉被拧了一把。 见他龇牙咧嘴的表情,沈姑娘不禁咯咯一笑,遂将小脑瓜往他怀里埋了埋,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随、随你。” 李建昆虎躯一震! 看看。 啥叫极品媳妇儿。 将沈姑娘送回家后,乘车返回娘娘庙胡同的途中,李建昆坐在后排,时不时地噗嗤一声,使得开车的何冬柱和副驾驶座上的富贵,还以为他失心疯了。 …… …… 库器库器!库器库器…… 这趟南下没买到机票,这年头在国内坐飞机,不提前十天半个月订机票,只能赌人品。 所以李建昆在考虑,反正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有钱了,要不要将停在港城启德机场生锈的他的专机,也弄到国内来。 赶路太花时间。 这还是从首都开往羊城的特快列车。 事实上从首都直达特区的火车,现在也有。 不过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17号车厢。 李建昆依旧全副武装,压低帽檐瘫在硬邦邦的座位上眯觉。 富贵不出意料的成了全车厢的焦点。 “嘿,哥们,你多高啊?” “好家伙,你的肩膀有我两个这么宽。” “平时都吃啥呀?” “打篮球的吧。” … 大家以千奇百怪的姿势,或跪在座位上,或站在过道里,还有人直接凑上来,围着富贵问东问西。 富贵脸上露着招牌式的憨笑。 能回答的,倒也知无不言。 李建昆其实并没有一直睡觉,没睡着的时候,虽然没有大动作,但蛤蟆镜后面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周遭。 总觉得这节车厢的乘客不太对劲。 清一色的那种如火烈烈的年轻人。 后面通过别人溢过来的谈话,才后知后觉到一件事——海楠建省了。 由此,催生出了一个历史事件——十万青年下海楠。 车厢里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准备去闯海的,大多还结伴而行。 除了报纸上的号召外,很大一个因素和他们在魔都时谈论的、外商画饼要将慧州建成一个现代化大都市,是一样的道理。 一个新城的建设,则意味着遍地机会。 过去闯闯,倒也没毛病。 只希望他们中更多人,干些实业和正经事,别迷失在泡沫里。 列车抵达羊城后。 李建昆两人和接他们的高进喜碰上头。 外加一个司机,四人驱车直奔特区,未在羊城停留。 百多公里,说快也快。 大奔确实更舒坦。 罗湖这边的二线关入口,远远望去,张灯结彩,打扮得格外喜庆,仿佛在欢迎什么人。 当然,李建昆还没这么自恋。 应该是个大事,否则不至于装扮到这里。 高进喜留意到他眺望的眼神,随口解释道:“有个外商代表团在特区考察,听说是欧美来的,阵势挺大。” “欧美?” 李建昆笑了笑,那估计真是头一遭,难怪这样布置。 一九八八年的鹏城特区,早已今非昔比,高楼林立,工厂遍地,商业气息浓厚,是我国当之无愧的经济最发达且活泛的地区。 在这里看到港澳商人的概率,比在羊城街头找小吃还要容易。 各种参观、考察的代表团,更是络绎不绝。 不过欧美的大规模商团,倒还真是头回听说。 是个好事。 司机小张显然比昨天才到的高进喜,知道的更多,插一嘴道:“听说连摩根、洛克菲勒那样的国际大财团,都来了。”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洛克菲勒?”李建昆微微皱眉。 小张在开车,留意不到他的表情,嗯嗯点头。 谈及洛克菲勒,李建昆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张老女人的脸。 茱蒂! 他可从没忘记。 也不能忘记。 富贵兄弟和港城那些机组人员的冤魂,还在天上看着他。 阿妍如今在美利坚的顶级圈层,十分活跃,正是他的交代。 不过,他也不会将压力全扔给阿妍。 事实上,李建昆心里一直在酝酿着复仇计划。 并且已有些想法。 “小张。” “在,李总。” “你去办件事。” “您吩咐。” “搞一份这次欧美商团的名单过来。” 小张当即应下,表示没问题。 他虽然只是一名司机,但“李建昆的司机”这个头衔,足以使他在外面人五人六。 …… …… 大奔驶进华电产业园。 在行政楼楼底下停稳。 冉姿领着几名特区华电公司的高管,显然恭候有一会了。 李建昆挑这个时间过来,其实老高的事和熊猫汽车投资案,只是想着一块办掉。 年前便有安排了。 由于壮壮的事,还耽搁了一阵子。 他要过来启动一件大事! 看看这座产业园,一流的环境,人员也不少,但是,太安静了。 像个公园。 因为计划中的它的主营业务,根本还没有开展。 过往的一切一切,都只是在筹备。 而现在,时机初步成熟。 是的,初步。 主要芯片这个行道,实在太难了。 然而小有进展,不代表不能投入生产,也不代表不能赚到钱。 “走吧,去研究院。” 李建昆甚至连上楼喝口水的想法都没。 身上有股亢奋。 众人顾不上打量富贵,冉姿望向他,关切道:“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休息啥呀,车上都睡饱了。” 冉姿拗不过他。 只能让人安排车,带着几名高管跟随他一起去研究院。 来到研究院。 副院长林兰瑛听闻他到了,特地从办公室赶过来。 李建昆上前对老人家嘘寒问暖了一番,随后笑着问:“良品率达到了?” 林兰瑛打趣道:“春节前我们可是立过军令状的,这比约定的时间都推迟一个月了,再不达标,你过来我得找个地方躲着,还敢见你?” 李建昆哈哈大笑。 心情愉悦。 是的,华电集团第一款可投产的芯片,已问世了! 第1096章 龙腾 i 华电研究院一楼,东侧。 楼内最大的一间会议厅内。 目前身在产业园的特区华电公司的高管,悉数到齐。 会议厅类似一个这年代很常见的小礼堂,有个约一米高的舞台,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座位,采用的又是现代化的设计风格,椅子都是“翻面椅”;主题色调为黑白灰。 简洁大气。 此刻,台下前几排位置坐满。 李建昆坐在第一排居中位置,冉姿在他右手侧。 他左手侧是林兰瑛副院长。 台上,居中摆着一张小四方桌,上面用红绸布盖着一个四方体的物品。 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插线式麦克风,踱步在旁边,一边讲述道: “……dram芯片领域,目前就实力而言,最强的是日苯,大约在八四年前后,日苯的dram产业进入技术爆发期。 “通产省电子所成功研制出1mdram,当时的主流技术还是64kdram。三菱公司甚至公开展示了4mdram的关键技术。 “到一九八六年,仅是东芝一家,每月1mdram的销量就超过一百万块。日立、三菱、富士通、东芝、nec这五家,也成为了日苯芯片产业的先驱。 “同年,日苯dram芯片的全球市场份额,上升至百分之六十五,而美国则降低至百分之三十。 “由此可见,全球dram产业,主要被这两个国家所把持。余下百分之十的全球市场份额,则主要被韩国、宝岛两地所瓜分。” “不过,也是在一九八六年,美国与日苯达成了芯片出口协议,导致日苯的dram芯片在美国销量受阻,这重创了日苯的芯片产业。 “因此,公司选择dram芯片作为首款产品,是顺应市场格局的明智之举……” 李建昆苦笑摇摇头,有些话当着他的面,终究不好意思说啊。 还有一个原因: 计算机的另一种更关键的芯片——cpu,这个市场,以华电现在的能力,还难以打进去。 倒不是说造不出。 事实上不提华电,我国在一九七七年制造出第一台微型计算机djs-050的同事,便造出了一款微型处理器。 不过,这块cpu是用三十一块集成电路拼装而成的。 一九七九年,我国还仿制出了现在全世界最出名、也最畅销的两款cpu—— 英特尔的8080微处理器,和摩托罗拉的6800微处理器。 但也是一样,前者分成四片来合成,后者更是采用多片合成。 华电现在造cpu,遭遇的阻碍大差不差。 技术和工艺都有所欠缺。 倒是不用分成几片来合成,但造出来的体积,要比英特尔和摩托罗拉的产品大不少。 投放到市场上,怎么同人家竞争? 在逻辑芯片这一块,华电还需要继续探索和打磨。 倒是储存芯片这个领域,走得更快。 dram芯片,全称叫作动态随机存储器,作用是与cpu直接交换数据,可随时读写,且速度快。 也就是俗称的“内存”。 说白了,接下来华电要造内存条。 “我们现在打造的这款产品,是市场上需求量最高的1mdram芯片。 “经过不断地改进,在良品率上,我们已达到业界水准。同时我们还站在客户角度,测试过故障率。 “在这里我先分享一组数据: “同性能的芯片,日苯的芯片在前一千小时的故障率,大约为0.02%;美国的芯片为0.09%。 “而我们是0.05%。 “介于二者之间,与美国的芯片相比,我们有优势;与日苯的芯片比……我们同样有优势!如果我们目前主要耕耘内地市场的话。 “因为成本优势。 “即使日苯的芯片目前确实优于我们一些,但在价格方面,对比我们,他们毫无优势。 “我个人建议,作为公司第一款产品,步子不要迈太大。而我们销售部的整体想法是:先利用这款产品,打下根基,拿下我们的根据地——大陆市场……” 想法比较保守,但也挺中肯。 李建昆下意识点头,无论如何,根据地确实要先拿下来。 他搁特区生产内存条,国内有需要的企业还进口内存条,算怎么一回事? 那叫耻辱! 等台上的销售部经理何元伟,发言完毕后,李建昆开口道: “你们的计划可行。 “特区华电公司现在也算全国知名企业,但多数人只知道咱们是造bb机的。消息更灵通的人还知道咱们建了个华电产业园,可好几年了,似乎一点动静没有,是时候让大家知道咱们的主营业务是什么了。 “趁我在特区,你们销售部尽快组织一场‘产品发布暨订货会’。” 何元伟眼前一亮,咧嘴道:“好,马上去办!” 大老板显然准备推他们一把。 他们整个销售部的人加在一起,忙活上几个月,只怕都抵不上大老板露个脸管用。 是的,大老板。 尽管他们明面上仍然叫“李总”。 大老板估计都不知道,当他是世界首富的消息见报后,产业园这边闹腾成什么样子。 最开始像一场十二级地震。 后面报纸上的舆论都开始倒向他后。 天天晚上放工,园区内可以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形容,最后还是林院长发话,让别这么闹腾,大家才收敛。 会议继续,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都上台讲了几句。 最后,林兰瑛起身走上舞台,来到四方桌旁,望向台下道:“下面有请李总登台,为公司的第一款产品掀开红盖头。” 啪啪啪啪啪…… 掌声雷动。 李建昆只能起身登台,颇为没辙,想不到老奶奶也喜欢仪式感。 事实上,这款芯片在场的谁没见过? 年前他来特区时,已仔细瞅过,只是当时被告知良品率达不到行业水准。 即使后面做过改进,肉眼又能看出什么差别呢? 不还是根内存条么。 唰! 红头盖被李建昆掀开。 一个四方体的透明塑料盒内,静静躺着一根巴掌大的内存条。 林兰瑛抬手压了压,使得掌声停止,遂对李建昆笑着说:“要不、取个名字?” “啊?” 一根内存条,犯得着取名字么。 搞个字符编号得了。 林兰瑛似乎看出李建昆的心思,又说道:“我是想着,干嘛要学别人?” 她低头望向内存条,略显浑浊的眸子里,竟流露着慈爱: “它是公司所有人的心血结晶。 “有些人在自己孩子身上付出的时间,或许都不及它。 “何不给它一个有温度的名字?” 这让李建昆怎么拒绝? “那取一个?” 他笑道:“还是您老来吧。冉姿知道,我是取名废。” 台下,冉姿抿嘴笑起来,点了点头。 林兰瑛见此,倒也没推让,思索片刻后,道:“要不、叫龙腾?龙腾i,以后这个系列的升级版,再按照龙腾Ⅱ、龙腾Ⅲ……这样往上加?” “好名字!” 李建昆竖起大拇哥道:“也是好主意!” 满堂大笑。 想不到这位也会拍彩虹屁。 不过,这名字听着确实不错,似乎还饱含着一些深意,或者说林院长的美好期许。 龙腾i号dram芯片,由此诞生。 会议结束后,冉姿送李建昆去华电宾馆休息。 车上,李建昆见她似有心思,问道: “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东西好卖么?内地目前电脑根本没普及,别说居民家庭,你看特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公司,有几家公司配了电脑?” 李建昆拍拍她的小脑瓜道: “你啊你,不该你操心的事,瞎操心。” 冉姿似乎不满地捋起头发,但小脸上哪有不满的情绪? 司机换了个人,小张应该是去忙活李建昆交代的事了,赶紧从内后视镜上挪开目光,专注开车,权当没看见。 “你这叫……啥也不懂。” 李建昆笑道:“你以为这个‘内存条’,只是个人电脑上才用得到啊?” 冉姿疑惑道:“不是吗?” “是个屁。 “只要是计算机,或者说本质上是计算机的东西,它就离不开内存条,计算机的构造决定了这一点。” 李建昆解释道:“个人电脑在内地确实远没有普及,但内地一九五六年就研制出了复旦601型电子积分机,嗯,是一种大型电子模拟计算机。 “随后一直在研发。八三年还研制出了‘银河-1’亿次巨型计算机,成为继美日两国后,第三个能研制巨型机的国家。 “内地的计算机基础其实并不弱,只有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民用上还难以普及,不过在公用领域、科技研发,工厂生产等很多方面,计算机早已开始大量运用了。” 李建昆说到这里,指向车窗外的一根水泥电线杆,问: “看到上面的那根细线没有?” 冉姿道:“电话线?” 李建昆点头道:“电话线连向邮电局的那头,有台程控交换机,那玩意本质上也是台计算机,才能实现控制和续接的两个主要功能,不然全靠人工,现在这年头,一个市级邮电局配一千个接线员都不够用。” 冉姿恍然大悟。 来到华电宾馆门前。 旋转玻璃门旁,戳着一个人,等车停稳后,赶紧上前拉开后排车门。 李建昆一边走下车,瞅着他手里拿着一只白信封,诧异道:“这么快?” 司机小张笑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他跑了一趟特区招商办,找到一个喝过几次酒的哥们,分分钟把名单拿到手。 大老板交代的事,也不敢不快。 李建昆接过信封时,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透着一股寒意。 第1097章 下子 李建昆在华电老厂的那间宿舍,由于长期没人住,据冉姿说泛着一股霉味,得通风一段时间,暂时只好下榻在华电宾馆。 宾馆客房里。 李建昆冲了个凉水澡后,从卫生间走出来,将揉搓头发的白毛巾扔在电视柜上,踱步到窗边的藤椅上坐下,够手从玻璃茶几上取过那只空无一字的白信封。 信封里有张折叠起来的a4大小的纸张。 摊开后。 李建昆眼神扫视。 嗯? 一遍扫完,硬是没发现“洛克菲勒”这个姓氏。 李建昆再扫一遍,仍没发现。 倒是“摩根”确实有。 这证明小张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所幸名单上不仅有名字,每个名字背后,还附带着对方所属企业的信息。 李建昆改粗略扫视,为认真查看。 然而,从头看到尾,仍没有找到关于洛克菲勒的半点信息。 “搞错了?” 正当李建昆眼神望向床头柜上的白色座机电话,打算亲自找内部人询问一下时,余光在纸上捕捉到一个名字—— 佩姬·杜拉尼。 这勾起了一些他曾了解过、但因关系不大,并未放在心上的记忆。 彼时在大漂亮国,由于徐庆有的关系,他和茱蒂杠上,面对茱蒂的强大背景,他自然要做番功课。 洛克菲勒家族的现任掌门人——戴维·洛克菲勒,其妻子的姓氏,便是“杜拉尼”。 这两口子有一个让李建昆初次接触到资料时,十分诧异且刮目相看的女儿。 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当时做好与整个洛克菲勒为敌时,李建昆将此人排除在外,时间长了倒是对她的名字有些陌生了。 “是了,她就叫佩姬,洛克菲勒家族的第四代继承人。” 不过,她完全没有继承家族事业的意思。 李建昆点燃一根华子,躺靠在藤椅上,回忆着曾看过的资料。 佩姬是一个叛逆的人,也是一个异类。 生在洛克菲勒这样的家族中,并且是名正言顺的第四代继承人,但她极为反感资本主义。 戴维·洛克菲勒曾这样形容佩姬: “我的女儿对战争和世界的不公有着某种错误的认识,家族一直让她感到挣扎而痛苦,因为她认为这个庞大的家族也帮助创造了许多不好的东西,这些东西全都属于资本主义。” 错误个毛。 佩姬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二十出头时,她毅然放弃姓氏,改为母姓“杜拉尼”,随后凭借自身努力,取得了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后面又在波士顿从事了六年的教育工作。 在此之前,她还经常作为医疗志愿者,去到贫困落后的地区,做帮扶工作。 直到八十年代初,她才回到家族,想法有所转变,明白自身力量有限,希望借助家族的资源、关系,以抗争世界贫穷。 于是创建了一个非营利组织——希奈戈基金会,致力于解决贫困和不平等问题。 确实在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干了不少实事。 李建昆凌厉的眼神,逐渐柔和。 甭管他之前是怎么想的,对这个佩姬,他生不出坏心思。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可以见一面。” 李建昆目露沉思,茱蒂策划杀害他的事,洛克菲勒家族应该不知情,尽管从之前的某些事上看,他不抱任何希望。 但让洛克菲勒家族知道一下,并无坏处。 否则他真动起手来,指不定人家还会喷他有病。 念头至此,李建昆从藤椅上起身,踱步到床头,拨出一通电话,打给了冉姿。 …… …… 咚咚咚! 办公室里,李建昆和高进喜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中午去强哥家搓了一顿,两人身上都有些酒气。 耳畔传来敲门声。 李建昆望向老高道:“到了。” 高进喜赶紧起身,李建昆喊了声“进”。 房门被推开,冉姿踩着水晶高跟鞋款款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肥大黑西装的精神小伙。 见到李建昆后,小伙不禁虎躯一震,快步上前见礼。 自从莫名其妙获得一张“昆仑卡”后,时间过去这么久,期间魏剑军也多次过港,但都未能有幸再见李建昆一面。 前两天,他忽然接到昆仑会的皇甫静文理事长的电话。 说会长要见他。 魏剑军惊愕之余,立马放下手头所有事,十万火急从河北赶过来赴约。 可算见到了! 以前,魏剑军只搞明白他是昆仑会的会长,港城首富。 这已足够吓人。 前不久,当得知他是世界首富后,魏剑军惊得茶缸子都掉地上了,为此还特区过港了一趟,和会里的人狂欢了一把。 “不必如此,都是自己人,坐吧。” 李建昆的这句“自己人”,让魏剑军十分受用,不过仍没敢直接落座,主动向高进喜伸出手,笑道: “河北来的,长城公司,搞汽车的,魏剑军。” 高进喜怔了怔,尽管长城汽车他并没有听说过,但心头感慨建昆做事果然靠谱,还真有这么罕见的资源,遂热络地与魏剑军握了握手,只自我介绍说了姓名。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老高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兄弟。” 魏剑军赶忙又鞠一躬:“高哥还请多多关照。” 高进喜属实是个老实人,连连摆手:“是要请您多关照。” 魏剑军一脸惊诧。 他心想,卧槽,顶着这层身份,犯得着我关照? 我算个毛球啊我。 带着七分兴奋三分忐忑,魏剑军屁股只挨三分之一的沙发面,在一张单人位沙发上坐下来,身体侧向李建昆,静待下文。 “汽车厂办得怎么样?”李建昆闲聊般问。 “多亏会里的兄弟姐妹看得起,给了大量投资,厂里和您之前见到的比,规模扩大不少,也正规化不少,业务重心正由汽车改装,向汽车制造过渡。不过,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一辆汽车上万个零部件,挺复杂的……” 魏剑军做工作汇报般道。 李建昆饶有兴致问:“会里人给了你多少投资?” “加起来接近八百万港币。” “够你造汽车?” “嗨,已经很好了,没会里兄弟姐妹的支持,我上哪去找八百万港币?慢慢干呗。” 李建昆手指轻敲着沙发扶手,道:“上次去保定看到,你们那个厂,就算把周边拓一拓,想把汽车制造这个事业做大做强,还是太小了。有没有考虑过,在其他地方再办个厂?” “这……如果以后发展到了,现有的厂区无法满足,肯定也是要考虑的。” “我是说现在。” “现在?” “到南方办个厂。肯定有好处,一来南方经济更发达,汽车毕竟属于高消费品;二来,零配件采购方面,也会方便很多。” 魏剑军挠了挠头,讪笑道:“会长,我和您说实话吧,刚才讲的,您当我吹牛…… “相较于我们的奋斗目标——汽车制造这个行业来说,我们厂各方面还是太小了,您看看一汽、二汽,哪一家不是万人大厂? “我们只有几百名职工,目前也造不出什么像样的汽车,能赚钱的业务还是改装,各方面都需要摸索和沉淀。 “我的想法是:先守着现在的厂子,把汽车制造各方面摸透、摸精。再谈长远发展。 “这个时候来南方办厂,本就不充足的技术人员一分流、又要投入一大笔资金……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允许啊。” 对于长城汽车的现状,即便不去实地考察,通过对历史的了解,李建昆心中也大概率有数。 昆仑会成员的数百万港币投资,产生不了飞跃。 长城汽车现在也不叫长城汽车,那只是现在还是精神小伙的魏剑军的美好期许,而是叫作“长城工业公司”。 处于将将起步的阶段。 也没有产品。 魏剑军说的这些困难,确实是现实存在的。 不过,在李建昆看来,都能解决。 “厂子你现在是不是承包了?”李建昆看似岔开话题问。 魏剑军点点头,在昆仑会的伙伴决定投资之前,他便先搞定了此事。 李建昆继续说道:“现在国内都在搞股份制改革,你也顺应大势,推动厂子改革一下,我先给你投一个亿,没人你招人、培养,到南方来建个大厂……” 瞎! 李建昆后面说的话,魏剑军已听不见了。 脑子嗡嗡作响。 会长要给他投资? 一个亿?! 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他想到会长召见,兴许有些好事,但也没想到会长cua地一下,给他砸下一座金山。 旁边,高进喜神色复杂,他不确定建昆投这一个亿,是自己真想进入汽车行业,还是……纯属为他。 而且他留意到了表情呆滞的魏剑军,兴许漏掉的一个字——先。 “有问题吗?”李建昆望向魏剑军问。 “没没没,一点问题没有!” 魏剑军拍着胸脯道。 开玩笑,这还能有问题? 错过这个村可没那个店。 他还能上哪去找一个亿投资? 有这一个亿,他和全厂人的造车梦,实现的速度将会无限加快。 长城汽车,李建昆上辈子还买过一辆,且作为资深股民,对于我国首家在港股上市的民营企业,其发展历史,他还是颇为了解的。 前世在一九九六年,长城推出了自己的首款汽车——长城迪尔。 是一款皮卡。 别看皮卡在后世的我国不畅销,但在九十年代,这款车以六七万的价格,火爆全国,一直处于脱销状态,风头无两。 这一世,有他的资金助力。 提前个几年诞生不成问题吧? 这样刚好可以应对熊猫汽车的阴谋。 捡个漏,大概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1098章 碰面 李建昆将魏剑军留了下来,让他在特区多待几天。 搞新工厂的事不急于一时,现在只是提前和他商量一番,做些准备工作。 人家熊猫汽车的投资还没落地呢。 主要是想让他和老高相互熟悉一下,毕竟往后要搭档。 老高是个老好人性格,与谁都谈得来,两人很快打成一片。 这天晚上。 李建昆仍在办公室工作,产业园内的各个工厂,已陆续开工,龙腾idram芯片正式开始投产。 发布暨订货会,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别到时候客户订货,老长时间交不了货。客户们过来华电产业园,肯定也会想参观一下龙腾i的生产。 有许多事要忙活。 红木办公桌上,需要李建昆签字的文件,高高摞起。 林新甲又不在,这一两年南北两头跑,既要盯着非常重要的沈阳半导体超级工厂,华电集团有重要事务,终究不能越过他这个总裁,也是够累的。 和首都的女警花谈没谈出结果,都不晓得。 李建昆有时间多干些事,他便轻松一些。 咚咚咚! “进。” 沙沙沙…… 李建昆在文件上铁画银钩,头也不抬道。 房门被推开。 脚步踉跄的高进喜和魏剑军从门外走进来。 李建昆抬头望去,笑骂道:“都找不到北了,这是喝了多少啊?” 高进喜道:“他喝得多,我不胜酒力,不到二两。” 魏剑军的醉意确实更浓些。 胆子似乎也大了。 自顾自地走到墙边的米黄色真皮沙发上坐下后,开口道:“会长,我思来想去,有个事,咱们还没说清楚。” “哦?” “股份该怎么分配?” 这个问题,魏剑军已琢磨一整天。 会长只让他顺应大势,搞股份制改革,其他的完全没说。 投资一个亿,该占多少股份? 将长城工业公司现在卖了,都不值一个亿啊。 差得远。 李建昆放下英雄牌钢笔,抬起头道:“咱俩谈这个,没有必要。” 魏剑军尽管现在承包了长城工业公司,但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怎么搞股份制改革,大股东都不可能是他。 包括许多现在已存在、后世耳熟能详的知名企业也一样。 都是经历过很多次的股权改革,才成为一家民营企业。 大股东也不可能是他李建昆。 所以他该占多少股份,不是魏剑军说的算,也不是他自己说的算。 得大股东给方案。 然后行就行,不行再洽谈争取。 “不是会长,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这个道理,魏剑军又如何不明白? 他努力让自己咬字更清晰一些,道:“你准备投这么多钱,那个老厂其实大可以不要了,咱们何不搞个民营企业自己干? “你不知道,现在即使厂子我承包了,但做起事来还是束手束脚。” 想法挺好,不过李建昆一句话,便让他哑口无言: “你有造车的资质吗?” 魏剑军:“……” 这玩意非常难弄,当年李叔福想弄个造车资质,脑门都薅秃了。 李建昆也懒得去折腾。 再者,事实上近一两年内,并不适合搞公司。 决意要搞,其初衷是想堵住熊猫汽车背后那帮人的坏。 另外,现在定下的股份,不代表以后。 大股东如果有所作为,且不提,倘若没有,接下来有的是机会改变股权结构。 “别瞎琢磨了,你把你的能耐发挥出来,让厂子少了你不行,手脚自然就松泛了。” 李建昆道:“你和他们熟悉,你去谈吧,只要相对合理,我都能接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魏剑军问:“什么?” “老高得占一股。” 高进喜皱眉道:“建昆,这不妥,我现在还啥都没干,凭什么占一股?” 李建昆没搭理他,望向魏剑军道:“你说该不该?” “当然该!” 魏剑军拍一把高进喜道:“老高啊,别傻,不占白不占。会长的一亿投资,不知道能买多少个长城厂,但会长肯定连大股东都不是,他这边吃亏,你占点便宜咋了? “再说,未必是占便宜,你可是北大经济系硕士,还是当过县长的人,上哪去找这样的人管理厂子?你来,我要轻松无数倍,可以一门心思去抓技术。 “我看港城那些大公司,都给高管配股份呢,其实很合理,你别多想。” 李建昆朝老高耸了耸肩。 高进喜心头暖流激荡,双眼微微泛红道:“行吧建昆,啥也不说了,我肯定让你这一亿投资,一本万利!” “诶——” 李建昆大笑道:“这话我爱听。” …… …… 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定于六月六日举行。 整个华电产业园现在都忙碌了起来。 园区里仿佛弥漫着一种带有六分激动、三分期待、一分忐忑的氛围。 所有华电人都希望能打好这芯片第一仗。 尤其是那些最早进入华电研究院,已为此默默无闻耕耘数年的技术员们。 李建昆的心情也差不多,唯一没有的是忐忑。 今天上午,他倒是要将手头工作放一放。 冉姿安排了一个会面。 地点就在产业园内。 对方提出来的,似乎还想趁机参观一番。 随她意吧。 华电宾馆一楼有个咖啡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时,李建昆从楼上乘电梯下来。 一楼大厅的服务人员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有些今天休班在咖啡厅打发时间的职员,见李建昆走过,纷纷起身打招呼。 李建昆笑着压压手,示意他们随意,遂找到一张角落里的咖啡桌,坐下来。 在值班的大堂经理的暗示下,咖啡厅里模样最讨喜的一个姑娘,拿着茶水单,顶着五十米的气场,艰难闯过来,遂吞咽一口唾沫,挤出甜美笑容道: “李总,要喝点什么吗?” 俯身,双手呈上茶水单。 李建昆没看,含笑问:“有吃的吗?” “呃……有,刚出炉的红豆面包蛮不错。” “行,来一个,再来杯红茶。”昨晚忙得太晚,李建昆刚起来,还没吃早餐。 “好哒。” 姑娘心想,李总也不吓人嘛,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自然更甜美,正准备转身去拿东西时,忽地想起什么,姑娘又转回身,煞有其事地问: “您不用付钱的哈?” 李建昆硬是怔了怔,遂哭笑不得道:“我付我付,多少钱?” “两块。” 李建昆从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不待姑娘接过,大堂经理百米冲刺般冲过来,呵斥道:“小江,你搞什么?!” 姑娘一脸委屈,她也没说要钱对不对,只是问一句,李总非要给,她还敢不接呀? “行啦。”李建昆示意经理不用训她。 小姑娘应该是刚来的,傻傻的怪可爱的。 一个小插曲,不影响李建昆的胃口,一只还热乎的红豆面包吃到一半时。 哒哒哒! “冉总。” “冉总好。” … 伴随着职工们的招呼声,冉姿踩着高跟鞋,快步来到李建昆身前。 产业园里的普通职工,都这样称呼她,即使是高管,见面都得矮她三分。 李建昆瞅瞅她身后,并没有看见其他人,遂疑惑望向她。 冉姿睁大眼睛道:“都来了!” 没头没尾的,弄得李建昆一脸迷糊,问:“什么都来了。” “那支欧美商团啊。我明明只邀请了佩姬·杜拉尼一个人。” 李建昆恍然,又问:“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说,你想和她碰个面,有事找她呀,她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谈到在哪会面,她说她来找你。就没了。” 李建昆哦了一声,道:“算啦,无所谓,放进来吧,安排人带其他人去参观,你把佩姬带过来。” 这支商团中,有些公司还有科技背景。 保不齐能做点生意也说不定。 美国的dram芯片不是故障率高么,小日子的芯片现在又受限了,就算进口过去也贵。 冉姿离开大约十分钟后,折返而回,领着一个顶着爆炸头的中年女人。 肤色不算白,乍一看像拉美人。 待二人来到身前,李建昆起身伸出手,含笑道:“你好,杜拉尼女士。” “噢,虽然看过你的照片,但亲眼看到你,还是让人惊讶于你的年轻。你好,李先生,久仰大名。前不久你创建慈善资金会的事,我有所耳闻,其实当时我正在东南亚,本想过来学习一下,但未收到你的邀请,不好冒昧造访。” “这方面我应该向你学习才对,你和你的基金会做的很多事,我也有听说。” … 一番商业互吹后。 两人在淡灰色的咖啡桌旁坐下。 冉姿询问过佩姬,让服务员送来一杯黑咖后,便告辞离开了。 “真是个漂亮的工厂园区啊。” 佩姬望向窗外道:“听说这里能够生产芯片,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中国其实我来过很多次,可能是我不懂吧,真没想到中国的科技已发展到这种程度,据我了解,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才能生产……噢,你看我,又忘了,他们刚才说的那种芯片。” “dram芯片。” “哦对对。” 李建昆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正如她所言,她又不懂,所以岔开话题道: “这次是偶然听说你在特区。 “我想,有件事,或许有必要让你知道,劳烦你转告你父亲,我需要知道他的态度。” 佩姬其实也十分好奇,他找自己做什么,在佩姬看来,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遂顺着话题问:“什么?” “就在去年,你们家族中的一个人,试图谋杀我,我命大躲过一劫,不过我的两名保镖,也是兄弟,还有我的六名员工,全部遇害——” “什么?!” 第1099章 不惯着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族中有人对你谋杀未遂,但杀害了你的八名手下。都、都死了?” 佩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问。 尽管她并不喜欢家族事业,甚至是家族里的人,但以她对家族成员的了解,那只是一群热衷于赚钱,其资本行为可能会间接伤害到一些人,但要说直接杀人…… 有人变成了这样的恶棍、魔鬼吗? 见李建昆点头后。 佩姬又问:“你、有证据能证明,确实是我家族的人所为吗?”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尽管从理智上讲,她想不出对方这种人物,有杜撰这种事的必要。 李建昆没直接回话,反问道:“此事之前,我和你们家族打过些交道,你一无所知吗?” “接到你的秘书的邀请后,我有些疑惑,但我想,呵,无非还是我背后的家族,让我变得如此有幸,因此我联系过家里,他们告诉我,你和我家族之间,曾做过一次关于银行业的股份交易。” 佩姬道。 李建昆又问:“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交易的重点,其实并不是那些股份?” 佩姬摇了摇头。 “关于一个人,我的仇人。” 李建昆缓缓说道:“在洛杉矶,你的家族有人给他提供庇护,我们因此而交恶。最后我利用生意上的事,倒逼你们家族给她施压,她最终憋屈地交出人,但显然不服气——” “茱蒂!”佩姬恍然道。 她忽然不那么意外了。 她并不藏着掖着地讲,她讨厌茱蒂。 这个女人骄奢淫逸,一把年纪了仍热衷于穿梭各种酒会之间,私生活极其混乱,令她感到羞耻! 茱蒂还嫁给了洛杉矶的“土皇帝”。 以她的娇惯,在那边称王称霸,是可以想象的事。 况且她丈夫过世多年,她成为了费伦家族的主母,更加随心所欲了。 “去年,我的专机失事,媒体曾一度报道我死了,这件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李建昆问。 见佩姬双目圆睁下意识点头后。 李建昆接着说道:“造成这次空难的幕后主使,就是茱蒂。 “至于你说的证据。 “你们家族想要吗?想要,我还真能给你们。” 徐庆有虽然嗝屁了,但参与此事的人,不只有徐庆有。 山口组也有份。 洛杉矶山口组的高层,对于那份迷药,绝对知情。 值得一提的是,小日子那边,在李建昆的翻手为云下,山本广已进了号子。 只是,李建昆认为,洛克菲勒家族未必想要证据。 况且,事实如何,他们完全可以从茱蒂口中得知。 这正如李建昆从未想过,将这件事公诸于世一样。 没有鸟用。 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某本书上有这样一句话——“规矩,只是上位者给普通人制定的”。 洛克菲勒家族便是规则制定者之一。 “我深感抱歉。”佩姬脸上有抹哀伤,双拳攥紧。 “不好意思,我无法接受这样的道歉。” 李建昆漠无表情道:“人家追随我,我便有责任。 “八条人命的债,只能……用血来偿!” 佩姬的身体微微一颤,可怜她还以为今天受邀过来,兴许有些好事。 不承想,竟是兴师问罪。 奇怪的是。 对于自身的安危,她又并不担忧。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里包括海湾对面,都是对方的地盘,对方想扣下她,想将她怎么样,她挣扎不出一丝浪花。 只是她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一种没由来的感觉。 “告诉你这件事,让你转告你父亲,我并不指望你的家族能交出茱蒂。” 李建昆目光幽冷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别在某些事发生之后,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佩姬睁大眼睛盯着他道:“你想和我的家族开战?” “有些不自量力对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佩姬连连摆手,面露惊恐。 看待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诚然,一个新晋的世界级富豪,和一个老牌世界级财阀,似乎并不势均力敌。 但是。 此人才多大? 三十岁不到! 资本界无数人在清楚这一点后,都惊呼是一个奇迹。 而她父亲呢? 已是一个七旬老人。 她也并不认为,家族第四代中,将来无论谁掌管家族,会比他父亲做得更好。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有没有? 再过二十年,对方反而正值壮年。 而她父亲即使在世,也行将就木了。 不,不能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念头至此,佩姬忙道:“如果、如果茱蒂为此付出了代价,但不在你手上,你能满意吗?”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家族都不可能交出茱蒂。 这牵扯到许多,比如那些人珍视的所谓荣耀。 李建昆诧异地看她一眼,手指轻叩桌面,道:“我还怕脏了手。但我不觉得你能促成此事。” “这是我的事。” 佩姬郑重道:“请给我一些时间,你想要的不过是让茱蒂付出代价,茱蒂是个外嫁的女人,你和我们家族之间并无不可调和的矛盾,实在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李建昆深深凝视着她,半晌后,沉吟道: “可以。 “但我需要一个期限。” 佩姬思忖道:“三个月吧。如果我能说服他们,三个月,应该够我说完所有话。” 后面一句她没说—— 如果三个月无法做通工作,三年也是白搭。 “行吧。 “我给你三个月。” 李建昆手上有一步棋,原本计划在近期动子。 既然如此,推缓一下也无妨。 这场战斗如果打响,必然是一场持久战,短时间内很难有结果。 …… …… 谈话结束后,佩姬匆匆离开。 没有等候商团的其他人,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参观华电产业园的心思了。 冉姿安排的负责接待这支商团的人,是销售部的两名副经理之一的陈苏。 尽管现在销售部都在忙活筹备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 主要这支商团来头颇大,想想看,连洛克菲勒和摩根家族都在其中。 陈苏是复旦硕士,在整个销售部学历最高,会一口流利英文,为人八面玲珑。 此刻,她正领着商团的一行人,从晶圆厂走出来。 由于晶圆制造的工艺要求很高,配备的是全封闭式无尘车间,刚才并没有带他们进入内部参观,只是隔着玻璃墙打量了一番,陈苏想尽量在言语上做些弥补,嘴里滔滔不绝道: “如各位所见,车间里从事生产制造的光刻机,便是世界上第一款四代光刻机,由我国自主研发,呵呵,事实上那家公司,我们李总也是联合创始人——” “不好意思陈经理,我想打断一下,我认为科技事业和在科技公司工作的人,都必须严谨。第四代光刻机是阿斯麦率先研发出来的,你们这样讲,会误导不知情的人,不好。” 有人突然出声说。 “这个……阿斯麦在我们发布第四代光刻机时,并没有拿出他们的产品吧?” “那又如何,没开发布会,就能剥夺他们世界第一的事实吗?” 陈苏心想,申请专利还讲个先来后到呢。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 这些人中很可能有未来潜在的客户,何经理教导她,与客户争执,无论出于任何原因,都是不明智的行为。 值得一提的是,陈苏不是销售相关专业出身,将她调到销售部,是林新甲的安排,主要看中她四个方面:英文好、富有亲和力、性格讨喜、学习能力强。 她学的是中文专业,原本在公司管理办公室工作。 只是那些文书工作,有许多人都可以做。 陈苏笑了笑,没再搭话,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然后继续讲解道: “还有生产所用的硅晶片,也是我们自主研发的——” “等下陈经理,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又有人出声道。 陈苏做了个请的手势。 “据我了解,你们的硅晶片,源自你们研究院的林院长,而此人,是个……小偷。” 瞎! 陈苏瞪眼道:“女士,请慎言。” “难道不是吗?即使在你们国家,她的那桩带着小瓶小罐,蒙混过海关的事迹,都写进书里了。” “那些研究成果,是林院长自主研发的,她有支配的权利。” “呵,自主?她难道不是在我们那里留学,学到的知识,才研发出那些成果吗?” “这……” 陈苏心里怒吼,她也替你们工作过呀,她当时的所有科研成果,资料不是全留给你们了? 不过,同样。 这话她没讲出来。 依旧想以尬笑,跳过这个话题。 心里则十分郁闷,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友好地接待这些人,他们还要恶语相向? 然而,这次陈苏未能如愿。 另有一人,紧接着道:“你之前说,你们生产的芯片,比美国的同类型产品故障率更低,我对此深表怀疑。” 陈苏很认真地说:“我们有测试报告的,你如果想看,我可以提供给你。” “报告这种东西,有几个是真的?” 此人带着调侃意味道:“想想就不合理,从无到有哪有这么简单?美国的芯片事业已经发展几十年了,你们呢?几年前还一片空白,短短几年时间能建成这样一个产业园,都算奇迹了。说你们的芯片制造技术,已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可信度太低。” 不待陈苏搭话,有人附和道: “我认为不会有美国公司愿意采购你们的产品,这首先涉及到一个诚信问题。” 不少人纷纷附和: “我们公司也有科技企业,dram芯片的需求量还挺大,但如果要用,抛开本土芯片不谈,我们肯定更乐意选择日韩台的产品,即使价格更高,但用起来放心。” “芯片这种东西,根本不是这个国家能玩的。” “用起来,我担心会爆炸……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就算在你们国内,只怕都不会有多少公司买账。他们总乐意采购国外的产品,对进口货似乎有种狂热的痴迷,当然,他们是对的,进口产品总是比较可靠。” … 陈苏险些没哭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这时,众人耳畔传来汽车的轰鸣。 大家齐齐循声望去。 一辆奔驰s级缓缓停稳,司机快跑下来打开后排车门,一对俊男靓女从车上走下来。 当看清男人的脸后。 欧美商团中刚才还是一群阴阳人的家伙,脸上顿时浮现出真诚的笑容,纷纷迎上前见礼。 李建昆扫视他们一遍后,目光落在陈苏身上,当看到她委屈得快要掉眼泪时,收回目光,再次扫向商团众人,笑呵呵道: “滚!” 商团众人:“……” 撂下一个字后,李建昆不再理会他们,撞开两个人的肩膀,径直走向孤零零戳在最后面的陈苏。 冉姿不咸不淡道:“请吧诸位,这里不欢迎你们了。” “哼!”这些人不敢对李建昆摆脸色,可没拿她当根葱。 但冉姿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她是李建昆的高级私人助理。 这帮家伙算什么?充其量只是某家公司的高管。 “你哼什么哼?这里还轮不得到你撒野!” 冉姿喝道:“马上离开!” 说罢,唤来司机小张拿来对讲机,准备叫保安。 再说李建昆这边。 不等他走到身前,陈苏惶恐道:“李总,我——” 李建昆摆摆手,打断她道:“不关你的事,我的错,对他们抱有了不该有的期望。” 陈苏惊讶。 她亲眼看到汽车才刚停下,但李总似乎什么事都知道。 李建昆看出她心里所想,道:“看到你脸色时,我大概率就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有些人,别惯着,生意也不是这样做的。 “生意想做大,靠奉承是没有用的。 “要的是,人家不买你的不行。” 李建昆瞥一眼结伴离开的商团的人,问:“他们是不是各种挑刺,各种讥讽?” 陈苏用力点头。 “很正常,我们被瞧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不着跟他们怄气,看着吧,他们中有些公司如果需要dram芯片,过一阵子保不齐还会腆着脸找上门。” 陈苏迟疑一下,说道:“他们说,我们国内都不会有多少企业买单。” 李建昆呵呵一声道:“他们知道个屁! “等发布会一过,我要馋得他们掉口水。” 李建昆再次望向她,温声说道:“等龙腾i的发布会忙完,你去港城进修一段时间,也要适当出去走走,开阔一下视野。” 陈苏自无不从。 只是她想,咱们的龙腾i,真有这么厉害吗? 第1100章 希冀 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都说商场如战场。 商场上则是:产品未动广告先行。 随着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召开在即,铺垫盖地的广告在内地和港城两地投放出去。 原本按照销售部的计划,暂时不会在港城投放广告,龙腾i目前的销售只针对内地,也就是销售部经理何元伟所讲的——先拿下根据地。 是李建昆指示广告部进行的投放。 在港城投放广告,并不是给港城人看的,和销售部的计划不冲突,在没有拿下根据地之前,也不打算外向拓展业务,不过在李建昆看来,这就是一下子的事。 而是以港城作为扩音器,向全世界宣告: 中国,正式杀入储存芯片市场! 后世的人们都知道,全世界生产芯片的企业,屈指可数。 连半大孩子,配置人生中第一台电脑时都知道,处理器芯片要用英特尔或amd品牌。 几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为什么呢? 诚然,技术难度高是一个因素。 但不是主要因素。 再说回储存芯片领域。 要知道,在当下,八十年代,全世界大概有40-50家dram厂商。而到二o一o年代,只剩下三家—— 三星(韩)、镁光(美)、海士力(韩)。 我国是到二o一五年,由于每年dram芯片的采购额高达百亿美金,又受国际形势的影响,才大力发展dram业务,于是诞生了诸如紫光国芯、兆易创新、东芯半导体等企业。 但发展之路走的也颇为艰辛。 主要原因是,这条赛道厮杀太激烈! 不单单是钱的问题,更意味着对一种不可或缺的高科技资源的把持——这能产生许多深远的影响,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决定世界格局。 李建昆很清楚,只要他生产dram芯片,坐着不动,都有人要搞他。 战争是避不可免的。 与其被动应战,何不主动出击? 来嘛,搞死搞残。 不出李建昆所料,消息通过港媒传播到世界后,立马有人跳了出来。 日美韩一个不差,还有台。 美媒和台媒,多半是嘲讽语气,质疑我国能产生出优质的dram芯片。 日媒急眼了。 小日子的dram业务巨大,一度占据全球市场份额的六成甚至更高,高产则意味着高投入、大规模,而现在主子看它蹦得太欢,给它上了把锁,致使日苯的dram销量大减。 日苯庞大的dram芯片产量,急需寻找其他市场消化。 还有比一脚路的距离、拥有十亿人口,计算机逐渐被更多人所接受的中国市场,更好的选择吗? 朝日新闻有篇文章的标题为: 【中国生产dram芯片,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文章以严肃的论文格式,从几个方面,逻辑严谨地论证了这一观点。 比如: 日苯的dram芯片技术,全球第一,而两国又距离如此之近,物流成本不高,日苯完全可以给中国提供物美价廉的芯片。 中国的经济并不发达,许多基础领域尚且缺乏大量资金进行改善,在这种前提下,中国不应该投入巨额资金,去生产一种不及近邻好的产品。 文章最后还发出严厉警告。 声称中国的dram芯片如果在市场竞争中落败,那将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对于经济情况并不好的国情而言,将是雪上加霜! 读卖新闻上也有一篇文章,标题为: 【缺乏沟通,日企完全可提供帮助】。 这篇文章,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尽显友邻之爱,说话又好听。 文章表明,多家日企都有意愿,携自己全世界最先进的dram技术,到中国投资办厂,助力中国dram事业的发展。 韩媒,动静也不小。 不过言语中,都带着一种……王之蔑视。 国民日报上有篇文章,标题为: 【仿制?一条注定失败的路】。 标题便是内容的总概。 仿佛dram芯片是他们家的,中国不配制造一样。 不过,必须得承认的是,南韩在dram领域,有点能耐。 小日子的dram业务遭受打击后,腾出来的全球市场份额,并没有如大漂亮国所愿,落入他们囊中。 基本被南韩给吞食掉了。 在李建昆所知道的,dram行业四十年的腥风血雨里,有那么一家企业,它不仅坚持活了下来,还干掉无数对手,长期占据霸主地位。 这家企业,就是三星。 为啥三星这么猛呢? 除了南韩倾举国之力扶持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原因: 三星玩得一手好活,叫“反周期投入”。 dram产业,有一个周期性规律,行业人士曾经总结:dram半导体存储,每赚钱一年,就要亏钱两年,所谓“赚一亏二”。 在这种强烈的周期性规律下,想要长期生存下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dram厂商需要有强大的现金流和融资能力,能够维持高强度的研发支出,保持团队的稳定。 在亏损周期,dram厂商需要更多的钱,才能够活下去;在繁荣周期,也不能大意,厂商在选择扩充产能时机时,需要非常谨慎,不然,很可能导致供大于求,盈利变成亏损。 三星的反周期性投资策略,被后世的无数商学院写进教材。 当然,并不是什么独创的东西。 早在两千多年前,咱们的商圣范蠡便在《计然七策》中提到:“水则资车,旱则资舟,物之理也。” 意思是旱的时候要去投资船,涝的时候要去投资车。 这便是在道明反周期性投入的生意策略。 所谓“道者反之动,机会在天地之返”。 三星将这一手玩得出神入化,他们利用行业周期性发展的特征,在行业进入低谷时,在竞争对手收缩规模时,反其道而行之,加大投入,扩大产能,进一步打压价格,从而让对手加剧亏损,甚至是倒闭。 换言之,就是大家玉石俱焚,但是我更有钱,把你焚死了,我再继续活。 三星这家公司,就是靠着南韩的举国之力,接二连三地采用“反周期投入”策略,干掉了无数对手,成为了半导体存储领域的老大。 当下,三星正在玩第一次“反周期性投入”。 一九八五年,日美激战正酣,dram市场普遍不景气,价格大跌。主流dram芯片的价格从一九八四年的四美元均价每片,跌至每片0.3美元。 三星一九八四年,建成自己的第一个存储器工厂,批量生产64kdram芯片,当时的生产成本是1.3美元/片。面对行业寒冬,三星不仅没有收缩投资,反而开始逆向投资,扩大产能。 到一九八六年底,三星半导体累积亏损三亿美元,股权资本完全亏空,接近破产。 关键时期,南韩政府出手“救市”,总共投入近3.5亿美金,并且以政府名义背书,给三星拉来了二十亿美元的个体募资。 所以现在三星活得很滋润,正在大肆吞食日苯丢失的dram芯片市场份额,业绩迎来暴涨。 这便是韩媒的底气所在。 冉姿将这些报纸摘要,以及dram市场的反应,尽数整理好呈到李建昆手上。 这在接下来,将会成为一个长期要做的例行公事。 因为“战争宣言”,李建昆已发布。 并且,他还要主动挑起战斗。 既然战争避不可免,他为什么不做挥刀的那个? 成王败寇,没啥好说的。 在整个华电产业园,都在积极筹备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的档口,李建昆也没闲着,他做了两件事: 1、利用自己在内地的人脉关系,向一些dram芯片的需求大户,亲自发出邀请,并确保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参加。 比如邮电。 2、火速命人将龙腾i芯片,分别送往港、日、韩、台,美等地区的专业测试机构,测验龙腾i的性能和故障率。 随后,港城方面率先公布测试结果。 证实龙腾i的数据,与华电集团所公布的完全吻合。 接着,陆续是日、美、台、韩。 这些测试李建昆是付过钱的,且签订过合同,测试机构不敢不公布,也不敢耍花样。 奇怪的是。 除港媒在事后,发布了一系列震惊体标题的新闻之外。 之前还十分热闹的另几个地区的媒体,关于此事,都集体沉默了。 索性,李建昆也乐得安静。 将心思集中到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上。 …… …… 六月六日。 华电产业园内张灯结彩,园门大开。 天刚蒙蒙亮时,九层高的华电宾馆内便灯火通明,所有房间都亮起灯——这里早几日前便已住满。 待到天色大亮时,一拨一拨的人流,相继从特区的各大宾馆和招待所,赶到华电产业园。 该说不说,咱们国家的人是真多。 销售部广撒网地一番邀请,李建昆又针对大客户做了番精准邀请,再加上媒体一番广告号召,原以为全国大概率能来两百来个厂商,按平均每家来五个人算,那么就是一千人。 结果。 应该是翻了个倍。 具体来了多少厂商,现在不好说,要接待完毕,统计之后才知道。 有些人他来自某个单位,不是客户,他也跑来了…… 至于缘由,不好问。 问就是过来学习。 所幸,筹备这么久,在接待一块,有好几个后备方案。 闫雪,哈工大化学系大学生,去年秋天入职特区华电公司,目前在产业园内的光刻胶工厂工作,因长相甜美,被抽调过来,做临时接待。 此刻,闫雪正领着分配给她一群“散户”—— 公司没发邀请,主动前来的,但又确实有dram芯片需求的客户,溜达在园区里,领着他们参观。 这些散户基本来自民营企业,那种作坊式的与科技沾边的小厂。 龙腾i的发布暨订货会,定于上午九点半举行,还有近两个小时。 “闫同志,我能冒昧地问个问题吗?” 闫雪顿住脚,望向说话的人,是一个帅气大叔。她手上有份名单,但没有拿起来看,没记错的话,是叫任正飞,有家叫作华为的小公司。 “您不用这么客气,请讲。”闫雪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龙腾i单片的采购价是多少?”任正飞关切道。 “还有,你们支持小批量采购吗?”旁边有位大叔匆忙补充道。 闫雪没记住这位其貌不扬的大叔的信息,遂拿起名单瞅了眼,这才找回记忆,眼神定格在一行信息上: 【中兴公司,候卫贵】。 望着两位大叔紧张的神情,闫雪注定无法理解,这两个问题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吐吐舌尖道: “这我哪知道啊。 “实不相瞒,我只是个技术员,因为来宾太多,被临时抽调来接待你们。 “价格方面,发布会上肯定会公布嘛。” 任正飞陪着笑脸道:“您是内部人员,总知道一点吧?龙腾i现在已被证明,故障率比美国同性能芯片更低,价格,会不会比美国贵?” 闫雪道:“这是肯定的吧。” 姑娘心想,那好东西不应该卖贵点吗? 噶! 任正飞心头一沉。 原以为,抓住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一条自我发展之路…… 候卫贵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咬咬牙,追问道:“不知道龙腾i的产量怎么样,像我们这种小客户,您觉得你们销售部,能给我们分配货源吗?” 他想,产品更优,价格贵一点也合理。 不过,这毕竟是厂家第一手货源。 综合下来,应该和他们从一级批发商那里,采购美国芯片,价格差不多吧? 希冀中能找到更物美价廉的货源的想法,算是破灭了。 但还有两个重点: 1、在这边拿货,会非常方便,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2、货源稳定。 他们从一级批发商那里,是怎么拿货的? 内地没有芯片一级批发商,得去港城找。 找过去后,人家仓库里有什么芯片,你只能拿什么芯片,要不然等,到货周期通常不准确,他们这种小户,又没办法向一级批发商订货。 多说几句,人家还不耐烦,懒得卖给你了。 因此,会造成以下两个问题: 1、比如他们想采购相对便宜点的台产芯片,结果一级批发商的仓库里,只有价格最贵的日苯芯片,被迫成本上涨。 2、这一批次可能拿的是日苯芯片,生产出来的产品品质优良,客户夸赞,但下一批次可能是美国芯片,故障率稍高一些后,客户便有很大意见了。 不利于长远发展。 闫雪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你们、大概一次的采购量是多少啊?” 候卫贵和任正飞相视而望,眼神交流了一下,在这个问题上,说大话没有意义,尽管他们挺想往大了说。 候卫贵:“我们基本是一千块。” 任正飞:“我们是八百的样子。” 如果有可能,他们还想每次少采购些。 但那样一来,一级经销商更不待见他们了。 “才几百块呀?” 闫雪瞪眼,她别的不清楚,公司的生产能力还知道的,想想看,晶圆厂里,单是第四代光刻机便有五十台,全世界只怕都没有这么壕的芯片制造商,没办法,自家能生产光刻机,就是这么任性。 五十台光刻机,哗啦哗啦,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次工作流程下来,便是一大块晶圆饼,晶圆饼又能分割成许多单颗芯片…… 产量是相当惊人的。 “那、那、那怕不好弄吧。” 闫雪挠挠头道。 姑娘想,公司如果指着这样的客户,得破产,他们得饿死。 销售部肯定会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大客户身上。 噶! 任正飞和候卫贵皆是脸色一白,包括旁边的其他散户。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第1101章 这个价格,嘴瓢了? 上午九点半。 位于产业园东侧的华电大礼堂内,宾客云集,人满为患。 高台下方,布满长枪短炮。 值得一提的是,出席今天活动的记者都有上百人。 一部分来自内地的主流媒体。 一部分来自港城伽玛传媒和友商媒体。 此时,原本偌大的礼堂都显得有些拥堵,多半工作人员只能戳在过道中,观众席上座无缺席,高台上,有一块巨大的、象征着科技的蓝色背景板,上书: 【龙腾i发布暨订货会】。 活动正式开始。 一对俊男靓女,手持这个年代不多见的无线麦克风,结伴走上铺就红地毯的高台。 男人穿着一套黑色燕尾服,系同色领结。 女人身穿一袭华美的白色水墨风落地礼服。 规格之高,仪表之佳,胜过许多电视节目。 男主持人:“尊敬的各位来宾。” 女主持人:“尊敬的媒体朋友们。” 合:“大家上午好。” 男主持人:“值此骄阳似火之际,全体华电人以最饱满的热情,最深切的期待,最诚挚的感谢,隆重欢迎大家的到来……” 两名主持人做了一番开场白后。 缓缓退到台边。 与此同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人,手持演讲稿,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登上舞台。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底下许多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他是华电集团总裁?” “我还以为李建昆才是老大。” “李建昆是最大最大的那个,华电集团不过是他名下诸多企业中的一个罢了。” “年纪轻轻的,真不知道李建昆怎么干出来的,他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不成?” … 昨天刚从东北赶回来的林新甲,以华电集团总裁的身份,致开幕词。 词毕。 特区华电公司的产品部经理俞光贤,以及销售部经理何元伟,依次登台做产品讲解和龙腾i的市场应用介绍。 “哇,刚才俞经理和何经理做了非常细致的讲解,恕我孤陋寡闻,想不到dram芯片的应用范围如此之广。” 女主持人自我嘲讽一下后,带着俏皮表情,再次来到舞台中央。 男主持人:“更重要的是,我们的dram芯片还做得如此之好,已是世界领先水准。” 女主持人:“那可不!” 两人一唱一和,这种不正经的主持方式,对内地人而言极为新鲜,好像听相声。 底下不少人纷纷笑起来。 两名主持人都是港城过来的,来自伽玛传媒旗下的亚视。 男主持人:“说了这么多,相信台下的客商们,现在肯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个问题,这么好的芯片,那它的价格如何呢?” 女主持人:“如何呢?” 底下笑骂声一片。 有人嚷嚷道:“你俩可别卖关子了!” 女主持人(歉意一笑):“不是卖关子,这么重要的事,我俩哪有资格宣布?” 男主持人:“真由我俩来宣布,各位能吃下定心丸么?下面——” 女主持人:“让我们有请——” 合:“华电集团董事长,李建昆先生,登台宣布龙腾i的出厂价格!” 啪啪啪啪啪…… 掌声如雷。 正如两位主持人所言,这是全场客商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他们确实翘首以盼。 能听李建昆亲口讲出来,自然最好不过。 底下众人倏然纷纷瞪大眼睛,瞅着高台一侧。 该说不说,这位出场,场面确实不一样。 两名相貌较好、身材一流的旗袍姑娘,一前一后。 前者领道,做邀请手势。 后者手里捧着一只用红绸布罩起来的红木托盘。 李建昆在中间,闲庭阔步走上高台,穿的也很随意,一套灰色休闲西装,没系领带。 在这龙腾i的出厂价即将宣布的关头,底下也议论开了,大伙揣测纷纷。 “诶,你们说会卖到多少?” “大差不差吧,现在市场主流的1mdram芯片,单片价格是1.5美金——” “啥?1.5美金,你能拿到这种价格?” “我说的是出厂价,我上哪拿去?” “其实现在dram市场还属于低迷期,去年同时期,价格要翻倍。” “怎么你们现在拿过来,不翻倍?” dram市场的行情十分透明。 比如1mdram芯片,现在出厂价1.5美元每片的单价,许多客商都清楚。 只不过,鲜有客商能拿到这个价格。 能拿到的都是知名大厂,或国际一级批发商。 内地即使是邮电这样的大户,当前从国外采购的价格,大约是这样的: 日美韩的1mdram芯片,价格为1.7美元/片。 台产的是1.6美元/片。 然而,这只是采购的合同价,加上运输和关税等费用,通常芯片到手后,成本要翻翻,价格会在3美元/片以上。 一些小规模的民营企业,由于采购量极少,单片芯片的价格甚至可能高达10美元以上。 台上,随着李建昆从礼宾小姐姐手上接过麦克风后。 全场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包括华电的工作人员们。 现在已知道龙腾i出厂价的人,或许不足一手之数。 都是他们要喊“总”的人。 唰! 李建昆用另一只手,掀开礼宾小姐姐捧着的托盘上的红绸布。 里面是堆叠成金字塔的十块龙腾i芯片。 台下,不少人够长脖子打量。 其实吧,单从外观上看,龙腾i和他们之前采购的芯片,并无区别。 不过,对于见惯了后世ddr系列内存条的李建昆而言,区别还是挺大的。 八十年代这种内存条,通体为黑色,带脚针,说是条,更像片。 工艺要寒酸许多。 性能和ddr系列内存条没法比。 当然,价格也便宜许多。 外行人或许不知道,dram芯片都是以微缩制程的方式,来提高存储密度。 每一次制程的更新换代,都需要大量投入。 到前世二o一o年代以后,当dram制程工艺进入20nm之后,制造遭遇瓶颈,主要再这样造下去,成本过高,性能还没多大提升。 于是,厂商们开始另辟蹊径,研究起“z”方向的扩展能力。 也就是,所谓的3d封装技术。 说白了,不再在二维方向到饬,摞起来搞。 因此,诞生出了性能跨越式提升的ddr系列内存条。 当然了,价格也是跨越式提升。 后世一片ddr5内存条,零售价三五百,那都叫便宜。 李建昆捻起一块龙腾i,拿在手上,一边呈给台下众人看的同时,一边说道:“这小小一片芯片,来得并不容易……” 他说这番话,并不是想做什么铺垫。 只是想借此机会,对那些在背后为龙腾i的诞生,默默耕耘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 然而。 底下的客商们却以为他在铺垫。 为什么要说来之不易? 所以想卖贵一些? 许多眼巴巴指望着这条家门口的进货渠道的客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 这时,李建昆话锋一转道: “下面,我宣布,龙腾i的出厂价为: “0.99美元每片。” 静。 全场落针可闻。 但很快。 哗啦! 现场一下子像烧开的水,沸腾了。 “什么?” “0.99美元?” “确定吗?” “李董,这可是您说的哈!” “销售部的人呢?我要下单!” 底下许多人蹭地一下子站起来。 即使没站起来的人,多半也是睁大眼睛盯着李建昆的脸,留意着他的表情。 以为他嘴瓢了。 0.99美元是什么概念? 对比大户能从国际市场拿到的日苯芯片的采购价,几乎拦腰一斩! 而且,要知道,在这里采购,是没有关税的! 运输成本也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李建昆面带微笑的表情,让客商们明白,他并没有嘴瓢。 龙腾i真的就卖0.99美元每片。 确认清楚这一点后。 现场霎时间欢呼一片。 “李董大气!” “华电牛!” “不采购你们采购谁的?” “嘿嘿,节约老鼻子钱了。” “我说真的,销售部的人呢,赶紧给我拿份合同过来,迟了没货怎么办?” … 现场甚至有部分人,此时反而替李建昆担忧起来,担心他会亏惨—— 因为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有名应该是董家的报社的女记者,便趴在高台下方,举手询问道:“李董,0.99美元能造出一片龙腾i芯片吗?” 现在不是记者提问时间,李建昆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亏不亏,他心里自然亮堂。 为了杀入战局,他现在可以不赚钱。 但亏本的买卖,他是不乐意干的,况且恶意竞争,也并非他所推崇的生意之道。 除非,逼不得已。 李建昆算是沉得住气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筹备,其实南韩的半导体产业发展起来,也就是这几年,只是他们有漂亮国的扶持,目的是为了制约小日子半导体行业的发展。 看看三星半导体,一九八四年建成第一家dram储存器工厂,同年64kdram芯片便开始批量生产。 而华电集团呢? 说这么个事吧: 华电产业园的晶圆厂里,最早从首都运过来的第三代光刻机,没有投入生产,因为“过期”了,现在都淘汰掉了。 多年筹备终究不是白忙活。 如同光刻胶、光掩膜版、晶圆、特种气体等制造芯片需要用到的核心材料,华电集团现在都能自主生产,如果是没有自主生产的材料,那么肯定意味着已在内地找到符合条件的供应商。 这些年,除了使过不少不可言说的手段,以及自身大力投入研发之外,李建昆还投资和扶持了不少科研单位。 他不是身兼两个国家级项目的负责人么? 确实带来不少便利。 也就是说,龙腾i的生产材料,已实现百分之百国产化。 而在生产制造这一块,我国又拥有竞争对手地区,无法比拟的人力成本优势—— 尽管华电的待遇算高的,但普工每月百来块人民币的薪资,日美韩台地区的人,能答应吗? 因此,龙腾i即使卖到0.99美元每片,只是没赚头,但并没有亏本。 同类型的芯片,竞争对手的成本,李建昆也了解,在1.2-1.5美元每片之间。 所以,李建昆也并不藏着掖着地说,他这个定价,确实极狠。 可是,仁慈的人,并不适合在厮杀如此激烈的赛道中生存。 国际dram市场会如何评价他,他无所谓,又不掉块肉。 成王败寇。 只有活下来的,才能书写未来。 第1102章 圆满 礼堂的空气中,充斥着激动的因子。 龙腾i如此低廉的出厂价,超乎所有客商意料之外。 做梦都没想到! 由于在家门口就能买到,还几乎没有额外的费用产生。 这样一算下来,这个价格简直跟买白菜一样。 大家纷纷摩拳擦掌,望向过道里戳着的工作人员,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份合同。 毕竟他们不清楚华电的产量。 要知道,dram市场的价格并不稳定,波动频繁,许多时候还会直线上升。 错过这大好的机会,他们能找谁哭去? “大家先别急。” 台上,李建昆抬手向下压了压,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这个时候,不提其他,就冲他能给出如此实惠的价格,即使他突然冒出一句“大家嗨起来”,估计众人也会跟着蹦起来跳舞。 全场安静下来。 李建昆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以美元来定价,只是遵循dram市场的惯例,也便于客户做比较。 “但我们深知,内地厂商搞到外汇并不容易。 “因此,我们支持人民币按照官方汇率,结算货款。” 嚯! 才刚平静下来的礼堂内,一下子又炸开锅。 欢呼如洪水般凶猛。 “李董你真是……好人呐!” “李董万岁!华电万岁!” “来来来,销售部的人呢?!我说真的,快拿合同过来,我们先下单十万片!” … 有位仁兄,激动到不仅从座位上蹿起来,更是奔到过道上,主动找销售部的人。 太给力了! 就没见过这么善解人意的老板和厂家! 外汇,实乃国内厂家们的一个周期性的发作头痛病。 无他,正如李董所言,太难弄了。 而去国际市场上进口芯片……事实上是任何东西,都只能使用外汇。 有时候搞不到外汇指标,仓库里又没货了,只能干等着。客户不断催促,市场嗷嗷待哺,时间长了无法满足他们,他们很可能便会选择其他品牌、进口品牌。 那是又急又糟心! 小户们更惨,注定拿不到外汇指标,平时从一点一滴上挖空心思攒外汇,实在攒不够时,还不得不花极高的代价,去黑市上淘换。 说起来,那是又辛酸又心疼! 可有什么办法呢? 原本的无可奈何,现在,李董一下子给解决了。 至少他们再也不用去头疼采购dram芯片的外汇货款,如此一来,其他方面不也就宽松些了? 这再不采购龙腾i芯片,那就是个傻子! 况且,龙腾i的出厂价,还那么实惠。 坐不住,完全坐不住了。 有一就有二。 在此人的带动下,客商们纷纷开始搜索附近销售部的工作人员。 现场一下子变得乱哄哄起来。 李建昆本想劝两句,却留意到,有客商拽着销售部的人,都开始唰唰唰地签合同了,想想后又作罢了。 行吧,那就更改下流程—— 原计划搞签售的地点,并不是在大礼堂。 问题不大。 毕竟客户是上帝,还得遵从他们的意愿。 不过李建昆安抚一句道:“各位不用抢,咱们在场的客商撑死三百家,华电的货源是充足的。” 完全,没鸟用。 龙腾i的第一个订单诞生了。 签完最后一笔大名后,这位仁兄拿着销售人员的英雄牌钢笔,一手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卧槽,小兄弟,你写字写快点啊,长城都签完了,别轮到我货薅干了!” “快快快,狗几把长城下了二十万片!” 其他人大急。 此人,来自长城电脑,dram芯片需求量大户。 事实上,他附近那一片的人,都是大户。 他们分别有:浪潮电脑、爱华电子、四通公司、天津无线二厂…… 许多后世的人,可能不太了解这些企业。 唯一有所耳闻的,或许只有生产准“pc”——四通打印机的四通公司。 浪潮电脑,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旬,在我国曾风靡一时。 爱华电子,为国家计算机总局所属企业,一九八五年在鹏城特区,建成了我国第一条微型计算机生产线,生产ah-0520微型计算机和925显示器。 天津无线二厂,一九八六年开始,他们生产的一款计算机产品,成为许多八o九o年代的孩子们共同的记忆,叫作——中华学习机。 没错,就是插卡能打游戏的那种。 连接上手柄,快乐翻倍。 后来的小霸王,那都是徒子徒孙。 这群人,现在成了其他客商的心腹大患。 生怕他们将货源全薅走了。 沙沙沙…… 钢笔在纸张上画动的声音,汇集在一起,连成片,好像下雨似的。 台上,李建昆摸了摸鼻尖。 得,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将麦克风交给礼宾小姐姐,缓缓走下高台。 部分记者们本想围上来,负责礼堂统筹工作的销售部副经理陈苏,格外懂事,上前拦下他们,态度客气地表示稍后会有专门的记者会,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脱围后,李建昆在场中溜达起来。 看见他的宾客们纷纷热络打招呼,不过多数也仅限于一个招呼,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签单抢货要紧! 李建昆说了几遍货源真充足的话,仍然没有取得太多成效。 不过,李建昆也留意到,现场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忙。 他的眼神停留在礼堂最后方,那里的宾客们仍坐在椅子上,只是表情同样急躁,且多了抹深深的不安。 “试试吧,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 “问题是,就算试,人家肯定也先以大客户为主。” “还是等等吧,等大客户们签完订单后,咱们再去问问。” “到时还有货么?” “有货也不知道排单到什么时候,到时可未必有这么好的价格。” “我说你们想什么呢?华电真能给咱们货源,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们还敢指望能拿到0.99美元每片的出厂价?各位一次性能进多少货,心里没数么?” “诶我说任经理,你们公司不是给华电做bb机基站建设么,算是他们的服务商,总该有点内部关系吧?找个熟人咨询下,等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不待任正飞回话,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周围的人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 弄得任正飞一脑门雾水,循着他们的视线望去,这才明白缘故,遂赶紧也站起身来。 “李董。” “李董好。” … 原来,李建昆不知何时来到礼堂后方。 李建昆冲他们含笑点头,眼神定格在任正飞身上,笑道:“老任,你也来了。” 嚯! 众人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任正飞。 他竟然认识李董? 李董还亲切地称呼他为“老任”。 卧槽。 有这关系你搁这装犊子呢! 任正飞旁边,侯卫贵偷偷掐他一把,小声道:“不早说?” 任正飞此时却没时间向他解释,一直以来,任正飞都对李建昆心怀感激,后者给他提供过许多帮助,且任正飞总觉得善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知道李董生意做得如此之大,肯定日理万机,任正飞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去叨扰他。 任正飞望向李建昆笑着搭话:“您分配给我们的地区,传呼机基建工程不是逐渐趋于饱和么,业务量不大,偶尔才有事做。 “后面我们公司代理了一款港城的通讯产品。 “如今也摸索出一些技术和经验,所以斗胆,想不自量力地自己生产试试。” 李建昆踱步到他旁边的过道上。 其他人纷纷让位,使得任正飞也轻松地来到过道上。 “好事啊。” 李建昆笑着点头道:“搞代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机成熟肯定要尝试着拥有自己的产品,这样才能在业界真正立足。 “让我猜猜看,程控交换机?” “小型的。”任正飞笑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记得你们公司之前是个靠马路的门面环境,地方不大,现在在哪干?”不怪李建昆对华为的发展史有些兴趣。 后世的人谁又没兴趣呢? “在耗业村,有六层楼叫工业大厦,我们租下了第三楼……”任正飞一五一十道来。 李建昆疑惑:“那这个大厦也不大嘛,一层楼够开厂吗,还是制造程控交换机这种设备?” “够——” “够啥够啊。” 侯卫贵打断任正飞,望着李建昆,唏嘘道:“我们公司和他们比,还算好点,毕竟有上属单位背景。 “程控交换机这东西,算个高价商品,成本造价也贵,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像他们公司,一层楼,分隔成单板、电源、总测和准备四个工段。 “另外还有仓库和厨房,睡觉的话,床板白天收起来,到晚上才拿出来,沿着墙边一溜排开,床板不够,就用泡沫板代替。 “买不起高端设备,电路板全靠手画……” 任正飞从背后拍了侯卫贵一把,也没有将他打断。 李建昆更疑惑了,望向任正飞问:“给华电做服务商,华为也赚了些钱吧?” 任正飞连连点头道:“赚了的,赚了的——” 侯卫贵插话道:“上了次当。” 李建昆:“……” 所以说,他当年将华为拉过来做服务商,本想给老任提供点起步资金,结果白费劲一把? “行吧,踏踏实实搞产品好。” 李建昆也没追问是怎么上当的,明显是一桩闹心事,道:“我国电话的普及率越来越高,迟早会像外国样,成为家庭必须的通讯工具,这个时期做程控交换机还是有搞头的。” 任正飞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李董,有个问题。”侯卫贵说道。 “什么?” “我们这种小企业,想采购点核心零配件,太难了,比如dram芯片。” 李建昆一头雾水,指指不远处正在签单的一名销售部员工,道:“你们去找我们销售部的人啊。我们的产量可以,倒也不用着急。” 唰! 众人眼神大亮。 侯卫贵眼里精光四溢道:“您是意思说,可以给货我们?” “不然呢?” “不是……您应该知道,我们这种小企业每次进货,不会很多。” “无妨,你们一家进货量不大,这么多家加起来,不也等于一个大客户?积水成渊嘛,我们江浙人做买卖,不挑客户,一毛钱也是生意。”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咧嘴笑起来。 侯卫贵竖起大拇指道:“您圣明。” 他顿了顿,迟疑问:“那、像我们这种小户的采购价?” 李建昆可算明白,如此火热的环境中,他们这群人,为什么坐在后排像是在挨冻一样。 他抬抬手,示意侯卫贵稍等。 遂转身,大步走向高台。 不多时,李建昆来到台上,重新取过麦克风,朗声说道: “诸位实在热情了,以至于我刚才有些话没说清楚。 “下面我做个补充。 “特区华电公司,既然立足于内地,那么我们便将内地视为我们的主要市场,同时内地的客户,也是我们最珍视的合作伙伴。 “嗯,我说的是所有内地客户。 “诚然,咱们国家目前经济情况不算好,许多民营企业规模还极小。 “但我认为,越是这样的企业,越应该在现阶段提携一把。 “往大了说,于国家有利;往小了说,对华电也有利。我敢笃定这些企业中,将来一定会诞生大公司。 “世事无常,华电兴许某一天也会陷入困境,到时还要仰仗大家的提携。 “所以我宣布:只要是内地客户,无论企业规模大小,在华电拿货,一视同仁,都是出厂价,都享受人民币官方汇率结算的待遇。 “即使拿货一片,也是批发价。” 嚯! 如果说现场的大户们,只是感慨于李董为人处事,当真要得。 那么礼堂后排的小户们,则一个个激动到蹦起来。 欢呼!雀跃! 为华电,也为他们自己。 很多人望向李建昆的眸子里,甚至热泪盈眶。 这是真正的人物! 无关年龄,商界前辈! 包括任正飞和侯卫贵。 此恩此情,他们铭记于心! 第1103章 师出有名 龙腾i发布暨订货会,取得圆满成功。 会后统计,当日到场的全国各大商家,共二百九十三家。 接到订单三百零四张。 缘由是,当时发布会还没开完,客商们在大礼堂内便争抢恐后下订单,等签完订单后,一些企业前来的高管,将这边的情况反馈回单位,坐镇单位的同僚们一听。 卧槽。 买白菜啊! 那还不多买点。 反正内存条又不会过期。 于是又追加了几张订单。 龙腾i这次初次露脸,可谓一炮而红。 超过百分之百的成交率,更堪称表现炸裂。 特区华电公司的职工,心头的些许忐忑,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华电产业园内,充斥着浓郁的喜庆氛围。 接下来,便是客商货款到位后,华电按照订单安排出库发货。 这年头不像后世,许多事还没那么方便,比如客商缴款,像任正飞和侯卫贵这样的小户,都是直接拎现金过来的。 发货也没个靠谱的物流。 大家更情愿亲自押货回去。 以至于多半客商在发布会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华电产业园或特区。 产业园内看起来忙忙碌碌。 不过职工们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忙,才是好事。 而比华电产业园内更热闹的,则是媒体圈子,以及国际DRAM市场。 龙腾i的发布会虽然已结束,但发布会所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第一波来自内地。 发布会当晚,羊城日报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在当天的晚报上,发表署名文章,标题为: 【龙腾i发布暨订货会现场直击:倍受追捧,引发哄抢!】。 隔日。 各大主流媒体的新闻,便一窝蜂出炉了。 解放日报发表文章,标题为: 【了不起的华电!龙腾i——性价比之王!】。 文汇报发表文章,标题为: 【华电——大企业之典范!】。 新民晚报发表文章,标题为: 【龙腾i发布会上,前去订货的客商,为何潸然泪下?】。 创业家杂志,开始连更长篇故事集——《国产芯片的从无到有》,并发表第一篇,标题为: 【那年,一块BB机电路板都还只是梦……】。 京城日报发表文章,标题为: 【论DRAM芯片的重要性!】。 光明日报发表文章,标题为: 【捷报:科研领域的重大突破!】。 人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标题为: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大善!】。 第二波来自港城。 毫无疑问,又是一水儿的粗大震惊体标题,说话又好听。 港城的新闻不是重点,重点是港城作为自由港,关于龙腾i发布会的新闻见报后,迅速在国际上引发极大震荡。 台媒率先出炉了相关新闻,一篇文章,标题没有字,只有数字和符号—— 【$ 0.99???】 内容的字里行间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以及怀疑人生。 日媒怒了,朝日新闻发表文章,标题为: 【这是以低劣的产品,不正当竞争!】。 仗着自家DRAM芯片确实更优一筹,对华电的行为大肆抨击。 美媒在芯片领域,应该是近些年唯一没和日媒唱反调的一次,且在日媒的言论上,进化了一个层级。 抨击从扰乱市场,上升到危害全球科技发展的程度。 反应最大的,还要数韩媒。 东亚日报在一天之内,连发两篇文章,标题分别为: 【一片芯片所暴露出的恶意与野心!】。 【警惕:华电的技术从何而来?】。 国民日报不逞多让,同样一天内连发两篇文章。 这只怕还是因为只有早晚报的关系,倘若再有个中报,大概率也不会漏掉。 与之相反的是,全球DRAM芯片采购商们,狂喜! 由于手下有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李建昆在从冉姿手上得到这些媒体信息的同时,还获得了一个消息—— 从欧美多个地区,抵达港城的航班机票,陡然抢手起来。 在龙腾i发布会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 购票率环比同期暴涨了541.3%。 这也就意味着,欧美许多地区的人们,如果现在订购飞往港城的机票,或许只能等半个月之后的航班了。 办公室里。 李建昆躺靠在黑色真皮老板椅上,打趣道:“我是不是得溜了?” 冉姿莞尔:“你可以溜,销售部何经理他们可溜不了。再说,你还真没时间溜。” “哦?” “虹志电脑港城分公司的沙士平,昨晚就到了特区,我估计现在正在过来产业园的路上。” 李建昆:“……” 意外也不算意外。 虹志电脑毫无疑问是芯片需求量大户,在港城又有分公司,过来很方便。 还与他有些业务来往。 这个沙士平,当初谈东海公司拿AST电脑内地总代理时,李建昆曾见过一面。 咚咚咚! 李建昆和冉姿同时看向房门。 “进。” 房门缓缓推开,一个丰满的身形映入眼帘,这人是行政部给李建昆安排的秘书,冉姿不在时,换她上,冉姿在时,只能靠边站。 值得一提的是,冉姿同样是丰满型身材,且越发丰满。 行政部大概率正是按照这个逻辑,替李建昆物色的秘书。 “李总,冉总,有位港城过来的沙先生求见,说与李总是旧识。” 李建昆:“……” 冉姿窃笑着冲他耸了耸香肩。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藕荷色露肩套裙,不禁让李建昆联想到“老肩巨猾”这个词。 “请他进来吧。”李建昆道。 东海公司那边还指着人家的货源。 总能让人家吃闭门羹。 …… …… 行政楼三楼。 销售部。 销售部的地盘分为一个开放式办公厅,以及环绕办公厅的十来间办公室和会客室。 配备职工近百人。 放在这个年代的国内而言,已是顶级规模。 此时,偌大的空间里,人来人往,走路都用小跑。 电话铃声不绝于耳。 气氛喧嚣而火热。 一间办公室里。 销售部两位副经理之一的陈苏,坐在老板椅上,侧头夹着白色话筒,没好气道:“娟啊,你赶紧地,再派一波人来。 “我们销售部现在跟打仗一样,哪有闲人去端茶倒水。” 电话那头,是行政部副经理之一的龚娟。 “你不是还挺闲,都能坐在办公室里。” “我说姐妹,你要这样说话,咱俩掰了。”陈苏翻个大白眼道。 不过龚娟的话倒也没说错。 现在整个销售部,从身体劳累的程度上讲,兴许还真是她最闲。 她不是“插班生”么? 没有销售经验。 现在部门又忙碌成样子,总需要有人来负责后勤,否则外面的办公厅里,一天下来真能成战场。 于是何经理便安排她来统筹后勤支援工作。 “好啦好啦,不挤兑你了。” 电话那头,龚娟话锋一转道:“诶苏,上次你不是被欧美商团给气哭了么,听说了吗,现在已经有美国客商找上门了。” “哦?啥时候的事?” 陈苏精神为之一振。 “没通过其他部门,直接找的李总,所以情况不明,我也是听我们老大提了一嘴,好像是昨天。” 陈苏内心苏爽,笑嘻嘻道:“跑得还真快。大老板真乃神人也,他当时就和我说过,别看那帮欧美商团的人这么牛哄哄的,等发布会开完,指不定还会屁颠屁颠找上门,果真!” “你就乐吧,李总还亲自安慰过你,你个死丫头命真好。行啦行啦,给你安排人去。” 电话挂断后。 陈苏心情十分不错,正准备起身出门,继续搞后勤时。 老大何元伟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两人差点没撞上。 “你去谈波客商。”何元伟上气不接下气道。 陈苏哦了一声,问:“啥客商啊?” “戴尔的。” “!!!” 陈苏睁大眼睛,让她,去和戴尔公司谈? “李总点名让你去的。” 陈苏眨巴眨巴眼睛。 何元伟却没空接收她的卖萌,一边转身,一边说道:“人十点到,你搞定吧。” 陈苏一把扯住他胳膊,紧张地问:“不是……我、该咋搞啊?那现在到底卖不卖给外商?” “按照计划行事。” “哦……” …… …… 一间会客室里。 靠墙的米黄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行四人,三男一女。 两个白人,两个华人。 玻璃茶几上的蓝山咖啡和伯爵红茶,冒着热气。 戴尔公司这么迅速地奔过来,连陈苏都能想明白原因—— 这毕竟是家国际大公司,名声在外,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作为知名电脑商,但戴尔公司本身并不生产电脑或任何零部件,而是专注于电脑的组装。 戴尔公司的主要成功秘诀便是—— “掘弃存货、倾听顾客需要、坚持直销。” 所谓的三大黄金法则。 从字面上便能理解。 掘弃库存,就是说要挖掘存货,降低采购成本,同时不搞货物堆积,摒弃库存压力。 龙腾i的出厂价这么低,故障率还比美产同类型芯片更低,并且是热腾腾的新货。 他们怎能不惦记? 然而,陈苏只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摊摊手道:“诸位,我公司暂时并没有拓展海外业务的计划。” “这……” “不好意思。” “陈经理,我们的采购量会非常非常大!” “这我明白,贵公司业务大,采购量自然也大,但希望你们能体谅,公司的经营策略,根本不是我及我们销售部,能够更变的,我们只是按上面的指令做事。” “那、不知道陈经理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贵公司高层?能拍板的那种。” “能改变经营策略的只有两个人,我们林总和李总,林总现在人在东北,千里之遥;李总的话……”陈苏扫视四人道,“很忙的,应该抽不出时间。” 所谓的李总是谁。 戴尔的人自然清楚,不禁纷纷苦笑起来。 连他们自己都心里有数,想见这位,他们根本不够份量。 “陈经理,您看这样行不行,你和你们李总汇报一下,我们也和公司沟通一下,我们老板对这次合作也抱有极大诚意和热情……” 陈苏望着对方腆着脸,想撮合他们老板与李总会面。 算是终于看到了,这种美企大公司身上的谦恭。 心里霎时间感慨万千。 当然,也极爽。 姑娘明白了大老板点名让她来和戴尔公司谈的原因。 心头充斥着一股幸福。 这样的老板,她愿意追随终生。 “我看,你们还是等等吧。” 陈苏不卑不亢道:“龙腾i的销售将首先以中国为主,上次发布会也是订货会,我们国内多半客商已经订过货,满足他们之后,我想会有其他安排。” 戴尔负责谈判的代表,悻悻然一笑。 果然他们老板都不好使。 不过也生不起气来。 人家管他们叫大公司,事实上他们公司的体量,和杰克李的生意规模一比,毛都不算。 “等的话……大概要多久?” 陈苏微微一笑道:“这我说不准,我只能告诉你,应该很快。” 戴尔公司的四人,蔫头耷脑,无功而返。 将他们送出门后。 返身回来时,陈苏扬起粉拳,做了个用力下拉的动作:“yes!” 拒绝美企大公司,真爽! 大老板的用心良苦,目的达到了。 她也深切感受到了。 陈苏从休闲套装的一则腰兜里,摸出一根橡皮筋,双手探到脑后,将披散的长发扎成一个利落马尾,接着撸起袖子。 雄赳赳气昂昂,返回销售部。 一个字,干! 一句话,玩命干! 就完了。 …… …… 数日后。 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为: 【华电公司暂无龙腾i海外销售计划,已连续拒绝多家国际知名采购商!】。 国际DRAM市场上的采购商们,一片哀嚎。 龙腾i物美价廉。 好想要。 可华电不卖…… 真吉尔糟心! 反之,日美韩台的媒体,一下子又友好起来。 直夸华电的决策英明。 并鼓励华电继续保持。 当然,也有例外。 韩媒放送株式会社(KBS),播出了这样一段电视新闻采访…… …… …… 傍晚,李建昆仍在办公室。 办公室一角,有部二十一英寸索尼彩色电视机,红木电视柜的下层,还有一部港产金光牌镭射录像机。 冉姿将一盒录像带塞进录像机后。 电视屏幕上显示出画面,背景也是一个办公室,高端大气上档次。 女记者:“朴理事,您怎么看待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龙腾i芯片?” 朴泰亨:“看不了,我又没拿到龙腾i芯片,大概是见不得人吧。” 女记者:“我国有专业测试机构,曾测试过龙腾i,您难道没拿到数据?” 朴泰亨:“我需要拿到吗?那个国家在电子科技领域毫无造诣,别管广告打得多响,他们生产出来的所谓芯片,只能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们自己的那些穷酸企业用用,然后又生产出劣质的产品,呵,可怜他们的人民。 “他们根本不敢卖到国际市场,没有与竞争对手同台较量的勇气。 “这才是现实! “如你、如大家所见。” 冉姿戳在旁边气鼓鼓看完。 等她愤怒回头时,却是一脸愕然。 只见红木案台后的老板椅上,李建昆叼着烟,差点没笑出猪声,刚才被电视声音给遮掩了。 冉姿:“???” 这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哦对啦,你刚才说这家伙是谁来着?”李建昆追问道。 这段采访说的全是思密达语言,李建昆一个字听不懂,好在后面生添了英文字幕,不过采访人的标签那里,忘记添了。 “大宇公司的一名高管,叫朴泰亨。” “漂亮!” 冉姿:“……” (本章完) 第1104章 熊猫老板 这场dram芯片之战,毕竟是李建昆主动挑起来的。 将龙腾i的出厂价定为0.99美元每片,他是没有亏本,但竞争对手根本造不出来,以为他亏本了,因此确实有恶意竞争的嫌疑。 重点在“嫌疑”二字。 然而从国际dram市场的反应来看,人们普遍相信这一点。 再加上竞争对手的大肆抨击。 正所谓舆论猛如虎。 对华电在业界名声,还是有些影响的。 尽管李建昆信奉成王败寇,并不太在乎,但正经人谁乐意被人当成坏蛋看? 另外,相较于后世,我国当前对dram芯片的需求量,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华电的生产能力,并不逊色于后世的一般芯片厂,龙腾i的产量如果只供应国内,会有极大富余,也就是所谓的供大于求。 发布会上来的客商,再加上后面主动找上门的单位。 我国当前对dram芯片有需求的企业,不说百分之百吧,至少有七成,已成为华电的客户。 等于说拿下内地市场这一步计划。 以摧枯拉朽之势,已取得初步成功,后续便是维护了。 那么接下来龙腾i富余的产量,该如何消化呢? 投放到国际市场上,是唯一的路。 原本李建昆已作好计划,管它流言蜚语,干就完了,谁承想,大宇的这名高管突然冒出一番这样的言论。 整得他很想效仿古时诸葛孔明先贤,发布一篇《出师表》,昭告天下。 大致的内容会是这样: 尊敬的业界同仁们。 我们虽然将产品的出厂价定得蛮低,但你们也看到,我们只是在国内卖卖,照顾自家兄弟。 嘿!如果我们这样做,被某些业界同仁认为,是我们的产品不行,不敢走出去和你们较量,那我们是不服的,这个理儿我们也必须争争。 后面在国际市场上搅出什么事,你们也别怪我,要怪就怪激我出来的人。 相信全世界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巴拉巴拉…… 出师! “联系港城那边,让华电集团召开记者会,动静要大,针对这段电视采访,强硬回应。 “并宣布: “华电集团将在港城建立芯片仓储基地,不日后,面向全世界供应龙腾i。” 诶? 耳畔听着老板的吩咐,冉姿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 遂大眼睛布林布林的,红唇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道:“嗯嗯!晓得了!” …… …… 日苯。 位于东京的“vlsi联合研发体”的一幢办公楼内。 许多人对于这个机构,或许还很陌生。 但谈及日苯芯片,便跳不开这个机构。 一九七六年,日苯通过举国体制,成立了vlsi联合研发体。 联合研发体一共设有六个实验室,专门进行高精度加工技术、硅结晶技术、工艺处理技术、监测评价技术和装置设计技术等领域的研究。 随后,这个联合研发体成功攻克了电子束光刻机、干式蚀刻装置等半导体核心加工设备,以及领先的制程工艺和半导体设计能力。 为日苯半导体行业的腾飞,奠定了基础。 一九七七年,在vlsi项目的帮助下,日苯成功研制出了64kdram,追平了美国公司的研发进度。 到八十年代,日苯厂商富士通、日立、三菱、nec、东芝等继续发力,凭借质量和价格优势,在dram芯片市场的占有率,开始反超美国。 此时,楼内七层的某间办公室里。 黑色真皮沙发上,围坐着几个人。 他们都是vlsi联合研发体的高层。 对面的胡桃木电视柜上,有台21英寸日立牌彩电。 “这是头猪吗?!” “这些南韩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华电如果趁机杀入国际市场,甚至都名正言顺了。” “若果真如此,对我们而言,又将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几人盯着电视屏幕,满腔怒火直冲天灵盖,表情中更带有深深的忧虑。 眼下日苯芯片产业本就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咚咚咚! 几人下意识望向房门,其中一人道:“进。” 房门被推开,门外戳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分头青年,小跑进门后,先对着沙发上的几人行过鞠躬礼,遂用汇报的口吻道: “港城传来消息,中国华电的母公司,华电集团刚在港召开了记者会,对大宇公司高管的言论进行了严厉回应。 “并宣布,即日起在港筹建芯片仓储基地,预计一个礼拜完工,之后会面向全球客户供应龙腾i芯片。” 嚯! 沙发上几人相视而望,皆是脸色大变。 怕什么来什么。 …… …… 南韩。 位于庆尚北道的龟尾产业区内。 电子技术研究所(kiet)。 无独有偶,日苯当年启动vlsi项目的时候,南韩也没闲着,他们建立了这家研究所,以高薪笼络欧美的半导体人才,集中研发集成电路关键技术。 不同的是,kiet的号召力不够。 他们与国内同样看中半导体市场前景的几大财阀——三星、lg、现代、大宇,顶多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然而今天,kiet的一间会议室里,却是座无缺席。 除了大宇没人来之外,其他几家财阀皆有代表出席。 此时,一群人围坐在红木椭圆形会议桌旁,皆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朴泰亨这个白痴!” “猪都比他脑子聪明!” “纯属没事找事!” “我都怀疑大宇是故意的!” … 这些财阀们,三星且不提,如今在芯片行业混得风生水起。 现代和lg也算小有成绩,而在未来,千禧年左右,现代内存和lg半导体将会合并,最终形成了一家公司,名叫海力士(hynix)。 为日后的dram全球三大巨头之一。 唯有与他们同一时期涉足半导体行业的大宇,在这一领域名声不显。 一群人喷完大宇后,逐渐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当前的重点是,要思索龙腾i杀入国际市场后可能造成的影响,以及应对之策。 “主要龙腾i的出厂价太便宜了。” “我们的人已经调查过,龙腾i的测试数据没有造假。我们的技术主要来自美国,也就是说,龙腾i的品质并不比我们差。” “品质相当,价格还比我们便宜这么多,这怎么搞?” “只准他们搞恶意竞争?” “诸位,我需要提醒你们一下,如果你们想和华电打价格战,你们首先要明白华电背后的大老板是谁。” “李建昆这家伙到底有多少钱?” “上帝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点,绝对要比我们任何一家资金都充沛。” “但我们有盟友和政府支持,他是孤军奋战,那个贫穷落后的国家,给不了他帮助。” “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优势了。” …… …… 华电集团如今已是一家巨无霸企业,旗下公司多达五十多家。 建个仓储基地,对外公布需要一个礼拜时间,事实上分分钟便搞定了。 五天后。 龙腾i签售给了第一个国际采购商——虹志公司。 消息传出去后,大批采购商蜂拥而至。 销售情况如火如荼。 竞争对手们则诡异的沉默着。 李建昆也懒得瞎琢磨,现在这个阶段,他的策略是敌不动我不动,然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肯定有人在憋坏屁。 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成功将龙腾i推向市场后,李建昆的时间也宽裕了些。 高进喜去慧州摸底有一阵子了,已一门心思扎进“汽车梦”中,属实是个闲不住的人。 路是李建昆替他选的。 局是李建昆布的。 不可能画个饼后就不管了。 趁着有时间,这天,李建昆和富贵一起来到慧州。 在慧阳城区的新民宾馆里,与高进喜碰上头。 和高进喜在一块的还有一人,名叫郝正达,当tcl还只是慧阳农机局旗下的一个部门时,此人任副科长,后面背了特异功能的锅,进去了,被李建昆捞出来,聘为后面合资成立的ttk家电公司投资方驻厂代表。 直至现在。 当然,现在的郝正达已是郝总。 在公司决策上,李冬生有什么想法,也得先争取到他的同意。 宾馆客房里,郝正达见到李建昆后,神情激动而亢奋。 尽管他是李建昆亲自聘请的人,但自那年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李建昆,日常都是和林新甲在联系。 当年郝正达便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同一般。 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十年不到,对方已成为了世界首富。 郝正达认为自己亲身见证了一段传奇。 而此刻,传奇就在他眼前! “好啦好啦,老郝,我手都被摇断了。”李建昆打趣道。 郝正达讪讪一笑,赶忙松开抓住李建昆右掌的双手,眼神这才落到富贵身上,昂着头,咂舌道:“这小兄弟长得可真魁梧。” 富贵露出招牌式的憨笑。 宾馆客房里连张椅子都没有,李建昆自顾自在床沿边坐下,点燃一根醒宝烟,扫视向老高和郝正达,问: “他们那边的合同什么时候能签?” 他们,指的是熊猫汽车。 李建昆给老高选择性地讲了些事。 不过他肯定不能告诉老高还未发生的事,只是让老高明白了,做生意讲究扎堆,熊猫汽车在慧州投资,是一个机会。 长城作为汽车小厂,当前阶段踩着人家的脚印走,方为良策。 那么,甭管老高再怎么急着搞事业,长城汽车在慧州建厂的计划,得在熊猫汽车的投资合同签订之后。 确切地说,是投资款转过来之后。 李建昆担心的是,倘若熊猫汽车那边,现在便知道有其他汽车厂要落户慧州,会有一定概率放弃慧州,另选其他地方。 毕竟他们目的不纯。 害怕未来的计划出问题。 郝正达回话道:“快了,各方面基本沟通妥当,他们的老板马上会过来,来之后就是签合同。” 让郝正达辅助老高,缘由正在于此。 作为慧州最大的合资企业的外资方代表,这么多年下来,郝正达早已在当地政商两届,积累下深厚的人脉资源。 听闻此言,李建昆微微眯眼。 要来了? 熊猫汽车背后的老板,前世即使清楚这个投资案的人,都未必知道。但如果说起他爷爷,种田捣土的乡下把式只怕都听过—— 麦克阿瑟。 没错,正是那位二战的大大大军事家,漂亮国的五星上将。 第1105章 另有隐情 郝正达的消息是靠谱的,熊猫汽车的老板很快来到慧州,与当地政府签订了投资合同。 据说签合同现场的阵仗搞得挺大,李建昆倒是没去凑热闹,一来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二来他对麦克阿瑟的侄子长啥模样,一点兴趣没有。 他感兴趣的是,将对方摁在地上摩擦。 问他为啥气性这么大? 抛开熊猫汽车投资案本身是个阴谋不谈,里面还有些恩怨情仇有没有? 仔细品品这个故事: 一个米国佬酝酿了一个阴谋,到咱们这来投资汽车产业,随后利用无数配套设施作为要挟,欲要占据咱们的汽车市场,倘若被他得手,对咱们的汽车工业发展是毁灭性的,偏偏此人是死鬼麦克阿瑟的孙子。 这怕不是替他爷爷一雪前耻来了。 他们家还有气呢。 咱们无数牺牲在援朝战场上的英雄的后人们,说话了吗? 大家有肚量,李建昆自认是个小心眼的人,他得计较计较。 谁还不是那些英烈先辈的后人? 没有他们,哪来的我们? 淦! 李建昆这只蝴蝶暂时没有扇动翅膀,一切与前世的历史一样,照旧书写。 尽管现在李建昆也希望熊猫汽车的合同能签,但通过郝正达了解到其中的许多细节后,他心里又有些五味杂陈。 按照合同上讲的,熊猫公司要在慧州建设一个占地十六万平方米的汽车组装工厂。 要知道,目前即使是日苯,都没有如此之大的独立汽车组装工厂。 也就意味着,这将是全亚洲最大的汽车工厂计划。 像一场梦。 许多人像老高初次知道这件事时的反应一样,皆认为是场骗局。 然而,熊猫汽车方面,真开始干了。 第一笔2.5亿美金投资建设款,在合同签订之后,火速到位。 当梦演变成了现实,怀疑也就变成了狂喜。 要知道,这是目前全国最大一宗外来投资项目。 即使是特区华电公司,李建昆在明面上都没有投资十亿美金。 而现在又是个经济吃紧的年代,尤其被寄予了厚望。 不仅仅是慧州地区,包括省里,乃至于国家,都十分重视。 因此给予了一系列的优厚待遇,有些还是开先河的,连李建昆至今都没混到的。 比如,独资。 熊猫汽车工厂将要落地的慧阳县,人们欢欣鼓舞,自合同签订之日起,走在慧阳街头,随处可见载歌载舞的人们。 县里将刚建成的县政府大楼,都转让给了熊猫公司,作为办公驻地。 我们拿出了最好的一切。 换来的……却是一场阴谋。 愤怒! 宾馆客厅里,李建昆戳在窗边,俯瞰着慧阳城区中心、充斥着浓烈喜悦氛围的夜景,默默抽完一根醒宝烟,继而转身,踱步到床头边,拿起床头柜上的白色座机的话筒,拨出一个号码。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 “剑军,是我。” “会长吗,哦哦……有啥吩咐?” “可以来慧州了。” “嘿嘿,行,明天一早去买票。” …… …… 午后。 白炽般的艳阳炙烤着大地,空气蒸腾,肉眼望去竟有些扭曲。 大奔缓缓行驶在街头,冷气从空调出风口中呼呼吹出来。 然而,窗外电线柱子上的大喇叭里传来的喜庆音乐,又使得车厢里多出份燥热。 还有马路两侧、沿着树荫底下行走的人群。 排出长长的两道线,一眼望不到头尾,大夏天习惯了两根筋配人字拖的海滨城市的人们,破天荒的都穿得格外体面,身上的汗流浃背,也毫不影响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不过坐在车上吹空调的人,一眼扫过去,看着都出汗。 “啥情况啊,这大热天的,今天还不是礼拜天,街上怎么这么多人?” 大奔后排,左侧,昨天下午刚到的魏剑军,一脸迷糊。 副驾驶座上,负责带路的郝正达扭过头,笑着解释道:“今天可是个大日子,熊猫汽车工厂搞奠基仪式,上午好多人都自发前去祝贺,有些单位还特地放了假,显然刚搞完,都从那边回来。” 郝正达作为本地人,对于熊猫汽车投资的事,同样打心眼里高兴。 而且他或许比其他人更高兴。 因为他知道,很快又会有一家汽车工厂落地本市。 他们这地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似乎终于熬出头了。 未来可期。 甚至有望成为国际大都市。 魏剑军恍然,眼神再次望向窗外,频频点头道: “这地方除了有点热外,其他的都不错,老百姓热情,街道干净整洁,连一片垃圾都没有。” 郝正达讪讪一笑,道:“以前、也没这么好。” 地面为啥没垃圾? 一来大家都自觉起来,不丢;二来,即使有人丢,其他人看见也会捡起来。 一个大项目,还未开始,便改变了一座城市。 汽车减速下来。 前面有个十字路口,正有一群穿着演出服的人,拿着各种乐器,推着大鼓横穿马路。 汽车停下。 他们也停下了,并开始后撤,让开路面。 为首一个领班模样的中年男人,向大奔招手,然后做手势示意大奔先走。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做起手势,笑容晏晏。 盛情难却,司机小张只好驱车继续行驶,并感慨道:“以前我开这辆车,别人让,是因为怕,这种情况还真是头回见。” 不知为何,明明是件好事,李建昆心里却生不出一丝高兴。 一路前往市政府的途中。 类似的事,他们又遇到几次。 来到市委大院。 下车时,李建昆戴上了一顶鸭舌帽。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可能没啥必要了。 “啥?张主任人呢?” 大院主楼一层的大厅里,郝正达一脸懵圈。 和他约好的招商办的张主任,居然不在。 昨天下午魏剑军过来后,大老板让他和招商办约时间,他立马找到张主任。 定在今天下午碰面,可是张主任自己说的,他说上午熊猫汽车公司搞奠基,他指不定要过去晃一圈,下午才有时间。 过来和郝正达搭话的女同志,大概率认识他,陪着笑脸回话道:“张主任出去接待投资商了,您有什么事,要不……我记下来,回头转告他?” 郝正达皱眉道:“他还陪什么投资商?” 熊猫汽车的投资不仅落地了,都随着奠基碑石埋到地底里去了。 政府部门各有分工,他们招商办的事早结束了。 他今天过去参加奠基仪式,了不起再陪人家吃个午饭,算是给足面子。现在快下午一点,那也应该搞完了呀! 女同志脸上的笑容不减道:“您还不知道啊?熊猫汽车公司的董事长今天也过来了,出席奠基仪式。这人是头回来,据说来自美国的一个大财团,张主任昨晚临时接到通知,特地赶去羊城做接待。” 女同志说完又补充一句道: “事急从权,张主任如果和您有什么约,应该是一时搞忘了。” 郝正达勃然大怒。 什么狗屁大财团,也不看看他身后戴帽子和墨镜是谁! 高进喜碰了碰郝正达,小声问:“你没和张主任说建昆啊?” “说了,我说我老板。” 没毛病。 不过郝正达心里也清楚,这样一说,张主任肯定以为是林总。 但郝正达认为林总的份量足够了。 开玩笑,华电集团旗下五十多家公司呢,还不乏上市公司。 主要当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他便没好曝出大老板的名讳。 不然肯定要炸开锅,不符合大老板低调行事的风格。 这下可咋整? 约个人的小事都没办好,害大老板白跑一趟…… 郝正达却不知道,李建昆此时都没空生气,脑子里在想着另一件事,他望向对面的女同志问:“熊猫汽车公司的董事长?谁啊?” 女同志:“您是问姓名吗?这我不清楚。” 李建昆又问:“你说他第一次过来,那之前来和你们签合同的人,难道不是熊猫汽车公司的老板?” 女同志先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也、也是吧,之前来的那位金先生,是熊猫汽车公司的法人。” “金先生?” “嗯,他的名字我知道,叫金昌源,是位美籍韩国人。” 李建昆挑了挑眉,扫向老高和郝正达。 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李建昆这才想起来,他根本没有问过,之前来签合同的所谓熊猫汽车公司的老板姓甚名谁。 下意识便以为是麦克阿瑟的孙子了。 他想,熊猫汽车公司是在美国注册的。 既然已组建董事会,那么说他们有多位老板倒也没毛病。 只是…… “你们应该有人知道这个董事长叫什么,劳烦你帮我去问一下。”李建昆对女同志说道。 后者看了眼郝正达。 “去呀,看我干啥,都劳烦你了。” “……哦哦。” 嗖嗖! 不多时,女同志折返而回,手里拿着一张红线信纸,小跑到李建昆几人身前,停下脚步后,微微喘气,盯着信纸上念道: “叫,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第二。” 高进喜道:“二世吧。” “呃……应该是。” 高进喜皱眉望向李建昆,问:“这个姓氏……在美国多吗?” 魏剑军睁大眼睛道:“麦克阿瑟?五几年那个联合国军总司令,是不是叫这名?” 李建昆没有搭理他们。 他想,这事有点不对劲啊。 麦克阿瑟家族的人,是熊猫汽车公司的董事长。 而熊猫汽车公司的法人代表,又是个美籍韩国人。 这两个地方的人搞到一块…… 历史告诉我们,一准没好事。 这个突然冒出的美籍韩国人,是李建昆脑子里没有的信息。 为毛,他嗅到一种更深的阴谋气味呢? 熊猫汽车投资案,似乎,并不像前世的那些新闻上,以及他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第1106章 走个流程 李建昆在想什么,旁人自然不知。 郝正达苦笑望向他,表情忐忑。 李建昆道:“招商办只有他一个人吗?” “那、不是。” “找谁都行。” “哦!” 郝正达赶忙领道,市委大院他常来,显得轻车熟路。 李建昆一开始也没吩咐他,一定要找招商办的老大。 先通过招商办,只是一个常规流程,招商办后面还得向上反馈,由上面来拍板,尤其是大投资项目。 李建昆只是不想搞特殊化,否则直接跳过招商办都行。 来到招商办所在的楼层,几人从楼梯口拐向右侧廊道。 郝正达介绍说这一侧的几间办公室,都是招商办的。 不等他领头走进一间,廊道里多出一个身影,一间办公室中走出一个姑娘,留着齐耳发型,耷拉着小脑瓜,怀里抱着一只厚厚的黄色档案袋。 姑娘直愣愣向楼梯口方向走来,直至察觉到前方光线不对后,才愕然抬头: “呀!” 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后撤两步。 呆萌呆萌的,李建昆一下子被逗乐了,道:“就她了。” 郝正达:“……” 姑娘:“?” 郝正达上前沟通几句后,庄萧萧这才恍然,原本有些沮丧和郁闷的小脸,顿时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一边躬身致意,一边做邀请手势道: “几位这边请。” 天知道,她刚被领导训了。 有一拨魔都来的客商,想建一个制衣厂,她已努力跟踪了,但终究不了了之。 他们市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一边隔壁是特区,一边隔壁是羊城,真能选定他们这里投资建厂的客商,少之又少。 然而,比如刚才训她的领导,却并不这么想。 领导的原话是: “特区和羊城又怎么了?我告诉你,向上回溯二十年,东莞是慧州的!回溯三十年,鹏城也是慧州的!再回溯一百八十年,连港城都是慧州的!” 当时庄萧萧心想,这份骄傲你向我表露有什么用? 客商他能认同吗? 不过,庄萧萧一定程度上又能体谅领导。 急的。 隔壁邻居们都在大搞建设,经济蒸蒸日上。 奈何来到他们这里的客商,实在太少了。 从去年秋天中专毕业,由于形象好,被推荐到市招商办工作,迄今为止,庄萧萧接待的客商还没有超过一手之数。 大家都说等熊猫汽车工厂逐渐建成后,情况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就不是客商选择他们,而是他们来挑客商。 庄萧萧倒也期盼着。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珍惜每一拨客商。 一间会客室里。 庄萧萧热络邀请李建昆等人落座,给每人都沏了杯绿茶端过来,然后自己才坐下,摊开笔记本,一手拿着英雄牌钢笔,笑着询问道: “不知几位打算投资什么行业?” 郝正达答非所问道:“你不认识我?” 庄萧萧仔细打量他一番,似乎有些眼熟,遂讪讪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是个新人,去年秋天才毕业分配过来。您是?” 郝正达恍然,却没答话。 李建昆刚才见她留着这样的发型,便知道是个初出学校的姑娘,年轻人刚参加工作,倒更需要机会,遂笑笑道: “汽车行业。” 庄萧萧哦了一声,提笔做记录,写到一半时,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盯着说话的李建昆: “您是说……汽车?” 以为耳朵出了毛病,毕竟现在逢人便谈论着熊猫汽车。 刚才在廊道里,对方已向她道明过目的——来本市投资办厂。 办汽车厂? 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是一般人能投资得起,能玩得转的吗? “是的,汽车。” 嚯! 竖起耳朵的庄萧萧,惊愕地发现,她居然没有听错。 片刻后,姑娘眼睛里多出些异样。 又是个……吹牛逼的? 这样的客商占比真不少,刚接触时,总会将自己的投资说得很大很大,要市里给这政策那政策,等到真批下来给他吧,他又各种找由头,投资规模一缩再缩…… 刚出学校的姑娘终究嫩了些,被郝正达看穿心思: “怎么,不信啊? “我叫郝正达,tlc的投资方代表。旁边这位是我老板!” 说起来tcl,庄萧萧自然知道。 他们市的第一个外商投资项目。 在熊猫汽车之前,也是最大的投资项目。 搞活经济的典型,纳税大户。 而郝正达这个名字,庄萧萧还真听说过。 庄萧萧小手连摆,忙道“不敢”,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tcl的投资商,又要在他们市拓展新业务,投资汽车工厂? 还找她来谈……这么草率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tcl的投资商,叫作华电集团。 最近华电集团在鹏城特区的合资公司,推出了我国第一款商业芯片,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国际社会都极为震惊,一片哗然。 而这个华电集团呢,又是世界首富李建昆的产业。 庄萧萧忽地怂成一团,她何德何能,敢谈这么大的投资,这要是谈崩了…… 妈呀,想跑。 等下! 庄萧萧的眼神猛地定格在李建昆脸上,像是镶嵌着两颗黑玛瑙的眼睛,越睁越大。 不会吧?! 得,李建昆摘掉了鸭舌帽和墨镜。 当那张在媒体上已泛滥的面孔,映入眼帘后,庄萧萧不禁浑身一哆嗦,红唇微启,露出贝齿,当下只有一个念头—— 喊人。 李建昆来了! 李首富来咱们这了! 不过姑娘强忍住没有喊出来,高低意识到自己代表着市里的形象,只是挨着椅面三分之一的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 李建昆抬手压了压,示意她别紧张。 “李……先生,要不、要不,我去喊我们领导来和你们谈吧。” “怎么,你不想要这个业绩?” 庄萧萧怔了怔。 怎么会,不想呢? 什么业绩啊,这叫政绩! 这位亲至,用屁股想都知道出手不会简单。 肯定又是个亿万大项目! 他们招商办的工作便是拉投资,所以评判工作是否优秀,拉来的投资规模是唯一评判标准。 这一单如果拿下,她怕不是要少奋斗十年,大概率还不止。 庄萧萧贝齿咬着红唇,轻轻点头。 李建昆微微一笑道:“那咱们来谈谈吧。” “您、真打算和我谈?” 庄萧萧心想,这位果真如传闻中一样,低调得过份。 他想在本市搞投资,但凡放个消息出去,还有他们招商办什么事?都不用他亲自过来,院里那几辆桑塔纳,保管立马结队出发,跑去见他。 “有什么区别?” 李建昆摊摊手道:“无非是我们道明投资想法,找个人帮忙操办,最终还是由上面拍板,和你们招商办谁谈都一样。” 这种大项目,倒确实是这个理。 庄萧萧精神为之一振,重新翻开笔记本,笑容晏晏。 心里有多激动和亢奋,只有她自己清楚。 …… …… 从市委大院出来时。 日头已有些西斜。 大奔行驶在街道上,没有直接返回宾馆,在李建昆的示意下,来到市邮电局。 郝正达去前台填写好单据后。 工作人员给李建昆分配到了3号电话亭。 李建昆走进去关上玻璃门,一通电话通过转接,挂到了大洋彼岸的金鼎国际投资集团。 运气不错。 柳婧妍正好在公司。 不待李建昆说起正事,柳婧妍用打趣的口吻道:“别怪我没告诉你,艾比又想冲去中国找你,我都快压不住了。” “她要是冲过来,我唯你是问!” 李建昆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年底我要结婚了,这时候可别再整出幺蛾子。” 电话那头沉默少许后,传来声音:“还是那位沈姑娘?” “这话问的……到时记得来喝喜酒,也不能带艾比过来!这妞……看着单纯,其实性子贼野。” “呵,似乎什么有故事啊?” “行啦行啦,别八卦了,反正我没睡她。跟你说个正事,你帮我查一家美国公司,往深了挖,我要尽可能地知道关于这家公司的一切情况。” “哪家公司?” “叫熊猫汽车。” “……一家美国公司,叫‘熊猫’?” “所以有问题啊。” 正如柳婧妍提出的疑问,一家美国公司取名“熊猫”,很明显就是奔着咱们来的。 李建昆现在脑子里越想,越觉得熊猫汽车投资案背后另有隐情。 之前他或许还可以不用深入了解,反正清楚这个阴谋的最终目的没有得逞,剐下熊猫汽车投资案的幕后黑手的一层肉便行。 但现在。 无论是老高还是魏剑军,都已心心念念着在慧州建汽车工厂的事。 这事又是他策划出来的,并且已干到这一步。 不了解清楚不行了。 他现在或许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算怎么一回事? …… …… 回到宾馆时。 李建昆等人刚走进一楼大厅,很容易发现墙边的仿皮黑色沙发上,压着一座山。 “你坐这干嘛?” 李建昆望向富贵问。 由于车坐不下,下午富贵没有跟他们一起。 富贵起身踱步走过来,嗡声道:“冉总来了。” 李建昆不禁左右瞅瞅。 “在楼上休息,我看她有急事,就搁下面等,等你回来好马上去喊她。” 富贵说罢,便准备拔腿去喊冉姿。 “等下等下。” 李建昆唤住他问:“冉姿过来干嘛?” 提前也没个动静。 富贵扭头:“你问我啊?” 李建昆:“……” 高进喜哈哈一笑。 郝正达和魏剑军想笑不敢笑。 第1107章 三方会谈 咚咚咚! 咚咚咚! 李建昆敲了半分钟门,红漆木门后面才传来动静。 这一阵子龙腾i上市,冉姿也累得不轻,她的工作本就不轻松,摊子越干越大,李建昆了解名下各企业的情况,基本都是通过她的工作汇报。 而龙腾i现在在国际市场上折腾出的动静不小。 陡然又多出一摊子事。 “谁啊?” “我。” “还有其他人吗?” “……没。”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 这不是夏天么,冉姿刚才显然在睡觉,只穿一件白色小背心配灰色超短裤,她那丰满的身材,哪里完全罩得住? 李建昆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 忒不拿哥们当外人。 冉姿见他愣着没动,将他拉进房间后,赶忙关上房门,并反锁上。 “咳咳。”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这可不像要谈正事的样子,倘若廊道里有人看见,保管以为接下来房间里要上演赤膊大战。 冉姿却浑没当回事,光着脚丫跳回床上,盘膝坐着。 这个姿势,两脚分开;李建昆的视线又处在绝对高度。 风景可想而知。 “你随便坐吧,房里没凳子。”冉姿道。 能坐的地方只有床。 李建昆寻思自己还是站着吧。 尽管他挺乐意将冉姿当成哥们,但事实上,冉姿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美女,还趋向于他的菜—— 微胖型。 作为年底要结婚的准新郎官,咱还是悠着点吧。 “怎么突然跑过来,什么事啊?”他问。 冉姿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失望,遂深沉说道:“韩产的几款对标龙腾i的芯片,集体降价了,跟我们一样,出厂价变更为0.99美元每片。 “另外,同时宣布降价的还有美国的两家公司,摩托罗拉和镁光。 “对啦,镁光是家什么公司?” 冉姿望向李建昆问。 她自认最近也恶补了不少芯片行业的功课,但镁光这家公司,还真是头回听说。 “之前在美国芯片行业,有家叫莫斯泰克的公司,实力不俗。 “七六年,莫斯泰克公司推出了一款mk4116芯片,采用先进工艺,容量达到16k,取得巨大成功,在dram市场的占有率,一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五。 “后面该公司遭遇了来自资本市场的恶意收购,股权结构大幅变动,管理层剧烈动荡,技术人员迅速流失,公司走入低谷。 “再后面被几度收购、转卖,现在已经不是美国公司了。 “七八年,四个从莫斯泰克公司离职的技术人员,在爱达荷州一家牙科诊所的地下室,共同创立了一家新的存储技术公司,就是镁光。” 听李建昆说完后,冉姿吁了口气道:“那还好,不是什么老牌大公司。” 李建昆搓了把腮帮子。 “怎么,我说错了?” “呃,没有。” 冉姿不会知道,现在也没人知道,后世大漂亮国在dram行业仅剩的一根独苗,便是镁光。 首先镁光还算争气,后面大漂亮国某天突然意识到,在厮杀惨烈的dram市场,他们堂堂美利坚,居然只剩下一家公司,自然想方设法也要保住它。 终于将镁光捧成了世界dram三大巨头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dram市场的血雨腥风,是许多外行人无法想象的,比如世人皆知英特尔,英特尔公司涉足dram芯片,与莫斯泰克公司是同时期,也曾辉煌过。 但在一九八五年,由于日苯dram芯片的强势崛起,英特尔直接宣布放弃dram市场。 “龙腾i卖到0.99美元每片,美韩的芯片并不比咱们好,降价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然怎么和咱们打?” 李建昆问:“你就为这个特地跑一趟?” 冉姿道:“你考虑过一个问题吗?” 她自问自答: “龙腾i也并不比他们的芯片优秀多少,尤其是韩产芯片,听说在不断改良,在美国的技术之上,南韩也在研发自己的技术。 “而在芯片市场上,他们的品牌、资历、客户渠道,都要比咱们更优。 “现在卖到和咱们一样的价格。 “客户还会选择我们吗?” 李建昆哈哈一笑,竖起大拇哥道:“不错。” 尽管对芯片行业不算了解,但已知道做分析,而且分析的没毛病。 李建昆有意考考她,问:“那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冉姿思忖着说:“其实你一开始,打的就是价格战,效果也很好。既然如此,现在收手不合适吧?” “一半一半吧,我这个定价,也是基于自身情况出发的。” 李建昆带着抹唏嘘道:“从我个人的角度讲,我其实非常反感价格战。 “可是,从无到有向来很难,中国以前没有商业芯片,想闯出一片天地,必须拿出点狠东西。 “龙腾i卖0.99美元,我并没有亏本,只是不赚钱。 “这就造成一个优势——我相当能耗。 “反观美韩,美国货制造粗糙是通病,在国际上口碑并不好,且人力成本高昂;南韩呢,他们没有芯片全产业链,一个弹丸之地,资源匮乏,许多生产芯片的原材料都依赖进口。 “美韩芯片卖到这个价格,铁亏无疑。” 李建昆沉吟道: “我现在在想的是,既然已经亏本,美韩为什么只降到和我们一样的价格?” 他可不指望这两方突然善良起来。 不太对劲。 “还是你厉害。” 冉姿突然开口,眸子里有股钦佩:“南韩kiet电子技术研究所,和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联名发了封信到华电集团,要求在美国举行一个三方会谈,并且点名要你去参加。” 果不其然。 李建昆忽地明白了美韩芯片突然降价到和龙腾i一样的用意。 这不是降价,这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我们敢打价格战。 但我们有风度,不直接打。 给你们个机会,先见面谈谈。 李建昆从冉姿的话中,捕捉到两个关键词语:“要求?点名?” 冉姿留意到他嘴角的冷笑,迟疑一下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去参加的。 “可是华电集团的高层告诉我,这两个机构背后,都有他们国家的影子。 “如果不参加,龙腾i以后在国际市场上的销售,肯定会遭遇很大阻力,像日苯芯片一样。” 李建昆漠无表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同流合污呢,还是受他们摆布?” “都不是。” 冉姿双眼泛红道:“我跟着你之前,你已经在搞芯片产业,这么多年,你无论在做什么生意,从来都没停下过,甚至可以说,芯片产业才是你最在乎的主业,你从其他生意上赚的很多钱,都砸了进去。 “你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后来我全部看在眼里。 “而我应该是除了你家人外,最了解你的人。有时候你真的很冲动。 “我不希望你耗尽心血的事业,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毕竟有些东西,并非个人力量可以对抗的。” 李建昆凌厉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脚步微动,本想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但见她如此清凉的着装,脚步又顿住。 “你去参加吧,代表我,喊上港城华电集团的高层。 “但不是去美国参加,他们要谈,那就让他们滚来港城。 “也不用和他们谈出什么结果,回来告诉我他们怎么说的就行。” 冉姿昂头问:“这样,行吗?” “阿姿,我很庆幸身边有你,时至今日,能这样劝我敢这样劝我的人,集团公司里你是唯一的一个。 “不过阿姿,你终究是个女人,还是个软妹子。” 李建昆微微勾了下嘴角: “首先你要搞明白两个状况: “1、现在是他们想找我谈。 “2、他们为什么要找我谈? “安啦,这些家伙,你要是真按他们说的办,他们反而看不起你,越发盛气凌人。” 李建昆顿了顿,道: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现在没这一茬,即使我现在和他们合作,但等到华电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这种事迟早还是会发生的。 “如果畏惧,倒正中他们下怀了。” 冉姿:“可是,南韩且不提,另一个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李建昆踱步到窗边,推开玻璃窗户,点燃一根醒宝烟,吐出淡淡的白雾道: “哪又如何? “华电没你想的那么不经打。 “老子在那个国家也是号人物!” 冉姿呆呆望着窗边的背影,在他看不见的这个角度,眸子里的爱意不加掩饰。 那是一种深沉的、爱到了骨子里的爱。 …… …… 傍晚。 张福军拖着一身疲惫来到市委大院。 满脸不愉快。 他想,他都忙成这样,这大夏天的,在外面东奔西跑,陪着外商,脸都笑僵了。 到晚上还不得清闲。 偌大的一个招商办,只有他一人能办实事吗? 真是屁用没有! 什么都要他操心。 来到招商办。 他副手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房门没关。 张福军大步走进去,喝道:“到底什么急事?” 房间里有两男一女,坐着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 女的留着学生头,正是庄萧萧。 见张福军出现,三人同时起身。 其中一个男人赶忙去倒茶,另一个望向张福军笑着说:“主任,有大喜事!” “哦?” 听闻此言,张福军面色稍霁,遂接过递到手边温度刚好的凉茶,咕噜一大口,然后拿着茶缸子来到沙发旁,自顾自坐下,跷起二郎腿道: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下午呢,咱们办来了几个搞投资的客商,萧萧接待的。尽管对方很低调,出入都戴着帽子和墨镜,我们没留意到,但萧萧和对方面对面接触过,见过他真容。” 此人说到这里顿住,望向庄萧萧: “萧萧,还是你来告诉主任,这个想在我们市搞投资的大人物是谁吧。” 张福军心想,能是谁啊,搞得这么神秘兮兮,什么大人物他没见过? 不知道他今天陪同麦克阿瑟二世一整天吗? 庄萧萧点点头,一字一顿道:“是李建昆,世界首富李建昆。” 噗通! 张福军一个没坐稳,从沙发上滑了下来。 第1108章 抢功 “李建昆? “你是说李建昆今天亲自过来咱们这了? “他要在咱们市搞投资?” 在左右手的搀扶下,张福军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洒满一身的茶水茶叶,睁大眼睛望着庄萧萧。 “啊……对。” 张福军两眼泛光,追问道:“李建昆要投资什么?” 庄萧萧回话道:“汽车工厂。” 嚯! 张福军虎躯一震,心想果不其然。 这位出手,岂会小打小闹? 又是个大项目! 怎么都搞汽车呀? 是了,张福军心想,熊猫汽车的引流作用,比想象中来得还快。 李建昆的商业头脑,肯定远非寻常人可以比拟,他已看出本地往后汽车工业的发展前景,所以迅速入局。 进入的早,当然有优势,比如工厂选址,还不是随便他挑? 将来收获也会更快。 没毛病。 不过,张福军还有一个疑惑:李建昆这种大人物,想在本地投资,需要亲自摸过来,找他们招商办的一个小兵谈吗? “李建昆自己来的吗?提前没个信?”他问。 他的一名副手回话道:“是tcl的郝正达带他过来的。” 嗡—— 张福军脑子里忽地一颤,陡然想起一件事。 郝正达之前找过他,和他约时间会面,还说他老板来了。 卧槽! 他说的老板不是林新甲? 是李建昆?! 虽然也没毛病。 啪! 张福军猛地一拍大腿,麦克阿瑟二世过来,他临时接到上面的通知,去搞接待,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和郝正达约好的时间,正是今天下午。 所以,其实本来李建昆是想找他谈,但他不在,于是便随便找了个人,找到庄萧萧? 念头至此,张福军肠子差点没悔青。 那个麦克阿瑟二世,根本没有在本地投资其他项目的兴趣,等于说他今天白忙活一天。 却将李建昆这边的大项目,给弄丢了! 是的,弄丢了。 尽管属下谈成大单,他也会有一定功劳,但哪比得上他自己谈成的效果好? 想想看这两句表彰语: 【招商办的庄萧萧同志,在张福军同志的带领下,与李建昆接洽成功,为市里拿下一个大项目!】 【招商办的张福军同志,不负众望,身先士卒,拉来李建昆搞投资,为市里争取到一个大项目!】 能一样吗? 要知道,熊猫汽车的项目,不是他们招商办拉过来的。是邓书记有一个港城朋友,认识熊猫汽车的一名高管,知道这家公司的ceo正好在我国考察,于是托关系,请熊猫汽车来慧州看看。 这才看出了后面的事。 他虽然全程参与谈判,但只有辅助之功。 最大的功劳,在于一个“拉”字! 都说李建昆为人低调,这次他显然没有通过市高层,让郝正达联系他们招商办,按规矩办事。 而郝正达联系的又是他。 这就可以算作拉呀! 然后他再汇报到上面。 天大的功劳。 可以在档案上留下浓厚一笔的政绩! “萧萧啊,tcl的郝总,没说要找我吗?”张福军笑容和善,望向庄萧萧。 “没呀。” “这不可能吧,郝总和我约好了,今天下午会面,你们也知道,我今天临时有事,不过我一直等着信呢,你们要是呼我一下,我马上就能赶回来。” 庄萧萧心头咯噔一下,原本洋溢着兴奋和喜悦、准备接受表扬的小脸,变得面无血色。 “是真事。” 张福军声音愈发柔和:“其实你们想想也知道,李建昆这种人物,怎么可能提前没个信跑过来呢? “郝总和我约会面的时候,说他们老板来了,怪我没问清楚,还以为是华电的林总,所以我刚才有那样的反应。 “这样吧,我现在约一下郝总,明天上午请他过来一趟,到时你们就清楚了。” 庄萧萧身形晃了晃:“不……不用了。” “嗨,虽然是自己人,但有些事还得弄清楚,我来安排,你不用管。还有萧萧,无论如何我都得感谢你,替我接待了李总他们,我相信你也肯定接待得很周到,你的表现一直不错嘛,我都看在眼里哩……” 张福军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不吝表扬,言语中似乎还有些暗示。 庄萧萧想笑,却笑不出来。 隔日,上午。 张福军的办公室里。 郝正达过来之后,张福军让人去将庄萧萧也喊了过来。 “郝总啊,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下午约好的会面,我其实一直记得,只是熊猫汽车的董事长麦克阿瑟过来了,上面临时通知让我去接待,不敢不从啊,但我一直留意着传呼机。” 张福军说着,拍拍腰间,笑呵呵道: “还是你们华电牌的哩。 “哪知道你们过来,您也没个信,我们办的这帮人也没个信。 “要是来个信,甭管接待谁,那我肯定以你们为主啊。” 庄萧萧默默留意着郝正达的反应。 郝正达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都约好了,还发个什么信? “哦,他熊猫汽车的董事长是个人物,我们大老板就不是? “你害得我险些下不了台知道吧!” 张福军腆着脸道:“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庄萧萧心头的郁结,逐渐化开,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终究是她异想天开了。 张福军望向庄萧萧,温和笑道:“萧萧,你先去忙吧。” “是,主任。” 望着她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张福军脸上的笑容更甚。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 “张主任,现在有个问题啊,我们大老板点名要和她谈。” “啊?” “能怪谁?找你你不在,我们大老板亲自跑过来,还能等你回来呀。这姑娘运气好,我们过来第一个遇见她,小模样长得也俊,你知道的,我们大老板是个年轻小伙。” 郝正达说到这里,打趣一句道:“赏心悦目这一块,老张你可比不了。 “对于我们大老板而言呢,找谁谈都是一样的。” 张福军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坠入冰窖。 正如郝正达所言,如果是其他因素,都好解决,但他们大老板要是就喜欢找漂亮姑娘谈……张福军变也变不出这个条件啊。 但,这到嘴的肉。 送上门的功劳。 张福军也万万没有放弃的道理。 当即,便将郝正达捧起来,希望他能从中斡旋: “郝总,咱们关起门来讲,就算是你们大老板,过来这边还不得仰仗您? “您帮帮忙,这个恩情我一定记在心上——” “停停停。” 郝正达打断他道:“老张啊,不是我不帮忙,咱俩毕竟更熟,但我实话和你讲吧,我跟我们大老板讲话,都有点打哆嗦,他大概率是有这个嗜好的,他有个秘书,昨晚我见过一面,长得跟明星似的。 “你现在的意思,是要让我去挑战他的嗜好,让他放弃漂亮姑娘,跟你谈。 “老张啊,你想往上爬,我也想啊,你还是放过我吧。” 张福军:“……” …… …… 清晨。 朝霞洒落,替这座滨海小城披上了一层金裳。 李建昆起床时,早餐已放在电视柜上,富贵坐在床尾,目不转晴地盯着电视屏幕,电视声音没开,里面在播放早间档的动画片—— 《葫芦娃》。 富贵那间客房,没有电视机——房间是郝正达安排的。 这家宾馆连餐饮服务都没有。 李建昆扫一眼电视柜上的早餐,道:“你吃呀,不用等我。” “我吃过了。”富贵头也不回道。 李建昆睁大眼睛道:“你吃过了?那你搞这么多份过来干嘛?” “这个叫肠粉,一嗦就没了。” 我要你教啊……什么人能一顿早餐干掉五份肠粉? “你吃了多少份?”李建昆问。 “十份呀。” 李建昆:“……” 娘的,不是人。 “你再吃点,我吃不了这么多。” 富贵终于扭头瞥了他一眼,怎么瞅着都带点鄙夷色彩,然后大概率是抱着浪费可耻的心态,抄起碗筷,再次大快朵颐起来。 半小时后。 李建昆和富贵出门,与高进喜和魏剑军碰上头。 上午有安排。 要去逛几个地方,最终选定一块地皮,作为厂址,再提出申请,让市里批复。 招商办的小庄姑娘会陪同,并具体操办。 四人来到一楼大厅,想象中应该会早到一会儿的小庄姑娘,却没看见身影。 倒是一个微秃中年男人,盯着他们一行仔细打量一番后,脸上洋溢起热情笑容,快步迎上前,望向戴鸭舌帽和墨镜的李建昆,连声道: “李董,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 李建昆疑惑:“你是?” “市招商办的张福军,咱们昨天下午本来有约的,只怪上面临时下通知……我有明明有交代的,办里也没人来个信,不然我肯定马上赶回来……怠慢了怠慢了,还望李董恕罪。” 张福军又是那套说辞。 李建昆恍然,问:“庄萧萧呢,我们和她约好了。” “小庄有其他工作安排。李董,您能亲自过来,愿意在我们这里投资,那是看得起我们,必须由我来亲自接待啊……” 张福军避重就轻地讲着。 李建昆却听出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有过职场经历的人,大概率都遭遇过这种事。 早听说在机关单位、学术圈,这样的事更常见,想不到还真被他遇到。 “让庄萧萧过来,我说了和她谈,只和她谈。”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转身离开。 咱绝不惯着。 张福军脸上比花还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第1109章 逐渐诡异 淡水镇。 距离划给熊猫汽车办厂的地方,能够遥遥相望的一片荒野上。 停着一辆黑色大奔和一辆同色桑塔纳轿车。 李建昆环顾周遭,频频点头,此地可以用山清水秀来形容,别说建厂,如果能留到后世,盖个花园小区都合适。 旁边,魏剑军眺望着熊猫汽车的那块巨大地皮,皱眉道:“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他不是不懂做生意要扎堆的道理。 问题是这个道理,通常有个前提——大家的能耐差不多。 否则,都计划着造乘用车,怕不是会被对方挤兑死。 他却不知道,李建昆巴不得更近些,只是两块地之间有大片的居民区,麻烦了些,即使想要,还得搞拆迁,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往后慢慢整吧。 迟早,这两个汽车工厂会连成一体。 并且只有一个名字。 这是,身后传来动静。 庄萧萧抱着一只大西瓜小跑过来,小脸通红,香汗淋漓: “李先生,大家歇会吧,吃西瓜。” 李建昆瞅了眼她跑来的方向,特地去二里地外的村子买的? 这只西瓜至少有二十斤。 姑娘心思细腻,不仅买来西瓜,还捎回一只大号水果刀。 富贵今天也跟来了,帮着将西瓜三下五除二地大卸十八块,六月份能吃上西瓜,令他大为震惊。 第一块西瓜被庄萧萧送到李建昆手上。 西瓜选得贼好。 沙瓤的。 一口下去,清甜无比。 李建昆在野草地上席地而坐,一边啃着西瓜,余光留意到,庄萧萧透着感激的眸子里,还有抹化不开的忧虑,遂闲聊般道: “别担心,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往后也有理由和老高、剑军走近些。 “没人敢给你小鞋穿。” 魏剑军笑嘿嘿道:“萧萧姑娘,别看我这个鸟样,鄙人不才,还是亚洲最大的商会的成员。” 庄萧萧惊讶,上下打量他一番,还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 主要现在的魏剑军,太年轻,才二十出头。 “啥商会啊?”庄萧萧讪讪一笑,“恕我孤陋寡闻。” “昆仑会。” 魏剑军傲然道:“喏,你旁边这位就是会长,你在报纸上见过的港商,十有八九都是昆仑会成员。” 他顿了顿,指向高进喜: “这位,是会长的老大哥。” 嚯! 李首富的老大哥? 庄萧萧震惊,终于明白了这二位的份量,眸子里的那股忧虑,逐渐消散。遂望向李建昆,由衷道:“谢谢。” 李建昆笑着摆手:“再来一块。” “诶!” 庄萧萧弯嘴一笑,赶忙从草地上爬起,准备去拿西瓜,结果等跑过去,傻眼了。 只剩下一地西瓜皮。 富贵捻着一片已啃到白皮的西瓜,用另一只手挠挠头道:“刚才都说这么大个西瓜,我以为你们吃不下哩。” “哦,没事没事,我再去买。” 庄萧萧说罢,小跑而去。 李建昆只是随口一说,吃不吃无所谓,劝都没劝住。 …… …… 张福军心情郁结,越想越郁闷,以他的城府都已藏不住,心情反馈在脸上。 主要李建昆过来投资汽车工厂的事,现在已被上面知道。 上面高度重视。 庄萧萧成了这个大院里,如今最红的人,自邓书记起,高层几乎全找她聊过。 原本这份待遇,是属于他的呀! 咚咚咚! 未关的房门处,传来声音。 坐在窗边五屉桌后面的张福军搭眼望去,这种心情下,还不得不挤出笑脸,起身相迎,操着还算流利的英文道: “金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熊猫汽车公司的法人,美籍韩裔,金昌源。 熊猫汽车不是要在本地建厂么,奠基仪式已搞完,工程队伍陆续开始进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金昌源都会留在这边主持工作。 金昌源抬起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你张主任。” 特别的打招呼方式。 不过张福军并不奇怪,或者说习惯了。 金昌源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踱步走进办公室,在张福军的邀请下,金昌源在墙边的红漆木艺沙发上坐下后,才望向去倒茶的张福军,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说又有个大项目进驻本市,也是汽车工厂?” “对呀。” 站在水架前的张福军扭头道:“还得感谢你们熊猫汽车带来的引流作用。” 金昌源嘴角抽搐了几下,又问:“什么汽车?” “应该还没有具体车型吧,这不是想建工厂,慢慢造出来么。” “多大投资规模?” 张福军端着沏好的绿茶走过来,送到金昌源手上后,回话道:“小不了,据说前期投资一个亿,后期不好说,根本不是差钱的人。” 金昌源下意识挑眉,但意识到张福军在盯着他,瞬间又舒展开,用好奇的口吻问: “谁是投资商啊?听你的口气,好像比我们来头还大。” 张福军心中莫名的有股舒爽,想想后才明白,当初接待他们,包括后面谈判,这帮家伙举手投足间全是财大气粗咄咄逼人的气势。 而他,没少当孙子。 “没有好像。” 张福军用很认真的表情,回话道:“你们和他谁来头更大,像我这种小人物没资格评判,但如果说谁更有钱……金总,恕在下冒昧,你们怕是远不及他呀。” 嚯! 金昌源这次没有掩饰表情,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公司股东的身家加起来,高达数十亿美金!” “您别生气,这又不是我说的。” 张福军表情不变道:“是你们国家的那个权威排行榜说的。” 金昌源诧异:“什么排行榜?” “《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排行榜》啊。” “……” 能上福布斯? 金昌源惊愕道:“你说这个人,他、他排多少位?” “第一位。” 唰! 金昌源惊到一下子从沙发上蹿起来,双目圆睁,好半晌后道:“杰克李?!” “应该是吧,中文名叫李建昆。” 瞎! 金昌源脑子里嗡鸣一片,像是一下子涌进去成千上万只蜜蜂。 直接宕机了。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出大大大大事了! 他们的计划是先投入一笔钱,开建超级汽车工厂,引诱本地将谈妥的基础设施全部上马,然后肯定还能吸引来大量投机资金。 他们推演过,到时候后两者的资金体量,远比他们的投入更大。 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了强硬筹码。 逼迫这个国家答应他们的更多条件。 如若不然。 收摊走人! 届时,依附他们的超级汽车工厂建成的所有设施和项目,都会面临毫无用武之地的风险。 说白了,要变成摆设。 他们同样推演过,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有极大概率就范。 否则那种惨痛的损失,他们无法承受。 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汽车工厂。 比他们资金实力还雄厚。 这还逼迫这个鬼咩。 到时他们走不走的,能有多大影响? 更有实力的家伙还挺在那呢。 等于说,他们费尽心机打好的如意算盘,不凑效了。 然而,他们的第一笔投资款,2.5美金,已打到这个国家;工程也承包给了这个国家的国有基建单位。 现在合同都签了,可容不得他们反悔。 声势浩大的工程队已陆续开拔过来,现在说不建了,你猜人家会不会鸟? 也就是说,这笔钱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拿回来,直接拎走了。 问题大条了! 2.5亿美金啊! 金昌源额头见汗,肝儿都在颤。 “咦?金总,又多了一家汽车工厂,扎堆做买卖,难道不更好吗?”张福军留意到他神态不对,面露疑惑。 金昌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啊……对对,好好。只是,杰克李在贵市办汽车工厂,那我们就算他的竞争对手了,人的名树的影,和他搞竞争,谁不忌惮呐?” “也是哈。” 张福军歪着脑壳一笑道:“有利有弊。 “那竞争方面,你们还要多加注意了,他选定的建厂地址,就在你们边上。” “!!!” 金昌源好容易挤出的尬笑,顿时僵在脸上。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杰克李是不是看穿了他们的计划。 …… …… 下午一点。 纽约时间午夜零点。 慧阳县邮电局。 1号电话亭里。 叮铃铃! 早两分钟进来的李建昆,抬手取下悬挂在墙壁上的座机话筒。 “喂,阿妍?” “主人,是我。” “怎么样?” “这家熊猫汽车公司,正像你说的,很不正常啊!” “哦?具体说说。” 电话那头,柳婧妍娓娓道来: “你说的麦克阿瑟家族的人,我查了下,根本不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 “董事长只是个虚名,有人在借用他们家的名头,毕竟无论怎么样,这个家族还是很出名的,因此能带来可信度。 “大股东另有其人,叫文献名。” 李建昆插话问:“韩裔?” “应该不是美籍。” 李建昆皱眉道:“什么来头?” “我跟你说这么个事吧。” 话筒里传来柳婧妍略显古怪的声音:“八二年,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了一场无比盛大的集体婚礼。 “共有两千零七十五对新人参加。 “其中绝大多数新人在婚礼之前,都没见过几次面,不少都属于跨国婚姻,连交流都需要找翻译。 “最匪夷所思的一对,新郎是一个七十一岁的非洲牧师,新郎是个四十三岁的南韩女医师。 “然后两千多对新人,在欢乐而祥和的氛围中,完成了婚礼。 “这场婚礼的指挥者和策划人,就是文献名。” 卧槽! 李建昆睁大眼睛,联想起南韩的某些社会现状,问:“这姓文的,不会是什么教主吧?”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手段,能够促使完成这样一场诡异的婚礼。 一种是生命威胁。 一种是,宗教。 第1110章 找上门 “正是!” 电话那头,柳婧妍给出了肯定回答,道:“这个文献名创立了一个教会,全名有点长,简称‘通一教’,该教迄今已发展三十多年,声势浩大……” 通一教。 这三个字眼很耳熟啊。 话筒里,柳婧妍的声音仍在继续,但李建昆却神游天外了。 通一教这个名称,给他一种如雷贯耳的感觉,但由于他本身并不信仰任何宗教,对这类信息缺乏关注,一时又想不起来。 突然! 一个激灵间,李建昆双眼逐渐睁大。 前世,某日首之死,其中便牵扯到一个教会。 他对这类信息,倒是更感兴趣。 就是通一教! 卧槽! 熊猫汽车投资案的幕后黑手是他们? 李建昆挑眉,像是自言自语道:“不是……一群神棍搞什么汽车啊?” 来,捋捋这事: 一个教会,追捧神权的代表。 汽车,现代科技的代表。 这二者,简直风牛马不相及。 不太对劲! “敛财呗。” 柳婧妍答话道:“文献名还有一重身份——一名成功的商人。” 她说到这里,吐槽道: “携那么多信徒之势,想不成功都难啊。” 吐槽完后她继续说: “文献名有一家跨国贸易公司,叫tongil,经营范围超级广泛,从婚配到殡葬,从人参到枪支,产品几乎涵盖了一个人的一生,生老病死吃喝拉撒,无所不在无所不包。 “换言之,没有他不想捞的钱。 “文献名现在的身家资产,逾十六亿美金的样子,正儿八经的超级富豪了。” 柳婧妍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道: “据说通一教的信众非常热衷于给教会捐款,他们甚至有明文规定,新信徒至少要捐献三年的收入给教会,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傻子。” 李建昆叹息一声道:“洗脑是这种神棍的拿手好戏,环境又很容易改变一个人,就算把你我扔到那种全是他们信徒的环境中,时间一长也不好说。” 柳婧妍道:“珍爱生命,远离邪教。” 李建昆问:“你咋知道他们是邪教?” 柳婧妍反问道:“乱点鸳鸯,包办婚姻,据说什么时候生孩子,都得听教会的。还能是个什么好组织?” 没毛病。 忽地想起什么,李建昆问:“我让你查的金昌源这个人,是个什么情况?” “通一教高层,在教内的职务叫‘司徒’,具体有哪些权柄没搞清楚,或者根本不存在具体权柄。其实想想就知道,文献名能派他来搞这么大个项目,几亿美金过手,大概率是一人之下,而且是绝对亲信。” 柳婧妍说完这些后,语气突然变得担忧起来: “对啦,你为什么让我打听这些东西?” “我也想在慧州建一个汽车工厂。”李建昆道。 柳婧妍又问:“会成为竞争对手,触犯彼此的利益?” “必然的。”李建昆没有多言。 “别搞了吧,干嘛又突然要搞汽车?就算要搞,换个别的地方搞不行吗?” 柳婧妍好言相劝道:“我知道你固然不怕事,但这种邪教,不能按常理度之,咱们犯不着和神经病杠啊。”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李建昆仍没有多言。 还未发生的事,实在不好对外人道。 电话那头,柳婧妍突然来了火气,音调拔高道:“你知不知道通一教在全世界有多少信众?” 她自问自答道: “三百万! “你比我聪明一百倍,神棍们擅于洗脑也是你刚才说的,和他们搞出利益冲突,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建昆莫名的心情烦躁,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甚至畏惧他的柳婧妍,这回破天荒的没有丝毫收敛:“那我该担心什么?你又不是没遭遇过生命危险!” “管好你的那摊子事。” 啪! 李建昆挂掉了电话。 纷乱的思绪逐渐演变成愤怒。 他现在很怀疑,熊猫汽车的投资背后,或许有更深层次的阴谋,亦或者,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两个阴谋打算一起玩。 想想看,对于这种教会组织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根本? 信徒。 那么哪里最适合发展信徒? 当然是人越多的地方。 尽管熊猫汽车投资案最后被喊停,但那也是几年后的事,天知道这之间发生过什么,咱们有多少人被忽悠进去? 柳婧妍劝他别干。 李建昆现在反而更要干。 干死它丫的! 坏到冒黑水了这都! 不仅要干,李建昆的想法也变了。 原本,他并不着急,长城汽车工厂慢慢发展着,等到熊猫汽车被喊停的那天,顺便捡个漏就行。 现在,他更想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熊猫汽车干翻,将通一教的人一脚踹飞,省得留在咱们这祸害人。 左右投资合同已签,通一教的第一笔2.5亿美金投资款已到位,咱们负责承建工程的单位也陆续开拔进来。 容不得他们打退堂鼓。 邪教,大家最好不要招惹? 正常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邪教才这么嚣张。 呸! 李建昆往地上啐了一口,但没有唾沫: “搞烦了老子,谁还不是个疯子?!” …… …… 李建昆会大动肝火,也不仅仅是因为熊猫汽车的事,还有另一件事,某些家伙挥舞着大棒想干他。 冉姿去了港城。 美韩两方的人马也到了。 三方会谈已持续两日。 每天李建昆都会收到新的消息—— 冉姿尽管听从他的吩咐,打消了向对方低头的想法,但似乎想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和平共处。 李建昆劝过,她不听,说谈都谈上了,给她几天时间。 是夜。 陪老高他们下馆子吃了顿本地的东江菜后,李建昆回到宾馆客房,冲了凉水澡。 叮铃铃! 时间卡得刚刚好。 在南方沿海一带和港城通电话,倒是不像联系大漂亮国那么麻烦。 李建昆用一条白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自己买的人字拖,踱步到床头薅起白色话筒。 “说吧。” 冉姿累不累不知道,反正他是累了。 “他们,他们……” 电话那头,冉姿大抵上是气哭了。 “都跟你说了没鸟用。异想天开了吧。” 李建昆安慰道:“行啦,打一开始也没指望,犯不着怄气。” 他顿了顿,问: “明天不用再谈了吧,最后是个什么情况?” 冉姿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回话道:“他们提出了两个要求。” 李建昆光着膀子躺靠在床头板上,从床头柜上摸过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晚上的菜都不错,唯独一道土窑鸡,有些塞牙缝。这不时间尚早么,肯定还要嗦两支烟,暂时没有刷牙。 “第一、他们要求华电必须率先提价,将龙腾i的出厂价,提升至不低于1.5美元每片,而且,往后任何芯片推向市场之前的定价,都需要和他们协商,并得到他们的同意。 “第二、韩方要求华电把原材料采购渠道,共享给他们,并积极协助他们完成平价采购。” “韩方、要求?”李建昆问。 “嗯,美国大概率不需要,即使没有,他们可以从日苯采购。日韩之间,毕竟一直在明争暗斗。”冉姿道。 “狗仗人势,还真能耐。” 李建昆冷笑一声道:“你没让他们去死?” 冉姿似乎笑了笑,但又没笑出来,遂用凝重的语气道: “他们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如果咱们不答应这两个条件。 “他们会动用手段,禁止龙腾i销售到他们两个地区,并且扬言会让盟友们也禁止采购龙腾i。” 冉姿说到这里,强调道:“是禁止!不是像日产芯片那样的部分限制。 “你知道的,他们能干出这种事。 “就像对大陆的技术禁运一样,他们总能编出理由。 “到那时……老板,国内的市场目前根本不足以消化我们的产量,而他们及其盟友,又是世界上最主要的芯片消耗地区。 “失去这一大片市场,华电……很难存活下来的。” 电话那头,冉姿约莫又洒了猫尿。 “委屈你了。” 李建昆柔声道,无论如何,冉姿都是替他着想:“咱俩之前不是讨论过吗,他们能威胁咱们的方式,无非如此。” 冉姿带着哭腔道:“但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狠这么绝!” 自己想拿捏华电不要紧,还要拉帮结派一起捏,当软柿子捏。 李建昆想到了,或者说,他见多不怪了。 就这尿性。 李建昆问:“他们在等答复?” “嗯。” “很好,让他们滚回去等一个月。” 电话那头,冉姿怔了怔,以她对老板的了解,老板绝对不是软柿子,打电话之前,她想,老板百分之百会拒绝答应条件,直接开战,尽管她想不出胜利的希望在哪。 为什么犹豫了? 但听这口气,也不像是要妥协的样子。 “要、一个月干嘛?”她问。 “打仗不得做点准备?” 李建昆道:“就这么打发他们吧,他们也没你想的这么硬气,我让他们等着,他们就得等着。” 冉姿不解道:“为啥?” “因为有个成语叫唇亡齿寒,其中道理不只是咱们华人才懂。” 李建昆解释道:“是,编个抵制龙腾i的理由,他们不在话下,问题是老百姓能被他们忽悠,生意场上的老油子可不傻,很败形象和信誉的,这其实是个两败俱伤的招,他们会用也敢用,但一定会慎用。” “原来如此。” 冉姿恍然一声,某些想不明白的事,也捋清了。 比如,他们按照老板说的,拒绝了去美国会面的要求,将地点改在港城,美韩两方的人还真来了。 冉姿忧心忡忡问:“你真准备和他们开战?” “退是没有用的,他们提出的条件你再继续去读几遍,真遂了他们的愿,华电还是我们的华电吗? “这场仗是肯定要打的,避无可避,现在不打,迟早也要打。 “既然他们已逼迫到这一步,韩国无所谓,美国那边,我还得布置一下,你知道的,老子还有很多生意在那边,不能让他们不要碧莲起来占了便宜。” 李建昆说完后。 冉姿惊诧道:“你要为了华电,放弃美国上千亿的生意?” “放弃?为啥要放弃,老子挣下那份家业容易吗?” 冉姿:“其实、也没有很难吧?” 不就是一场股灾的事? 李建昆:“……”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必须得承认的是,苏联已式微,大漂亮国是当今的全球霸主。 在那边拥有足够的权势,对于登顶世界之巅,是一条捷径。 况且,李建昆身上还背着八条冤魂的血仇。 他有种感觉,尽管佩姬·杜拉尼向他要去三个月时间,回家族做工作,但屁用都不会有。 迟早他还是要和洛克菲勒家族开打。 说句不好听的,到时候在大漂亮国没点资本,他冲过去就等于送肉上门。 只要给他的在美资产做个防护,使得即使是那台国家机器开动起来,也榨不走他一滴油水就行了。 不难办。 冉姿:“我知道劝也劝不住你,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劝了,他们太欺负人了,你考虑好就行。” 李建昆笑笑道:“都愁出皱纹了吧,去做个皮肤护理,早点睡吧。”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炸耳的声音,情绪比刚才任何时候都激动:“我才没皱纹!没皱纹!一点都没有!” 李建昆:“……” 得,赔礼道歉吧。 女人呐。 …… …… 咚咚咚!!! 这么大力的敲门声,富贵无疑。 “门没锁。” 但李建昆并不厌烦看到富贵。 他如今最讨厌看到的人,是跟着富贵走进房间的郝正达。 郝正达现在每天要出现在他眼前一百二十次。 给这个递请柬,给那个递请柬。 李建昆有只床头柜的抽屉,都快被请柬塞满了。 他哪有这么多闲功夫? 但老高和魏剑军往后要在这边混,他正寻思着由他来做东,将这些人一次性全请来,搞批发,搓一顿。 躺在床上午休的李建昆,搭眼瞅过去,见郝正达两手空空,不禁“咦”一声,然后笑起来: “你总算没再拿请柬过来了。” 郝正达道:“人在外面。” 唰! 李建昆一下子从床上挺起来,伸手指向他:“老郝,你过份了哈!” 替人递请柬,想着他在本地工作,多少有些为难之处,咱就不说了。 现在不递请柬了,直接把人带过来? 郝正达吓得一哆嗦,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带来的,他们自己找到楼下前台,说找你,又是几个外宾,宾馆的人不知道怎么搞,这不是我交代宾馆,别让人打搅你么,然后宾馆方面就给我打电话,我这才赶过来。” 李建昆放下手,疑惑道:“外宾?” “领头的是熊猫汽车的金昌源。” 李建昆眼神掠过他和富贵,望向门外,微微眯眼。 第1111章 充神棍,我说第二 这个金昌源不找上门,李建昆还想找找他。 李建昆现在心里的想法是:尽快一脚将通一教踹出咱们的地盘。 如果有可能的话。 这么说是因为,目前他也没想到什么好招。 2.5亿美金不是天地银行出品的,搁这年头的购买力是相当惊人的,要知道,当下正在西德举行的一九八八年欧洲杯,筹办的总费用不过八亿美金。 这可是四年一度的、全世界最受关注的体育竞技赛事。 李建昆近来忙碌之余,待在宾馆里的时候,也会看看。南方沿海一带,屋顶架根鱼骨天线,能收到老多港澳的电视台。今天有总决赛。 没人能拿2.5亿美金不当回事。 况且柳婧妍提供的情报不是说了么,文献名的总资产不过十六亿美金。 想让这个贪财如命的老神棍,白白扔下2.5亿美金,立马命令通一教的人灰溜溜退出咱们这里。 理论上根本不可能。 李建昆从劣质的席梦思床上爬起来,踱步到墙边的红漆木衣柜旁,一边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polo衫穿上,道: “让他进来。” 郝正达应了声“是”后,转身去带人。 富贵用请示的眼神望向李建昆。 后者道:“守在外面就行。” 金昌源一行有四个人,富贵只放了他进来。 咔! 富贵带上了房门。 李建昆依在窗边,一手撑着窗台沿子,一手夹着一支醒宝烟,一边拿在嘴边慢慢嗦着,一边上下打量着金昌源。 四十来岁,小眼睛,其貌不扬,穿着时下流行的花衬衫,脖子上戴有什么银色挂饰,被衬衫遮挡了大部分。 行为举止一板一眼,脸上隐约透着一抹……庄严感? 仔细审视下,显得颇为怪异。 金昌源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微笑着用英文说道:“愿主保佑你李先生,久闻不如一见,幸会。” 他做动作的时候,李建昆看清了他胸口的银色挂饰。 是用黑绳系着的一枚银色十字架。 李建昆突然灵机一动道:“愿神也保佑你。” 金昌源怔了怔,遂诧异问:“你也信奉我主?” “你是指耶稣基督?” “不然呢?” 不然我以为你信奉文献名,李建昆心想。 这样看来,文献名走了条捷径,没去创造一个“主”出来,借用了基督教的大部分信仰,然后稍加“改良”,以更符合他自身的利益。 按柳婧妍所说,捐钱和那个啥交,在通一教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 “不,我信奉的是我的神。” 李建昆说这话时,双眼一眨不眨留意着金昌源的表情。 后者微微皱眉。 这证实了李建昆见到金昌源后的一个猜想—— 这家伙不是神棍。 而是个信徒。 狂热信徒。 在这种狂热信徒眼中,其他信仰,无疑都是异端。 神棍和信徒,这二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说白了,神棍,自己通常是不怎么信的,或者说心里亮堂,清楚宗教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才敢利用信仰来谋取私利。 信徒,铁杆信徒,则是正儿八经的信了。 想想倒也不算奇怪。 金昌源既然能被文献名器重,几亿美金经由他手,无疑对金昌源绝对信任,换句话讲,文献名显然已将金昌源的脑子洗得不要不要的,笃定金昌源不可能背叛他。 念头至此,李建昆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成功。 不仅能让通一教的人,分分钟滚出去。 甚至有可能瓦解这个邪教。 忒积阴德了! 李建昆虽然不信任何宗教,但类似于天道轮回等某些事,他还有些信的。不然他的重生算怎么一回事? 他打算,拿金昌源做个实验。 或者说,从金昌源开始做实验。 “金先生特地找上门,有何贵干?” 李建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随便坐。 金昌源左右瞅瞅,除了床上外,哪有地方坐,索性站着吧。再者说,对面这家伙都没坐,他坐着也不自在。 这也就是他这种一心奉献给主的人。 换个俗人,见到这位不可能这么镇定。 “听说你也打算在本地投资建汽车工厂?” “不行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们的项目才刚准备动工,你不仅要建同类型的工厂,还选址在我们隔壁,这……不太好吧?” 这次换成金昌源一眨不眨盯着李建昆。 李建昆了然,这帮家伙做贼心虚,怀疑他别有用心。 其实吧,这事很好说道,比如,三个理由: 1、我手上刚好有这方面的资源。 2、我认为做生意扎堆比较好。 3、做生意赶早不赶晚,你们都计划将慧州打造成东方汽车之都,这股东风我为什么不乘? 三个理由怼出来,这帮家伙大概率也就没啥疑心了。 但,现在,李建昆不仅要让他们怀疑。 还要让他们明白。 是的,他就是别有用心。 摊牌了。 “你这支支吾吾的,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李建昆笑笑道。 金昌源不置可否,道:“愿闻其详。” “其实吧,原本我也没打算搞这个汽车工厂。”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某个恍惚间,我突然知道了一件事,并且意识到,这个汽车工厂我非投不可。” “哦?” 金昌源诧异道:“有这种事?冒昧地问下,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 李建昆拖了个长音,朝向金昌源的脸上,笑容逐渐收敛,表情变得凝重,眼神变得锐利,一字一顿道:“熊猫汽车投资这件事居心不良。” 噶! 金昌源脸色大变,仓皇道:“你、你不要瞎说,这是诽谤!” “我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个信息,而且知道具体计划。” 李建昆缓缓说道:“你们的目的有两个: “1、占据我国的汽车市场。 “如何实施呢,很简单,众所周知,我国当前的乘用汽车市场,几乎是一片空白,屈指可数的那几家乘用汽车制造厂,其产品甚至无法满足公用。而且必须得承认,技术也不行。 “而自从我国的民营经济逐渐走上舞台后,老百姓变得越来越有钱了,对拥有汽车的愿望也愈发迫切,八四年琼岛上发生的事,就是很好的证明。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这么说:谁手上只要有车,在我国就不愁卖。 “谁手上的车如果还有些进口技术,优于我们当前的本土汽车,那么绝对会引发哄抢,甚至都不需要广告,立马火遍大江南北,不出三五年,便能奠定该品牌在我国汽车市场上的地位。 “熊猫汽车,好名字,那是我们的国宝。 “你们投资亿万美金砸下去,慧州这个夹在特区和羊城之间的原本的尴尬地带,会很快将这两地乃至全国的游散资金吸引过来,陪你们一起大兴土木。 “投资项目数量多了后,加起来的价值肯定远超你们的前期投入。 “这时,你们便拥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将‘造出来的汽车全部外销’这一条,逐渐变成‘绝大部分的汽车内销在我国’,届时,你们的这一目的便达成了,从我国乘用车制造领域开荒时代就存在的熊猫汽车,会成为我国汽车领域的名牌,往后都不用愁销量,财源滚滚,绵绵不绝……” 金昌源的眼睛瞪得滚圆,脑门上溢出豆大的汗珠。 双腿止不住打起哆嗦。 心头怒吼:他为什么知道?! 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没道理啊! 李建昆的话还没说完: “2、传教。 “如何实施呢,更简单了,当你们在我国的生意越做越大,自然需要更多的人力资源,可以名正言顺地往我国派遣更多管理人员。 “到时你们还会有很多我国的工人,让管理人员对这些工人传教,只怕是百试不爽,然后这些工人再辐射向亲朋好友,如此,不断辐射。 “以我国的人口基数,你们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壮大无数倍……” 滴答! 滴答! 金昌源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来,沿着下巴滴落在红漆木地板上。 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心里嘶吼: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 尤其吓人的是什么知道吧? 他说的有些东西,连金昌源都不知道! 金昌源只是按照教宗文献名的命令行事,倒是知道最终目的,或许说目标,但文献名并没有和他讲得很细很长远。 比如说以后该如何传教。 然而,现在听李建昆这么一讲,金昌源心想:铁定如此啊! 金昌源此时怀疑人生了。 全盘计划,应该只有教宗一个人知道才是。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他好像打开教宗的脑子看过一样?! “是这样吧?”李建昆笑眯眯问。 “你你你……” “不用这么惊讶。” 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道:“我刚才说过,我也是一个恍惚间才知道的。” “怎、怎么恍惚间才能知道?” “你有你的主,我也有我的神。” 金昌源双眼再次睁大,眼珠几乎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你得到了神谕?!” 不待李建昆有所反应。 金昌源大手一挥,勃然大怒道:“这不可能,世间只有一个真神,那就是我主!” 李建昆呵呵道:“你这……就太偏颇了。” “没有偏颇,就是如此!” 算鸟算鸟,面对一个狂热信徒,单靠嘴巴去争论,没有意义。 “就是这么个事。” 李建昆耸耸肩道:“你们图谋不轨,如果只是想搞汽车行业敛财的话,我估计还不至于如此,但你们打算过来传教,捞过界,我的神显然不满意了,于是降下神谕给我,让我阻止,你说我能不照办吗?” 说罢,李建昆原本想补充一句,增加可信度,但见金昌源嘴巴先张开,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金昌源的表情极度复杂,问:“你真收到了神谕?” 他仍然坚信,世间只有一个真神。 然而,《圣经》里也提到过三十六个神,只是其他的并非真神。 按教宗所言,只有真神才能降下神谕! 然而,如果不是神谕,眼前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这人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 李建昆反问:“你收到过吗?” 金昌源摇摇头,脸上满是遗憾,望向李建昆的眸子里,充满无尽艳羡。 忽地想起什么,金昌源道:“但我们教宗能收到,迄今为止至少收到过十次!” “十次?” “教宗是人世间最接近主的人。”金昌源挺了挺胸板,傲然道,继而面朝西方,目露敬畏。 这时,耳畔传来声音: “我几乎天天能收到。 “或者说,只要我主动请求,有很大概率能收到。” 瞎! 金昌源胸板一瘪,猛地扭回头,盯着李建昆,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止了,脸色愈发涨红,遂一字一顿道:“你开什么玩笑?!” 李建昆摊了摊手,说出了那句刚才想用来增加可信度的话:“不然你以为,以我的年纪,凭什么能达到现在的成就?” 这一点确实太奇怪了! 金昌源心想,此人年轻得过份,按常理来说,一个人再有商业才华,也没道理不满三十岁,赚到这么多钱。 他,难道真有神助? 此事,对于金昌源这种狂热的神灵膜拜者而言,太重要了! 他必须搞清楚! 金昌源没由来的在客房里扫视起来,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突然。 金昌源的眼神定格住,落在那台14寸金星牌黑白电视机上。遂移动脚步,一边走过去,一边问:“能收到欧洲杯吗?” “打开就是,我午睡前还看了会。” “现在有总决赛。” “对,你们要是没出现,我现在应该在看。” 啪! 金昌源旋开电视机。 屏幕亮起来,雪花点点中的画面,正是一片绿茵草场,其上有分别身穿白深两色的运动员,在奔跑,追逐着一颗白色足球。 周围的看台上人满为患,深白两色的旗带飘飘。 一九八八年欧洲杯总决赛,苏联对阵荷兰,激战正酣。 “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你现在请求你的神,看看这场比赛谁会赢?”金昌源转过身,死死盯着李建昆道。 “你这……” 李建昆略显无语道:“这算个什么事,我就拿这个请求神谕啊?” 金昌源紧绷的身体,倏然松弛下来,讥讽道:“我就知道你一派胡言!” “嘿!你要这么说的话。” 李建昆似乎是个较真的性子,板起脸道:“那我还真得试试。” 说罢,闭起眼睛,戳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昌源却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大约两分钟后。 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道:“荷兰会赢。” 不待金昌源搭话,他继续说道:“一半一半的概率,待会荷兰真赢了,我估计你又会说我是蒙的。” 金昌源道:“我刚才确实在这样想,这个测试不太好。” 李建昆道:“好在,我得到的神谕不止这些。” 凝视着金昌源惊讶的表情,李建昆缓缓说道: “最后的比分会是2:0,荷兰队的第二个进球,会来自巴斯滕,他将踢出一个足以载入足球史册的零角度的凌空抽射。” 金昌源咂舌:“这、这么详细?” “可能我的神不满你小子质疑祂的存在吧。”李建昆撇撇嘴道。 金昌源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就看看是不是这样。” 说罢,在床头坐了下来,双手撑在大腿上,目不转晴盯着电视屏幕。 窗边,李建昆点燃一根醒宝烟,朝窗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充神棍,他说第二,这世上谁敢称第一? 他倒想试试,能不能将这个狂热信徒金昌源,给掰弯。 如果可以。 通一教除了老神棍文献名外,应该也没人不可以。 李建昆突然侧身,朝房门喊道:“富贵,让他们进来,一起看球赛。” 神迹都显露了。 忽悠一个也是忽悠,忽悠一群也是忽悠。 别浪费了。 第1112章 崩了一角 与金昌源一起过来的三人,被富贵做手势请进客房后,皆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金昌源坐在床尾,正在聚精会神观看球赛后。 三人倒知道金昌源喜欢看球赛,他们也喜欢,没几个男人不喜欢。问题是,眼下是啥时候啊? 计划可能面临流产,他们特地过来探明情况,以思索应对之策。放着这么大的事情不顾,你搁这看球赛? “什么情况啊?” “怎么看起球赛了?” “打听得怎么样?” 三人凑到金昌源身旁,压低声音用韩语交流着。 这三人也是亚洲面孔。 在教会里的地位尽管不如金昌源,却也没低多少。熊猫汽车的投资,这个国家这边的事,便是由他们四人联手负责。 所以他们才会和金昌源同行,来处理这件大事。 只是没想到刚才门都没给进…… 没办法,对方来头属实有点大。 保镖也是属实生猛。 “这个杰克李,有……问题!” 金昌源左右瞅瞅,遂将刚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听到李建昆对他们的计划、连他们都不清楚的细节,了如指掌后,三人脸色大变。 “他怎么会知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 紧接着,金昌源又讲起李建昆有其信仰,并声称能收到神谕,且像吃饭喝水那么希拉平常。 “这不可能!” “他在撒谎!” “可恶的异教徒,满口胡言!” 金昌源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道:“我又何尝信?但这家伙身上确实有古怪之处,你们看看他这张脸,才多大?世界首富啊!这种事历史上有过吗? “另外,他对咱们的事了如指掌,又该作何解释? “所以我刚才提出了质疑,我想起现在有欧洲杯总决赛,让他请求神谕,说出比赛结果,在我的激将法下,他就范了,把结果说得特别详细: “2:0,荷兰赢,并且荷兰的第二个进球来自巴斯滕,上演了一记奇迹般的零角度的凌空抽射……” 后进门的三人,总算搞明白状况。 别说金昌源,现在连他们都想坐等球赛结束,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 这对于任何狂热的神灵膜拜者而言,都异常重要! 窗边,李建昆见三人扭头望向他,表情都颇为古怪,遂伸了个懒腰,用英文道:“你们看吧,既然知道结果,我没啥兴趣了。” 说罢,踱步到床边。 往上一瘫。 继续睡觉觉。 富贵戳在房门边,一头雾水,啥情况都不晓得。 然后,便陪着金昌源四人一起看球赛,只是,真难看。有这时间看看《葫芦兄弟》、《黑猫警长》不好吗? 电视屏幕里,一九八八年的欧洲杯厮杀进入白热化。 荷兰队带球,连破苏联的防守,距离球门越来越近。 突然。 白色的足球飞起来,直刺苏联的球门。 砰! 球被挡下。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深色球服的荷兰队员高高跃起,并找好轨迹,遂用脑袋对着弹射出来足球,用力一顶! 嚯! 观众席上沸腾。 球进了。 头球射门。 来自荷兰队古力特的进球。 僵持有一段时间的比分,来到1:0,荷兰队暂时领先。 金昌源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都没有说话,遂摆回脑袋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但四人的视线,有了明显的追踪点。 全在马尔科·范巴斯滕身上。 随着比赛时间推移,巴斯滕一直在积极寻找破门机会,但始终没有等到好机会。 此时绿茵场上,在荷兰的奋力防守下,终于断下苏联的球,阻止了一场凶险的进攻。 荷兰准备反击了。 脚下带球的穆伦发现,队友们全在附近,似乎注定无法组织一场快攻,只能慢慢攻过去。 忽然。 余光瞥到什么,穆伦眼前一亮。 不,他还有一名队友,特别机灵,已经率先跑到了对面。 穆伦有意传球,但一时又有些犹豫。 这名队友是巴斯滕,苏联的重点防守对象,防守队员并不慢他丝毫,像块狗皮膏药样黏着。 巴斯滕一直跑一直跑,试图寻找好的接球点,然而都快跑出边线了。 砰! 穆伦终究选择了长传,无他,因为对方是巴斯滕,赌一把也值得。 一记从后场吊过来的长传球,精准飞向巴斯滕。 巴斯滕此时几乎踩在边线上,他不想浪费穆伦的信任,而面对凶猛的苏联防守队员,以及围堵过来的更多苏联队员,他完全没有时间和机会带动足球,寻找更好的射球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巴斯滕钢牙一咬,腾跃而起,以凌空姿态,大力一脚抽向飞来的足球。 砰! 足球受力改变方向,飞向苏联的球门前方。 然而苏联队员都没当回事,现场的荷兰观众也没爆发出欢呼。 巴斯滕被堵得太惨了,以他所处的几乎与苏联球门水平的位置,看似根本不可能进球。 除非他的球能拐弯。 苏联的球门内,门将达萨耶夫在巴斯滕冲向球门右侧时,同时移动到右侧进行防守,此时足球在门框之外,从他的眼前飞过。 达萨耶夫表情淡然,在他看来,这个球挨不到他们的门框。 唰! 球网猛地一抖。 达萨耶夫脸色大变。 苏联队员们一颗心坠入低谷。 现场的荷兰球迷们沸腾了。 球进了! 被巴斯滕几乎一记零角度的凌空抽射,送入了达萨耶夫把守的球门的远角。 奇迹般的进球。 足以载入足球史册。 电视屏幕前,四个人,八只眼睛,好似八颗铜铃。 巴斯滕射进荷兰的第二球。 零角度。 凌空抽射。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按照设定好的剧本在上演。 而导演,则是杰克李。 全部言中! 四人皆是机械式地扭头,眼神从电视屏幕上挪开,望向身旁的同伴。 眸子里都能倒影出对方惊悚的面孔。 这如果不是神谕,还有什么能够解释? 而刚才金昌源说过,杰克李信奉的不是他们的主,是伪神。 伪神也能降下神谕? 四人耳畔似乎皆有种咔嚓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破裂。 金昌源身体止不住地抖动,双拳紧攥,浑身青筋毕露,面红耳赤,眼里布满血丝,泪水混合着鼻涕,不自觉流下来: “再看看,再看看……” 他喘着粗重的气息说。 电视屏幕里,比赛接近尾声,苏联始终无法突破荷兰的球门,倒是喜提到一颗点球。 在苏联队员抬脚射门的那一刻,金昌源四人多么希望球能进啊。 然而,荷兰的门将布鲁克伦,干净利索地扑出了这记点球。 随后,哨声响起。 比赛结束。 一九八八年欧洲杯总决赛,荷兰对阵苏联,比分永远定格在了2:0。 在这之前,任凭现场的苏联观众们如何求神拜佛,都没能改变这一结果。 杰克李通过神谕知道的结果! 李建昆睡迷糊了,这大夏天的,格外好睡觉,有富贵在旁边,他睡得很安慰。 睡梦中,突然发生了一场地震。 给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睁开惺忪的睡眼后,他发现富贵一只蒲扇大的手,抓他的一侧肩头摇晃着,正瞪着眼睛,一脸懵逼地望着他。 李建昆顺着他的余光扫去。 嚯! 好家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睡过去了,四个好大儿给他哭丧呢。 只见另一侧床边,金昌源四人排排站,皆是泪流满面的样子,神情无比沮丧。 “咋了这是?” 李建昆蔫坏,这纯属明知故问。 大概率是信仰崩了。 就算没全崩了,也崩了一角。 “我刚才就说,凡事不能太偏颇。” 李建昆好生安慰道:“当然了,我也理解,即使是宗教之间一样存在竞争,你们不愿相信我们的神存在,我们还不相信你们的神存在呢,是这个道理吧?” 金昌源有气无力道:“是。” 李建昆脸上表情不变,心头则大喜,这不有戏吗? 该说不说,像刚才那样的“神迹”,只要他好好捋捋,还不是随用随有? 来上个几次,这帮狂热的神灵膜拜者,到时会信奉谁还不一定呢。 当然,这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要让这帮家伙对他深信不疑。 如此一来后,什么事都好办了。 “行啦,咱们说回正事吧。” 李建昆撑手坐起来,躺靠在床头板上,道:“我为什么要投资这个汽车工厂,缘由已经告诉你们。 “你们的图谋不轨,我也全部知道了。 “我对你们的神不了解,但我的神,是非常灵验的,喏,刚才你们也见识过。 “我的神显然对你们的计划不满,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果你们仍一意孤行,最后必将酿成大祸!” 金昌源四人皆是腿肚子一抖。 “所以,我们要怎么办?” 金昌源问:“直接放弃这个投资?” 李建昆道:“不然呢。” “可是、我们已经投了2.5亿美金!” 金昌源皱眉道:“白白扔掉这么多钱,教宗不可能答应的。” 李建昆倒也没指望文献名这个视财如命的老神棍,能够轻易答应: “我觉得你们没有什么选择。 “我都知道了你们的谋划,我们的上面还能不知道吗?” 金昌源大惊:“你告诉他们了?” 李建昆反问:“我难道不该上报吗? “大兄弟,我是这个国家的人呢,你们想祸害我们,咋地,我还替你们隐瞒啊?” “……” 金昌源眉头紧锁,喃喃道:“他们完全没表露出来。” “为什么要表露?” 李建昆道:“至少你们的投资款是真的。至于你们的谋划,既然已经洞悉,让你们无法实现不就行了,你看,我不是来办汽车工厂,给你们往后的‘威胁离场’打补丁吗?” 金昌源四人:“……” “所以啊。” 李建昆耸耸肩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注定无法实现,再干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金昌源沉思半晌后,道:“此事我们无法定夺,需要汇报给教宗。” 李建昆做了请的手势。 临时,金昌源快走到房门了,忽地扭头问:“敢问阁下信奉的是何方神圣?” “当然是我东方华夏的。” “可有能告知的名讳?” “道祖。” 金昌源点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位神只的名讳。 等他们走后,富贵挠着脑壳道:“咋回事啊,不是来找你谈事的吗,结果事不谈,凑在一起看球赛,看完又像个神经病样,对着你一块哭。” 李建昆被他一副活久见的表情,给逗乐了,哈哈笑道: “本就不是正常人,甭管往后他们有什么诡异之举,你见怪不怪就行了。” 第1113章 金身 金昌源等人蔫头耷脑从宾馆出来,没有直接返程。 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彼得,是个在美利坚出生的华人,对这个国家的了解虽然并不比他们多,但好在会说汉语。 在金昌源的吩咐下,彼得驱车赶往老大桥头。 那里有几家售卖民俗用品的商铺。 金昌源等人在慧阳县已待了好几个月,小小的县城,倒也颇为熟悉了。 金源阁。 老大桥头最大的一间民俗用品店。 彼得将店名翻译给金昌源听后。 这还能去别家吗? 有彼得做翻译,金昌源四人很快和老板搭上话。 老板是个很乐意笑的中年男人,秃顶,肥头大耳,像极了摆在货架上的一尊弥勒佛白瓷像。 “老板,请问道祖是……哪位?” 店里的货架上几乎摆满了漫天神佛,金昌源四人看得眼花缭乱。 “道祖?” 老板笑呵呵道:“道祖无处不在。” 嚯! 金昌源几人相视而望,皆猜想,这怕是华夏的至高神了。 奇怪又不算奇怪。 在金昌源的示意下,彼得道:“我们要买——” “慎言!” 老板难得板起脸来打断他,道:“如果你们想回去供奉,得用‘请’。” “哦哦。”彼得赶忙改口,说想请一尊回家。 老板再次露出笑脸,示意他们稍等,遂特地去到里屋,取出一只红漆托盘,其上用红绸布罩着: “见你们是外宾,难得有这份心,我才将这套金身拿出来。” “套?” 唰! 老板掀开红绸布,只见里面一共有三尊鎏金神像。 “这……三个?谁是道祖啊?” “都是。” “???” “所谓一气化三清……不懂是吧,来来来,我给你们说道说道。”老板张口便来。 但口才着实了得。 他不仅讲述,还附带手势,不时再冒出几个“唰”、“呼”、“咵”、“咔”的气势伴奏音。 金昌源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金昌源突然道:“我明白了,就像我主,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每一位都是同一个本体,拥有相同的本质和权柄。” 彼得翻译了这句话。 老板:“主?基督?” “当然。” “恕我直言,还真不像,你如果拿基督和道祖比,那小了。” 金昌源四人勃然大怒! 老板也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他只是想卖个高价而已……赶忙圆场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历史可以证明。” 金昌源愠怒道:“怎么证明?” 老板问:“基督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这算什么问题?当然是一世纪!公元纪年就是以我主耶稣的出生年份为起点!” 啪! 老板双手一拍道:“这不就结下了么,那你们知道公元一世纪,在我们华夏是哪一年吗?” 金昌源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答不上来。 老板自问自答道:“西汉。 “我再给你们捋捋咱们华夏的历史哈。” 老板掰着手指道:“喏,西汉上面有秦,秦始皇你们总听过吧,这不是我瞎说吧,他都比你们的基督诞生得早。” 金昌源四人怔了怔,硬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秦上面又有东周,分春秋和战国,分别约三百年和二百五十年。 “东周上面又有西周,也快三百年了。 “西周上面又有商,五百五十年。 “商上面又有夏,接近五百年……” 金昌源四人听得头皮发麻。 老板说的这些,都有历史佐证,比如金昌源,就曾在纽约见过华夏夏商周时期的陶器和青铜器。 单是这么一算。 这个国家的商代,就比基督诞生早了近两千年。 但老板的话还没说完…… “商上面还有上古,这个厉害了,多少年不知道,当时没有文字记录,或者有什么其他的记录,但后来的人根本察觉不到,这里面有个绝地天通的故事,你们要感兴趣,我待会再给你们讲讲,反正你们只要知道一点:后来的人越来越没神奇本事,变得越来越普通了。 “上古上面还有远古,我只能用‘悠久’来形容。 “远古上面还有洪荒——” “停停停。”金昌源打断他道,“你只要告诉我,道祖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我正准备说呀。” 老板道:“洪荒之始。” 见金昌源表情呆滞。 老板问:“我说你这样对比,小了,没毛病吧?” 金昌源:“……” 两个小时后。 金昌源亲自捧着红漆木托盘,小心翼翼返回一辆黑色皇冠轿车上—— 老板说这三尊道祖神像,与他们有缘,所以连托盘和红绸布一并送给他们了。没问他们要钱,说这请神的费用,讲究一个心意,神自会知晓。 显得格外讲究。 而众所周知,通一教有热衷于捐款的传统…… 于是,金昌源掏干了荷包。 金源阁门口。 老板目送他们远去,笑容晏晏,愈发像弥勒佛,笑呵呵吐出两个字:“煞笔。” 说罢,哧溜钻回店内,开始找铺板封门。 今天还做什么生意? 数钱要紧! …… …… 慧阳新落成的县委大楼。 如今已转给熊猫汽车公司作为办公驻地。 三楼。 最大的一间办公室里。 进门左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具硕大的黄檀木十字架。 十字架下方有个茶水台,现在台面上的茶具被清空,摆放着道教三祖的金身像。 是夜。 晚上十时许。 美国那边正值晌午。 金昌源坐在红木案台后面的黑色老板椅上,手里拿着白色话筒,语气凝重地汇报着情况。 “金源呐,你的信仰变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而柔和的声音。 金昌源浑身一颤,下意识望向茶水台:“没有,绝对没有!只是,教宗大人,杰克李确实展现了神迹,不止我一个人见证,他们三个当时都在场。 “而且杰克李自己都承认了,他能以如此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是因为背后有神助。 “教宗大人,你想想看这个人,是不是越想越离谱?” 电话那头沉默少许后,说道:“此事暂且放放,我会搞清楚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熊猫汽车的投资项目。” “教宗大人,没法搞了。” 金昌源沉声道:“杰克李早就汇报到上面,他们太坏了,明明知道,什么都不说。 “他们对我们的计划一清二楚,怎么可能让我们如愿?” 话筒里,文献名的声音骤然一冷:“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白扔掉2.5亿美金?!” 金昌源脑门见汗道:“还望教宗大人明示,我……我们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砰咚! 话筒里传来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 良久,良久。 文献名大概率将所有事情捋了一遍后,声音幽冷道:“这件事是杰克李破坏的,他必须负责! “他显然在那个国家能量不俗。 “你去同他说,要我们退出去,也行。 “但,必须将2.5亿美金退还给我们。 “否则,让杰克李等着承受我教三百万教众的怒火吧!” 金昌源迟疑一下,道:“杰克李说,这不是他的意思,是因为收到神谕,他不得不这么做。” “异端! “一派胡言! “世间不存在第二个可以降下神谕的真神!” 文献名勃然大怒道:“我说过,你们被他蛊惑了,至于缘由,我会弄清楚的。 “你们不必忌惮他,主会保佑你们。” 说到这里,文献名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昌源呐,你们要明白,这2.5亿美金可是教产,无数教友倾其所有汇聚到一起的。 “他们是如此信任主,如此信任你我。 “为了奉行主所指引的路,许多教友不惜远走他乡,开始全新的生活,这些都需要钱作为根基。 “假如2.5亿美金丢了,很多教友会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这是你希望看见的吗?” 金昌源:“当然不是!” “那么,按我的话去办,我记得那个国家有一句话,叫‘先礼后兵’。” “是!” …… …… 李建昆在慧州暂时没有据点,想打个到美利坚的国际长途,却是不像金昌源那么容易。 当然,他也可以去tcl公司。 只是想想过去那边会引发的轰动。 咱还是更喜欢邮电局。 “将所有在美资产抵押出去?” 电话那头,柳婧妍的声音里透着惊愕,还将“所有”二字加了重音。 通常抵押资产,是为了资金周转。 主人他缺钱吗? “华电发行的龙腾i,在国际上搞出很大动静,这事你肯定知道。 “但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李建昆好生了解释一番。 柳婧妍这才恍然大悟,沉默少许后,道:“咱们在这边也不是白混的,一个半导体协会,能有这么大能耐,导致美方动起你在美资产的心思?” “第一,无关这个半导体协会有多大能耐,高新科技是任何一个国家所看重的。 “第二,我对这个国家不信任,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们也应该做手防范,养猪割肉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李建昆的计划很简单。 抵押在美的所有资产。 他所持有的全部都是优质资产,有些甚至馋得人直掉口水,不怕没有人要。 然后将这些钱,全部存入纽约中银。 也是我国在美的首家银行,于一九八一年成立。 如此一来,美方想整幺蛾子,整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金融机构。 李建昆这边,无非需要支付一定利息。 但区区利息,他在美的优质资产,只要稳定运行,信手赚来。 用他们的钱,赏他们一点利息,无所鸟谓。 换来的则是绝对安全。 “好吧,我明白了。”电话那头,柳婧妍道。 “不过行动要迅速,最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定,别让现在和我杠上的那些人回过神,否则怕是要搞出些事端。”李建昆道。 柳婧妍苦笑道:“你说的轻松,上千亿美金资产哩。” “都是好资产呀。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呵呵。” 第1114章 孢子 这两天李建昆几乎没出宾馆。 投资汽车工厂的事,路已铺好,琐碎的事交给老高和魏剑军去操持便行。 如果不是熊猫汽车投资案牵扯出了通一教,他现在应该已打道回府了。 前两天和柳婧妍通电话,除了交代她给美国的资产上把安全锁外,李建昆还交待了她另一件事。 这两天陆续有资料传真到tcl公司。 郝正达接收到后,便会立马送过来。 现在,客房的床上、电视柜上,到处都是资料文件。 李建昆已看得七七八八,看过之后只有一个想法:真tm扯淡! 大开眼界。 匪夷所思。 这个文献名简直是朵奇葩;那些相信他的教众,李建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 脑子咋长的? 之前对通一教不甚了解,李建昆还对柳婧妍说,将他们搁在那种全是教徒的环境中,一顿洗脑下来,能不能把持得住都得两说。 现在,李建昆发现自己太高看文献名的洗脑水平了。 也低估了被他洗脑成功的教众们的愚昧。 来,咱讲个故事,是这么个事: 本世纪初,一个出生在北韩平壤农民家庭的男孩,十五岁时因哥哥姐姐相继精神失常,别人称是鬼魂附体,因此全家加入了基督教。 一九三六年的复活节,十六岁的文献名声称自己早晨在山上祷告时,见到耶稣向他显现,命令他去完成其在世时“尚未完成的救赎工作”。 什么是耶稣尚未完成的救赎工作? 文献名认为主要是嘿咻嘿咻。 旁人表示疑惑,文献名解释说: 耶稣被上帝差遣到人间的目的,是要救赎人类的灵魂体;而想要拯救人的肉体,就需要耶稣与地上“无罪的女子”结合,产生“无罪”的后裔,才能达到救赎肉体的工作,又因耶稣在未结婚之前就被钉死了,故救赎肉体的工作没有完成。 于是这个工作只能由他来完成。 端是一个白嫖的好借口。 不过起初也不是全都白嫖成功了。 一九四八年,文献名因强行与女信徒举行“分血仪式”,而被告发,被判处奸淫罪,刑期五年零十个月。 后面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那场战争爆发了。 文献名趁机润了。 倒是特别能折腾,南韩、小日子、大漂亮国到处蹦跶。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文献名意识到单是见到耶稣、被委以重任的说法,还不行,后面开始不停地给自己叠buff。 一九五七年,文献名写了本书,名为《原理讲论》。此书中,文献名将自己的地位抬高到与耶稣同等,称作“再世的弥赛亚”,说自己是全人类的爹。 我¥¥%…… 但不管怎么说,诶?突然就无往不利了。 再后来。 文献名又宣告了自己新的责任:消除魔鬼,统一世界。 他称南韩为亚当国。 小日子为夏娃国。 美利坚为天使国。 三方要与撒旦方面的中苏朝,进行最后的决战——这不是早年间,在非资本主义国家,他老遭罪了么。 最终要建立以他为中心的“救世主国”。 而届时他文献名,则为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 mmp的,真有人信啊。 且有数百万之众! 李建昆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正经人谁乐意承认有这么个爹? 偏偏资料上显示,通一教的普通教众,还真喊文献名夫妻为“父母”,前面甚至得加个“真”字。 然后,这对父母敲骨吸髓地搜刮和占有信徒的钱财、时间、人生,乃至于生命。 信徒们还无比顺从。 醉了。 无耻至极! 可恶之至! 单是看着这些资料,即使脑子里不去想和通一教的纠葛,李建昆都忍不住浑身青筋暴露,怒火直冲天灵感。 如此邪教,如此人渣,人人得而诛之! 何况李建昆和他们还有纠葛。 李建昆用屁股想都知道,文献名这种财迷,不可能情愿白白丢掉2.5亿美金。 不过,他不会给文献名搞事的机会。 这一刀他先砍了! 跟这种邪教头子,也属实犯不上讲武德。 李建昆心里有些谋划,如何让一个老神棍垮台? 无他,戳破信徒对他的信任。 没有信徒,他啥也不是。 只是具体该如何实施,李建昆还没有捋清楚。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 也不过去多久。 咚咚咚! 耳畔传来敲门声。 随着李建昆的吩咐,富贵推门而入,汇报说那几个南韩人又来了。 李建昆一边收拾起手边的资料,一边说道:“过五分钟带他们进来。” 五分钟后。 金昌源四人走进客房,房间里已不再凌乱,那些资料都不见踪影。 富贵照旧戳在门边,并带上了房门。 四人先向李建昆行过一礼,然后金昌源道明来意:“李先生,我们已向教宗大人汇报过。” 李建昆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教宗大人说,我们退出也行,但我们的2.5亿美金投资款,得还给我们。” “这你们不用和我说,自己去要啊。”李建昆耸了耸肩,钱又不在他这里。 当然,别说一个通一教。 按照合同,白纸黑字,我方有权不退还。 那么一百个通一教也只能干瞪眼。 金昌源一阵语塞道: “不是……教宗大人的意思是,无论如何,现在的问题因你而起,李先生你……应该负些责任。你富可敌国,而且在这个国家的能量显然颇大,还望你能帮助我们拿回投资款。” 金昌源说完又鞠了一躬。 其他三人同步。 四人见识过神迹,打心眼里畏惧于李建昆。 文献名的话在金昌源口中,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使得李建昆想发的飙,一时间硬是不好发出来,遂遗憾说道:“你们太高看我了,这个国家并不信奉资本。” 换句话讲,老子没辙,你们请便。 “您谦虚了。” 金昌源一时间手足无措,难道真按教宗大人说的,先礼后兵? 他有点怂。 “李先生,这2.5亿美金,属于教产,来自千千万万的教众,绝对不能丢失的。” 金昌源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 “有些教众甚至将一切都奉献出来,以求获得救赎。 “比如前不久,我们有一千多对新人,在纽约举行了婚礼,随后他们将听从主的安排,孑然一身前往亚速海畔,开启全新的生活。 “主是仁慈的,尽管历经磨难也是一种救赎,但总要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些都需要用到钱……” 仁慈个粑粑! 如果换作两天前,这番话李建昆不一定能听懂。 现在他倒是全明白了。 这涉及到文献名捣鼓出来的一个教义,叫“荡减复归”,鼓动信徒将自己的一切财产、时间、生命,全奉献出来。 让信徒脱离家庭,断绝以前的生活,与陌生的异性教徒结婚,然后再弄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美其名曰开启重获新生的生活。 事实上既是一种放逐,也是一种圈养。 因为这些人暂时已被榨干了,再留在身边不仅毫无意义,还是个麻烦。 但人活着便能创造价值。 从他们捐献的钱中,拿出极小一部分,给他们置二亩地,如果有手艺,比如医生,给他开个诊所,又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财富了。 信徒们还会感恩戴德。 然后接着奉献…… 更重要的是。 想想看,在那种圈养起来的环境中,在那样的家庭氛围下诞生的孩子,会具备一种怎样的思想? 那是最好的新鲜血液。 最忠诚的教会斗士! 世代奴役,世代剥削。 坏到没有词来形容了! 李建昆从金昌源的话中捕捉到一个名词,脸上带着抹古怪表情问:“亚速海?” “是啊,东欧地广人稀,物产丰富。” 金昌源目露向往道:“你或许有所不知,亚速海周边,风景无比秀美,好像人间的伊甸园。” 他身旁,另一人补充道:“而且主说,那里不久的将来,将迎来巨变。” 文献名这个老神棍,还有其他谋划呀,李建昆心想。 看出苏联会大变天,倒不足为奇,一九八八年,苏联已风雨飘扬,内部裂痕巨大,巴尔戈乔夫已公开宣布,苏联将放弃勃列日涅夫主义,减少对东欧国家内政的干涉。 再说,大漂亮国始终在不遗余力地促成苏联解体。 而文献名和大漂亮国的许多政坛人物交好。 他是《华盛顿时报》背后的实际控制者。 李建昆笑呵呵问:“你们往亚速海周边,调去了很多人?” 金昌源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不过还是回话道:“数万人。” 那还真不少。 而且都是最狂热最憨批的信徒。 只怕文献名让他们去死,多半人都不会犹豫。 那如果,这数万人突然意识到,他们被文献名忽悠瘸了呢? 啧啧。 到时泼天的愤怒,想想都可怕。 李建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具体怎么对付文献名的计划,他还没有盘算好,竟意料之外的先想到了最后一步—— 将军! 亚速海,一九八八年,可要发生一件大事啊。 他之前不是在思索计划吗。 考虑到想让更多的通一教教徒,相信他的话,肯定还要准备几手“神迹”。 于是李建昆便努力回忆,一九八八年尚未发生的、可以拿来当作神迹的事。 想起不少。 不过,既然通一教有数万教徒,现在在亚速海周边,那么没有比这个更管用的了。 这个“神迹”一出。 保管李建昆对那些亲眼见证的狂热神灵崇拜者,说地球是他搓出来的,那些人都会信。 那么让他们去掀翻文献名,又有何难? 唯一的问题是,这事是九月份发生的,还有俩月。 至于说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李建昆前世看过一本诡秘奇闻类的书,书中将这件事与苏联解体联系在一起,讲述了一些无比惊奇的时间巧合,骇人听闻,也不知道真假。 但九月份亚速海上发生的事,倒是千真万确。 正由于彼时看完毛骨悚然,李建昆查过。 李建昆心想,也罢。 这两个月刚好做些铺垫,以求万无一失。 金昌源还在卖惨做工作,李建昆抬手打断他道:“行啦行啦,听你这么说,我都不忍心了。” “是吧,那些教众真心不容易。”金昌源大喜。 这话李建昆无法反驳,倒是将文献名两口子养得脑满肠肥。 还有眼前这四个货,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身上的腕表、戒指等饰品加起来,价值几十万美金。 “我可以帮忙,但工作没那么好做,需要时间。” 他能答应金昌源都谢天谢地了,哪敢指望其他,想着这下可以完美向教宗大人复命了。 四人皆喜上眉梢。 此事暂告一段落。 四人准备告辞时,李建昆抬手示意他们稍等,但很快又摆手说“没事”。 这不等于话说一半? 挠得四人心头痒痒。 金昌源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李建昆道:“我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毕竟和我没关系。” 金昌源听懂了弦外之音,问:“和我们有关系,和我们教有关系?” 李建昆微微颔首。 金昌源四人这下子更是非听不可了,当即请求起来,毕竟这是一个神秘无比的人,前两天刚显露过神迹。 “要我讲可以,但你们得对你们的主起誓,听完必须保持冷静。” 金昌源四人眼神交换后,按照李建昆所言,同时起誓。 完事后,四人皆一眨不眨盯着李建昆,竖起双耳,直觉告诉他们,是个大事。 “和你们打过交道后,我对你们教生出了一些好奇,人之常情嘛,希望你们理解。 “另外,现在你们也知道,我很容易收到神谕,与我的神实现某种连我也无法理解的沟通。” 李建昆说到这里,金昌源四人眼睛都羡慕红了: “于是我向我的神,打听起你们教的情况。 “意外之中,获知了一个恐怖的信息。” 李建昆忽地顿住。 金昌源四人睁大眼睛,异口同声问:“什么?” 李建昆缓缓道:“你们的教主,已经堕落了,现在是魔鬼的代言人。” 没毛病吧。 哗! 但金昌源四人听罢,周遭的环境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人间炼狱。 “你说什么?!” 四人瞪眼如铃,血液以眼见的速度涌向皮肤。 “记住你们刚才的起誓,淡定。我本可以不告诉你们的。” 富贵即将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金昌源四人从目眦欲裂的状态,逐渐恢复清明,但眼睛里仍然布满血丝,口鼻间喘着粗气。 李建昆很满意这个效果。 既然还有两个月,时间富裕,不如先在通一教教众心中,播下一颗种子。 这样一来,到时在“神迹”的光辉照耀下,倾覆之花,将更加怒放。 这颗种子,也是孢子,金昌源四人只是第一批携带者。 第1115章 播种 纽约。 某个古典高雅的大剧院里。 一场关于“人性基督论”的演讲正在上演。 分上下两层的剧院内,座无缺席。 今天到场的都是通一教的高端信徒。 台下满是华服,珠光宝气。 也只有他们,才混得上如此典雅的环境。通常通一教举行像今天这样万人以上的活动,都是露天环境。 值得一提的是,通一教举行活动像吃饭一般常见。声势浩大的集会,也是隔三差五举办。 一九七五年,文献名将教团总部迁至纽约州塔里敦不过两年,便在华盛顿举行了一场大聚会,当时共有三十万人参加。 差点没将警方给吓懵。 后面却是见怪不怪了。 此时在台上带着抹庄严感,用低沉的嗓音侃侃而谈的演讲者,不是旁人,正是文献名: “……亚当太可惜了,他本该达成生命树所代表完美男性,却由于他的堕落,而使上帝的这一旨意落空,因此必须出现一个完成创造理想的男性,而他,就是耶稣基督。 “上帝赋予了耶稣藉着娶妻生子繁殖的血统,复归神的子女的使命,可惜由于施洗约翰的不信任与不合作,导致耶稣一败涂地,被钉死,拯救人类肉体的机会因此丧失。 “上帝是仁慈的,祂决定第三次拯救人类,不过也是最后一次拯救。 “于是,祂让我降临了。 “我谨遵上帝的旨意,致力于完成人类肉与灵的完美融合,我的神性也一步一步提升,那些受我拯救之人,同样带有神性,应该更多的去救赎其他人。 “我知道在座的仁慈的你们中,许多人已在身体力行。 “任何完成创造理想的人,终有一日,至少都会拥有耶稣一样的神性。 “现在,我想请大家闭上眼睛,静心去感受肉与灵融合后带来的异常,那是一种圣洁的气息,如天国洒下的圣光,在感受到的那一刻,你会受到洗礼,须弥一瞬间几乎能够洞察世间万物。 “若不能,说明你做的还不够……” 在文献名低沉的嗓音中,全场上万人同时闭上眼睛。 大剧院内鸦雀无声。 随着时间推移。 多半人面露苦笑,眼皮颤动,盘算着放弃,显然他们做的还不够。 就在这时。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 “噢,神的光辉照耀着我。 “我的眼睛,我似乎拥有了一双真知之眼,当我睁开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对我将没有秘密。” 嚯! 全场哗然,众人纷纷循声望去,脸上皆带着无尽艳羡。 台上,文献名怔了怔,不过很快露出笑脸,握着麦克风道:“正是如此。” 被万众瞩目的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绅士。 他附近的女人们,不自觉地身体向他倾移。 中年绅士缓缓睁开眼睛,许多人似乎看见了一抹耀眼的圣光。 中年绅士脸上显露着感恩、享受,陶醉等复杂的情绪。 突然! 中年绅士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双目圆睁,直勾勾盯着台上的文献名。 唰! 他蹭地站起来,五官开始扭曲,身体剧烈颤抖着,伸手指向文献名,用如女性般尖锐的声音嘶喊道: “他有问题! “他背弃了上帝! “他是魔鬼,他是恶魔!” 嚯! 全场又一次哗然。 “快逃,快逃……” 正在众人一脸懵逼之际,中年绅士连滚带爬,逃命般冲出剧院。 万名信徒:“……” 文献名:“……” …… …… 一辆加长版凯迪拉克,飞速驶离大剧院。 后排。 肌肉虬结的青年男人,一边嗦着古巴雪茄,一边侧头问:“按照计划搞定了?” 中年绅士一脸谄媚道:“比计划完成的还要好。” 遂将刚才大剧院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哈哈哈哈!”司徒猛大笑,眼泪水差点没笑出来。 中年绅士凑近脑瓜,陪着笑脸,搓了搓手道:“我知道大方于你,一定会奖励我。” 司徒猛斜睨道:“你是在得寸进尺吗?” “噢不不,只是……我敢说,我刚才的演技足以角逐奥斯卡。” “嘁。”司徒猛没好气道,“你踏马只是个好莱坞三流演员。” 中年绅士攥紧双拳,咬着牙道:“那是因为我没有背景。” “行啦,我对你在好莱坞的辛酸史不感兴趣,我会查证,若果真如此,奖你十万。” “多赏点吧,这可是背井离乡啊。” 司徒猛目露凶光:“闭嘴。” 中年绅士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 …… …… 清晨。 火红的霞光刚洒到华盛顿纪念碑广场上时。 此地已十分热闹。 数不清的人影从各个路口,向广场上汇聚。 比肩接踵。 川流不息。 以至于想要进入广场遛个弯的许多市民,不得不更改计划,或驻足打量。 “又来?” “狗屎!公共广场都快成他们家的了!” “他们搞聚会比人家开音乐会还勤。” “就没人管管吗?” “管个屁,环保局甚至替他们搞卫生,昨晚一大批环卫工人通宵达旦,连广场的石板地面都清洗过一遍。” … 市民们议论纷纷。 显而易见,通一教今天又要在这里开派对了。 基本是每月一次的节奏。 一个季度还有一场超大规模的集会。 警局都得倾巢而出,好像替他们搞安保一样。 上午八点时,汇聚到广场上的通一教信徒,已不下十万人。 一拨人三下五除二,搭起一个临时高台。 在一片人海汪洋的后方,广场园区的某棵梧桐树下,戳着三个男人。 两个亚洲面孔,一个白人。 司徒猛左右瞅瞅问:“没有问题吧?” 另一个亚洲面孔回话道:“万无一失,天气预报也是准的,今日晴空万里,到上午十点钟左右,气温会达到二十八摄氏度,到时一切都会显现。” 司徒猛微微颔首,又问:“之后呢?我兄弟交代的事,必须办妥,我可不想被他们检测出来是人为的。” 与他搭话的华人青年,和李建昆也算旧识了。 正是当初帮助李建昆,将神棍张香玉送进号子的天才魔术师格林。 这不,这次又要对付神棍。 所以李建昆很容易想起格林,吩咐他来美利坚配合猛哥。 当然,自张香玉事件之后,由于李建昆在港城放出话,说格林是他朋友,格林的家族在港城混得风生水起。 格林摊摊手道:“真要检测,肯定能检测出来,不过这种魔术涂料有个特性,遇水即融。琼斯先生会替我们销毁证据。” 旁边的白人手指一个方向,道:“等他们的活动开始,我的人马上到位,七辆洒水车,超过两百吨水,能将那些涂料冲得一干二净。” 司徒猛挠挠头道:“问题是,通一教的人能放你们进去冲水吗?” 格林接过话茬,笑嘿嘿道:“想象一下那时的画面,现场肯定大乱,通一教的普通信徒会怀疑人生,高层则会大急,到时候他们能想到保存证据? “巴不得那些可恶的东西赶紧消失。 “洒水车直接开进来,谁知道是谁喊来的? “他们只会大喜。 “冲完闪人,等通一教的高层回过神来,琼斯先生和他的人,已经在夏威夷度假了。” 司徒猛咧嘴笑起来,拍拍格林的肩膀道:“难怪我兄弟把你弄过来,脑子果然好使,以后跟我混吧。” 格林苦笑道:“老大,干仗的时候,我给人家变朵玫瑰花,人家能不砍我么?” 司徒猛:“……” 此时广场上,通一教的活动已开始。 超过十万信徒,在高台上通一教高层的引导下,搞了一番像模像样的祷告仪式。 然后在狂热的欢呼声中。 身穿白色镶金边的教袍、头戴配套的皇冠的文献名,与他的第四任妻子韩鹤子一起,在几名赤脚白衣、恍如天使般的少女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高台。 “真父! “真母!” 台下的信徒们虔诚膜拜。 多半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文献名表情庄严肃穆,好似神只。 韩鹤子则目露慈祥,面带笑容。 接下来,二人将亲自为全场信徒举行弥撒。 信徒们兴奋若狂,仿佛这对夫妻拿根树枝,从瓶子里蘸出来,甩向他们的水,是世间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由于信徒众多,即使搞批发,弥撒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天空中,太阳逐渐褪去红霞,越升越高。 临近上午十点时。 已略显燥热。 通一教的人皆沉浸在幸福的弥撒仪式中,没人注意到,他们脚下的石板,正在发生变化。 还是站得更远的、瞧热闹的市民们,率先发现。 “快看快看!那地上怎么回事?” “红了!” “石板渗血?” “好像还有图案!” “狗屎!我看到什么了?那是一张血盆大口吗?” “噢,我的神,我说他们是邪教吧!” … 外围的动静,终于引起通一教教徒的注意。 他们下意识往地上一瞅。 瞎! 不少人吓得一蹦老高,遂赶忙散开,奔向没有猩红色彩的地方。 离得远了后,再看之前站的地方,地上的景象逐渐具体了。 “好像一些血色的花。” “地狱之花?!” “天呐,这里有个蛇身人首的怪物!” “撒旦!这是撒旦!” “噢,上帝啊,恶魔再现人间了!” 现场瞬间大乱。 《圣经》云,撒旦化身成蛇与夏娃生下该隐,该隐杀了自己的兄弟,一切罪恶皆源于撒旦。 耶和华战胜撒旦后,将其打入地狱火湖,永受其苦。 也有古籍上讲,撒旦从未屈服,一直想要挣脱地狱、重现世间! 第1116章 疯狂一把 特区。 行政楼九层。 李建昆坐在红木桌台后面的老板椅上,转着圈圈,神游天外。 斜对面靠墙的真皮沙发上,躺靠着一个窈窕身影,高跟鞋也蹭掉了,光着脚丫,甚是惬意,那头微卷的长发,使得她看起来更像只慵懒的猫咪。 也不知过去多久。 李建昆回过神来,见她还躺在那,颇为无语道:“你倒是去玩去耍呀,大好的假期,赖在我这干嘛?” “莫名其妙给我放一个月长假,心里犯嘀咕,玩得不痛快。”柳婧妍红唇微启。 “毛病。” 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想知道她又不问,还想人家主动告诉她: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柳婧妍从沙发上坐起来,诧异道:“怎么,搞个芯片商战,那帮人还敢朝我下手?” “我招惹了。” 柳婧妍:“……” 李建昆从案台上摸过一包华子,弹出一根,一边点上,一边说。 嚯! 柳婧妍光着脚丫,直接从沙发蹿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怀疑他脑子瓦特了: 她有一句话没喷出来:你怎么不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没听说一句话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建昆瞥她一眼。 “你给我放一个月假。 “你不会以为在一个月内,能转变那些,让他们听你话吧?” 李建昆举起玻璃茶杯,做了个遥敬的动作:“拭目以待。” 柳婧妍:“……” 尽管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几乎能干成任何事。 但也不觉得这件事,他能够办成。 讲故事似的。 “走吧走吧,休假去吧,不过别瞎跑,在内地和港城转悠下得了。” 李建昆挥挥手道:“我还有工作,这不是已经让冉姿回复他们‘滚犊子’么,接下来要正式开战了。” 柳婧妍却是在沙发上坐下来: “这场仗在我看来,怎么打都不好打呀。 “首先他们有强权。 “其次他们还有市场。 “等于说你要一边和他们打仗,一边还要他们买你的东西。 “他们是智障么?” 李建昆躺靠向椅背,问:“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当然是美韩,以及他们的盟友啊。”柳婧妍倒没怀疑他是智障,知道他这么问肯定有下文,遂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很多书里都在阐述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李建昆缓缓说道:“我不是绝对认同。 “但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格外适用。” 李建昆顿了顿,吐槽道: “狗屁的盟友。 “全靠利益扭结起来的一群各怀鬼胎的家伙。 “美韩带头对付我们,没关系,我不要他们的市场,其他地区的市场足够消化我们的产能。” 柳婧妍疑惑道:“你这番话好像说了等于没说。问题是,甭管他们各自以什么目的结成了同盟,但他们确实有个同盟,也没少干一起群殴人家的事。 “再说美国还有强权。 “你怎么能让他们内讧,还不听美国的话,跑来买你的东西?” 李建昆一字一顿道:“只要利益足够。” 柳婧妍抬手道:“比如?” “龙腾i只卖一美分。” 柳婧妍猛地睁大眼睛,这次是真怀疑他智障了。 一美分? 那岂不是要亏得连裤衩都不剩! 李建昆幽幽道:“他们不是都指责我们搞恶意竞争吗,行吧,世界第一强权要搞我,我能怎么办呢,这回我还就恶意一把了。 “我倒想看看,他们要如何应对。” 柳婧妍道:“他们不用应对,全来买你的芯片,买一片你亏一片,再有钱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亏啊。” “是经不住,不过,全球dram芯片市场现在的规模,不超过一百亿美元。作算一年亏一百亿美元吧。” 李建昆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好像还挺能亏的。” 柳婧妍:“……” 这话她没法反驳,应该没有第三个人,比她更清楚主人的家底。 “然后就一直亏下去?”她问。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大白眼:“这话说的,谁愿意一直做亏本的买卖?” 柳婧妍摊摊手道:“那有什么用?等你的芯片一涨价,他们那些占便宜来抢钱的家伙,保管立马拍拍屁股走人,重新采购美日韩台的芯片。” “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那时美日韩台,或许没有合适的芯片卖给他们。” “!!!” 柳婧妍自然不是笨人,而且正如她所言,她最近恶补了许多半导体相关的知识。 经李建昆这么一提点,她立马明白了缘故,遂震惊道:“你要干垮全球其他的所有芯片厂?” “别说的这么恐怖行吗?” 李建昆拍拍小心肝道:“这个能耐我没有,芯片将来一准是战略性资源,即使亏本,有些国家也不会让它死绝的。” 柳婧妍接话道:“但九成九的都会死。他们熬不住。” 芯片制造是重资产行业。 试想一下,有个人傻钱多的主,将现在全球需求量最高的dram芯片,卖到一美分一片,等于白给。 并且这芯片的品质还不差,仅次于日产芯片。 那么有需求的企业,还会惦记别家吗? 反过来讲,到那时,全球dram芯片厂都将迎来凛冬,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1、奉陪,降价后大家一起亏,看谁熬死谁。 2、及时止损,关门大吉,或者转换赛道。 第一条,没有国家机器背书,柳婧妍不认为全世界有任何一家芯片企业,能熬得过主人。 大概率,都会走第二条路。 而芯片行业,更新迭代异常快。 摩尔定律柳婧妍也了解过了。 放下了,再想拾起来,很难很难。 那到时全球芯片领域,至少在dram芯片领域,只怕唯华电独尊。 主人用每年亏损一百亿美金的代价,给华电换来一个黄金时代。 值不值得,柳婧妍不晓得,她无法前瞻芯片行业的未来。 但她知道这样的魄力,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 有,也没用。 因为那人大概率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你觉得我的点子怎么样?”李建昆笑着问。 “这叫点子?”柳婧妍白他一眼道,“你是个疯子!” 李建昆哈哈一笑。 疯狂一把,也值得。 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他知道,到二o二o年代,全球芯片市场的规模,会高达数千亿美金。 也只有他真切明白,一套芯片全产业链,一家技术领先的芯片企业,对于未来一个国家的发展的全方位影响,以及深远意义。 华电,必须活着! …… …… 纽约。 塔里敦镇。 这座河滨小镇上空,大约从一个月前起,出现阴霾。 如今阴沉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洪水。 镇上最大的一座主体为乳白色的庄园,正是通一教的大本营,也是文献名的府邸之一。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房间内。 文献名怒不可遏。 有人要害他。 三番五次地制造事端,试图将他和魔鬼画上等号。 可恶的是,他至今仍没查出下手的人是谁。 这个世界上有动机害他的人,还真不少。 不提其他,其他的任何教会都有嫌疑。 “该死的,到底是谁?!” 唯有知道对手,他才能制止。 他很清楚,已有些不好的东西在教团内蔓延。 他当然知道灭杀,问题是,往往他这边还没灭杀干净,那边又搞出了幺蛾子。 可恶至极! 想从数不清的怀疑对象中,锁定罪魁祸首,这条路无疑行不通。 现在,文献名只能这样去想:我最近和谁交恶了? 否则为什么害人的勾当迟不来晚不来,现在来? 沿着这个方向去想,思路倒是清晰得多。 文献名很容易想到熊猫汽车的投资,其中的内情如果不再是秘密,他与那个国家算是交恶了。 不过一个国家,不大可能干这些勾当。 “他?” 文献名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只在媒体上见过的华人青年面孔,遂自言自语道:“我和他没有交恶吧?” 因参加几天前的华盛顿纪念碑广场大会,金昌源四人特地从那个国家赶回来,并向他作了详细回报,说那个华人青年是笑着应下的,承诺会提供帮助,只是需要些时间。 他吩咐金昌源先礼后兵,兵也没开始动用。 “不对!” 倏然,文献名睁大眼睛,想起了一件事。 事实上这件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只因他焦头烂额没太关注—— 杰克李的在美资产,好像都抵押给了银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股戾气自文献名身上升腾而起: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做这种防范?” “他害怕报复!” “果真是他?!” 文献名越想,身上的戾气越浓:“来人!” 房门被推开。 一个白衣赤脚犹如天使的少女,走进房间,躬身听令。 “杰克李在美国的代言人,那个姓柳的女人,我要见她!” 第1117章 九月二十日 大地震 傍晚。 塔里敦镇的一幢别墅里,正在举行派对。 浓郁的烧烤香味从后院飘出。 孩子们在泳池里嬉水玩闹,仆人们在泳池边照看着,安静得犹如一只只木偶。 奇怪的是,却是不见今晚的宾客——这些孩子的父母。 别墅通体白色,看似只有两层半(阁楼),实则还有一层地下室。 设计成一个开放型的娱乐空间,雪茄柜、红酒架、情调衣帽间,以及各种器具。 此时,地下室里男男女女共有数十人。 倒没有干些少儿不宜的勾当,大家各自找地方坐着,表情严肃。 空气显得有些凝滞。 能在塔里敦的大本营里,拥有这样一幢别墅,别墅主人的身份自然不一般。 正是团里的“司徒”,金昌源。 今晚的来宾也都是他这个层级的人物。 “近来发生的一切,令我感到非常不安。” “聚会广场上出现撒旦临世的图案;有人在冥想后当场指认……他是恶魔;更可怕是昨天小镇环卫工人发现的那些树叶。” “树叶上虫蛀的字符,无论怎么拼凑,都指向一个信息:魔鬼降临!” 明明是仲夏季节,地下室里却凉飕飕的。 “诸位,我当大家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姐妹,有些话我才说,我想问:你们察觉到了,他,可能在失控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事实上,对此,他们也想找人交流。 只是此人胆子更大一些。 回想一下团的历史便知道: 最早的时候,他称自己见到了神,获得神谕,将接替完成耶稣未完成的使命。 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和耶稣在同等地位。 后来他抛出了“人性基督论”,认为耶稣只是一个自然状态的人,有神性,但有限,将神与耶稣的关系形容成心与体的关系,但体并非心本身,同理也不是神本身。 这全然背离了其他信仰上帝的宗教的“三位一体”的理念。 再后面,他又倡导上帝方面的地区,与撒旦方面的地区,开启决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一句: 将建立以他为中心的救世主国,而他,将为万王之王,万主之主! 何为万主之主? 凌驾于全能的主——上帝,之上? 有人搭话道:“我曾以不解为由,向他请求解惑,他的解释是:随着救赎的人类越来越多,他的神性也在与日俱增。” 有人附和道:“是的,他也曾对我说过,他即主,主即他,本为一体,二者终将融合,不分彼此。” “这样说来,他现在的神性已非常之高了。” 有个相貌阴鸷的中年白人,道:“我提出一个假设:假如,他现在身中一枪,会死吗?” 有人答道:“肉身或许会,但神性不灭,灵魂不灭。” 阴鸷中年又问:“怎么确认?” “这……”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对文献名提出了一些质疑,也有人维护着文献名。 这一切金昌源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始终没发表意见。 “昌源你怎么看?”有人问,想听听他这个东道主的想法。 今天在这里聚会,打的是替他们四人接风洗尘的名义。 “我们在这争论这些,没有意义,不会有任何结果。”金昌源道。 众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不待问话的人再次发问,金昌源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世上或许存在还能降下神谕的神,来自古老东方的神只。”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不用金昌源解释,他旁边有人出声道:“千真万确!” “我们三个当时也在场。” “是的,我们亲眼见证了一场神迹。” 于是,其中一人将情况娓娓道来。 众人听罢,皆惊讶不已。 “如此详细地成功预言了欧洲杯的结果?” “天呐,几乎随时随地能与神沟通?” “杰克李!难怪,我一直觉得此人的成功匪夷所思!” … 金昌源抬手压了压,使现场安静下来后,道:“事实上,在你们经历这些诡异情况之前,我们四人在东方时,杰克李已洞悉了一些事,他原本不愿说,在我们的一再请求下,终于告诉我们了。” “哦?” “什么事啊?” “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面对大家的催促,金昌源缓缓道:“他说,那个人已经堕落了,现在是魔鬼的代言人。” 嚯! 又来? 且比美国这边发生的诡异更早? 众人骇然,眉宇锁得更紧。 “我们四人当时大怒,甚至想到管他是谁,和他拼了!” 有人苦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当时没经历过美国发生的诡异,知道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杰克李这么一说后,我们当然无法接受,便问他如何证明他的话。” “我都想好了,他如果是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为维护团里的声誉,我死不足惜!” 众人皆睁大眼睛盯着说话的人。 显而易见,活得好好的,身上连丝伤痕都没有。 “所以?”有人问。 金昌源接过话茬道:“杰克李说,其实不用证明,如果放任不管,魔鬼藉由代言人,终将降临世间。 “然后他又说,知道这样讲我们肯定不会满意,想要证明,也不难。 “杰克李先和我们讲了一个道理: “大家都知道神具备神性,他说其实魔鬼也一样,魔鬼存在的地方,必将伴随诡异,受魔鬼影响的人,也会带来灾祸……” 联想到近期发生的事。 现场众人蓦地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我们在亚速海周边,有数万人,大家都知道那些信众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对那个人的崇拜,很可能超过你我,也就意味着,他们受他的影响很深很深。 “按照杰克李的说法,这么多受魔鬼影响极深的人聚在一起,况且亚速海周边人迹罕至,没有神圣力量可以压制魔鬼力量,必将引发灾难。 “然后杰克李闭起眼睛沉默了几分钟,应该是和他的神沟通了,给出一个日期——九月二十日。 “他说九月二十日,受魔鬼力量影响,亚速海里将发生巨变,那也是魔鬼即将临世的前兆。” 静! 金昌源一席话说完,地下室里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眸子里都倒映着对方的一脸愕然。 这事……它能信? “昌源,你以为呢?”有人问。 “我决定到时候去看看,反正没几天了。”金昌源道。 他身旁三人纷纷附和,显然已打定主意一起前往。 其他人终究不像他们四个,亲眼见证过杰克李展现出来的神迹,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很难生出信任。 “嗨,不就是走一趟东欧嘛,当作旅行行不行?再说咱们作为高层,也理应对那边的兄弟姐妹多些关爱不是?要是假的才好呢。” 有个乐观派摊摊手道。 “要是……真的呢?”有人突然问。 一下子将其他人全部问住了。 如果海洋里发生巨变,这种事都能预言到,且精准预言到具体日期,那么毫无疑问,杰克李的话完全为真。 反过来讲,那个人,便真已堕落,变成了魔鬼的代言人。 倘若不除掉,魔鬼终将降临世间! 然而,那个人又岂会乖乖就范? 凭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除掉那个人,加上亚速海附近的那几万信众,都不一定行,因为团内仍有近三百万教众,奉其为“真父”。 “杰克李的这个信息得传播出去,咱们越多兄弟姐妹知道越好。” “对,假如到时候证实信息为假,对那个人也不会有影响;倘若信息为真,应该不会有人在维护他了……” “只要,别让人知道是我们传播出去的就行。” 众人眼神交流一番后,达成一致意见。 正在这时,楼梯口处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齐齐侧头望去。 金昌源问道:“什么事?” 是他的管家,老约翰。 “主人,信使来了,召您去庄园。”老约翰躬身道。 金昌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其他人下意识望向他。 这时,金昌源耳畔传来声音:“这事现在可不能让他知道。” 金昌源斜睨过去。 他又不是傻叉。 …… …… 半个小时前,文献名收到消息,柳婧妍早已离开美国,去了港城。 文献名立马明白,对他下手的可恶之徒,不是别人,正是杰克李! “真父,您找我?” 房门没关,金昌源被仆人带过来,戳在门口说。 文献名招手将他唤进来后,踱步到他身前,盯着他眼睛问:“你知不知道,杰克李在对付我?” 咯噔! 金昌源心头一跳,所幸已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立马皱眉道:“什么?有这种事?” 文献名未从他脸上看出端倪,道:“最近的破事,全是他搞出来的!” 说罢,便将李建昆的在美资产全抵押给了银行,柳婧妍溜回港城的消息,讲了一下。 金昌源挠着头道:“您是说,那些事是人为的?” 文献名勃然大怒:“不然你还以为是真的?!” 金昌源急忙解释道:“我其实不了解,之前的都没经历过,主要是听他们说的。” 他想,这些个事是真是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杰克李说的九月二十号的事。 海洋巨变,拿什么作假? 金昌源这么一说后,文献名愈发火大:“该死的杰克李,搞得团里乌烟瘴气!” 他顿了顿,道:“这小子必须付出代价!” 金昌源看着文献名,文献名同样望着金昌源。 金昌源心想,你可别指望我啊,我踏马得多牛批,才动得了既富可敌国,又有神灵庇佑的杰克李? “按照您刚才说的,他的在美资产都抵押给了银行,也就是说,咱们不能动,动了也影响不到他,反而得罪银行。 “他的在美代言人又去港城了,港城,那可是正儿八经他的地盘,咱们就算派人过去也讨不到好。 “他现在人在大陆,大陆,我们的势力想进去有多难,您比我清楚,如果在那边搞出事端,不像其他地方,说枪毙就枪毙的。” 文献名:“……” 他刚才没仔细想,此时听金昌源一分析,才后知后觉到,他居然拿杰克李没有办法。 “混蛋!他有本事一辈子缩在大陆别出来!” …… …… 特区华电产业园。 办公室里,刚听完计划的冉姿,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红木桌台后面坐着的李建昆。 脸上的匪夷所思,与前两天的柳婧妍一毛一样。 疯了吧! 李建昆不得不将同柳婧妍讲过的道理,再和她讲一遍。 还需要她去布置。 冉姿听罢,表情复杂道:“值得吗?” “我认为值。” 冉姿颇为无奈,幽幽道:“消息一旦公布出去,全球半导体行业将掀起一场飓风!” 李建昆张开双臂,做迎接姿势道:“那就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九月七日。 美韩发布联合申明: 【因对华电集团出品的龙腾i芯片,检测出信息安全隐患,故从即日起,禁止龙腾i芯片入境双方地区。】 这个消息原本并没有造成太大波澜。 顶多在行业内引发了些动静。 比如使得这两个地区内,对龙腾i感兴趣的采购商们,颇为不满,提出意见。 然而,几家企业注定翻不出浪花。 随后,巴统成员国纷纷跟进,同样发布了禁止龙腾i入境的公告。 这才引发起一定舆论。 懂的人都懂。 或者说知道巴统这个秘密组织存在的人,都清楚,又是老一套。 见怪不怪了。 原本国际社会都以为,还是像往常一样,失意者退回家中,独自舔舐伤痕,即使想发声、鸣冤,也很难在国际社会上广泛传播。 不乏人替华电集团和龙腾i感到惋惜,似乎已看到一款还不错的芯片、一家蛮有实力的科技企业,就此走向没落。 正在这个时候。 华电集团通过港城伽玛传媒旗下的亚视和多家纸媒,发布了一则公告: 【即日起,华电集团调整龙腾i的出厂价,由每片0.99美元降为每片0.1美元】。 轰! 消息传播开后。 全球半导体行业不亚于爆发了一场十二级地震! 第1118章 动荡 华电集团的公告发布之后,不到两小时,距离更近的台媒发布了一篇新闻。 标题为: 《这是丧心病狂!》。 文章严厉抨击了华电集团扰乱市场秩序、恶意竞争的做法,甚至将华电集团形容为“一根搅屎棍”。 反应速度第二的是日媒。 不过破天荒的,日媒这回竟没有炮轰华电集团。 日媒的新闻标题为: 《这是dram市场的末日,有人将自食其果。》。 文章的前半部分,用隐晦的笔触控诉着日苯半导体行业遭遇的打压,字里行间中透露着一抹辛酸,以及从字面上挑不出毛病的愤怒。 文章的后半部分,分析了这一事件可能引发的行业动荡,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华电集团的降价持续半年以上,全球dram市场将开始大洗牌,九成以上的厂商会被迫淘汰出局。” 文章的最后有一句“害人者终害己”,乍一看是诅咒华电集团的,但懂的人都能从中读出一股解气的意味。 随后,亚洲各地的相关新闻井喷式出炉。 无独有偶,新闻标题几乎全用上了大大的震惊体。 港媒:《置之死地的反击!》。 泰媒:《dram采购商的盛宴,厂商的噩梦!》。 巴媒:《来自世界首富的福利派送,完全等于白给!》。 马媒:《没人再能阻止采购商们对龙腾i的追逐了!》。 印媒:《是置气还是豪赌?!》。 新媒:《华电集团背后站着一个谁都无法轻视的人!》。 … 就连财经媒体,都纷纷跳出来凑热闹。 在亚洲设有分支机构的《经济学人》,统计了全球dram芯片市场当前的规模,指出华电集团倘若将龙腾i卖到0.1美元每片,再假设0.99美元每片,为龙腾i保本价格。 又按照历史单一dram芯片厂商,曾占据的最高市场份额——91.3%计算。 得出一个结论: 华电集团将承受每年至少76.4亿美元的损失。 并严肃警告华电集团一定要慎重,建议华电集团调回价格。 《经济学人》的新闻刚出炉不久,港城老牌财经媒体《经济导报》,也发布了一篇新闻,仿佛一个大逼兜抽过去。 以下为原文选段: “……华电集团的控股大股东为李建昆先生,而众所周知,李先生也是《福布斯》杂志公布的一九八七年度全球首富,当时的资产高达六百多亿美金。 “但,只是当时。 “去年全球金融危机,李先生提前洞悉并完成布局,在华尔街多次警醒,却没有太多人相信,最终证明李先生是对的,在那场股灾中,李先生具体获利多少,至今仍是一个谜。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先生现在的资产规模,绝对超过千亿美金。 “借用其他媒体的一个词——豪赌。这也就意味着,即使这是一场豪赌,李先生也赌得起,他的雄厚资产,足以支撑华电集团连续亏损多年。 “然而,作为重资产快节奏的芯片行业,放眼全球,又有几家企业能承受连续亏损多年的损失?又有几家企业在年年亏损的情况下,仍有财力进行创新研发? “我们认为,最终的胜利者会是李建昆先生。 “因为显而易见,没有dram厂商熬得过华电集团……” 就在半导体行业和财经领域,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向来声势浩大的西方主流媒体,几乎可以用集体沉默来形容。 一些非主流西方媒体,即使有发声,也总感觉嗓子被掐住,话说一半留一半。 然后一家不怕死的媒体,来自苏联,或许道出了真相—— “那些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蒙了。 “他们拿着大棒到处敲打别人,但这次,显然踢到了铁板上。 “他们招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平静只是表象,那个妄图称霸世界的集团,内部已经闹翻天了。” 事实正是如此。 大漂亮国现在焦头烂额。 数不清的麻烦接踵而至。 不过主要还是三个方面: 1、以戴尔、苹果、王安、虹志,康柏等企业为首的,dram芯片需求量大户,联名抗议,要求联邦政府解除对龙腾i的限制禁令。 理由很充分。 首先,如果能采购到龙腾i芯片,他们将大幅节省成本开支。 另外,如果他们无法采购,而竞争对手可以采购,他们的产品竞争力将降低。 这次还不同于之前,闹得格外凶。 几家大公司甚至宣称,如果联邦政府一意孤行,使他们造成经营困局,迫于无奈之下,他们或许只能考虑将产业向外转移。 2、原本拥护美国半导体协会,对龙腾i施行限制的芯片厂商们,陆续开始变卦。 原因很简单。 首先,华电集团将龙腾i的价格压成这样,以后境外的dram生意,他们是一点都别想做了。 其次,境内的企业即使仍然采购他们的芯片,也会抱着十分不满的情绪,并且说不定哪天便去境外发展了。 到时候他们的dram芯片卖给谁去? 这些厂商们不仅态度急转,提请联邦解除禁令,还催促他们去和华电集团和谈,希冀着一切能够重回正轨。 3、一同实施禁令的盟友们,开始有了不同想法,不乏盟友已表示要解除禁令。 因为他们也没辙。 他们同样面临着上述的1和2两个问题。 然而,大漂亮国某些上位者的自尊,使他们实在难以低下高贵的头颅。 于是事情暂时陷入僵局。 直接引发华电集团这一行为的美国半导体协会,某些人不仅一个脑袋两个大,还面临着失去饭碗的风险。 相比起大漂亮国,另一个引发者——泡菜国,情况倒是要好很多。 众所周知,他们的经济主要掌握在财阀手中。 作为高新科技的半导体行业,更是几乎尽在财阀之手。 财阀麾下又有不少芯片消耗企业。 因而形成了一个闭环,自己造的芯片自己用。 事实上自从半导体行业发展起来后,泡菜国便基本没有外部采购芯片的需求,有需求的只是原材料。 都是自家企业,因此二哥无法指责大哥。 没有搞出大的矛盾。 有多少苦闷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造出来的芯片,仅凭自家企业,根本消耗不完。 但他们嘴上绝不承认。 在华电集团公告发布的一天之后,韩媒连发多条新闻,标题分别为: 《华电卑劣的行为,于我们无用》。 《大韩的半导体行业固若金汤!》。 《降价是最无能的表现,将其产品存在的问题暴露无遗!》。 《三星半导体宣布扩大规模!》。 … 在所有新闻中,三星半导体宣布扩大规模,引发的反响最大。 因为其他的都是嘴炮,这一事件是实质性的。 在如此局势之下,三星半导体不退反进,有力地证明了他们丝毫不担忧,并且信心十足。 全世界的媒体都对此产生浓厚兴趣。 美媒跑得飞快。 九月十日。 在泡菜国京畿道,器兴区的三星半导体厂区内。 三星半导体的负责人李正铉,接受了包括《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福克斯新闻台》等多家美国主流媒体的联合采访。 记者:“李会长,贵公司欲要扩大规模,此事是否为真?如果是,贵公司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众所周知,现在是储存芯片市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寒冬,而贵公司现在的主要产品正是dram芯片。” 李正铉:“没错,我们正打算这么做。至于原因……尽管竞争对手的恶意来得凶猛,但三星从来不是吓大的,如果我们此时退缩,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不!三星要对这样的恶意竞争行为说‘不’,我们会斗争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啪啪啪啪…… 在一排长枪短炮之下,现场竟公然响起掌声。 记者:“华电集团背后的老板是杰克李,此人富可敌国,三星拿什么和他斗?” 李正铉:“这位女士,我希望你明白,三星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财团,不像某些暴发户,并且内部异常团结,竞争对手想熬死三星半导体,我们的兄弟公司、朋友们都不会答应。” 记者:“关于龙腾i存在信息安全隐患这件事,您怎么看?” 李正铉:“我相信无风不起浪。” 记者:“您如何评价杰克李此人?” 李正铉:“我似乎已说过。” 记者:“暴发户?” 李正铉:“你可以理解成这是对他的夸赞。” …… 港城,华强太古大厦。 董事长办公室。 李建昆靠坐在欧式沙发上,观看着对面彩色电视机屏幕里的画面,嘴角含笑:“呵呵……” “扑街!” 旁边,冉姿怒骂。 “嗨。”李建昆侧头道,“淑女点。” 冉姿气鼓鼓道:“你就不气?” “气有什么用,伤的是自己的身体,不值当。男人之间的冲突,干就完了。” “三星怎么敢?” 冉姿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绝对熬不过老板,这家集团固然体量不小,但现金流并不充裕,否则前两年dram市场寒冬期,三星半导体也不至于需要找政府背书,向社会集资。 “尝到了甜头,故技重施罢了,很聪明的做法。” 李建昆点评道。 冉姿诧异。 李建昆却没有多解释,这便是前世,三星成就dram霸主的手段——反周期投入。 试想一下,即便华电集团再猛,能将全球其他的dram厂商全熬死吗? 那是不可能的。 不提其他,反托拉斯法(反垄断法)都不允许。 李建昆也没想干到这一步,最终肯定有几家存活。 那么这个时候,谁更敢,将来存活的希望便越大,且越有优势。 不过,夸他们聪明只是客观评价,不代表李建昆欣赏他们。 狗几把自己的小心思丝毫不透露,打着一副“跟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大旗,占据道德制高点,还敢对他人身攻击。 淦! 咚咚咚! 李建昆说了声“进”后,对开式的红木房门被推开,艾菲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可以进场了。” 今天在这幢大厦里有个记者会,这也是李建昆过港的原因。 动静闹得这么大,全世界都等着他出面讲两句。 怎好让人失望呢? 华电集团当前需要一些相对正面的新闻报道。 世界的构成,终究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第1119章 秘闻 咔咔咔咔! 临时筹备出来的记者会大厅内,座无缺席。 小平台下方,席位之外的空地上,架满长枪短炮。 李建昆出场后,现场快门声不断,光线连闪。 使得将李建昆送上小平台后,候在台下一侧的富贵,即使戴着墨镜都浑身犹如蚂蚁在爬。 小平台上有个红木色的演讲台,李建昆在后方站定后,扫视下方。 到场的记者比他想象的还多。 瞅着那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媒体标志,打哪跑来的都有。 一身舒适休闲装的李建昆,向台下做了个手势,示意记者可以开始提问。 唰唰唰! 台下只要是个记者,手都举得老高。 李建昆随手翻牌。 记者:“请问将龙腾i定价0.1美元,这种明显恶意竞争的行为,你对此想解释一下吗?” 李建昆(耸了耸肩):“我希望接下来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就不要问了。我回答你—— “我为什么要解释?我需要解释吗? “许多人只看到龙腾i降价,却忽略了之前发生的事。 “有人要置华电于死地,我难道坐以待毙吗? “龙腾i降价,一来是对强权的回应;二来是为自保。 “下一个。” 李建昆继续翻牌。 记者:“恕我直言,这件事最开始,不是华电挑起来的吗?” 李建昆:“我相信很多人都这样认为,这也是召开今天这场记者会目的,我们准备了一些资料,分发给大家看一下。” 随着李建昆话音落下,有工作人员将早准备好的资料,挨个发放到记者手中。 李建昆接着说道: “这份资料详细反映了龙腾i的生产成本,不相信的人,可以随便去查证,业内人士一看便知真伪。 “如你们所见,在原材料全部在大陆自主生产和采购,以及拥有大陆廉价的劳动力成本优势的情况下,龙腾i的出厂价定为0.99美元,并没有亏本。 “所以谈什么恶意竞争? “作为一家dram芯片新供应商,我们需要尽快打开市场,采取薄利多销的方式,有问题吗? “竞争对手无法将成本压缩到这种程度,怪我们喽? “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华电为了制造芯片,筹备了多少年。” 李建昆目露追忆道: “八十年代初,当时全球芯片市场还是美日二雄争霸的时候,我和我的合伙人,已在大陆首都的中关村,一间木板隔成的小屋子里,商量着自主研发更先进的光刻机。 “在几乎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为了这枚龙腾i的诞生,华电集团先后收购了五十多家公司,在大陆采取合作的方式,兴建了一百多家工厂。 “大陆的华电产业园,建设好之后,已布置好的设备,比如光刻机,几年都没有开工,硬是熬到我的光刻机公司研发出了第四代光刻机,然后又整体换新。 “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 “你们再看看现在抨击我们的某些竞争对手,他们很轻松便能从其他地区采购到全套的芯片生产设备,立马开工生产。捡别人现成的用,压缩不下来成本,还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诋毁我们恶意竞争,我都……懒得评价他们。” 李建昆话中所指,不言而喻。 其他的且不提,正好现在韩媒一直在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好像一股清流,造成极大影响,等李建昆再次翻牌后,话题立马跳到这上面。 记者:“三星半导体宣称要扩大规模,迎难直上,势要与华电斗争到底,他们的高管还称你是暴发户,对此你怎么看?” 抛开不理性的思维讲。 必须得承认的是,三星半导体很能折腾。 前世,他们不仅是dram全球三大霸主之一,更是行业龙头。 他们的反周期性投入,干掉了数不清的竞争对手不谈,也催生出了许多先进的技术。 前世世界上第一个50nm工艺的1gbdram芯片。 第一个3ddram封装技术。 都是三星率先搞出来的。 所以,华电要不要干掉其他竞争对手,暂时都不要紧。 李建昆(一字一顿):“未来的世界上,不会存在三星半导体。” 嚯! …… …… 纽约,塔里敦。 “九月二十日亚速海将发生巨变”这个消息,像瘟疫般在教团内蔓延。 至少在文献名看来是这样的。 瘟疫! 尽管消息的源头很隐蔽,但他还是追查出来了。 该死的金昌源! 咚咚咚! 未关的房门处传来声音。 坐在一张十九世纪欧式古董书桌后的文献名,搭眼望去:“我希望听到好消息。” 来人弯腰道:“让您失望了。 “查出来金昌源四人没返回中国,比所有人更早去了东欧,现在应该早到了,但亚速海周边传来消息,并没有看见他们四人,应该是躲起来了。” 啪! 文献名一巴掌拍在书桌上。 门旁的人浑身一抖,弯腰得更低。 文献名盯着他,微微眯眼,喝道:“还有事?” “……是。 “又有消息传出来,说关于九月二十号这个信息,来自世界首富杰克李,还说他是东方的神眷者,能随时与东方的古老神只沟通。” 文献名心说,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九月二十日”的消息是金昌源四人传播出来的,他们刚从那个国家回来。 什么杰克李能与神沟通的事,金昌源也向他汇报过。 显而易见,这条新消息,又是金昌源四人放出来的。 “尽快查出来这四个家伙躲在哪,给我逮回来!” “是!” 门旁的人准备告退时,被文献名喊住,遂问道:“你相信九月二十日亚速海会发生巨变吗?” “当然不信!” 文献名眸子里有股忧虑,尽管他也不信,但杰克李那个臭小子,已三番五次的给他制造了麻烦。 “封锁消息,我不希望消息传出美国,再弄些活动,劝阻更多人前往亚速海。” 门旁的人应下后,躬身告退。 文献名从配套的古董软包椅上起身,踱步到窗台边,喃喃自语道:“大海里能耍出什么花样呢? “难道、这次不是花样?” 念头至此。 文献名心头一跳,立马唤来仆人,吩咐道:“我要会见对东欧地貌,尤其是亚速海有了解的……什么地质学家、海洋专家,统统给我找来。” …… 傍晚。 在庄园的一间餐厅里。 文献名宴请了几位专家学者。 从这些专家嘴中,文献名了解到,亚速海虽然唤作“海”,面积尚可,有三万多平方千米,但深度还不及某些河流。 平均深度仅为八米。 最深处也只有十四米。 是世界上最浅的海。 最恶劣的天气下,浪头都翻不起几米高。 换句话讲,在这片海里,连大自然的伟力尚且无法兴风作浪。 更何况人? 流言说的很清楚“九月二十日,亚速海里有巨变”。 重点在于“巨变”二字。 杰克李那小子不会以为扔几个雷管进去,炸起几个浪头,炸死一群鱼就叫巨变吧? 文献名忽然心神大定,甚至有些兴奋。 饭后,回到书房。 文献名突然生出一个主意,唤人进来,开始尝试联系杰克李—— 应该不难联系上。 昨天杰克李在港城召开的那场记者会,文献名也看过。 果不其然,戳在书桌前面打电话的仆人,不多时便按住话筒,转过身来,说联系上了。 文献名踱步过去,接过红色话筒,挪到耳边,用英文含笑说道: “李先生,你好啊。” “接到你的电话,感觉不太好。” “哈哈!你的感觉很准。” “哦?” “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吧,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对付我?” “对付你个老神棍还需要理由?” “那我明白了。是这样的,我想给你提个醒,你应该懂的,手下人太多,哪管理得过来?九月二十号你个小神棍预言的大海巨变要是没发生……你如此诋毁我,我的孩子们又非常爱戴我,到时候指不定有不听话的那种要去找你玩命,你可一定要小心了。” “哎呀,那我可多谢你的提醒。” “祝你好梦。” 打完这通电话后,文献名心情愈发愉悦。 尽管小神棍的养气功夫不错,但隔着电话筒,他都能看见小神棍瑟瑟发抖的模样。 就像对方抵押掉美国的资产,召回自己的代言人一样。 话说三百万人的怒火……好吧,没有这么多,由于封锁消息,日韩两地的孩子们应该知道情况的不多,但即便只是美国和亚速海那边,加起来也是几十万人。 这个世界上,谁能承受几十万人的怒火? 文献名忽地又生出一丝苦恼,他高低还要管控一下,不好搞出太大的乱子。 许多人都想给他按个邪教头子的头衔,可不能让他们如愿。 …… …… 港城。 李建昆待在办公室还没回去,许久没过港,有些冉姿和艾菲等人无法代劳的工作,还得处理一下。 李建昆将白色话筒放回文件堆积如山的办公室桌上。 “老神棍还挺嘚瑟。” 他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行吧,让他再嘚瑟几天。” 九月二十日亚速海里的事,李建昆绝对不可能记错。 前世,他看的那本秘闻奇谈中的内容,仍然记忆犹新,因为太骇人。 那本书中这样写道: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日,当亚速海发生巨变后,苏联官方专门派遣了一支队伍前往调查。 随后,这支队伍的十五人,在两年中相继死亡。 死因一致:脑卒。 名字李建昆实在记不住了,且用编号来代替。 1号工作人员死于1990年3月10日,翌日,立陶宛宣布独立。 2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4月8日,翌日,格鲁吉亚宣布独立。 3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19日,翌日,爱沙尼亚宣布独立。 4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1日,当日,拉脱维亚宣布独立。 5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3日,当日,亚美尼亚宣布独立。 6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4日,当日,乌克兰宣布独立。 7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5日,当日,白俄罗斯宣布独立。 8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6日,翌日,摩尔多瓦宣布独立。 9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29日,翌日,阿塞拜疆宣布独立。 10号、11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8月31日,当日,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分别宣布独立。 12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9月8日,翌日,塔吉克斯坦宣布独立。 13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10月27日,当日,土库曼斯坦宣布独立。 14号工作人员死于1991年12月15日,翌日,哈萨克斯坦宣布独立。 15号工作人员死于当年的圣诞节,当日,俄罗斯更名为俄罗斯联邦。 苏联彻底解体。 第1120章 魔鬼的王座 九月二十日。 对于此时身在苏联北高加索地区,亚速海附近的通一教教众而言,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大约从一个月前起,教团总部所在的美利坚,不断有恐怖的消息传来—— 众所周知,对于任何信仰上帝的组织,魔鬼——撒旦,都是他们永恒的敌人。 本该在地狱恕罪的撒旦,快要挣脱枷锁,重现世间。 而他们的真父,已堕落成为撒旦的代言人。 ??? 质疑。 愤怒! 惴惴不安。 复杂的情绪折磨着他们。 然后大约半个月前,一则预言开始在他们身边流传。 说他们也受到魔鬼的影响,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必将引发灾难,九月二十日亚速海里将发生巨变。 这则预言,倒是比以往发生的诡异,多了份可信度。 因为它来自一个大名人——世界首富杰克李。 有消息说,杰克李是东方的神眷者,具备随时随地与东方古老神只沟通的能力。想想此人不到三十岁,便达到这样的成就,似乎是一种佐证。 那么,九月二十日,亚速海里到底会不会发生巨变。 便成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验证。 证明杰克李的预言是否为真。 证明他们的真父是否已堕落。 这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一天。 亚速海尽管很浅,但既然唤作海,面积摆在那里,从九月十九日起,他们便开始进行安排。 原本待在这里的数万人,加上后面陆续赶来的数万人。 加在一起近十万人。 沿着亚速海海畔分散开,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并且安排了数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驶向大海深处。 彼此之间互通有无。 尽量将亚速海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起来。 九月二十日凌晨,亚速海风平浪静,一切正常。 九月二十日白天,亚速海风和日丽,一切正常。 伴随着夜幕降临,这一天的时间所剩无几。 大家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同时一股戾气,自许多人胸腔中升腾而起。 杰克李竟敢如此诽谤他们的真父! 夜幕下,亚速海上,一艘锈迹斑斑的渔船缓缓航行着。 亮着昏黄灯光的船舱里。 “狗屎!” “什么巨变?我们甚至可以在夹板上跳舞!” “管他多大来头,他必须付出代价!” “没错,如此抹黑真父,罪不可恕!” “我提议,咱们这些人组成一支队伍,明天就出发去找杰克李,与他不死不休!” “同意!即使豁出这条命!主的荣光将与我同在。” “我加入!” … 都说海上要发生巨变,这些人仍然不惜驾船出海,可见有些东西在他们心中,远比生命更加重要。 而类似的对话,此时在数不清的这样的小分队中发生着。 …… …… 纽约,塔里敦。 白色的庄园里。 客厅墙角的十九世纪古董座钟,指明时间已至深夜。 穿着真丝面料睡衣的文献名,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手里端着香槟杯,美滋滋地品了一口: “再联系一下。” 放置电话的古董木架旁,仆人听令,开始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里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仆人遂躬身向文献名汇报道:“一切如常,风平浪静,他们说甚至连场小雨都不可能下。” “非常好。” 文献名嘴角勾起,一口将气泡丰富的金黄色香槟干完,遂扫一眼墙角的座钟后,吩咐道: “去,把那几个还是完璧之身的女孩带来。 “今晚,我将赐予她们神的雨露。 “哈哈哈哈!” …… …… 亚速海畔,戈卢比茨卡娅村。 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地方。 不过也算个不错的落脚点,总比扎帐篷或者猫在车里好。 昨天村里来了一群游客,非常礼貌和慷慨,只是略显奇怪。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欣赏什么,今天凌晨时分天色最暗的时候,全部聚集在海边,向大海里张望着。 那能看见个啥? 今天白天也差不多。 感觉他们不是在欣赏风景,更像在等待着什么。 因为连用餐时间,都会有人留守在海边,似乎生怕错过他们所等待的东西。 今天入夜后,这一情况倒有所好转,他们候在海边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可能已没有了。 不过,他们包租下来的村长家的房子里,不时会传出愤怒的咆哮。 像恨不得要将某人碎尸万段。 显得格外吓人。 村里人私下商量过,想请他们离开。 村长刚去和他们沟通了,他们说明天一早就走。 夜渐深。 这个远离城镇的村庄,灯光已所剩无几,多半村民已进入梦乡。 叮咚——叮咚—— 某户人家的阁楼窗台前,一束管状风铃在柔和的海风下,时不时的发出几出脆响。 不过并不恼人。 像海风在谱写诗篇,似一首优美的安眠曲。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叮!叮咚咚…… 风铃忽然在海风中乱舞起来。 哦不,海风仍然柔和。 不是风铃在动。 而是,整个村庄。 地动山摇的感觉越发明显,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村子里的房屋中灯光陆续亮起来。 大人们抱着孩子,顾不得穿戴整齐,飞奔出房屋,伴随着惊恐的嘶喊。 “地震了!地震了!” “快!快离开建筑物!” “谁来帮帮我们两个老人!” “噢,我的亲娘,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腿软啊。” … 全村大乱。 人们迅速向海边的开阔地带转移。 包括住在村长家的一群外乡游客。 只是他们没有飞奔,甚至没显得太过惊慌。 “游客们”带上了自己的行李,走出村长家后,还戳在门外的土坪上待了会,表情皆有些错愕。 村民们喊他们快跑,也没有人理会,互相之间交流着什么。 “发生了?” “地震?” “这也……不是海上的事啊。” “能说明问题吗?” “地震可以用技术手段提前侦测吧?” … 嘭啪! 摇晃感越来越强烈,耳畔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游客们”只好先行离开,追随着村民们的身影,向海边转移。 “诶?” 夜色中忽地响起一个疑惑之声。 “他们怎么停下来了?” 前方有个坡地,坡地上,一群刚还撒丫子逃命的村民们,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戳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而脑袋又全部抬起来,望向同一方位。 端是古怪。 “游客们”加快步伐,想上前询问什么情况。 “嘿,大叔,怎么了这是?” 大叔理都没理会,或者说根本听不见。 “游客们”循着村民们的视线望去,突然皆猛地一惊,看见了……令他们永世难忘的一幕: 只见亚速海中,距离海畔极近,或许只有两三百米的地方。 天空阴沉得可怕。 有什么东西,将那一片区域上空的星幕都遮罩住了。 海面在颤抖。 波涛在翻涌。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海底苏醒过来,即将冲破海面。 或许……已经冒头。 只怪天色太暗。 渐渐地,那里出现了光亮,却是一抹猩红的色彩。 这时所有人才隐约看见,那片区域浓烟滚滚。 炙热的气息,无需乘着海风,藉由空气传递,阵阵逼来。 那抹猩红色彩越来大,从线变成条,从条又逐渐变成面,然后,面开始流淌了。 一股股猩红的液体,犹如鲜血,涌入海中,腾烧起浓浓黑烟,遮天蔽月。 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钻出海面。 那些黑烟作为背景,像铺天盖地的魔焰。 体表流淌着猩红的血液,象征着它的嗜血和残忍。 逼迫而来的炙热气浪,彰显着它的无尽威能。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恐怖的存在? 一名“游客”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声清晰的“哒哒哒哒”。 “魔鬼!魔鬼!这是魔鬼!” 也不知谁嘶喊一嗓子。 “游客们”集体崩溃了。 一个个的或瘫坐到地上,或跪倒在地上,凝视着“魔鬼”的方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悲愤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 “魔鬼降临了?!” “杰克李不是说,就算有灾难,只是魔鬼降临的前兆吗?” “噢,上帝啊,快显露神迹,制止魔鬼临世吧!” “完了,人间将生灵涂炭。” … 眼前的画面。 太像一头身长数十米的活物,背脊上流淌着会发光的鲜血,缓缓从海底爬出来。 更像……从地狱归来! “游客们”吓得肝胆欲裂。 他们平时接触的任何经书,无一不在描述着魔鬼的恐怖。 更重要的是。 魔鬼一旦临世,则意味着另一件更可怖的事—— 上帝的威能在衰退。 祂已无法压制撒旦挣脱地狱的枷锁。 对于信仰上帝的“游客们”而言,没有比这更无法接受的消息。 “快!马上通知其他人。” “摄像机呢?录下来,我们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告诉所有兄弟姐妹,告诉全世界。” “撒旦重现世间,带着复仇的怒火,谁能幸存啊。” “游客们”想起了与伙伴们商量好的事,强撑着打起精神,有人从行李中取出摄像机,甚至有人从黑色皮箱中,取出了一个小型无线电台。 还有人不顾地动山摇,冲回村庄,试图用电话联系其他人。 戈卢比茨卡娅村这里的异变,火速传递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 入村的唯一道路上,发动机的轰鸣和车灯的光束,刺破夜空。 第一批其他队伍赶到。 大约一刻钟后。 第二批其他队伍赶到。 往后。 第三批。 第四批。 第五批…… 待到时间进入凌晨时,戈卢比茨卡娅村外面的海滩上,已密密麻麻全是人。 入村的道路上,还有更多人不断赶来。 望着前方海面上的惊涛巨变。 刚刚赶来的人,皆感觉到头皮发麻。 而之前在这里的他们的伙伴,已没几个人还能站立。 或跪,或瘫在地上。 或哭,或向上帝祈祷。 将村里的村民们都给看懵了。 “从哪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 “村长之前和住在他家的游客,一起回去报警了,他们比警察来得还快。” “这些人好像知道会发生大事,特意在周边等着一样。” “他们、胆子怎么这么小?” “折腾这么久,这也没伤害到咱们呀,都这么大的人,哭个啥?” “感觉他们快活不成了,我真是……” 通一教的人的心态,村民们注定搞不懂。 时间流逝。 夜更加深沉。 海滩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事实上,还有更多人,因距离太远,一时半会很难赶过来。 比如金昌源四人。 四人此时身在上百公里以外,同样待在一个小村庄里。 确切地说,是藏。 自从文献名下令要逮他们回去后,他们就没敢冒头。 不过就在刚刚,他们获知了消息,杰克李预言的巨变,真发生了! 这对于他们而言,还有一个意义——自由。 轰—— 一辆苏联产越野车,咆哮驶离村庄。 别说距离上百公里,即使是千里之遥,他们也必须赶过去看看。 现在,亚速海周边的教众,不会再对他们抱有恶意。 相反,应该都在乞求他们出现。 毕竟只有他们四人,才接触过神秘的杰克李。 待到黎明即将破晓时,戈卢比茨卡娅村外的海滩,已聚集了不下五千人。 多半人都趴在地上,或失魂落魄,或嚎啕大哭—— 祈祷已进行无数遍,全然无用。 村长老伊万瞅着眼前数千人哭爹喊娘的场景,也头皮发麻,在他看来,这一幕可比海里的变化,恐怖得多,遂四处安慰道: “大家别怕,听说海底往往有火山,应该是一个小火山喷发了,看样子伤害不到我们。” “火山喷发?” “应该是。” 受他安慰的外乡人,皆有些惊喜,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眺望向那片海面。 是不是火山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别是撒旦就行! 渐渐地,黎明破晓。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通一教的人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一个通体黢黑,其上流淌着岩浆,长约四十米的岛屿。 像一个平台。 更像……撒旦的王座。 万幸,它的主人不在上面。 他们皆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但又怀揣着深沉的忧虑。 “一切正如杰克李所言。” “魔鬼即将降临的前兆。” “杰克李不愧是神眷者。” “他,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这些暂时不谈,杰克李可说过,他是魔鬼的代言人!” “他、必须死!” 第1121章 病急投医 正当文献名嗑了几颗超级大补丸,在庄园的专用仪式房里,与五个小他快一甲子的女孩,探讨着深入浅出的道理时。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文献名侧头瞥一眼后,喘着粗气道:“不管什么事,明。” 说罢,收回目光到身前娇嫩的胴体上。 仆人破天荒的没有告退:“亚速海那边出事了。” 噶! 文献名的动作戛然而止。 机械式地摆过脑袋,望向仆人,睁大眼睛问:“出什么事了?” “似乎、似乎……” “该死的,一句话说清楚!” “亚速海中升起了一座火山岛,杰克李的预言似乎应验了。” “???” 超级大补丸的作用瞬间失效。 文献名惊愕少许后,快步上前揪住仆人的衣领,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都听见了。” 你? 文献名盯着对方的眸子,明显察觉到某种不同变化。 能自由接近他的仆人,身份显然不一般,尽管在教团里没有实际职务,但真实地位甚至比“司徒”金昌源更高。 这座庄园里九成以上的事务,都来自对方的布置。 文献名松开他的衣领,双手扶着他的肩头道: “噢,莱宁,我最亲爱的朋友,火山爆发是来自大自然的力量,跟他杰克李有什么关系?这类地质灾害通过技术手段完全可以提前侦测到,什么狗屁预言?你不会连这种鬼话都信吧?” 莱宁表情复杂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边现在汇聚着十万教众,他们会不会信。 “这十万人又会不会散布消息,像病毒一样,传染其他人。” 莱宁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敲醒了满脑白花花胴体的文献名。 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 顾不得房间里帝王般的享受,文献名匆匆向外走去,走到外面的廊道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 不多时,一条条指令从这座庄园内发出。 同时,亚速海那边的消息,也一条条传递进来。 尽管地震、火山爆发,的确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侦测,但此前并没有任何机构发布过亚速海会有火山爆发的信息。 唯独被杰克李言中。 偏偏又是一座火山岛。 在几乎任何对地狱的描绘中,那里都是一个烈焰焚烧、岩浆横流的炼狱。 各种巧合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可信度。 文献名想尽了一切办法挽回局势,以往百试不爽的“真父旨意”,发送到亚速海那边后,却全部失效了。 那些教众不再听从他的话。 他失去了那些信徒。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清晨时分,亚速海那边再次传来消息,一个令文献名无比愤怒、瑟瑟发抖的消息—— 金昌源被众教徒推为领头者,正在揭竿而起,欲要讨伐并……消灭他。 该死的金昌源! 怎么办? 怎么办?! …… …… 自从李建昆出席在港城举办的记者会,回答了全世界记者的提问后。 闹得沸沸扬扬的芯片大战,又掀起了新的舆论风暴。 舆论的重点主要在三个方面: 1、华电集团公开龙腾i的成本清单,证明当初龙腾i的出厂价定为0.99美元,只是一种薄利多销的行为。 华电集团经过多年的筹备和积累,厚积薄发,并利用大陆各方面的廉价资源,将目前世界主流的dram芯片的成本,压缩到了全世界最低。 华电集团到底是搅局者,还是行业开拓者? 错的是华电集团,还是无法降低成本的竞争对手? 用港媒的话说:这不是什么很难弄懂的疑问,任何一个行业人士摸着自己的良心,都能很快给出答案。 2、龙腾i存在信息安全隐患的罪名,纯属诽谤! 在记者会上,关于这个问题,李建昆没去辩解,只说了一句话: “在我们港城的芯片库房里,有充足的龙腾i货源,我们欢迎任何有质疑的人,携带任何检测工具,过去进行检测,谁如果能提供龙腾i确实存在信息安全隐患的证据,我私人奖励他一亿美金。” 仅此。 记者会后,还真不乏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专业人士和机构,来到港城华电集团的芯片库房基地。 华电集团热情招待,不妨碍他们进行任何检测工作,甚至允许拍照和录像,只是派人作必要的监督。 一拨一拨人,来了,又走了。 始终没有人能拿出任何证据。 事实胜于雄辩。 尽管某两方的媒体在拼命辩解,说龙腾i最开始的产品确实有问题,后面看阴谋败露,华电集团不敢再干,改变了产品。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羊城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为: 《到底谁才是恶意者?》。 被大陆几乎所有媒体转载。 因此在国际上也造成一定影响,尽管有些地区的媒体权当作看不见。 3、华电集团和三星半导体之间,相互公开宣战。 最早是三星半导体在龙腾i宣布降价到0.1美元每片后,表示毫不畏惧,且要迎难直上,扩大规模。 该公司负责人在接受美媒的联合采访时,表现得好像一个维护芯片行业秩序的铁血斗士,反之,将华电集团形容为全行业的公敌。 并公然嘲讽李建昆是暴发户。 随后,李建昆在记者会上扬言:“未来的世界上,不会存在三星半导体。” 嚯! 这一下子可将韩媒给惹毛了。 舆论汹涌而至。 韩联社表示:“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们很难相信,这番话是来自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之口,它更像街头恶棍才会说的话,我们对这位先生的行为和人品感到惋惜。” 国民日报发表新闻,标题为: 《一个暴发户的大言不惭!》。 文章指出,三星集团创建于一九三八年,那时李某人甚至都没出生,他所在的国家都不存在。 kiet电子技术研究所,作为官方机构,站出来接受了媒体采访,表示: “我们将坚决支持三星半导体,作为我国半导体行业的先驱者,未来电子科技的核心保障者,我们全社会都不会答应,有人想通过恶意竞争甚至是更卑劣的手段,致使它走向衰败。” 随后,曾嘲讽李建昆是暴发户的、三星半导体的负责人李正铉,接受了媒体采访。 镜头前,李正铉笑容晏晏,显得云淡风轻。 “我只能这么说,我见过太多暴发户,嚣张一时,最后悲惨收场。 “放心,三星半导体会活得好好的,他的华电集团死一百回,三星半导体仍然会屹立在这里。 “他,什么都不是。” …… …… 预言事件进一步发酵。 金昌源的大军甚至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第一步: 消除大本营里的阻力。 大军还在开拔而来的路上,各种关于预言的消息、影像资料,已铺天盖地席卷到美利坚。 文献名不是没努力过,但根本无法杜绝消息的传递。 渐渐地,他感觉庄园里每一个人望向他的眼神,都与以往不同了。 这里变得不再安全。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在被颠覆。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被打得猝不及防,可想而知,早前他还陶醉在帝王才有的享受中,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短时间内他想不到很好的办法来平息。 而如果不能尽快平息。 金昌源的大军便要杀到了。 据说那些将所有财产奉献给他,听从他的话,与家人断交,与陌生人结为夫妻,去到亚速海周边生活的人们,已扬言要寝他皮啖他肉! 在这世间拥有越多的人,必定越怕死。 而他,几乎已过着帝王生活。 他不想死。 也不能失去这一切。 呯铛! 脚步踉跄的文献名,撞上了一个仆人,后者捧在手上的珐琅彩茶壶,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文献名看了眼仆人,后者只是躬下身。 只是躬下身! 文献名瞳孔收缩,他甚至怀疑,如果不能火速平息此事,不等金昌源的大军杀到,他会先被庄园里的人给杀死。 他必须自救! 比起性命,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文献名咬咬牙,加快步伐冲进书房,并将房门反锁上。 他自知无力在短时间内平息这一切。 但,有一个人可以。 解铃还需系铃人。 唯一利好的消息是,此人是一名商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不可以买卖,只要价钱到位。 …… …… 港城。 朝阳初升,越过太平山的山顶,将橘红色的阳光洒进波佬道上的李氏庄园。 李建昆正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 却实在不愿睁开眼睛。 这几天太累了,昨晚忙活到凌晨两点多才躺下。 床边,艾菲和柳婧妍相视而望。 柳婧妍:“你去拿个喇叭来?” 艾菲:“行啦,上手吧。” 柳婧妍原本在太平山也有个住处,只是现在常年待在美国,没有必要了,这次放长假回来,一直住在这里。 柳婧妍单膝跪到床上,双手抓住李建昆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起床了!起床了!待会再睡。” 床上的人微睁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侧过身,继续呼呼。 柳婧妍:“……” 我信了你的邪! 柳婧妍鼓着腮帮子,心一横,手摸到紫色真丝被子上。 唰! 一把掀开。 原以为这样会将主人给惊醒——卧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谁知。 却将柳婧妍和艾菲搞惊呆了。 只见李建昆浑身只穿一件黑裤衩躺在床上。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辈子还是个雏儿,又是早晨,懂的人都懂。 两个姑娘,四只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咳咳。” 艾菲抬起小手放在柳婧妍肩头,道:“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我去让那家伙等等。” 说罢,转身离开卧室,并带上了房门。 “……” 柳婧妍红唇微启,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角。 遂蹭掉高跟鞋,爬到床上,小脑瓜刚俯下,某人一下子惊醒了。 “你干嘛?!” 柳婧妍理直气壮道:“你妹让我干的。” 李建昆:“……” 柳婧妍:“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们两个神经病啊!” 李建昆抓狂道:“我现在只想睡觉!” 卧槽,险些丢了。 猝不及防啊! 柳婧妍将一只手挽起来的长发,放了下来:“有个电话你可能要接一下,他说的很严重。” 李建昆皱眉问:“谁?” “文献名。” 柳婧妍眸子里有抹深沉的担忧:“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了?听他的语气,好像要和你不死不休。” “呵,他倒是想。” 李建昆瞥了眼床头,冷笑道:“接过来。我倒想看看,他拿什么和我不死不休。” 拿什么? 人家有三百万手下。 而且是那种被洗过脑的信徒。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力量。 柳婧妍光着脚丫下床,踱步到床头柜旁,不多时,拿着白色话筒递到李建昆手上,遂在床沿边坐下来,神情紧张地盯着李建昆。 “哈喽?” “杰——克——李!” “老神棍,急眼了?” 柳婧妍惊诧睁大眼睛,真的,就这样对话? 同时她又想到,完了完了,矛盾显然已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他得确保主人以后只待在大陆和港城,尤其不能去美日韩三国。 电话那头,文献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算你狠!” 在柳婧妍震惊的大眼睛里,主人竟还能笑出来。 李建昆心想,看来事情发酵的比他想象中还快,还要迅猛,遂笑呵呵道:“你不是要打电话过来诅咒我吧?请随意。” 说罢,准备挂掉电话。 “等下!” “有屁快放。” 话筒里,文献名的声音带着无尽憋屈,软和了下来:“我想和你做笔买卖。” “不好意思,我有数不清的生意渠道,你这种人的买卖,我看不上。” “这件事全世界只有我能做到!” 李建昆怔了怔,道:“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说说看,但我不一定会答应。” “我帮你除掉三星半导体,马上!” 李建昆微微眯眼:“你还有这个能耐?” “我在那个国家有上百万人,你的那个狗屁预言,我之前全力封锁了消息,那边知道情况的人现在并不多。” 狗日的,诱惑力还挺大。 不过,李建昆还是不能干。 即使要搞垮这家公司,他也会使用商业手段,而不是与邪教为伍。 李建昆没注意到的是,柳婧妍的脑瓜越凑越近。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只需要拍摄一段录像,证明我虽然短暂的受到魔鬼侵扰,但我已凭自身力量消灭了那股魔鬼的力量。 “杰克李,我提供的商品,显然是你想要的,好处无穷,而你需要支付的价钱,廉价到不值一提。 “你必须做这笔买卖,正如我刚才所言,在亚洲我还有上百万人可调用,如果我落不到好,连这个世界对我而言都失去了意义,你觉得我还会在乎搞出其他乱子吗? “想象一下吧,上百万悍不畏死,认为死后能去往更美好的天堂的人的疯狂,你能不能够承受! “所以,请告诉我答案,这笔买卖,你做是不做?” “做做做!就这么定了。”李建昆手中的话筒,被柳婧妍薅走。 李建昆:“……” “你是谁?” “柳婧妍。” “你说话能算数?” “我在美国替他掌管千亿财团,你以为我是他什么人?你老婆又替你掌管了多少钱?我拿人格担保,不过我们要先看到你的行动,就这样。” 啪! 李建昆想薅回话筒的手顿在空中:“???” “我不会让人威胁到你,哪怕你自己都不行!” 柳婧妍道:“况且,我这是个权宜之计。文献名再牛,在那个国家也牛不过三星,他敢乱来,连那个国家都不会放过他,到时他未必有功夫找你麻烦。” 李建昆指向床头柜上的白色座机,瞪眼道:“你刚才都用人格担保了!” “是啊。” 柳婧妍微微一笑道:“可是,我的人格,不值钱。” 我可以自己都不在乎。 只要,你在乎。 就好。 第1122章 失控 泡菜国。 汉城,华克山庄里,一场盛大的记者会正在召开。 三星半导体的负责人李正铉,意气风发地站在演讲台旁。 这副场景,像极了前不久李建昆在港城召开的那场记者会。 而记者会的主题内容,更像是对那场记者会的强烈反击和回应。 记者会一开始,李正铉便宣布了三件大事: 1、该公司已与国家银行沟通协商完毕,得到国家银行的全力支持,后者将为三星半导体提供战略性的发展资金支持。 2、即日起,该公司的1mdram芯片,将降价至0.1美元每片。 3、该公司已与世界最先进的芯片设备供应商,签订了十亿美金的采购合同,并藉此机会面向全世界高薪诚聘芯片领域的人才。 记者们精神抖擞。 这是正儿八经怼着脸干呀。 沙沙沙沙…… 做笔录的声音不绝于耳。 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 某记者:“贵公司将市场主流的dram芯片降价到和龙腾i一样,你们的盟友会有意见吗?” 李正铉:“必须得承认的是,华电集团疯狂的恶意竞争行为,确实取得一定效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要做出一些改变,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三星半导体愿身先士卒,承受着巨大的经济损失,与这股恶势力斗争到底,我们的降价计划已提前告知盟友,相信他们肯定能够理解并支持。” 这番措辞再次将自己化身为正义斗士。 将华电集团塑造成邪恶的行业公敌。 在他们的内部会议上,便提到过,这种话只要有机会就要讲。 讲得多了,有些人也便信了。 至于他们的计划,他们自信目前没几个人能看穿。 第一阶段:坐收渔翁之利。 坏人让华电集团去做。 好处他们至少要占一半。 将来的dram芯片市场,不可能只有一个生产商。事实上,华电现在并非他们的敌人,而是盟友,他们将伙同华电一起,干掉九成九的dram厂商。 第二阶段:稳稳踩着华电集团,顶多让它做个千年老二。 这样的措辞,也是在做铺垫。 某记者:“您认为这场芯片大战会持续多久?早前你们已宣称会迎难直上,扩大规模,杰克李在知道消息的情况下,仍扬言未来的世界上不会存在三星半导体,对此您怎么看?” 李正铉:“无论多久,我们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至于杰克李的大言不惭,我只当他放了个屁,他除了有几个钱外,还有什么? “然而钱,并非万能的。 “他和那个国家一样,都不讨人喜欢,许多芯片领域的先进设备,有钱人家都不卖给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关键因素——人才。” 李正铉说到这里,面露讥讽,打趣道: “有多少高端人才会这么想不开,甘愿放弃文明社会,跑到那个地方过肮脏贫苦而且还没有自由的日子? “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和欧美一样的自由国度,发达地区。我们的人民拥有极高的素养,我们的社会健康而和谐,人才来到我们这里,会感受到幸福、快乐、安全——” 噔噔噔! 一个人影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飞奔向李正铉。 李正铉侧头望去,皱起眉头。 是他的助理朴承恩。 搞什么飞机? 朴承恩脸色骇然,焦急而慌张,来到李正铉身边后,完全忽略了架在演讲台上的、收音效果极佳的麦克风,在李正铉耳边沉声道: “公司沦陷了!” 嚯! 声音被麦克风捕捉到,通过两只大音响传出来。 全场哗然。 李正铉强忍住给他一个大逼兜的想法,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一脸愕然,瞪眼问:“什么叫沦陷了?” 你踏马脑子抽抽了? 精神分裂回到了战争年代吧? 朴承恩解释道:“半个小时前,厂区附近突然涌出来数万人,将厂区团团包围了,然后发疯般冲击大门,冲进去后,见东西就砸……” 李正铉:“???” 台下的外国记者们比他还诧异。 不是说文明社会,人民素养极高,安全而和谐吗? 李正铉留意到记者们的表情,仿佛试图澄清般,沉声问:“什么人?” 朴承恩道:“应该都是汉城市民,另外都是教会的人。” 台下的外国记者们:“???” 你们这旮旯,此慈悲为怀的教会的人,这么暴力疯狂的? 李正铉狠狠瞪了朴承恩一眼后,疾步离场,一是没脸再待下去;二是必须立刻赶回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朴承恩当然不傻,实在是乱了阵脚。 见记者们纷纷收拾家伙事,想要跟过去,赶忙进行劝阻。 然而,并无卵用。 在场大多数都是来自爸爸国的记者。 想要用强,又不敢…… …… …… 李正铉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公司。 还没有到公司时,透过车窗玻璃,一副在战争影视片里才见过的画面,令他心头拔凉拔凉。 只见公司的厂区内,好些地方浓烟四起,火舌通过建筑物的玻璃向外吞吐着。 他特别留意了一眼厂区主楼,他办公室所在的窗台,那边吐出来的火舌,足有数米之长。 李正铉只觉得眼前发黑。 办公室里藏着他的一个小金库啊! “该死的!该死的!到底是哪个教会的人,他们疯了不成?!” 李正铉红着眼睛嘶吼。 此时,厂区大门口,倒也来了几辆警车。 然而,警察们除了戳在汽车旁边,使用斗眼神功外,啥也干不了。 至少有上千人,堵在大门口。 “呼叫后援,呼叫后援,请将所有人都派过来!” 李正铉的虎头奔在警车后方停稳。 下车后,近距离仔细打量一番厂区内的情况后,李正铉目眦欲裂,同时打心眼里传来一股战栗,遂疯狂大喊道: “人呢?人呢?你们警方怎么搞的,这才几个毛人! “消防车!消防车!快!快!快联系消防……” 厂区内什么地方最重要,那里的火势则更旺。 比如晶圆厂、科研楼……熊熊大火几乎已将建筑物尽数吞噬。 想起那些昂贵的设备,那些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科研成果、资料。 李正铉的心在滴血。 “完了,完了。”身后传来声音,他的助手朴承恩紧随其后赶到。 后面还跟着上百号记者。 朴承恩脚步趔趄,失魂落魄。 公司最有价值的东西,正在眼帘里付之一炬。 “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呢?”忽地想起什么,朴承恩快步上前,与李正铉一起,揪住领头的警长的衣领。 警长知道他们的身份,敢怒不敢言:“没见人出来,我们也进不去……” “废物!”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通一教的。” 李正铉瞪眼:“文献名?这个老王八蛋,他想干什么?!” 朴承恩道:“会长,当务之急,得把技术人员救出来,不能让他们出事,这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刚才想错了,人才,才是公司最宝贵的资产! 李正铉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上车,上车,玛德,给老子撞进去!” 警长闻言,大惊失色:“万万不可!” 这群疯子做到这种程度,你还敢开车撞他们? 然而,李正铉和朴承恩着急抢救东山再起的机会,另外长期身处高位,养成了一种习惯——向来只有他们欺负人,哪有人敢动他们? 根本不听劝。 几辆汽车咆哮着冲向厂区大门。 不出意料,堵在门口的人纷纷避让。 李正铉露出狞笑,吩咐司机道:“加速!加速!给老子撞死这帮歹徒!” 嘭!嘭!嘭…… 汽车像推土机一样,撞翻不少人。 然而,它终究不是推土机。 车身下面东倒西歪的全是人。 汽车再也无法前进,被阻挡停止下来。 刚才逃开的人们,全部红了眼,纷纷又聚拢回来。 李正铉脸上的狞笑僵住,意识到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汽车冲进大门后,他看见,公司职工全集中在厂区内的一个开阔地带,安然无恙。 而他,打开了一扇血腥的大门。 耳畔传来愤怒的咆哮: “敢撞我们,弄死他们!” “为兄弟姐妹报仇!” “干死他们所有人!” … 呯铛! 车窗玻璃被砸碎。 无数双手从外面伸进来。 李正铉肥胖的身体被硬生生从狭窄的车窗内,扯拽出去,玻璃残渣剐下不少血肉,痛得他浑身抽搐。 嘭! 儿臂粗壮的木棒当头砸下。 眼前一片猩红。 …… …… “该死的!混蛋!” 电话那头传来十分恼火的声音:“柳小姐,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那边的场面失控了。 “连李正铉都被打死了,他可是三星李家的人,厂区里现在尸横遍野! “三星半导体彻底完蛋了,我也要玩完了,我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录像呢?你必须马上给我!” 原本文献名想的是,事后表示自己不知情,赔给三星李家一些损失,能揭过去最好,揭不过去的话,大不了他不再回泡菜国。 如今这个状况,泡菜国不可能放过他,如果发动外交手段,他待在美利坚都不算安全。 白色话筒旁,红唇微启:“你既然快玩完了,还要什么录像?”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柳小姐,你是想说话不算话吗?!” “我只是担心,录像弄到美国,会不会太晚了?”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哦,那你等着吧。” “多久?” “这呀,不太好说,还没录呢,我得先找到我的主人,您知道的,他这个年纪,又有钱,总是贪玩——” “主人?你不是他……柳小姐,我警告你,你必须兑现承诺,休想耍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做人!” 白色话筒旁,红唇泛起冷笑:“哦。” 第1123章 罪有应得 港城太平山,李氏庄园。 李建昆扶着额头坐在床上,瞥一眼床头柜上的半杯清水,骂骂咧咧道:“这个疯女人!” 他每天早上起床,都有喝一杯温开水的习惯,身边的人都知道。 他对阿妍,是完全不设防的。 这个回笼觉倒是睡得安稳,问题是……李建昆瞅瞅外面的天色,泡菜国有片天,怕是变了。 艾菲坐在床边,端着一碗具有解毒效果的苦瓜排骨汤,一勺一勺舀给他喝: “我不知道阿妍为什么要让你睡一觉。 “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但我想,她肯定有她的理由,为你好。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可能伤害你。” 李建昆没好气道:“好个屁!” 艾菲莞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嘴上不承认而已。我猜,应该是某件以你的性格不会做的事,阿妍想替你做了。对你,她确实疯狂,她可以为你与全天下为敌。” 李建昆略显烦躁地拒绝了她再次送到嘴边的汤水,沉声道:“在南韩有关系吗?打过去问一下,三星半导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难怪。” 艾菲嘀咕一句后,点点头,遂踱步到床头柜旁,开始拨打电话。 一个命令发出去。 大约五分钟后。 叮铃铃! 艾菲薅起话筒:“说。” 电话那头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艾菲的双眼逐渐睁大。 李建昆等不及问:“怎么说?” “三星半导体,怕是、再也没有了。” 艾菲示意他稍等,听完全部情况后,挂掉电话,又将获悉的信息,一五一十反馈给李建昆。 后者听罢,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有抹担忧。 他大概率低估了文献名的能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建昆意识到他必须做些什么,他要确保这条虫硬邦邦才行! 否则,阿妍,会有危险。 念头至此。 李建昆从床上爬起来,随意套了件衣服,离开卧室来到书房。 艾菲想跟进来,他摆了摆手,继而将房门反锁上。 一通一通电话从这间书房打出去。 最后一通电话,李建昆联系上了刚落地美利坚的金昌源——九月二十一日,金昌源曾联系过他,态度十分敬畏,并用汇报的口吻,讲述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李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激动。 “你们现在打算直冲大本营?” “当然。” “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在大本营里也有信息渠道,尽管文献名一直在努力挽回局面,还上演了一次所谓的神迹,但大多人已心生异样。” “应该?金昌源,你要明白,你们冲过去,如果解决不了他,其他人且不提,你必死无疑。” “这我、明白。” “我助你一臂之力,会有一队人马在进入塔里敦的路上等你们。” “一队人马?” “全副武装的人马。” “噢,这太好了!谢谢李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以及我们所有人,永不会忘。” …… …… 进入塔里敦的县级公路某处。 马路牙子旁首尾相连,停着十辆汽车组成的车队。 头车旁边,一个人高马大的华人青年,叼着一根古巴雪茄,不时向后方打量: “真吉尔慢。” “少龙头,你还是别去了吧。” “这么刺激的事,不带我玩?滚蛋!” “可是——” “行啦行啦,别叽叽歪歪了,像个娘们一样,防弹衣拿来,老子穿还不行吗?狗几把,影响老子发挥。” 也不知过去多久。 后方出现车队。 几辆越野车打头,后面多是大巴车。 司徒猛咧嘴一笑:“来了,拿老子的黄金ak来!” …… ……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硝烟弥漫,气血荡漾。 事情并没有金昌源想象的那么轻松。 白色的总部庄园,被防守得犹如一个堡垒。 而金昌源带来的人,大部分甚至手无寸铁。 好在有洪门的人混迹其中,而司徒猛的亲卫军,绝对是这个星球的地下世界中,最剽悍的力量之一。 庄园的防守被击溃。 坚固的铁闸门,陪葬了三辆越野车才撞倒。 数不清的人头,带着满腔怒火冲进庄园。 短兵相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剩下的事也便简单了。 当人们看见他们的真父真母,以及一众真子母,被五花大绑从庄园的建筑屋内揪出来,瑟瑟发抖,狼狈不堪时。 才终于意识到。 这家人其实啥都不是。 而过去,这一家却将自己塑造成神只,要求他们无私地奉献财富、肉体、精神,乃至于灵魂。 供其享乐、差遣、奴役。 可恶至极!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众人振臂高呼,群情激昂。 视线都落在金昌源身上。 并非由于金昌源是“司徒”,现场也有人身份并不弱于他,只因他比所有人更接近杰克李。 那才是真正能与神沟通的人。 而金昌源则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司徒猛。 他也不知道司徒猛是什么身份,权当是李先生派来的天兵天将。 猛得一塌糊涂。 司徒猛当仁不让,正欲下令时,却被他父亲派在身边的军师,一把捂住嘴巴,遂对金昌源道:“你们自己看着办。” 金昌源扫视着周遭黑压压的人头,想了想后,指向被摁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文献名,道:“他身上有邪恶的力量,我认为用火焰来焚烧最稳妥,你们以为呢?” “对!” “火烧!” “烧死他!” “烧成灰!” 文献名吓得肝胆欲裂,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金昌源,嘴唇抽搐道:“你是魔鬼吗?!” “呵,死到临头还敢诽谤我?架起来!” 庄园里有的是木料。 现场最不差的就是人。 分分钟后,便捣腾出一方并不结实的木台子,底下铺满干木料,居中竖起一个偌大的十字架,文献名被捆绑在上面。 面如死灰。 小便失禁。 “啊!杰克李,姓柳的臭女人,还有金昌源你们四个,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文献名面目狰狞,怨意滔天。 他帝王般的生活呀! 他辛苦一辈子打下的江山啊! 他名下十几亿美金没花完的财富啊! “哼!刚才还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你个干脆的,毕竟不太人道,照头来一枪再烧。你要这么说——” 金昌源招招手,让准备好的人,将两桶汽油浇过去。 “你你你……”文献名全身战栗,表情惊悚。 只见金昌源从裤兜里摸出一只金属打火机。 叮! 一缕幽蓝的火焰燃起。 像是一朵地狱之花。 “别别别,昌源,别这么对我,我以前对你不薄的,杀了我,先杀了我吧!” 文献名一双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事已至此,他知道再也无力回天,只求能死个痛快。 “晚了,你对我们不敬没关系,但你,不该对李先生不敬!” 众人附和,齐齐振臂。 “烧!” “烧!” “烧!” … “不要……啊!” 金昌源手一抖,金属打火机脱手而飞。 蹭! 熊熊大火立刻燃烧起来。 “啊!啊!啊——” 整个庄园里都回荡着文献名渗人的惨叫。 他这一生享受过的所有一切。 都难抵此刻痛苦的万分之一。 在火焰中面目全非、老半天仍在挣扎,死不了文献名,可不正像被魔鬼附体了? 在场众人愈发对杰克李心生敬畏,由衷地感谢。 “果然有魔鬼的力量!” “如果不是杰克李提醒,我们继续奉他为真父,后果不堪设想!” “杰克李救了我们所有人啊!” “如果他不嫌弃,我愿从此追随他。” … “哎呀,哎呀,太惨了太惨了。”连司徒猛都没眼睛瞧,招招手道,“走啦走啦。” 遂带着自己的人马,准备打道回府,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开身形。 “堵住警察,别让警察看见他们,他们是李先生的人!” 镇上的警察早到了。 压根接近不了庄园,被一群人围在距离庄园还有二百米的地方,动都不能动,只能拼命呼叫增援。 然而这不是影视剧。 至今没看到半个增援的影子。 “卧槽,我兄弟真牛批。” 司徒猛领着人,闲庭阔步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即便是他,几梭子子弹倾泻出去,也从来没有这么从容而体面地离场过。 至于金昌源带来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 有种将他们全部抓走。 看看纽约的监狱关不关得下。 洪门的人化整为零,一辆克莱斯勒慢悠悠行驶在县级公路上。 后排,司徒猛拿着一个“白色砖头”,等里面传来一声“喂”后。 司徒猛笑嘿嘿道:“兄弟,完美搞定。” “人呢?” “化成灰了。” “又欠你一顿酒,记账。” “草,你别光欠,记得兑现啊。” “怎么这么快搞定了?你不会亲自去了吧。” “活动活动筋骨。” “草,请你喝个粑粑!” “你你你……” 电话挂掉后,司徒猛哈哈笑起来。 世界上敢这么打发他的人,仅此一个。 不过,他还就稀罕。 旁边的军师含笑道:“他的确是可交之人。” “要你说?” 第1124章 和平会 李建昆望着眼前这个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想害我对吧?” 在美利坚解决了文家一众人后,立马赶过来汇报的金昌源,惊吓道:“怎么会?我绝对不可能害您啊!”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李建昆眼神从他身上挪开,望向领他进来的冉姿:“去找阿菲,尽量抹除这家伙在港城出现的痕迹。” 冉姿点了点头,临行前问道:“他是那个教的人?” “我说南韩的事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我知道,是——” 李建昆摆手打断她:“是我干的。” 冉姿眼里有抹艳羡,踩着水晶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离开,并带上了办公室的对开式红木门。 两人说的是汉语,金昌源听不懂。 李建昆再次望向他:“你脑子是不是有坑,新闻你没关注吗?” 李建昆曾公开扬言,未来的世界上不会存在三星半导体。 结果这还不到一个月,三星半导体玩完了。 连警方都有充足的理由,将他列为嫌疑人,更遑论旁人多想。 这两天,已有媒体发布了一些别有意味的文章。 他们只是还没得到确凿的证据,否则得把李建昆浸在污水池子里。 偏偏这个时候,金昌源这个“起义军”的头头,赶到港城来报道…… 弄死他的心思李建昆现在都有。 “您放心,我考虑到了这些问题。” 金昌源道:“我过来时很谨慎,所以多花了些时间,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另外,我已经放出消息让其他人禁口,不会有人在公开场合、对外谈论到您。您完全可以相信我们对您的尊敬。 “南韩那边的事,我也做了些处理,命令是文献名下的,现在文献名没了,我们对外的说法是文献名畏罪自焚了。” 还算有点脑子……李建昆面色稍霁,问: “这个节骨眼上,你跑过来找我干嘛?” 屁股只挨着三分之一沙发面的金昌源,突然站起来,鞠躬不起:“我们现在是一盘散沙,我带着所有人的愿望,恳请您来领导我们,哪怕只是在幕后领导。” 瞎! 老实说,李建昆吓得不轻。 他心想我现在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我还领导你们? “你们本身的信仰是基督教,基督教的教堂全世界都是,好不容易脱离了文献名那个魔鬼的控制,奔向自由不好吗?” “这事没那么简单。” 金昌源缓缓回话道:“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这么多年来,我们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有组织的生活。 “第二,您也说是本身了,我们现在的教义,与基督教差异颇大,很难融入了,基督教也很难接受我们。 “第三,教团拥有的财产,如何分配是一个大问题……” 李建昆插话道:“不够分?” “不是,是太多了。” 李建昆:“……” “您可能不清楚,单是文献名的个人资产都高达十六亿美金,还有他众多子女的财产,他们人都没了,这些财产法务已经归公到集体名下。 “另外,集体原本拥有的在全世界各地的生意规模,资产高达上百亿美金。 “按人头平分,不合适,因为大家的贡献不尽相同。反之,也不合适,肯定会闹出乱子。” 李建昆啧了一声,金昌源说的这三个方面,确实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思虑之间,他留意到金昌源眼里有些异样,遂道: “说出你的想法吧。” 唰! 金昌源突然跪到地上,叩首道:“我钦佩您的人品,我甚至能明显感受您身上的神性,只有神,才能对这股势力这些财富,毫不动容。 “如果您实在不愿接受我们的恳请。 “还请您指派一个人。 “现在只有您的话大家不会有任何意见,否则我们接下来将陷入无尽的内乱,这也是我十万火急赶过来的原因。” 哒!哒!哒…… 手指敲击在沙发扶手上,李建昆嘴唇微启:“你?” 咚! 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面上,金昌源高呼:“唯您马首是瞻!” 呵。 李建昆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想得倒挺美。 想做文献名第二,门都没有。 从沙发上起身,李建昆踱步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根华子,默默嘬着,直至一根香烟嘬完。 “可以。” “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有三个条件。” “您请说。” 李建昆踱回到沙发旁,站在仍跪在地上的金昌源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1、废除荡减复归。” 这条教义,是他们邪恶的原罪。 滥交和剥削都起源于此。 “是。我现在也认为,这纯粹是文献名为了一己私欲弄出来的骗词。” “2、你们不是都想获得救赎吗,很简单,往后你们的核心教义将变更为慈善,况且你们既有人又有钱,救助他人便是救赎自身,不难理解吧?” “赞美您,您给我们指明了一条圣洁之路。” “3、不搞个人崇拜。” 金昌源诧异抬起头。 “怎么?正统的基督教是没有什么教主的。” “可是天主教有。” “所以才搞出了十字军东征。” 李建昆鄙夷道:“终究只是权利和欲望对凡人的驱使,和你们的上帝屁点关系都没有,和文献名的行为没有本质区别。” 他凝视着金昌源: “这些会使人堕落。 “难道你想某一天重蹈文献名的结局?” 金昌源浑身一哆嗦,再次叩首道:“您的意愿便是我的准则。” 他想即使不当教主,他仍会拥有不小的无形权柄。 李建昆抬了抬手,等金昌源站起来后,他手搭在金昌源的肩膀上,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 “我绝对不让您失望!” 这笑容落在金昌源眼里十分恐怖,迫不及待想转移话题:“您看,要改个名字吗?” “这建议好。” “还请您赐名。” 取名废李建昆砸吧了一下嘴:“不妨你来说一个,按照现在的改变。” 金昌源思索片刻后,用试探性的口吻道:“世界和平发展慈善互助会,简称和平会?” 哟呵! 这名字完全道明了李建昆想将这个组织改邪归正的期许。 硬是要得。 “很好,就这么定了。” 受到夸奖的金昌源颇为欣喜,忽地想到什么,又说:“慧州的那笔投资,要不做个正规的转让手续,转到您名下吧,您不是有意进军汽车制造领域么?” “不用。” 李建昆摆手道:“你们接着搞,厂房该建建,汽车生产线该引进地引进,按照合同办事,别整幺蛾子就行。” 金昌源挠了挠头:“那肯定不会。” 想送个礼,硬是送不出去了还…… 对于李建昆来说,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局面,留着熊猫汽车公司更好,这家独资外企,拥有极大优势。比如说某些汽车生产线,咱们进口不来,这家公司说不定行。 对我国汽车工业的发展,会产生一些利好影响。 上面之所以放他们进来,显然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再者,隔壁邻居老高和魏剑军也好偷师不是? …… …… 三星半导体的突然夭折,在业界引发极大反响。 有韩媒跳出来说,此事是李建昆幕后主使的。 冉姿立马召开新闻发布会,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谴责,同时出席发布会的还有一支十二人组成的港城大律师代表团。 律师团要求该媒体拿出证据。 如果不能,他们接下来将申请国际仲裁,向该媒体发出律师函,并表示此番言论对李建昆先生,以及其名下所有生意造成的损失,将全部由该媒体承担! 翌日,该媒体发表道歉申明。 并宣称是“临时工编辑的失职”,相关撰稿人和该编辑,已双双解约和辞退。 尽管有人怀疑。 但没人能拿出确凿的证据。 事实上也不存在证据。 文献名已挂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什么录音,李建昆从未让他这么干过。 况且没有,如今坐镇纽约塔里敦那座白色庄园、头衔是“世界和平发展慈善互助会会长”的人,叫金昌源,他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以及如坐稳这个位置,心里比谁都亮堂。 至于文家的灭门案。 所有目击者都宣称是集体自杀。 当然警方不信,所以和平会的人十分配合,警方每次要带走几个人调查时,他们都踊跃报名去几百个。 十月伊始。 西德率先发布公告,解禁对龙腾i芯片的限制。 随后,意、法、西,土等巴统成员国,陆续宣布解禁。 与此同时,这些国家的芯片采购商,欢天喜地一窝蜂涌向港城,前来商谈采购龙腾i的事宜。 华电集团不得不再次扩大芯片销售团队的规模,所幸旗下公司众多,人才储备也不少。 冉姿向李建昆汇报说,库存有些吃紧了。 消息传回特区,华电产业园内锣鼓喧天,生产部的人丝毫不介意加班。再说,不白加,公司不提倡加班,但加班的补贴格外丰厚。 十月十日。 一支来自大漂亮国的团队,在港城启德机场走下飞机。 休整一晚后,隔日一早便来到华强太古大厦。 但。 门卫不给进。 这就很尴尬。 第1125章 坦白 “我们是美国半导体协会的人!” 首位的一个金发中年白人,掏出证件。 集团今日的大堂值班经理,叫舒雅,艾菲一手提拔的管理人才。 舒雅这女孩是个慢条斯理的性子,人如其名,家境优越,活得颇为雅致,说话也好听,类似吴侬软语,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攻击性。 舒雅:“哦。” 肖恩:“??” 舒雅:“所以,我们集团归你们管吗?” 肖恩:“……那倒不是。” 舒雅:“我们集团及任何一家兄弟公司,与你们机构有业务往来吗?” 肖恩:“……没有。” 舒雅:“你们也没有预约,张口就要见我们董事长,不如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放你们进去?” 肖恩:“我们有预约!有预约!” 舒雅:“然后呢?我们这边并没有记录呀。” 然后…… 然后肖恩说不出来。 人家不跟他们约。 肖恩后方,一个黑人女性走上前,微笑递给舒雅一张名片。 舒雅低头扫一眼后,柳眉微蹙。 …… …… 哒哒哒…… 艾菲瞅向未关的办公室房门方向,一个窈窕身影摇曳着腰肢款款走近。 美是极美,问题是…… “你能不能走快点?我看着都着急!” 被骂的舒雅吐吐舌尖,本想卖个萌,想起这是公司又收敛起来,快步走到红木办公桌前,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 艾菲接过一看,挑了挑眉,她想如果阿妍还在就好了,可惜阿妍回了美国。老哥犯性子,说什么都不见,遂沉吟道: “告诉他们,董事长不在,如果他们愿意等,请到会客室。” 说罢,站起身来,想从椅背上拿起外套。 舒雅走过来,率先替她拿起来,却不递给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声道:“不用你这个大忙人亲自去吧,要不我跑一趟?” 艾菲瞥她一眼:“没有用懂么,你脱得光溜溜站在他面前都没用。” 舒雅惊吓:“他不喜欢女人?” 艾菲上下扫视着她:“你比起黄茵竹如何?” 向来自信的舒雅一时语塞:“那、比不了,你难道不知道吗,黄总是所有港城钻石王老五做梦都想娶回家的女人。” “她都没戏,你能有?” 舒雅:“……” 两人私下关系不错,林海出事后,艾菲几乎没再交过朋友,性格外向、对男人女人都能撒娇的舒雅,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舒雅常约她去体验上流社会的小女人会做的事,责备她不懂得享受生活。 这给了繁忙的工作之余,仍然饱受痛苦的艾菲一定的慰藉。 …… …… 李建昆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从未有过的麻烦。 他不记得这辈子任何时候,自己有这么无可奈何过。 哪怕当初壮壮出事,他起码有个复仇计划。 这不是他年底要结婚么,没剩几个月了,有些请帖还得发发,人家去不去是人家的事,他不发,这么多年的关系摆在这里,还是极其亲近的关系,说不过去。 一张请帖送到黄氏庄园后。 完。 像是送过去一颗毒药。 黄姑娘倒也不吵不闹。 但熟知她性格的人就知道,问题更大了。 她被药倒了,一动一动。 躺在床上好像成了一个植物人。 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仿佛天花板上有部看不完的书。 见平时古灵精怪的女儿,变成这样,丁兆玲眼睛都哭肿了。 此时,在黄家庄园主楼二层的客厅里,丁兆玲拉着李建昆的手,眼泪婆娑地央求道: “你把她也娶了吧。 “不要证明,不要婚礼,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承认她是你的另一个妻子就行。 “你是不是担心姓沈的姑娘不答应?我去求她,我现在就去!” 丁兆玲说罢,准备起身离开。 李建昆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想娶?”丁兆玲侧过头,盯着他眼睛问。 她忽然再次泪奔: “我女儿哪不好了。 “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还有才华,这么大一家上市集团,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她心里装的全是你! “你不能这么对她,你不能这么对她……” 李建昆的心上像是有根钢针在扎: “她很好。 “是我不好。 “我欠她的,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娶她。” “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哪有什么下辈子……”丁兆玲哭成一个泪人,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沿着沙发面滑坐到地毯上,抱着双膝,埋头痛哭。 李建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尽管他很早之前,就开始做黄姑娘的工作,因为他很清楚,两人这辈子不会有结果,一度他甚至觉得自己成功了。 但显而易见,都是假象。 以往的口头话还不打紧,当婚礼请帖落入黄姑娘眼中后。 原形毕露了。 “我去和她谈谈。” 李建昆想扶起丁兆玲,后者摆了摆手。 离开客厅,走进以粉色调为主、充满少女感也彰显着活力的卧室,李建昆怔怔望着席梦思大床上,那朵正逐渐枯萎的花朵。 胸口有股钻心的痛。 他带上了房门,踱步到床边,脱掉休闲皮鞋,爬到床上将黄姑娘抱起来,搂进怀里,下巴枕在她一侧肩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你可能觉得我是个大男人,事实上我的心眼很小,装不下两个姑娘的爱,我也不配。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父母,包括她。” 黄茵竹修长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李建昆吻着她的耳垂说: “她是我前世的爱人。 “是的,你没听错,我记得前世的事。 “很多人认为我有古怪,认为我的发迹不可理喻,他们是对的。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事实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我炒股从没有亏过的原因。 “只是在前世,我和她错过了。 “所以在某个时间,两世记忆重叠在一起后,‘这辈子要娶她为妻’就成了我当时立下的誓言之一。” 黄茵竹微微侧头:“你前世的记忆里有我吗?” 李建昆摇了摇头:“前世的我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像你这样的姑娘,我连接触的资格都没有。” 黄茵竹问:“你爱过我吗?” “不是爱过。” 肩头有股湿热,黄茵竹能清晰地感知到,男人沙哑着声音说:“现在依然爱。 “我曾经并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直到遇见你。 “但我不敢表露。 “这辈子的爱情我已经许给了她,我不能也无法分配给你,我没有资格占据两个这么好的姑娘,对你们,也不公平。 “你太傻了,我一次次地拒绝你,为什么还要等我? “我……给不了你,我真的给不了你……” 女孩转过身,同样已泪流满面,她用小手捧着男人的脸颊,柔声道:“那你、至少给我一个吻。” 四片唇瓣碰在一起。 女孩凶猛地索取着,男孩毫无保留地给予着。 良久,良久。 “好啦!” 女孩突然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从床上蹦起来,遂推攘男人一把道:“走吧走吧,去筹备你的婚礼,我会去参加的,告诉她,打扮得漂亮点,小心被我比下去哦。” 说罢。 也不理会男人惊愕的表情,赤脚跳下床,蹦跳着走向房门。 来到客厅。 见老母亲坐在地上,女孩嘟起嘴道:“妈你干嘛呢,我饿了。” “!!!” 丁兆玲猛地一惊抬起头,仍丝毫不显老态的脸上挂着晶莹,她硬是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遂大喜过望:“诶诶,妈去给你做,做你最爱吃的海鲜粥!” 从地上爬起来后,丁兆玲诧异打量着女儿,迟疑一下,问: “没、没事了?” “有。” 丁兆玲:“???” “妈,我宣布,我这辈子要打光棍,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想抱外孙的梦只能落空了。我要让那个臭男人欠我一辈子。” 女孩露出两颗小虎牙,泪水沿着精致的脸颊滑落,幸福地笑道:“这样、他下辈子就能娶我了。” 这一刻,坐在卧室床上、伸手去薅印有hellokitty的床单的李建昆,觉得自己是个娘们。 …… …… 富贵找到李建昆时,起先一脸震惊,继而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笑你妹啊笑! “你个憨货啥玩意不懂! “你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 “你有资格笑我?” 李建昆破口大骂,遂恶狠狠问:“什么事?” 富贵挠了挠头,心说我也没笑啊。 他倒也知道眼前这家伙其实是条硬汉。他想,姑娘这玩意,真有这么厉害? 师父上回也差点洒了猫尿,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讨个婆娘。 傻大个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力量能搞得大老爷们眼泪汪汪呢? “艾总过来了,在楼下客厅。” “找我?” “刚听她和黄家老娘说,美帝那边来了大官,要见你。” 李建昆惊愕看着他:“啥?你说啥?大声点。” “说美帝那边来了大官,要见你!”富贵喊道。 狗几把倒也不傻呀。 李建昆挑眉道:“不见!” “大官啊。” “大踏马个头!” 第1126章 硬气 自身性格冲动这个毛病,李建昆心知肚明。 但在大漂亮国的人要求和他会面这件事上,李建昆还真没犯性子。 有什么好谈的呢? 如果有诚意,像巴统的其他成员一样,先取消禁令,他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他不也卖给了那些地区的采购商? 现在禁令没有取消,他们自以为握着筹码,是来整幺蛾子的。 李建昆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手下有一群女兵,好处固然很多,比如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细致入微,能让他甩手掌柜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但不好的地方也有。 女人,形式逻辑的典范,辩证逻辑的障碍。 奈何,这几个女人,他绝对不愿摧残。 宁可被她们摧残…… 面对阿菲一番“我都是为你着想”的好言相劝,李建昆也是没辙。 华强太古大厦。 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里,房门被推开,飘进来一股鱼肉的鲜香,李建昆端着一碗过来的路上买的鱼蛋,边吃边走进来。 大漂亮国的一群人皆有些傻眼。 实际上身份远比半导体协会的领队肖恩更高的、来自商务部的那个黑人女性,从单人位沙发上起身,含笑道: “李先生真是日理万机。” 李建昆也懒得解释什么,在黄家,黄姑娘搁那绝食,他能吃得下饭么? 他找了张空着的单人位沙发,往上一靠,跷起二郎腿。见他脚上穿着一双帆布鞋,众人更加无语,也颇为愤怒。 太不尊重人了! 李建昆能为了见他们,特地去沐浴更衣吗?他在黄家时,就是这副打扮。 他一边对付着鱼蛋,扫一眼全场后,道:“有事说。” “哼!” 肖恩冷哼一声,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被黑人女性南希抬手打断,遂望向李建昆道: “李先生你要明白,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市场,dram芯片一半的市场都在美国。” “这不需要你科普。然后呢?” “我们可以解除对龙腾i的限制。” 李建昆脸上毫无喜色,用竹签戳住一颗鱼蛋,塞进嘴里:“我在等你后面那句话。” “不过,华电必须接受一张罚单。” 南希说罢,旁边一个秘书模样的白人青年,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得到南希的首肯后,起身上前准备交给李建昆。 富贵跨出两步拦住他,想接过文件,却被李建昆制止了。 他望向白人青年道:“回去。” 白人青年:“?” 李建昆瞥向南希:“哪冒出来的罚单?” “因为早期的龙腾i存在安全隐患,当然现在经过检测,已经没有问题,符合我国市场的准入规则。”南希微笑道。 “哦。那咱们没什么好谈的,请吧。”李建昆收回目光,继续对付鱼蛋。 南希脸上的笑容僵住,正色道:“你不如看看罚单,处罚的金额并不高,龙腾i如果进入北美市场,这些连九牛一毛的利益都不及。” 李建昆头也不抬,一字一顿道:“一美分我都不会给。” “你!”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李建昆讥讽一笑。 南希的脸大抵上是黑了,只因有天然优势,无法分辨。 “南希女士,你们的信息工作不是做得很好吗,过来之前难道没了解过,龙腾i的产量有些吃紧了。 “是,你们确实拥有全球最大的市场。 “但,我还真没那么多货。” 南希再也装不出笑容,音调也拔高了几分:“你这话言不由衷,你这样的人,做生意不会甘愿止步于此,华电集团想要成为业界巨头,就离不开美国市场!” 这话是对的,至少适用于未来十年。 问题是,即使想进入美国市场,李建昆也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尽管这一套很见效,许多人许多企业都选择了委曲求全。 但他,不惯着。 “早打开窗户说亮话多好。” 李建昆将消灭完的鱼蛋餐盒递到旁边,富贵一脸嫌弃地接过去:“来,我也给你们唠点干的。” 他抬起右手,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说: “首先,龙腾i卖到这个价格,是亏本的,捡便宜的好事,你们爱要不要。 “其次,我们产量告急,销售火爆,内部闹得一团糟的是你们。 “总结,既想采购我们的芯片占便宜,又想处罚我们,好处岂不是被你们占尽了? 这个表表,明明内部矛盾激烈,没得办法,偏偏还不肯低下表头,承认自己有错。 李建昆拔高音量道: “我的回答是:没门!” 南希愤怒道:“那你们将永远失去美国市场!” “你算个屁。”李建昆斜睨过去。 “你说什么?!”南希震惊。 其他人的表情比她更惊愕。 “字面意思。” 李建昆扭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谁不知道你们那边四年一套班子,里根敢说永远吗,你?” 唰! 愤然起身,南希勃然大怒道:“我没想到你这么狂妄!” 李建昆淡淡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至少我现在还在这个位置!” 这威胁够直接的,李建昆微微一笑:“你能奈我何?” “咱们拭目以待!” 李建昆含笑点头:“我等着。” “哼!” 南希领着一队人马,拂袖而去。 会客室里,富贵摘下墨镜,递给李建昆一个大拇哥。 “老子又突然可以了?”李建昆没好气道。 富贵咧嘴:“敬你是条汉子。” 美帝,尽管咱们嘴上说说是纸老虎,但他这个人生九成以上的时间待在大山旮旯里的人,也知道没那么好招惹。 更何况,这个黑啦吧唧的女人还是个大官。 哒哒哒…… 艾菲急吼吼从门口进来,肩头耸耸,两手摊开,一脸黑人问号望向李建昆。 “谈崩了,她说要搞我。” “早知道不喊你来了。”艾菲一脸幽怨。 不谈还好,越谈越糟。 李建昆从单人位沙发上起身,揉揉她的小脑瓜道:“小瞧你哥了不是?她算个粑粑。” “哎呀哎呀,你别弄乱我发型。”艾菲伸手拍向他的狗爪子,她待会还有个集团高层会议。 “哟,我家阿菲也知道爱漂亮了。” 艾菲狠狠跺一脚后,向房门外走去:“不理你了,她应该是部门前五号人物吧,你也敢不当回事,我看你以后在美国的生意怎么办。” 怎么办? 睡一觉再说。 李建昆伸了个懒腰,想念起了办公室里间的那张席梦思大床。 …… …… 南希差点没气吐血。 她去过全球一百多个国家,见过的政商名流不计其数,还从来没有人敢骂她算个屁。 再者,她这次带着任务而来,对方拒不配合。 她定要让这狂妄的小子付出代价! 离开华强太古大厦后,一行人直奔花园路的美国驻港澳总领馆。 安德森总领事在一间会客室里接待了南希。 “这小子竟想以一己之力,挑战我们整个联邦的权威!” 听南希气愤地说完情况后,安德森忙道:“慎言慎言,南希女士,这件事似乎是半导体协会搞出来的,现在闹大了,你们商务部才不得不出面平息吧,不至于牵扯到整个联邦。” “你是没看到他目空一切的姿态,他就是这个意思!” 安德森啧了一声道:“必须得承认,他确实有些资本。” 南希诧异盯着他:“你占哪头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 安德森指指窗外,又在头顶画了个圈,道:“你知道这块地盘,现在谁说得算吗?” 南希惊讶:“轮得到他?” “但他说话比谁都好使,有些情况你可能不了解,鹰国佬被他打怕了,白金汉宫都有人在他手上栽过,然后他和大陆方面关系非同一般。 “他还有个组织,叫昆仑会,港城你叫得出名字来的富商,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包括东南亚的大富豪。 “说他是这里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南希愠怒道:“这里不是美国!” “可是,你懂的,在联邦里谁有钱谁说得算,听说他在美的资产规模,比港城这边还夸张,你清楚他的人脉资源吗?” 南希皱眉道:“我这次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他在联邦高层如果真有关系,至于搞到这种程度?” 安德森沉吟道:“这我说不准,上面的事总是非常复杂,有时候白天打打闹闹丝毫不影响他们夜晚把酒言欢。” “无论怎么样,我要尽可能完成任务。”南希道。 安德森问:“所以你想怎么办,逼他就范?” “有何不可?” “怎么逼?” 南希怔了怔,一时间有些哑火。 原本杰克李在美有许多资产,但这个阴险的家伙,早在和他们彻底翻脸之前,就将这些资产处置妥当。 现在再打这些资产的算盘,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南希忽然悲凉地发现,她居然拿此人没有办法。 不……似乎还有一招。 南希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漂亮的东方脸蛋。 她完全有理由,就金鼎国际投资集团前段时间的大规模资产转移,展开调查,勒令这个东方美人协助配合。 她显然和杰克李关系匪浅。 至于什么时候调查完。 嘿嘿。 不是她说的算。 在于杰克李什么时候服软。 念头至此,南希皱起来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看了安德森一眼,这个老家伙也帮不到她,遂告辞离开。 …… …… 两天没休息好的李建昆,还是没能补个安稳觉。 被艾菲和冉姿一起从床上摇醒。 “唔。” 李建昆睁开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阿妍被美国商业调查科的人带走了。”艾菲表情埋怨。 “哦。” 艾菲:“?” 冉姿:“?” 就,哦? 李建昆拍拍脑门从床上坐起来:“我以为那个南希有什么招呢,其实睡觉之前我想到了。” 艾菲睁大眼睛:“你想到了,你不提醒一下?” 冉姿附和道:“好让柳总尽快离开呀。” “又能怎么样?阿妍在美国的能量,说出来你们都不信。” 李建昆摇摇头道:“再说,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逃得了这次,逃不过下次。 “正好借这次,我要让某些人明白。” 李建昆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 “找老子的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从床上爬起来后,李建昆吩咐道:“阿姿,把美方代表团过来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后组织记者会。” 说罢,踱步向门外走去。 艾菲追上去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李建昆本想说“不用”,话到嘴边改口道:“看能不能联系上阿妍,安慰一下。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需要。” 艾菲没好气道:“你可真善解人意。” “不信你试试嘛。” 来到外面的办公室,李建昆踱步到红木案台后坐下。 一通电话打到纽约。 金鼎国际投资集团的副总裁,不是旁人,正是以前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行的老孙。 老熟人了。 清楚柳婧妍在大漂亮国的能量的老孙,倒是有一点也不慌,他甚至笑呵呵说:“柳总去喝杯咖啡就回来了。” “怕是回不来。”李建昆道。 “啊?” 老孙惊讶:“不至于吧,一个小小的商业调查科,柳总在华盛顿认识不少人呢。” “是她不愿回来。” “啊……这?” 李建昆没多解释,只是笑笑说:“她可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遂话锋一转,吩咐道: “你要做一件事。” “您说。” “做空纳斯达克的科技股……” …… …… 隔日上午。 华强太古大厦一楼,仍是上次记者会的场地。 李建昆在无数闪光灯的迎接下,来到演讲台边。 他也不打算来段脱口秀,直接让记者提问。 他们最想问的问题,就是李建昆想代表的内容。 某记者:“美方代表团来港,是想谈论龙腾i禁令的问题吗?不知双方谈论的情况如何?” 李建昆:“谈不拢。美方给华电集团开出了一张罚单,要求华电集团接受处罚后,再考虑解禁对龙腾i的限制。 “问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有做过的事,华电集团以及我本人,绝不会承认。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而是对我们道德的诋毁,我始终认为,诚信是一家企业、一个人的立足之本,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拿信誉开玩笑。” 某记者:“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机会,而你们放弃了,再次失去全球最大的市场,对此你感到遗憾吗?” 李建昆:“遗憾,我替那些美国芯片商感到遗憾。 “众所周知,龙腾i现在是亏本在售,对于芯片采购商们来说,一里一外可要节省不少钱,可惜他们没份。 “当然,我也听说了,由于人力成本逐年增加,再加上这次无法采购到物美价廉的龙腾i,不少美国科技企业已经在计划,要将制造工厂转移到其他地区。 “受此影响,美国的芯片制造商们也纷纷慌了神。想想看到时候的局面,境外有龙腾i这样的竞争对手,境内没有需求了,大概率……只能等死。 “简而言之,美国半导体行业现在一团糟。 “至于华电集团,各位如果感兴趣,会后我可以安排人带你们去芯片仓储基地参观一下。 “美国那片市场倘若一下子对我们开放大门,我还慌呢,到时候上帝们拎着钞票来采购,货供应不及,批评我们还真得立正站好。 “现在的市场几乎完美匹配华电的产能,至于美国市场,行吧,他们对我们有意见,咱也不拿热脸贴冷屁股。 “不用他们禁止了,今天,我在这里正式宣布: “华电将无期限放弃美国市场,管他们禁不禁。” 嚯! 满堂哗然。 什么叫硬气? 你禁啊,接着禁。 老子不卖了,你解禁老子都不卖。 …… …… 这场记者会的信息传播出去后。 世界半导体行业集体震惊。 至于美国半导体行业,集体,傻眼了。 隔日,美股开市,科技股的走势与专业人士们预测一致,持续走低。 然而,事实上就连专业人士们都惴惴不安,不知道今天会低到什么程度。 因为多出了一个不利因素。 开市不到一分钟。 以英特尔、德州仪器,ibm为主的科技股主力,突然剧烈下挫。 “这这这……” 美股几大主要市场内的专业人士和股民们,霎时间吓得直冒冷汗。 下挫速度太快了! 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抛抛抛!” “我的天呐,影响居然这么大?” “该死的,快点!科技股全部抛掉!” … 股票下挫的势头过猛,甚至容不得许多人考虑,全给吓懵了。 一时间,无数科技股股票卖单抛向市场。 雪上加霜。 k线图显示的画面是断崖式跳水。 一九八七股灾的阴影未散,人们似乎看见了它卷土重来。 美股几大股票交易所内,哀嚎声一片。 “是哪个煞笔要禁止龙腾i?!”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群酒囊饭袋,吃屎去吧!” 第1127章 没得选 夜。 望着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男人的背影,冉姿眸子里的爱意和敬仰不加掩饰。 女人骨子里带有一种天生的依附性,没有女人能够抗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此时美利坚那边正值白天,一条条消息传递过来,一副天下大乱的局面。 而搅动这场风云的男人,却在万水千山之外,在她眼前。 冉姿忽地想到一句话: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艾总也还没走,我去开瓶香槟?”她问。 李建昆侧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庆祝,早了点。” 冉姿疑惑:“不是赚了很多钱吗?” 李建昆白眼一翻:“那是我的目标吗?” 冉姿吐吐舌尖,什么人呀这是,一天赚了上亿美元,连瓶香槟都不愿意开。 她忽然想起一件有趣事:“他们开的罚单,金额好像就是1.2亿美元。” 她甚至怀疑老板盘算过,要不然今天怎么刚好赚了1.25亿美元? 不知道那位南希女士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想从别人兜里薅钱没薅成,自己先把底裤给赔掉了……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科技股暴跌,美股怨声载道,铺垫盖地而来的舆论和压力,弄得那帮参与禁止龙腾i的人,小日子怕是很难滋润了。 见李建昆没有搭话,冉姿又道: “看这情形,美股肯定还得动荡一阵子,那些人应该承受不住压力吧?” “‘应该’这个词,我不喜欢。” 冉姿诧异,踱过来站在他身侧,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难道还有后手? “我要去趟日苯。”李建昆突然说。 “嗯?”冉姿歪了下脑壳。 “知道现在全球半导体行业,谁最难受吗?” 冉姿约莫明白了他的意思,打趣道:“其实美韩也挺难受的。” “那是他们自找的,而这个谁,委屈得不行。最憎恨美方的,绝不是我们。” 冉姿红唇微弯,露出贝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朋友?不,我要做他们的爸爸。” “……” 冉姿问:“可行吗,毕竟,历史渊源什么的摆在那,他们是绝对不希望看到咱们好的。” “他们没得选。” 前世,日苯的dram产业便全军覆没,彼时甚至没有他搅局。 事实上这个主意李建昆老早就有,只是过去任何时候时机都不成熟。 反过来讲,现在火候到了。 大漂亮国那边的乌烟瘴气会发酵出什么样的结果,李建昆暂且不去理会,但他敢笃定一点,在这种局势之下,他再来上这么一刀后。 乾坤立定。 没有应该。 …… …… 在东京机场下飞机,脚沾上这片土地后。 李建昆明显察觉到富贵有些不自在,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脸上万年不变的憨笑消失不见,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石破惊天的举动。 想起他是一个东北人,倒也不算奇怪。 “放松点。” “怎么放松?” 尤其是走进航站楼后,附近人们的眼神全焊在他身上,张大的嘴巴里都能塞下一颗鸡蛋。 过来接机的美都子仰望着富贵,小脑瓜堪堪高过他的裤腰带。 对她,富贵也没有笑脸。 这倒是使得美都子愈发认为主人的新保镖十分靠谱。 改装过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离机场。 “怎么样?”李建昆侧头问。 美都子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索尼和日立会有意向?” 这次和以前不同,主人打的是明牌。 起初美都子压力山大,感觉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众所周知,日对中的技术封锁已不是一天两天,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国家,比日苯更不希望看到中国崛起。 主人点名让她去接洽索尼和日立。 嘿!你猜怎么着? 没拒绝。 双方都同意会面。 顺利得让美都子不敢置信。 “索尼和日立都快亏出翔了你不知道?” “翔?” 尽管美都子如今在努力学习中文,但这个俏皮字仍然听不懂。 副驾驶座上突然飘来一句:“就是屎!” 美都子哈哈一笑,够头道:“谢谢。” 富贵:“……” 李建昆戳了戳美都子的小脑瓜:“让你多关注下时政吧,你们这个国家,兴荣只在美帝的意念之间。” 美都子故作老成地轻叹了一声,遂道:“有吗?他们两家的股票还是很稳的。” “看问题不能光看表面,你们的经济……”李建昆都懒得评价,“这种老牌强企在这种大环境中,肯定不会受到冷落,但这种市场反馈,并不真实。” 当下日苯的经济有多浮躁呢? 说出来后世的许多人都不信。 闹着玩一样。 东京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一个会员席位,均价已达到一百万美元。 日苯皇宫附近的那一圈地价,甚至超过了整个佛罗里达州的土地价格总和。 一个澳大利亚人二十多年前,花了二十五万美元在日苯买下六万平方平的土地,前不久在东京以4.5亿美元的天价成交。 巨大的泡沫笼罩着这个岛国,已看不清现实景象了。 美都子哦了一声,思忖着说:“也就是说,其实他们在亏钱,但市场太过火热,股民的投资托举着他们,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亏损。” “有点长进。” 李建昆欣然一笑:“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的亏损只是开始,再过一阵子,市场的托举只怕都难以掩盖了。” 八十年代的小日子实在太跳,竟敢扬言买下美国。 这不是欠么? 于是大逼兜一个一个甩过来。 《广场协议》、遏制半导体发展,那都只是前奏。 像是今年,美方又出台了一揽子贸易法案,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超级301”条款。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不需要藏着掖着。 比如经济学家贾格迪什·巴格沃蒂就曾公开评论道: “我认为我们‘踢一脚’日苯政府是完全正确的做法,正如我们的政府告诉人们购买美国货一样,让日苯人购买外国产品是个好主意。” 眼下日美又在开启新一轮的关税贸易谈判。 小日子面临两个选择: 1、要么在很大程度上开放市场。 2、要么对自己进行贸易限制。 可悲的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好处。 索尼和日立这两家家电巨头铁亏。 库存较高的高保真音响品牌巨头——先锋,也难以幸免。 当然了,索尼和日立都是老牌强企,底蕴雄厚,并不会只因一时的损失,向李建昆妥协这样一件大事。 还有许多更深层次的原因。 其中一点是: 比起实体经营上的亏损,他们更惧怕李建昆这个大空头。 这两家企业绝对不缺聪明人,也不缺乏信息渠道。 当美都子目标明确地找上他们时,他们立马就能意识到,被杰克李给盯上了。 那么想想看,形势如此不利,这个大空头已然看穿一切,倘若大举做空他们,那才叫要命。 所以可以这样说,他们不得不和李建昆谈。 …… …… 傍晚。 在东京一家别苑式私厨餐厅里,李建昆见到了索尼的创始人,盛田昭夫。 这小老头六十多岁,在日苯有个大名鼎鼎的称号——经营之神。 当然,他们这屁大点的地方上,神多得出奇。 见怪不怪了。 布置着榻榻米的包厢中,檀香袅袅,弦乐悠扬的声音透过侧推式房门传进来。 李建昆带着美都子,盛田昭夫带着一名中年男助理。 双方保镖守在门外。 “阁下请品尝一下这款清酒,是我家乡名古屋的特产。” 酒水是盛田昭夫自带的,淡出个鸟来,优点是有股果香。 “佐餐倒是不错。” “正适合搭配今晚的美食。贵国的茅台酒我曾尝过,险些没辣掉舌头。” 喝了二两清酒,品尝了来自北海道的海鲜。 当然,如果是换作重生回来的那个年代,李建昆是绝对不吃的。 话题也便转入正轨。 包厢里的氛围立马变得没那么和谐。 “阁下应该清楚,索尼虽然以电器业务为主,但我们一直在引导行业,换句话讲,零配件供应商的技术层次,未必能赶得上我们的创新速度。 “在这种情况下,索尼才发展了半导体事业部。 “它是我们创新的基石和保障。 “阁下想收购我们的半导体事业部,能拿出什么让我们无法拒绝的筹码呢?” 盛田昭夫正色说完后,李建昆淡淡道:“钱。” 盛田昭夫皱了皱眉:“我们并不是特别缺钱。” “那不如你说说看,你们想要什么,看我有没有。”李建昆道。 盛田昭夫眉头舒展开,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阁下富甲天下,很少有东西是你没有的。” 然后道明想法: “我们对阁下在美国一些公司的股份比较感兴趣。 “比如微软、苹果、英伟达……” 李建昆呵呵了一声:“盛田先生,外界盛传你经营有方,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你看我像个傻子吗?咱们还是别兜圈子、想些不切实际的事了吧。” 盛田昭夫嘴角抽搐了一下:“此话怎讲?” 他非要装智障,李建昆只能给他戳破了: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正如李建昆和冉姿所言——他们没得选。 “阁下这话严重了吧。”盛田昭夫端起白瓷酒盅,抿了口清酒,脸色不太好看。 “那咱们来捋一下嘛。” 李建昆掰着手指道: “1、美方设限后,日产芯片能有个百分之二十进入美国,都算不错了,自家企业显然用不完,其他地区又有美方提携的韩台抢生意,你们的芯片此时正在仓库发霉,产能大幅过剩。 “2、以家电为主的你们,使用最多的就是dram芯片,现在价格已经被我打到了底,哦不对,是等于白给,你们的芯片就算能卖,也赚不到钱,相反你们如果从外部采购,还能节省不少成本,产品也会更有竞争力。 “综上两点所述,半导体事业部于你们而言,现在不是香饽饽,而是累赘。 “3、美方的行为,你敢说你不气,不想也恶心他们一把?” 盛田昭夫看不出喜怒道:“做生意最忌置气。 “即便你前两点说得对,但为长远考虑,毕竟你们的芯片不可能一直亏本出售,我们大可以承受一时的损失,削减产能。 “这样往后我们至少不用求人,还能维持创新上的优势。 “你知道的,现在在日苯融资非常简单,人人都想投资,人人都在找渠道。所以如果阁下只是拿钱购买,这短暂的利益,恕我们无法接受。 “再者,用一句汉语讲,我们两方今天在这里探讨的事,于我们而言,其实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综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我们是不会出售半导体事业部的。” 李建昆哦了一声道:“这样的话,我就做空你们。” “你……”盛田昭夫睁大眼睛。 李建昆摊了摊手道:“你看,严重吧。” 盛田昭夫:“……” 第1128章 意外来客 深夜。 美都子位于银座的空中大平层里。 这姑娘像是嗑了药样,兴奋到满屋子乱蹦。 富贵眼不见为净,拿只枕头,钻进了茶室。 茶室里有榻榻米。 这里任何一间卧室的床,都无法让他伸直脚。 “盛田昭夫在日苯商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从没听说他在什么谈判中吃过亏。 “哈哈,他最后那表情,像是吃了坨翔一样。 “对啦主人,你这样威胁要做空索尼,他难道不能防范吗?” 李建昆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助眠的花茶。 美都子凑过来,跪坐在地毯上,上身趴在他腿上,昂着脑瓜,大眼睛布林布林地望着他。 李建昆的第一感觉是,又大了。 记得某次美都子便曾向他倒过太大的苦水。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小股民思维。” 李建昆揉揉她的小脑瓜道:“能称得上‘空头’的人要做空谁,一般不会介意让他们知道,非但如此,还会尽可能地利用影响力,发表唱衰的言论。至于缘由,你自己去想。” 美都子果真歪着脑瓜想了想,过了一阵子后,笑嘻嘻道:“我好像明白了。” “其实盛田昭夫就范,也不仅仅是‘我要做空他们’这个主动原因。” 李建昆低头望向她:“还有一个被动原因。 “到了他这个层级的人物,肯定没有傻子,而且视野和大局观都远非常人可以比拟。 “日苯经济现在太过浮躁,盛田昭夫这种人早看出来,泡沫终有破碎的一日。 “只是有一点,他这种以实业为主的人,很难得出结论——泡沫可能在哪个时期破掉。 “他会更相信,我比他清楚。 “所以盛田昭夫其实有双重担忧,既担心我在当前对他们不利的形势下去做空,更担心我借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势去做空,到时候,双重连锁反应之下,索尼说不定会直接玩完。” 美都子咂舌:“背后还有这么多心理博弈啊。” “还有更多呢。” 李建昆微微一笑:“如果华电集团没有打出现在的局面,这事也干不成。别提他盛田昭夫,连日苯政府都不敢吃这第一只螃蟹。” 美都子眨巴着大眼睛道:“天时地利人和?” “哟,中文学得不错嘛。” “那可不?”美都子昂起下巴,得意道,“我的老师可是着名的中国女学者。” “叫啥?” “辛在汉。” “哈哈哈哈……” “怎么了?” “你被她骗了。” “不可能!” “算啦算啦,反正教得不错。” 在美都子的一番死缠难打下,李建昆才向她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这使得美都子考虑多支付一些学费,不容易啊。 美都子忽地伸起懒腰,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连盛田昭夫都搞定了,明天日立那边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啦主人,你为啥要收购两个半导体事业部?” “怕你们使坏呀。”李建昆用打趣的口吻道,“弄两个,不是好互相印证么。” “主人你可真聪明。”美都子像只慵懒的小猫,脸蛋在他腿上蹭了蹭。 隔日。 亦如美都子所言,和日立的谈判,顺利到波澜不惊。 至此,索尼和日立的半导体事业部,已一半落入李建昆囊中,只差签合同。 他们要拾掇一番,得给他们些时间。 与此同时,李建昆的后援部队,两支从港城华电集团过来的由专业人士组成的队伍,也进驻了这两家集团的半导体事业部。 以确保买到的是原装货。 并且是以合理的价格。 …… …… 位于东京的某官方机构的大厦里。 一间会议室中传出的争吵声,隔着一条廊道都能听见。 盛田昭夫和日立的老总都在。 这本是一场约谈。 但两位老总显然不是能随便教育的人。 “你们倒是一句话说得轻松——不准卖。 “你们站在我们企业的角度想过吗? “不卖留在手上烂掉,等死吗? “美方这样拿捏我们,半导体行业还有什么搞头? “得亏有人愿意买啊,等再过一阵子,白送都没人要,事实上它现在就是累赘!” 会议室里,红漆椭圆形会议桌旁,两位老总的对面,坐着一排人。 居中一个梳着中分头的中年男人,抬手压了压,有意缓和气氛道:“没说不让你们卖,但你们不能卖给他,他是那个国家的人。” 相比起盛田昭夫,日立的老总更年轻,也更气盛: “那请阁下告诉我,卖给谁去,除了他,现在还有谁会买,谁敢买? “唯一有野心还敢叫板的三星,没了。 “不是有传言说,和他有关吗,这就是和他作对的下场! “经济产业省那边的新一轮贸易谈判还没有结果,他已经看出来,我们怎么谈都是输,索尼和日立会遭受的影响最大,如果我们不卖,他就要做空我们,他的手笔不用我多说吧。 “来,你们先把这个问题给我解决一下,怎么防范? “到底是卖掉一个小小的事业部对你们的影响大,还是索尼和日立倒闭更大?” 无言以对。 咳咳! 盛田昭夫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现场的尴尬,遂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认为你们多虑了。 “他的华电集团已经打出了一片天地,又有他充沛的资金做后盾,未来在世界半导体行业绝对有他们的话语权,这不是你们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美方如何?现在焦头烂额吧。 “巴统成员国纷纷解禁,为什么?没有用,继续禁止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家气候已成。 “在这种局势之下,谁能指责你们?美国? “有脸吗? “日苯半导体行业落到今天这份田地,罪魁祸首是谁?!” 意识到情绪有些激动,盛田昭夫深吸口气后,降下音调: “诸位,我们不承认也得承认,日苯半导体行业已日薄西山,前途缥缈。 “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断臂求生。 “放弃被限制得死死的比如芯片制造业,向原材料供应方面转型,至少美国在这方面也是匮乏的,如此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而这,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 “别再盯着我们为企业命运着想,做出的合理选择了。” 盛田昭夫的话,使得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 …… “外号,外号:索尼和日立将双双出售半导体事业部给华电集团!” 东京街头,卖报的少年扯着嗓子喊道。 当日上午。 在东京帝国饭店,李建昆和索尼、日立集团的代表,分别签署了合同。 消息传播开后。 动静最大的还不是日苯。 美国科技股再次大跳水,跌幅直逼一九八七年的股灾。 《华尔街日报》用一种愤怒的口吻写道: “如果说去年的股灾是股市一系列的不合理行为、造成的积重难返后的崩盘,那么这次的科技股重创,则是某些蠢货的愚蠢行为一手造成的!” 《纽约时报》发表评论文章,文中写道: “当全世界最低的价格,有了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技术加持后,华电集团的崛起,已势不可挡。这是美国芯片业的噩耗,亦是悲哀。” 翌日。 德州仪器宣布放弃DRAM市场。 一天后。 摩托罗拉宣布放弃DRAM市场。 至此,美国在DRAM芯片领域,仅存硕果的只有“国家半导体公司(NS)”,以及尚在蹒跚学步的镁光。 全世界哗然。 港城。 南希失魂落魄地再次来到位于花园道的美国驻港澳总领事馆。 她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满肚子的委屈。 在她看来,安德森总领事还算和她是一个层面的人物。 然而,安德森看她的眼神,却与上次明显不同了。 “我之前就劝过你,这个人不要招惹。” 安德森漠无表情道:“我们的民众都很惊讶德州仪器和摩托罗拉的行为,我却一点不奇怪,抛开形势所迫不谈,他可是这两家公司的股东。” 顿了顿后,他抬抬手: “你走吧,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南希挑眉盯着安德森。 安德森不甚在意道:“我听说了,商业部对你下了辞退通知。” 南希突然抓狂,噌地一下站起来,振臂抗议:“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辞退我?是他们让我过来谈判的!” “可是你越谈越糟糕。” 安德森迟疑一下说道:“或许,在派你过来之前,这张辞退书已经写好了。” 南希诧异睁大眼睛。 安德森耸了耸肩:“事情闹成这样,总要有人负责,职位太低,这口锅背不动,太高,上面不舍得。” “狗屎!”南希双目圆睁。 安德森还有一句话没说。 上面的人绝不是傻子,只是这次,他们遇到了对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以安德森对相关流程的了解,这种谈判开始之前,上面肯定会调查谈判对手各方面的情况,他们应该很清楚,杰克李不是一个会轻易就范的人。 他们又岂能不知道南希的能力? 只是他们又一次没想到,比最坏的还有更坏。 因此愤怒之下,火气全撒在南希身上,都懒得召她回去,直接下了辞退令。 而南希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恐惧。 现在不仅是上面的人,无数股民、半导体从业者的怒火,全集中在她身上。 不过老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安德森一点都不同情她。 他甚至在想,她能在联邦里混到这个位置,真是个奇迹啊。 离开安德森的办公室后,南希蹲在廊道里大哭了一场,如丧家之犬。 …… …… 日苯。 “出来了?” 客厅里,李建昆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白色话筒。 “能不能别用‘出’,搞得我像去坐牢一样。”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我如果不想跟他们走,凭一个商业调查科还带不走我。 “只是有一点我没想到,你会愤怒成这样,我现在……感觉很好。” “我是爱你的呀。” 李建昆打趣一句后,笑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的确激发了我的斗志,否则这件事应该会更迟一些。” “华电集团在DRAM领域一家独大的局面,已经成了吧?” “你是大功臣。不过有些事,以后不许再干了。” “啊,你说什么?信号不好,信号不好,嘟嘟嘟……” “臭丫头!” 李建昆笑着摇摇头。 咔咔。 门口传来声音。 美都子拎着小皮包,火急火燎推门而入,顾不上脱鞋,快跑到沙发旁,神秘叨叨道: “有个人找到了我的办公室,想见你,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好像?”李建昆顺着话问,“谁啊?” “叫吉姆·罗杰斯。” 李建昆怔了怔,诧异道:“这个人?” 美都子迫不及待问:“什么来头?穿件机车服,拎着头盔就跑到公司来了,秘书说不像正经人,我一看……确实不正经,他身上有种和你很相似的气质,对你直呼其名。” 李建昆:“……” 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 “你不是在学炒股吗?” 李建昆似乎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美都子点点头道:“怎么了?” “就此打住吧,别学了。” 美都子:“???” (本章完) 第1129章 大计划 新势力公关公司如今已是银座的知名企业,在日苯公关界大名鼎鼎。 其有一批实力雄厚或来头不小的固定大客户,譬如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标准科技公司、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公司、山口组、稻川会、住吉会等。 社长工藤美都子,也成了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人。 被许多女人所崇拜。 众所周知,在这个国家女人没啥地位,除了娱乐业外,鲜有女人能混出大名气。 上午,位于银座CBD的某幢大厦内,十二楼。 随着社长工藤美都子,亲自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青年,带进一间会客室,公司里一下子炸了。 员工们在不弄出大动静的前提下,想方设法地三五成群凑到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他吗?” “百分之百是!” “行走的金山啊,我现在眼前全是金子!” “全世界最大的钻石王老五,噢,如果他能对我感性趣……” “原舞你个花痴,醒醒吧,社长都没捞到什么名份。” “嘿,你们说社长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懂都人都懂吧,之前不是有新闻扒出来吗,他在我国还名声不显的时候,出席很多场合时社长都在一旁陪同,像……女仆。” “嘘!嘘!” … 比起李建昆出场引发的动静,吉姆·罗杰斯的出现,就实在显得平平无奇。 甚至有些侮辱的意味,因为大家都只当他是个放浪不羁的大叔。 直到他拎着机车头盔,在会长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了那间杰克李已提前进入的会客室。 公司里一下子又炸了。 “噢,天呐,这是一场会面吗?” “我说杰克李突然来咱们会社做什么吧!” “杰克李竟然提前到?” “这位机车大叔是谁啊?” … 会客室里。 美都子歉意一笑:“不好意思罗杰斯先生,昨天没有认出你。” “别,千万别。” 罗杰斯做制止手势道:“要是随便被人认出来,我环游世界的计划就无法继续了。” 说罢。 罗杰斯望向从黑色真皮沙发上起身的李建昆:“有人曾问我,如何评价你?我说,我不相信你是地球人。” 美都子捧腹笑起来,对他好感大增。 李建昆莞尔:“我这个外星人很羡慕阁下如今的生活。” 罗杰斯耸了耸肩:“如果你不要赚这么多钱,你可以活得比我潇洒一百倍。 “噢,该死的,你竟然比电视上还帅,还这么年轻,不,你还是继续赚钱吧,把世界各国漂亮的姑娘留给我。” 李建昆打趣道:“会不会力不从心?” “臭小子,尽揭我短。” 罗杰斯将头盔扔在沙发上,悠闲地躺靠上去。 李建昆坐回原位,同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美都子很是惊讶,如果不是主人告诉她,两人之前从未谋面,她肯定会以为他们早已相识多年。 怪只怪,她的中文学得还不够好。 否则就会想到几个词,来诠释这样的古怪,譬如相见恨晚、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 一九七八年的全球股灾,几乎没有人提前察觉到端倪,连巴菲特和索罗斯这种人都亏惨了。 世人皆知杰克李提前预言了。 事实上还有一个。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罗杰斯曾预警过,但后面大抵上风头都被李建昆抢去了——露脸更多。 这个世界上能称得上“大空头”的人尽管不多,但一口气也不好数完,其中包括: 做空美国的杰西·利弗莫尔,九天赚取一亿美元,嗯,那是本世纪二十年代。 做空英镑的乔治·索罗斯,一日豪赚十亿美元。 做空欧洲的雷·达里奥,三周狂赚四十亿欧元。 … 但今时今日,李建昆对他们已产生不了艳羡和敬畏。 他说他羡慕罗杰斯,并非客套之言。 这个人活成了所有男人想要的样子。 出生美国亚拉马州偏远小镇的平民家庭,践行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六岁从父亲那里借到一百美金,开设了自己的第一个银行账户,进行投资创业。 卖小吃什么的。 高中时期,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耶鲁大学录取,后面又获得了牛津大学哲学、政治和经济学的学士学位,成为巴利奥尔学院的成员。 二十二岁在华尔街开设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股票账户,开启了自己的股市探索之旅。 期间拒绝过乔治·索罗斯的工作邀请。 二十九岁,或许觉得自己当年太过年轻气盛,罗杰斯吃了个回头草,跑到被他拒绝的阿尔霍德-布雷奇罗德合伙公司面试,面试他的人正是索罗斯。 索罗斯为当初的难堪愤愤不平,即使罗杰斯道歉也并不领情。 罗杰斯忽地话锋一转,不和他谈恩怨,聊起了当时的市场,字字珠玑,索罗斯立马被勾起兴趣。 一九七三年,两人同时跳槽,合伙成立了量子基金。 到一九八O年,罗杰斯退出公司开启环游世界的计划时,短短数年时间,这家基金的投资回报率为4200%。 分开前夕,罗杰斯还送给了索罗斯一份大礼,让他抓紧卖空所有石油股票。 几乎罗杰斯的话音刚落下,时任美国总统的卡特宣布取消国内石油价格管制,油价大涨,创历史新高,索罗斯遂在股价顶峰时平仓,随后石油类股票暴跌,许多股票跌幅超过百分之九十。 索罗斯大赚。 一九八一年,罗杰斯玩转地球玩到了充满童话般爱情传说的维也纳。 然后凭一己之力,唱多奥地利,让这个原本根本不重视股票市场、全国最大的银行只有一个人负责股票的国家,成为全球投资热土,股市一年一个翻,五年翻了五倍。 所以奥地利人称呼他为“亲吻睡美人的英俊王子”。 而这个王子,现年不过四十六岁。 “你去了中国?”李建昆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腕上。 系着一根红色手绳,连接处有个小巧的中国结,下面坠着两颗白玉珠子。 “对,待了十九天,带着我的摩托车一起,我喜欢那里的独特传统文化,以后应该还会去。” 罗杰斯炫耀似的抬起手腕,不过想到他大概率并不稀罕,遂悻悻一笑,又放了下去。 “谢谢。” 李建昆一边示意他喝茶,一边静待下文。 “别人我不敢保证,你肯定知道我的来意。”罗杰斯端起美都子特地从港城淘回来的仿青花瓷茶盏,杯沿停留在嘴边。 李建昆:“你想知道我有没有兴趣?” “没错。” 罗杰斯抿了口茶后,递给跪坐在木艺茶几旁沏茶的美都子一根大拇哥,摆回头望向李建昆道: “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美日正在进行新一轮的贸易谈判,对日苯来说,形势很不妙,家电行业会受到巨大冲击,是一个做空的好机会。 “你知道的,周游世界很费钱,我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只能提前结束美妙的中国之行,噢,我得说一句,你们国家实在太大了,这个大不像美国,许多偏远地区荒无人烟,我走到哪里都是那么多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很棒。 “来到日苯后,我做了番考察,选中了三家公司的股票:索尼、日立、先锋。” 美都子陡然睁大眼睛望向李建昆,继而又看了看罗杰斯。 “怎么了?”罗杰斯问。 “这话,李先生之前也和我讲过,说这三只股票现在很适合做空。” 罗杰斯一点都不意外,摊摊手道: “问题是,你的李先生刚和索尼、日立谈妥一笔生意,我猜,索尼和日立能这么配合,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对他的忌惮,而你的李先生呢,肯定在合同里做出了不对他们做空的承诺。” 美都子双目圆睁。 妖孽! 两个妖孽! 罗杰斯再次望向李建昆: “我也是通过这个新闻,得知你在日苯。 “原本我并不怀疑你对做空他们的兴趣,但现在……你好像没得搞了。 “所以我想找你商量另一件更大的事。” 李建昆道:“做空日苯。” 罗杰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想,和他聊天,真他娘的轻松: “我的计划是从做空这三家公司开始,当然,即使你没得玩,也并不妨碍我们后续的合作,这只蝇头小利,不值一提。怎么样?” 李建昆同样弯起嘴角:“对于从这个国家抢钱,我任何时候都有兴趣。” 罗杰斯哈哈一笑,指向美都子:“你可真不怕伤她的心。” “首先,她是我的人。”李建昆看向美都子。 后者对罗杰斯说道:“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没发现这个国家的任何美。” “噢,可怜的女孩。”罗杰斯歉意道。 美都子示意无碍:“你们男人干你们的大事,和我一个小女人有什么关系,一来我无法阻止,二来即使我现在出去嚷嚷,说你们两个密谋做空日苯,有人信么?” “还真有。”李建昆和罗杰斯异口同声,并且同时抬手指向对方。 两人相视而望,遂齐齐大笑。 李建昆道:“说出你的想法。” “噢,该死的,我都说了这么多,你不该谈谈你的高见?” “其实我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时机未到,而现在,只要你吉姆发挥你的长项,拿出当初唱多奥地利的精神,时机……也未必不能创造。”李建昆缓缓说道。 罗杰斯忽地睁大眼睛问:“早有,多早?” 李建昆能说十年前吗? “你知道的,去年我清空了日苯的投资。” 罗杰斯喉结滚动了一下:“真想把你切片拿去化验。” 他顿了顿,对脸上充斥一股别样神情、仿佛在窥伺天机的美都子,示意道:“你的李先生想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如果他能发表些看空日苯的言论,多在媒体上露露脸。 “不好意思,我美丽的小姐,你的国家的这场疯狂的财富盛宴,将提前结束,接下来应该会有几年的凛冬。” 不是几年,是三十年。 不过能预言出几年,已足见罗杰斯的厉害。 后世的人们都知道金融巨鳄索罗斯,一些人甚至是国家,对其闻风丧胆。 熟知两人之间关系的人,往往会认为索罗斯对罗杰斯有提携之恩。 但在李建昆看来,到底是索罗斯成就了罗杰斯,还是罗杰斯成就了索罗斯,得打个问号。 美都子道:“如果你们两人一起行动。 “噢,请允许我替这个国家默哀三分钟。 “还有,你们得赔偿我。” 美都子手叉着小蛮腰,气鼓鼓道:“我才刚开始学习炒股,你们两个大神就要制造凛冬,我可能会被套牢的!” “哈哈哈哈……” 罗杰斯笑得前胸贴后背,指责李建昆道:“你好歹教她两招呀。” 偏偏美都子很配合地望着李建昆一脸幽怨。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怪我喽? 什么叫股市? 就是一帮有钱有势、还精于算计的人,去把一群怀揣着发财梦的平头百姓的钱,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一小撮更有钱有势、更精于算计的人,又去薅企业、基金和前者。 所以他向来反对两种人去炒股: 1、普通人。 2、不太聪明的人,尤其是胸大无脑的那类。对于股市而言,感性是一剂毒药。 罗杰斯狠狠抹了几把眼睛,慢慢收敛笑容,盯着李建昆道: “我想起来,你刚才说了个‘未必’,难道你认为你我联手掀起大势,再加上这个国家的泡沫已到了这种程度,他们还能有抵抗之力?” 李建昆沉吟道:“在我这里达不到绝对稳妥。” “噢,神呐,绝对稳妥,听听这话,股市上哪来的绝对稳妥?” 罗杰斯说完这句后,忽地怔住,蓦然想起对面这年轻人至今未尝败绩,遂无限感慨道:“你真的不是个人。” 继而,他用请教的语气问: “那么在你看来,还欠缺什么?”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国家有所不同,它是当今全球经济最发达的国家,没有之一,连你们美利坚都不得不层层压制。 “你我的所有资金,包括撬动而来的资金,丢进这个国家的资金池里,都难以翻起太大浪花。 “如果我们想主导这件事,而不是等着时机自然成熟,那么我们必须达成一件事——让这个国家的股民同样跟着我们走。 “这时会出现一个问题,他们的政府绝不希望看到我们得逞,因此大概率会出手干预。 “所以,在我们行动之前,要先让一件事发生。” 罗杰斯接过话茬:“让他们的政府,出台一个重要的不利于金融市场的政策。” 李建昆点了点头。 美都子都给听懵了:“我们的政府能有这么傻,自己出台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政策?” 李建昆道:“有难度,但不至于不可能。” 罗杰斯道:“噢,我的公主,他们也绝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 美都子:“……” 怎么可能? 她此时甚至觉得这两人是疯子。 李建昆和罗杰斯相视而望。 罗杰斯:“我认为应该你去办,你在这个国家混过,肯定比我熟门熟路。” 李建昆:“不,应该你去办,我抢过他们一回,会让他们有防范之心。” 罗杰斯:“剪刀石头布?” “怕你?” 什么跟什么呀! 美都子愕然望着两个都曾影响过世界的人,玩起了幼稚的剪刀石头布。 商量的还是颠覆这个国家经济这种事。 神经病啊! “哎。”李建昆叹息一声。 点背。 罗杰斯开心大笑,收回“一把剪刀”,遂拎起黑色机车头盔,拍拍屁股起身:“那就这么办,你去搞定这件事,我去搭戏台。” 李建昆没好气道:“滚滚滚。” 不经意间,一见如故就这样发生了。 (本章完) 第1130章 钓个鱼 “挺热闹啊。” 听着电话那头的嘈杂背景音,李建昆同样心情不错,做动作示意美都子将咖啡桌上的红茶端走,换杯酒来,也好陪大家伙走一个。 “可喜可贺嘛。” 林新甲得知消息后,特地从东北赶回来,白天在特区陪职工们庆祝一番后,又来到港城总部。 美利坚那边在科技股暴跌、一副股灾即将卷土重来的背景下,华盛顿发布消息称: “将对半导体行业进行规划调整,包括审视一些可能存在不合理性的贸易政策,追究相关决策人的责任。” 美帝低下了它高贵的头颅。 不过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弄得某个现在民族自信心爆棚的地区,误会很大。 受此影响,日股今天暴涨。 晚上的家常便饭,硬是被美都子搞成了海鲜大宴。赚几个钱还不重要,重要的是炒股没几天,捷报连连,今天还中了大彩头。 搞得这姑娘膨胀地认为自己可能是被埋没的股神。 事实上,当下九成九的日苯股民都这样认为。 李建昆无力吐槽,这大概率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了日苯的泡沫,然而日苯股坛流传着一句证券商的名言: “东京的股市里没有重力法则,因为牛顿不在东京湾。” 日苯股民们暂时倒也确实赚得盆满钵满。 走在日苯街头,路易斯威登、劳力士只不过是平头百姓的标配。 不过玩过股票的人都知道,没有全部清仓,无法得出输赢的结论。 “华电前进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已经被扫清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李建昆舒服地抿了一口杯中酒,只是这酒不太好,淡出个鸟来。 华电现在要市场有市场,要技术有技术。 可以说没有谁再能遏制华电的发展。 至少在DRAM芯片领域,华电一家独大的局面已形成。 接下来再接再厉的同时,还需要在逻辑芯片领域多下些功夫。 林新甲笑着说“好”,也听出些弦外之音:“你还不打算回吗?” “遇到个有趣的人,提出了一个富有建设性的计划,能够带来的利益我无法拒绝。” 李建昆道:“所以可能还要在这边待一阵子。” 林新甲打趣道:“差不多行啦,赚这么多钱谁替你花呀。” “我不能自己败掉?十年内我一准退休,那时我还不到四十岁,什么不能玩? “再说了,这不光是赚钱的问题,有些债大家都想讨,只是苦于没有办法,我有这个机会,不得多带些人的份子,一并讨回来?” 林新甲哈哈大笑:“可以可以,没毛病,带上我那份。” 李建昆莞尔:“要得。” …… …… “我还是不认为,我们的政府会出台不利于自身的政策。” 早饭桌上,美都子差点没把头取下来,扔到桌面上。 李建昆对付着一碗茶泡饭,斜睨过去:“我怎么发现你有点杠精的潜质?” “杠精?妖精的一种?” “啊……是吧。” “那我是,我就是个妖精。”美都子说着,做波浪状扭动了一下腰肢。 富贵拿碗捂脸,日苯女人的放荡,在这个女人身上这段时间他可算见识到了。 恨不得随时在李建昆面前宽衣解带。 在家里正经衣服她是绝对不穿的。 比如现在,那衣领都快低到肚脐眼了。 李建昆这家伙的定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一个小插曲后,话题回归正轨,美都子道:“我举个例子,怎么可能有人自己捅自己两刀?” “你确定没有?” “不是……我说的是正常人。” “你怎么确定你们政府正常?” 美都子:“……” 该说不说,她确实不太聪明。 有些道理李建昆是和她讲不通的,比如很浅显的一个——即使是宇宙究极大坏蛋,在决定干某件丧心病狂的事情时,他也一定认为自己是对的。 日苯政府会出台不利于自身的政策吗? 当然有可能。 任何政府都有可能,才会导致某些动荡的结果。 在做这个决策之前,决策者肯定认为是正确之举。 但世事难料。 剪刀石头布输给了罗杰斯。 事还得干。 而政策是由人制定的。 那么想要达成这件事,李建昆必须找到一个有能力推动、且坚信自己制定这样的政策属于绝对政治正确的人。 他心中已有人选。 或者说,历史已告诉他答案。 李建昆昨晚后半夜才睡着,琢磨出了一个计划。 第一步:先将此人钩出来。 勾出他压制在心头的覆灭这场财富盛宴的熊熊怒火。 因此,李建昆今天有安排,要去趟信托银行驻日分行。 老孙被调到美国任金鼎国际投资集团副总裁后,从港城粒子银团空降了一位总经理,是个二代,他亲叔叔就是现在粒子银团的总裁。 原本李建昆是不同意的。 但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出面替他作保,说他虽然一大堆臭毛病,但确实有能力。 黄姑娘的面子,李建昆得给,再者他相信黄姑娘不会坑他。 李建昆只见过照片。 长得神似郑伊健,只是没蓄长发。 来到地下停车场,李建昆的专用“装甲车”旁边,停着一辆白色日产商务车,一个穿着黑色立领风衣、理着莫干西发型的青年男人,领着一名黑衣保镖和司机,候在车辆旁边。 像个正在凹造型的男模。 戴睿看清来人后,嗖嗖跑上前,带着无限激动唰一下九十度鞠躬: “董事长好!” 李建昆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一年交了七个女朋友?” 戴睿不敢抬头:“是这样的董事长,我主要是为了尽快学好日文。” “那交一个和交七个有什么区别?” “还、还是有些区别的,因为刚开始谈的时候,话会很多,总想了解彼此的一切,后面太熟了,反而没那么多话。” “学得怎么样?” 戴睿直起身,清了清嗓子,用日文来了段自我介绍。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没浪费家族给他的好基因、一百四十七的智商。 “你给我注意点影响,我不在乎你的私生活,但如果那些破事影响到公司,你叔叔和你父母会替我抽你的。” 戴睿连连点头,遂陪着笑脸道:“您放心,我都处理得很好,我那些前女友虽然分开了,但仍然是朋友,有时候还会一起玩。” 这个玩,它正经吗? 索性话已说到位,其他的李建昆也懒得管。 分公司目前的经营报表,反映不出他的业务能力,因为以当下日苯的经济情况,任何银行都会赚得盆满钵满,好在鹤田中村和孙正义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 “董事长,您慢点,小心头。” 戴睿屁颠屁颠将李建昆服务上车,壮了壮胆子,才凑上这辆“坦克”。 两辆车前后驶向分公司。 当日,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行大幅上调贷款利率。 如今在日苯,谁都知道这家银行的幕后老板是谁,这种公然与整个行业和市场唱反调的行为,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媒体的兴趣。 尤其是媒体们还知道,杰克李当下正在日苯。 因此这个行为,他必然是知道的,甚至很可能来自他的亲口指令。 这是要干嘛? 带着这个疑问,只要是个媒体,都想争取一次采访。 然而日媒们又心知肚明,压根没戏。 无论怎么恳请,杰克李从未接受过任何日媒的专访,一次都没有。 …… …… “绫香,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你这是在想屁吃。” “好你个臭和也,你敢骂我。” 噔噔噔…… 蹭蹭蹭…… 距离信托银行分公司总部不远的街头,一个穿着白色职业装、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故作成熟的女孩,追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手里拎着一只同色大皮箱的男孩,一顿猛捶。 两人是《读卖新闻》同期的实习生,金秋刚进公司。 转正遥遥无期。 公司竞争压力超级大,且有面临辞退的风险。 他们也没什么重要工作,于是今天,阿部绫香主动向上司请缨,说想去采访杰克李。 上司当时露出了关爱智障的表情,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阿部绫香当即表示了感谢,然后便拉着一头雾水的高桥和也,带上设备出来了。 直到刚刚,高桥和也才知道她想做什么。 高桥和也拎着几十斤的设备,实在跑不动,没一会便放弃抵抗,在人行道上稍息立正站好,让她捶了一顿。 “哼!” 阿部绫香心满意足收回小粉拳:“我父亲说中国有句话,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你父亲去过中国?” “我父亲是僧人,我国的佛教文化起源于中国,不得去取经朝圣?” “可是、我还是认为咱们连半分希望都不会有啊,听说去年杰克李大规模清空在我们这里的投资时,早纪姐和她的团队至少提出过一百次采访请求,无一例外,全被拒绝了。” 高桥和也口中的“早纪姐”,是《读卖新闻》的当家元旦,在业界大名鼎鼎,采访过许多国家政要。 “那、总得试试吧。”阿部绫香两根食指戳在一起,暴露出她其实一点都不自信。 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 她除了外在条件还不错外,和那种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相比,毫无优势,她甚至比不上北海道大学毕业的和也。 她很喜欢记者工作。 《读卖新闻》也是所有媒体人渴望留下的单位。 她不想被辞退。 和也不大的眼睛里,有抹隐藏很好的爱意,这样的女孩又有谁不喜欢呢? 尽管很确定会丢丑,比如被保安轰出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行吧行吧,来都来了,他们总不至于打我们。走着?” “嗯!”阿部绫香用力点头,再次做起心理建设。 两个不确定坐出租车公司给不给报销的实习生,就这样闯进了信托银行分公司的总部。 五分钟后。 银行一楼大厅一角。 两人坐在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有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他们、还挺客气。” “和也,我不装了,为什么我现在更害怕了?”阿部绫香带着哭腔道。 刚才大堂经理将他们请过来坐落,并命人奉上茶水,让他们稍等片刻。 等什么? 经理完全没说。 阿部绫香现在满脑子都是暴力电影里的画面。 高桥和也并不比她胆大:“要不、咱们马上离开?” 阿部绫香贝齿咬着红唇,没有接茬。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脚步声,两人搭眼望去,一个高大英俊、好像在走秀的时髦大哥,单手插兜,向他们走来。 没有插兜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块晃人眼的百达翡丽。 高桥和也睁大眼睛,局促起身的同时,不忘在阿部绫香耳畔提醒一句:“是他们社长。” 瞎! 阿部绫香腿肚子打哆嗦,硬是没能第一时间站起来。 她想,天呐,为什么社长都出来了? 她又想到,难怪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的企业,连麾下的社长看起来都超有钱超体面的,像英伦城堡里走出的王子。 不等戴睿走近,两人已九十度躬身好,并不起身。 怎么是两个青瓜蛋子? 戴睿上下打量着二人,质疑道:“《读卖新闻》的人?” “是!” “啊……对。” 两人仍不起身。 “证件给我看看。” 两人立马掏出证件,然后刚直起一些的腰,再次回归到九十度,双手拿着证件,向前呈送着。 “见习记者?” 阿部绫香猛地一哆嗦,汇报般回话道:“九月份入职。” 高桥和也额头见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这就走。” “走什么走?” 戴睿招手道:“跟我来。” 高桥和也抬起头,差点没哭出来:“去哪?” “不是你们要采访我们董事长吗?” 阿部绫香:“!!!” 高桥和也:“???” “赶紧地。” 戴睿很清楚,大老板根本不在乎谁来采访他,不过他现在确实有些话想借媒体之口传播出去。 无所谓什么媒体。 无所谓什么记者。 只要大老板露面,必定引发轰动,引得其他媒体争相转载。 这种强大的自信和能量,令戴睿深感敬畏和艳羡。 “等着。” 阿部绫香和高桥和也战战兢兢,跟随着顾睿,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门外。 顾睿率先走进去,对着后面两人视线触及不到的位置,躬身说了些中文。 然后应该得到什么指示,折返到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部绫香和高桥和也探地雷似的走进去,当看清坐在靠墙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的青年男人后。 砰咚! 高桥和也手上的皮箱摔到地上。 阿部绫香只觉得膝盖已不是自己的。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世界首富、说三星半导体玩完,半个月不到直接玩完、公然对抗美国、被财经日媒称呼为“死神镰刀”的杰克李! (本章完) 第1131章 退位让贤 “不必拘谨,坐吧。” 耳畔传来富有磁性的声音,直到坐到沙发上,阿部绫香才惊愕反应过来,她居然真敢。 然后她意识到,对方淡淡的声音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已乖巧听令。 “您……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到现在阿部绫香仍不敢相信,这事真做到了。 “我的母亲也信佛,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李建昆的眼神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上面系着一根红绳,一枚白玉观音坠在小胸脯上方。 佛教讲缘,所谓佛渡有缘人。 阿部绫香欣喜不已,刚才几乎没触碰到沙发椅面的屁屁,终于敢坐实一些。 至于高桥和也,此次的身份是摄像和收音师,压根没敢落座,精神恍惚地打开黑色大皮箱,开始架设设备。 做梦似的。 他想,绫香可真是个幸运女孩。 这次他也跟着沾了大光。 念头至此,心里顿生无限兴奋和激动。 他俩可是全日苯最先专访到杰克李的记者,嗯……见习记者。 打败了早纪姐,打败了所有前辈! 单凭这一战绩,别提区区转正,他们甚至可能在业界名声鹊起。 在采访开始之前,两个青瓜蛋子又发挥了一次躬匠精神。 腰肌劳损国民病,不弯不是日苯人啊,李建昆在心里吐槽。 阿部绫香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在镜头面前竭尽所能拿出最专业最从容的气质,握着一只带有会社品牌LOGO的黑色麦克风: “今天非常有幸就港城信托银行大幅提升贷款利率的事,采访到该行的大股东及董事长杰克李先生。 “李先生,外面都在传这是来自您的亲自授意,请问是这样吗?” 李建昆:“算是吧。” 阿部绫香:“众所周知,我国自央行至下面,近些年一直采取的是货币宽松政策,在低利率的驱使下,民众的贷款意愿十分强烈,再有钱的人也愿意向银行贷款,从而进行其他投资,贵行此举好像是在与行业和市场唱反调,这样的话还有人愿意向你们贷款吗?” 李建昆:“我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提高贷款门槛,而是规避风险。” 阿部绫香:“哦?您能详细说说吗?” 李建昆:“你刚才提到,现在日苯再有钱的人都愿意向银行贷款,然后利用银行贷款去投资股市或房市,这本质上属于一种杠杆行为。 “在金融市场,‘杠杆’这个词是有一定技术门槛的,同时‘巨大的风险’是它的伴生物。 “在我看来,一个投资市场上,如果连买菜的阿姨、退休的大叔、刚获得开户资格的年轻人,都在使用杠杆的话,它一定是有问题的,是不理智的…… “好吧,我实话实说,日股如今太疯狂。我前两天去街上走了走,发现许多商品的价格比一年前都涨了不少,这叫什么? “通货膨胀。 “这是所有地方都忌惮、并且会极力抑制的经济病毒,我不知道贵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应对措施,好在我们是国际银行,在某些方面拥有一定自主性,我们只能采取加息策略,尽量规避风险。” 阿部绫香(略显头大):“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您的话。 “在您看来,日苯经济如果再这样下去,会出现大问题,现行的货币宽松政策会给银行业带来巨大风险?” 李建昆:“是的。” 阿部绫香:“比如?” 李建昆:“大量坏账。” … 当阿部绫香和高桥和也将这段采访带回读卖新闻集团,造成的轰动且不提。 如此稀罕的采访报道,当晚便出现在《读卖晚报》上,并且通过集团旗下的广播和电视媒体播出。 引发了日苯民众的广泛讨论。 隔日。 日苯经济界的一位大佬,央行副总裁三重野康,公开接受了媒体采访。 镜头里,三重野康愤怒而凝重的表情之下,有股难以掩藏的兴奋。 记者:“请问三重先生,您如何看待杰克李的言论?” 三重野康:“我与此人素未谋面,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倒是完全赞同他的观点,事实上我一直在强调,现在的经济过热了,人们不应该只局限于眼前的利益,也要着眼未来。 “工薪族辛苦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房,这样的社会是不正常的! “此人的国际银行,其实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我们也必须赶紧收缩银根,抑制地价疯涨,消除通货膨胀。 “否则再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爆发灾难。 “什么‘牛顿不在东京湾’,那只是证券商们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吸引民众入市的广告炒作罢了,纵观全球经济和历史,哪有永远火爆的股市楼市? “盛极必衰! “除非我们能自己意识到问题,用清醒的头脑,主动给这场疯狂降降温,这样的话,就能将不知哪一天会到来的突发性灾难,变成可预见可尽量规避的风险,把损失降至最低。” … 这个三重野康呢,正是李建昆想钓的鱼。 他会上钩,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就得讲讲日苯央行现如今的尴尬处境。 对于大多数国家而言,央行在经济领域都拥有绝对权威。 日苯也是一样,不过,又有所不同。 二战后,由于美国人的改造并不彻底,大量的战时总动员体制被保留,这其中就包括一九四二年修订的《日苯银行法》。 这个法案剥夺了央行战前的独立地位,将其置于大藏省的控制之下。 这使得央行里的精英银行家们非常不满,在随后的数十年里,他们利用央行的特殊地位,游走于美国人和大藏省之间,逐渐争取到了一片相对独立的领地。 在这里他们构建起了自己的王朝,其嫡系老大被称为“日银王子”。 三重野康便是这一代的日银王子。 可以说日苯央行是他的领地。 然而,他只屈居于央行副总裁的位置。 至于总裁澄田智,则是来自大藏省的嫡系。 三重野康并不怕他,怕的是他背后的人,如今的首相、前大藏大臣竹下灯,以及美利坚。 早在《广场协议》签订时,三重野康这个保守派便被激怒,在媒体上颇有微词,对这种操控汇率的非市场行为极其抵触。 更重要的是,政客们我行我素的表态,深深挫伤了他作为日银王子的骄傲。 于是,骄傲的王子开始酝酿反击,一场扞卫央行尊严的王国保卫战就此打响。 可惜的是,他运气太差,这一时期,不仅上面的日银总裁正好轮到是大藏省的人,而且大藏大臣竹下灯更是个不世出的猛人。 所以,三重野康暂时只能做些祖传的技术活。 广场协议之后,日银开始按照约定抛售美元。此时按照常规操作应该马上降息,而康同学却在执行层面放任短期利率维持高位,这就是日本金融史上着名的“高目放置”。 不过他的抵抗仅仅持续了个把月,因为大藏省来了他还可以软磨硬泡,但在美国人的直接施压下,再倔强的王子也只能跪下。 天知道康同学含着泪隐忍了多久。 现在,终于有个扬名世界的玩转经济的高手,发表了和他观点一样的言论。 这让他如何能不兴奋? 如何还能忍得住? 这不,立马跳了出来,把握机会。 作为李建昆而言,鱼儿现在是上钩了,隐忍的斗志被激发起来,但想让他来做屠夫,给日苯经济砍下致命一刀,仍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得把康同学扶上正位。 这种大事,千年老二是拍不了板的。 所以李建昆的计划的第二步是:请澄田智退位让贤。 有点难度,但不是不可能。 前世,澄田智大约是在一年后退位的。 此时应该已动了心思。 不过这事要做得有些技术含量,李建昆可不想在事后背上一个操控这个国家央行的罪名。 一场偶然的邂逅,是必要之举。 好在他还挺是个人物。 只要他愿意,当今世界上很少有晚宴酒会什么的,是他不够资格参加的。该说不说,通常举办方应该感到荣幸。 而众所周知,上流社会酒会不断,像澄田智这种财神爷,必然是许多东家的首邀对象。 李建昆将这件事交给戴睿去办,好有一比啊,让老司机安排休闲活动。 妥妥当当。 …… …… 傍晚。 东京涩谷。 李建昆的“移动堡垒”驶近一座庄园门口,车辆停下,副驾驶座上的戴睿降下车窗,递上请柬,安保人员躬身放行。 五分钟后。 李建昆和戴睿结伴走进庄园主楼,后者落后李建昆一个身位。 两人身高都超过一米八,西装革履,好像两个男模,一出场便吸引了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跟随长辈而来的年轻女孩,眼里都泛起小星星。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酒会的东家领着妻子和女儿,快步迎接上来,表情激动:“您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实乃我堂本家的荣幸。” 戴睿适时做翻译。 东家堂本川,日苯知名企业家,资产折合成美金约有五十亿。 正因同是商场中人,堂本川才愈发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多么传奇多么强大,堪称神一般的存在。 他这个在日苯能排得上号的富豪,资产与其相比,连零头都不够。 堂本川知道戴睿是个花花公子,身为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公司的老总,其叔叔还是跨国财团掌舵人,倒是有资格成为他的座上宾。 但堂本川万万没想到,在他邀请戴睿出席活动时,后者来了这么一句:“我们大老板也在日苯,你不给他发张请柬?” 天知道堂本川当时硬是愣了几秒,然后才弱弱问:“他能来吗?” “如果你的晚宴上有美人和美酒的话,我们大老板也没少在日苯出席酒会吧,终究是个年轻人。这不还有我吗。” “戴社长,如果你们大老板能赏脸出席,这个人情,我堂本川一定记下!” 多长脸的事啊! 杰克李有段时间的确在日苯出席过不少酒会,总带着新势力公关公司的工藤美都子小姐,但彼时他可没有这么出名,财富也没达到如此骇人的程度。 以至于现在常在圈子里听见,那些酒会的东家遗憾惋惜于,当初没有好好亲近杰克李。 要知道,杰克李不仅富可敌国,生意规模庞大,且涉猎行业众多,从最前沿的科技领域到最古老的博彩业。 同时还是闻名世界的股神。 若能与他交好。 何愁没有财路? “不必客气,长夜漫漫,我只是过来玩玩。”李建昆含笑与堂本川握了握手。 “当然,我举办这个酒会,就是想让大家玩好,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您远道而来,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女儿,奈子。” 堂本川说着,望向女儿堂本奈子:“李先生也是年轻人,你们会更有共同语言,一定要让李先生宾至如归。” “是的父亲。” 在场的宾客们心里都在想,堂本川这家伙可真舍得,唯一的掌上明珠都扔过去了。 不过大家心里又明白,换成他们也会这样做。 杰克李还是单身,没毛病。 即使是一夜情缘,好处也是无穷的。 倘若处上了,那可真叫中了地球超级大乐透。 作为堂本川而言,他很清楚,杰克李不是为他而来,他一个中年老爷们死缠乱打,好事盼不来只怕还会坏事,换作他貌若天仙的女儿就会很不一样。 堂本……奈子。 娘的,人如其名啊。 李建昆居高临下欣赏着她大U领晚礼服下的身姿。 好一双奶白的雪子。 硬是要得。 堂本奈子留意到他的眼神,嫣然一笑,做邀请手势,用流利的英文说:“要先吃点东西吗?” “好啊。” 二人结伴而去。 堂本家两口子欣喜退群,戴睿也适时离队,开始物色起自己的猎物。 堂本奈子领着李建昆,来到自助餐台旁,向他介绍起今晚的美食: “这个刺身很不错,使用的是蓝鳍金枪鱼的大腹,口感滑润,脂香浓郁……” “您好,李先生,我是……” “这款铁板烧用的是神户牛肉,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李先生晚上好,鄙人是……” 啊! 望着一个个凑上来敬酒的人,堂本奈子不厌其烦,却又不敢表露,因为全是大人物。 不是狠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压根不敢往上凑。 所幸,杰克李的注意力更多在她身上和美食上面。 的确如此,一个想看,一个给看,还会主动贴上面挨挨,再有眼前这些精致的美食,怎可辜负呢?尽管李建昆已注意到,消息无误,澄田智确实在场。 不过犯不着他去关注。 在他发表了那样的言论,原本已架空澄田智的三重野康立马跳出来附和的情况之下,在这里又恰好遇见他,澄田智敢不过来唠唠? 澄田智比想象中更把持不住。 李建昆一块铁板牛排还没啃完时,蓦地发现身侧多了个老头。 堂本奈子尽管不爽,也不敢耍小性子,而且见杰克李完全不认识,还不得不主动介绍一下。 “哦,原本是澄田总裁,久仰大名。”李建昆露出恍然神情。 “彼此彼此。” 澄田智看了眼堂本奈子,接下来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堂本奈子搞毛了:“堂本小姐,不知能不能把李先生借我一会?” 不行……是不敢说的,这个老头子连她爹都不敢得罪。 有气也只能离开之后再撒。 堂本奈子找地方撒气去了,自助餐台旁边的一处,只剩下李建昆和澄田智二人。 李建昆一边啃着牛排,疑惑望向对方。 “是这样的,我想就您的那番言论,请教您一下。” “请教不敢当,你有话不妨直说。” “你真认为日苯经济会很快出现问题?” 李建昆反问:“你不会不知道,我去年几乎清空了在这里的投资吧?” “可是,这一年来我们的经济始终稳定向好。” “那是因为我看出了去年的全球股灾,综合考虑之下,把资金投到美国更符合我的利益,事实也确实如此,否则我会在现在清空。” 澄田智心头一凛,他可不是外行。 一九八七的全球股灾,他与许多业内人士一样,提前没有察觉到丝毫。 这是个妖孽! “现在?” “再迟就晚了。” 李建昆放下餐盘,从餐台上取过一条温热的白毛巾,擦了擦嘴巴:“如果讨论贵国的经济数据,你肯定比我清楚得多,我只站在宏观的角度说两点,就能显示出贵国的经济形势有多么危险: “1、现在,仅一个东京的地价,就相当于美国全国的土地价格,房地产市场的泡沫太大了。 “2、日股的市场宽度极度恐怖,其实只要查一下日苯公司的股价走势图就可以发现,很少有公司的股价真的上涨,这一情况像极了一九八七年的美国股市。” 李建昆顿了顿,道:“就我所知的,如果我赚的钱是靠卖空赚来的,那一定是出了问题。” 澄田智睁大眼睛:“你在做空我们?” 李建昆耸了耸肩:“这不能怪我,大好的机会摆在这里,作为商人,有钱我不能不赚。我也并没有藏着掖着吧,我们和索尼、日立达成的交易,个中细节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 澄田智表情阴阳不定。 “我明白,坐在你的位置上,你肯定很反感我们这些做空者。 “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的市场非常健全,我们也找不到做空的机会。空头既是股市杀手,也是股市秩序的维护者。 “我们的行为只是顺应大势,即使没有我们做空,日股接下来该崩还得崩。” 李建昆说完,话锋一转,端起香槟杯,与澄田智手上的红酒杯碰了碰: “当然了,站着个人层面讲,你是长者,要让你这么大年纪,在承受巨大的金融动荡和压力的同时,还要防范我们这些做空者,我对此是于心不忍的,如果有冒犯到你,我在此深表歉意。” 澄田智不知道是怎么喝下的这口酒。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热闹的酒会都无法勾起他的兴趣,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 一个小时后,他率先告辞离开。 杰克李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股灾随时都会到来,然而,他还不敢不信。 一来,杰克李讲的一些道理,他挑不出毛病,另外,这可是个妖孽啊! 以他的年纪早已可以申请退休,妻子也希望他能退休,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只是大藏省那边,一再挽留要他多任职几年。 如果一切像现在这样经济繁荣倒还好。 他可不想落个晚节不保! (本章完) 第1132章 重仓 奈子小姐属实有点难缠,酒会当晚李建昆差点没走成,奈子小姐说她在帝国饭店有一间长租的总统套房。 奶奶的,亏得哥们定力高。 要是换成戴睿这种家伙,分分钟着道。 接下来两天,奈子小姐联系了李建昆一百八十次,想要再续前缘。 李建昆都给整怕了,藏身于银行分公司,两天没露面。 第三天,关于央行的一则新闻见报。 澄田智宣布退休。 那么按照日银派系和大藏省之间的不成文规定,风水轮流转,接下来坐庄的便是日银派系。 央行总裁这个位置,日银王子三重野康当仁不让。 “请允许我献上我的膝盖。” 吉姆·罗杰斯在戴睿的带领下,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仍是一副机车党的打扮,表情夸张地说:“我甚至怀疑你是这个国家央行的最大股东。 “日银派系这个点,我倒是也想到了,但我自认办不到这种程度。 “而且这才几天时间。 “在你身上,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罗杰斯说到最后,打趣变成了无限感慨。 不服都不行。 戴睿亲自送来一杯蓝山咖啡后,告辞退出房间,与美都子不同,罗杰斯一露面他就认出来了。 如果股市也有什么强者榜单的话。 罗杰斯绝对能够位列十二主神之一。 “还不是被你逼的。”李建昆没好气瞥他一眼。 罗杰斯哈哈大笑:“所以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日苯经济的猖狂连上帝都看不下去了。” 说罢,没个正形地在一张单人位沙发上躺下: “现在的局面比想象中还好啊。” 三重野康此人的经济政治,在这几年不屈的冒泡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接下来央行加息,抑制通货膨胀,给这场疯狂的财富盛宴降温,完全是可以预判的事。 李建昆饶有兴致问:“你就不担心?” 罗杰斯耸了耸肩:“没什么可担心的,三重野康上台,按照他的经济理念,股市下跌铁板钉钉,这一点连三重野康自己都有预判。 “反正我的仓先建起来,如果三重野康挽救经济的计划奏效了,那么就少赚点。 “何时平仓在于我。” 李建昆获悉了想要的答案。 即便是罗杰斯,也无法预判三重野康能不能带着日苯经济软着陆。 后世的人们都知道,戳破日苯经济泡沫的人正是三重野康,因此许多对经济学和金融业一知半解的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三重野康是个废柴,导致日苯经济失去三十年。 然而,事实上此人不仅不废,还是个高手。 他的经济理念无论从哪个角度剖析,都没有毛病。 有毛病的是日苯经济本身。 就好比医生治病,医生的医术没有问题,奈何病人已病入膏肓,神仙也无力回天。 即使三重野康不戳破泡沫,等通货膨胀持续增高,日苯政府没办法坐视不理,总会有个人拿着大号针头出现。 “你以为呢?”罗杰斯笑眯眯望向李建昆。 “和你的想法一样。” “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有想法,就没什么日股会跌到何种程度的预判?” “我说了你敢信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敢信。” “呵呵。” “呵呵。” 两人相视而望。 罗杰斯撇撇嘴,没再打破沙锅问到底。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之间,也会保留一些秘密,况且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种份上。 再者,作为主神之一的罗杰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尽管眼前这个年轻人战绩彪悍、不似人类,哪怕他说出自己的预判,罗杰斯也只会当作一个参考,他仍然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过,有件事打听一下倒是无伤大雅。 “你打算投入多少资金?”罗杰斯问。 “重要吗?”李建昆反问。 “当然!”罗杰斯一本正经道,“消息传出去,你杰克李做空一个亿,和做空一百个亿,产生的影响能一样?” 股市事实上是可以合法操控的。 比如央行的救市行为,比如空头的做空行为,都会对股市产生直接影响。 而这两种行为,往往又会形成对冲。 理论上讲,谁造成的影响撬动的资金规模更大,胜利的天秤便会向哪一方倾斜。 罗杰斯作为一个按照历史轨迹生存的人,显然还是有些担心日苯政府接下来的救市,或者说反做空行为。 只是李建昆这个过来人知道,这一局日苯毫无胜算。 有什么张良妙计,他们前世早用了。 “你咋不说说你?” “我踏马没钱呀。” “没钱那是有多少钱?” “对外我会说拿出十亿美金。”即使要宣传,也要有所保留,不能将老底透露给竞争对手,包括使用多少倍杠杆。 李建昆倒也知道,罗杰斯确实没有多少钱。 和索罗斯合伙搞了快十年量子基金,离场时,他不过带走一千四百万美元。 他的资产大头还是单飞后,做多奥地利,包括去年全球股灾时做空所赚的。 “那我就对外宣称五十亿吧。” “这么少?” “是人话吗?” “你可是世界首富,大胆丢二百个亿出来。” “要不我银行账户给你玩?” “求之不得!” 罗杰斯不会知道的是。 二百亿美金? 呵。 这种机会,一个人一辈子都遇不到几次。 手上拿着一份《日苯经济泡沫破碎始末》报告的李建昆。 有任何理由不重仓吗? …… ……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更何况三重野康已蛰伏、憋屈多年。 甫一上台,三重野康便大刀阔斧地开始了经济改革,他的那句经典名言“工薪族辛苦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房,这样的社会是不正常的!”,还是收获了许多拥趸的。 日苯民众大多保持观望姿态。 三重野康的手段简单到粗暴——加息。 政策出台的隔日,东京股市刚开盘,便全线暴跌。 不过跌势并未持续太久,人们也都认为这是正常的技术调整,不甚在意。 与此同时,在美利坚,知名财经杂志《巴伦周刊》一年一度的圆桌会议,正在召开。 吸引了全球金融人士的关注。 罗杰斯是圆桌嘉宾之一。 主持人:“吉姆,你怎么看待最近科技股的震荡?” 罗杰斯:“一群傻子非要去招惹人家,商品上竞争不过,连老家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主持人:“你是说这场震荡是人为造成的?噢天呐,我们被做空了?!” 罗杰斯:“显而易见,不过也不能说全是人为造成的,一半一半吧。” 会议开始的第一个话题,罗杰斯便语惊四座。 第二个话题是老生常谈、例行惯例,对全球股市的分析。 罗杰斯狠有些话想说。 千盼万盼轮到他发言时,罗杰斯大手一挥道:“我认为当今全球最有问题的股市,是日股,日苯股市的泡沫实在太大了。 “我都懒得举例子,日苯人甚至扬言要买下美国,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调查。 “眼下这个泡沫已经膨胀到了顶点,不出意料的话,日经指数将从现在水平下跌至少百分之五十。” 嚯! 全场哗然。 电视机前有多少人惊愕,更是无从计数。 主持人:“噢吉姆,危险与机遇并存,应该没人忘记比起做多你更得意于做空吧,如果你的预言成真,你和你的同伴们岂不是要狂喜?” 罗杰斯:“狂喜?不,那是傻瓜才会干的事,聪明的空头已经在建仓了。” 主持人:“你建了吗?” 罗杰斯:“当然。” 主持人:“能冒昧地问下,你打算拿多少资金做空日股吗?” 罗杰斯:“大家都知道,我这人游手好闲,没多少家底,东拼西凑只有十个亿。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建仓资金至少是我的十倍,可能还会加上高倍杠杆。” 主持人:“噢天呐,一百亿美金!再加高倍杠杆?吉姆,你在开玩笑吗,这世上几个人有这么庞大的现金流,还有这样的胆色?” 罗杰斯:“我说出他的名字,你就不奇怪了。” 主持人:“谁?” 罗杰斯:“杰克李。” 嚯!嚯! 全场人都瞪圆眼珠。 属实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 但又确实丝毫不奇怪了。 是这个家伙能干出的事。 …… …… 巴菲特曾称赞罗杰斯“对大势的把握无人能及”。 罗杰斯的这番言论引发轩然大波,很多人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开始像他一样做空日股。 《巴伦周刊》圆桌会议的信息传到日苯后,引起了日苯证券分析师们的强烈不满。 有点名气的证券分析师,纷纷在媒体上露脸进行辩护。 不过,媒体们现在最想找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此时正好身在日苯的杰克李。 加上有《读卖新闻》的两名见习记者,采访成功的例子在前,媒体们又生出了信心。 今天上午,从开门营业起,港城信托银行驻日分公司的总行门口,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所幸李建昆有先见之明,起个大早,在没到银行营业时间时,已从后门先进去了。 不仅是银行这边,包括新势力公关公司、有井房屋株式会社,都遭到记者围攻。这两家公司一家老总与杰克李关系匪浅,一家有杰克李的投资,如今在日苯已不是秘密。 “我说你们这样可不行,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记者实在太多,和保安玩起迂回战,驱都驱不散,戴睿不得不亲自过来轰人。 “戴社长,请让李先生接受我们报纸的采访吧。” “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我让?” “戴社长,请你帮忙从中撮合一下吧,即使召开个记者会也好啊,现在全日苯都希望李先生能出来讲两句。” … 记者们一个劲央求,戴睿冷着脸不为所动。 他忽然留意到记者堆里有一张熟悉的可爱面孔,这才微微勾了勾嘴角。 其他记者见此,赶忙让开身形,甚至不介意将阿部绫香推到最前面,似乎想以她作为突破口。 被众星捧月的阿部绫香,从未有过那一刻在社会上如此被需要被重视。想想最近的际遇,女孩只觉得是一场梦。 她转正了。 不仅如此,报社还将她当成重点人才来培养。 分配了采光很好的独立工位,每个月都有内部培训,工资待遇比见习期翻了五倍。 她的大学同学们最近常和她联系,请客吃饭,陪玩陪逛。 短短几日,她对这个世界的观感都不同了。 所有人都那么爱她。 感觉,棒极了! “戴社长好。” 阿部绫香躬身行礼。 “怎么,又想采访我们大老板?” 戴睿上下打量着她,这个女孩除了上围稍逊,其他方面真挑不出毛病,尤其是那种邻家少女感,很挠他这种见惯了千金小姐的男人的心。 如果能照顾,他也不介意照顾一下。 说不定对方知道感恩呢? 再者说,大老板还喊她“阿部小姐”呢。 阿部绫香露出甜美笑容:“现在任何媒体人都希望能采访到李先生吧。” 周遭记者们的脑瓜点的好似小鸡啄米。 “可是他现在没空。” 阿部绫香眼前一亮:“当然是李先生的大事要紧,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等。” “或许要等到晚上。” “没有任何问题的,麻烦您了。” 阿部绫香再次发挥躬匠精神。 戴睿拍了拍身前一名保安的肩膀,示意他将阿部绫香放进来。 阿部绫香欣喜不已的同时,其他记者们一下子给整急了。 “也放我们进去吧。” “我也愿意等。” “等多久都行!” … 然而,戴睿权当没听见,转身离开,准备和邻家女孩一起找个地方喝杯茶,探讨一下人生。 他不忽悠人,大老板现在确实没空。 忙着建仓布局呢。 他的前任老孙,正带着一群高手从美利坚赶过来,下午到。 …… …… 读卖新闻大厦。 一间办公室里。 听着高桥和也的汇报,总编眉飞色舞,甚是欣慰:“嗯,不枉我看好,绫香确实有成为台柱级记者的潜质。” 忽地想起什么,总编盯着高桥和也问: “不对呀,绫香进去了,你怎么没进去?” 高桥和也局促道:“当时戴社长只放了绫香进去。” “那怎么采访?设备仪器全在你这!” 高桥和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后面不是没向银行保安说明情况,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和也,你这不是耽误大事嘛!” 刚还在心头腻歪,想着又能得到杰克李第一手采访的总编,脸一下子黑了,沉声道:“你要明白,你能这么快转正,全是托绫香的福。 “我也是见你们二人配合得不错,才将你们正式分为一组。 “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无法跟上绫香的节奏,我将不得不考虑替绫香重新安排一个搭档。” 高桥和也身形微晃,脸色涨红,急忙道:“我马上再过去请求他们放我进去!我一定行的总编!” 唰! 九十度鞠躬。 总编淡淡道:“算了吧,你不行,如果能进去早进去了。现在再过去,说不定会坏绫香的事。” 高桥和也眼前发黑,他想,我成了累赘吗? 想起阿部绫香,总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容: “绫香会搞定的。” 闲来无事时,他和绫香谈了很多,教导她如何成长为一名顶级新闻人。 尽管绫香在同期的实习生里,论聪明完全排不上号,但出众的外在条件就是她最大的资本,同时她柔弱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股狠劲。 也算乖巧听话。 …… …… “老孙,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板,我们轮班休息,会以最快的速度按照您的计划布置妥当。” 李建昆捶着有些酸痛的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离开了银行证券部的操盘室。 其实这次的做空布局不难。 接下来日股会爆发的,将是前所未有的股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怎么玩都行。 麻烦的点在于,他的资金量比较大。 大到如果曝光之后,全世界都会震惊。 而且正如罗杰斯所言,他还准备使用高倍杠杆。 海量的资金,再加上高倍杠杆的膨胀……这么说吧,老孙带来的这群金鼎国际投资集团的顶级操盘手,都是操持过超级大盘的人,他们全部参与过去年全球股灾时的操盘。 外界对于在那场做空中李建昆赚了多少,一直猜测纷纷。 他们是知情者,且签署过保密协议。 下午过来,当看完李建昆的投资计划后。 他们集体目瞪狗呆。 老半天回不过神。 良久后,老孙为缓和有些窒息的气氛,打趣说他还好没有心脏病。 李建昆补充了一句“怕啥,日苯人有钱”。 要知道,日股现在的总市值高达六百万亿日元,单位是“万亿”! 反正大头是要蒸发掉的,不薅白不薅。 富贵从外面办公厅一角的沙发上起身,询问他是不是准备回去,李建昆看了眼窗外,天色已黑透。 “走吧。” 两人正准备下楼闪人时,戴睿不知从哪冒出来。 “董事长,阿部小姐还在休息室等您,从上午等到现在。” 李建昆皱了皱眉:“你放她进来的?” 戴睿挠着头道:“毕竟是熟人,我想您如果拿她当朋友的话……” “少自作聪明!” 戴睿猛地一哆嗦,腰弯得更低。 示意富贵再等会后,李建昆来到阿部绫香所在的休息室。 后者从沙发上起身,等看清来人后,赶紧发挥起躬匠精神,甜甜地喊了声“李先生好”。 然而,不知为何,李建昆却听出了一股油腻,以至于一句到嘴的“辛苦了”,又咽了回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那小伙呢?” 李建昆没看到任何采访设备。 “他、他的话,没被戴社长允许进来。” 小女孩眼睛里的慌张和神情的不自然,怎能瞒得过李建昆呢? 他大概率猜测到是怎么回事了。 名利啊,李建昆暗叹一声。 他们两人即使不是一对情侣,上次也能看出来,互相之间是有爱慕之情的。 “请回吧,我不会再接受你的采访。” 阿部绫香表情呆滞,再次发挥躬匠精神:“李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李建昆没有搭话,转身准备离开。 阿部绫香咬咬牙追上来,弯腰不起道:“还请您继续关照!” 李建昆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这才留意到,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 望着眼前这个才刚大学毕业的女孩,李建昆没由来地生起了一股愤怒! 第1133章 喜讯与噩耗 午后。 去银行证券部逛了一圈回来,李建昆来到戴睿特地给他安排的休息室。 里面布置温馨,大量的浅色调装饰物,连沙发都换成了布艺的,有一种家的温馨感。 鼻尖萦绕着薰衣草的幽香。 李建昆躺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轻唤声,李建昆睁开惺忪的睡眼,富贵像个擎天柱样戳在身前,戴睿离得更近些,俯身在唤他。 李建昆抬起手腕看了眼,问:“来了?” 戴睿点了点头。 “我去洗把脸,五分钟后带过来吧。” “是。” 五分钟后。 未关的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拾掇清爽的李建昆搭眼望去,当看见在戴睿的带领下,一对年轻男女跟随着走进来,男在前,女在后时,尽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有一股宽慰。 在这浮华的社会之中,他总算看到了爱情最初的样子。 高桥和也快步上前深鞠一躬。 他做梦都没想到,李先生的人竟然主动打电话到报社,同意接受他们的采访,但点名采访记者必须是他,同时允许他带一名助手。 以优异成绩从北海道大学毕业的高桥和也自然不是笨人,尽管绫香今天几乎没有开口过,但联想起昨天自己被“抛弃”的际遇,他大概率分析出了其中内情。 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当惊愕的总编问他想和谁搭伙时,即便他当时点名早纪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他仍然未作考虑,对总编说:“我要绫香。” 现在,阿部绫香行完礼后,耷拉着脑袋站在高桥和也的身后。 “开始吧。” 随着李建昆的一声吩咐,阿部绫香赶忙去取和也手上的沉重大皮箱。 然而,高桥和也并没有给她,而是再次躬身道: “尊敬的李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推荐更出色的采访记者——阿部绫香。” 阿部绫香浑身一颤。 李建昆审视着仍然耷拉着脑瓜的阿部绫香,淡淡道:“我不接受你的推荐。” “可是——” “你还想不想采访?” 高桥和也没辙,只能亲自上,为了报社的形象考虑,脱掉了黑色冲锋衣,只穿一件扣子系满的白衬衫。 忙着架设设备的阿部绫香突然停下手,来到高桥和也身前,替他捋了捋衣领,并解开领口的第一粒扣子。 高桥和也憨笑着挠了挠头。 “加油。”阿部绫香扬起小粉拳,向下一拉,露出邻家少女的甜美笑容。 “是!”高桥和也用力点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采访。 一步巅峰。 “笑个屁啊笑,倒杯水过来,然后滚犊子。”李建昆斜睨向门旁的戴睿,用中文骂道。 “诶诶。”戴睿嘿嘿一笑,忙去倒水,他想,卧槽,大老板还真是个妙人啊。 传言他几乎不近女色,对未婚妻忠贞不渝。 原本戴睿打死都不信。 看看他手底下那些大佬,美国的柳总,昆竹集团的黄总,昆仑会的皇甫理事长,日苯这边的工藤社长,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不涩你弄这么多女手下干鸟? 现在,戴睿倒是有些信了。 突然颇为感慨。 大老板实乃商界一朵奇葩,富豪圈的一股清流啊。 令他这个小蚂蚱十分汗颜。 采访开始。 高桥和也:“李先生,在刚结束不久的《巴伦周刊》圆桌会议上,着名金融投资人吉姆·罗杰斯曾爆料称,您和他一样,正在做空日股,并且做空资本高达一百亿美金,请问此事属实吗?” 李建昆:“吉姆真是个大嘴巴。” 高桥和也:“所以您也认为日苯股市泡沫太大,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李建昆:“这一点事实上根本不需要谁来认为,全世界但凡在关注日苯经济的人,应该都有非常直观的感受,只有你们日苯人自己被蒙在鼓里,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卖掉一个东京,几乎能买下整个美国,这事正常吗? “健康的经济发展规律,一定是冷静而严谨的,如果经济陷入疯狂,那么灾祸也就不远了。” 高桥和也:“罗杰斯先生预言日经股指将下跌超过百分之五十,对此您怎么看?” 李建昆:“跌幅会更大。” 嚯! 高桥和也睁大眼睛,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劝亲朋好友抛掉手上的所有股票。 他对眼前这个大哥,如今有种莫名的信赖。 … 采访结束。 高桥和也和阿部绫香的心,全都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杰克李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超前而毒辣的眼光,一切都被他言中,那么接下来日苯将陷入一场经济浩劫。 “和也,请在外面等我一下。” “哦,好的。” 高桥和也拎着装设备的黑色大皮箱,先行告辞离开休息室。 阿部绫香面向李建昆,一躬到底:“谢谢。” 这次李建昆留意到,女孩的衣服穿得很整齐,从胸口露出来的唯有那枚观音玉佩,闪烁着纯净的光泽。 …… …… 此举,李建昆可谓刻意也不刻意。 他和罗杰斯的计划正在进行时。 罗杰斯那边出席了《巴伦周刊》圆桌会议后,又马不停蹄地接受了多家知名财经媒体的采访。 他这边也不能掉链子。 这是在为自己打工。 混到如今这种程度,他们这样的人的一言一行,都会在所擅长的领域内产生影响,有这个优势不利用白不利用。 不仅是《读卖新闻》,接下来日苯知名媒体的采访,李建昆都不会拒绝。 数天后。 日苯火热而绚烂的天空,仿佛附上了一层阴霾。 日苯央行连续出台政策,加息加息再加息。 然而,这似乎并不能阻止国际空头们激动的步伐,也无法改善日苯股民们持续降温的热情。 如果说只是罗杰斯一个“股市主神”在唱衰,人们兴许还会怀疑是一种策略。 毕竟罗杰斯曾利用这种舆论策略,在奥地利上演了神迹,说不定想故技重施。 但人们又会想到一点:强盛的日苯不是区区奥地利。 日股是当今全球最火爆最繁盛的市场。 股市枯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是说你想看空就能看空的。 但是,罗杰斯之后,又冒出了一个“股市至高神”。 纵观全球,任何金融大鳄都是在股市中摸爬滚打多年,而慢慢成长起来的,只有一个人,出道即巅峰。 财经媒体们对他的挖掘工作从未停止过。 至今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找到过他曾在股市上失利的证据。 相反。 一九八四年《中英联合申明》签订之前,成功狙击英资财阀。 一九八五年《广场协议》签订之前,押宝成功做多日苯。 一九八七年全球股灾之前,警醒世界并提前布局做空美国成功。 他的资产也像滚雪球样。 以不足三十岁的年纪,成就世界首富之名。 净资产高达上千亿美金。 这不是至高神是什么? 他的话,在许多人看来,可信度十倍于罗杰斯;在许多骨灰级股民那里,堪比神谕。 岂敢不听? …… …… 日苯央行总部。 三重野康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他的心情亦如窗外阴霾的天空,同时多出了满腔的愤怒。 “我是不是早就说过,操控汇率的非市场行为,大错而特错! “激进的美国金融自由化,也不该成为日苯财界的思想主流! “从八六年开始,央行五次降息,哪次不是美国人在背后怂恿,他们生怕日苯经济超过他们,怎么可能为我们好? “好嘛,钱袋子一松,投机主义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我们的股市和楼市。” 三重野康挥手指向窗外: “看看这巨大的两团泡沫。 “看看这虚假的繁荣,有个什么用?!” 他的副手千叶孝男戳在沙发旁嗯嗯点头,你说的都对的意思。 咚咚咚! 耳畔传来敲门声。 随着三重野康的一声吩咐后,灰色橡木门被推开,秘书长黑羽宁子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进来: “总裁,记者都到齐了。” 三重野康点点头,正欲向门外走去时,千叶孝男硬着头皮开口道:“希望您考虑好。” 尽管你说的都对。 “我考虑得很清楚,短暂的损失会换来健康的市场。” “可是、损失的程度未必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没有任何办法了,经济已病入膏肓,只能下猛药,我们应该对我国经济的底蕴和韧性抱有信心。” 千叶孝男嘴唇翕合,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心里有种感觉,这将是历史性的一刻。 十分钟后。 三重野康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面对数不清的长枪短炮,三重野康宣布继续收紧银根,再次加息。 并从远近两个方面阐述了必要性。 “远”是老生常谈,他最近在任何公开发言中都提到过,抑制通货膨胀,消除经济泡沫。 “近”的话,则是挤掉投机泡沫。 但这次的加息,惊呆了在场的所有财经记者。 要知道,过往多年,日苯的基准利率一直被维持在2.5%的水平,自三重野康就任央行总裁后,数次加息,再加上这次。 短短时间之内,基准利率竟翻出一倍还多。 变成了6%!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后世的人们便知道,日苯的基准利率常年维持在0.25%左右。 等于说,后世的人从日苯银行贷款,将比现在,要多支付24倍的利息! 消息传出去后,全日苯哗然。 再有生钱渠道的人,也得掂量一下现在从银行贷款,到底划不划算了。 …… …… 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四日。 礼拜五。 本周的最后一个交易日。 东京股市一开盘,惊现断崖式全线暴跌。 一开始,仍有些人认为和之前一样,属于正常的技术调整,不甚在意。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东京证券交易所内,全线飘绿的矩阵式显示墙上不断下挫的一组组数字,丝毫不见停歇的势头,人们开始恐慌了。 哀嚎声四起。 “天呐,怎么还不停?!” “停啊!停啊!快停啊!” “混蛋!上涨啊!上涨啊!” “完了完了,杰克李和罗杰斯的预言成真了……” 而这,仅仅是开始。 下午开盘,各只股票下跌的速度不减反增。 日经指数一泻千里。 东京证券交易所内,不知多少股民吓得直打哆嗦。 各大证券公司内,也不知道有多少之前还在媒体上争辩的分析师,哑口无言,茫然失措。 新上台的日银总裁,用一系列刚猛的金融紧缩政策,直接抽干了市场的流动性。 弊病在这一天集体爆发了。 一夜之间,牛顿重回东京湾。 日苯金融市场上哀鸿遍野。 与此同时。 就在日股以惨不忍睹的局面,当日终于休市之后。 信托银行驻日公司总行的证券部内。 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那个男人又成功了! “我的天呐,大老板真是神了!” “这次还真算不上神,日股崩得这么快,大老板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但正因为这样,想想才更觉得可怕,这是在人为影响全球最火热的股市啊!” “啧啧,单是这一天的赚头,要是曝光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到自杀。” “普通人如果一下子得到这么多钱,绝对懵了,花都不知道怎么花,穷尽想象也不可能花完。” “抢银行都没这么快啊,我踏马手都抖了。” … 咔! 房门被推开。 李建昆带着富贵闲庭阔步般走进来,招招手道:“走,吃饭去。” 众人齐齐侧头,皆是一脸敬畏。 老孙眨了眨眼:“大餐?” “江户川上的游轮晚宴中不中?” 老孙咧嘴:“中!” 一夜龙蛇舞。 李建昆包下了整艘游轮。 吃完海鲜大餐,还有卡拉ok,美女必不可少。 听完小曲后,有两个家伙想吃鲍鱼,李建昆也都满足了。 夜渐深。 李建昆独自来到甲板上,任由寒冷的江风吹走身上的酒气和燥热。 他依在栏杆上,眺望着江畔东京湾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抻成八字形,反扣在一起,做成一个相框。 然后抬高到眼前,对准那一排眼缘不错的建筑,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咔”。 “老板,今天的赚头够了吧。” 身后传来声音,老孙不知何时跟着摸出来,眺望向那一排建筑,笑得像只老狐狸。 李建昆摸出一包存货不多的华子,递给他一根,两人挤在一起避着江风点上火,慢悠悠嘬着。 “这才第一天啊。” 老孙感慨,按照老板所言,这场股灾可要持续好一阵子,最终引发楼市巨震,然后两头一起震,日苯经济会被直接震垮,一朝回到解放前:“下周一会比今天垮得更凶?” 李建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拭目以待吧。” 十一月六日,周一。 经过周末的休整,东京股市开盘后,非但没有任何回暖的迹象,反而下挫得愈发凶猛。 到这时,许多不死心的日苯股民才终于意识到,没救了。 杰克李和罗杰斯这两个天杀的乌鸦嘴! 股灾来了! 恐慌的魔龙在列岛上空狂舞。 海量的卖单堆满了股市。 幸福而嚣张了几年的日苯股市,提前迎来了史上最强的凛冬。 与之相反的是,做空者们在东京最豪华的场所内狂欢着。 而应该是在这场瓜分盛宴中获利最多的杰克李,却不见踪影。 “你说什么?!” 美都子的银座大平层里,穿着白色睡袍的李建昆从沙发上坐起来,眉头紧锁。 电话那头传来冉姿沉重的声音:“云省大地震,我们在港城震感都很强烈,新闻里专家说最少七级以上,可能不比唐山那次低。 “白鹭刚打电话给我,1 1慈善基金会那边接到很多求救电话,让我帮忙从港城筹集物资——” “赶紧地!” 李建昆打断她道:“食品、帐篷、医疗用品,要什么给什么……不!你这样,去找艾菲,利用一切资源,所能想到的灾民需要的东西,不管是从港城采购也好境外采购也罢,以最快的速度分批往过运,让国泰航空调飞机,我那台专机拿去用,快快快……” 澜沧大地震。 7.6级! 是7.6级! 仅比唐山大地震低0.2级。 原本心情不错的李建昆,如坠冰窖。 第1134章 消失的两个女人 澜沧大地震牵动着每一位国人的心,李建昆心头更多出一份沉重。 因为从这个年代走过一遭,他提前就知道这场灾难,当初在对付文献名时,他曾仔细捋过一九八八年还记得的历史事件,脑子里浮现过关于这场地震的信息。 但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灾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当时也没有多想。 如今回想,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可以做些事的。 即使是提前筹备好救援物资,应该也能挽救不少同胞的性命。 然而,他并没有去做。 他这个自私鬼! “主人,孙总那边又有好消息传来,咱们晚上出去用餐?” 守在客厅电话旁的李建昆,摆摆手道:“你和富贵去吧。” 美都子望向富贵,无奈地耸了耸肩。 两人注定无法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叮铃铃! 后背从米黄色真皮沙发的靠背上挪开,李建昆伸手从玻璃茶几上薅起白色话筒。 意料之外,不是冉姿或白鹭打来的电话。 信号来自大洋彼岸。 “主人,茱蒂·洛克菲勒消失了。” “消失?” “嗯,可以肯定一点,已经不在美国。” 李建昆想起和佩姬·杜拉尼的三个月约定,时间早到了,所以这个消失,到底是喜讯还是坏消息? 这时,电话那头柳婧妍继续说道:“戴维的女儿想见你,说和你认识,让我确认一下你最近几天是否还在日苯,她会过去找你。” 哒,哒,哒…… 李建昆未握话筒的左手敲击着茶几玻璃面:“让她过来。” …… …… 在信托银行驻日公司总行里,李建昆再次见到了佩姬·杜拉尼。 这个女人面容疲倦,比数月前初次见面时仿佛苍老了几岁。 戴睿让女秘书送来了一杯蓝山咖啡,遂退出休息室,并轻巧带上房门。 坐在一张单人位布艺沙发上的佩姬,端起白瓷咖啡杯,遥敬道:“恭喜您又做成了一笔大投资。” 她说这话时嘴角虽然含笑,但脸上的情绪颇为复杂。 没人可以度量这个年轻人的未来。 短短数月时间,亲手发动了一场芯片商战,并将所有敌人全部打败,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使得国家机器都透不过气。 巴统联盟就这样被击散了。 强大于美利坚,都不得不委婉地避其锋芒。 他甚至还有空闲抽出手,解决了一个拥有三百万信众的邪教头子。 一个不留神,他又出现在日苯,使这个国家的经济按照他的意愿来发展。 必须得承认,他已是一个足以影响甚至是操控世界的人。 李建昆端起茶杯与她隔空碰了碰,但没有喝,又放回身前的胡桃木茶几上,然后摆出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世界上再也没有茱蒂·洛克菲勒这个人了。” 李建昆直截了当道:“我不信。” “她永远不会在公共场合面露,你再也不会看到她。” “可是她还活着。” 李建昆冷哼一声:“这算什么?把她藏起来不让我发现,这笔债就还清了?” “先生,我真尽力了。” 李建昆面色稍霁:“看得出来,我对你的努力表示感谢,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她想杀害我的事暂且放在一旁。” 李建昆伸手指向天花板: “被她害死的那些亡魂不会答应。” 佩姬道:“可是、逝者已逝,就算茱蒂死了,他们也不会活过来。” “但他们可以安息。” 佩姬迟疑一下说道:“我的家族已经低头了,您就不能——” “呵!” 李建昆冷笑一声打断她,盯着她问:“所以你也认为,你的家族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已经仁至义尽了?” 佩姬嘴唇翕合,不待她回应,李建昆怒喝道: “笑话! “在这颗星球上任何一个地方,杀人都要赔罪。 “凭什么到了你们家族这里,就要特殊对待? “害死了八个人,只是让她改个名字,换个地方继续享受富足的生活,她是上帝的女儿吗?!” 李建昆怒不可遏。 尽管他也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尽管他也没少遭遇这样的不公平。 但今时今日,他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否则他自重生之后永不停歇的脚步,为了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佩姬道:“我还可以做一件事,挨个去拜访受害者的家属们,用尽一切办法请求他们的原谅。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您……” “你做不到。” 李建昆凝视着她:“我永远不可能替茱蒂请求到我的原谅。” 佩姬眼神黯然。 这是她最担心的情况。 逝者已逝,不可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对于死者的家属们,她相信以诚挚的态度赔礼道歉,再加上给予他们优渥的物质生活,得到谅解,只是时间问题。 而眼前这个人。 别说她,连她的家族都不知道该怎么赔礼。 家族有多少资产,说实话她也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一点,他们整个家族的流动资金,都没有眼前这个人多。 父亲告诉她,杰克李手上至少握有一千五百亿美金的流动资金。 这是任何做实业的人,都难以囤积到的现金流。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拥有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物质享受。 是的,她的家族愿意赔礼道歉,让茱蒂消失,就是具体形式。 起初她做工作其实也遭遇了阻碍。 无论如何家人之间总是护短的。 但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杰克李的成长性,让家族内许多人感到恐惧。 三星半导体在他的预言中灭亡、文献名一家满门死绝后。 家族中一部分人动摇了。 巴统被击散,美国科技界一团乱麻,华盛顿被迫服软后。 家族中又一部分人动摇了。 他成功预言了日苯经济将崩盘后。 她父亲找她去谈了话。 第二天茱蒂消失不见,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佩姬咬着嘴唇道:“那你想怎么样?” “打!” “我并不是自大,我的家族已发展近百年,你们开战肯定会两败俱伤,值得吗?” 李建昆从沙发上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台边,将铝合金窗户拉开一道缝隙。 窗外初冬的寒意透进来。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头也不回道: “你这是两个问题。 “我先回答你后面那个,在犯下那些罪恶之后,如果茱蒂还能快活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享受荣华,那么理论上讲我比她更漫长的余生,将永远不得快活。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至于你说的两败俱伤。 “我在美国的生意,现在随时可以抽离,恕我直言。” 李建昆转过身,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 “你的家族能奈我何?” 佩姬同样从沙发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别人不清楚,你肯定是知情的,我的家族并不只是我的家族,你想毁灭它,还会有人不答应。 “你不可能斗得过他们!” “知道吗,有一件事我非常庆幸。” 李建昆缓缓嘬着烟,一边说道:“我出生在华夏。 “我有一片未被他们污染的净土作为根据地。 “我的祖国也不像百年前那样孱弱,六十年代,我的先辈们在西北大漠上燃放了两朵绚烂的烟花,谁再想打我们的注意,都得掂量掂量。 “我和我的国一样,没什么好畏惧的。 “你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佩姬惊愕睁大眼睛。 万万没想到他的决心竟然如此之大。 “那、你又能拿我的家族怎么样呢?” 李建昆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遂踱回到沙发旁重新坐下,伸手薅过茶几上的白色座机,拨出一个国际号码。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 “哥?” 李建昆用中文回了句“是我”后,切换到英文吩咐道:“计划启动,将美孚公司赶出港城。” 嚯! 佩姬双目圆睁,一出手就对付他们家族的支柱性产业? “你不能这么做!”她忙道。 李建昆挂掉话筒,歪着脑壳望向她:“为什么?” “失去美孚公司,港城油价必定大涨,乃至于整个东南亚! “这些地方的人民都不能答应!” 美孚是港城最大的油气资源供应商,而港城作为东南亚几乎最好的自由港,是美孚公司搭建该区域销售网络的核心。 由于进入得早,数十年的耕耘下来,美孚已控制东南亚大部分的石油贸易。 别看这些东南亚岛国都不大。 但要么像港城、新加坡这种地区,经济发达,却没什么油气资源;要么印尼、越南这种地区,油气资源还算丰富,奈何开采技术有限。 都只能依赖外部合作。 因此美孚在该区域混得风生水起,该区域也是其全球收益的重要组成部分。 李建昆呵呵一笑:“你太看得起自家的生意了。 “在油气资源领域,还轮不到你们美利坚说的算。” 佩姬皱眉道:“美孚在中东也有很多石油产业。” “苏联呢?” 佩姬:“……”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说道:“苏联的经济越来越不行了,不过占据着全世界最广袤的土地,资源丰富到任何国家都眼馋,相信吗,他们很乐意拿油气资源……交换哪怕是生活用品。 “而好巧不巧,港城最大的航空公司是我的,港城两大老船王都是我的好友,哦对了,美孚的石油也是他们运的。 “当然,他们更愿意替我运。 “货源有了,运输工具也不缺,那你说这生意还有什么好费劲的?” 佩姬双眼瞪大如铜铃:“你早就有安排。” 她这时才想起来,在刚才那通电话里,他说过一句“计划启动。” 计划! 早有预谋的计划! 李建昆耸了耸肩,并不否认:“如果上次没在特区见到你,这个计划早开始执行了。” 早在富贵兄弟的葬礼上,他就在策划此事。 陈亚军和金彪做东欧贸易这么久,隔三差五去俄罗斯,熟门熟路。他又让艾菲从港城派了一队人马,原本想着两方协作,把这事给干成,结果发现多此一举了。 时间到了这个节点上,哪怕作为苏联的轴心国,俄国的经济也非常糟糕。 他们缺少的轻工业产品,即使是美钞,李建昆都能满足。 另外,俄国人一听是抢老美的生意后,都给搞激动了,主动在价格上做出很大让步,把这事当成了自己的事,承诺一定会大力支持,双方一起将老美的石油企业赶出东南亚。 当然了,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是想吃下这块市场,做长远考虑。 以前想打打不进去,现在有港城首富、亚洲最大的商会组织——昆仑会会长、世界首富做搭档,怎一句“漂亮”可以形容? 俄国人笑得很兴奋。 佩姬神情沮丧,她意识到,她不可能再阻止这场大战了。 她的家族发迹很早,油气资源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生意类型,往往贫穷落后的地方更有市场,早在上个世纪末,她的祖先便远渡重洋来到东方,采用免费赠送油灯的方式来开拓“洋油”市场,并取得辉煌成果。 在东方,她的家族拥有很多生意。 不仅仅是一个港城的美孚分公司。 等于说,眼前这个人要对付他们家族,有很多途经。 悲哀的是,她确实想不到,她的家族能够怎么样来回应。 最终大概率要拉外援。 而到那时,就不是他和她的家族之间的纷争,将会是两个组织间的战争。 一场东西方资本的较量。 佩姬从沙发上拿起自己没有铭牌的黑色挎包,临时,仍忍不住说道:“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当你父亲仍然决定包庇茱蒂时,我就没什么好考虑的。” 佩姬长叹了一声。 她开始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容挑衅。 然而她也理解父亲。 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佩姬走后,李建昆一通电话拨到了美利坚。 “谈了?”电话那头,柳婧妍问。 “嗯。” “谈不拢?” 李建昆没有答话,道:“给我查出茱蒂去了哪,她从美国离开的,不可能毫无痕迹。” “我已经在办了。” 李建昆笑了笑:“你要注意安全,我会让洪门那边加强对你的暗中保护,只要你嗅到了危险,暗面的马上联系猛哥,明面上扯不清的联系金昌源。” 话筒里传来悦耳的笑声:“你不是不想和和平会搞在一起吗?” “少给我贫,听我的话就是。” 柳婧妍应了声“是”后,用一种深情的语调续上了两个字:“主人。” 电话刚挂断。 叮铃铃! 后背再次离开沙发,李建昆薅过话筒:“喂?” “老板,她、她、她出事了……” 噶! “白鹭?” 李建昆心头一沉,地震后不久,白鹭便带着1 1慈善基金会的人奔赴了灾区,那边余震不断。 他内心祈祷,白鹭啊,你怎么能有事?你还没找到女儿呢! “你别结巴呀,白鹭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电话那头,冉姿带着哭腔,由于过度惊吓,声音都变调了:“不、不是白鹭,是沈红衣,她也去了灾区采访,一场余震后,失踪了……” 唰! 李建昆从沙发上噌地站起来,双眼瞬间血红:“你说什么?!” 第1135章 进灾区 客厅里空气仿佛凝滞。 李建昆瘫坐在沙发上,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双手放在大腿上,彼此用指甲不断抠挠着。 美都子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六神无主,如此担心害怕,像一只刚挣脱猎人陷阱的兔子,再有任何一丝惊吓,都可能让他直接崩溃。 她羡慕那个女人,艳羡到眼红。 “师父说过,南方不利她,是她的险地,特地提醒过的,红衣姐她……为什么不听呢!” 戳在窗边的富贵红着眼,发出低沉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东北虎。 早在靠山屯,当他被那些公子哥打得头破血流,沈红衣二话不说掏出手帕替他止血时,他就认可了这位姐姐。 那副白皙小手上沾满血污的画面,永远地刻在了他脑子里。 他最终愿意下山保护李建昆,除了师父的因素外,还因为他是红衣姐的对象。 砰!砰!砰…… 李建昆突然抬手,双手成拳,猛地砸向脑瓜。 美都子大惊,赶忙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哭泣道:“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李建昆望向眼前美都子朦胧的脸庞,喃喃道:“我们准备过年时结婚的……” 现在,他的新娘消失了。 不! 谁也别想夺走他的新娘,谁也别想! 地震不行。 老天爷不行。 玉皇大帝都不行! 唰! 李建昆再次生出力气,浑身上下充斥源源不断的力气,看了一眼富贵道:“回家。” 富贵还未有所表示时,美都子诧异指向窗外:“现在?” 此时已至深夜。 买机票都没地方开门。 美都子本想劝一下,让他们等到,但见主人不容置疑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来安排吧。” 说罢,蹲到玻璃茶几旁,提起了白色座机话筒。 …… …… 凌晨。 连繁忙的东京机场都已进入梦乡。 在钞能力和目的地航管机构的大开绿灯之下,一架小型福克-50客机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 一间贵宾室里,李建昆默默站在玻璃窗前,面朝一片黢黑的只有地面警示灯的机场跑道。 富贵在他身后来回踱步。 美都子喝完了服务员送来的第三杯咖啡,仍然哈欠连连。 噔噔噔!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孙和戴睿结伴跑进贵宾室。 美都子从米黄色皮质沙发上起身,对他们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继而迎过去,让两人明白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老孙眉头紧锁,挠着头道:“可是、这边的事怎么办?老板所有的现金流全部砸进去了,金融历史上都找不出这么大的做空盘。” 正因为太大。 他们这些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切全听从老板的吩咐。 没人敢承担做出错误决策后所导致的后果。 美都子侧身望向窗边的那个背影,带着抹复杂神情开口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像一部史诗,我觉得如果失去了她,即使给他全世界,他也不会快乐的。” 戴睿无声地“啧啧”了两下。 有句话老孙不敢说出来:如果那女孩真发生了意外,时间不可倒回,然后这边再出岔子,岂不是祸不单行? 念头至此。 老孙还是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李建昆身侧:“老板,我听柳总提及过她,一个很善良的女孩,我想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借你吉言。” 李建昆没有回头:“这边的布局维持现状,短时间内不用考虑平仓,按照我的预判股灾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老孙暗吁口气,有个指令就好。 …… …… 朝阳初升,洒满港城启德机场的跑道一角。 一架刚停稳的福克-50小型客机舷梯下方,站着男男女女两排人。 后排的是国泰航空驻机场分公司的一群高管。 前排的是几个人均气场十米的女人:艾菲、冉姿、皇甫静文,黄茵竹和丁兆玲。 不过当看见从舷梯上疾步走下的、那个失去了以往的从容的身影时,女人们的气场顿时尽数收敛,母性的光芒弥漫开来,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了一条暖被包裹着李建昆。 “这是干嘛?不用都过来的,我没事,她也一定不会有事。” 众女尽管纷纷附和,但都能清晰地察觉到,他有事。 至于她会不会有事? 很难说。 灾区那边有他们的人,冉姿半个小时前,还和白鹭通过电话,希望见到老板后能让他听到好消息,然而事与愿违。 沈红衣失踪,算上消息传递过来的时间,已超过一天。 李建昆没有离开机场的意思,眼神定格在艾菲脸上。 后者伸手指向机场内部的一个方位,道:“正在装货,快结束了,一个小时之内可以起飞,直飞普洱。” 李建昆点点头,示意大家散了,正欲向那架大飞机走去。 黄茵竹跑上前拽住他一条胳膊:“急也没用,还有一个小时呢,进去吃个早餐吧,我妈过来时拿了些生活用品,待会带上。” 李建昆眺望了一眼还在装货的大飞机,又扫视向脸上都带着关切的几个女人,嘴角似乎微微扬了扬,说了声“好”。 航站楼里有餐饮商铺,不用谁交代,等李建昆走进一间国泰航空的休息室时,餐台已布置好,上面十几种花样的早餐摆得满满当当。 丁兆玲准备了两只大行李箱。 连袜子和内裤这种东西都没落下,还有十条这个年代在港城并不常见的中华香烟。 吃早餐时,她们都围在旁边,有的帮忙剥鸡蛋,有的拿着勺子投喂。 李建昆很想和她们聊些什么,但嗓子眼似乎被堵住,终究没说什么话,默默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富贵解决了大部分食物。 临时,黄茵竹将他拉到一旁,郑重说道:“大个子,他现在是不太理智的,那边一直都有余震,无论如何,你要确保他的绝对安全,必要时可以用强,不能让他去危险地带,就说我说的,事后他就算开除你,我聘请你,双倍薪酬。” 富贵憨笑了一下,遂嗡声问道:“你到底和他什么关系?” 敢做这么大的主? 上回李建昆在她家还哭了鼻子。 个中细节富贵并不清楚,就是感觉不对劲。 黄茵竹柳眉微蹙:“这是你一个保镖该打听的事?” “你不说,我就不办。” “……” 黄茵竹没好气道:“没有沈红衣,我就是你的老板娘。” 富贵震惊盯着她。 “收起你卑劣的想法,老娘输得起。” 富贵重新打量她一番,点点头道:“听你的。” “还好你个傻大个不傻。”黄茵竹莞尔一笑。 …… …… 飞机缓缓下降,距离地面还有数百米,但已能看清城市的样貌时,一股悲伤的氛围便透过舷窗蔓延进来。 “地震是发生在哪的?” 富贵同样隔着舷窗向下俯瞰着,不过这座城市看起来不像遭遇过灾难。 “离这有一百多公里。” “怎么不降落得近点?” “下面的县城没有大型机场,这里是市区。” 富贵恍然,吁了口气道:“还好,市里没受太大波及,粮食应该不缺。” 这年头“上交”还没取消,各地都建有粮站,粮站的规模与行政级别成正比,应该能够应付一阵子。 “给你米,没有锅,生啃吗?”李建昆道。 富贵:“……” 他望向身后。 飞机底下的行李舱不提,连客舱里都堆得满满当当,大包小包,大箱小箱。 “咱们这拖的都是啥呀?” “灾区最需要的物资。” “内地不好搞是吧?” 李建昆点了点头。 “以前咱们老百姓都憎恨地主老财,你这个地主老财有钱,还真是该。”富贵咧嘴道。 难得听他说俏皮话,李建昆原本该笑笑,只是实在笑不出来。 飞机降落在普洱机场。 还未停稳时,附近已传来不小的动静,十几辆绿皮解放车行驶到飞机周边,后斗里拖着不少人民子弟兵。 呲! 舱门打开。 李建昆走下舷梯时,下方正等候着一群人。 除了白鹭外,其他的他都不认识。 白鹭将领头两人给他介绍了一下,一个是市里的,一个省里的。 “建昆同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的帮助。” “你们捐赠的物资,不仅最及时,也是灾区人民最需要的,我们整个云省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两人逐一用双手握住李建昆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已是从港城运过来的第三批物资。 这批比前两批更多更全。 毕竟筹备物资也需要时间。 在李建昆的示意下,身后一个戴金边眼睛的中年人,将物资清单呈送过去,两位领导翻看过后,大喜过望。 比预想中的还要多,还要有作用。 像是抗震帐篷、带纸碗的泡面、各种罐头,以及消炎、止痛和烧伤药品等,都是能切实解决燃眉之急的好东西。 而且全部是进口货。 这个节骨眼上有钱都买不到。 何况他们其实没钱。 “哎呀,太好了!” “我们准备的车差得远,来来,王参谋,赶紧从你们那边调车调人过来……” 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建昆同志,那……” “赶紧卸吧,一定要送到最需要的灾民手中。” “这您放心!” 李建昆这么一点头后,已经在解放车旁列队候命的人民子弟兵,立马行动起来,在机组人员的安排下,既火热朝天,又有条不紊地开始卸载满满一飞机珍贵物资。 李建昆望向神情疲惫的白鹭:“人呢?” “在招待所。” 李建昆正欲向大家告辞时,耳畔率先传来声音:“我们也刚得到这个消息不久,已经组织人员在沈记者失踪的地区展开地毯式搜索,只是灾区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寻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建昆同志你先别急,我把话放在这里,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沈记者找到!” “谢谢。” 从港城也跟来几个人,看起来好像只是跟班,实际上分公司老总起步,都被李建昆留下来帮忙了。 然后他和富贵一起,跟随白鹭,乘坐一辆特地从省里调来供他们使用的切诺基,离开机场。 这辆深蓝色的越野车,由北汽和克莱斯勒公司合资生产,一九八五年上市,外形轮廓分明,与后世的吉普系车辆区别并不大,采用了四连杆螺旋弹簧与车轴相连的Quadra-Link前悬架设计,是当前最先进的技术。 其操控性和越野性能要优于许多美国本土的皮卡系车辆。 也是当下在我国制造的性能最好的越野车。 这辆是豪华型,售价三十万人民币。 在距离市政府不远的一个招待所里。 李建昆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位记者。 他们都来自《首都青年报》,是这次和沈红衣一起过来的同伴。 两人显然都受到了惊吓,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男记者的客房。 女记者刚才是被白鹭搀扶进来的,身体瑟瑟发抖,白鹭将她扶到房间里唯一一张红漆靠背椅上坐下。 李建昆望着两个年龄都不大的记者,猜想他们应该都是沈红衣的组员,正欲开口问些事情时,女孩突然一下子泪崩了,然后弯着腰,双手抱着头,紧紧揪扯着头发。 “姑娘,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白鹭好生宽慰,然而并没有取到作用。 “带她去休息吧。”李建昆道,这样的情绪,根本问不出什么。 白鹭搀扶走女孩后,李建昆望向男记者。 他披着一件劣质的棕色皮夹克,坐在床沿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到起皮。 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并亲自替他点上。 男记者是认识他的,或者说没有记者不认识他,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注意力似乎被转移了,渐渐能说出一些利索的话。 从他的话中,李建昆得知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1、沈红衣失踪的地方。 LCLZZ自治县,战马坡村。 2、沈红衣失踪时的情况。 “当、当时,地在抖,山上不断有碎石滚下来,有些像石磙那么大。 “我们意识到就算待在没有建筑物的开阔地带也不安全。 “战马坡村旁边有条河,于是我们慌乱之下赶紧往河道里跑。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河道的地势更低,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如果冲击力足够,全往河里滚,唯一的好处是如果察觉到危险,赶紧闭气钻到水里,河水能抵御一些冲击。 “我们就这样好像跟石头捉迷藏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从水面冒头时,只看见小杨,组长不见了……” 李建昆完全代入他的话中,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的灾难,额头溢出汗渍: “你们没有找过?” “当然找过,小杨大喊,我游到最后看见组长的地方,潜入水里好多次,那河不浅,地震这么一搅动,地下一片浑浊,我真的尽力了。后面震感逐渐变小,有一队士兵出现,把我们喊了上去,我跟他们说了组长的事,有两个士兵脱了衣服跳下去,在那一片又找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 富贵突然望向李建昆:“红衣姐会游泳吗?” “会,她是在长江边长大的。” 李建昆回答他的话后,摆回头,继续问道:“河水应该是流动的,那河水流得急吗?” “一般。” 李建昆双拳紧攥,这可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他更希望那河流得急,说不定沈姑娘被冲走了。 如果水流的速度一般,沈姑娘又没出事的话,怎么会找不…… 李建昆不敢再想了。 “白鹭!” 一抹白色身影从隔壁客房跑进来。 “他们在卸货,要送往灾区,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白鹭想起冉姿对她的交代,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李建昆沉声道:“想想你女儿,你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山海若敢挡,山海皆可平。 白鹭感同身受了,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1136章 抵达 由六辆绿皮解放车和一辆深蓝色切诺基组成的车队,从pe市区出发,前往此次灾害的震源中心地区,lclzz自治县。 三辆绿皮解放车在前,三辆绿皮解放车在后。 切诺基被护卫在最中间。 原本负责运送这趟物资的并不是现有人马,临时换成了一支尖刀连的五十名士兵。 连长孔八斤亲自带队。 临行前孔八斤被召去一间办公室,待了半个多小时,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上级的压力山大,以及无可奈何。 相比起拥挤得坐不下、部分士兵不得不见缝插针般将身体塞在后斗里的解放车,切诺基内宽敞得能打扑克。 一名司机。 富贵占据副驾驶座。 后排只坐了两个人,李建昆和一个戴铁框眼镜的女人。 不是没说过让孔连长安排个人坐进来,可谁都不干。 女人看样子三十岁左右,不施粉黛,瓜子脸,稍显瘦弱,浑身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是来自省城大学的一位青年女教师,属于留校任教的那类。 她的导师是着名民俗学者,在研究本省各民族文化和语言方面,造诣颇深。 她此次的任务是担任李建昆的秘书。 并非李建昆找的。 李建昆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帮衬,否则过去很可能变成聋子,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走这一趟危险的旅程,完全是因为他的私事。 “卢老师,麻烦了,还耽误了您的教学工作,等这件事结束,我希望能聊表心意,还望您到时一定不要推辞。” “不用的。” 卢然笑着摆手,见他搭话,才敢侧过头,趁机仔细打量起这个传奇的同龄人:“我来这边工资是照发的,还有额外补助,这也是工作呀。” “可毕竟有危险性,您能来,我非常感激。” “该表示感谢的是我们,您捐赠的物资救助了许多我的父老乡亲,相比起您的善举,我做这点事实在不值一提。” 她是自愿申请过来的。 上面最先联系的是她的导师,导师尽管年事已高,但也有不少学生,得知情况后她第一时间主动报名。 无他。 正如她话里所言,她想略尽绵薄之力,回馈对方为她的家乡所做的善举。 但愿他的未婚妻能够平安无事。 这片土地不应该让他留下伤心和遗憾。 三批物资,包机运送,费用高达数百万美元,听说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送过来。 第一批物资抵达的时间是震后的第二天。 而且应该是受到了他的号召和影响,据说东南亚有许多富豪都慷慨解囊,捐款捐物,可以用“踊跃”来形容,这对于应对灾情以及灾后的重建工作,都具有重大意义。 功德无量。 两人就这样搭起话来,关系逐渐熟络。 卢然意外地并未察觉到他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之处,相反,他眸子里那抹化不开的忧伤,让卢然明白了他深爱着那个女孩,现在只是一个因未婚妻失踪而担惊受怕的……弟弟。 这让她身上难免泛起了一些母性的光辉。 希望能给予他慰藉和关爱。 车队行驶几个小时后,在省道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下来,略作休整,顺便解决一下吃喝拉撒的问题。 李建昆不想尿尿也不饿,在车内闭目养神。 心里很是焦急。 如果不考虑其他人,他希望到目的地之前,汽车的油门永远处于地板油状态。 鼻尖传来一股饭食的香气。 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卢然端着一碗公仔面,隔着车窗递进来,脸上挂着一抹能使人内心宁静的微笑: “吃点东西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是铁饭是钢。” 李建昆下意识接过公仔面,好奇她哪搞的开水,也没见有人生火,疑惑问:“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了吧?” “没有呢,孔连长说接下来的路很难走,说不定根本没路,还得清障,他们连工具都带了。” 李建昆心头一凛,端着公仔面走下汽车,想去找孔八斤打听清楚。 然而眼前的一幕,使得他怔住了。 只见士兵们每人拿着一两个生冷的馒头啃着,噎住的话就用军用绿水壶的凉水顺顺。 某辆车上带了一只铁丝罩暖水瓶,孔八斤拎在手上,旁边有名士兵抱着三碗公仔面,两人想冲泡的时候,被富贵、卢然和司机师傅同时上前制止。 他倒是成了最娇气的人。 手上的纸盒面碗变得格外烫手。 须知,车上载着的公仔面很多。 但李建昆完全明白他们的想法。 他踱步走过去,抓起卢老师的一只手,将泡好的公仔面放在她手上:“我吃这玩意反胃,你吃吧,别浪费了。” 说罢,向旁边的一名兵哥哥讨要了个馒头,一口咬下去。 差点没掉渣。 已是初冬时节了。 看得周围的人一脸呆滞。 似乎都没想到他这么好养活。 反胃? 明明闻起来很香啊。 卢然狐疑地端起面碗,喝了口热汤,一股绝妙的滋味在味蕾中绽放。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这种进口盒装方便面。 哪怕是内地的袋装方便面,她都没吃过几回,很难买到。 她发觉自己似乎没吃过几种比这更好吃的食物。 富贵帮衬着含糊了一句:“他呀,山珍海味吃多了。” 李建昆大口啃着馒头,仿佛确实很美味,遂将孔八斤拉到一旁,问:“还有多久能到?” “很难说呀。” 孔八斤眺望着省道的尽头,前方有个岔路,转入县道后,就真正进入灾区了,越往前,越接近震源中心,路况必然也越差: “第一次7.6级的主震,就爆发在战马坡村的地底下,那个村又在大山里面。 “目前传来的消息还没有车辆进去过,咱们的车队也未必能进去,到时候看情况吧,不行只能徒步进山。”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就是前面的路也不好走,澜沧和耿马基本是一片废墟了。” “一片废墟?” “晚点你就知道了。我估计运气好的话,咱们都得花上两三天。” 两三天? 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李建昆眉头紧锁。 如果沈姑娘陷入困局,正在等待救援的话,能熬过两三天吗? 孔八斤留意到他的表情:“路上看吧,如果车辆通行实在困难,我带一队人背些物资徒步先走,毕竟拢共也就二百公里路,咱们已经走一半了。” 李建昆知道他们此行有两个任务。 一是将物资送到澜沧的震源中心,二是帮助自己寻找沈姑娘。 军令如山。 无法去要求他们只完成哪一个。 他也不能这么做。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建昆点点头道:“辛苦了。” 孔八斤摆摆手说没事,他也是本省人,知道对方的善举后,他对这项有些特殊对待的任务,倒也不排斥。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车队继续前行。 不到半小时后,停下来一次,清障。 随后断断续续的清障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黄昏时分。 车队才艰难途经过澜沧县城。 李建昆也见识到了孔八斤所说的一片废墟。 残阳如血。 眼前仿佛浸染着鲜血的多半建筑,像推倒的积木般坍塌了,尘灰弥漫,经久不散,像是有一团雾气笼罩着这座县城。 耳畔仍有建筑物倒塌或断裂的声响传来,循声望去,偶尔能看见再次腾起的漫天尘土。 警报声在四面八方拉响。 隐约还能听见求救的呼喊。 街道上一片狼藉,已看不见几个人影,人们显然已被转移到安全地带,不过,肯定也有一部分被送往了医院太平间。 坚硬的水泥路面也皲裂了,裂缝向着人行道,向着断壁残垣的房舍上蔓延。 路旁的电线杆断裂,树木被连根拔起。 空气中充斥着复杂难明的气味,有尘埃、泥土,以及更糟糕的气息。 车队没有停止,沿着可通行的道路继续前行。 望着车窗外的满目疮痍,卢然悲怆道:“这就是大自然的无情之处,人类几千年文明凝结而成一座县城,被它弹指间摧毁了。” 李建昆神色复杂:“比任何战争更残酷。” 尽管拥有两辈子人生,但这种画面他也是头回见。 能想象吗,一整座县城,都需要重建。 即使是那些仍然倔强的屹立着的房子,上面的裂纹也如蛛网般,已经变成危房了。一场地震,使得这个本就不富裕的边陲小城,经济情况雪上加霜。 车队颠簸行驶着,有些地方的路已完全不平整了,路上还散落着大量杂物,如果是小轿车,早就无法通行。 众人坐在车内,好像身在一艘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小渔船里。 近乎龟速爬行。 然而,能走都算好事。 大约一个小时后。 前面的车辆逐次亮起刹车灯。 大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前方的道路像是被一颗陨石砸中,发生了地陷,形成一个半径五米多的深坑。 道路两旁是陡坡,下面是洼地,孔八斤说这是去往目的地,可供车辆通行的必经之路。 车队想过去,必须先解决这个深坑,或填埋,或搭桥,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 此时天色已黑透。 气温骤降,还伴随着零星雨点。 孔八斤看了眼李建昆后,当机立断,挑选出了一些体格更强健的战士,加他一起拢共二十人。 大家尽可能地将食物和药品这类体积相对较小的东西,成包成箱地往身上捆绑。 每名战士身上都背着一座“小山”。 “加,再加,只要掉不了就行。” 富贵扛着一座“大山”。 大家都很明白,这些物资对于灾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们率先带去一块饼干、一颗药丸,说不定就能拯救一个生命。 李建昆来到一辆卸货的解放车尾部,示意旁边的人也给他背上绑些物资,但没人敢动。 孔八斤上前看了看他,又望向跃跃欲试的卢然: “我们还是要考虑实际情况。” 他伸手指向富贵: “他就不说了,之前了解过,练家子,身体素质也比我们所有人都好。 “你们俩……卢老师还是算了吧,您的话,只能背个包。 “连夜行军,又是在灾区,余震不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恕我直言,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就是给大家减负,给灾民争取时间。”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李建昆没有强求。 他看了眼旁边身体瘦弱的卢老师,将照顾好她加入了自己的任务清单。 二十三人全部准备好后,打起手电筒,排成一条纵队,绕道开拔。 浓郁的夜色很快将他们吞噬。 谁都没有想到,这条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百倍。 …… ……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 “余震!余震!” “快快,向开阔地带转移,远离山崖!” … 这样的突发余震,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竟出现十多次。 所幸在孔八斤镇定的指挥,以及队员们绝对信任绝对服从之下,有惊无险。 空中的雨滴越落越大。 雨水混合着冬日的寒冷刺在皮肤上,插进脖子里,戳透了衣衫。 队伍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也进入了地形复杂和毁灭程度更高的山区。 脚下是崎岖的山地,热带茂密的灌木杂草丛生。 视野几乎只被局限在脚尖处。 不知何时便会遭遇地震撕裂大地产生的裂沟。 山体在震后变得松散,在雨水冲刷下很容易发生滑坡。 这是一场人的意志与大自然的残酷之间的较量。 一场向死而生的冒险。 “小心!” “地陷!地陷!” 轰隆—— 一块原本看起来还算平整的山地,居然在众人眼前坠落,像通往地狱的电梯。 两名战士没能收住脚,瞬间栽倒进去。 嘭! 说时迟那时快。 富贵一记虎扑,至少二百斤的物资砸在后背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飞快探出手,双眼如暗夜中鹰隼,在陷坑边缘下方,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遂猛地一发力,将对方扯飞出来。 战士都被他这一手给惊到了。 不过却没时间震惊。 另一边,孔八斤火速抛掉身上的物资,用一根麻绳在腰间缠绕一圈后,将绳头扔给旁边的人,然后直接跳进泥土仍在坠落的陷坑。 “呜呜呜……” 膝盖和手臂都有擦伤的卢然,吓得嚎啕大哭,身体摇摇欲坠。 李建昆伸出一条胳膊,托住了她。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黢黑的陷坑里。 夜是那么浓。 雨水折射了手电筒的光线。 泥土再次设起屏障。 底下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唯一能产生联系的只有那条绷紧的麻绳。 麻绳在动,却难以分辨是孔八斤造成的,还是陷落的泥土造成的。 空气几乎凝滞。 战士们都有些慌,有人试图向下大喊,以期收到回应。 “没用的,人应该被泥土盖住了。” 李建昆站出来说道:“现在就看孔连长能不能抓住那位战士,把绳子放到头,等……三十秒,然后往起拉。” 战士们相视而望,听取了他的建议。 三十秒后。 “拉!” 众人一起使劲,陷坑内的麻绳飞快缩短。 噗! 有东西冲破了泥土。 富贵突然开口道:“都上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像个土人样的孔八斤,环腰抱着一个人,被众人拉出陷坑。 两人都没事。 只是吃了一嘴巴土。 “呸!呸……他娘的,也算体验过被活埋的滋味了。” 众人长出口气,齐齐笑起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惊险,仅仅是开始…… 进入凌晨后。 夜色愈发深沉。 地陷。 裂沟。 山体滑坡。 轮番发生。 大家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物资也损失了一些。 比起受伤,这让大家更加痛,痛心疾首。 黎明破晓时,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终于来到目的地,战马坡村。 而这时,李建昆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红衣的两个同事,之所以脱离危险后,直到现在仍然惊魂未定,或许,并不是因为余震。 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第1137章 灾难 这个村庄已夷为平地了。 土基房倒塌后砸碎的黄泥砖、木梁、门板,几乎铺满了整个村落。 大片的乌黑,像重伤的人吐出的淤血样,随处可见,火虽然已经熄灭,但不少地方仍蒸腾着黑烟,家具和粮食在其中化为灰烬。 鼻尖萦绕着的浓烈碳木气味之中,掺杂着血腥和肉食的香气。 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身上多半有伤势的人们,拖拽着沉重的身体,与零星点点的兵哥哥们一起,在断壁残垣中翻扒着。 李建昆亲眼目睹了一具焦黑的孩子的尸体,被他们从废墟中翻找出来,在抬托的过程中,一名村民手上稍微用力了些,一块焦黑剥落,露出猩红和白骨…… 他们竟并未受到惊吓,冷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而这样的尸体,不能称之为路的路上,放置了很多。 还有许多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蜷曲着,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呕!” 卢然蹲身在地,胆汁都快吐了出来,瘦弱的身体不停颤抖,如果不是李建昆双手伸进她的胳肢窝里,提拉着她,早瘫软到地上了。 李建昆也并不比她好受多少,胃里翻江倒海,心口像是有根铁钎在搅动。 忙碌的人们终于察觉到村口的动静。 当看见绿军装,还有他们背在身上的大包小袋后,人们喜极而泣。 “救命的来了!救命的来了!” “终于有东西进来了!” “有吃的和药吗?” … 他们说的是拉祜语,包括那些兵哥哥,应该是乡镇的民兵或武装部的人。 李建昆等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卢然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力气,缓缓站起身来,泪水滚滚而落,嘴角却牵起一抹笑容,用拉祜语大喊道:“都有!都有!” 喔—— 惊喜的消息很快在村……这片废墟上传开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 孔八斤示意战士们围成一个圈,背对圆心,自己从腰间拔出配枪,示意冲过来的人们稍等后,开始组织大家卸物资,然后先发放了一轮饼干和纯净水。 每人一套,有序分配。 人们得到食物后,恨不得将包装袋都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这是灾后他们正儿八经的第一餐。 尽管乡里过来的救援人员也带来了一些干粮,但有限得紧,乡政府也塌了。 吃了些东西后,人们的情绪不再那么急躁,一位老者和卢然搭话:“车能通到山下了?” 卢然摇头:“我们是从八里店那边徒步过来的。” 嚯! 吃东西的人们都顿了顿。 这个时间点出现,显然是连夜抹黑过来的,昨晚下雨,而且余震不断,山里现在又到处都是“陷阱”,简直是搏命。 人们这才留意到,眼前这群人并不比他们干净多少。 能说拉祜语的这姑娘,衣服上很多地方都磨破了,露出来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还有兵哥哥脚都跛了,挽着裤脚,小腿肿得老高。 老人家忽地老泪纵横,郑重地说了“谢谢”。 受他感染,人们打量着李建昆等人,又侧头望向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放在“路”上的他们的亲人,眼泪再次决堤。 痛哭声一片。 “我的儿啊!” “小女儿哟!” “老娘嘞!” “造孽啊!” … 孔八斤带来的战士中有一名军医,他将药品理清楚后,忙不迭向村民们打听:“有情况紧急需要救治的伤员吗?” “有!” “怕是……救不活了。” “长官,我能不能再讨份吃的,好让我那婆娘死也做个饱死鬼。” … 这些村民没带伤的是少数。 但这种时候,哪怕是断胳膊断腿都不算紧急情况。 在村民们的带领下,李建昆等人向村东头移动。 这里有一块高地,尽管土地同样像被犁过一样,但所幸地上的裂缝并不大,整块高地保存得也算完整。 上面用木梁、破尼龙和茅草,搭建了几间临时帐篷。 痛苦的呻吟声从里面传出来。 卢然胆怯了,不敢靠近。 她发现一直在旁边保护着她的年轻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愣在原地,遂下意识问:“怎么了?”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卢然居高临下看见了距离村子不远的一条河流。 李建昆扫了眼那些简陋的帐篷,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他想,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遂退下高地,默默走向那条河。 富贵不知何时跟上来,安静走在他身后。 卢然没能抽身,尽管也有人能说点蹩脚的普通话,但重伤病患那边现在最好还是有个翻译。 一条典型的热带雨林里的河流,河道两旁长满绿植,许多已断了枝丫,河畔散落着不少从高处滚过来的碎石。 河流约七八米宽,看起来好像不算深,河水缓缓流淌着。 李建昆静静打量着河面,视线向河水流动的尽头延伸。 尽管有些事他绝不愿意去想,但他现在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理性地分析。 河面上没有浮尸,一具都没有。 从村里的惨状来看,这是不正常的,红衣的那个男同事也说过,当时余震发生,山体滑坡,碎石滚落,仓皇往河里跑的人不只是他们三个。 李建昆原本想将这位男记者带过来的,奈何他精神状况实在不好,彼时李建昆多少还有些纳闷,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 任何人见识过战马坡村的人间炼狱后,内心都无法平静。 如果不是经历过一次空中劫难,见过烧焦成碳的尸体,李建昆反应不会比卢老师更好。 地震中肯定有人在河道这里遇难。 尸体不见,有三种可能: 1、被幸存的村民捞起来了。 2、尸体沉入河底,被石头压住了,浮不起来。 3、随着河水的流动,冲到了下游。 不过,冲到下游的未必全是尸体。 这里面又有两种可能: 1、当时为躲避滚落而来的碎石,不得不移动,于是便随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故意去向下游。 2、被碎石砸伤,一时失去行动能力,只能任由河水带动,送去了下游。 李建昆当然更希望沈姑娘是这两种情况。 但要证明是这两种情况,他先要否定上面的三种情况。 否定红衣……已变成了一具尸体。 在此地,他能先确认其中两种。 念头至此。 李建昆开始脱衣服,不过他刚脱掉冲锋衣时,耳畔传来嗡嗡声:“你水性没我好,我下去。” 李建昆侧头:“我是在海边长大的人。” “长白山里有个湖,三岁时师傅就把我扔进去游泳。” 富贵一句话说完,身上已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肌肉虬结的两米高身躯,极具压迫感。 “小心。”李建昆没有强求,他不认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胆量,抵得过富贵。 富贵咧嘴:“这跟我洗澡的那个湖比差远了。” 可是你洗澡的那个湖底下,应该没有尸体……李建昆关注着他淌着水,下到河里。此时山间的气温不会超过十摄氏度。 李建昆站在岸边做指挥,以及应对抽筋等突发状况:“从村里跑下来的话,大概就是在这片区域,你往左右再多搜索一段……” 河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富贵的水性确实极佳,一个扎猛子能持续近两分钟,在水里起起伏伏。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建昆侧头望去,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棕色钱夹,一边开口:“我想知道村里人捡的尸体里,有没有……她。” 卢然接过他递来的一张彩色照片,视线定格在其上的女孩的脸上,由衷道: “她真漂亮。” 说罢,拿好照片,转身离开: “我去和村里人沟通一下,如果……他们肯定印象深刻。” 但愿没有,她想。 “麻烦了。” 富贵仍在河里摸索。 应该没过多久,李建昆身后再次传来声音,这次动静更大些。 卢然欣喜地小跑而来,人未至,声音已传过来:“没有!没有!” 李建昆的嘴角微微牵起了一下。 第一种情况被否定了。 卢然来到他身侧,汇报般说:“村里人记得她,说他们有三个人,是和乡里的第一批救援人员一起过来的。 “后面发生余震,大家惊慌失措下忙于奔命,有村民看见她跳进了这条河里,后面就没再见过了。” 和红衣的男同事说的基本一致。 哗啦! 这时,河里传来动静,富贵拖着一个什么东西,从水里钻出来。 当看清富贵拉着的是一条苍白浮肿的胳膊后,李建昆抬手蒙住了卢然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则睁到最大。 富贵道:“不是,男的。” 天知道李建昆一颗欲将跳出来的心,缓缓落了下去。 这证明他分析的第二种情况,确实存在,河底真有沉尸。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孔八斤带着五名战士安排好村里的事后,快速赶过来。 搞清楚李建昆他们在做什么后,孔八斤带着两名水性好的战士,同样脱了衣服下到河里,又让其他三人回村,换些水性好的战友过来。 一群人在河道里浮浮沉沉。 “来,我们排成一排,刚好有河道这么宽,把前后五十米都摸一遍。” 孔连长这个主意非常好,这样一顺摸过去,战马坡村下方一百米的河道内,任何沉尸都不会遗漏。 他们很快就建功了。 “有有有!过来搭把手,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 众人齐力,颇费了番手脚,终于捞起了一具胸腔凹陷的尸体。 是一个少年人。 死不瞑目。 孔连长尝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抚上他那双对未来人生充满渴望的双眼。 高地上有不少村民向下张望着,此时人堆里突然躁动起来。 不多时,一个右臂被砸断露出森森白骨的妇人,跌跌撞撞跑下来,她单手抱着少年的尸体,嘶嚎着哭成泪人。 这是她儿子。 唯一没躺在村里尸堆里的儿子,她原本抱着一丝侥幸。 但没想到老天爷这么无情。 李建昆清晰地留意到,当她哭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时,那双眸子一片灰蒙。 仿佛已死去。 河道里地毯式搜索还在继续。 好消息是,当搜索完一百多米河道后,没有再发现第三具尸体。 富贵回到岸上,套上衣服,循着李建昆的视线眺望向河水流动的尽头:“不知道这条河有多长,流向哪。” 李建昆转身回到村里。 战士们在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篝火,上面架起一只瘪了后被尽量砸回圆形的铝锅,正在烧水,幸存的村民中的老人和小孩,围坐在旁边,每人手里拿着一桶公仔面。 李建昆带着卢然,向年长的村民们打听起来。 得到的结果很糟糕。 这条河叫洗马河,属于该地区复杂的热带雨林河系中的一支。 而整个河系纵横交错,拥有数不清的支流,最终会从不同地方汇入大海。 也就意味着,洗马河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游,沿河而下,随便拐个岔,就进入了别的支流。 这时,一位乡里来的兵哥哥,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只要是河边的村子,其实都在打捞尸体,地震发生时,很多人都想到往河里跳。如果不是他们村的人,会报给救援队,救援队又会反馈到乡镇,身上有身份证明的话,乡镇那边应该有记录。” 卢然侧头问:“有吗?” 李建昆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包裹都丢了。” “先通过乡镇机关查查看?如果没查到,倒是好消息,说不定沈姑娘被冲到下游,自己从哪爬上岸了,只是灾区现在通讯基本都断了,一时半会联系不到外面。” 卢老师的这番话,亦是李建昆的内心祈祷。 李建昆望向说话的兵哥哥:“能带我去你们乡镇吗?” “这没事。” 这名兵哥哥昂头看了看天色:“只是路很远,天黑之前我们赶不到,晚上的话……看不清路,很危险。另外只去我们乡镇找,怕是不够,战马坡村在我们乡的边缘,旁边是另一个乡。” 李建昆皱了皱眉,他无法坐在这里等着。 孔八斤突然开口道:“我说句直白话,您别怪,其实查这个不重要。” 李建昆怔一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沈姑娘的名字已在乡镇的记事簿上,现在得知,和过几天得知,没有差别。 想起昨晚的遭遇,孔八斤直到现在仍心有余悸,他担心的还不是他的战友们,而是眼前这位,他这次的特殊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此人的安全。 此命令凌驾于一切任务之上。 他也没想到夜晚赶路会这么危险,他无法再同意一次。 “现在的问题是,假设这姑娘的名字不在乡镇的记录上,我们该怎么找她? “有些事急也没有用,没个章法的话,现在通讯瘫软,灾区任何地方都很杂乱,我们会像无头苍蝇一样,那就真叫大海捞针了。 “至于去这两个乡镇查名字的事,我明天一早安排人过去。” 李建昆无法确定是他比较聪明,还是更冷静。 他的话说到了正点子上。 卢然安慰道:“其实沈姑娘安然无恙的话,咱们也没必要太担心,她是高级知识分子,脑子灵光,总能照顾好自己,等通讯恢复后,就能联系外面了。” 李建昆沉声道:“怕就怕,她现在正处于危险中,等待救援。” 那他多耽搁一秒,沈姑娘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孔八斤说的在理。 即使想救沈姑娘,也得有个章法,否则就是无头苍蝇乱撞。 然而,能有什么章法呢? 李建昆呆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 卢然和灾民们搭起话,也是替孔八斤了解这边的受灾情况,回去好作汇报。 村民们潸然泪下,你一句我一段,诉说着这场灾难和内心的痛楚。 “晚上我们在村公所看电影,突然轰的一声响,像打雷样,有白光一闪,人就全滚到地上了,我们赶紧起身往家跑啊,我家离村公所近,房子才建了一个月,到家一看房子倒平了,我们是一家三口都去看电影了,躲过一劫,我又到我爸家去一看,塌房里埋着五个:我妈,我两个侄女,我妹,我堂哥……” “墙塌了,我被压着,我眼睁睁看着一根着火的房梁掉下来,戳穿了我那十八岁大姑娘的头,还有她小弟,当场被墙打死,大姑娘原本农历十月结婚的,婚礼都备得差不多了……” “当时地底下就像有条大蛇要钻出来一样,人都站不稳,电线冒火,家里没一会就烧着了,屋顶上的瓦噼里啪啦砸下来,房梁也垮了,我小姑娘在家,我想着我死不要紧,小姑娘才六岁啊,我拼了命把她背出来,跑到外面那时我还笑了,我背着小姑娘撒丫子狂奔,她一动不动,原来……早、早死了,早死了啊!” … 那一夜,村里死了近三百人。 第1138章 不哭 由于距离震源中心最近,竹塘乡的一片平坦荒野,成为了澜沧县最大的安置点。 从空中俯瞰,或绿或蓝的帐篷井然有序地扎根在地,成片成群,蔚为壮观。 历经一个多月的规划、安排和搭建,这里俨然已形成一个大型临时社区,收容了数万灾民,并建立了诸如卫生所、后勤保障部、搜救部等多个临时工作机构。 现在,进入安置点的主路上,由几辆绿皮解放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驶近。 后斗里载满了人。 除了搜救部的工作人员之外,多半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灾民们的组成很复杂。 有些是守着自己还未彻底倒塌的危房,不肯离开的老人家,搜救人员们不得不做工作劝离。 须知,眼下余震仍然不断,谁也无法预料那些房子会不会在下一次余震中倒塌。 有些是在地震中仓皇跑路的逃难者,或是地震时恰逢身处外地的本乡人,现在过来安置点和家人团聚。 也有些是搜救人员在路上捡到的人,现在还搞不清具体身份,历经过地狱般的场景后,不乏人出现精神问题。 反正先带回来,等查明之后,如果是本乡人,就安排他们和家人团聚,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有家人在世;如果是外乡人,再报到上面,等待统一安排调度。 李建昆和富贵提前收到消息,已等候在临时搜救部的蓝色大帐篷外面。 当头车停稳,两人分别走向车辆两侧,脚下缓步而行,昂着头,双眼一眨不眨扫视着每辆解放车的后斗。 配合默契,轻车熟路。 这一个月来,这样的工作他们每天都在做。 在地震后零碎不堪的灾区,想要寻找一个人,不断排查是唯一办法,没有任何捷径可走。这期间李建昆生出过很多点子,均未能凑效,或受限于条件无法开展。 孔八斤带着他的人,分成数组,在竹塘乡和临近的一个乡,逐村逐寨进行排查。 李建昆自己则留在全县最大的安置点,一边就地排查,一边和其他的安置点保持密切联系,利用信息进行排查。 一个月过去,毫无收获。 眼前这几辆解放车上,仍不见沈姑娘的身影。 “没事,下午还有一批。”李建昆对富贵说。 富贵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每过一天,他的话都会变少一些,他不希望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打消了李建昆的积极性,事实上……他内心已经绝望了。 全靠李建昆身上的那股精神带动着他。 李建昆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 有他这样的对象,是红衣姐的幸运。 “建昆同志!建昆同志!” 身后传来声音,李建昆扭头看见联络部的小马正快跑过来。 等小马来到身前,他问:“怎么了?” “有人来探望您。” 李建昆皱了皱眉。 小马赶紧补充一句:“这次是首都来的,您家里的人。” 这一个月期间,李建昆几乎每天都有访客,冉姿、艾菲、黄茵竹、丁兆玲、皇甫静文……连强哥和老高都结伴来过。 全被他轰走了。 家那边,李建昆隔三差五会报平安,千叮万嘱,让他们不要过来的。 李建昆暗叹一声,拔腿前往自己的帐篷。 他独自拥有一顶蓝色帐篷,上面分配的,他也没有拒绝,他需要独处的空间,安置点里的其他人没有丝毫意见,谁都知道,这些顶好的进口防震帐篷,全是他捐赠的。 “李先生。” “李先生好。” “今天有消息吗?” … 一路走过,遇见他的灾民纷纷见礼,有些人关切地询问。 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他待在这里的原因。 帐篷撑起来后,里面是个矩形空间,有五六平方的样子,一侧摆着一张铁架双人床,下铺铺着被褥,上铺放着行李杂物。 床头旁有一张还算新的红漆五屉桌,上面有一盏拉线式台灯,以及一些书本笔纸。 帐篷入口处左侧,有一个木质洗脸架,上下两层各放置着一只搪瓷盆,挂架上挂着两条毛巾。 现在,帐篷里戳着一男一女。 男的一副许文强式的打扮,只是不够高大,没能完全撑起那件黑色呢绒大衣。 女的穿着白色羽绒服,配蓝色牛仔裤,扎着马尾辫,青春活力,元气满满。 走进帐篷看见二人,李建昆翻了个大白眼:“来干嘛呀。” 王山河讪讪一笑:“没事,就来看看。” 李云梦粉嫩的唇瓣微启,欲言又止。 两人带来了一只大皮箱,里面塞满过冬的衣物、营养品,以及首都特色糕点。 李小妹忙不迭拆开一盒桂花酥投喂,黑玛瑙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她怀疑二哥现在有没有一百三十斤。 李建昆吃了一块,齁甜,拒绝了她塞到嘴边的第二块,遂从山河手上接过一根白盒装的华子。 “家里都好吧?” 终究是李建昆先打开话匣子。 王山河表示都好,除了贵飞懒汉不太安分,跑去了慧州,他安排了两个人跟着外,其他就算有事,也是好事。 “沈家那边按我说的办了吧?”李建昆又问。 王山河点点头后,苦笑道:“已经起疑了,沈叔特地打电话到报社找领导,问外出采访怎么这么久。” 他顿了顿道: “瞒不了太久的。” 李建昆深吸一口香烟,白色的烟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掉三分之一:“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家人呢? 他们才刚找回儿子。 李建昆不知道,真不知道…… “二锅。”李小妹咬咬牙开口。 李建昆侧头打断她,责备道:“现在不是期末备考的时候吗,你过来干嘛?” 李小妹并不想被他打断:“回去吧。” 李建昆挑起眉头,沉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在这挺好的。” “好什么呀,你看你,还有个人样吗!” 李小妹终究没绷住,一下子泪奔了。 李建昆表情柔和了一些,伸手抚摸过她光润粉嫩的脸颊,替她拭去泪珠:“找到红衣,我会回去的。” “这都一个多月了,要是能找到早找到了,二哥你醒醒吧,红衣姐已经不在了!” 王山河头皮发麻。 李建昆巴掌抡起来,又顿在空中。 李小妹却踮起脚尖,将眼泪婆娑的小脸,往过送去:“你打死我也要说,难道一辈子找不到红衣姐,你在这待一辈子吗?” “滚!” “我不!” 李建昆拽住她手腕,直接往帐篷外拉:“王山河!” 王山河猛地一哆嗦,赶紧跟出去。 李建昆望向他:“带着她,滚蛋!” “建昆……” “别让我抽你,不准再带他们过来!” 王山河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手搂住李云梦的肩膀:“走吧小妹。” “我不走,不走!我要带他回去,我要带他回去啊!” 附近帐篷里的灾民们都被惊动,没人敢走近,各自戳在所在的帐篷外静静观望着,许多人都欲言又止,其实都想劝劝。 李先生是有大能耐的,各方面都将他的事当成头等大事,当然这都是应该的。 像他这种找法,一个月一点音讯都没。 实话实说,这人大概率没了。 找不到亲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何止他一个? 大家都认了。 李小妹嚎哭声渐行渐远。 回到帐篷,放下帐帘,李建昆坐在五屉桌旁的靠背椅上,双手用力薅住头发,将头深埋在双膝之间。 不知过去多久。 察觉到身旁有些异样,李建昆侧头望去。 只见一个小女娃,双手捧着一束小野花,递到他面前。 这个四岁半的女娃,是帐篷里的常客之一,她和奶奶入住的帐篷就在旁边不远,李建昆这里总有人拜访,没有空手的,零嘴什么的都分给了附近的孩子们。 女娃叫小花。 原本尽管家庭贫困,却有个幸福的三代之家。 这场灾难带走了她的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父亲现在在医院,脊椎受损,只有脑袋可以活动,余生都得躺在床上。 “给。” 小花将手里的小野花往前推了推:“你哭了吗?我奶说不能哭,哭就泄了气,要勇敢,我还要照顾我爸。” 李建昆接过小野花,将小花揽进怀里,昂起头道:“没、没哭。” …… …… 半个月后。 望着眼前这个眼窝深陷、皮肤暗沉,与初次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的男人,孔八斤艰难地摇了摇头。 男人从五屉桌旁的红漆靠背椅上站起来,踱到他身前,死死盯着他眼睛问: “你确定两个乡的每一个村每一个寨都找过?” “我确定。” 男人脚下一个趔趄,孔八斤赶忙搀扶一把。 他迟疑一下说:“您要保重。 “事到如今,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仅剩下两种可能: “1、尸……尸体遗失,或沉或埋在哪里,或冲进了大海,或……没了。”热带雨林里多虫蚁野兽。 “2、人离开了我们搜索的范围。 “但,这种可能不合逻辑。” 无须孔八斤分析,李建昆也明白其中缘由。 眼下通讯已逐步恢复,如果红衣还活着,且有能力离开,她肯定能知道亲人在担心,没道理不联系家里。 李建昆如坠混沌,大脑一片空白。 孔八斤将他搀扶到靠背椅上坐下,静静在旁边站了几分钟,然后长叹一声,默默离开帐篷。 帐篷里与半个月前比,有了些变化。 原本放置行李杂物的铁架床上铺,被整理出来,铺上了崭新的带卡通图案的被褥。 呼! 帐篷帘被掀开一角。 十二月末的寒风灌进来,一个“村姑”抱着洗衣服的木盆随后走进。 盆是空的,衣服已洗好,晾晒在帐篷外拉起的绳索上。 “发什么愣? “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打饭。” 村姑一边捋下卷起来的棉衣袖子,一边走到五屉桌旁,她正准备伸手去取桌上的两只铝饭盒时,红彤彤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大手嵌住。 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根冰柱,李建昆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见了满手触目惊心的冻疮和裂痕。 这本是世间最好看的手之一。 “你有病吗?”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没你病大。” 啪! 黄茵竹抬起另一只手,拍掉他的狗爪子:“没想到这边也这么冷,再不去打饭,待会打过来又是凉的。” 说罢,薅起两只国民铝饭盒,快步走向帐篷外面。 黄茵竹半个月前又过来了。 这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彻底融入这边的生活,尽管很难,但她自忖适应力一直很强。 村妇们会手洗衣服,她学学也能会。 灾民们吃的萝卜白菜,她照样吃得。 李建昆轰了她一千八百回,打死不走。 就一句话:“你不走我不走。” “别打了,我们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吱—— 仿佛有个刹车音。 黄茵竹瞬间止步,转过身,眨巴着仍然清澈明亮的乌黑大眼睛:“回去?” 李建昆点了点头。 黄茵竹差点没做个“耶”,原地起蹦,不过考虑到他的心情,终究忍住了。 至于她,她对沈红衣没感情。 “那我收拾东西。” 蓦地,黄茵竹竟生出一丝不舍。 尽管这边的生活很艰难,但这顶帐篷像是他们的小窝,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相伴在一起,夜里隔着床板,她能听见他的呼吸。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我去联系一下白鹭。” 白鹭在市里,统筹由1 1慈善基金会主导的救助工作。 …… ……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白鹭提前来到市府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 不承想,会议室里的红漆椭圆形会议桌旁,已坐满一半人。 “哟,大家都这么早啊。” 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态度十分客气,脸上皆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这次的地震,对于本市而言可谓一次全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据不完全统计,有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毁坏房屋四十万间,破坏七十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二十亿! 面对这样的巨大浩劫,灾后工作异常艰难,1 1慈善基金会在其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除了提供了上千万美元的救援物资外,受基金会创始人李建昆先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东南亚的许多华侨富商还通过1 1慈善基金会,慷慨解囊,合计向本市捐赠了约五亿人民币的钱款和物资。 不到九点,通知到的所有与会者悉数到齐。 大家的视线皆落在白鹭身上,并不清楚她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 “是这样的,我们基金会的创始人李建昆先生,昨天下发了几个任务,事关灾后重建工作,这肯定离不开本地的配合,所以有必要先让大家知道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不禁肃然起敬。 同时,也有些人暗暗叹着气,表情颇为惋惜和不好意思。 白鹭继续说道: “首先,接下来,我们基金会将给受灾最严重的三县,每个县捐赠十所中小学、五所孤儿院。” 嚯! 三十所中小学! 十五所孤儿院! “感谢感谢,哎呀,这感谢的话都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李先生想得周到啊,再穷不能穷教育,灾后的孤儿问题也必须首要解决,孩子们才是未来。” “先生大义,我相信三县的孩子们,都将永远铭记先生的恩情。” … “其次,我们基金会将再捐赠五亿人民币,支援灾区重建工作。” 嚯嚯! 又五亿! 加起来十亿! 会议室里沸腾了。 大家喜极而泣,如此一来,再加上上面的赈灾措施,灾后重建的大问题,可解。 统一规划之下,受灾的三县,兴许会比过去建设得更好。 啪啪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此时任何的感谢话,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另外,三县之内河系复杂,缺乏治理,李先生将个人捐款修缮这些河道,有一个要求,他的原话是: “我要这些河,堤坝稳固,宁静安然,清水常流,花开两岸。” 这? 众人面面相觑。 “白理事长,修得像公园里的河一样?” “要达到李先生的标准,应该是吧。” “白理事长,你们知不知道三县境内的河道有多长?” “请相信我,李先生绝对清楚。” “天呐,这要花多少钱啊?” “多少钱,李先生都会给。” 好家伙! 在座许多人都怔住,感觉完全没有必要。 但也有些人,很快回过神来,明白了李建昆的想法。 有位女同志热泪盈眶道:“我们澜沧支持李先生的决定,修!” …… …… 灾区和灾民们现在尤其需要一些利好的消息。 当1 1慈善基金会和李建昆个人的又一次捐赠,消息传播开后。 引发了极大反响。 灾民们皆是精神为之一振,许多人更是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 在竹塘乡的最大安置点,消息传来后的第一时间,人们蜂拥向东边的那间蓝色帐篷。 感激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李先生走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面对空荡荡的帐篷,痛哭流涕,他们甚至没能送个行! 一位乡里的女同志,牵着一个小女娃,从人群分出的过道中走进帐篷。 帐篷里的那张红漆五屉桌上,书本笔纸都被清空,仅剩下一幅画,一幅用彩笔描绘的卡通画。 画里既有明媚的天空,也有狂风暴雨。 一株植被倔强地生长着。 从一朵小花,经历几个阶段,最终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阶梯式的连环画右上方,参天大树下依偎着几个人: 有拿着水烟的爷爷。 有扎大麻花辫的妈妈。 有调皮打闹的两个哥哥。 有重新站起来的爸爸。 有摩挲着树干的奶奶。 “小花,这画是给你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乡里的女同志蹲身在小女娃身旁。 “有!” “哦?” “是我和叔叔的秘密。” “……” 她家连张全家福也没有。 她只和叔叔说过一遍,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是什么样的,叔叔竟然画得这么像。 她好像看见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活了过来。 一直被这一片的灾民们视为开心果的小花,宝贝似的地将画抱在怀里,一边眼泪哗哗流,一边攥紧小拳头:“我不哭,我不哭的……” 叔叔,你也不能哭,她祈祷。 第1139章 小美 阿娜娘正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拆卸纱布,枯槁的手指滑过乌黑如绸缎般的青丝,让阿娜娘想起了四十年前的自己。 年轻时她有一头能到脚窝子的长发,扎起麻花辫后又粗又长,不知道馋死了多少十里八乡的少年郎。 结果倒是便宜了死老头子。 怪他阿爸酒量好,和自己的父亲对喝果子酒,胜了半碗,婚事也就定下了。 现在想想可真够草率的,自己当时竟也没生出任何反逆心思。 要知道,结婚那天之前,她拢共还没见过死老头子三面。 好在死老头子勤快顾家,这辈子倒也没饿着她,膝下三女两子,也都拉扯大了。 念头至此,阿娜娘布满皱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七拐爷的草药果然见效,看,都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阿娜娘用手指轻触女孩光洁额头上的一块血痂。 女孩笑了笑,对于她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从神情举止中揣摩出大概的意思: “谢谢。” 她那和播音员一样的普通话,阿娜娘倒是能听懂,以前公社大集体的时候,大喇叭里播的重要指示和劳动号子,用的也都是普通话,再说现在日子变好了,村公所时常组织看电影,每到有电影看的时候,可热闹了,家家户户的人拎着小板凳一窝蜂冲过去。 “你这姑娘就是客气,有什么呀,草药七拐爷都没收钱,家里多床被褥多口碗的事,新时代了,我们家再多养个三两口人都不成问题的。” 阿娜娘豪气道,忽地想起什么,阿娜娘做手势隔空指指她的小脑瓜: “想起点什么了吗?” 女孩灿如星辰的眸子里浮现一抹黯然,轻轻摇了摇头。 她从哪儿来? 来这里做什么? 她是谁? 这三个问题一直折磨着她。 她甚至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寨子里有会说些普通话的人,暂时给她取了一个,叫“小美”。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是个外乡人。 因为她不会说拉祜语,寨子里的人说她也不像本地人。 这就让搞清楚她身份的问题,变得愈发困难。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娜娘做了个双手向前推送的姿势。 女孩再次摇摇头。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能有什么打算呢? “村公所那边有消息吗?”女孩问。 阿娜娘一边比划,一边叹着气道:“咱们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惹得老天爷发这么大的怒,澜沧和耿马几乎没了,到处都是失踪的人,到处都在找人。” 她昂头看了女孩一眼: “人家起码还报得出个名字,你这……” 女孩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她无法提供任何信息,人家又该怎么替她找到家呢? 家…… 女孩突然面露痛苦,双手抱向脑袋。 阿娜娘心疼道:“快别快别了,你再这样脑子非炸了不可。 “其实怎么活不是活呢。 “你要是愿意,阿娘就当你是自家闺女养着好了……” 尽管听不懂阿娜娘的话,女孩却能感受到她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善意和温情,痛到发裂的小脑瓜,缓缓倒向她怀里。 阿娜娘搂着她,枯槁的手轻抚着她如瀑的青丝,嘴里哼起了小时候阿奶教她的摇篮曲: “喔哟,爹妈的宝贝你好好睡噢,阿妈下河捞小鱼,阿爸上山打敌人,宝贝宝贝不要怕噢……” 女孩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像婴儿般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缓缓合拢,进入了梦乡。 青瓦土基房外面的小院子里。 一个穿着浅色右衽交领长袍和长裤的小老头,正坐在小马扎上熟练地穿梭补网,旁边还围坐着两个穿着相同服饰的男人。 一长一少。 年纪大的男人看模样已过四旬,是胡家的大哥。 年少者看起来二十多岁,是胡家最小的儿子。 不过大山里的人生活粗糙,年纪未必能从面相上看出来。 “阿爸,这个主意你能拿!” 小老头瞥一眼小儿子:“拿不了。” 胡扎虎理直气壮道:“是你从河里把她捞起来的,救了她的命,救命之恩怎么报答?再说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无依无靠的,住在我们家,吃你的用你的,你怎么就不能拿主意?” 阿胡爹手上动作一顿,望向小儿子:“她要是哪家的媳妇,有男人有孩子呢?” “不可能!” 胡扎虎睁大眼睛道:“寨子里的那些阿嬷都说了,指定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还问过阿娘,阿娘也说像。”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就算像你说的,我也要!反正她又不记得,回不去了。” 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 天知道他阿爸将小美背回来的那天,寨子里的小伙子们包括他,皆是虎躯一震。 这难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别说他们这些少年郎,七老八十的阿嬷阿爷们都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美悠悠转醒后,美得不真实的脸蛋上满是迷茫,那时胡扎虎就知道,菩萨对他不薄,让他阿爸捡了个仙女回来给他当媳妇儿! 小美占了他的房,他搬到了同寨子的大哥家暂住。 每每一想起这一点,想起小美,胡扎虎乐得嘴都合不拢,夜不能寐…… 只要能娶到小美,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不需要其他念想了,知足了。 而且这事得尽快。 寨子里惦记小美的同龄小伙可不止他一个。 尤其是村长家的小儿子,天天没事往过跑,还总打着他爹的名头,轰又不好轰。万一村长要求把小美接到他们家呢,这种发挥干部作风的事,谁能说个不是? 村长家条件比他家好不少,而且那石扎龙比他长得壮实。 这样一来,小美怕不是要变成他家媳妇了。 胡扎虎颇为担心,恨不得今天就和小美成亲。 阿胡爹手上的活儿顿住,摇摇头道:“这事急不得,小美要真是找不到家人,又愿意住在咱们寨,到时候再说。” “到猴年马月?哥!” 胡扎虎吊住大哥一条胳膊,想让他帮自己说说话。 胡家大哥老实巴交,看向弟弟道:“阿爸说的有道理啊。” “……” 胡扎虎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愤懑道:“你们天天唠叨让我早点成家,好嘛,现在我遇到想娶的姑娘了,你们又不让!说一套做一套!” 胡家大哥摸了摸鼻尖,尴尬一笑。 阿胡爹撮着牙花子道:“不是一码事,再说你想娶小美,你知道她看不看得上你,愿不愿嫁给你?” “你还不是阿爸你一句话的事?” “放屁!什么时代了,大喇叭里天天在喊‘不能包办婚姻’,这还不是我家的亲闺女,我能干那按着牛头喝水的事?” 胡扎虎也不知道对旁人说,还是对自己说,攥紧拳头道:“小美肯定愿意嫁我,她看到我总笑。” “她看到你大哥还笑呢。”阿胡爹道,“这姑娘应该是有学问的,知书达理。” “……” 胡扎虎拿他犟牛样的老爹没辙,再次望向老实憨厚的大哥:“哥,只要我和小美结婚,我保证学好,三道畈的那几亩地我来种!我去和阿舅学种果子的技术!阿爸打渔的手艺我也不落下!” 胡家大哥诧异盯着弟弟,竟真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坚定,和以往都不同。 一时有些动心。 他这个弟弟吧,由于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六十年代尾巴生的,没饿过肚子没受过苦,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平时总和附近寨子的几个小年轻一起瞎混,没事还爱去他家打秋风。 阿爸阿娘现在如果吵架,全是为了他。 还弄得自己的婆娘颇有怨言,家庭不和睦。 连阿胡爹听闻这话,都惊异地上下打量起小儿子。 胡扎虎目露向往,嘿嘿一笑:“因为我要养小美啊,我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得努力!” 阿胡爹和大儿子相视一望。 后者推了弟弟一把,让他先走开。 等胡扎虎哧溜进屋,去看小美后,胡家大哥和父亲商谈良久。 屋里,小美睡着后,阿娜娘将她扶睡到木板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倒也允许小儿子进屋在床边看着,但不准他动手动脚。 姑娘要个名声,谁家姑娘都一样。 胡扎虎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床边,望着睡梦中小美略显苍白的小脸,看得入迷,他能这样看一辈子。 院里,阿胡爹和大儿子商量出了结果。 胡扎虎听到唤声后,风一般旋了出去。胡家大哥示意他坐回身边后,郑重说道:“阿爸这边也说了,同意这桩婚事没问题,但有一点。” 什么一点? 一万点都行! 胡扎虎面露狂喜:“你说。” “得要小美也点头。” “阿爸同意了?”胡扎虎望向父亲。 阿胡爹继续补网,头也不抬,算是默认了。 “那有什么问题!”胡扎虎大喜过望。 尽管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不合适,但事实是这样,小美现在就像个小孩样,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对救了她命的他阿爸格外尊敬,对一直照顾她的他阿娘甚至有些依恋。 如果阿爸同意。 阿娘再做做工作。 小美又不讨厌他,他对小美多些关爱,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对啦,花!上次他采了一束野花送过来,小美笑得很开心。 半个月。 不,顶多十天! 胡扎虎心想,一准拿下。 漂亮! …… …… 京城。 空中飘洒着小雪花。 黑色皇冠轿车在娘娘庙胡同的李宅门外停下。 司机何冬柱快速下车,撑起一把黑雨伞,自己推开车门从后排走下来的李云裳笑着表示不用。 吱呀—— 院门打开。 李云梦搀扶着玉英婆娘走出来,后者埋怨道:“说了让你别来别来,家里还有两个人要照顾,林云身体怎么样?” “有佣人呢。” 李云裳笑了笑,却难掩眉宇间的疲倦。 她的瞎子婆婆身体一直不好,丈夫林云入秋的时候得了场重感冒后,又牵扯到肺上,看过病也吃过药,医生说要慢慢养,家里现在两个病秧子。 “建昆怎么样?” 李云梦无奈耸耸肩,搭话道:“还不是电话里和你说的那样,丢了魂似的。” 李云裳走上台阶,低低地问:“姓黄的姑娘还在?” “昨天刚走,不过不出三天一准再出现。”李云梦道。 玉英婆娘叹息了一声:“其实都是好姑娘。” “我去看看建昆。” 来不及喝口水,李云裳进屋后脱掉有些湿漉的黑呢子大衣,抢着脚直奔弟弟的房间。 床上,胡须拉碴的李建昆静静躺着,头发像个鸡窝,面黄肌瘦,双眼无神,一眨不眨盯着天花板,好像那上面有本看不完的书。 看见弟弟完全瘦脱相了的样子,李云裳捂着嘴,瞬间泪崩了。 听到动静,李建昆微微侧头,空洞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明亮,声音嘶哑道:“姐。” “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李云裳来到床沿边坐下,俯身趴向他,将脸贴在他脸上摩挲着:“红衣的事我们都很痛心,可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 抬起软弱无力的手,李建昆轻轻替她揩去眼泪: “不是折磨自己,是……放不下。” 说到这里,眼眶里泪水一漫。 李云裳只觉得自己心都碎了,她打小争强好胜的弟弟啊,什么时候见他哭过? 姐弟俩互相替对方拭擦着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李云裳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兄弟姐妹四人,向来她才是眼泪最不争气的那个,只能抢了些春草的活儿,每顿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那些弟弟从小吃到大的家乡味,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弟弟吃下去。 早晨,雪停了,朝阳洒落在小院里,透过玻璃和拉到一半的窗帘,在卧室里映出金黄色的剪影。 “来喽,热气腾腾的饺子嘞!” 李云裳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芹菜猪肉馅的饺子,推开房门走进来。 当一颗饺子投喂到嘴边时,李建昆怔了怔问:“今天几号?” “跨年呀,明天就是元旦了。” 突然一够头,李建昆一口吞掉筷子上的水饺,然后在李云裳错愕的眼神中,竟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剃胡须。 李云裳小心谨慎地问:“你……干嘛?” “有事。” “啥事?” “赴约。” …… …… 这几天胡扎虎留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堂屋的墙上钉着一本万年历,每天吃早饭时,他阿爸总会撕去一页,多少年已养成习惯了。 红衣总会下意识望去,然后脸上会浮现出一抹焦急的情绪。 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 然后没什么事时,她就会来到堂屋,一个人默默戳在墙边,盯着日历呆呆地看好久。 问她看什么,她说不知道。 喏,正如眼前。 堂屋里,望着戳在墙边的姑娘的背影,胡扎虎狂抹哈喇子,她只是穿着嫂子肥大的旧衣裳,不敢想象她如果穿上合身的时髦衣服后,身段该有多么好多么迷人。 “湖……”女孩突然梦呓般说。 最为新时代的青年,胡扎虎能咬出蹩脚的普通话,再说他最近在猛学,家里有三洋的石老师说,他以前读书时如果有这么用功,能考上大学。 “什么?” “湖!” 女孩猛地回头:“扎虎,我要去一个湖。” 胡扎虎既一头雾水,心里又咯噔一下:“什么湖?” “不知道。” 哈! “不知道怎么去?”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有很重要的事……” 女孩双手抱着头,脑子里的巨疼牵扯着五官有些扭曲,她摆回头继续盯着墙上没剩下几页的一九八八年的万年历,脸上的表情愈发焦急。 “看,叫你别想,头疼病又犯了吧。” 胡扎虎走上前安慰,试图扶她回房休息,女孩摆手拒绝,大眼睛死死盯着日历,由于眼睛许久未曾合拢,眼眶里布满血丝,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这湖在……一个学校里。 “好像是我读书的学校。 “我要去见一个人。 “我的……爱人。” 噶! 胡扎虎瞬间脸色铁青。 “别看了别看了!你看你,眼睛都看瞎了!”他突然咆哮起来,拽着女孩往卧室里拉。 “别别,再让我想想,我还没想起来学校在哪。” 胡扎虎却不顾女孩的抗拒,直接将她抱起来,来到卧室,扔到了床上。 看了眼窗外,阿娘被邻居喊走还没回来。 咔! 胡扎虎目露坚定,关上了房门,并反锁上…… 第1140章 相会 嘎吱!嘎吱…… 地上的积雪尚未融化,看起来也不像短时间内会融化的样子,兴许会被不久后的新雪所覆盖,一直存活到开春之后。 这个年代的冬天,要比后世冷很多,这还没到腊月,首都的最高气温一直在零度线上挣扎。 今天的日头倒是不错,使得穿着一双大头皮靴嘎吱嘎吱踩在积雪上的李小妹直呼:“现在出门只能靠太阳活着了!” 尽管在首都生活了几年,但她这只南方小海鱼,还是没进化出在北方冬日的冰封下畅游的本领,羽绒服里套毛线衣,牛仔裤里塞毛绒裤,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不得不微抬着两只手做平衡。 像只企鹅。 走在她旁边的李云裳并不比她好多少。 以前锻炼出来的适应力,在嫁到特区待了两年后功亏一篑。 这让二女十分羡慕跟在她们身后的富贵,披着一件军大衣,还敢敞着口,双手插兜放缓脚步迎合她们的小碎步,走出了逛街赏景儿的步伐。 “也不知道二锅冷不冷。”李云梦道。 “再冷也抵不过他的心冷啊。”李云裳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前方不远。 裹着一件翻毛领连帽军大衣的李建昆,独自前行,走出娘娘庙胡同,横穿马路,沿着北大南门,进入燕园。 “姐,二锅跟谁有约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回来后就没出过门,该来探望的人都来过,也没见他打电话和谁联系……姐,你觉不觉得二锅可能精神出了点问题?” 李云裳没有答话,这就是她们不放心跟着出门的原因。 弟弟今天确实表现得不太正常,问富贵,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赴谁的约? 莫不是建昆那位在北大德高望重的导师? 一路揣测纷纷,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发现前方那道身影停了下来。 “哇塞!” 李云梦小跑上前,眺望着冰封成场的未名湖,捶胸顿足,说早知道未名湖都结冰了,该带双滑冰鞋来。 她买了最好牌子的滑冰鞋,却苦于没有好的滑冰搭子,那些总约她的人,她感觉没安好心。 难得今天哥哥姐姐都在,可惜没带滑冰鞋,使得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拿。 “多大个人了还贪玩。” 李云裳没好气地在她戴粉红坨坨帽的小脑瓜上,戳了一指头,向弟弟那边努了努嘴。 李小妹这才意识到保护我方二锅要紧,放弃了滑冰的想法,却又见二锅戳在湖畔一动不动,瞟着湖面上的热闹景象,终于忍不住:“我去冰上踩踩总行吧。” “可别掉下去了。” “侮辱谁呢?他们拿冰刀割都掉不下去,我又不重,我只是穿得多!” “……” 李云裳懒得和她拌嘴,挥手将她打发了,遂来到面朝未名湖一动不动的弟弟身旁,轻声问:“建昆你看什么呢?” “大不一样了。” “嗯?” “以前冬天的时候,来这滑冰的主要是附近的老百姓。” 李云裳再次眺望向湖面上,发现那种邻居大爷和小孩倒也有,但不是主要群体,某个区域很热闹,一群青年男女结伴滑冰,各自拽着前人的衣角,打扮时髦,穿金戴银。 湖面上成双成对的居多,许多男人腰间都挂着bb机。 靠近湖畔的某处,甚至有个跟班模样的小伙,一手挽着裘皮大衣,另一只手上拿着黑色大哥大,视线落在不远处滑冰的一对男女身上,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身段和样貌都不错的年轻姑娘。 “这些年干个体户的基本都发了财。” 李云裳对此深有感触,做买卖比种田捣土攒钱不知道要快多少。 “这本没事,太过高调就有事了。” 李建昆示意她收回目光向下看。 在他们站着的湖畔下方不远,聚集着一拨同样穿着滑冰鞋的大爷,似乎已没有心思再滑,对着被年轻人占据的湖中心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李建昆又示意她环顾湖畔。 还没有放寒假,燕园里学生都在,暖阳下未名湖畔三五成群地聚集着许多学生,其中同样不乏人对湖中心指指点点。 社会心态失调了。 物价闯关虽然停了。 但许多涨上去的物价,再想降下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通货膨胀也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拿着固定工资和按部就班的人感到惶恐,而当他们看到那些私营业主、倒爷反而赚得盆满钵满时,这种惶恐又演变成了愤怒。 一个家庭的情绪失衡,况且难以解决…… 往后几年,将是异常艰难的几年,最严重的经济倒春寒即将来袭。 李云裳高低有些惊异,还有心思想这些? “你、到底和谁有约啊?”她问。 “她不会来。” 李云裳震惊:“那你还跑过来?” “她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我要完成我的约定。” 李建昆向侧方踱步,找到一块枯黄的草地坐下,昂头望着天空,呢喃道:“或许……她已经来了。” 李云裳:“???” 李建昆呆呆坐在草地上,双眼无神,时而忧郁,时而脸上能浮现一抹笑意。 这使得始终观察着他的李云裳,真如小妹所言,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一晃眼,上午过去。 李建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云裳让富贵看好他,本想和小妹回家带些饭食来,走到路上竟发现燕园里有不少小吃摊子,便买了些包子和火烧,还缴了押金,捧来两碗小馄饨。 四人来了顿野餐。 随后又是呆呆的一下午。 待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气温开始骤降,李小妹冻得直打摆子,忍不住劝道:“二锅,回吧。” 李建昆不是没轰她回去,不走。 他望着西天边的火烧云,以及落入西山小半的火红圆日,多么想伸手将它托起来啊,托着抡一圈,抡到去年。 他会抛开所有事,过来与她相见,然后紧紧抱住她,将她揉进心窝子里。 他几乎快拥有了全世界,可是,他却丢了她…… 再一次丢了她。 胸腔里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可李建昆感觉不到痛,如同他察觉不到冷。 在古时,婚礼也叫“昏礼”,会在黄昏阴阳交替时举行。 他凝视着这黄昏的红霞,发觉更像是一场葬礼。 祭奠他的爱人。 也祭奠,一半的李建昆已死去。 “走吧。” 他站起身来,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些他必须珍视的人。 …… …… 启德机场。 丁兆玲第五次询问贵宾休息室里的服务员,终于得知再有一刻钟,她咨询的航班就要登机。 “没见过你这样的妈!” 黄茵竹甩给她一个大白眼。 “你个没良心的,妈是为了谁啊?你就不该回来,听我的没错,这个春节待在李家,陪在他身边,哪都别去。” 丁兆玲拉近身体,咬着她耳根子道:“这种时候是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你之前在灾区做得很好,不要前功尽弃了。” 黄茵竹咦了一声道:“妈你怎么这么精于算计?”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事不得盘算盘算?连书上都写了,机会只会眷顾有准备的人。” 黄茵竹撇撇嘴道:“行啦,你别这样子了,沈红衣出事,我虽然不难过,但也没有高兴,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那趟采访路,世上没几个人敢走。 “我会带着她的那份爱,继续爱他的。 “他肯定也会娶我。” “哟,这么有信心?你可别忘了还有柳婧妍和冉姿!”丁兆玲剐她一眼道。 黄茵竹昂起小脑瓜:“我抵不上沈红衣,她们也不是我一合之敌。” …… …… “真是怪事连连有,今年特别多。” “怎么了怎么了?” “那边有个找人的。” “找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找她自己。” “……什么叫找他自己?”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有更奇怪的呢,竟然真有人认出她……” 沿着未名湖畔打道回府时,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李建昆一下子定住脚,望向湖畔的几个学弟学妹,然后快步走过去: “几位同学,你们好。 “你们刚说的是真事吗,那人是男是女?” 散播八卦的那位知情者上下打量着他,就他这副“兜帽使者”的造型,不愿意搭理他,看着都不像好人。 所幸这时,后方的李家姐妹小跑上前。 至于富贵,停下脚步没动,他是个行走的大号灯泡,李建昆眼下很不喜欢被人打搅,更不想被人认出来。 见两位美得冒泡的姐姐说是一起的,那名学生才知道误会了,回话道:“女的。” 噔! 不知为何,李建昆心头猛一跳,带着自己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期待问:“刚听你们说,有人认出她,她是?” “一个学姐吧,文学系有人挺兴奋,好像在文学系还挺出名的。” 李建昆双眼睁大,声音颤抖起来:“她在哪?”“喏,那边。” 循着这名学弟手指的方向望去,李建昆看见湖畔某一处果然聚集着不少人。 唰! 箭射而出。 “二锅你慢点!” …… ……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之中,被包围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薄袄的女孩,两只手肘处和右肩上各有一块黑色补丁。 女孩长发飘飘,身姿卓越,黛眉如画。 散发出来的气质怎么看,都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只是白皙精巧的小脸上挂着一丝迷糊。 在她身后,还有两个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男人。 “你认识我?” 女孩拉着一个脸蛋青涩的姑娘问。 “当然!您的照片还挂在我们早晨社的墙上呢,您这是怎么了?” 女孩撩起长发,露出左侧额头上的一块血痂,微笑道:“我头部受了伤,想不起来过去的事。” 她顿了顿,满含期待道:“所以这位学妹,我到底是谁啊?” 早晨社的姑娘诧异道:“您失忆了?那您还知道回学校呢!” 女孩柳眉微蹙,面露痛苦:“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 她拖了个长音,透过人缝望向下方冰封的湖泊: “未名湖。 “我向村寨的教书先生打听,他告诉我这是一个很出名的湖,在北大。” 早晨社的姑娘满脑门问号:“村寨?” “我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是在南方边境的一个村寨。” “!!!” 早晨社的姑娘震惊:“这你都能找回来?” “我不知道……” 女孩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好像是今天,在这里,未名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 “啧啧,奇迹啊这是!”早晨社的姑娘双目圆睁。 围观的学生们纷纷附和。 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还记得有人今天在未名湖等她? 同时大家也对到底是谁在等她,到底是个什么事,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只有这个早晨社的姑娘,眸子里布满异样。 “所以学妹。” 女孩又问:“我……叫什么名字啊?” “红衣!” 人群中陡然传来一个声音,其中饱含的情绪复杂难明。 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将人群分开一条过道。 说话的人缓步上前,穿着一件翻毛领的连帽军大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每一步都仿佛在翻越一座大山,又好像在卸下身上的万钧巨物。 “你叫沈红衣。” 早晨社的姑娘望向翻毛领兜头帽下的那半张轮廓,激动地说:“我听学长们说,你有个对象,也是我们的学长,叫……李建昆。” 嚯! 全场哗然。 眼下在这个国家,不知道李建昆这个名字的人,一定生活在还没通电的地方。 兜头帽被摘下。 露出一张比报纸上看起来消瘦许多的脸庞。 “啊!啊——” “妈呀,李学长!” “真是李学长!” “总算见到活的了!” … 现场尖叫声一片。 大型追星现场即刻成型。 然而处于众人视线焦点中心的两个人,此时眼里只有彼此。 当听见李建昆这个名字,沈红衣被封锁的记忆仿佛输入了密匙。 再看清这张脸后,脑海中嘭地一下,记忆挣脱禁锢,炸开了。 她有些干裂的嘴唇翕合着,用一种饱含着无尽欣喜、后怕、满足和委屈地声调,轻轻吐出两个字:“学长……” 李建昆快步冲过去,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热泪滚滚。 这一刻,他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的心情,他想欢呼,他想起舞,他想仰天长啸。 心中积压许久的郁结,轰然通透。 啪啪啪啪啪……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尽管许多学生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 但,真带劲。 “还得是李学长啊!” “吾辈楷模!” “我说那些喜欢黑灯瞎火在湖畔搂搂抱抱的家伙,往后别再偷偷摸摸了。” “哈哈哈哈……” 同样挤到前排的李家姐妹面面相觑。 表情皆如同活见了鬼。 别人不清楚,李家人可知道寻找沈红衣花了多大力气,经历了多长时间。 没有一丝证据表明,还有生存的可能。 连李建昆都已相信这个结果。 然而,现在活生生的沈红衣,就站在她们面前。 富贵昂着头,骂骂咧咧道:“娘的,风怎么这么大。” “红衣姐你还活着呀!” “红衣!” 愕然之后,便是狂喜。 李家姐妹扑上去从两侧抱住沈红衣,全都哭成泪人。 喜极而泣。 在四人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李建昆出现的消息火速在燕园里传开。 数不清的学生蜂拥向未名湖畔。 “我说大家伙儿,先撤吧,待会走不了!”富贵视线高望得远,一时间头皮发麻。 李建昆脱下军大衣,包裹着衣衫单薄的沈红衣,正准备护着她离开。 沈红衣突然向后侧身道:“他们,是我的恩人。” 李建昆这才留意到,她身后有两个明显不是学生的人。 天知道,当胡家大哥和村长家的小儿子石扎龙,听见李建昆这个名字时,犹如晴天一霹雳,人都被劈懵了。 作为那个地方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永不能忘啊! 想到小美或许有些来头,但也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她的对象竟然是李建昆!!! 面对李建昆投来的目光,胡家大哥猛地一哆嗦,险些没有瘫软在地。 石扎龙倒是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尽管不敢与其对视,却将胸板挺得老高,他想,他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多谢二位,还请先跟我们离开,稍后我必定重谢!” 胡家大哥脚挪不动,人高马大的石扎龙将他提拉起来,笑嘿嘿道:“走吧哥,怕什么呢,有事也轮不到你。” “……” “李学长,给我签个名吧!” “李学长李学长别走啊,说两句吧!” “学长,我是经济系的!” … 学弟学妹们太热情,弄得李建昆也是一阵头大。 可他现在哪有心思顾忌其他? “这样!这样!” 他放声高喊道:“在你们放寒假之前,我会来燕园和大家学习交流一下,请大家听学校通知。” 北大年年都邀请他过来做演讲,一直没抽出时间,倒真有些过意不去。 索性将这事给定下来。 没人知道的是,现在甭管什么事找到李建昆,他都难以拒绝。 心情不允许。 “喔!” “喔——喔——” 耳畔欢呼一片。 有了这个承诺后,那几只隔着人缝偷偷拽着李建昆衣角的狗瓜子,总算是松开了。 乌泱泱的人头,簇拥着李建昆一行,向北大南门移动着。 从空中俯瞰,蔚为壮观。 第1141章 善良诚可贵 “地震发生后,全国人民都很关切,身为媒体人责无旁贷,各报社都有人积极踊跃申请出采,不单是我们小组……” 沈红衣弱弱地看了眼李建昆。 后者固然想责备几句,只是现在又如何说得出口呢,谢天谢地,人没事什么都好说。 事实上,李建昆早就调查清楚了,正是由于见过沈姑娘亲笔写的申请书,有些怒火才没有爆发出来,否则他才不管什么“责无旁贷”,媒体人又不是只有他未婚妻一个。 然而,他未婚妻却是最大胆的一个。 至少在他抵达战马坡村之前,还没有第二拨记者去过。 只是李建昆却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的姑娘。 换个角度来想,沈姑娘被磕到脑子,倒也不全是坏事,她的某些记忆显然不那么清晰了。据说和她同去的那两个同事,直到现在都精神恍惚着。 刚才老母亲去把胡同里做过二十多年赤脚医生的黄老伯,引来看过,确认沈姑娘额头上的伤痕很浅,不会留疤。 不过,李建昆还是想这几天找个时间带沈姑娘去趟海淀医院,做个检查。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达到战马坡村,没想到赶上一场级别不小的余震,当时地动山摇,山体滑坡,很多碎石滚下来,情急之下我们往村子旁边的河里逃。 “我应该是被一块石头砸中了,后面的事记不清晰,想来应该并没有直接失去意识,不然到不了木溪村。 “等我真正意识清醒时,已经在胡大哥家了。” 沈红衣望向胡家大哥,感激一笑。 后者却低下头,不敢看她。 李建昆凝视着胡家大哥,微微皱眉。 “胡大哥的阿爸,阿胡爹救了我,听说是从河里捞起来的,阿娜娘,也就是胡大哥的母亲,一直对我悉心照料。很善良淳朴的一家人……” 堂屋上首的一张檀木官帽椅上,石扎龙睁大眼睛,心说你确定? 沈红衣面露微笑,缓缓说道: “后来我渐渐想起些事情,记起了未名湖,村寨里有位教书先生,我去请教他,得知未名湖在首都的北大校园内。” 她说到这里,望向石扎龙,同样感激一笑: “还得多谢村长帮助,替我弄了封介绍信,又让小儿子扎龙送我来京,嗯,路费也是村长帮忙垫付的。 “大致就是这样。” 堂屋里坐满人,连春草和何冬柱也在。 尽管听沈红衣谈笑风生地讲述着,但众人都能听出其中凶险。 当真是九死一生。 玉英婆娘眼泪婆娑,拽着沈红衣的小手,一边摩挲一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菩萨保佑。” 她想,太好了。 准儿媳吉人天相。 小儿子这下也该重新生龙活虎了。 天知道这段日子,看着建昆一蹶不振,她的心里像是有把小刀在剜肉似的。 “我是不是早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啥也没找到,你们跟这瞎着急!”贵飞懒汉翻着白眼,神气道。 他确实说过这话,沈红衣失踪时,他正在慧州视察汽车工厂的建设进度,过了一把大股东的干瘾,得知消息打过电话回来。 石扎龙死死盯着沈红衣,这就,完了? 胡家大哥暗暗吁着气。 李云裳和李云梦忙得很,从屋里搬出一大堆好吃的,麦乳精冲上,巧克力拆开,核桃剥好,拼命投喂,弄得沈红衣手忙脚乱。 李建昆轻拍石扎龙一下,两人遂向门外走去。 胡大哥抬头盯着他们的背影,脸色苍白,眸子里布满惊恐,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屋檐下,李建昆递过去一根华子。 石扎龙哈着腰,双手接过。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这个……” “你说不说,我都会调查清楚。” 李建昆叮一声点上火,又把金属打火机伸过去,石扎龙忙抬手做半握状,接住火。 这些都是从他的村长阿爸那里学来的。 “我怕小……沈姐骂我。” “你不怕我吗?”李建昆似笑非笑。 石扎龙只觉得浑身一紧,赶忙道来,那蹩脚的普通话这会倒是格外利索: “胡家其他人都挺好,唯独那个小儿子胡扎虎是个禽兽,那天我父亲让我去看看沈姐,到他们家后,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打架。 “我冲到窗口一看……” 石扎龙看向李建昆的眼睛,然后仓皇挪开: “那该死的胡扎虎贪图沈姐的美貌,竟然想强暴她。” 李建昆面色铁青,短发根根竖起。 石扎龙有种掉进冰窟窿的感觉,腰弯得更低: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大喝一声后,冲进屋一脚踹开房门,把那胡扎虎揍得个半死。 “您放心,他半点没得逞。” 快刺进掌肉的指甲,缓缓松开,李建昆沉声道:“你做的很好。” 这话使得石扎龙十分受用,连连哈腰道:“应该的应该的。” “你想要什么?” 石扎龙猛地一惊。 “我想?”他抬起头来,呼吸加重,硬着头皮问,“我想,您就给?” “你说说看。” 李建昆表情平静,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个石扎龙,但他的话很好确认,他挽救红衣的清白应该是事实,另外,他父亲是一个有些远见的聪明人,或许做了两手准备,但这不重要,他们把红衣送回到他身边,也是事实。 该赏还得赏。 石扎龙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李建昆能够想象到,他在脑子里一再推翻自己想象力的极限。 也罢,让他想吧。 “不急,你不如联系你父亲商量一下。” 这小子显然不明白,当一个思想贫瘠的人,陡然得到一笔横财,未必是好事。当初领了壮壮的寻人酬金的那个山货贩子,便是很好的证明。 希望他父亲继续保持聪明吧。 石扎龙点点头,但仍然无法抑制大脑中的狂想,由于太过激动,眼眶渐渐充血。 李建昆并不打扰他,转身回屋。 第一步走得十分沉重,怒不可遏。 第二步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第三步脸上的愤怒,消散于无形。 … 当推门而入时,李建昆的神情已恢复如常,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胡家大哥在听见门口传来动静时,头已迈进膝盖间。 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火,火盆低矮,注意力又主要在沈红衣身上,倒也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沈红衣于“百忙之中”看了李建昆一眼,微微摇头。 李建昆凑到胡家大哥身旁坐下,碰了碰他,笑道:“大哥,你们一家对红衣恩如再造,我必须表示感谢,以免唐突,我想先打听一下,比如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你们最想要什么?” 胡家大哥不敢抬头,用比石扎龙更蹩脚的普通话说: “对、对不起,我们什么也不要,您能不能,别让我阿弟坐牢?他只是,一时糊涂。” 胡家大哥将头垂得更低,险些没被火盆里通红的栗炭烤焦。 李建昆把他扶起来,说了声“好”。 如他父母一样,是个善良的人。 李建昆没问沈红衣为什么不跟他说。 沈红衣也没问他为什么没有生气。 经历过这么多,两人在思维甚至灵魂层面,已经交融了。 尽管归心似箭,沈红衣还是在李家住了一宿,春草特地炖了参汤,替她补气色;玉英婆娘给铺了最暖和的床铺;李云裳贡献出自己的化妆品。 隔日一早,李小妹踏雪出门,替她买来熨帖的衣裳。 早饭之后,石扎龙也终于联系上他父亲。 父子二人在电话里说过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几个女人聚在房间,拾掇着沈红衣时,石扎龙找到在院里晒太阳的李建昆。 “想好了?”李建昆递给他一根华子。 石扎龙没接,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相同的华子,双手呈给他一根。 昨晚玉英婆娘给他和胡家大哥,每人拿了一条。 李建昆接过去后,石扎龙点点头道:“要、要点钱吧,咱们那地方太穷了。” “嗯。”李建昆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石扎龙铺垫道:“我父亲说,以前您发布过一个寻人启事,酬金是一百万。” 他弱弱看向李建昆:“成、成吗?” “某种程度上讲,那是一笔交易。” 李建昆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遂含笑颔首道:“好。” 石扎龙暗吁口气的同时,心花怒放。 发了!恰好这时,贵飞懒汉从东厢房走出来,李建昆侧头问:“有事吗?” “咋?” “带石兄弟去趟银行,办个存折,办好后打电话山河,我会跟他交代。” 贵飞懒汉顿时来了兴致,凑上来瞅瞅他,又望向石扎龙问:“要了多少?” 石扎龙弱弱道:“一、一百万。” “傻小子,多要些啊!真是……有财都不知道发。”贵飞懒汉恨铁不成钢道。 石扎龙:“???” 两人临行时,李建昆喊住贵飞懒汉道:“对啦,顺便帮石兄弟把票买了,要是买的近,你带他在外面搓一顿,好好款待下,再送上车。” 贵飞懒汉在院子里眼神搜索,倒是没见着人,问:“另一个呢?” “一个个来吧,胡大哥还没想好要什么。” 石扎龙挠挠头,没想到他会先回去,尽管他也并不想和胡家大哥一起。 这家伙是阿娜娘硬塞来的,防着他呢。 沈红衣拾掇好后,李建昆把皇冠车给开走了,让何冬柱领着胡家大哥去天安门逛逛,城楼已对外开放,全国人民都很向往。 这年头并没有交通法规禁止不允许开车打电话。 李建昆从手套箱中摸出大哥大,拨通一个号码。 等电话接通后,他吩咐道:“澜沧县木溪村,有户人家小儿子叫胡扎虎,搞清楚情况。” 电话挂断。 副驾驶座上已恢复城市丽人派头的沈红衣,噘噘嘴道:“你想干嘛?” “放心吧,我不动他。” …… …… “爸!妈!姐回来了!” 虎头虎脑的少年箭射般冲进沈家院子。 李建昆侧头问:“啥情况啊,不应该先扑上来给你个熊抱吗?” 沈红衣拧了他一把,但大抵上没拧到肉,冬天衣服厚,遂自责道:“这么长时间,家里肯定都担心死了。” “认识到错误没有?”李建昆问。 “嗯。”沈红衣垂下脑瓜。 “听不见。” 沈红衣抬起头,瞪眼道:“嗯!嗯!” 李建昆伸手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严肃道:“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摊上我,你别想做什么伟大的事,不允许。我只要你好好的,绝不再走一步险路,在这个前提之下,你想怎么发光发热都行,听说上面要评奖,白鹭,时代先进,有兴趣吗?” “也挺好,只是,我才刚干出点成绩……” “红衣!” “女儿!” 院里传来唤声,两人的话题被打断,沈红衣再次抬脚小跑进院。 看见女儿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沈学山长吁口气,嘀咕道:“原来报社没骗我啊。” “你个死老头子,天天疑神疑鬼的!”沈母一边扑向女儿,一边骂骂咧咧。 额间的血痂被长发遮起来,脸上化着精致妆容,沈红衣看起来毫发无损。当然,即使血痂被发现也没关系,去到灾区,有个小磕小碰好解释,只要人好端端站在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天知道,李建昆也是长松口气。 回京后他无法和沈家父母说明情况,或者说完全没做好准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好,他自己都缓不过来,只能让报社那边接着编。 不过现在想想,倒是万幸。 沈家这边,沈红衣一现身后,啥事没有,没有后怕,没有埋怨,没有眼泪,直接续接上一件头等大事。 “你俩老神在在的,一个大半年不见人,一个出门采访一次两个月,这婚礼还办不办?” “奏是!” 刚还不太对付的沈家父母,这会倒是又团结一致了。 “办办办。”李建昆赶紧陪笑,边说着,边望向沈姑娘。 后者也看向他,羞涩道:“选个日子?” “能不能别去庙里选?” “那还是要的!”沈家父母异口同声道。 李建昆:“……” 老辈人对这方面的讲究,掰都掰不过来。 耽误了时间,现在再去选日子,这个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成。 但愿春节期间有个良辰吉日吧,李建昆心想。 …… …… 胡家大哥在首都玩了一个礼拜。 内心向往的景点都去过,拍了几百张照片,也攒了一袋子纪念品。 昨晚提出来辞行。 上午,日头正好,橘黄色的阳光洒满小院。 贵飞懒汉和玉英婆娘天还不亮便由何冬柱驱车载着,去了阳台山,寻那年曾说李建昆和沈红衣姻缘未到的老僧。 李建昆打完电话安排人去替胡家大哥买车票后,把他拉到院子里坐下。 后者面对李建昆仍显得十分局促。 “别紧张大哥,跟你说个事,很快会有人过去找你们,免得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情况。” “喔……” “你、叔叔阿姨,和两个姐姐的户口,会提到市里,我的人会在市里有山有水的地方,替你家盖个大房,我要求他们再置几亩田地,如果不好办的话,那就置几间能收租的铺子……” 胡家大哥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李建昆笑着说道:“你的话会进烟草工作,嫂子的话进农业,茶叶主管部门……” “这,这……” 这都是铁饭碗啊! “你大妹和小妹两家,会在市里各有一套房子,已经找到现成的了。 “两人进供销系统工作。 “你们都是勤劳朴实的人,我相信肯定能干好工作,不过毕竟没有经验,开始也要多学习,不用怕,有人会带你们……” 胡家大哥倏然热泪滚滚。 这是将他们一家,哦,除了阿弟以外,全变成了城里人呀! 好大的手笔! 天大的恩情! “李先生,我们,我们……” “你们该得的。社会风气越来越浮躁,善良在我看来尤为珍贵,区区小事,不足以衡量。” “可是我阿弟他……” “他是他,你是你们。” “我、我话又说不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给你磕个头吧。” “这可使不得!” 李建昆赶紧托住他,年近四十的胡家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才是真正的恩如再造啊! 嘟!嘟! 胡同里传来喇叭声。 去庙里的三人居然都回了。 吱呀—— 不等春草去开院门,院门应声而开,玉英婆娘抢着脚跨过门槛,扬起手兴奋道: “昆儿,昆儿啊,成了! “老菩萨说你和红衣姻缘到了! “你快快,快打电话红衣,让她赶紧过来一趟,日子定下了,得按礼节送他们家去,怎么个安排法合计合计。” 春草干脆折返而回,去屋里端出一杯热茶,送到玉英婆娘手上后,替她捋着后背,说干妈你别急。 玉英婆娘心说我能不急吗,天知道不赶紧把事办了,会不会又变卦? 老大难啊! 想想她都觉得抑郁,明明家里日子挺好,孩子们也都有模有样,怎么成家一个比一个困难? 李建昆接过老母亲塞到手上的解签纸,低头看一眼后,眉开眼笑:“好。” 如今沈家也装了座机电话,电话打过去后,这种事沈红衣就算不急,沈家父母都得轰她过来,嗖嗖的,便开着“红色大头鞋”到了。 一群人坐在院子里,商议着“过礼”的事,之前毕竟有过一次经验,倒也轻车熟路。 正这时,胡同里又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原以为是去别人家的,不承想车在院门口停下,滴了两声喇叭。 春草小跑去开门。 当院门打开,看清来人后,这姑娘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倒退着让开路。 “李建昆!太阳晒屁股喽,该起来了,想我没有?” 第1142章 从简 在有些时候,希望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因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这段时间虽然经历了人生中最艰苦的日子,手上直到现在仍然满是冻疮和裂口,但黄茵竹心里十分幸福,她意识到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成为他的新娘。 内心中憧憬着这一天的到来,许多时候她会情不自禁笑起来。 她曾经输给一个女人,后来她知道这是一个无可匹敌的女人,她认了。 但世事难料,这个女人没了。 她又有资格爱了。 然而当她积压多年的爱意,汹涌地喷薄而出,由内而外地将她整个人燃烧起来时,死去的这个女人,又出现了。 老天爷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看清那张令她深感无力的脸的一瞬间,抱在怀里的爱马仕旅行包嘭一声跌落在地,磕碰在小院的青石板上,掀起一片尘灰。 这只她没让司机帮忙拿的旅行包里没有行李,却比她的行李更重,里面全是她从港城精心挑选带过来的甜食糕点。 她不确定李建昆喜欢吃哪种,所以买了很多。她想吃点甜的,心情可能会好些。 沈红衣望向穿着一袭玫瑰色翻毛领呢绒大衣的女人,微微一笑:“你好。” “一点不好。”黄茵竹翻了个白眼,故作镇定,看似挑衅般问,“所以,你还好?” “是的,谢谢。” 李建昆踱步走过去,拎起地上的旅行包,替她抚了抚翻毛领上沾染的些许灰屑,温声说:“先进屋吧。” “真有你的。” 撂下一句话后,女人蹬着长筒皮靴摇曳着妙曼身姿大步向前,她想,又怎样,这地方我爱来就来! 不多时。 当李建昆关上正北房堂屋的大门后。 女孩趴在紫檀木茶桌上,哭成泪人。 李建昆站在旁边,轻捋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不是我找到的,事实上我也很意外……” 他说着,把自己去未名湖赴约,然后沈姑娘也出现,以及沈姑娘失踪背后的故事,一五一十道来。 “有毛病,都失忆了还记得一个破约会。” 话虽这样说,但既然能开口说话,说明她的情绪有所好转。 然而黄茵竹事实上仍有满肚子委屈,只是她又一次意识到……打不赢啊,或者说,没法子打,山崩地裂都拆不散这一对。 这下子老天爷能有脸拆? 她想,如果换成是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这个约会吗? 能的。 一定能! 她突然破涕为笑,想起外面的那个女人也并非不可战胜,对于他的爱,她不会比她弱丝毫! 女孩昂起头,含着眼泪笑着说:“所以别再让我看见你像条死狗一样,从今往后,一直要幸福。” 男人热泪盈眶,重重说了声好。 爱到极致,是放不下,或者,放下。 …… …… 不只是玉英婆娘觉得子女成婚一个比一个困难,李建昆更是深有感触,可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和沈姑娘终于能喜结良缘,因此他格外在乎这场婚礼。 必须盛大,必须隆重,必须难忘。 事实上想小也小不了。 以他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有些人即使不发请柬,都会不请自来,譬如昆仑会的数百成员。 对于他而言举办这样一场婚礼倒也不难,哪怕是规模空前的世纪婚礼。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问题是,有人劝他低调点。 小院里,依旧是艳阳天。 李建昆和王家父子坐在一起,王秉权黝黑的脸上满是疲倦,不过眸子里又有股庆幸。 “还得是建昆你啊,站得高望得远,如果不是去年听你的,把街道拉进来,白给大干股,我王秉权这下子只怕也要出名了……” 清溪冰箱厂在不缺资金,不缺设备,不缺技术的情况下,经过几年发展,规模已干得颇大。 在北方听说过雪花冰箱的人,大抵上也听说过清溪牌冰箱。 “不过还是……哎,不提了,你这马上大喜的日子,不跟你说这些晦气事了,我这边顶得住。” 王山河表情担忧道:“建昆呐,伱应该晓得的,任何谈论到私营经济这一块的话题,都不可能绕得开你,现在已经有些舆论了,如果不是有更多人替你说话,你现在的处境估计不会比架在火上好多少。” 这段时间由于沈姑娘的事,李建昆根本无暇顾忌其他。 但是他只要没聋没瞎其实也知道。只是又冲昏在婚礼的喜悦之中。 正如他那日在燕园所见,社会心态失衡了。 人们对于倒爷、暴发户的不满,延伸至了更大的层面。 他倒是有些后悔承诺在燕园做演讲,大王小王的奉劝有道理,他现在其实并不适合露面。 可是这个鸽子他又实在没脸放。 …… …… 燕园大礼堂。 原名施德楼,始建于一九二六年,北大最崇高的地方,许多重量级的贵宾都在这里举行过演讲。 上午,大礼堂内人满为患。 不要提座位,早已坐不下,连过道中都戳满人。 因为这场活动,学校上午几乎所有课程都停了,开课也没用,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有几个学生。 今天这里的主角,叫李建昆。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身穿正装、系领带的李建昆,从后台出现,缓缓走上高台,来到布置在黄金分割线处的红漆演讲台旁。 他留意到台下第一排坐着的全是老师,八十九岁高龄的扛把子约莫是被推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李建昆离开演讲台,来到空地处,向下行了一礼,这才打开话匣子: “不怕各位笑,来之前我很紧张,昨晚辗转反侧许久没睡着,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讲些什么,同时我意识到我的话,可能会对一些学弟学妹往后的人生造成影响。 “而每个人的性格、思想和际遇,都不相同。我的看法,我的话,未必会对你们带来帮助,误人子弟可就不好了。 “有幸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跟许多人打过交道,我知道现在有股留学潮,想必大家都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那么我今天就来讲讲我的见闻,希望能够帮助大家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不是什么高深的话题。 然而底下的燕园学子们个个都竖起耳朵,充满期待。 果不其然,李学长的见闻,岂能寻常? 李建昆从特区讲到港城,从港城讲到日苯,从日苯讲到美国;从胡自强讲到林兰瑛,从包玉钢讲到董浩芸,从堤义明讲到盛田昭夫,从巴菲特讲到吉姆·罗杰斯…… 底下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大脑跟着构建画面,仿佛身临这些地方,目睹了它们或好或坏之处;仿佛与这些人物亲密接触过,从他们身上汲取着成功的经验或教训。 洋洋洒洒怕是有十万字。 讲到口干舌燥。 李建昆含笑谢幕之际,底下的学弟学妹们仍意犹未尽,纷纷举起手来。 李建昆望向扛把子,后者微微点头,看来搁这演讲还有这个惯例。 无奈只能随意翻牌,回答学弟学妹们提出的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 “最后一个吧。” 至少又是半小时之后,李建昆留意到扛把子疲倦不堪,抬起手腕看一眼,再不结束,都耽误大家吃饭。 他随手一指,一名戴黑框眼镜、梳着利落三七分的学弟站起来。 “请问学长,私营经济扰乱经济秩序,你觉得应该整顿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难道不是最应该整顿的那个吗?” 嚯!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不少人望向这个男生,勃然大怒。 但也有些人并无反应,静静凝视着李建昆。 深深看了眼这位学弟后,李建昆问:“您是哪个系的?” “经济系。” 李建昆望向扛把子,后者阖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他沉吟,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回答。“首先,我提出一个观点,嗯,我认为从学术分析上得出的一个观点:私营经济并没有扰乱经济秩序,罪魁祸首应该是偷税漏税、贪污腐败,规则的不完善。 “综上,我回答您的第二个问题,要整顿。 “如果我存在不合规的行为,我会接受整顿。” 言毕。 李建昆行过礼后,转身,默默离开。 心口有些阵痛。 私营经济的整顿,在日后看来或许无法理解,但他两次经历这个年代,看得比较透彻。 其中饱含着太多非如此不可的原因和无奈,舆论只是其一,这确实也是一个野蛮生长、规则不完善的时代啊。 不破而不立。 可这又是一把双刃剑。 …… …… “我说你小子平时主意不是很多吗,多大点事,突然没脑子了,你在港城那么大的庄园,弄着玩呢,搁那边举行婚礼不舒坦?” 贵飞懒汉惦记啊,恨不得住那边才好。 摊上个不孝子,和一个没脑子的婆娘,他觉得自己命真苦。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知道个屁。” 富贵的师傅三德爷说过,南方是沈姑娘的险地,现在李建昆可不敢不听。 别说婚礼不能放在南方举行,他以后都不会让沈姑娘去南方。 而北方这边,尤其是京城,愈发不好大张旗鼓了。 媒体上舆论汹涌,他这时再举行一场盛大婚礼,一准会将自己、李家甚至是红衣和沈家,推到风口浪尖。 李建昆想过回清溪甸,可是有两个制约: 1、时间上来不及,如果按照庙里求来的日子。 2、清溪甸毕竟是个乡下地方,到饬不出他设想好的婚礼。 有些纠结和苦恼。 “小嫂子来喽!”李小妹在院里唱歌般地喊道。 沈红衣走进正北房堂屋,向李家两口子打过招呼后,拽了一下李建昆的衣袖,把他扯到房间,并带上房门。 两人坐在床沿边,沈红衣抬起小手在他脸上搓了搓,想搓出一朵笑脸来。 “嘿嘿。”李建昆皮笑肉不笑,冲她做了个鬼脸。 “简单点吧。”她说。 “多简单?” “就两边主要的亲戚,办个几桌好啦。”沈红衣道,身为媒体人,舆论风向她自然一清二楚。 李建昆皱眉不答话。 这可是他期待两辈子的婚礼! “婚礼归根结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能得到两边亲人的祝贺已经挺好了。” 这份两边一致的祝贺,来得并不容易。 沈红衣主动靠进他怀里,小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娇嗔道:“好吧好吧?就这么定了。” 李建昆如何不懂她的心思,担忧自己摊上麻烦,又要照顾自己的大男子主义。 “这样太委屈你了。” “我还想说这话呢,我没事的。”沈红衣笑靥如花,“我家没几个亲戚,你不觉得委屈就行,等……” 姑娘红了脸,垂下头去,声如蚊蝇: “结婚那天,我会对你好的。” 这个好字,听得李建昆虎躯一震,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她下巴,坏笑着问:“咋个好法?” 沈红衣霞飞双颊,像两颗最好的国光苹果,说出了这辈子最没羞没臊的三个字: “我来动。” 毕竟也是快三张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李建昆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哪还有脑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着实平复一番后,李建昆搂着她,下巴在她头顶摩挲着,嗅着蜂花洗发水的清香,柔声道: “就当先扯证,其他女人有的,你要有,其他女人没有的,你也要有,往后我会弥补回来,给你一场最难忘的婚礼。” 姑娘小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轻嗯一声。 …… …… 婚礼决定一切从简后,倒是没什么好操办的,李建昆一封喜帖都没发出去。 弄得有些人还会错了意。 “不结了吗?” “我怎么听到点高兴劲儿?” “啊,有吗?” 冉姿在电话那头装糊涂。 “迟早会办喜酒,现在你就当没结吧,还有什么事吗?” “有!” 冉姿语气郑重起来,汇报道:“如你所料,洛克菲勒家族没打算轻易放弃,最近在东南亚活动频繁,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似乎也出动了。” 李建昆冷笑道:“管他是谁,照干不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手上的筹码足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能招惹的。恰好他在东南亚一带,还颇有些资本。 这一仗他甚至不在乎结果。 那群家伙不是很牛吗,行,有种干死他。 如果不能,好叫他们知道,这天下不是他们说的算,即使是在资本世界里,也一样。 冉姿的来电挂掉不久后,无独有偶,又有个女人来电,声音背后同样憋着一个喜劲儿。 “婚礼又黄了?” “会不会说话?” “反正不结对吧?” 李建昆仍是回复冉姿的那个说辞给她,想起刚才冉姿提及的话题,李建昆问道:“有茱蒂的消息吗?” “正想跟你说呢。” “我听着。” “茱蒂大概率在欧洲。” 李建昆皱眉道:“欧洲?还大概率?西欧东欧,加起来占半个地球了,这种信息有什么用?” “这个信息我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你别查了。” “嗯?” “术业有专攻,找专业人士来做,身边的资源利用起来。” “你是说……中情局?” “有何不可?” 电话那头柳婧妍咯咯笑起来,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利益足够,即使不指望皆为我所用,击破一个还不简单?她只是没意识到还要用上这种手段: “等我好消息。” 第1143章 美得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喽!” 娘娘庙胡同的李宅,正北房堂屋正中被清空出来,大家围成一个圈,簇拥着中间的一对新人,脸上皆喜气洋洋。 随着主婚人王秉权的唱词落毕,现场哄堂大笑。 日上中天,这个时候送入洞房倒是有些早了。 婚礼的流程是沿袭传统古制,不过现代人早根据怎么热闹怎么来的中心思想,给改良了。 仪式完毕,到了喝喜酒的时间。否则新郎新娘进洞房去干那羞羞事,一众亲朋好友自个儿喝酒有啥意思? 天公作美,暖阳高悬,和风不躁。 酒席便摆在小院里,宴开六桌。 这已是能低调的极限。 沈家这边亲戚不多,沈红衣的两个叔叔家和一个大姨家,不过大老远的倒是都来了。 李家这边,老家的人一个没来,包括大哥李建勋家的三口子,李建昆没让,实在是犯不着来回折腾,春节后他会带着沈姑娘回清溪甸,到时在老家再办一场喜酒,也好叫父老乡亲们知道他结婚了,同时告请祖先。 王家人到齐。 其他的就是李建昆在首都的小伙伴。 实在是离得太近,拦都拦不住,都说以后大办以后再喝一次。喜酒还怕多吗?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都是入内的人,没那么多客气讲究,怎么舒坦怎么来。 这不,王山河高兴异常,脚踩椅面,要跟李建昆划拳,结果不等架势摆好,他老妈李兰跳起来就是一记红烧板栗。 “今天你敢把建昆喝多呀。” 李建昆嘿嘿一笑,那模样似乎在说,臭小子跟我斗,今儿哥有免死金牌。 王山河揉着脑壳不服气道:“我结婚时喝得烂醉如泥嘞!” 鲁娜抱着目睹奶奶敲爸爸后乐得咯咯笑的儿子,剐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 李建昆一脸八卦相,忙道:“细聊细聊,那晚?” 鲁娜俏脸微红,洞房花烛夜她当然是不肯放过的,奈何某人喝成一团烂泥,弄得她很是辛苦。 满桌人皆坏笑起来。 王山河勃然大怒,矛头又对准笑得最灿烂的陈亚军,喝道:“今天有你没我,只能一个人走着下桌!” “阁下怕是有所不知,我现在常年待的那地儿,都是拿酒当水喝。”陈亚军老神在在。 “呸!四十度的工业兑水,淡出个鸟来。”王山河拎起一瓶茅台,狞笑道。 这酒席实在没个规矩,没过一会儿,有些人的座位都调换好几次,如同王山河跟陈亚军这样捉对厮杀的还有几对。 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沈红衣,今天美颜不可方物。 乖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被老妈拉着,一只手被大姨牵着,两个过来人,咬着耳根子跟她说着悄悄话,沈红衣霞飞双颊,娇艳欲滴。 话题饱含着一些床笫之欢的经验之谈。 这可不是开荤腔。 也是老传统了。 过去通常结婚年龄小,风气也不开放,资讯还不发达,十几岁的姑娘能知道个啥? 少掉这一步,说不定洞房花烛夜时,年轻的小两口再怎么火急火燎,也只能坐在床上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眼。 夫妻的结合,关系到子嗣传承。 在老辈人的观念里,没有比这更大的事。 李建昆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他未必不能喝个微醺啊,因为沈姑娘说了,她来动! 这要是不带着几分醉意,万一沈姑娘到时见自己这么清醒,啥都能来,羞涩着耍起无赖呢? 倒不是他李建昆喜欢当马。 实在是骑兵模样的沈姑娘不曾见过呀。 “来来,喝酒,喝酒!” 酒席一直闹腾到半下午。 几乎刚下桌,请到家里来的宝芳斋的大厨,又把晚饭拾掇出来。 返身上桌,接着干。 最后王山河跟陈亚军两败俱伤,都喝趴了。 金彪和小龙也好不哪去。 贵飞懒汉连晚饭都没赶上,被沈家表哥直接送上床了。 … 结果闹洞房的全是些女流之辈、乌合之众。 李建昆眼珠子一瞪,如同许桃,吓得撒丫子跑,准备好的“折磨”一对新人的把戏,全然没派上用场。 夜色渐深。 客人们相继被送走。 布置一新的卧室房门,吱呀一声合拢。 望着安静坐在床沿边,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不知为何,李建昆心头的猴急逐渐缓和下来。 当他知道爱情为何物时,第一个爱上的女人啊。 蓦然回首,前世加上这辈子,时光荏苒,竟已过去一甲子的岁月。 六十年,终于修成正果。 眼眶有些湿润,李建昆无声而笑。 新娘子半天听不到动静,很想掀开红盖头瞅一眼,又不好僭越丈夫家乡的礼仪,遂轻声唤道:“还不过来。” 李建昆踱步走过去,蹲身在她身前,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视线自上而下透过红头盖的缝隙打量着她,由衷道: “咱媳妇儿真漂亮!” 新娘子卷翘的睫毛扑闪几下,娇羞道:“替我掀开。” 李建昆本想直接上手,看见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色被褥上有杆小称,取过来,郑重挑起红盖头。 红盖头下,露出一张重新换过粉色清新系妆容的精致小脸,欲语还休道:“吻我。” 四片唇瓣触碰到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新娘子起初仍有羞涩,渐渐胆大起来,践行了自己的话,竭尽所能地服侍起男人,她的丈夫。 动作虽笨拙,爱意却浓郁。 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沈红衣从未去深究过一个问题,我到底有多么爱他? 这一刻,她明白了。 好爱好爱。 爱到只要他表情愉悦,什么羞涩、廉耻、不正经,统统都可以不顾。 李建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诗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所谓人间绝色,皇帝老儿的日子,不过如此。 待到鸡鸣破晓,两人才沉沉睡去。 沈姑娘趴在他怀里进入梦乡,红艳未消的脸蛋上绽放着幸福笑容。 亦如李建昆幻想六十年的画面。 他当然疼惜沈姑娘。 架不住长期保持锻炼的沈姑娘,像个没事人似的。 清晨,从窗帘里泄进来的红霞抚醒二人,沈姑娘见他低头吻向自己,再次热烈起来。 李建昆望向晒到屁股的朝霞,心想,这可真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嗯,美得很! …… …… 有一句话必须得承认,女人真会影响拔剑速度。李建昆现在一天流程大概是这样的: 早饭后,乔装打扮,带着媳妇儿,陪老妈去逛菜市场,也是荡步锻炼身体。 上午没事的话,和家里的女人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嗑瓜子闲聊,往往慵懒地倒在媳妇儿身上,或搬张躺椅,头枕在她大腿上,若两人眼神汇交间,都有兴致,便找个由头离场,拉着媳妇儿回房。 嘿咻嘿咻。 新婚燕尔嘛,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这不正值春节么,下午时间更充裕,通常会带着媳妇儿出去逛街游玩,如果没有李小妹这个电灯泡更好,看电影、爬山,都是比较有趣的事,当然,看电影要选最后排的座位,爬山要爬游客稀少的山。 故事和风景不重要。 故事在她眼里,风景在她身上。 天寒地冻的时节,夜晚躺进被窝会很早,不过两人极少有午夜前入睡的情况,实在有太多乐章可以谱写,太多细节可以探究。 不是需要早起操持家务的人家,太阳不晒屁股不起床,清晨的时光格外不同凡响。 哎,实在没羞没臊。 啥正事都不想干了。 外面的风言风语随它去吧,李建昆突然明悟了一个道理,只要不去理会,它就伤不到我。 当然,前提是他还算有些底气,再一个问心无愧。 腻歪完整个春节,还嫌不够,李建昆说到做到,替沈姑娘请了三个月假。事实上,他更希望单位能把沈姑娘开除了。 还上个劳什子班。 要上自家啥职位没有? 老妈花了这辈子最大的钱,找干儿子山河淘来一枚帝王绿观音吊坠,山河当然没打算收她钱,不收还不行;连李贵飞都有所表示,通过哼哈二将订购了一辆莫斯科维奇小轿车,要把小儿媳那辆不上档次的“大头鞋”给换了,值得一提的是,李贵飞在花钱这方面从不小气。 老妈说,建昆呐,咱们家有个好家风,钱都归女人管。 既然是好家风,李建昆得保持,但又有些为难,难点在于一个“都”字。 于是,他和沈姑娘商量每年一上交,今年的已经给了,存在哪哪都有的中行,方便沈姑娘花销,户头是她名字,不好存太多,一千万。 沈姑娘有点懵。 特地回了趟娘家,不知所措。 她妈劝说道,都是夫妻了,不能再见外,建昆给你零花,你得拿着,得敢用,莫要亏待自己。 沈学山骂婆娘净教些歪道理,告诫女儿即使再殷实的家底,勤俭持家的美德也不能丢,得言传身教,代代相传,莫要养成儿孙们的败家性子。 沈母反驳道,那建昆挣这么多钱做什么? 沈学山说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这钱沈红衣也不敢不拿,她知道今时不比以往,再不拿丈夫真会生气,她不想他生气,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而已,拿着心慌。 父亲的话给了她一些启发,她又想起1 1慈善基金会,生出些想法。 她仍然想拥有自己的事业,但是记者这行当,大概率丈夫不会再让她干,她或许可以在自己拥有一份事业的同时,也能给丈夫带来些助力。 这次的舆论如果不是丈夫做过不少好事,许多人替他说话,不止会这样。 李建昆替媳妇儿请这三个月假,也不光是想继续腻歪,有件正事,带她回清溪甸老家。 春节过,二月末。 老李家准备举家离京,回老家祖地,除了李云裳。 她在弟弟婚礼之后,便匆匆赶回特区,毕竟嫁为人妇,有自己的家庭,得陪着丈夫和婆婆过年,但这个年注定过不痛快,家里两个全是病秧子,据说她的瞎子婆婆有些熬不住了。 若不是赶上建昆结婚这件大事,玉英婆娘本想过去一趟,探望下亲家母。 现在只能等回来后再说。 首都火车站里,同样跟学校请过假的李云梦,显得格外高兴,好多年不曾回家,她都长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儿时的小伙伴,现在都怎么样,要知道在她那一代,她可是孩子王。 所以小的们过得好不好,她颇为关心。 书信往来终究不真实和具体,她必须亲眼见过才知道。 “哇!啥情况,这么多人,比春节还热闹?” 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丝毫不比后世的春运场面逊色。 “是喔,咋这么多人?”不常出行的玉英婆娘四下瞅瞅后,也是满脸惊奇。 倒是成日在外面瞎混荡的贵飞懒汉,慧眼如炬,带着几分瞧不起的意思道:“进城打工的。” 他并非瞧不起这些面有菜色、多半拎着尿素袋子的人穷酸。 而是瞧不起他们明明这么穷酸,还要跑来打工。 打工能有什么出息? 在他看来,即使没本钱,在老家从养几只家畜开始创业,也要比打工强上一百倍。另外,如今在这懒汉的眼界里,赚钱的渠道简直不要带多。 这年头真是干啥都是赚! 人不畏穷,而畏没胆。 所以他鄙视。 李建昆和仍是媒体人的沈红衣相视而望,后者道:“听说规范经济之下,很多项目都落马了,乡镇企业倒闭一片。” 李建昆点点头,既然她都明白,没作解释。 眼前这一幕,是这个国家历史上,全国范围内的第一次打工潮。不仅仅局限于南方沿海城市,各地方的人们都向大城市蜂拥。 史称“百万民工进城潮”。 这之后,许多人便开始漂泊离乡的打工攥钱生涯。 少部分人最终留在了大城市。 但更多的人,把最好的年华奉献给大城市后,等干不动了,终究只能回到老家,然后他们的儿子、孙子,继续这样的外出打工生涯。 令人唏嘘。 呜—— 火车开动。 春节刚过,这时节离开首都的人倒是不多,所以车厢里还算宽松,至少大家都有座位。 旅途漫漫。 李建昆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不好张扬。 老李家两口子毕竟上了年纪,精力不支,熬不住多久就得眯一会儿。 风华正茂的李小妹精气神好得几乎要外溢,叽叽喳喳,手舞足蹈,举手投足间玲珑有致的身段尽显,俏皮可爱彰显无遗,不知引得车厢里多少老少爷们哈喇子狂流。 跟她小嫂子扯东扯西,一会儿讲她崔师傅又有新歌,嘚瑟于她是全世界第一个听众;一会儿讲他们班有个胡大鼻子,其貌不扬,但戴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头套,演起武林高手来,叹为观止,侠气冲天。 “清溪甸是什么样的?” 沈红衣倒是对丈夫的老家,此行目的地更感兴趣,有些期待,有些忐忑。 她想先了解一下,尤其是风土人情,必须打听清楚,否则万一闹出洋相,甚至是让人觉得她没有教养,便是大问题了。 “大山疙瘩里的地方,还能怎么样?” 李小妹耸耸肩道:“老旧破呗,这么说吧,如果我家还住那,我二锅也没现在的事业,即使你俩是同学,伱也不大可能看上他。” “不过。” 李小妹话锋一转,小嘴扬起,面露追忆: “那儿有绿水青山,还有大海,有最好最护短的乡亲们,有最够意思的小伙伴们。” 听她这么一说,沈红衣脑子里便有了画面。 大山里的穷乡僻壤,不过依山傍水,自然风光秀美,民风淳朴。 “你们那边的方言怎么说来着?你教我一些,尤其是向长辈打招呼的那种。”沈红衣又问。 李小妹倏然瞪大眼睛:“你想学我们那边的方言?” “怎么了?”沈红衣一脸迷糊。 “小嫂子呀,不是我瞧不起你,别说你是学中文搞文案工作的,你就算是研究甲骨文的,我从我们县各个镇各挑一个人,往你面前一站,那你也得饮恨当场。” “……” 第1144章 老家 火车抵达市里时正值中午,李建昆一行拎着大包小包刚从闸口出来,接车的人堆里,一个小萝卜头蹿得老高,以期引起注意。 真好像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拔萝卜似的。 “奶!” “二叔!” “小姑!” 正火急火燎从包裹里摸出一把玩具大枪的贵飞懒汉,期待半天,硬是没听到唤他的声音,眼神黯然。 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他自认爷爷当的没话说啊。 要啥给啥,不要硬塞。 所以贵飞懒汉总认为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一样的事换他来做,始终讨不到好。 李平安身旁,李建勋和符巧娥都在,还有个穿着肥大西装、戴大金链子的男人。 有过两面之缘,如果李建昆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大嫂的一位表哥,排行第几属实记不清了。 符华看到戴鸭舌帽和墨镜的李建昆后,眼神明亮,尽管等了一个多小时,但是心里没有任何不耐烦,有的只是兴奋。 他想这如果不是“微服私访”,哪轮得到他来接车? 市里那些头头有一个算一个,得过来排成两排。 “老弟,一路辛苦,来来,东西给我。” “叔叔阿姨,弟妹,小妹,走走走,没什么招待,家常便饭,我都安排好了。” 符华抢过最大的两只行李箱,热情招呼道。 李建昆向大哥投去询问眼神,没说有这个流程啊。 符巧娥笑着解释道:“华哥在市里安了家,临时听说你们要回经过市里,说什么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符华剐她一眼,埋怨道:“你也是,不早说一声,这急赶急的,一点准备没有。” 李建昆恍然,这个华哥上次见时,打扮还挺朴素,显然发了。 这个理儿说得通,又有大嫂这层关系在,盛情难却,倒是不好拒绝。 其实李建昆现在最想做的事,不是吃饭,而是找个地方洗漱一下。两天没要脸,牙也没刷,这饭哪吃得香? 走出站外广场,马路牙子旁前后停着两辆汽车。 一辆黄色天津大发,车门上印有“望海县客运公司”字样,显然是李建勋搞过来的,他如今的身份是望海电器一厂的副厂长,作为全县最大的国营单位,这个副厂长的含金量颇高。 他上位后,以前的副厂长荣升厂长,厂长则直升副县长。 一辆白色夏利小轿车。 符华从裤腰带上抠下钥匙,打开车门。 “华子混得不错呀,连私家车都混上了。”贵飞懒汉啧啧道,他和符华更熟,因为符巧娥的老爸不喝酒,家里有个喜事都是这些已成人的晚辈帮忙应酬。 “嗨,不能和叔叔您比,您干大买卖时,我华子还穿开裆裤呢,谁不知道清溪甸的砖瓦厂是您一手搞起来的,后面您还当过袜子大王,那是正儿八经的前辈楷模,我有好多事都想向您请教呀。” “好说好说。”贵飞懒汉搂着他肩膀,比亲儿子还亲。 两辆车前后驶离,来到市中心约莫是门脸最气派的一家酒楼。 行李放在车上,大家一身轻下车走进酒楼时,符华望向沈红衣,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道: “弟妹,咱们这边没啥好吃的,除了海鲜,我跟他们交代过,必须是最新鲜的小网海鲜,你尝个鲜,看看咋样。” 沈红衣神色期待,说了声好。 她其实有带洗漱用品,只是火车上不方便,勉强能刷个牙,等她翻出东西告假去卫生间时,李小妹嗖嗖跟上去。 所以李建昆就算了。 二女回来时,饭菜已经上桌,以海鲜为主。 鲜到让沈红衣叹为观止,有道菜愣是不敢下嘴。 菜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是那种小小的乳白色章鱼,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小章鱼的触须还在餐盘里爬动着,旁边有一碟深褐色蘸料。 符华招呼大家赶快吃,说待会爬出来了。 贵飞懒汉第一个动手,筷子夹起一只后,直接换成手,一把抓住小章鱼的触须,使得无法在他手上缠绕,然后张开嘴,一口爆头,舒服地眯起眼睛: “真鲜呐,还得是家里,首都那边就吃不到。” 生猛! 看得沈红衣狠狠咽了口唾沫。 尽管她想了解丈夫家长的一切,来之前也想好了,很愿意尝试这边的所有美食,但这道菜,恕她实在无法下口。 怕了怕了。 但她又很好奇,见丈夫也夹来一只品尝,只是吃得更文雅,侧过身好奇问道:“啥味儿的?” “几乎没味。” 真真的就什么也没放,海里捞起来,顶多清水冲洗一下。 会吃的人甚至不蘸酱。 沈红衣睁大眼睛:“那有什么吃头?” “就吃一个‘鲜’字。” 李建昆笑笑道:“别勉强,每个地方的胃不一样。” 沈红衣真不勉强,她留意到婆婆也没吃,应该不算不给面子。 “大菜来喽!” 耳畔传来服务员的吆喝。 众人扭头,见他端来一只大汤碗,轻缓放在红木餐桌上,并笑容晏晏地介绍道:“一帆风顺,各位请慢用。” 是一道海鲜汤,里面料头十足,有海参、九节虾、墨鱼等。 但让刚从首都回来的老李家人瞪眼的,不是这些,而是漂浮在汤海上的几艘真金白银的小船。 沈红衣惊为天人,她想江浙菜系的厨艺,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吗? 她只见过一些老字号的京菜馆子里,把萝卜和水果雕成龙凤等吉祥物件,用以摆盘。 而眼前这些小船,像是用崭新的百元美钞,折叠而成。糯米纸?还得印刷?可食用的颜料?姑娘浮想翩翩,不得其解后,偷偷询问丈夫。 李建昆告诉她,可以把“像”字去掉。 沈红衣震惊,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要在汤里放钱?” 夸财斗富呗。 必须得承认,他们这里一直有这种不好的风气,后世也有,结婚现金用箩筐来挑,金首饰压不倒新娘那叫不够有面子。 不待李建昆解释,耳畔再次传来服务员的唱菜声。 同样是一个汤菜,这次上面漂浮着的,是一个小木盆,里面像花朵一样摆着十块进口手表。 “表表心意,各位请慢用。” 沈红衣:“……” 见大家都不动,符华挠挠头,尴尬笑道:“现在家里请客吃饭都这习俗,主要是讨个好彩头,见笑见笑。” 沈红衣心想,可真够浮华的。 这一桌,要吃掉首都工薪阶层至少三年工资。 这使得姑娘认识到,丈夫老家这边,有钱人是真有钱。 吃罢午饭,符华客套地挽留了几句,不过也清楚他们不会在这边落脚,见他们一辆面包车坐着拥挤,遂把夏利的钥匙丢给李建昆。 因为确实很挤,李建昆没跟他客气。 车辆再次启动,直奔清溪甸,不在县城逗留。一来大家归心似箭;二来家里尽管符巧娥去提前拾掇过,玉英婆娘还是不放心,想抓紧时间回去,尽量做到晚上能开火,夜晚能睡热被窝。 “要不要我开?” “你不认识路,没事的,一杯酒而已。” 甭管符华浮不浮华,热情是真热情,午饭时李建昆也跟他碰过一杯。 不到二两,李建昆现在的酒量能装下七八两,没有任何影响。 夏利车内很热闹,他们两口子坐在前排,后排小平安和他小姑打成一团,李云梦从小拿捏他的挠痒痒大法,仍然对他百试不爽,不过现在的小平安能还手,眼明手快,偏偏李小妹自己格外怕痒痒。 厮杀正酣,高下难判。 “诶?那是啥?”沈红衣突然指向窗外。 李建昆单手握着方向盘,伸手捂脸,开车的他早注意到。 “小嫂子,坟啊,哎呀哎呀,不准偷袭,啊……哈哈哈哈……饶命,少侠饶命……”“坟?” 沈红衣再次望向窗外,疑惑道:“没墓碑?”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我们这边是这样,叫作‘椅子坟’。”李建昆回道。 “你们这边的坟,修得也……忒霸道了吧。” 沈红衣硬是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 县道两侧,这种椅子坟随处可见,而且多半是依山傍水的好格局,可以看出来为了建造这些椅子坟,不少良田被“打”死了。 李建昆叹息一声道:“我们这边呢,七山二水一分田,别惊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田地岂不是更珍贵?’,理论上讲是这样,可很多理论放在现实里会发生诡变,因为反正养不活人,许多人干脆不在乎了。当然,这也跟改开后经济变好脱不开关系。” 沈红衣下意识点点头,又问:“你们这边挺信祖先庇护?” “怎么说呢,有个规律你发现没有,不光是我们这边,全国都一样,越是有钱人越信,越是有钱的地方越信。港城那边风水师相当吃香。” “到伱家还有多远?” “快了。” “你们老家很有钱吗?” “还行吧。” 咦? 沈红衣侧头看一眼后排,怎么和小妹说的不一样? 夏利车越往前行驶,路旁边依山傍水的好地势上,椅子坟便越来越多。 当李建昆说再有二里路到我们镇时,沈红衣突然头皮发麻。 在她右侧车窗外,有一条小河,河畔另一侧是一个内凹成弧形的小山,小山上遍布椅子坟,但是数量并不多,每一座椅子坟规模格外大。 清一色水泥坟体,周围修葺有水泥屏障和排水渠,坟前带有开阔场地,同样是水泥铺地。 要知道,水泥仍是一种昂贵的建筑材料。 许多富裕人家,即使盖红砖楼,黏合红砖的材料中也仅仅敢加入一丢丢水泥,或者一丢丢都不加,只用石灰。 否则盖房子的整体造价,可能翻出一倍都不止。 在沈红衣眼神定格的地方,那座小山凹进去的中心地带,接近山顶位置,有一座通体水泥的椅子坟,占地或许有二亩地! 附近那些椅子坟,规模大差不差。 “小妹,你确定你们老家很穷?” “啊?不穷吗?” 穷与不穷这个判断标准,李小妹难免把他们家作为一个参考。 潜意识里认为不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吗? 我信你个鬼!沈红衣心想。 石头叽镇的变化不小,矗立起的一幢三层大楼房,格外显眼,楼顶一杆红旗迎风飘扬,显然是新建的镇政府无疑。 老王家的人没有回,李建昆担心下车后一时半会上不来,所以没有停留。 这次会在老家住上一阵子,有的是时间过来逛,曾经许下的诺言,是时候兑现了。 有一点李建昆相信,老家这里的人不会斗他。 “哇喔!这是我们清溪甸吗?” 石头叽通往清溪甸的路,变成了一条可容两辆解放车并排同行的水泥路。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行驶在水泥路上,翻过一个小坡,清溪甸总体模样便跃然于眼前。 不光是李小妹,沈红衣也趴在车窗玻璃上,恨不能将脸揉进去,她想,这就是养育丈夫长大的地方啊,乌黑的大眼睛里泛着光,眼前景象比她想象中好太多。 小妹说的绿水青山有。 大海暂时没看见。 但是没有老旧破。 在大山里能看见这样一个气派的村子,沈红衣甚至感到惊讶。 作为记者的她去过不少地方,有一个客观规律,偏远地区即使出现万元户,通常会搬离,举家进入城镇生活。 大山脚下真没见过几间好房子。 然而眼前,被三面大山环绕的一个山洼里,全村清一色的砖房,甚至有不少是水泥房。 你敢相信?田埂上停着一脚踹,沈红衣抹了把自己的狗眼,一、二、三…… 不是偶发事件。 这里的村民习惯于骑着一脚踹下地种田! 不一样,这个村很不一样。 “喔,我明白了。” 后排传来声音,“一定是二锅你那个清溪甸发展基金,带来的变化。” “什么基金?”沈红衣好奇问。 李小妹带着抹骄傲道:“我二锅搞出来的,规则挺复杂,我也没搞清楚,大概率就是村民们想创业,没本钱可以从基金里先借,然后赚了钱还回来,还要存入一部分到基金。 “哦对了,还有没本事的话,会有先成功的人带着,不白带,有切实好处,徒弟要按规矩孝敬师傅,师傅以后还能从基金借到更多钱,所以大家都很乐意。 “因此形成了一个你带动我我带动你、源远流长的格局。基金的规模肯定也越来越大,大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好主意啊!” 沈红衣眼神明亮,“其实可以全国推广。” 李建昆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的,这和地方传统以及人们的性格有关,我们这边一直有‘呈会’的传统,老辈传下来的,大家都会遵守,再一个人们有赚钱的欲望,也有走南闯北的胆量,都是被这七山二水一分田逼出来的。换成种田捣土能养活家庭的地方,未必能行。” 沈红衣感慨道:“绝处逢生。” 李建昆呵呵一笑:“这词我赞同,人到底有多能折腾,其实多数人自己都未必清楚,归根结底在于没被逼到那个份上,绝路走到头,能翻过去的话,通常要好过普遍。” 顿了顿,李建昆望向沈红衣歉意一笑:“所以村里人如果有些粗俗,你多担待点,因为确实是一群暴发户啊,但对嫁到村里的媳妇,绝对没有坏心眼。” 沈红衣莞尔一笑:“听小妹说村里人很护短。” “相当,不讲道理的护短。不信你朝窗外骂我,分分钟车被堵停。” “呀!这种要求还不满足你?”后排,李小妹和小平安相视一望,认为抓到某种没错再不会有的机会。 咔啦!咔拉…… 分别从两侧遥下车窗,伸出两颗脑瓜,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李建昆是个王八蛋!” “李建昆是个二流子!” “李建昆没羞没臊!” “李建昆不要碧莲!” … 这还比起赛来。 李建昆真想停下车,一人赏几颗红烧板栗。 住在村口的不少人其实早留意到进村的两辆车,这不正月十五还没过么,在农村相当于年没过完,闲来无事坐在门外晒太阳。 李小妹和小平安的男女高音,那也不是吹的。 听见声音后,晒太阳的村民们皆是吹胡须瞪眼,纷纷从椅子上站起来。 “卧槽!哪来的狗东西?” “敢跑来咱们清溪甸骂建昆?” “活腻了不成。” “走走,拦下来!” “抄家伙!” … 望着对面水泥路上涌过来的杀气腾腾,这下子沈红衣信得够够的。 姑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真好。 第1145章 天下第一镇 清溪甸是个小地方,不与主要交通干道接壤的小山村,小到曾经城关里的半大小子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县里有这么个地方。 这几年情况大不一样。 如今别说县里,即使是市里省里的多半人,都对这个村子如雷贯耳。 村民们平日里走出去,只要自报家门“我是清溪甸的”,无形之中便多出一份排面,显得高人一等,甚至在许多事情上都能获得方便。 这其中既有清溪甸经济发展很好,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的缘故,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清溪甸出了一个李建昆。 对于清溪甸村民而言,这孩子既是他们在外面能跟人吹上一辈子的牛皮,也是他们打心眼里的骄傲。 就比如前一阵子春节将至家家置办年货的时候,村里混得比较差的李德友两口子,雇了辆拖拉机,把自家养的麻鸭和鸭蛋拖到县里售卖。 逛街采买的人们听说他们是清溪甸人后,纷纷上前搭话,连带着看那麻鸭和鸭蛋的眼神都似乎变得不一样,透着股贵气。 有人问:“你们家跟李建昆家住得远吗?” 李德友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说不远,一根烟的功夫。 他婆娘更精明些,笑呵呵告诉潜在的买主老爷们,两家同在李氏族谱内,按辈分建昆要喊她男人一声叔,建昆嘴皮子也乖巧,在他们面前从没架子,喊她婶儿。还笑呵呵说建昆和她大闺女同年,娃娃们还小的时候,她和建昆妈某回坐在一起聊天,还换着奶过。 嚯! 女人的形象瞬间变得不同凡响。 倒也全是真话。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拖拉机麻鸭和鸭蛋,不到一个小时售罄,都不带还价的,有种买到就是赚到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起,有个说法传开,说李建昆不会再回清溪甸。 没看老屋都空落灰,父母早接走了么? 这对清溪甸是个打击。 建昆确实好几年没回,想他混成如今这副辉煌光景,清溪甸这个小池塘又如何养得下他呢?村民们也不确定。 现在,建昆不仅回了,带着双亲,还带回来一个仙女媳妇儿。 清溪甸沸腾了。 村里大花婶家开的小卖部爆竹分分钟抢光,石头叽镇上的供销社都没撑住多久,原本囤着准备正月十五卖的货,被一个村子的人清空。 啪啪啪啪啪…… 嘭!嘭!嘭…… 炮仗声不绝于耳,其中掺杂着更响亮的春雷声。 从石头叽向清溪甸望去,隔着山脊屏障,那边烟雾腾腾,好似仙境。 新建的镇政府大楼楼顶上,两个男人登高眺望,其中一人感慨道:“古代状元返乡,不过如此吧。” 另一人笑道:“状元可不及他。你不得准备一下?你这空降过来屁股还没坐热,人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是真能一呼百应的角色。再一个,这一波调整,你寸步未进还平调到乡下,不知情的人以为你底子薄,我只能说你老丈人是真疼你,你也是运气真好,这还赶上了,政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被称呼为“政杰”的男人,侧头瞥去,笑骂道: “伱丫知道太多了,赶紧滚回你的市里大衙门。” “呵,大啥大,除了挂个‘市’字头,对下是一点实权没有,对内是各种掣肘,老江湖尚且如陷泥沼,拔不动腿,何况我这根嫩葱?每天也就是泡杯茶看看报纸来虚度光阴了。我啊,没你命好,也没你运气好,羡慕嫉妒恨呐。” “你可真他娘的有脸说!” … 清溪甸位于后山脚下的老李家门前,被围个水泄不通,甚至有些躁动。 村民们踮起脚尖探长脖子,隔着院门洞向里头张望,属实挤不进去,院里已经被辈分高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占满。 耳畔传来熊孩子们的聒噪。 “新娘子呢,新娘子呢?” “听说比王二狗的媳妇儿还漂亮嘞。” “有王二狗他媳妇儿会扭屁股么?” “王二狗他媳妇儿是真白,尤其是腿。” “我娘说那腿能夹死人。” “难怪王二狗瞅着越来越不中用,比以前瘦了一整圈,估计快死逑了。” … 王二狗当然不是大名,别看这小名不好听,人长得可谓玉树临风,家里办起厂子,钞票也不差,娶了城关干部家庭的小闺女,那姑娘喜欢穿时髦裙子,不常在村里出现,县城有房,但出现便是一道风景线,小腰扭得像柳絮,说话嗲里嗲气。 恰好王二狗在场,勃然大怒:“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村民们大笑不止。 几个熊孩子的父母赶紧出声,有人讪讪笑道:“二狗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再说屋里头,沈红衣算是人生最真切的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热情。 她拿来香烟糖果发给村里的长辈爷爷奶奶,却不想怀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不讲究的红包,多是临时扯一片过年用剩下的红纸卷起来,却个个不薄。 丈夫让她收下,说是习俗。 她只能却之不恭。 就这么一小会儿,怕是挣出了一个万元户。 只能说清溪甸的爷爷奶奶真有钱,间接能反映出一个问题,尊老爱幼的美德在这里传承得很好,想想又完全在情理之中,一个注重祖先荫庇的地方,必然尊老。 “建昆呐,喜酒办过了?” 村里老李家这支辈分最高的一位男老人,李建昆称呼为“五舅爹”,坐在一张囍子靠背椅上,问的是李建昆,眼神却定格在李建勋身上。 李建昆凑近几分,在老人耳边喊道:“五舅爹啊!扯过证了,不管在外面怎么办,家里肯定也要办,你得做主婚人呐!” 老人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乐呵得张开,连说三声好。 话题谈到这里,老祖宗们纷纷开口,对这件事尤为重视。 “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 “太赶了吧。” “十六也不错,吉时多,就是冲马煞南,对啦,这姑娘属啥的?” … 甭看不起老辈人没文化,他们懂的东西,年轻人只能当天书听。 李建昆就这样被安排了。 老家这边的喜酒定在正月十六,全村宴,需要好好筹备几天,不过大哥李建勋拍拍他肩膀,又拍向自己胸口,交给我的意思。 开玩笑,比县长只低半级的李副厂长,即使放眼整个县那都是号人物。 玉英婆娘和贵飞懒汉继续和老人们唠嗑,李建昆带着沈红衣来到门外,得以让大家都如愿以偿见到新娘子,李小妹守在小嫂子身边做翻译,以沈红衣的冰雪聪明,很快便跟村民们聊开。 李建昆见她们被一群女人包围着,也不挤进去凑热闹,散了一圈香烟,跟老少爷儿们闲聊起来。 “村里开了不少厂子吧?” 办厂在许多人眼中是个大事情,但江浙人不这么看,家里楼下腾几间空闲屋子出来,买上几台设备,便是一个家庭手工作坊式的小厂子,这种模式一直到后世都广泛流行。 优点是成本小,赚头其实不算小,远高于打工,很适合起步创业。后世不少这样的手工作坊工厂,生意甚至干到外国,主做外贸。 等订单多起来,生意稳固后,扩大规模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当然,缺点也有,品控不行,产品良莠不齐。 李建昆之前留意不少人家门外堆放有碎料头或碎皮革。 “这不问基金里借钱,搞了个皮鞋作坊嘛。” “皮鞋我是怕了,现在搞旅游鞋。” “我家我妈管事,制成衣。” … 果不其然。 看到家乡发展得欣欣向荣,李建昆很是高兴,随口问道:“生意都不错吧?” “还成。” “每年能赚这个数。”有人比了个“耶”,两个万元户的意思。 “哎,他们小厂好搞,变动简单,现在反而越是大厂越不好混,八七年省城武林门的那场大火,影响很大,我搞皮鞋去年只保本,结果保护费一缴,还亏本……” “等下,保护费?”李建昆诧异望向说话的俊辉叔。 后者是村里的先富户,也是生意干得最大的几人之一,他远在京城都听说了,石头叽镇如今工厂遍地,其中有家就是俊辉叔的皮鞋工厂,当年李大壮想干没干成的事,俊辉叔给操持起来了。 俊辉叔点头道:“流氓头子,实在惹不起,只能花钱消灾。” 有人接茬道:“水泉镇有家袜子厂,规模干得挺大,结果去年一场大火给烧没了,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是个人都知道,就是这帮流氓干的,办袜子厂的那人是个犟种,不愿交保护费。” 有人接着话头说道:“这都算好的,起码没人受伤,遭这帮流氓打的人不知道多少,绿杨乡有个搞电器的老哥,生意那是真起规模了,能生产计电表,去年十一左右,人直接没了,到现在都没找到,还能有个活路?” 有人叹息:“所以现在大家都怕了,这帮畜生真是什么都敢干。” 李建昆皱眉道:“没人管?” 俊辉叔长叹一声:“也管呀,事后炮,有啥用,抓又抓不到,铲又铲不净。” “建昆呐,这还是个小事,花点钱算逑去,就当养王八了,还有件大事……您肯定知道吧,我们也常看报纸,尤其是带你的新闻,你说现在可咋整,这厂子还能不能开?” 大林叔愁眉苦脸,忧心忡忡道。 他也是村里生意规模干得较大的人之一,在石头叽有家五金工具厂。 值得一提的是,李吉利就是他们这附近的人,今年会暂停创业,离家读书深造。 话题被大林叔带到这里后,大家脸上都有忧虑,李建昆扫视众人道:“我这次回来,也想解决一下这件事,还是有办法的,大家别急。” 听闻这话,众人喜出望外。 这时李建昆又说道:“不是啊,你们说的这帮流氓,搞出这么大动静,是小事?” 都敢烧厂掳人,这他娘的! 大林叔道:“毕竟花钱能应付,不像眼下这件事。” “能应付?” 李建昆道:“这种恶棍的胃口只会越养越大,尤其是你们还惯着,大林叔,赶明他们要你半个工厂呢?” “这……” 俊辉叔接茬道:“可是有什么办法?上面都治不住,咱们还敢较劲?” 多牛逼的土匪啊? 李建昆真想见识一下。 没啥想法,他家附近,不允许这种东西出现。 你不管我放纵,比如现在,他回家了,连个保镖都没带,却带着貌美如花的新婚妻子,万一流氓整幺蛾子,事后做任何事能够弥补吗? 这种垃圾东西,敢在家门口晃荡,遇见就要一杆子打死! 为人为己。 李建昆心里合计着,除了在老家办喜酒外,这趟回家,他至少还要解决三件事: 1、打掉这窝流氓。 2、替乡亲们谋划好接下来的生计发展。 3、完成考上大学那年暗暗在心里许下的诺言。 二和三说不定能同时办了。 傍晚,村民们纷纷告辞离开,李建昆留下大伯在家里吃饭,吃食完全不缺,见他们今天刚回,乡亲们拎米拎肉拎蔬菜,送来一大堆。 饭桌上,开了一瓶茅台酒,四个爷们慢悠悠喝着。 大伯李贵义听着他们一家这几年在京城的生活点滴,也讲起家乡的各种变化、大事。 “换了新镇长你们知道不?县里派下来的,年纪不大,一开始以为是来镀金的,咱们镇的发展也算可圈可点,后面接触几次才发现,是个不简单的年轻人,有学识有见识,也有抱负,叫陈政杰。” 这话显然是问的李建昆和贵飞懒汉,两人皆摇摇头。 李贵义突然笑起来,“应该很快会上门。” 他望向小侄子道:“你这个财神爷的大腿都不知道抱,那我就看错他了。” 李建昆莞尔,“我倒也想和镇里接触一下,商量些事。” 李贵义竖起耳朵,“有大动作?” 李建昆看似答非所问道:“华西村和大邱庄,大伯你应该知道吧?” 李贵义浑浊的老眼霎时精光四溢,用力点头。 这位在清溪甸一言九鼎的老支书,尽管年岁渐高,但心中的热血从未凉过,清溪甸有如今的好光景,李建昆是设计师,包工头却是他。 他既满意现在的工程,又不满足于现有工程。 他的职位没人抢得去,没人下得了,他认为自己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没病没痛,不咳不喘,有充足的时间大干一场。 留给儿孙们一片大好繁荣,岂不美哉? 可惜的是,他没儿子。 “一个是天下第一村,一个是天下第一庄,您不觉得这天下还缺点啥吗?”李建昆笑呵呵问。 杯起,杯翻,杯中酒一干二净。 啪! 李贵义将白瓷酒盅拍在桌面上,精神矍铄:“缺个天下第一镇!” 嘴里叼着一根筷子,另一只筷子掉在两腿之间被反应敏捷夹住的李小妹,噘嘴娇嗔道:“大婆,你吓我一跳呢。” 然而,贵义老汉可不是她的慈父贵飞懒汉,不吃这套: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行么,嗲里嗲气的像什么样子!” 李小妹赶紧正襟危坐,扶好饭碗,埋头扒饭。 “哈哈哈哈!”李平安笑得打嗝。 贵义老汉跟着笑起来,一边抬筷,一边说:“来,平安,吃块肉,要长得又高又壮。” 难受,想哭。 李小妹恶狠狠戳着碗里的一块冬瓜,以后谁再说她屁股大,好生儿子,她跟谁拼了! 第1146章 一箭不知道多少雕 陈政杰比李建昆想象的还年轻,跟他是同龄人。 他却不知道,尽管早知道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年龄相当,但是当真正照面之后,陈政杰心里仍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叫同辈中人怎么活呀? 老李家仿四合院的内院里,正月里仍然割肉的北风被院墙阻挡,和煦阳光斜洒进来,将一张小方桌旁边坐着的三个人影拉长。 贵义老汉磕着瓜子喝着叫“碧螺春”的好茶,竖起耳朵很少说话,总在另两人话音落毕后,才会或哈哈一笑,或深沉点头。 就好像开大会时,上面人讲到停顿处,底下立刻响起掌声一样。 贵义老汉倒不是讨好谁,纯属习惯使然,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 建昆是他亲侄子,犯得着讨好吗? 陈政杰?说不句不好听的,处得好,他就喊声“陈镇长”,处得不好,这毛头小子爱哪凉快哪凉快去。 石头叽这个不大的衙门,如今变成香饽饽,源头在哪? 在他清溪甸! 村子里许多事他一直刻意压着,披红戴花不要也罢,一甲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太过高调准没好事,所以村里有人想买私家车,他两个字丢过去“不准”。 如果以万元户的密集程度来比较,清溪甸在全国应该都遥遥领先。 十里八乡羡慕到眼红。 学到半桶水的有,学到模式一样能顺风顺水的一个都没。 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有些村子里的老支书,比他年纪还大。 关节不在他。 但是贵义老汉有个猜想,清溪甸发展基金是建昆弄出来的,这或许是关键。 一个小村子,真掰扯起来谁都沾亲带故,假如你有李建昆这样的亲戚,你会和他背道而驰吗? 有些现实,却是现实。 “……这股风,其实也是我现在最苦恼的问题,不瞒兄弟你说,在咱们这小地方我也算有点背景,父母都退了,且不提,老丈人还在市里管个不大不小的衙门,我来石头叽工作,不说你也明白什么缘故。 “不过这么好的基础,我倒也想干出点实事,我的私心也好,家族的谋划也好,与石头叽人民的利益不矛盾,来之前我想得很好,会是一副彼此成全的局面。 “奈何世事难料啊,你说这好巧不巧,一股寒风刮过来……” 陈政杰揉着太阳穴,颇为伤神的样子,原本大好的局面,很可能变成最大的麻烦。 这话算是掏心窝子了,也不敢耍花花肠子,陈政杰自认有个为数不多的优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大概率能走到什么程度,也知道十个他陈政杰都抵不过对方的见识和脑子。 那么想要抱上这条大腿,除了拿出最大诚意自解衣衫剥光给对方看,别无他法。 能不能行还不晓得。 贵义老汉仿佛没听见这些话,没抬头,却无声而笑。 李建昆始终面带微笑,是个聪明人,初次照面还看不出本性,但至少不是伪君子,有这两点倒是已经比预想的好太多,能节省他不少时间。 “陈镇长以为……” “嗨,嗨,不都说好了吗,咱俩没差多少,喊名字,喊名字。” 李建昆恭敬不如从命,继续说道:“那么政杰你以为,为什么会有这股风?” 这不是什么深奥问题,甚至可以说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但是陈政杰没有马上答话,思忖片刻后,才说道: “主要在于‘不平衡’三个字。 “看起来只是一个连实形都没有的心态层面的问题,但实际上比什么都严肃,也更重要!” 李建昆诧异看他一眼,心说我跟你唠表面,你唠个什么内涵? 李建昆问这话没有深层次的用意,只是想引出下文罢了。 “咱不唠这个,老百姓固然想这股风刮出一个天下大同,但这显然不切实际,上面人自己也明白,他们要的不是这个。” 李建昆笑了笑,又严肃起来道:“所以我们只要搞清楚上面想要什么,按照样子去改变,不能要的抛掉,那么这道题并非无解。” 陈政杰蓦然想到一个问题,真论起来的话,这股风最应该吹的不是旁人啊。 关于他的舆论也挺泛滥。 但是伱看他坐在这里,晒着太阳喝着茶,像个有事人吗? 尽管陈政杰早料到,即使十二级大风也吹不倒这个人,甭管瘦多少,对于他们这种小虾米来说一样是条大腿。但是陈政杰万万没有想到,他似乎一点实质性的影响不受。 所以,已经找到解决办法? 念头至此,陈政杰眼神明亮,虚心请教道:“愿闻其详。” 李建昆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没有点破,现在的情况和他当时已经有所不同,他那是未雨绸缪,因而政治正确、积极主动。 现在则是在风雨中思索避雨的办法。 没那么简单。 “我举两个例子。” 李建昆竖起手指道:“第一个,华西村和大邱庄,这两个地方也是村镇型环境,闻名全国,辖区内厂子不少吧?但是据我所知,这两个地方风平浪静。” “他们是集体经济。”陈政杰插话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提华西村和大邱庄,不是针对现在咱们镇这些个人厂子。我有两个想法,你先听我说完。” 陈政杰点点头,闭紧嘴巴。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尽管咱们镇如今看起来经济还不错,但是并非每个村都像清溪甸,总体来讲,仍然是富少穷多的局面,很多父老乡亲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一年吃不起几次肉,为孩子的学费叹息苦恼……” 李建昆脑子里再次浮现起当年他考上大学,披红戴花的大解放把他拖回镇上的景象。 “你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整个石头叽的人都给我真诚和关爱,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想加一句:还乡不作为,不如不还。我这人呢,念旧,老家丢不掉的,每年都想回来看看,如今也算有点能力,总该做些什么……” 陈政杰心想,你那叫有点能力? 再者,石头叽的人们能不爱你?你可是他们走出去能挺直腰杆的原因之一,吹牛逼时都有几分底气。 “所以我有个愿望啊,希望石头叽的所有父老乡亲,都能过上好日子。” 李建昆收回思绪,望向陈政杰道:“华西村和大邱庄集体致富的经验,我们可以学习和效仿,由镇上牵头,干大生意,人工先在镇里招,让每家每户至少有一份稳定收入。 “与此同时呢,干大生意肯定有场地要求,会出现不得不征用宅基地和田地的情况,那么工厂拿钱搞拆迁,每年给补偿款,随着镇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有钱人会越来越多,有钱会消费,又会多出很多生意门路……” 陈政杰挠挠头问:“搞啥生意?”他其实最想问的是钱从哪里来,只是想起对方的头衔后,这话吞了回去。 人家都明说了,要为家乡做贡献。 涉及到钱的问题,在这个人面前那都不是问题。 “鞋子。” 李建昆解释道:“往后的情况往后再说,条件和实力到了,觉得什么生意可以搞,都可以搞,起步之初,最好还是干大家相对熟悉的生意。” 他顿了顿,道: “镇里来投资,先办一家全市最大的制鞋厂。” “全市最大的制鞋厂,镇里、投资?”陈政杰瞪眼。 李建昆嗯一声道:“咱们市其实没什么很大规模的制鞋厂,相反现在制鞋的小作坊泛滥成灾,某种程度上是件好事,许多人都了解制鞋流程,甚至是掌握了技术,但坏处也很明显,武林门事件就是前车之鉴,身为温市隔壁的人,我感觉脸很烫。 “搞这个厂子我还有个目的,想在周边以打造品牌的方式和严谨度,塑造出一个榜样和标准,即使无法取到带动作用,也要倒逼着大家重视质量。” 陈政杰眨巴眨巴眼。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没钱我先垫。” 得偿所愿听到最想听的话的陈政杰,心里乐歪歪,不过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都是基于镇办企业发展好的情况,要是、没办好呢?” 李建昆呵呵一声,“这话你有脸问我?” 陈政杰不算老的脸一红。主要吧,他没做过生意。 “政绩是你的,权利是你的,但我有一个条件。”李建昆道。 “你说。” “我大伯主管财务。” “啊?”陈政杰心想这是信不过我啊,不过似乎又情有可原。 “这一点要写进企业章程。”李建昆很认真地说,“因为你自己都说了,过来镀金的,我也不知道你会待几年,但这个计划只要启动就不会停下,我大伯的位置谁也不能动,不光是我相信他,你们也大可以相信他……”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贵义老汉歉意一笑:“我大伯没有儿子。” 这股风想吹掉的主要病灶之一,就是腐败。 “臭小子净戳别人痛处!”贵义老汉笑骂。 李建昆抬手拍拍陈政杰的肩膀,笑道:“至于这个生意怎么做,你就别忧心了,我会安排人来帮你。” “这可是你说的!”陈政杰瞬间精神抖擞。 那这买卖不能赔。 开玩笑,这么个小买卖,如果真赔了,喏,就眼前这家伙,他好意思? 传出去都丢人! 陈政杰心里乐开花,全市最大的制鞋厂,真是好大的政绩啊,这厂子没干成前,他都不能走。 “我要说的第二个例子,就关系到你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陈政杰心想我现在不怎么头疼,就算全镇的个人工厂都关掉,这不捞到一个大的么? 李建昆却不管他怎么想,因为这也是镇子里的所有私营业主忧心的问题,尤其是他们清溪甸人,缓缓说道: “这股风不小,刮走很多厂子,包括挂靠企业,但并非全部。 “我不知道你忧心这个问题研究过没有,有几个类型的挂靠企业,几乎没受到影响。” 陈政杰接话道:“我听说钱塘那边,有家挂靠企业规模干得很大,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都能赚外汇,大概率跟铁蛋一样吧。” 李建昆点点头道:“还有一种,可以称呼为‘材料工厂’,这类厂子不生产成品,往往依附于集体的某家大型工厂生存,甚至就是基于它而诞生的,专门给它做配套。既然能存活下来,说明双方的关系已变得谁都不好离开谁,双方为共同生产一件商品而努力,商品进入市场销售之后,所得利益会上缴。” 叮咚! 陈政杰脑子里仿佛响起一个声音,睁大眼睛道:“你是想让镇上的所有个人工厂,给即将创办的这家全市最大的制鞋厂,做配套?” 李建昆微微颔首:“一来,这些工厂多是鞋类工厂,懂行,有经验,甚至有设备;二来,其实现在咱们这里的鞋子并不好卖;三来,做生意图财,做什么不是做?至少我现在还没看出来,我们清溪甸的鞋老板们谁是出于热爱。” 先让大家背靠大树乘凉几年。 有野心有志向的话,往后有的是机会。 有过给大厂做配套的经验,吃过严苛标准带来的苦头,对他们往后的事业发展有好无坏。 貌似可行,这家伙果然聪明到变态,其实搞来搞去都在一件事上,却一下子解决或者说算计到多少问题?但是陈政杰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镇辖区内多说不说,大大小小,至少有上百家厂子啊,他乍舌道: “我是不是低估了你说的这个全市最大制鞋厂的规模?那得生产多少鞋子啊,销路……” 贵义老汉心想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在全世界有近五万名员工,算上他们的家属几十万人,卖不掉我每周每人发一双行不?” 这当然是气话,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建昆正考虑让冉姿从港城组建一支专业团队,过来石头叽待上两年,把这个制衣厂项目送上岸。这年头国内没有任何制鞋厂有这种外援力量,世面上的时髦货通常来自于港城的一本杂志,如此捣鼓出来的产品,还不是王炸? 陈政杰突然贱笑起来,用力点头,“要得!” 万事妥当。 就说吧,抱上这条大腿,想失败都难。 此事的大方针便这么定下来,三方都很满意,细节后续再慢慢商讨。 三人端起茶杯碰了一下,忽地想到另一件事,李建昆向陈政杰打听起那伙土匪。以这帮家伙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流氓二字可以概括的,陈政杰不是在本地背景不俗么? 陈政杰啧一声,眉头紧锁,凝视着李建昆沉声道:“这里头的水好像很深。” “多深?”李建昆问。 “黑白都深。” 第1147章 了却一桩心头事 空气中弥漫着欢喜而兴奋的气息,清溪甸仿佛要过上一个回笼年,村子里的青壮们主动揽活,帮忙着一起筹备喜宴,李建勋像那号令三军的统帅。 李副处长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头等工作来对待。 老话讲长兄如父。 尽管家里父亲还在,却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对于弟弟妹妹们,李建勋一直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没尽到一点长兄的责任,总想着弥补,总找不到机会。 委实是弟弟太强,连他都跟着沾光。 虽说他从未扯建昆的大旗,但是许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他扯,他是李建昆的亲大哥这件事,县里到市里甚至省里,台面上人尽皆知,为什么升得这么快,李建勋是心知肚明的。 正月十六迫在眉睫,好在帮手足够,许多东西也不需要采购。 村里有一拨养殖户,常见的那些个餐桌上的肉畜鱼货,样样不缺。 下陈湾那边有个小渔港,港畔停泊的渔船三分之一跟清溪甸人脱不开关系,应季的新鲜海鲜应有尽有。 嘭!嘭!嘭! 艳阳下带有些许暖意的海风,将磨刀霍霍的声音,送遍全村。 熊孩子们拿着过年攒下的压岁钱,又冲向小卖部淘炸炮春蕾,多半喜爱玩炸牛屎的把戏,奈何村子里路面上的牛屎却越来越不容易见到,每发现一座,异常珍惜,一定要炸个粪花漫天、一干二净。 好不热闹。 作为喜宴的一对主角,李建昆和沈红衣居然特清闲。 李小妹拉着小嫂子走南闯北,看看清溪甸的大好河山,拜访她儿时的小的们,有时会高兴于后者混得不错,有时会扼腕叹息折戟于大考、与高等学院无缘,更有一脸懵逼的时候。 “天呐小珍,你都生孩子了?!” “神经病啊鼻涕虫!你居然是两个孩子的爸?!” 小猴子只不过长成明媚少女,同年们却晋升为家庭顶梁。 岁月如梭啊。 老李家院外的土坪上,椅子全搬出来,以李建昆为中心,围坐着一大圈人。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对于做鞋类生意的厂子,影响不大,相比起现在的环境要挖空心思销售走货,这样一来销路不愁,就近出手,不存在压力,薄利多销也未必少赚。 “至于其他生意类型的厂子,没辙,时局变化,你头铁肯定容易出事,现在至少有条折中的路可走,要是还想做生意的话。反正你们自己合计合计……” 大家讨论起来时,李建昆没打搅他们,拍拍屁股起身,先回屋翻了下行李,再出来时,眼神锁定清溪甸的第一栋水泥楼房,穿着小路缓缓走过去。 当年这栋两层水泥楼,那叫一个气派风光啊。 不光是清溪甸的第一栋水泥楼房,也是整个石头叽镇的第一栋。 如今在附近其他楼房的衬托之下,倒也不算什么,反而显得颇为孤零、萧瑟。 这次老李家众人返乡,全村所有人家都上门探望过,唯独他们家没有人露面。 李建昆固然知道他们家对自己有气,但是他问心无愧,所以到来他们家门前时,脚步沉稳,大大方方。 听到脚步声,略显暗沉的堂屋里露出一个妇人的身影,等看清李建昆后,表情极度复杂,侧头唤道:“他爸,建昆来了。” “他还有脸来!”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身形想从屋里飞奔而出,却显得力不从心,跨过门槛时险些没有摔倒。 妇人上前搀扶他。 啪! 被他反手一巴掌扇过去。 妇人愣在掉漆的木门旁,花白头发散乱,表情呆滞,想哭却没有眼泪。 哀莫大于心死。 和李贵飞同年的男人,白发比她更多,当年放眼全村数一数二的身板,消瘦得不成人形,佝偻着背,看起来甚至比贵义老汉年纪还大。 李建昆没在乎他吃人的眼神,与他擦肩而过,自顾自走进堂屋,搬出三张囍字靠背椅。 然后折返而回,扶着妇人在院前的暖阳下坐下,又去搀扶男人,却被他挥手拍开,男人狞笑道: “小子诶,我现在死都不怕,有什么招尽管使,皱一下眉头我李大壮就是你亲孙子!” 说罢,大摇大摆来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神情挑衅。 走过来时,李建昆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糖果,放在妇人手上,又递给男人一根华子,后者迟疑一下,接过去,李建昆替他点上火。 “咳!咳!咳……” 男人美滋滋嘬上一口后,险些没把肺给咳出来。 其实烟他早戒了,也没钱买。 唯一的儿子,现在等于是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鞋厂干没了,这些年他躺在家里什么都没干,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家里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都是这小王八蛋害的! “没别的意思,这是喜烟喜糖,正月十六我办喜酒,全村都请,希望二位也来。”李建昆表情平静道。 李大壮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管你怎么想,大壮叔,有些事过了也就过了,我从来没有当你是仇人。我的那些行为对事不对人,就算换成李贵飞搞水货鞋厂,我一样会让他走投无路,搞不下去;就算是李坚强跟李建勋调个人,我一样会把李建勋送进去。” 李大壮嗤之以鼻,“哟,你可真伟大,大义灭亲嘞。” 李建昆摇摇头道:“不,我一点不伟大,我这人自私自利得很。我喊伱‘叔’,咱们两家的关系族谱上记载得很详细,打断骨头连着筋。 “我啊,野心很大,见不得有这样的亲戚给我丢人。就说李坚强那事,得亏他拿着一本外国护照,不然那可是杀头的罪名,你说到时候真杀了头,他的葬礼我是参加不参加? “你看看我现在的大名声,不参加吧,一准有人说我忘本;参加吧,嚯,那事肯定闹得更大,天下皆知我有这样的亲戚。 “左右不是人呐。 “所以呢,其他人还好说,咱们李家这本族谱内,谁如果敢伤天害理的事,我一个不饶他。” 李大壮双眼布满血丝,鄙夷道:“这倒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李建昆耸耸肩道:“那么我这个小人的喜酒,你最好是去喝一杯,别给我找不痛快。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死都不怕,肯定要跟我犟着来,不过你最好为你家第三代着想一下。” 李大壮倏然睁大眼睛,“第三代?” 李建昆仿佛闲聊般说:“李坚强的心性变成那样,在意大利再进去,你们应该不会太意外吧?他那外国婆娘跟他离了婚,两人有个孩子,黑头发,褐眼睛,这种中外合资的款式一般长得都不赖,还比较像个中国人,那女人打算再婚,这孩子交给别人养她不放心,如果是爷爷奶奶,她倒是愿意。” 别说李大壮,连旁边如同行尸走肉的妇人,一双浑浊的眸子也瞬间亮得吓人。 “你、你咋知道的?”李大壮身体前倾,急忙问。 他都不晓得自己有个孙子。 李建昆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在是在跟谁说话?”李大壮微微一怔,事实上他不仅清楚,还比乡下农村大多数人更清楚。因为他每天都在求天求地,求老天爷治治这个小王八。 奈何天不遂人愿。 每回在新闻上听说这小王八混得更好的消息,他都要呕一口血。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手伸进皮夹克内衬,抽出一张照片,放在神情愕然的李大壮手上,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幽幽说道: “你给我面子,我就给你面子。 “然后孩子我会帮你们弄回来,镇上接下来有发展计划,你是清溪甸办鞋厂的第一人,只要我点头,捞个营生很简单,你这个中外合资的孙子也就有钱养了。” 李大壮望着他的背影,表情极度复杂。 婆娘早冲过来,小心翼翼取过那张照片,枯槁的手不断摩挲着,一边笑,一边哭,“真好看嘞。” “好看你哭个鬼!来来,给我看看……啧啧,好俊的小子呀!画里的人儿一样!” 暖阳下,这对清溪甸人厌鬼憎的两口子,依偎在一起,喜极而泣。 “等孩子接回来,要好好培养,我只负责他穿衣吃饭,你翘起屁股来搞钱,交给老师来教。” “要得!” ———— 解决一桩心头事的李建昆,哼着张三的歌,一路往村支部溜达,路过谁家门口都会上前看看,问问老人身体是否健朗,抱抱村子里背着他出生的小娃娃。 当然不忘塞个红包。 不到一公里的路,硬是走出两个小时。 清溪甸的村支部如今也焕然一新,以前的苏式白墙黑瓦房,变成三间合围成“品”字形的红砖平房。 借用村支部的座机电话,李建昆一个号码拨到首都。 “无聊不?过来一趟……” ———— 都说八o九o是一个烈火烹油、野蛮生长的年代。 这种现象不光是局限于生意这条赛道。 眼下某些悍匪,那真是狗胆包天。 譬如劫火车这种事,后世的孩子们大概率很难想象。 这回李建昆想打掉的,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家伙。 在通过陈政杰获悉一些信息后,以防万一,他不打算在县市两级寻求援手,尽管陈政杰也说不清其中具体的蝇营狗苟。 对于这类事,李建昆更相信一句话,无风不起浪。 所幸在省城他有些关系。 联系徐方国时,后者刚好在温市视察一个大型水利项目。 于是正月十五这天早上,李建昆搁家吃了碗汤圆后,便开着符华的那辆白色小夏利,独自驱车来到隔壁县,也是个地级市。 在市招待所,见到满头白发的徐方国。 “这是啥?”看见李建昆拎到五屉桌上放下的保温饭盒,徐方国含笑问。 “汤圆。” 徐方国怔怔后,才一拍脑门道:“哟,正月十五啊。汤圆不都是晚上吃吗?” “大年三十还有人凌晨起来吃团圆饭呢。” 徐方国点点头,眸子里掠过一抹黯然,他家就是,以前。 在他一口一口吃着汤圆的时候,李建昆坐在床沿边,抽着香烟,欲言又止。 徐方国头也不回,轻声说道:“本来是打算退,我亏欠家庭太多,我刚认识刘薇时,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我是真不知道,由此可见,我这个混蛋是多么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只是我想得很好,刘薇却不给机会,她已经魔怔了,一心想找你报仇。 “我知道那是条不归路,于是跟她提出离婚,我想这样她或许会知难而退。 “可是我对人性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从首都回来后,她疯了,后面有一天割腕自杀了。 “应该是有些老兄弟可怜我吧,像徐庆有的事一样,草草了结,我可真是干净啊,在台面上还形成一种出淤泥而不染、大义灭亲的象形,不降反升。” 李建昆默然半晌后,说道:“对不起。” “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啊,我也私心地调查过,在刘薇疯掉之前,她在首都媒体上搅动舆论,你和你的人没找过她麻烦,是已经到了世人都看不过眼的程度,人民群众要灭她。” 望着眼前这位“老人”,李建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见他满意地砸吧着嘴巴,放下碗勺,李建昆双手呈过去一支香烟。 徐方国摆摆手道:“戒了,想多熬几年,不然这身罪孽实在不知道怎么弥补。” “你没罪!” “这话虚伪了,圣贤都说过,子不教父之过。” 徐方国话锋一转道:“说说吧,什么情况,咱们那个小县城还有事是你摆不平的?” 李建昆这才想起,望海县也是他的故乡。 没有任何隐瞒,李建昆把道听途说的、确认过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以汇报的口吻娓娓道来。 啪! 徐方国听罢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五屉桌上,将没有盖起来的保温饭盒都震倒了,汤水淌出一些,李建昆眼明手快冲过去扶起来。 “岂有此理!谁在背后撑腰?” 李建昆摇摇头道:“只怕要打掉之后才晓得。” “好,好得很!” 徐方国怒极反笑,黑、腐的问题他一直在抓,东抓西抓,却不想最后老家爆出大雷。 犹如古时封疆大吏一般高位的男人,只觉老脸涨红,表情如怒目金刚,先前身上的颓然与失意全然消失不见。 李建昆被那股凌厉的气势冲击得想要退避三舍。 第1148章 大鱼 正月十六一大早,老李家的门槛就差点没被踏破,村民们排队过来随份子。 那会儿李建昆都没起床,不过已经睡醒,精神高涨,正和沈姑娘进行早锻炼。只听见贵飞懒汉愤然道:“不用买饭票,老子请得起!” 有村民打趣道,是是是,飞哥你财神转世,腰缠万贯,问题是如今日子好了,咱还是拿得出来的,嗨,这不叫饭票钱,是个心意,该收还得收。 硬是推不掉。 更有甚者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份子再随一回,又到了。 提前连个风声都没有。 早锻炼好,早锻炼妙,早锻炼呱呱叫,锻炼完毕的沈姑娘容光焕发,美颜不可方物;李建昆神清气爽,神采飞扬,神血沸腾……正月里的早晨敢穿件单衣出门吹风,沿着村子里已经是水泥路的主干道,一路溜达,和布置酒席的人们打招呼,没走几步,有人过来找到他,说不知道哪个壕无人性的家伙,送来整整一解放车烟花爆竹。 “有这回事?” 跟着来人跑到村口一瞅,好家伙,果不其然。 一辆绿皮解放车,后斗里满载着烟花爆竹,还不是平的,码放得像座山头,怕不是直接去烟花厂进的货。 司机师傅是个让人牙痒痒的大叔,故意打哑谜。 李建昆瞥他一眼,呵呵一笑,“我王叔讲究。” 司机大叔表情一僵。 老王家的人原本其实也想回,奈何寒风瑟瑟,偌大一个清溪冰箱厂在风雨中飘摇,老王离不开,苦恼郁结时家人在身边肯定更好,所以都没回。 这事没辙,结果不会太糟,煎熬却避不可免,李建昆又何尝不是? 他只是思想通透了,不去看不去想,明日照大江。当然,媳妇儿带来的慰藉功不可没。 一群村里青壮忙着卸货,解放车旁围满熊孩子们,碍手碍脚的,轰都轰不走,不过不管是轰的人,还是轰不走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兴奋不已。 在缺乏娱乐活动的八十年代,新年时放烟花爆竹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奈何好的烟花爆竹不便宜,像车上拖着的火树银花、魔术弹、四季开放等,通常不是个人放得起的,集体偶尔组织一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差钱的人家,新年又能买几个大烟花? 这样一车的规模,搁这年头是惊世骇俗的。 给大家伙期待感拉满,知道今天有眼福了。 “搬到大队囤着吧,那边有空屋。喂!我说你们这些小萝卜头,可别扒过去玩火,万一把大队炸平了,看你爸妈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李建昆恶狠狠道。 烟花虽好看,白天却看不出个鬼。 晚上再热闹,中午也不缺热闹。 空气中飘来阵阵家里通常烧不出的美食香气,许多人情不自禁地咽起哈喇子。 村子里有个稻场,几天下来布置成一个大厨房,用竹竿和油布撑起帐篷,底下是临时砌的黄泥灶台,找不到合适的菜板,直接用门板代替,那是真真从屋里的门上卸下来的,老李家的厨房现在就没门,其他的都是乡亲们的贡献。 笃笃笃…… 唰唰唰…… 打下手的女人们连洗脚盆、鞋刷这类工具都用上。 从外面请来的厨子叼着东家犒劳的喜烟,一根接一根,腾不出手弹烟灰,风一吹,有没有掉进锅里都不晓得。 真是一点讲究都无。 不过伙食绝对不寒酸,像是手掌宽的带鱼、膏油四溢的花蟹、比脸还大的扇贝、能当号子吹的海螺等,若是搁在大城市饭店,是连许多西装革履的人点起菜来都心头擂鼓的西贝玩意。 待到日上三竿时,桌席布置妥当。 更没讲究。 沿着村子里的主干路一字排开,差点没排到村外,整个清溪甸现在所有人家堂屋里都是空荡荡的,桌子和椅子全被征用。 站在高处一望,像是一条木头长蛇。 委实壮观。 如今清溪甸人丁愈发兴旺了。 李建昆听大伯说,单是去年,嫁到村里的外来媳妇就有七个,其中有三个是商品粮户口,像是王二狗的媳妇儿,还是干部子女。 李建昆当时听着直接浮一大白,大抵上是有些喝多了,然后揉着尚不知道媳妇儿为何物的小平安的脑瓜,笑眯眯道:“宰相将军的闺女也拱得。” 小平安问啥叫拱啊? 满桌人哈哈大笑,沈红衣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李建昆一把,俏脸嫣红。 符巧娥眼里精光四溢,乐得合不拢嘴。 临近中午,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杂而不乱。 酒席并未安排任何座次,但是在年长者没落座之前,谁都没有先落座,老人们被大家不约而同推向更上首的坐席,无论是拄着龙头拐的老头,还是穿着跑絮棉衣的老太太。 大人们好像接力般搀扶着送过去。 火急火燎被批评过的熊孩子们,好奇打量着。 普遍没读过什么书的村民们,讲不出大道理,只是他们还是小孩时,大人是这样做的,于是他们觉得也应该要求自己的孩子这样做。 啪啪啪啪啪…… 中午十二点,喜酒开席。 帮工端托盘的人,俱是二十郎当的小伙子,腿脚利索,手上有劲,相比起弟弟妹妹更能抵挡美食的诱惑,另外各家父母也不在乎让他们吃点苦头。 餐桌旁,男人们杯觥交错,妇人们照顾着小娃娃大快朵颐,年轻后生们端菜搞服务。 和谐而美好。 李建昆和沈红衣倒是安排有座位,但是要不要无所谓,各端着酒水和饮料,从首桌开始敬酒。 饶是李建昆身后代喝小弟排成队,饶是负责倒酒的李小妹很鸡贼,三分之一的路程还没走完时,李建昆已经昏头转向。 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后,脚步踉跄,找不到北。 一路走完,勾搭着沈红衣的肩膀道:“山河啊,今天可是哥的喜酒,一定要吃好喝好!” 耳畔传来一嗓子:“送入洞房喽!” 有些人跟着笑起来,离得近的人皆表情古怪。 吆喝的人脱了一只鞋,单脚踩在椅子上,像个二大爷,环顾周遭,理直气壮道:“咋了,老子随过礼的!” 李大壮和建昆之间的龃龉,村子里人尽皆知,怎么化开的却是个谜。 有一说一,李大壮是个顶爱脸的人。 因为知道建昆在首都办过酒,小两口也早睡在一起,这回村子里没人手下留情,爱有多深,酒杯有多满,李建昆躺得很干脆,等他悠悠转醒时,窗外夜色朦胧。 “哎呀,我的烟花还没放!” 年轻就是好,几小时便酒意全消,重新生龙活虎。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来到门外,只见沿着村里的主干路,用竹竿撑起一排灯泡,晚上酒席继续,一点不讲究,中午的剩菜端上来照样吃得津津有味、热热闹闹,农村叫“除馊”。 离得近的酒桌就摆在老李家门前的土坪下方。 听到动静,大家纷纷昂头望去。 “哟,醒了。” “没事吧建昆?” “我说你这酒量不咋地啊,得练!” “来来来,年轻人嘛,睡一觉还有啥事,下来继续。” 李建昆嘿嘿一笑,说我有事,要去放烟花。 “当村里没人啊,那帮小兔崽子惦记一整天了,你妹扒完一碗饭冲得飞快。” 这时,沈红衣捧着碗筷小跑过来,对撺掇李建昆下来喝酒的人,笑骂道:“我说各位大伯大叔,不带这样的,再怎么说也是大喜日子,你们好歹晚上给我留个能动的人行吗?” 哈哈哈哈! “这姑娘能处。” “才几天,都入乡随俗了。” “行行行,就冲这话,放建昆一马。” “早生贵子啊,到时候再喝。” 沈红衣话说得威风,等来到李建昆身边时,脸红得发烫,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丈夫手边,“吃点,中午光喝酒了。” 李建昆贱贱一笑,“嗯,不然晚上哪有力气。” “要死你……”沈红衣瞥一下土坪下面,脸藏到他身后,这回使出双·拧腰子手。 村支部那边有动静了。 砰! 当先一条彩链直冲天际。 紧接着腾起四五条彩链奋赶直追。 呲!啪啪啪! 呲呲! 啪啪啪啪啪…… 漫天璀璨,火树银花。 沈红衣从背后搂着李建昆,踮起脚尖,小脸侧躺在他一侧肩头,轻声呢喃着真漂亮。 李建昆侧过脸,在她带有蜂花洗发露清香的脑瓜上贴了贴,柔声道:“漂亮的还在后头,小妹这人可不懂得细水长流,一定会追求轰轰烈烈。” 果不其然。 很快,犹如深蓝天鹅绒缎面的天幕,被无尽绚烂给炸开。 ————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县里的某座山头上,火光四射。 一群如同天降而来的“迷彩服”,从山脚下呈合围之势向山腰挺进,却遭到强大火力还击。 山腰处,有一幢灯火通明的宅院,盖得很时髦,像是在电影里才见过的国外的别墅庄园。 关于这座山头,以及这幢时髦别院,市井坊间有很多传言。 有说一个早年出国闯荡的华侨,落叶归根,回来养老。 有说是一个功勋人物在此疗养。 有说是一个道上大哥,纠集一伙亡命之徒,占山为王。 … 真真假假,普通老百姓既说不清,也不会去查证,权当个茶余饭后的一个话题乐子。 别院建得颇为讲究,未必没料到有这么一天,依仗山势形成一个易守难攻的格局,外加火器不缺,里面的人恶向胆边生,竟形成对峙,久攻不下。 与此同时。 距离此地两公里外的一条黄土路上,一辆白色面包车不急不躁地行驶着。 车厢里却又是一种别样氛围。 “完了完了,‘老家’要没了。” “他娘的,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迷彩服!” “一点风声没收到,肯定有鬼!” “幸亏大哥聪明,大年三十都不忘记安排人放哨,不然咱们连溜的时间都没!” “大哥,现在咋搞?” 被几人称呼为大哥的人,是个身材敦实的矮胖黑脸汉子,此时面沉如水。 他扫一眼脚边的黑色帆布袋后,破口骂娘。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甚至连多装些钱的时间都没有,想起留在别墅的那些钞票,黑脸汉子心头在滴血啊。 像他们这样的人,刀口舔血为什么? 结果钱搞到不少,特么却没办法带出来,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 这次过来剿他们的人,肯定不是县里的,甚至不像来自市里,想到这里,黑脸汉子心头一沉。 无论谁要搞他,都是个大人物。 能逃出一命已是万幸。 至于说拿回那些钱,只怕做梦都不可能。 啪! 黑脸汉子踹一脚帆布袋。 都特么能踹动。 就这几个毛钱,够干嘛的? 而且接下来大概率会被通缉,从此亡命天涯,没钱别说享受,还会寸步难行。 “草!咱们逃命,狗日的还放烟花,真想过去宰了这帮畜生!”一人指向车窗外面,骂骂咧咧。 烟花很美,阵仗很大。 只是此时此刻,实在无法愉悦他们的心情。 黑脸老大突然笑起来,拍一下说话人的脑门道:“勇子伱聪明啊!” 勇子:“???” “大哥你还笑得出来?” 面对几个拜过把子的兄弟的不解,黑脸老大指向车窗外烟花漫天的方向,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石头叽吧。” “错,是清溪甸。” “……有啥区别?” “卧槽大哥,你还有千里眼啊。” “我说大哥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好使,能不能想想兄弟们往后的出路?” “我想好了。” 嗯? 黑脸老大望着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眯起眼睛道:“清溪甸的那个人回来了,补办婚礼,这几天清溪甸的人到处采购,动静都闹到县里……” “李建昆?” “嚯!他?那可真是个有钱的爹啊!” “哈!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 黑脸老大扫视几人问:“干不干?”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勇子挠头道:“想动李建昆,整个清溪甸都不会答应。清溪甸的老支书还是他大伯,咱们现在可没几个人。” “咱们有枪。” “清溪甸的民兵也有啊,虽说没咱们好,但是现在上面在剿咱们,怕就怕咱们进清溪甸,被刁民给拖住,然后那些迷彩服赶过来,那就真卵朝天了。” 黑脸老大点点头道:“所以咱们要制定个计划,肯定不能大摇大摆冲过去。” 他顿了顿,道:“其实咱们只要能接近李建昆,把他逮住,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可不是一般人,就算那些迷彩服是省里下来的,只要李建昆在手,我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脸老大再次扫视几人: “风险肯定有,但是转过头一想,咱们干其他事就没风险?还是一次一次的风险,这回不同,一条超级大鱼,但凡能从他身上榨出几滴油,够咱们几兄弟潇洒快活一辈子,直接金盆洗手都行,然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或者干脆去国外当大爷,洋酒当水喝,洋妞当狗曰!” “干不干?”他又问。 另几人呼吸加重。 人无横财不富。 (本章完) 第1149章 心结 回来之后尽管大哥一直刻意提着劲头,但是两世为人又对他极为了解的李建昆,早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心里头藏着事。 现在喜酒办完,搞镇办企业带动全镇经济发展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人比他更积极。 陈政杰这几天脚不沾地,乡里县里市里三头跑。 项目未动,材料先行。 既是标准流程也是惯例。 能把需要的红戳戳聚齐,心头有底,遇事不慌。 搞镇办企业乍一看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这里头也有两个难点: 1、镇上没有几个钱,尽管大财主李建昆愿意先垫付,但也要借不是?一个小镇子背负千万级别的债务,反正他陈政杰肯定没资格拍板。 他最早找到乡长时,乡长听完人都懵掉,乍舌说这要是赔掉可咋办? 陈政杰于是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加上李建昆给的承诺,算是勉勉强强说服乡长,然后又奔往县里,因为乡长能给出的只有精神上的支持,这个板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拍。 这些人却不知道,李建昆借这笔钱,有讲究,倘若换成投资,二者意义迥然不同。 借才是成人之美,好处让他们占尽。 这与当下环境没有关系,如果真想投资,李建昆有的是变通办法。这些年他一直在思索回乡做些事情,但是从未想过自己来当老板,没啥太多想法,只是不想毁掉“乡亲”这层关系。 便宜让任何人占他都无所谓,只要最终父老乡亲们能落到切实好处,那么他的目的便达到。 2、李建昆的条件,让镇里的其他厂子往后做配套。 这事确实可以操作,然而事实上又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得让能拍板的人含糊一下,甚至是担点可能会被政敌攻讦的风险。 陈政杰既跑得激情满满,又有些惆怅烦闷。 他又不知道的是,李建昆纯粹是故意让他跑。 这事最后肯定能定下,因为李建昆跟主管经济的徐方国,已经沟通过,后者当时抖了抖肩,一肩挑之的意思。 当然,得搞出动静被他不小心知晓。 也是个流程问题。 他李建昆又不是投资方,私底下和徐方国谋划算怎么一回事? 暖阳高悬,隔着院墙吹进来的风,已经带有些许暖意。 一张小桌板,上面泡着两杯绿茶,摆着一碟蚕豆瓜子拼盘。 老李家两兄弟相对而坐。 “……不是我个人的事,也不是某一家的事,你自己的事已经够多,就别操心了,慢慢的总会解决。” 面对弟弟的不停追问,李建勋仍不情愿真正透底。 “哥,你真要跟我计较这么多吗?”李建昆幽幽问。 李建勋挑眉道:“我跟你计较,这又不关你的事。” 李建昆仰头望天,看似扯向题外话,喃喃说道:“爸妈如今在首都生活,我媳妇儿家也在,二老在眼皮子底下,没啥好担心的。 “小妹在首都上大学,想走演员那条路,以为她那顽皮性子干不成什么正事,实际上学的还不错,现在都有人找她拍戏,被我挡了,想着该学习的年纪就好好学习,这条路我有资源,只要她水平到,再好的机会都能提供给她,等于说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能照看着。 “二姐是咱们四个兄弟姐妹里面,性子最软弱的一个,嫁到特区,有个很爱她的老公,你知道的,华电产业园在特区,我在那边的关系比首都还硬,二姐受不到任何委屈。 “唯独你。” 李建昆收回视线,望向表情复杂的大哥: “你现在万事不找我。 “咋地,要亲兄弟明算账吗? “一世两兄弟,有必要?” 李建勋嘴唇翕合,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你心里不就是觉得伱是大哥,好像没为家里做太多,让你这个大哥老脸没处搁么?” 李建昆突然抓起大哥一只手。 啪一声。 甩在自己脸上。 李建勋睁大眼睛,“你有毛病啊!” 李建昆笑道:“无论我是对是错,你李建勋要打我,我都得受着,谁让你是我亲大哥呢。” “那我呢?”侧方传来声音,贵飞懒汉不知何时冒出来,戳在后院连接堂屋的门洞口,眼里精光四溢,跃跃欲试。 李建昆头也不回道:“一边凉快去!” 贵飞懒汉:“……” “哥,我这辈子只有三个念想,让家人生活幸福,自己活得自在,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点有意义的事。结果我混好了,我亲大哥有事都不稀得找我,我特么混个什么劲!” 钢铁硬汉李建勋双眼微微泛红,沉默一阵后,赧颜道:“是哥错了。” “可不?” 李建昆莞尔道,“错得离谱!人的际遇不同,你弟现在混得好,有光你不沾,你不知道往上爬,你不爬高点,哪来的光让我们沾? “等赶明你有光让我沾的时候,看我烦不死你!” 彪子眨眨眼,心想他娘的,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建昆虽然有钱,虽然名气大,但毕竟不是他这个圈子的人,而他这个圈子呢,恰好又是管事的。 建昆就没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肯定有嘛! 眼下都有人在报纸上炮轰他。 可是他李建勋又能做什么呢? 他天天想着为家里,为老母亲,为弟弟妹妹做点什么,总觉找不到机会,事全被建昆做完了,妥妥当当,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建昆的难处,以他现在的级别,根本帮不到。 念头至此,打小一根筋的彪子,思想突然通透了。 他要往上爬! 只要爬得足够高,就能帮到建昆! 凝视着大哥脸上的表情变化,李建昆险些没有喜极而泣,千年的铁树开花,不容易啊。 其实老早想找大哥谈谈,正好趁着这次机会。 他不在乎大哥能爬多高,只要大哥别拒绝他的好意,包括小平安往后的路。否则明明可以混得更好,这爷俩偏偏不,你说他这个弟和叔,糟不糟心? 一家三口,包括拜年走亲戚,里里外外,拢共只花八十块钱。 昨天按照本地习俗,大哥大嫂必须封红包,交到沈姑娘手上,里面装着八百八。是大嫂觉得不好意思,找婆婆借六百块凑出来的。 今早老妈偷偷告诉李建昆后。 他心窝子里像是有把刀在剐,说实话,他当时挺想抽彪子。 “是厂子里的债务问题吧。”李建昆问。 彪子大吃一惊,“这你都知道?” 转瞬,勃然大怒,“知道你还打听个屁!” “猜的,猜的。”李建昆打着哈哈问,“欠别的人多,还是外面的债多?” “都多!” 彪子狠狠瞪他一眼后,摇头叹息道,“国营厂的运作你肯定懂,上下游都是兄弟单位,我们从下游厂子拿生产材料,上游经销单位从我们厂子拿成品货,几乎没有钱货两讫的事。 “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没出大问题,去年明明商品还供不应求哩。鬼知道什么个情况,市场突然不转了,上游的货卖不出去,问题一下子全出来。 “上游没钱给我们,我们自然没钱给下游,全揭不开锅。 “去要债吧,好嘛,拿出一大堆欠条,说他们不是没钱,其他单位欠他们好多。也有人来我们厂子要债,我们没辙啊,只能见样学样。 “僵了,像一台成千上万个零部件组成的机器,一个核心部件转不动,全部瘫痪。 “可是职工们要吃饭要养家呀!” 李建勋说到这里,忧伤扶额。 他虽然不管财务,但升职前的岗位是生产主任,那时候一天多半时间都待在车间,和工人们感情热络,工人们有事也愿意找他。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腊月二十七那天,结伴来到办公桌找他的那些工人们希冀的眼神。 都是些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或许还有个病痛的家庭状况。 他回去偷来媳妇儿压箱底的钱,分给他们应应急,还关起门来让他们别出去说。 那是他李建勋这辈子最龌龊的一天。 可是,这回应付过去,下回呢?厂子里的其他职工呢?情况越来越糟。 “等于说,是个三角债。”李建昆内心唏嘘,终究还是来了。 雪上加霜。 什么个情况鬼不知道,他倒是晓得。 “对对对,就是三角债!但可不是一个。” 李建勋只觉得这个形容太贴切,长叹口气道,“建昆呐,这问题你也未必能解决,它是一个系统性问题,不是某一家厂子的困难。 “打个比方,但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干,你有钱,就算你拿钱出来替我们厂子填上窟窿,也只是暂时性帮助,商品卖不动,上游僵住,等于我们的货变不出钱,迟早还是会陷入僵局。” 李建勋有些绝望道。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等人们手头宽裕点,该消费还是会消费,不过。” 李建昆顿了顿道,“市场经济的大潮已势不可挡,外部的同类型商品会越来越多,你们将面临更大的竞争压力避不可免。哥,作为一个县级工厂,传统性的工厂,你们单位的人属实太多,华电产业园有你们厂子几个那么大,职工还不到你们一半。” 李建勋苦笑道:“厂子里嘴巴太多,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问题。能怎么办?学那些‘先锋厂’让一半人下岗?大家靠什么过活?” 李建昆也不免一阵头大,真是越讨论问题越多。 积重难返啊! 他摆摆手道:“先这样吧,让我想想。” 这些各种各样的问题,林林总总,李建昆倒是没自大到能全部解决,事实上也不可能圆满解决,历史已经告诉我们,痛苦和牺牲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只是想尽力做点什么,帮帮大哥,在此过程中若也能惠及一些人,那就更好。 ———— 一辆白色面包车兜风似的驶进清溪甸。 里面坐着五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俱是和颜悦色的表情。 正值午后,日头又不错,入村的主干道上,有些村民们在遛弯消食,见到这辆眼生得紧的面包车,自然不免投来视线。 司机是个身材敦实的矮个子黑脸男人,尽量舒展眉眼,看起来倒是不坏,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笑容,放缓车速,向车窗外伸头道:“老乡,打听一下,李建昆家是哪个屋?” “找建昆的?” “对嘛,朋友托我捎些东西给他。” 被问话的村民恍然,想起昨天还有人送来一车烟花,建昆嘛,认识的人当然多,哈哈笑道:“你怕是要误了你朋友的事,建昆昨天办喜酒,你今天送东西来?” “哎呀!这样啊,我真不知道,朋友只让我这两天送过来。” 黑脸汉子一拍大腿,忙道:“老乡赶紧地赶紧地,哪个屋,我这就送过去。对啦,他在家吧?” “昨天才办喜酒,今天能去哪?” 听说是建昆的事,村民极为热情,仔细给他们指路不算,还自告奋勇要带他们过去。 黑脸汉子谢过再三,婉拒了。 面包车稍稍加速,沿着这条当初修路时、村民们一致同意修到建昆家门前的水泥路,不急不躁地行驶着。 车厢里传出几声奸笑。 “都别嘚瑟,再检查一下枪,说不定得放两响,不然还以为咱们唬人呢。” “放心吧大哥,妥妥的!” “那李建昆,包括清溪甸所有人,打死都想不到,咱们会光天化日、大摇大摆进来。” “还是大哥聪明,咱们现在就算想逃,看那群迷彩服背后的水深,未必逃得掉,说不定在哪个路口被堵住,抓个有份量的人质才是真安全。” “这个小破县的所有人加一起,都抵不过一个李建昆。” “嘿嘿,我现在想的是,问他要多少是个数?这家伙可比银行还有钱,他娘的,问题是太多咱们带不动,真吉尔操蛋。” 路旁有人,黑脸大哥咳嗽一声,另四人赶紧收声,再次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黑脸大哥刻意放缓车速,路旁的村民只是看看,没问什么。 行驶过去后,黑脸大哥压低声音道: “都打起精神,机会只有一次,搞砸可就有大麻烦,一切以抓住李建昆为主,喏,你们看他家,在那个坡上,车应该开不上去,咱们的计划也得调整一下,听清楚了! “等下车停在坡下面,勇子拎包,跟我一起上去,你们三个坐在车里别动,谁问就是说朋友拜托给李建昆送东西,有人给他送礼,再正常不过。 “在见到李建昆之前,千万别露出一丝马脚! “嘿嘿,只要李建昆出现,万事大吉! “管他娘的搞出多大动静都不怕,他的命可比咱们金贵一万倍。” 黑脸大哥舔了舔唇角。 “哪来的车?干啥的?”车窗外传来声音。 “唉老乡,你算是别提,朋友托送个东西,刚才你们村里的人告诉我,李建昆昨天就办了喜酒……” “哈哈!” 无论见到谁,黑脸大哥都是这个说辞,总能引起一阵大笑。 一路顺顺当当,眼见距离老李家不足二十米。 正在这时,路旁的一间房子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体型格外夸张的家伙。 吱—— 黑脸大哥一个地板刹。 这人形野兽似的家伙,好像没看见面包车样,头也不抬地走到路中间。 “卧槽兄弟,多高的个头啊?没听说清溪甸有这么号猛人。”黑脸大哥从车窗探出头,笑呵呵打招呼。 “不是清溪甸人。” 富贵用普通话回应一句后,隔着车窗玻璃扫视着车厢里面,憨笑着问:“干啥的?” 黑脸大哥仍是那番说辞,心头却有些擂鼓,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转念一想却也觉得理所当然,李建昆这种人物,身边怎么可能没保镖? “哦?送什么东西呀,我跟李建昆挺熟,东西到他手之前我都要先看看。”富贵脸上的笑容愈发憨厚。 黑脸大哥表情阴晴不定,“其实……挺俗的东西。” “啥?” “钱。” “给李建昆送钱?呵呵,哦,红包对吧?” “对对。” “掏一个看看。” “……给你!” 砰! 黑脸大哥向窗外抬手便是一枪。 如炮响,如惊雷。 第1150章 匪 真正的枪声远比影视剧里动静更大,清溪甸又是个三面环山的地带,这一声仿佛炸响在人们耳畔。 呯咚! 在厨房里洗涮的玉英婆娘打翻了什么东西。 “平安,回来!” 李平安从卧室跑出来,想去院外凑热闹,符巧娥仓皇追赶,所幸李家三个老爷们都在院里,李建勋箭步跨过去,一把抱住儿子。 三个老爷们,包括一对婆媳,你看我我看你,已然听出这不是春雷声。 这个年代的人们对于枪声不算陌生。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喊声:“李建昆,闩紧门,别出来!” 李建昆脸色一沉,找他麻烦的? 贵飞懒汉抢脚去闩院门,玉英婆娘焦急道:“小梦和红衣还没回!” 李小妹是个屁股很难落在板凳上的性子,又好几年没回老家,天天想出门晃荡,恰好沈红衣又想对清溪甸多些了解,融入这里,一拍即合。 李建勋道:“我去找。” 李建昆拦下大哥,比家人更多一份冷静,“没事,不在家最好。妈,你带着嫂子和平安去后屋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眼神落在贵飞懒汉身上,李建昆道:“你也去。” “去你大爷!”李贵飞一阵火大,“老子才是一家之主!” 撂下一句话后,贵飞懒汉嗖嗖去闩院门,还不忘朝门外张望一眼,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闩紧门后,贵飞懒汉冲去杂物房,拎出三把刀具,递给两个儿子每人一把柴刀,自己抄着一把大号镰刀,靠墙贴在院门一侧,做好与冲进来的歹人殊死一搏的准备。 李建昆刮目相看。 贵飞懒汉留意到他的目光,哼哼道:“多大点事,老子可是三十年代生人。” 院外又传来几声枪响,以及村子里躁动而惊慌的动静,从叠在一起枪声中可以判断,歹人很可能不止一个。 李建勋望向弟弟问:“那大个子什么来头,顶得住么?” “最好的猎人。” 李建昆没多解释,沉声道,“只要富贵拖住一时片刻,民兵队会赶过来。” 他现在想的是,谁特么光天化日之下持枪打到他家?! 回家后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认没得罪人,东坛山上的那场围剿,知道他是幕后推手的人,只有徐方国一个。 徐方国不可能出卖他。 纳闷。 ———— 早些时候。 富贵透过车窗打量着面包车里面的情况,那些家伙的笑容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全身肌肉紧绷起来,力量汇聚于脚尖。 这样进可暴起出手,退可迅速闪避。 如同在深山老林里和野兽相遇。 在付出过几次惨痛的代价后,从小历练出来的经验。 所以在黑脸汉子手臂刚有异动时,富贵便一记飞扑,连带一个翻滚,闪入路旁一栋房屋后面。 灵敏如猎豹般的身手,与笨熊般的身躯,形成巨大反差。 “妈的,人呢?” 事情已败露,悍匪五人顾不得其他,人手一把黑星,从车上冲下来。 对于坏他们好事的富贵当然怒不可遏,然而冲到富贵闪入的屋后一瞅,哪还有人? 那身高两米的大汉,竟像是鬼魅消失了。 “算啦,不管他。” 黑脸汉子昂头望向土坡上的老李家宅院,招手道:“走!” 当务之急,是要逮到李建昆。 否则越拖下去对他们形势越不利,另四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九点钟方向的一道水泥墙角后面,富贵从军大衣里摸出一杆有些年头的猎枪,目露追忆,仿佛回到长白山的深山老林。 蒲扇大的手摩挲着包浆严重的木质枪杆,好像那是最好看的姑娘,嗯,虽然是别人家的,村长帮忙搞来。 却不赖。 比他那杆老伙计好不少哩。 他想,这五个很凶的家伙,真不拿他这个猎人当回事啊。 那么。 嘭! 黑黢黢的枪管甩出,手扣扳机,五个家伙扎堆在一起,瞄不瞄准无所谓,众所周知,猎枪打的是霰弹。 鬼哭狼嚎。 一把铅丸炸开,五人全部中招,或多或少的问题。 最不走运的那家伙,胸口变成筛子,尽管猎枪威力有限,但是他也没有野猪那样的防御,白眼一翻,到场栽倒。 黑脸汉子隐隐被其他人簇拥着,所以受伤最轻,只觉得屁股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猎枪!” 倒地那人眼看是没救,嘴中血沫狂喷。其他人或直接扑地,或就近寻找到遮掩物。 砰!砰!砰!砰…… 举枪乱射。 凭借判断出来的猎枪射来的大概方位。 然而,那边一点不像有人中枪的样子。 “王八蛋,有种出来!” “背后放冷枪,算什么好汉!” “狗日的,来单甩啊!” … 仍没有任何动静。 “老大,怎么办?”勇子趴在地上挥汗如雨,半边身体痛到痉挛,没时间具体查看伤到哪儿,但是肯定不止一处伤势。 他们被人当畜生打了! 最可气的是,下手的是谁都不知道,对方藏得很好。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很可能趁他们不注意时,再来一下。 春子挂,下次轮到谁? 黑脸汉子蹲在路旁的排水沟里,脸色阴沉,正当他思索对策时,耳畔传来广播声。 “喂!喂!所有人,所有人全部回家,闩好门窗!再说一遍……” 附近的人家早这样做了。 黑脸汉子却听出这广播的弦外之音,心头拔凉,村里知道消息,也就意味着民兵队不远了。 而他们还没有抓住李建昆。 黑脸汉子心头懊悔,之前有村民提出给他们带路,应该弄上车的,至少是个人质,刚才倘若他们身边有个人质,那一枪肯定不会响,春子也不会挂。 “兄弟几个,没时间了。” 黑脸汉子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起来,我负责往上面冲,你们留心周边,看到有人冒头,直接开枪!” 另三人也明白,再拖下去只有一个死。 “三。” “二。” “一。” 嘭! 刚站起来的勇子,被一把铅丸轰在后脑勺上,那脑袋像是一颗西瓜砸在钉子床。 他其实有防备,防备着之前霰弹打来的方向。却万万没想到,这次霰弹过来的方向正好相反。 开枪的家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有弄出任何动静,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乾坤大挪移了。 噗通! 毫无疑问,勇子挂得比春子还干脆。 黑脸汉子和另两人目眦欲裂,黑脸汉子怒喝道:“冲!他上弹没那么快!” 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向山坡。 成功登顶。 靠近老李家的院门。 嘭! 耳畔风雷炸响,三人肝胆欲裂。 这是个玩猎枪的一等老手! 三人连动作都慢上半拍,外号油煎佬的汉子喜出望外,因为他没感觉到痛,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黑脸汉子和另一人望着油佬,头皮发麻。 欸?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双眼,头顶还凉飕飕的? 油煎佬脑门微动,头顶掉下一物,他倏然瞪大双眼。 噶! 轰然倒地。 很难说他是被打死的,还是被吓死。 “别管,现在有时间,撞门!”黑脸汉子大吼。 这年头乡下农村用的全是木板门,闩门的不过是根一指长的条板。 身强力壮的人有心破门,其实不会太费劲,大力几脚的事。 哐当! 黑脸汉子一脚踹出,风吹日晒后颜色暗沉的红漆院门,已然不堪重负,簌簌落灰,夹杂着些许木渣。 “我来!” 他身后外号柴狗的汉子精神大振,助力冲跑,飞起一脚。 嘭! 嗯? 黑脸汉子怔住,这一声巨响并非从门上传来,眼前的院门一动不动。 唰! 他斜瞥过去。 只见身后,柴狗像是被一辆火车头撞中,人在空中飞着,大捧鲜血从嘴里喷出,洒落在地,眼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件“军大衣”在奔跑中收回用肩膀贴靠的姿势。 砰!砰!砰! 黑脸汉子不做他想,连开三枪。 地上腾起三片尘灰。 军大衣消失在墙角。 “我艹伱……” 骂归骂,黑脸汉子自认有颗熊心豹子胆,也快被吓破了。 他愤起一脚再次踹向院门。 咔! 木块碎裂的声响格外清晰。 黑脸汉子顾不得高兴,右手持枪,扫视身后。 没人。 哈! 终究成了。 只要进屋逮住李建昆,万事大定,谁能奈何他? 注意力仍然留意身后,随着黑脸汉子又是一脚,院门应声而开。 持枪右手先探进去。 咔嚓! 只见一记白刃飞劈而下。 黑脸汉子先是一怔,我枪呢? 紧接着发现失去手掌的右手臂,鲜血喷涌,一股巨疼和凄惨从胸腔里喷薄而出。 “啊——” 李建勋一脚踢开地上仍握着枪的断手。 李建昆手持一把血淋淋的柴刀,微微摇头。 快要抵住黑脸汉子后脑勺的黑黢黢枪管,放下来,“军大衣”耸耸肩,嗡声道:“猎枪打一枪上一弹,耽误了。” “几个人?” “连他五个。” “很好了。” 贵飞懒汉站在两个儿子身后,手握大号镰刀,腿肚子打颤,盯着富贵匪夷所思。 李建昆一脚踹在黑脸汉子腰间,将他踹翻过门槛,摔倒在院外。 手上的柴刀仍在淌血,坐在门槛上,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问:“咱们有仇?” 黑脸汉子一手抱住断臂止血,在地上不停扭动,痛得死去活来。 “不说话?我不介意把你另一只手也砍掉。” 眼见李建昆柴刀举起来,黑脸汉子瞳孔剧烈收缩,这货真是个正经商人? “没没,没仇。” “纯粹只是惦记我?” “啊,对。” “你这口音不是我们县人,哪儿的,叫什么?” “隔壁,道上的人喊声‘张老虎’。” 李建昆微微一怔,诧异道:“东坛上的那个张老虎?” 张老虎点点头。 李建昆突然笑起来,“有两下子呀,空降兵搜山都被你溜了。” 不待张老虎略感惊讶,李建昆继续说道:“那你惦记我倒是情有可原,剿你们这事,我的主意。” 张老虎双目圆睁,转瞬,戾气冲天。 “咋了,你该不会想问我缘由吧?” “我特么弄死你!” 张老虎当然没有得手,富贵一脚踢在他头上,脑袋剧烈摇晃几下才停下来,差点没把脖子踢断。 这家伙断臂上仍然鲜血狂喷。 大动脉断了,以这种血流速度,没几分钟好活。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民兵队赶到,事实上动作并不慢,只怪事情发展太快。望着眼前景象,民兵们个个大眼瞪小眼,看向富贵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敬畏。 猛! 不愧是建昆的保镖。 “没有事没有事,建昆有没有事?” 后面气喘吁吁跟过来一个人,见到自家人没出事,尤其是建昆,生龙活虎,贵义老汉长松口气。 否则无论是作为清溪甸当家人,还是李家大伯,建昆在眼皮底子出事,百年后他无法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祖祖辈辈泥腿子,好不容易出个人物。 了解清楚原委后,贵义老汉凝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张老虎,突然目露凶光,他一边扯住小侄子的手,一边对民兵们吩咐道:“你们动手,打死他!” 民兵队员你看我我看你,心想犯得着吗? “我的话都不听?!”贵义老汉呵斥。 民兵队长只好带头冲上去。 没动家伙事,大家你一脚我一腿,生生将张老虎踩死。 手被大伯钳住的李建昆,心头暖流涌过,小妹包括二姐,时常埋怨大伯重男轻女,还真是这么回事,且对他格外偏重。 “我小侄媳呢?”贵义老汉探头向破门里瞅去。 “被小妹拉出去玩,不知道在哪。” “好好好,别吓到人家大城市姑娘。” 贵义老汉麻利安排起来。 民兵队员开始清场,尸体和琐碎被带走。白色面包车让李建勋帮忙,开去村支部。 临时,贵义老汉拍着李建昆的手背道:“一切事我来处理,不管谁问,你没动手。” 他顿了顿,面露慈祥道:“现在名气大了,要学会爱惜羽毛。” 李建昆咧嘴一笑,“大伯,晚上过来喝一杯。” “要得。” 不多时,村头的大喇叭里传出声音。 “喂!喂? “那什么,各家各户可以开门了,危险解除。 “是这么个事,一伙土匪,这不看建昆回来,惦记上了,想敲几个钱,哼!真当咱们民兵队是吃干饭的? “全部干翻,一个不剩! “民兵队好样的,记嘉奖一次!年底还有实物表彰。 “另外啊,这往后进咱们村的眼生的车和人,大家看到都要留个心眼,有发现立马报上来,别让那些个坏人有可乘之机……” 喇叭里还在巴拉巴拉时,李小妹和沈红衣手牵着手,像一股风样旋回来。 看到院门破破烂烂,皆吓得脸色苍白。 好在一进屋,便看到家里所有人安然无恙。 卧室里,沈红衣抱着自己男人,听完他的讲述后,小心肝砰砰直跳道:“幸亏你聪明,把富贵提前喊过来。我不管,以后不管你去哪,都要带着富贵!” 李建昆揉着她的小脑瓜,眸子里满含爱意,笑道:“好好,都听你的。” 沈红衣仍然一阵后怕,“真敢呐,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进村,持枪行凶。你刚还说他们占山为王,当地怎么不早治?” “没那么简单的,有些人是不敢招惹,有些人是有心无力。” 李建昆喟然一叹,“巨变之中,总有些牛鬼蛇神蠢蠢欲动。”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第1151章 忍不了 正月十五过完,本地已是一派春暖花开的气息,初次带沈姑娘回老家,总把她关在村子里也不是个事,李建昆开始带她踏青爬山,海边踏浪。 带她去逛了县城,去了他和钟灵、徐庆有、李坚强一起毕业的学校。 虽说是带沈姑娘游玩,但是故地重游,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倒带,实际上李建昆心里的感触更多。 徐庆有下了地狱。 李坚强蹲在意大利。 钟灵,大概率很难再见到,不在于距离和时间,而是因为他有负于她的感情。那一夜在东北的一家宾馆,姑娘坦诚相待,他扭头逃窜…… 作为高等人才和能办实事的大将,钟灵如今在东北混得不错,父母也接过去,安家在那边。 犹记得刚重生那会儿,李建昆对她抱有很大成见,然而那只是因为他对这姑娘仍不算了解,时至今日,心里早没有怨言。 即使纵观两世来看,钟灵只是在她迫切地想摆脱黑五类身份时,做过一次选择,问题是那之前两人只是互有好感,并未确定情侣关系,钟灵没有对不起他。 这辈子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受过他惠及,钟灵没有。相反,钟灵还帮过他不少忙。 我们以为的薄情寡义之人,未必如此,也可能是我们瞎了狗眼。 惟愿她,一切都好吧。 这日,蜜月之旅不得不暂停下来。 港城来人了。 领队的是冉姿的一个秘书,算起来的话,她大概有不下于十个秘书,散布在世界各地李建昆生意涉足的地方,不受“封疆大吏”管辖,只对她负责,她只对李建昆负责。 名叫邱锦心的女秘书,带来一支集合了设计、技术、采购人才为一体的专业队伍,同行的还有一个与制鞋领域不相关的中年男人。 是一家跨国电器贸易公司的老板。 石头叽镇,委实有些寒酸的镇招待所里,拎着一只屎黄色帆布包的李建勋走进客房时,名叫曹卓然的中年男人,赶紧从床沿边起身,躬身打招呼。 李建勋立即回礼,这人很可能是他们厂子活下去的希望。 反正建昆的话大概率是这个意思。 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红漆靠背椅上的李建昆,笑着摆摆手道:“行啦,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套。” 曹卓然恭敬不如从命,“是,会长。” 他是昆仑会的初级成员,谋划数年,花费巨大代价,于去年总算凑齐申请资格,有幸成功加入昆仑会。 仿佛打开一片新天地。 没有去过维多利亚港畔那幢白色大厦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里面充斥着多少机会,不仅仅是生意机会,更有鲤跃龙门。 自从加入昆仑会后,他就像走了桃花运,又像一块磁铁,许多以前求而不得的事物,纷纷主动贴近他。 人生都变得十分不一样。 那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可向上攀爬的金字塔。 而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则是位于金字塔顶端坐在王座上的存在。 李建昆起身把椅子让给大哥,自己在曹卓然身旁的床沿边坐下,指向后者道:“曹老板专业做电器贸易生意,生意规模不小,遍及东南亚,在中、非、欧地区也有渠道。” 曹卓然讪讪一笑,“小打小闹,小打小闹。” 李建勋眼前一亮,“贸易?” “对,就是搞电器批发销售,每年要从各大电器厂商采购海量产品,他的卓然集团几乎是所有东南亚大型电器厂商的大客户。” 李建勋吞咽一口唾沫,他想,望海电器厂跟那些厂商比起来,应该只算个小不点吧。 李建昆看看二人后,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情况很简单,哥,你们是厂商,可以生产货源,曹老板是销售商,有广阔的分销渠道。” 李建昆望向曹卓然道:“不过曹老板,你们集团肯定有个标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我只是替你们两家牵个线,做生意还得以互惠互利为目的,别搞到最后亏本,那样也不是长远之计。” 曹卓然连连点头,“对对,想长期合作,还需要好好研究商讨一番。” 他想,这买卖就算真亏本,瞒着会长,也得做啊。 开什么玩笑,会长的亲大哥哩!不说其他,搞好这层关系,价值岂是钱能衡量的? 当然,能不亏本自然更好。 所幸听说也是一家几千人规模的工厂,应该还是有点东西的。 李建昆望向大哥道:“给曹老板看看东西吧。” 李建勋忙拎起那只放在脚边的屎黄色帆布包,一边从里面逐样取出物件放在五屉桌上,一边解释道: “我们厂可以生产的产品还是不少的,相对传统一些,但也是家家户户用得着的,我这次带了些市场反馈最好的品类,您过过目。” 曹卓然忙起身凑上去,笑容晏晏道:“千万别再用敬称,会长刚不是说吗,都是自己人,我应该虚长几岁,不如喊我‘老曹’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 曹卓然扫视一眼桌面上的小电器,心想可真够传统的,电控开关、插头、插线板、热得快,还有一个电热铝水壶,都是这类小物件。 不过也确实家家户户用得着就是。 老实说,像这样的小物件,任何一家电器厂都能生产,虽然他们集团有需求,但是正常情况下,肯定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大陆来采购。 曹卓然望向桌面上的那只八孔插线板,在这些小物件里面,插线板的需求量最高。 个头是真大,他们平时采购的十六孔插线板,也就这个大小。是一个没有任何造型的长匣形,通体是原材料的白色,没有断电按键,没有通电指示灯。 当真是毫无美感可言,且欠缺功能性。 这玩意采购回去,怕只能卖往非洲,价格不合适的话,还不一定卖得动。 若说优点,倒也有,电线看起来还挺粗,但短了点。 他伸手拿起来。 咦? 曹卓然吃一惊问:“这么重?” 他们采购的十六孔插座,带五米线的那种,两只都没有这一只重。 李建勋有些忐忑道:“拿在手上有份量些,应该更好吧?哦对了,我们的产品质量你大可以放心,插座里面用全铜片,包括附带的电线,用的是四平方的纯铜芯线。我有带工具,拆开给你看看吧。” 说罢,便动起手。 三下五除二把插座拆开,电线剥掉。 曹卓然差点没被黄铜闪瞎狗眼,一个八孔插座用四平方铜芯线? 两人身后传来声音,李建昆笑着说:“曹老板,这种插线板用个二三十年都不带坏的。” 尽管现在假冒伪劣产品也不少,但是国营老字号工厂出来的东西,模样或许没能与时俱进,质量却没得编排,那是真好。 李建昆犹记得前世买的第一台大电器。 西湖牌电风扇。 坐式,带的是铁扇叶。 吹起来凉风呼呼,用过些年头后,一直等着它坏,想着也狠下心来装窗机空调,他娘的就是不坏,最后油漆剥落,风罩和扇叶锈迹斑斑,它还能扇,甚至不耽误摇头,你说气不气人。 曹卓然笑着回话,说那是那是,又望向李建勋问:“用料确实足,像这样一只插线板,你们出厂价多少?” 只要舍得下料,插线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这样的质量任何电器厂都能做出来。他们集团便常根据某地区的客户需求,向厂商定制产品。 问题是这样做之后,成本肯定不低。 未必好卖。 “五块六。”李建勋道,“价格是上面定的,有统一标准。” 曹卓然啧一声,沉吟道:“5.6美元的话,在产品设计上,得做些改良啊。这个不难,无非是换套塑料模具,我可以找人设计,另外各地区的插头规格和电压不一样……” “等下老曹。”李建勋打断他道,“不是美元,我说的是人民币。” 瞎! 曹卓然倏然瞪眼,盯着他仔细瞅瞅,指向桌面上被五马分尸的插线板,问:“你说这东西出厂价是5.6人民币?” “对,经销单位从我们厂拿货,就是这个价。” 卧槽? 有这行情? 李建昆拍拍曹卓然的肩膀道:“这个价格向外,未必拿得到,内地情况伱肯定了解,说白了都是自家单位。” 李建勋补充说道:“今天和老曹你碰面,主要想先看看,你们有没有采购的兴趣,如果有,我再去找上面谈。你放心,肯定也不会给你高价。” 现在是啥市场行情? 产品卖不动。 厂里是啥情况? 债务乱成一团麻,揭不开锅,职工们嗷嗷待哺。 和老曹合作是什么情况? 外销赚外汇! 有新的来钱渠道,现金入账! 李建勋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人不同意,吵翻天他也要把这买卖干成,只要老曹这边愿意采购。 “有!” 无论出于哪个角度考虑,曹卓然都不能卖关子,原本想好亏本也要干,潜在好处无穷。 如今看来,保不齐还是个好买卖。 这么低的采购价? 没怎么来过大陆的他,蓦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一条大财路。 见他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李建勋大喜过望,笑道:“那、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好。” 两人这边热络合计起来,李建昆伸起懒腰,没他啥事了,悠哉往床上一躺,准备眯一觉,早晨那一仗,猛了些,从天色蒙蒙亮到朝霞漫天。 应该很快会有宝宝吧,李建昆满心期待。 大哥遇上的这个麻烦呢,几乎是眼下所有国营厂面临的困局。 真不是他这个啥也不是的家伙,能够解决的问题。 其实吧,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即使是前世,后面看似解决了,实际上并没有。 否则也不会出现九三年的银行兑付危机。 不过如果只是小范围内解决一下,也不是无法办到。 首先要搞清楚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当内需循环出现问题,运转不畅时,不如把眼光向外看看,看有没有法子促进外销。 倘若能成。 则意味着新的销售渠道,新的资金注入,或许说新鲜血液。 那么自然也能焕发出新的活力。 “……我们要采购的话,会采取定制采购的方式,产品外形和规格按照我们的要求来,主要是针对不同地区的审美差异和电压、频率,以及插头标准的不同来考虑…… “既然是定制采购,我们会按照国际惯例,预先支付30%的订金,提货时付清尾款……” 两人商议好久。 李建昆真真熟睡一觉。 ———— 数日后。 望海电器厂的院门上方,拉起一道大红色横幅。 上书大字:热烈欢迎卓然集团诸位来宾莅临指导。 曹卓然回港了,是个大忙人,这次没来,不过特意派来一名集团高管带队,不仅带来许诺的模具、产品结构设计图纸,还有两名技术人员,包括港城中行出具的现金汇票。 呼——呼—— 李建勋气喘吁吁跑进一间办公室,望向坐在窗边五屉桌后面的小老头,扬起手,咧嘴笑道:“看!” 小老头满脸皱眉舒展开来,从靠背椅上起身,乐呵呵问:“忒爽快?” “必须的呀,人都说这是国际惯例,其实咱们真应该学习。” “来来,我瞅瞅。”小老头忙招手。 当看清汇票上一个“5”,后面不算小数点之后,五个“0”,小老头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并且单位是美元。 雪中送炭! “老书记,我是这么想的,钱兑开后,先把职工工资结一下,大家手头紧巴巴的,有些甚至家里揭不开锅,春节也过得不欢快。” 李建勋收敛笑容,认真说道。 小老头望向他道:“那材料从哪来?其实这三成钱连支付材料费都不够,一个个耳朵尖得很,你看吧,我估计下午就有人过来要债。知道我们有钱,就算上面同意,没见到钱,他们是不会再允许我们赊欠的。” 是这个道理。 转念一想,他们的职工困难,别家厂子就不困难? 日子都不好过呀。 不过李建勋并非这个意思,他是想高低留下点,给职工们发个生活费。 小老头叹息一声道:“再熬熬吧,等交了货,尾款到账,一切就会好的。” 李建勋正想说清楚想法,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小跑进办公室。 “李副厂长,外商的人找你哩。” 小老头瞪着李建勋问:“你把人家撂着不管?” 李建勋讪讪一笑,“我让他们先坐坐,我跟他们老板,还挺熟。” 主要拿到钱,太激动,厂里许久没进过钱,更别提还是五十万美金。 正如建昆所言,老曹生意做得可不像他自己说的小打小闹,头一回合作就是超级大单。 “你真是……” 李建勋有点怂这个在厂里干了快四十年的老书记,当即脚底抹油,拉着来人向门外走,随口道:“不都说好了么,这么急找我干嘛?” “他们说其实这次尾款也带过来,他们希望能尽快交货,不想由于某些原因耽误生产,还说有李建昆先生提供担保,如果我们有需要,他们可以先把尾款结清。” 吱! 李建勋猛地一个急刹车,怔怔后,机械式地扭头望向办公室里面。 只见那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一蹦老高,几乎就要喊出“噢耶”。 “哈哈!建勋,你有个好弟弟啊,托他的福,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小老头大笑,脸色通红,想想后,对李建勋身旁那人说道:“去找杨厂长和张会计,我们要合计一下,发工资!”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嗖—— “建勋,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陪客呀。” “哦……” “汇票,汇票啊!” 李建勋大步迈开,略一愣神后也便想通了,亏得上回和建昆的谈话,这是他亲弟弟啊,没啥好计较的,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道:“晓得了晓得了。” 隔日上午。 望海电器厂内传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想瞒都瞒不住。 消息很快传遍全县。 在这个各家厂子甚至包括机关单位,全勒紧裤腰带吃老本的日子里,你望海电器厂一下子给职工们结清几个月的欠薪,搞得职工们个个腰间鼓囊囊,之前的工资没发,倒变成一件好事,再月光族的人都攒到钱了,人均大款。 这能忍? 消息传到县里最年轻的国营厂,鲜味鱼罐头食品厂时,厂里正在举行“讨债践行暨誓师大会”。 厂长倒是个上年纪的人,身前站着一排十几个年轻后生,更前面是排成方阵的全厂职工,气氛肃穆,场面悲壮,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老厂长老泪纵横道:“孩子们,我们厂还能不能生存下去,就看你们的了!” 转瞬,有人跑上前给老厂长耳朵递了句话。 老厂长睁大眼睛,忙道:“停停停,这事先搁搁。” 因为他深知话虽这样讲,事虽这样干,但是能要到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紧接着,他面朝望海电器厂的方向,悲愤而渴望地喊道:“救救孩子们吧!” 第1152章 豪商 送走一拨,又来一拨。 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拨。 李建勋坐在红漆五屉桌后面,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不见还不行。 “李副厂长,味精厂的冯厂长来了。” 门口传来声音,视线投过去时,李建勋看见门口汇报的人身后,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赶紧起身迎接过去。 这个名叫冯丽娟的女人,是他的老上级,对他有提携之恩。 将人请进来后,李建勋亲自倒来茶水。 两人在靠墙的红漆木艺沙发上相邻而坐,望着眼前的健壮青年,冯丽娟颇为唏嘘,犹记得对方在他们厂保卫科工作的情形,那时厂里每天清晨都有个奔跑锻炼的身影,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让她多次感慨年轻真好。 短短几年时间,这孩子已经是和她平起平坐的级别。 而且手中权利更大,大得多。 他们厂子和望海电器厂,没什么可比性。 “建勋呐,我这次过来的缘由你肯定知道。厂子的欠账要不回,债主又拼命催债,手上真是连一个活钱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听说你们厂找到外部销售渠道,不光解决了资金压力,还能替国家创造外汇,真好啊。 “对你我是知根知底的,你这边有大门路,你看能不能帮我们厂也介绍个渠道,外国人他们也要吃味精吧?” 面对她,李建勋说不出拒绝的话,然而心里又完全没有把握,讪讪笑道:“我哪有什么门路啊,我们厂这边也是我弟建昆帮的忙。” “这我晓得。” 冯丽娟笑道,“你弟啊,了不得,天之骄子,咱们全县的骄傲,能耐不是像我这种小老太婆可以想象的。可他是你亲弟弟啊,不等于你有大门路? “建勋呐,没被逼到实在走投无路,伱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不会来麻烦你的……” 大约半小时后。 李建勋搀扶着这位老上级,一直送到楼下,目送她颇为费劲地蹬着那辆有些年头的二六式自行车,吱吱呀呀远去,思绪复杂,有些伤感,有些忐忑…… “李副厂长!李副厂长!县委来电话,让你过去一趟!” 耳畔传来喊声,李建勋心头愈发不安。 来到县委大院。 李建勋见到找他过来的苗县长。 后者十分客气,笑嘿嘿从柜子里摸出一盒茶叶,说是过年时大女婿送给他的本地不多见的猴魁,格外有些滋味。 李建勋更加局促,坐立难安。 “撇开内部的一团乱麻,从外部寻求突破口,真是好点子啊,甚至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处理债务问题的思路,不过遗憾的是,外部渠道可遇而不可求,省市两级为招商引资尚且绞尽脑汁,何况咱们县级呢。” 苗县长执意亲自泡茶,将泡好的猴魁茶送过来,李建勋起身双手接过。 这位县长以实干着称,上任后做过几件大实事。 苗县长含笑问道:“听说建昆在家,你俩谁的主意?” “肯定是他啊,他脑子好使。” 苗县长哦一声后,道:“肯定也是你道明了情况嘛。来来,喝茶,尝尝怎么样?” 应该不错吧,只是李建勋此时实在品不出滋味。 他想,建昆可真不是闲人。 手底下一大摊子事,一年到头在外面打拼,老妈说除了过年,连她每年都见不到建昆几次,现在还总有舆论对他不利。 这次是因为结婚大事才休息一阵子。 李建勋怀疑也未尝没有躲个清净的想法。 再者说,人情债总是要还的。 李建勋心里很清楚,卓然集团其实在哪里都能采购到想要的插线板,人家甚至可以提供设计方案和技术指导啊,厂商无非只剩下一个生产的问题。 “其实挺想和建昆见个面,听说他回家办喜酒,也想去讨要一杯,只是没有交情,害怕唐突。对了,上次的事建昆没伤到吧?唉,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呀。” 李建勋知道他肯定清楚情况,县里也派人去慰问过,他更好奇另一件事,“背后是什么人?” “还在查,牵扯甚广。” 苗县长收敛笑容,目光凛冽,“不过管他们多么盘根错节,都没用。据说从咱们县走出去的省里那位,雷霆震怒,亲自抓此事,要一查到底!” 李建勋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股十分憋屈释放之后的爽快,也便明白,这件事背后确实不简单。 苗县长将话题拉回来道:“建勋呐,这场债务烂摊子,没几个人比你感触更深,老实说,连我都心生无力,感到绝望啊。 “你弟弟建昆是大才,从无解里面找到了解题思路,显而易见,确实可行。县里倒是想效仿,可实在没有他那样的人脉资源,难呐!” 苗县长叹息一声道: “于他而言,只是挥挥手的事,于县里而言,好比盼着天上的星星去伸手够一样。 “不瞒你说,通知你过来之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登门去拜访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认为我说话会比你这个大哥管用丝毫。” 他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我和王书记还合计过,他说咱们算个啥呀?” 他坐得很近,再次挪近一些,抬手轻拍着李建勋的肩膀道:“建勋,你一直是位好同志,也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这次真的只能靠你了,县里有个想法……” ———— 老李家的院门恢复完好。 料子是村子里一户人家抬来的,给钱硬是不要,农村不少人家都会储备一些好木料,以备不时之需,比如说打棺材,有时候甚至提前几十年打好,放在阁楼上备着。 村里的老木匠一天完事。 隔日刷上绛红色油漆,焕然一新。 小平安一手一块桃酥饼,坐在院门槛上,津津有味看着他小姑被村子里的老少爷们调戏。 “小梦,你能演林黛玉么?” “唱戏会不?” “要不扭个舞瞅瞅?” … 这年头影视剧况且寥若星辰,农村人何时见过活生生的科班演员? 恰好李小妹是个顶不要脸皮的家伙,说来便来,有表演欲,也有嘚瑟劲,现成的观众不要白不要。 这不就演上了。 姣好的身段,貌若西施,嗓音如黄鹂。 真真要得。 老李家院外土坪上的盛景,不输一台大戏。 “丢人现眼!” 贵飞懒汉叼着华子,猫在院内不肯出去,尤其小女儿跳起舞来,小腰成弓,撅着屁股,让这个自认是清溪甸他这辈中最有文化的人,想起伤风败俗四个字。 李建昆依靠在一扇院门上,一颗颗炒黄豆抛进嘴巴里,同样看得起劲。 “你不管管?那学校净教这种舞吗?” 学校大概率不教,这是《西游记》里女儿国那一场戏里的舞,小妹能跳出七八分意味,若是换上适宜的古装,当有九分。 难怪海淀文化宫的舞蹈老师说她天资卓越。 “你不是她爹吗?”李建昆斜睨过去。 贵飞懒汉闷闷抽着烟,他这个爹在家里哪有一点权威? 他可气地想着,个个都翅膀硬了,不拿他当根葱。 叮铃!叮铃! “哟,这么热闹啊?” “爸!” 小平安撒丫子跑过去,只见李家大哥推着一辆二八大杠回来,大伙纷纷挪脚,让出一条过道。 李小妹舞姿不停。 彪子通过人墙进来,瞅几眼后,喝道:“什么玩意!” 贵飞懒汉引以为援,这才敢威风凛凛跨过门槛,数落起小女儿,不让她再跳,使得老少爷们大为惋惜。 大哥提起自行车跨过门槛时,李建昆从他脸上看出一股赧颜之色。 “建昆你来一下。” 后院。 两兄弟搬来两张马扎坐下,彪子双肘撑在腿上,挠着头发,半天没憋出一个屁。 沈红衣给大哥倒来一杯绿茶。 符巧娥在厨房门口瞅着自家男人,问:“咋了这是?” 李建昆拍拍沈姑娘的手臂,示意她回厨房帮忙,老母亲非得下几斤芋头粉,说带到首都去吃。其实他们这里很容易买到,也是纯手工的。 这不是要花钱买么。 芋头本身不值钱,村里有人家多的是,让老母亲随便去刨。 不过该说不说,芋头粉拿来做成铁板香芋,确实美滋滋。 符巧娥也重新走进厨房。 李建昆望向大哥,笑骂道:“有屁倒是放啊。” “是这么个事。” 彪子咬咬牙道,“我们厂找到这条出路之后,县里其他厂子都想见样学样,天天有人过来找我,都是些熟人,不见又不好。昨天苗县长也找了我,话说得挺直白,带着恳求意味,我……” “好事呀。” 嗯? 彪子抬头望向弟弟,发现后者脸上一点意外和伤神的情绪也没有。 “好事?”他问。 “当然了,说明你李建勋变得愈发重要,同时你想想看,如果你能帮助县里和县里的许多厂子,解决这个大麻烦,那是多大的功绩和人情?” 彪子道:“关键我没这个能耐啊,我们厂还是你帮的忙。” “你个狗日的,我的不就是你的。”李建昆忍不住喷道。 彪子讪讪一笑,又将苗县长和他讲的话,一五一十道来。 “……县里有个想法,打算成立一个‘对外贸易开拓发展办公室’,让我做主任……” 李建昆嘴角弯起,“上道。” 见大哥表情复杂看过来,他哈哈笑道:“苗县长没的说错,这事对我来说不难,你啊你,别那么多顾忌,你以为我会欠曹老板他们的人情?幼稚!能让他们过来,他们得感谢你李建勋的大恩大德。” 彪子:“???” “这么跟你说吧,我不比你先认识曹卓然。” 李建昆没多解释,再说就有吹牛的嫌疑,笑呵呵道,“就这么定了李主任,恭喜入驻县委大院。” 彪子:“……” 李建昆寻思啊,这事会越来越有搞头,现在是县里有求于彪子,接下来会有邻县、市里…… 无论在哪个圈子里,一个人的攀升之路,与他的重要程度成正比。 他这边呢,不敢保证所有线都能牵成功,也不能保证牵到很大的范围,但是总归会有成功的,省级国营厂也不是不能牵。 这就够了。 再说,不必他亲力亲为。 大哥是把干活的好手不假,但是文化水平和天份有限。 ———— 县委大院。 彩旗飘飘,张灯结彩。 院门上方悬挂大红色横幅,上书大字:热烈欢迎外商代表团莅临指导工作和商业考察。 午后,又一辆考斯特中巴车,驶入中门大开的县委大院。 汽车停稳后,两个穿得有点多的人,抖衣扇风,跟随人流走下来,也不往前面凑,迎接仪式让别人享受吧,或者说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客。 两人左顾右盼。 “这就是昆哥的老家啊,咱俩也算故地重游。” “气温宜人呐,还挺怀念那段日子。” 虽然是午后,但是这群客商刚从车站接过来,显然还没有正经吃过午餐,县委食堂里准备了丰盛的伙食,以海鲜为主。 只是用餐场地欠点档次。 主要是下午一点,有本次交流活动的第一场产品展示会,地点就在县委大院内的一个布置妥当的礼堂内。 “感谢各位千里迢迢过来,一路辛苦,鄙人是本县对外贸易开拓发展办公室的主任,叫李建勋……” 此言一出,客商们皆是眼前一亮,甭管什么来头,姿态都拉得很低。 “李主任好。” “嗨,不辛苦不辛苦。” “抽烟吗李主任?” “建勋哥!” 正忙着迎接招待的李建勋,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大胡子和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你俩咋来了?” “这话说的,你不欢迎我们呀?”陈亚军打情骂俏似的,轻拍他一下。 “欢迎欢迎,肯定欢迎。” 话虽这样说,李建勋还是没搞明白他俩来干嘛,倒也知道他俩在东北搞贸易,但是接触不多,只是去首都过年时见过两面,因此了解有限。 要知道,这次交流活动过来的,除他俩外,应该全是外商。 县里想做的也是外汇生意,大客户长久合作。 倒爷的话,怕是不太好搞,上纲上线地讲,还不合规。 但是彪子就算再耿直,也不可能直接说你俩一边凉快去,想着先这样,回头问问建昆什么个情况。 “走走,吃饭去,来,大伙一起,这边请。” 大家权当一顿工作餐,草草了事。 弄得饭菜剩余一大堆,众人全离开后,食堂大厨撂勺摔盆。 来到产品展示会的场地,礼堂里面的座椅被清空大部分,显得格外宽敞,已经有不少客商聚集,显然是更早到的,后面还有。 数百平方米的空间内,有序布置着一些桌台,或席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产品,旁边有各家工厂的工作人员,销售科长起步。 “一个小县城,工厂还不少哩。” “昆哥不是说过么,他们这边的人创业积极性高,老百姓尚且如此,何况集体。” 李建勋踱步走过来,笑着说道:“今天来参展的只是一部分工厂,你们可以随便看看,有需要再说,别勉强,千万别勉强。” “哈哈!一定一定。” 哼哈二将只当是句俏皮话。 他们需要的货,还真不是什么高档东西,国内小县城很多都能生产。 两人悠哉晃荡起来。 “欸?亚军,那边有罐头。” “罐头好呀!” 两人嗖嗖冲到鲜味鱼罐头厂的展示台前。 旁边戳着一老两小,老者正是厂长,此次外商交流活动,被他视为厂子最后的生存希望,见有人靠近展台,赶忙示意身旁两人作接待。 他自己说不好普通话,尽管听说多半客商也是广普。 “鱼罐头啊。”陈亚军扫视台面后,颇为失望。 金彪啧一声道:“得,空欢喜一场,走吧,先逛一圈儿。” 老厂长打量着二人,咋还搞出京片子了? “二位想要什么罐头?”终究没忍住开口,刻意捋着舌根子,倒也能听懂。 “蔬菜罐头,水果罐头,素罐头,越素越好。” “这样啊。” 老厂长心想,净要便宜货? 不留痕迹地再次审视他们一番后,道:“其实我们厂最早是做水果罐头起家的,只是利润低,又泛滥,这才改做鱼罐头,各类素罐头做也能做,如果采购量够大的话,我们可以做些调整,不知二位一单能有多大量?” 金彪笑呵呵问:“你们厂子产量如何,一个礼拜能生产多少素罐头?” “那可不少哩。” 老厂长合计一下后,摊开一只巴掌道,“至少这个数。” “五十万罐?” “……” 老厂长一下子没噎住,“您说笑了,是五万罐。” “五万罐?”陈亚军撇撇嘴,“码不满一火车皮,塞牙缝都不够。” 老厂长:“?” 金彪道:“这样吧,我们希望看到你们厂生产的素罐头成品,肯定要尝个味道,如果还行,你们厂的产量往后我们包圆了,唉,不过产量实在太低,要长期合作,你们最好发展下规模,这搞不大呀。” “……” 老厂长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分不清真假,试探性问道:“那我们现在回去手工做几款,拿给二位尝尝?” “行啊,三五天内我们都在。” 临时,陈亚军笑嘿嘿道:“老头,放一百个心吧,不忽悠你,只要产品靠谱。我们是李建昆的兄弟。” 嚯! 老厂长睁大眼睛,目送二人走远,忽然拍向左右道:“还愣着干嘛?收摊!回厂。” 敢说这话,那比真金还真! 还摆个毛线,把这二位爷伺候好就成了。 哼哈二将又晃悠到一个毛巾展台。 这个厂的毛巾织得硬是要得,料好,花纹也不俗,不比知名国营大厂差。 只是一问产量,哼哈二将同时翻个白眼。 哪哪都好,就是产量像闹着玩似的。 包圆! 啥?你问我什么公司,怎么付账? 中欧国际贸易公司。 富兰克林要不要? 不行咱还有珠宝公司,付黄金也成。 哼哈二将终于回过神来。 他娘的,瞧不起谁呢! 第1153章 故地重游 哼哈二将一战成名,被望海县内各大工厂视为头号豪客,更是雪中送炭的财神爷。 李建勋起先十分惊愕,后面他才了解到,陈亚军和金彪所在的中欧国际贸易公司,有正规的进出口资质,二人提供的文件上显示,该公司属于东北某单位前几年响应号召搞三产的产物。 这就是挑不出毛病了。 尽管李建勋能够想象到是怎么回事,只能说这帮人路子真野。 当然,这帮人里肯定包括他弟。 如今的李建勋倒也不像二十郎当时那么耿直,或者说略显迂腐,他自己带头搞过三产,彼时办养猪场时走南闯北倒腾饲料,经历过很多事,也邂逅过很多人。 因此他现在相信弟弟曾告诉他的一点: 经济若想蓬勃发展,各种经济模式都应该尝试,一定的弊端避不可免,只能在往后慢慢去芜存菁。 墨守成规最不可取,不仅仅是原地踏步的问题,还很可能开倒车。 事实证明经济上的事,弟弟从没有出过错。 所以看着眼下的局势,彪子也很揪心。 哼哈二将很忙,下榻在县招待所,夜晚都有人拎着当地土特产登门拜访。 李建勋更忙。 这次的交流活动非常成功,除了哼哈二将大买四方,从东南亚过来的客商们也不甘落后,每天都有贸易合作一批一批达成。 这可把瞪着眼珠子盯着望海县这场活动的人们,给馋坏了。 纷来沓至。 就局部来看的话,场面并不输于当年的农业学大寨、学习步星生。 ———— 风和日丽。 一辆天蓝色挂特牌的上海牌小轿车,缓缓行驶在石头叽镇的一条夯土路上。 “变化真大。” “当年镇子上没几家厂子,王山河是全镇最大的厂二代。” “这狗几把命真好,和老大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抢了咱俩的鲁娜,老爹还能折腾,其实他躺着不动都是神仙日子。” “能咋办?就说鲁娜,王山河今晚雄一把,没准二胎都有了,老子……心疼啊!算啦,不想了,所幸咱俩混得也不差。” 金彪开车,陈亚军坐在副驾驶座上,四只眼睛透过车窗玻璃望向外面,脸上皆挂着唏嘘感慨之色。 一件奇怪的事。 以他俩今时今日的资源,可以说什么样的妞都不缺。 金彪的女朋友不正是大洋马? 那边一直催着结婚,这大胡子现在却是一点不急,显然想再潇洒几年,甚至跟他女朋友达成了一个仅仅没有明牌直说的协议。 现在不管你怎么浪,结婚后必须收心。 奇怪就奇怪在,万花丛中过,还是觉得当年的姑娘最好。 以及当年的一些事和物。 或许人大抵上是犯贱的吧。 “认识路不?清溪甸肯定变化更大,谁让是昆哥的飞升之地呢。” “放心吧,不会把你带到坑里的。” “卧槽卧槽!转弯啊,还说不会?” “老子想先去趟果园场。” 正是二人当初和鲁娜等一群知青,下乡插队的地方。 那里承载着他们青葱岁月时几年的记忆。 现在想想都是泪。 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果园场的变化倒不是很大,重要资产全在山上,仍是一条大概率很难形成街道的夯土路,二面零星散布着一些老旧屋舍。 作为权力中枢的果园场大院,在道路尽头,白墙黑瓦的苏式建筑,竟跟当年一毛一样。 “丢人呐!”陈亚军叹息道。 金彪撇撇嘴,“是有点,娘的,这么多荒山野林,就不知道扩大下规模,多栽些果树么。” 两人这次重回望海县,说得最多的就是“扩大规模”几个字,看什么都觉得小打小闹。 嘟!嘟! 大院锈迹斑斑的大门飞快打开,开门的不是过去的周老头,周老头当年就已经垂垂老矣,大概率没了。换成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汉子,盯着这辆挂县委牌照的小轿车,麻利打开院门后一时间手足无措。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今天会有县委大官过来。 原本沉寂的大院里很快热闹起来,人们纷纷从房子里走出。 汽车停稳后,金彪甩着车钥匙走下来,穿着白色西装皮鞋锃亮的陈亚军,左手握着一只黑色大哥大,眼神定格在某处后,大笑挥手道: “老董!” 被他称呼为老董的人,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还在一脸迷糊瞅着两人时,陈亚军快步走上去,一边从西装内衬摸出一支哈瓦那雪茄,顺手剥开。 “来,老董,尝尝这个,你保证一辈子没抽过,带劲!别吸进肺。” 说罢,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纯金外壳的打火机,叮一声送上火。 园长老董无意识地享受着他的服务,忽地一拍大腿道:“陈亚军!” 然后眼神越过他,落在后方走来的大胡子身上,“金彪!” “是你俩小子呀。 “哎呦喂,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都认不出来了。 “混得这么好?” 金彪走近后,碰了碰笑嘻嘻的陈亚军的手臂,后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侧方屋檐下戳着一个表情呆滞的同龄人。 “嘿!黄远航?你丫的真没走啊!” 这个来自赣省的黄远航,当年跟他和金彪最不对付,冲突不断,好几次甚至大打出手。 不过,人家是好人,他们是坏蛋。 黄远航这家伙天赋异禀,天生懂得如何讨好上级,在园里领导眼中是公认的乖巧懂事,抱老董的大腿抱得尤其好。 他俩看不惯。 当然黄远航也不待见他俩。 当年听人讲,黄远航说过,如果没考上大学,就回来,老董许诺会给他安排个编制。 高考之后,也不知羡慕死多少人。 想想陈亚军当年的惨淡光景,家里连个房间都腾不出来给他住,只能在堂屋里架一张床,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啃老吸髓,不仅被胡同里的街坊邻居戳脊梁骨,连自家人都颇有怨言。 活得不如一条狗。 陈亚军招招手道:“过来呀,老朋友重逢躲在角落干嘛?” 黄远航瞅瞅挂特牌的小轿车,看看两人一身华贵,视线在陈亚军手中的大哥大上,定格几秒。 这玩意他只听说过。 黄远航缓缓走上前,挤出一丝笑容道:“好久不见,你们谁回到县里,当大官了?” “回县里当大官?”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一望,齐齐大笑。 “不稀罕!” 黄远航低眉敛目,表情晦暗。 陈亚军抬起手,本想揉揉他估计一个礼拜没洗的头,最终手落在他肩膀上,轻拍几下,笑着问道:“这几年过得还行?现在总该是个官吧?” 黄远航没有抬头,听不出喜怒说道:“不入你们的法眼。” “别介啊。” 陈亚军仰头一笑道:“我们高低应该还是要喊你声领导,和伱想的不一样,我们跟你不在一条赛道,落榜后做了没人看得起的个体户,运气不错,结识到一位老大,领着我俩发财致富,如今就是有几个臭钱罢了。” 老董咂巴嘴感受着雪茄的滋味,心想这烟不吸进去,抽个啥玩意,所以他吸了,倒是真够劲,插话道:“现在的钱可不臭哩。” “哟,老董你这思想转变也挺大呀。” “我说老董,我们大老远过来看你,好歹请杯茶吧。” “别的没有,茶有,野山茶,走走,进屋。” 老董的办公室里,黄远航望着手上的雪茄烟,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学着老董,没听劝,将烟雾吸进肺里,奈何功力不够,呛出眼泪。 “其他人,现在混得怎么样?”他问。 “有几个挺牛的,鲁娜,你应该也喜欢过吧?是一家百货公司的总经理,重点是,百货公司那幢楼是她的,嫁给一个老公,待会再跟你揭秘,你保不齐认识,在四九城里黑白通吃,不能对外说,资产最少这个数。” 陈亚军竖起一根食指。 黄远航:“十万?” “卧槽,远航啊,来,给点想象力。” 黄远航睁大眼睛,“一百万?” 陈亚军翻个大白眼。 黄远航目瞪狗呆,“一千万?” 金彪插一嘴道:“小了。” “一亿?!” 金彪一本正经道:“是十亿。” 咝! 黄远航和老董相视而望,面面相觑,这能信? 陈亚军也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说道:“还有邴云逸那小子,咱们这群知青里,只有他一个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香饽饽城建局,现在是副局。” 黄远航吞咽一口唾沫。 “龚小珍,这妞不厚道,咱们国家本来就男多女少,嫁给一个老外,是澳洲一家公司的老板,过来旅游遇上的。这老外的眼光可能跟咱们不一样,龚小珍长成那样,咦,居然爱得死去活来,要不是去年在港城的一场酒会上撞见,我还不知道这回事,好家伙,那一身珠光宝气,名副其实的豪门阔太太了。” 黄远航记忆犹新,龚小珍当年给他偷偷塞过一份信,用现在的话来说叫情书。 他没回,事后也再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嘿嘿,有件事你估计打死都想不到,知道咱们一群男知青里面,谁艳福最不浅么?” 陈亚军自问自答道:“王铭!那个当年被咱们骂作‘武大郎二世’的家伙,被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看中,老爹可快肩扛金星了,这还不是重点。” 他猛地扭头问:“阿彪,那妞漂亮不?” 金彪实话实说:“小腰能杀人。” 陈亚军啧啧两声,摆回头盯着黄远航笑道:“你说气不气人?” 黄远航却一点笑不出来。 陈亚军说的这些人中,老实说,除了鲁娜,当年他一个没瞧得起过。 包括眼前这两个。 当年他们还算是孩子,记得园里经常有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航啊,这一批里,数你最聪明最能干,将来肯定最有出息”。 他信以为真。 “老董啊,也不忽悠你,这次过来是有业务,啥也没带,拿着,自个买点好烟好酒,虽说当年你打过我和亚军,但是我们晓得,那是为我们好。” 临时,金彪塞给老董一卷富兰克林。 老董推脱不掉,只好收起来,年纪大了,性子也变得柔弱,眼含热泪道:“你俩算是出息了,好,好!” 上车前,陈亚军拍拍黄远航的肩膀,笑着说道:“果子如果滞销,拉到县里的鲜味鱼罐头厂,对啦,很快应该会改名把‘鱼’字去掉,报我的名字,让他们给公道价,现款现结。走了啊。” “慢走。” 这两个字黄远航说得真情实意。 先前以为,他们混出大能耐,连县里的车都借给他们用,自己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结果……人家根本懒得跟他计较。 他却还在想着那点鸡毛蒜皮的事。 他算个啥? 他算个什么东西! 目送小轿车驶出院门,黄远航蹲身在地,埋头痛哭。 老董揉了揉小女婿的脑瓜,叹息一声道:“人各有命,认了吧。” ———— 终于有一回来到清溪甸,不为偷鸡摸狗,也没有被村里人撵。 老李家的一家人,包括富贵,哼哈二将全认识,所以过来不像客,自在得很。 后院里的暖阳下,两人坐没正形,磕着瓜子喝着茶,向老大汇报这几天的战果。 事实上大哥早跟李建昆讲过,知道两人像土匪样扫荡,高低还有点替他们担心,“不太好的产品,别勉强,拿过去卖不掉,害你们亏钱,那样就不美了。” “卖不掉?” “昆哥呀,多虑了,你是不知道苏联那边现在的情况,买块面包都得排队,我蔬菜和水果罐头扔过去还卖不掉?馋不死他们!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烂菜烂水果制成的罐头都是香饽饽,不过我和阿彪谨记你的教诲,不干这缺德事,果然听你的没有错,我俩现在在那边的圈子里,名声不要太好,货还需要自个卖吗?落地被贩子分分钟抢光。” 陈亚军嘚瑟完后,想起一事,后背离开椅靠,凑近几分说道: “昆哥,我觉得现在那边是大好的机会啊,就像你炒股抄底一样,看这趋势,经济垮台是迟早的事,你如今在那边也有业务,何不过去抄一把,稳赚不赔,利益巨大啊!比如说石油,控制几家石油公司,岂不是像几条黄金运输带?” 李建昆笑眯眯望向他,这是要老子过去当寡头啊。 不过,未尝不可。 有便宜不捡王八蛋。 这样的历史大事件不把握,错过这个村没那个店。 而且,如今他和洛克菲勒家族正式开战,别看他待在老家云淡风轻,东南亚那边打得硝烟四起,而洛克菲勒家族最大的实体生意,正是石油。 众所周知,这颗星球上没有比中东和俄国石油更丰富的地方。 倘若自己在俄国拥有充足的资源,不亚于手上多出一颗核武。 所以这件事,李建昆确实有兴趣,该合计合计。 呼——呼—— “建昆呐!建昆呐!” 贵飞老汉叫魂般急吼吼冲进后院。 把家里人全给惊动,各自从房间里走出来,不解地望向他。 李建昆一阵头大,这才刚开心没几天,不知道又整出啥破事,皱眉道:“干嘛呀?” 贵飞懒汉其实话已经到嘴边,此时扫视着一家老小,吞咽一口唾沫才说道: “林云、林云没了。” 第1154章 丧门星 脸上挂着深深的无奈,李建勋来到行政会议礼堂时,见苗县长候在闭合的红漆大门旁边,像是特意在等他,不禁投去疑惑目光。 苗县长上前拉扯住他,正色说道: “打起精神,我刚得知,省里来的那拨人里面,有几个是更上面来的,提前一点风声没有,搞得像是微服私巡一样,什么来头你可以想象下。” 李建勋倒吸一口凉气。 苗县长拍拍他肩膀道:“但是也别紧张,该怎么做怎么做,好在十多场下来,你也算轻车熟路。” 说出来都是泪。 明明忙得要死,每天还要抽出时间来作汇报演讲,有时候一天还不止一次。 既然做了这个对外贸易开拓发展办公室的主任,以李建勋的性格,以及他对县里各大厂子困难的了解,小到每一张贸易订单,他都会促进达成和把关落实。 连日来,他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换个人都不一定扛得住。 伴随着热烈掌声,李建勋步入礼堂,一边走向演讲台时,他一边顿足向下方表示感谢,底下乌泱泱一片,坐无缺席。 望海模式取得巨大成功,被多家媒体争相报道。 许多同样深陷经济困局的地方,仿佛抓住最后一条救命稻草,纷纷跑过来取经。 很可能再过几天,连外省都会有学习队伍纷至沓来。 然而,李建勋并不觉得自己能教他们什么。 或者说,望海县能干成,不代表每个地方都能干成。 行吧,反正一样的台词,他再说一遍就是。 彪子开门见山,不是那种擅长客套之词的人,倒也正合底下焦急取经的众人的心意。 “……我们的模式,说白了,就是明白内部的债务关系,实在很难捋清楚,因此跳脱出来,把视野和思路投向外部…… “我们有产品,找到外部有需求的客商,双方达成合作意向,采用现金结算的方式来完成交易。 “这样一来,不仅能保证厂子的现金流,还能赚取到外汇。 “但是这个模式有一个前提,首先必须有能力找到合适的客商,我觉得这是制约这种模式发展的核心难点。 “实不相瞒,我、我们县,其实都没有这样的能力,至少没有办法招徕这么多客商,我们是借助从我们县走出去的一位成功人士,李建昆的关系……”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 在场谁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李建昆,是此人的亲弟弟。 “我们已经达成不少贸易合作,很多厂子也收到客商支付的现款订金,订金虽然不多,按照国际惯例只有三成,连生产成本都不够,但是在此过程中,我们发现是完全转得开的。” 李建勋略带感慨说道,“毕竟是现钱啊,现在许多厂子都揭不开锅,仓库里货源倒是不缺,就比如我们厂子,去找下游材料工厂谈,说可以先支付他们一笔现金货款,再让他们赊给我们一部分货,人家非常愿意,只强调在下次要货时,要结清这次欠款。 “这当然没有问题,因为那时客商的尾款我们已经拿到手。 “所以这种模式确实可以使得各家工厂走出债务泥沼,逐渐有钱后,以前的欠款也能结清,一通百通,保不齐一切就顺畅了……” 底下首排居中的几张面生得紧的面孔,无一例外,眼神亮得吓人。 他们和背后的更多人,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很好的解决办法。 而望海模式,却是一个完美解决方案。 “不过还是那句话。” 李建勋话锋一转,“想要干成这个模式,各地区需要在招商引资这一块,下狠功夫,能招徕一个客商,达成一笔合作是一个不是?” 分享到这里,彪子没什么其他的再好说。 这时,底下有人举手。 彪子示意他发言。 “李主任,在场的全是省内一家人,你说的道理我们明白,望海模式想干大,其他地区想效仿得有模有样,难!甚至可以说不可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建昆先生的能耐我们也算有些估量,他这次回乡才多久,挥挥手便解决了望海县的经济困局,据说期间还办了场婚宴,这明显是仍有余力嘛。 “我恳请李建昆先生也拉扯兄弟姐妹地区一把吧!” 此言一出,底下附和声一片。 一场汇报演讲的性质,变得有些不同,众人望向李建勋的眼神中,皆带有几分乞求和渴望。 “这件事,李建昆倒是真说过。” 随着彪子直面问题谈论起来,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他表示,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省内地区牵线搭桥,但是他不保证每次牵线都能成功。” 嚯! 众人狂喜。 那就行了! 神仙也无法保证每个贸易合作都能谈妥啊。 刚才问话的人激动不已,试探性问:“那我们去拜访李建昆先生?” 彪子摇头道:“他新婚燕尔,再一个可能不会在老家待太久,有需要的地区代表,私下找我就行。” “好!” 众人望向李建勋的眼神,愈发变得不同。 ———— 彪子家仍然住在县里的一个城中村,红砖平房,带个小院。 搁八十年代初,也算体面,如今却不算什么,别说李建昆,就连李小妹也觉得非常寒酸,上大学后,家里不再精确到毫厘地限制她的零花钱,她又有一个最疼她的老爹,刚才她把大嫂喊进房间,偷偷塞过去一卷子钱。 奈何大嫂死活不肯要,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她一个小孩的钱。 这让李小妹十分无奈,且不爽,她哪里小了? 过年大抵上是胖了三斤,勒得慌,又得换尺寸。 李建昆未作表示,不急,这次至少大嫂和小平安会跟他们同行。 院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码放在一起。 院外停着一辆土黄色考斯特中巴车。 李建昆没让彪子去开后门,车是他打给县里某人要的,因为这次准备直接去省城,乘坐飞机。 现在,贵飞懒汉和彪子在院里争吵正酣。 “我的李副县长哩,你刚升职,就撂摊子不管,这能行吗?我听建昆说,这边现在根本离不开你。” “那又怎么了?!”彪子红着眼睛,喝道,“我李建勋特么的就两个妹妹!我大妹夫没了,我妹得哭成什么样?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去看看还是个人吗!” “问题是你过去又能怎么样,你个木鱼疙瘩,会说安慰话吗?你妈,小梦,你媳妇儿不是都在么。” 两人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在贵飞懒汉心里,大儿子这个副县长,某种程度上讲比小儿子还气派体面。 小儿子那云里雾绕的身份头衔,不真实。 大儿子不同,在老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人物,十里八乡都知道是他李贵飞的崽儿。李家的门楣如今金光璀璨。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倒好,上任没三天准备撂摊子? 这让上面人怎么想? 贵飞懒汉并不满足于一个副县长,他希望大儿子赶紧巩固地位,争取再接再厉,抓住时机一举转副为正。 贵义老汉也是这个想法,昨晚特地找他聊过,难得这两兄弟时隔三十年后,终于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意见。 当下每一分钟,对于李建勋的仕途都格外重要。 试想,等上面人知道,他的亲妹夫去世,他都没有抛下工作去探望,那是种什么精神,以及印象? 谋大事者,当大局为重,懂得取舍。 李建昆没空理会,搬来椅子让老母亲坐在屋檐下,他坐在旁边,托扶着连坐都坐不稳的老母亲。 玉英婆娘再次老泪纵横,嘴里念念叨叨,“我苦命的女儿哩,这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你要罚就罚我呀,换我来受罪啊……” 李建昆眼里布满血丝,昨夜一宿没睡。 太突然了。 其实他们全家都做好准备,等回首都后,会去一趟特区,料想林家的瞎子老娘没几天好活,那边传来的消息也都是这样说。 万万没有想到。 林家的瞎子老娘还没事,林云先走了。 不是说只是感冒引发的肺炎吗?! 治也治过,看也看过,医生都没让住院,开了些药让回家慢慢调养。 沈红衣倒来一杯红糖水,伺候着玉英婆娘,让她高低喝一些,老人家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一口干的没吃。 “行啦你们两个,吵什么吵!一个县里的芝麻官很金贵吗,人都做不好,当什么官?” 见老母亲仍一点食欲没有,李建昆一阵火大,一锤定音。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个事。 上面谁觉得李建勋此时离开,去探望过世的大妹夫和刚变成寡妇的妹妹,不对。 来,和他唠唠。 贵飞懒汉涨红脸道:“这是你大伯交代的。” 李建昆冷眼扫过去,“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贵飞懒汉怔怔后,破口大骂,“这个狗日的王八蛋!” ———— 考斯特飞驰在竣工没两年、车流不密的国道上,沈红衣和李小妹坐在一起,她的男人暂时让给了他母亲。 世人总说,婆媳关系是个千古疑难。 沈红衣却不觉得是个问题,顺风局的话,也就是婆婆不坏的情况下,比如像他们家这样,记住“他不仅是你的丈夫,也是别人的儿子”就行。 逆风局时,解决之道不外乎八个字“不急不躁,保持距离”。 一个巴掌拍不响。 当然,有个前提,女人你选择的丈夫,最好不要是个傻子。 这一点她很自信,故而她毫无压力。 “小妹,我有些疑惑。”沈红衣压低声音道。 “你是想说,我怎么不太伤心?” 沈红衣点点头。 李小妹咬着她耳根子道:“因为我一直觉得,姐夫和我姐,根本不合适。你都熟悉的,你想啊,我姐看着大只,其实性子软得很,林老师呢,斯文人,这两人在一起生活,我不用打听,也能想象到他们的日子。” 她说到这里,将声音压到微不可闻的程度: “小嫂子你就不奇怪吗,他们两人结婚都两年了,居然还没有宝宝。” 沈红衣下意识点头。 “问题在哪?” 李小妹自问自答道:“我估计他俩同房一次都难,我姐主动不起来,林老师的手落在她身上,怕不是要先做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 “真的很别扭啊。 “我姐那种女人,其实应该找一个坏男人,当然,不能蔫坏,能事事替她做决定,甚至能让她逆来顺受,她保管乐呵。” 沈红衣表情惊讶,忍不住重新审视这个小姑子一番。 李小妹噘起嘴,耸耸肩道:“都是新时代女青年,我自认更了解我姐,可是没有用啊,在家里的大事上我根本没有发言权。她其实有个良配,现在也不算错过。” “你是说唐国耀?” 李小妹点点头道:“我二锅说这人一身腱子肉,身体素质比他还好,搭配我姐那种乐意小鸟依人的性子最好不过,嘿嘿,也坏得起来。重点是他深爱着我姐,现在还一直单着哩,说过这辈子不娶的话。 “我觉得吧,这才叫缘分。” 沈红衣严肃道:“这话别让其他人听见。” “我又不傻。” 李小妹吐吐舌尖,“这不是知道小嫂子你最能保守秘密吗?我不太伤心的缘由,是因为我姐可以找到真正的良配,但是抛开这一层面来讲,我也不是一点不伤心,林老师人这么好,还这么年轻,唉……” 抵达机场后,任气氛再消沉,李小妹和李平安俩人,还是不小心高兴坏了。 他们要乘坐的飞机,不是航班,而是一架大型私人飞机。 这架艾菲在空难事件之后,特意下令替李建昆打造的私人专机,在李建昆不常用的空闲时间,曾三次飞往工厂回炉重造。 除了全方位升级安全配置,内部进行整体装潢,改造得犹如移动宫殿。 从舷梯登上飞机时,李小妹偷瞄了几眼小嫂子,果然没给态度热情到挑不出毛病的几名空乘小姐姐,任何好脸色。 这几名空乘小姐姐,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皆堪称一流,是去参加选美比赛,一不小心都有可能折桂的档次。 人人都是。 环肥燕瘦,各种千秋。 机舱里没有很显眼的金碧辉煌,但是每一个细节上又皆透露出金碧辉煌。 以红木为主要装饰,搭配数量不多的顶级头等舱沙发座椅,吧台、客厅、办公室、卧室,甚至是浴室,应有尽有。 使得这一行,除了富贵外的所有人,皆忍不住睁大眼睛。 壕无人性! ———— 林家,在过往几年里,是茶花村最令人艳羡的人家。 也是最尊敬的人家。 随着特区的发展,周边地区人们的思想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家建有村里唯一的洋楼,那是真正的洋楼,还不小,前面带院,后面带花园,据说建房子的设计图,都是花钱请外国设计师弄的。 家里有皇冠私家车。 林云自讨腰包,把村里的老小学推倒重建,如今是一栋三层贴瓷砖的楼房、加上带半个足球场大的操场,以及几栋水泥平房组合而成的气派光景。 盖学校之前,显然达成过某种约定,上面派来不少老师。 茶花村小学变成了十里八乡的中心小学。 身为校长的林云仍然亲自带课,任谁见到也要发自肺腑地喊声“林校长”。 有钱,罕见的不遭人妒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这样一户好人家。 说没就没了。 林校长在一天夜里,突发高烧,送往医院抢救无效,猝然长逝。 林家的瞎眼老娘,熬到儿子的遗体从医院送回来,“见”过最后一面后,骤然撒手人寰,老人家最后念叨一句话是,“阿海啊,你是不是也没了……” 对此,村里人早有猜测。 没的可能性很大。 否则唯一的大哥结婚,老娘病入膏肓,那个虽然混不吝却向来重感情的后生,能不回来? 满门死绝。 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 村民们同情之余,更带有一股气愤。 “一定是那个姓李的女人克的!” “我当初就看出来,这女人不像正常人,咋能长得这么胖乎,她胖乎还不显壮,那小腰,那大腚……她的艳福一般男人根本消受不起,可怜林校长还这么瘦。” “正儿八经的丧门星呐!听说过克死丈夫一个的,没听说克死婆家满门。” “这女人一定要趁早赶出咱们村,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克死左右邻居。” … 由三辆黑色轿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驶在进入过去十三大队的辖区范围。 大奔后排,看着神情悲恸、面容憔悴的林新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建昆温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林新甲斟酌着言语道:“农村人疑神疑鬼,待会进村如果听到什么,你多担待,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两世走过来的李建昆,何等清楚某些糟粕? 原本柔和的眼神,倏然锐利起来,沉声喝问:“他们怪我姐?!” 林新甲低头不敢看他,“没文化的人,难免胡思乱想。” “你呢?”李建昆眯起眼睛。 林新甲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啪! 李建昆一巴掌抡过去,怒喝:“你特么混蛋!” 滴答! 林新甲的黑色皮鞋上,亮起一抹反光,他用低沉的声音嘶吼道:“林云才三十出头!” “他英年早逝,我们难道不难过吗,但是他的死和我姐有什么关系,我特么还让你读书进修,你他娘的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李建昆猛地望向驾驶座,吼道:“快点!” 轰—— 现在最难过的肯定是他姐,这个节骨眼上,他姐还要承受村里人的非议,难以想象她该有多么痛苦和绝望。 泪水盈满李建昆眼眶。 短发在头顶根根竖起。 双拳紧攥,仿佛蓄积着万钧巨力。 最疼他的二姐啊! 谁欺负她一个试试看!!! 第1155章 疑似谋杀 林家宅院里,白绸满目,两班鼓乐手轮番吹奏着,哀乐声声。 前来吊唁的人们,满脸肃穆,唉声叹气,排队上前给亡者上香。 气氛悲伤而庄重。 场面盛大。 不过几乎所有人望向瘫跪在烧纸钱的火盆旁,浑浑噩噩,无声啜泣的女人时,眼神里都会生出一股凌冽,表情多有憎恶。 周围旁观的人们之中,不乏对着女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者。 院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头望去。 只见为首一人大步流星直穿庭院,连撞到几人都浑然不顾,看清他后,站在披麻戴孝的女人不远处的一个壮实青年,立马带着几名跟班模样的人,迎接上去。 双方接近。 不待壮实青年开口,李建昆抬腿便是一脚。 壮实青年防备不及,险些向后栽倒,所幸身后的跟班将他扶住,然而下意识地扶住之后,几名跟班像是触电一般,惊慌散开,却也没有走远,在周围立正站好,纷纷垂下头去,像是犯错的孩子。 遭了李建昆一脚的壮实青年,走回到刚才被踢中的位置,耷拉着脑瓜,与几名跟班差不离。 李建昆抡起双拳,左右开工,脚也没闲着,将壮实青年打趴在地后,一顿猛踩。 饶是脸贴在地上,吃进一嘴灰,壮实青年仍然一声不吱。 李建勋上前拉扯住弟弟,喝道:“你干什么?!” 李建昆没有理会他,眼里布满血丝,扫视着院子里挤满的当地人,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垃圾!猪狗不如的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是脑子灌了粪?!” 茶花村不少村民知道他的身份,不敢与其对视,他的视线落到哪里,人们纷纷垂下脑瓜。 连村里的老支书也一样。 能怎么办呢? 不提其他,入村的这条水泥路,是人家出钱修的,尽管似乎只是想让当年刚学会开车的他姐姐,出行更方便。 但是惠及了整个茶花村却是事实。 “你特么的骂谁呢?!” 不过,也有人并未认出这张脸,更不乐意遭人这样骂。 从人堆里冲出来的是一个留着寸板头的男青年,外号二痞,刚从里面出来不久,他平生谁都不敬,但是林校长去世,这个头他必须来磕。 他被判五年进去之后,媳妇儿跑了,留下一个女儿。 老母亲能照顾他女儿不饿死都算万幸,哪里上得起学? 是林校长亲自找到他家,接他女儿去上学,免费。 出来这段日子,每天看着女儿认认真真做作业,那字写得是真好,一个个小方块,大小一模一样,像是拿尺子量过似的,反正二痞这辈子都写不出那样的字,女儿还会把不要钱的课本拿给他,让他帮忙核验完成背诵,那小嗓子,黄鹂般,看着都头晕的文字,从她小嘴里吐出来,透着一股灵性。 二痞总捧着课本,挡着脸,乐得合不拢嘴。 他二痞凭本事欠的债,向来没有还的道理,但是欠林校长的几年学杂费,他想好必须要还,还得算上利息。 必须强调一点,有时候看着女儿,他也想过找个正经事干,不是没有去找过,然而像他这样的人,工地搬砖都没人要,于是他只能重操旧业,所幸几年大牢不白蹲,这事搁道上叫资历,轻轻松松收到一帮小弟,这不正在筹划着发财大计么? 谁承想天妒英才。 他欠的钱还没凑齐,林校长却撒手人寰。 二痞冲出来后,跟他一起过来的几名小弟自然也没闲着,一个个手指着李建昆,面露凶相,带着嚣张姿态走上前,准备赏李建昆一顿胖揍。 “哎呀!” 从侧边飞起一脚,踹在二痞身上。 是那个刚被李建昆打成死狗的壮实青年,犹如一头受伤的老虎,将二痞摁在地上一顿疯狂输出。 双方小弟都没闲着,很快扭打在一起。 只是实力悬殊,局势一边倒,很快便形成壮实青年这边的人马,每人身下摁住一个,往死里抽,仿佛都憋着一股气。 尤其是壮实青年,现在每一拳头下去已是鲜血四溅。 他回头望一眼李建昆,见后者没有说话。 砰砰砰! 拳头愈发用力,愈发密集。 他又回头看一眼李建明,见后者仍没有反应,目光一扫,起身从旁边薅过一条长板凳,双手抱住,竖起拿着,对着二痞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就准备用力砸下去。 全场惊骇。 这一下还不得要命? “够了。”李建昆低喝一声。 板凳距离二痞的脸,不到十公分顿住。 壮实青年侧头望向说话的男人,红着眼睛,嘶吼道:“我错了!是我没保护好大姐!” 他叫阿贵,贵气的贵。 而事实上,他出生在一个十分贫困的家庭,二十岁那年,听闻特区经济发展火热,在大量招工,待遇蛮不错,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特区打工,在一家港商开办的电子厂里,邂逅了一位同样打工的姑娘。 他认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开始更努力存钱,盼望能将她娶回家,每天憧憬着,两人一起憧憬,无话不谈。 直到有一天傍晚,当阿贵再次见到姑娘时,发现她泣不成声,失魂落魄。 她失身了,被厂里的一名管理,一个港城人,用了强。 阿贵怒不可遏。 姑娘劝他别做傻事,说那人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但是他实在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所有道理他都明白,在决定行动之前,他想到至少要让人们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有些禽兽,该宰! 他认识一个人,尽管不太熟,但是大家都说她是个好人,说话还有份量。 一天傍晚,他来到工人之家,见到负责人桑冬琴。 也就是陈亚军的前女友。 桑冬琴听完阿贵的话后,并且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他,找理由暂时拖住他后,火急火燎赶到华电工厂,找到李建昆说明情况。 李建昆创建工人之家的目的有很多,比如为以后能招聘到趁手的工人更方便,也有一点:希望工人们能团结一致,不受无良老板欺压。 这个心理的来源是有前因的,他切切实实见过那种把人当驴马使的事。 那么既然工人之家是他创建的,现在有工人遭受如此大的屈辱,还被他得知,不能不管。 恰好这家电子厂是华电的一个供应商,李建昆当即联系了对方老板。 当晚李建昆就带着阿贵,来到这家电子厂,当时在一间办公室里,那名让阿贵的女友失去清白的管理人员,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的老板向李建昆提议,要不然打断他第三条腿。 李建昆望向阿贵,阿贵想,那倒是比宰了这畜生更解气,点头同意。 当老板的保镖准备动手时,异状突起,阿贵的女友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护在跪在地上的那名管理人员身前,恳求老板放过他。 阿贵呆立当场,脑子宕机。 女人搀扶着那名管理人员离开时,向他说了声对不起。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晚阿贵哭得昏天暗地。 回去的路上,李建昆让张富将车停在四下无人的马路边,任由他哭,又让张富去买了瓶酒。 阿贵这辈子都忘不了他说的那些话。 他走上前递过酒,说喝点吧,喝醉就不痛了。 阿贵照做,奈何农村糙汉子出身的他,干别的不行,酒量好得很,却是越喝越清醒,他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有些女人不值得?” 男人点燃一根烟,慢慢嘬着,缓缓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经得起风雨的爱情,本来就很少,以后只会越来越少,所谓忠贞,只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没人能保证,自己找到的是永恒不变的爱情,对象跟人跑了,更大的责任还在于你。” 阿贵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仿佛下一秒便要和他拼命。 男人冷笑,低头问道:“你有什么?是有一大坨子存款,还是在港城有花园小区房,或者大学文凭?” 阿贵沉默。 “那个男人他都有,他是离异之后灰心失意才来的大陆,他的确禽兽了一回,但是完事后他承诺会娶她。 “现在假设你是一个女人,你的第一次也被他拿走,那么你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阿贵双拳攥得咔咔响,然后缓缓松开。 男人扔下烟头,用锃亮的皮鞋碾灭,耸耸肩,转身之前说道:“活着吧,活着你才有希望娶到比她更好的媳妇儿。” 待李建昆走出几步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我知道你!” “哦?” 李建昆转过身时,发现阿贵单膝跪地,昂着头说道:“我想给你做事。我现在思想通透,死都不怕,全世界只有你最了解我,你给我机会,我把命给你。” 彼时华电产业园在建,偌大一个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比如拆迁,总有喂不饱的人;比如各种建筑材料,总有小鬼惦记,确实需要一些狠人。 于是李建昆收了他。 在往后的日子里,阿贵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狠辣,渐渐成长为一个小人物,拥有不少手下。 二姐来到这边后,不住在特区,众所周知二线关外面总有想潜进去的人晃荡,什么人都有,李建昆忧心她的安全,但是又清楚直接给她派俩保镖,她肯定不会要,于是这个暗中保护的任务,便落到阿贵身上。 只是现在,他非常不满意! “你个废物,最伤人的永远不是拳头,别人不懂,你还不懂?!”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再懒得看他一眼,大步走向被老母亲搂在怀里的二姐。 往事在脑海中浮现,阿贵双目血红,像一头濒死的猛兽,环伺周遭,从嗓子眼挤出嘶哑的声音,“谁再敢不怀好意看大姐一眼,我弄死他!” 众人低眉敛目,噤若寒蝉。 ———— 林云的葬礼由林新甲主持,风光大葬。 老李家的人几乎没有插手,今天上午上山,一家人送到山上后,直到坟堆覆完最后一铲土。这之后的琐碎事情,老李家的人没再露面,或者说,不去碍眼。 尽管家人二十四小时陪伴在身边,几天下来,李云裳仍不见任何好转。 看似是个大女人,实则性子极其柔软的姑娘,正经历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伤痛。 这天晚上,姑娘挨着老母亲一起睡觉,问:“妈,是不是真是我克死了他?” 最狠莫过于诛心。 玉英婆娘紧紧抱住大女儿一整晚。 隔日把这件事悄悄告诉给小儿子,李建昆意识到,如果不解开二姐的这个心结,她或许一辈子都挥不去自责。 正好李建昆也想搞清楚,一个感冒,怎么就能死人? 以二姐现在的状态,有些事他不好问,在宅子里翻找一番后,被他找到不少药,以及一张市人民医院开具的单据。 当天下午,李建昆来到市人民医院,拿着单据,找到了当初给林云看病的医生。 办公室里,医生孔劲松望着摘掉鸭舌帽和墨镜的年轻男人,战战兢兢从办公桌后的靠背椅上站起来。 当他把一张单据拍在桌面上,说道:“这个人死了,是我姐夫。” 孔劲松腿肚子打颤,脸色苍白,汗如雨落。 这还是在他已经知道,迟早会被这个人找上门,并且他认为责任并不在他的情况下。 否则他还敢来上班? 奔命有没有机会都不知道。 孔劲松知道死者林云和眼前这人有关系,还是几天之前的那个晚上,林云被送过来抢救时,因为是半夜,只有值班医生,林家那个漂亮媳妇焦急大喊道:“我弟弟是李建昆,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吧,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然后连院长都被惊动。 他们医院真尽力了,实在是为时已晚。 “李先生,您先别激动,请坐,请坐,听说一五一十告诉您。” “我有激动吗?” 李建昆在他刻意过来搬了一下的椅子上,坐下来,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的道理如果无法说服我,那就别怪我真的要激动。” “是是……”孔劲松暗抹冷汗,两步路走回办公桌后面的距离,好似在翻山越岭。 两人相对而坐。 孔劲松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白色单据道:“您看这上面的日期,快半年前的,您姐姐带林校长来我们医院,挂我的号看病,一共就两次,时间间隔不到半个月。 “第一次,的确就是最常见的伤风感冒,都不需要住院的那种,我给开了两盒药,一盒感冒药,一盒消炎药,喏,这上面也有,老字号品牌,没有任何问题。 “容我说句放肆的话,就算没病的人,吃这两个药也不会有大碍,您肯定知道,许多感冒药也有预防感冒的效用,至于消炎药,其实对于每个人而言炎症都是避不可免的,甚至可以说是正常的,因为它是身体免疫系统的一种保护机制……” 李建昆不耐烦打断他,问:“那为什么我姐夫吃了你的药,病情越来越重?” 孔劲松吞咽一口唾沫道:“您听我慢慢说。” 李建昆不置可否。 孔劲松仍按照早打好的腹稿,不漏掉任何一个字,娓娓道来,“林校长的身体实在不好,长期操劳,经常熬夜,免疫力非常差,所以我当时说过一句‘要是一个礼拜没好,再过来看看’,这一点您可以向您姐姐求证。 “不止一个礼拜,听说是林校长不愿意来,最后被您姐姐强拉来的,这回我检查,病情有所加重,呼吸道感染引发的肺炎,不过还是在很常见的病症范畴之内。 “我开了三天药,主要是点滴,因为看出来是殷实人家,我还建议要不然在医院住三天,也好实时观察,但是林校长不同意,和您姐姐商量过后,打算把药带回去,说能找到帮忙打针的人,我特意打听过,说是他们那里的一个赤脚医生,不过打点滴是个医生都会,我也就没强求。 “这些您都可以向您姐姐求证,我没有半句谎话。 “后面几个月时间,他们再也没有来过,我都以为病好了,直到前几天晚上,林校长突然被送过来抢救。” 孔劲松说到这里,表情怪异: “林校长去世前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整个人瘦得像皮包骨头,皮肤干瘪,嘴唇乌青,似乎有些……中毒的迹象。” 李建昆挑眉道:“似乎?” “您息怒,听我慢慢讲。” 李建昆冷哼一声。 孔劲松喟叹道:“林校长的抢救其实没持续多久,我们只是做了些类似心跳起搏的紧急措施,走得实在太快了,我们倒是想做些具体的化验检测啊,可是哪有时间?所以谁也不敢妄下断言。事后因为了解到他是您姐夫,老实讲,我们医院从上到下都压力山大,院长特地找到我,毕竟我和您姐姐之前有过两面之缘,想让我说服您姐姐,对林校长的遗体做个检查。 “但是不等您姐姐开口,帮忙一起送人来的年长者们,一口回绝了,说人都不在,还不得安宁。” 说到这里,他再次叹息一声: “农村,其实不光是农村,有些说法。我们也十分无奈。 “第二天早上遗体就被运回去了。” 孔劲松看一眼李建昆,做总结陈词道:“等于说,林校长在我手上看病时,最多只是个轻微肺炎,时隔几个月再送过来时,骨瘦如柴,疑似有中毒症状,却到了鬼门关……” “你想说什么?”李建昆皱眉。 “猜测,仅仅是猜测。” “说!” “林校长在没来我们医院的那几个月时间里,应该还用过别的药,”孔劲松咬咬牙道,“用错了药。” 李建昆眸如冷刀,“你的意思是说,有庸医乱治,毒死了我姐夫?” “猜测,只是猜测,从林校长去世前的肉色皮相上看,有那么一丁点依据,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李建昆想起了刚才提及的赤脚医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他更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很可能是谋杀!! 第1156章 功德汤 在八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人,肯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白天在家耕耘自己的土地,晚上则背着一个简陋的木制医药箱,脚穿草鞋,走村串户,给当地农村人治病。 他们本身也是一个农村人,医疗技术并不算高,用后世的医疗资质来看,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称得上是庸医。 林新甲领着一个皮肤黝黑、戴解放帽,身穿一套洗得泛白的同色布衣的瘦削中年人,沿着楼梯来到二楼小客厅。 李建昆说了声坐吧,瘦削中年人大大方方在一张单人位真皮沙发上落座,坐姿端正,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林新甲亲自替他倒来一杯茶水,说了声“童医生请喝茶”。 名叫童小华的赤脚医生道过谢,双手接过。 赤脚医生四个字,乍一听似乎带点贬义色彩,其实不然,这类搁后世被许多不明就里的人打上庸医标签的人,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却有一个特别高大上的尊称。 正是赤脚医生。 在建国之初直到五十年代末,我们的医疗资源和条件都非常紧张,尤其是在更广袤的农村里,农村人生病,基本靠拖和等来应对。 “拖”就是拖延,根本不去管,任疾病自生自灭;“等”就是等待,等待死神来临。 并非农村人真的无知到这种地步,连疾病生死都敢忽视,是真的没有办法,如果距离城市近一些的地方还好说,可以去城市就医,反之,大多情况下只能如此,或者找些道听途说的偏方来治疗。 因此那个时候的农村因病去世的人很多,特别是在新生儿这一块,有个数据,那一时期,新生儿病死率一度达到30%。 这是什么概念? 它预示着在3-4个婴儿当中,就有一个会在襁褓里死掉。 这一切都是因为受当时农村匮乏的医疗资源限制,无医无药,疾病才会肆虐。 须知,我们当时拢共七亿多人口,而农村就占据六亿。 六十年代在教员的亲自关心之下,这一情况得以改变,听从他的伟大号召,农村多出这样一群人,既有本身就是当地的农村人,也有来自于城市的上山下乡知青,他们大多从零开始,克服种种困难,看书学习,在自己身上练习扎针,以此艰难地掌握了基础的医疗知识。 农村人很忙,白天要下地干活,赤脚医生们除了要做好自家的农活,还要背着药箱,爬坡上坎来到田间地头,为村民们普及防疫知识;不论阴晴,不分昼夜,有村民染上疾病,赤脚医生就得冒着雨雪,顶着月色,踩着泥泞的乡间小道,匆匆而至。 那时候农村人很穷,看病治病最关心的不是病情,而是需要多少钱,赤脚医生往往会对他们说不用收费,其实却是赤脚医生们自掏腰包…… 一种无比崇高的信念砥砺着他们。 恰恰就是这样一群“庸医”,在六十至八十年代期间,竭尽所能挽救着六亿多农村人的生命,其实,他们完全算得上是新中国真正的医生。 医术高超固然可敬,倘若无悬壶济世之心,反落下乘。 人们不应该忘记这样一群“庸医”。 作为同样是农村人的李建昆,对于赤脚医生没有任何偏见,但是,任何群体内都有害群之马,如果确实是眼前这人胡乱医治,造成林老师中毒身亡,这个债,身为小舅子的李建昆,必须讨要。 “童医生,我想跟你确认几件事。” “你说。” “你替我姐夫治过病吗?” “治过。” “能具体说说吗,都是怎么治的,用过什么药?” “林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给他治病的次数多了去,记得他大概十岁出头的时候,有次发痢疾,家里穷用不起西药,是我去山上采的草药。” 童小华看着李建昆,压抑着一股怒火说道,“我知道你想打听什么,怀疑我治死了林云。林家富起来后,看病吃药根本算不上花销,犯得着再找我这个半桶水?正规大医院当然更好,他们找我我都得推过去。 “之前林云从医院带回些吊瓶,倒是找我扎过,三天,没好利索,我让他再去医院看看,后面显然没去,村里人、他那些叔伯姨婶儿们更信镇上的神医……” 李建昆打断他,“神医?” “你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传得神乎其神,说是癌症也能治,我董小华虽然不是什么文化人,但是也知道既然现代医学把某种病判定为癌症,说明是人力很难回天的事,一个小镇上的医馆、医生敢说这种话……呵。” 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讥笑,其中饱含着深深的无奈。 董小华不止一次试图向村里人阐述清楚这个道理,虽然没有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也没少听到些风言风语。 诸如“自己医术不行,嫉妒别人”、“要是都去镇上找神医看病,他每年可得少一份好收入”、“人总是会变的”,此类。 李建昆皱眉问:“所以我姐夫后来是去镇上找的所谓的神医治的病?” “这你问我干嘛,你们自家人不是更清楚。” 李建昆望向林新甲,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事实上,此事让林新甲非常自责,他甚至认为林云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多回来看看,如果他足够重视,如果他抽出些时间把林云安排到港城治疗,林云大概率还活得好好的。 他不知道,这种心理李建昆也有。 而归根结底在于一件事,他们获得的信息都说,没有那么严重。 李建昆曾专门为此事,询问过姐姐,姐姐说是感冒引起的肺炎,去过大医院,看过医生,开了药,医生也没强留着住院,又说医生讲林老师身体太差,需要慢慢调养。 单从这些话上听,谁会联想到大问题? 只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到,姐姐口中的“医生”,并非同一个人。 李建昆有些怨恨自己当时听岔了,没有仔细打听。 前面大医院的医生,从现在查证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过失。 而后面那个医生,很可能在谋财害命! 尽管姐姐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询问某些事,但是为了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李建昆还是准备找她谈谈。 个中细节,她无疑最清楚。 让林新甲送走童医生后,李建昆来到二楼主卧,姐姐肤色暗沉、两眼呆滞躺在床上,老母亲守在床边,小妹和红衣刻意讲着有趣事,也不曾换来她一丁点兴趣。 示意沈姑娘带着小妹先出去,李建昆坐到床沿边的老母亲身边,侧身握着姐姐冰凉的双手,柔声问:“姐,听说姐夫还去镇上看过病?” 李云裳干裂的嘴唇翕合,仿佛说了声嗯。 李建昆十分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状态下的她沟通,思忖片刻后,沉声说道:“我去过市人民医院,找过那位孔劲松医生,我就是想搞明白,一个感冒引发的病,也不是没治过,怎么就会……死人? “孔医生告诉我一桩蹊跷,说那天夜里姐夫送去抢救时,嘴唇发乌,中医讲究望闻听切,说他和好几名医生一致认为,或许是一种中毒症状。 “姐,姐夫后面还有没有找过别的医生治病,有没有吃过其他药?” 原本浑浑噩噩的李云裳,此刻算不上漂亮的大眼睛里,恢复一些生气,死死盯着弟弟问:“你是说,你姐夫是吃错药,被毒死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有!有啊,呜呜呜……我其实也觉得那药好奇怪啊,可是他们都说没问题,人家得癌症的人也这样治,说那人是神医,救死扶伤的活菩萨……” 听着姐姐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道来。 林老师后续治疗的过程,在李建昆脑子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情景。 彼时因为去市人民医院看过两次病,林老师的病仍然没有好利索,于是和老林家沾亲带故的一些村中长辈,纷纷建议让林老师去镇上的福禄寿医馆看看。 说那位坐馆的庞福生医生如何如何了得,不少外地人都慕名而来求医,连不少身患癌症的人都被他治好。 林云当时说过,肯定夸大其词了。 仍没有学会本地话,对此不甚了解的李云裳,觉得也是如此。 耐不住长辈们的怂恿和打包票,夫妻俩商量着去看看倒也无妨,路程比去市人民医院要近很多,不耽误时间。 再说林云得的也不是大病,想着能开医馆的人总能治好,就近就医,符合他心意。 于是两口子慕名来到镇上的福禄寿医院,见到被称作神医的庞福生医生,后者给林云看过之后,也说不是大病,不过说他身体孱弱,邪气入体,想要彻底根治,还需要耐住性子慢慢调养。 李云裳觉得有道理。 林云知道中医确实有邪气入体的说法。 然后夫妻俩遵听医嘱,买了一种叫“功德汤”的药。 “……那种药的吃法好奇怪,那个庞医生让吃完后要多喝水,我问喝多少,他说一直喝,喝到喝不下去为止,林云用过一副后,上吐下泻,庞医生说是正常现象,说这样体内的毒素才能排出来,村里人也说都是这样的……” 李建昆面沉如水,不过很快收敛,安慰姐姐让她躺睡下去,表示自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隔日上午,李云裳的那辆黑色皇冠轿车出现在万宝镇。 镇子不大不小,纵横两条街,十字路口处人满为患,福禄寿医馆落座在路口南面,聚集的人们也都面朝那个方向。 在医馆门口,支起一口大铁锅,两个青壮小伙用一只大号锅烧在锅里轮流搅拌,里面是一锅奶白色的浓稠汤水,空气中弥漫着复杂难明的药味。 “干什么干什么!排、排……呵呵,你请,你先请。” 李建昆带着富贵,从人堆里直插医馆门前。 如果说衣着光鲜、只是脸像见不得人一样的李建昆,还能让许多人生出不爽,那么当他们回头看到身高两米、魁梧如大山的富贵后,纷纷敢怒不敢言。 不过对于这种插队行为,医馆的人并不惯着。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在医馆门口拦下两人,昂着下巴淡淡道:“回去,排队。” 李建昆从棕色皮夹克内衬,摸出一沓钱,在姑娘惊愕的表情中,抽出一张,塞进她碎花褂子一侧的斜口兜。 第四套人民币虽然八七年就开始发行,但是时至今日,仍然有许多人不曾见过“老人头”,更别提一沓崭新的老人头。 那可是一个万元户! 姑娘弯下腰,嘻嘻笑着,做邀请状,“您请,您二位请进。” 尽管李建昆二人先走进医馆,但是这姑娘比他们跑得更快。在她的安排下,李建昆得以很快插队见到神医庞福生。 李建昆走进门时,廊道里排着一排人,脸色自然不太好。 房间里,红漆五屉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白色对襟衫的中年男人,蓄着一指长的山羊胡,见到头戴鸭舌帽和墨镜的李建昆,伸手捋着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李建昆漠无表情说:“我有病,慕名而来。” 庞福生捋须笑道:“看得出。” 李建昆墨镜后的双眼眯了眯,摊摊手,意思是接下来什么流程的意思。 庞福生示意他在五屉桌对面的同色靠背椅上坐下。 李建昆一边照办,一边问:“要把把脉吗?” 庞福生不屑一笑,摇摇头,开始询问他哪里不舒服。 “心里躁得慌,好像有团火在烧,前两天还浑身发抖……” 三句半话后,庞福生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开始提笔写药单。 “我得的是什么病?”李建昆问。 “内疾,肝火过盛,以至于五脏火燥、干涩。我有一个方子,专治此症。” 李建昆接过药方,上面的字迹比大医院的老中医写得还要认不清,真真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怎么用?” “口服,一日两次。吃完记得多喝水,越多越好。” 李建昆说了声好,起身离开,来到楼下抓药的地方,正好看见那个穿碎花衫的姑娘,李建昆摊开手中药单,呈给她看,问:“认识吗?” 姑娘摇摇头,遂笑嘻嘻地小声道:“不用认识,都是‘功德汤’。” 说罢,向门外努努嘴。 那口大锅里煮的正是功德汤,不过是半成品,李建昆支付五十六块钱后,获得两瓶成品功德汤。 离开福禄寿医馆,徒步两分钟回到皇冠车上,李建昆把两瓶药递给司机小张,“拿去化验,我要知道主要成份是什么。”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这个所谓的神医庞福生就是个骗子。 可悲的是,这年头这样的骗子还真不少。 怒火在心头压抑着,在揭发庞福生,向他讨债之前。 李建昆一来想拿到确凿的证据,二来,要搞清楚林老师到底是死于什么毒。 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何况是那样一个好人。 何况是他的亲人! 第1157章 坏人自有恶人磨 万宝镇地处二线关以外,不属于特区范围,这边的警务系统李建昆不算熟稔。 暮色里,一辆黑色皇冠轿车缓缓行驶在去往局里的路上,原本想着再见面后一定要把李建昆骂个狗血淋头的胡自强,幽幽叹息着。 “庸医害人呐。” “他是个屁的医!招摇撞骗的所谓大师罢了。” 李建昆躺靠在后排座椅上,手臂上青筋暴露,整个人犹如一口即将喷薄的火山,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以前在什么地方兴风作浪,我一个平头百姓管不着,现在我姐夫死了,被他给害死的!是谁准许他在本地行医,谁批准了福禄寿医馆光明正大营业,你们特么的把人给我揪出来!” 胡自强皱眉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应该不是某一人的问题。” “那就给我全部揪出来!” 胡自强一阵头大,“你这是说气话。” 李建昆侧过头,怼到他脸门前,一字一顿问:“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胡自强凝视着他,正色道:“百姓是人,官员也是人,既然前者能被他蒙骗,后者也一样。” 胡自强拍拍手边的黑色公文包,“资料是你提供的,那些个地方的官员,包括一些拿笔杆子的家伙,显然都被他蒙蔽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认为还是应该冷静看待这件事,说白了,大家都是受害者。” “是个狗屁!” 李建昆怒斥道,“胡自强,你难道没发现吗,现在有股邪风在吹。像庞福生这种人,为什么能混出这么大名气,是谁在推波助澜,是谁在予以方便?一句‘他们也被蒙在鼓里’就解释完了? “他们有想过那些行为会造成的后果吗? “几十条人命啊!这还是我没费多大功夫查到的。 “我不否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坐在他们的位置上,他们是有影响力或者有决策权的人,在没有经过科学验证之前,有些话是他们能说的,有些事是他们能做的吗? “这难道不叫不负责任? “咋地,有行政指令让他们必须帮助庞福生?没有吧。 “这件事它就不是官不官的问题,是有些掌权者、有社会影响力的人,愚昧无知,自己愿意相信庞福生,然后利用手中权利、自身影响力,不遗余力地去推扶庞福生,试图将他推向神坛。 “这难道不是徇私? “而他们的愚昧和自私造成的后果,是毁灭性的,几十条人命啊,触目惊心! “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 “所以你特么的别再跟我说他们没有责任。” 李建昆深吸一口气,仿佛几欲破体而出的怒火,被刻意压制少许,他望着眉头紧锁有些无言以对的胡自强,沉声说道: “强哥,你信不信这件事如果不追究到底,接下来还会出现一个庞福生,两个庞福生,三个庞福生……他们是恶魔呀,一个人就能轻易收割走几十条上百条性命! “事实上这件事都不需要等到以后来验证,我的人查出来,庞福生此前有过三次入狱的经历,就在本地有一次,不到三个月放出来。 “好嘛,他放出来后,我姐夫死了,我查到的这一年内被他治死的人还有十几个。 “这就是放任的后果!” 胡自强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点点头道:“是我想浅了,你说的对。” 看见李建昆阖上眼睛,不愿再说话后,胡自强自顾自说道:“内部我来使劲儿,不过我要外部的压力配合。” 李建昆睁开眼睛,“我给你。” ———— 曲弘文局长下午就接到胡自强的电话,说要带个重量级人物过来见他,这让曲弘文猜想一下午,到底是什么重量级人物? 胡自强是特区发展公司总经理,级别虽然不算特别高,但是权利相当大。 论影响力在特区能排进前十。 而他们二线关以外的这块地界,基本是依着特区吃饭的。 曲弘文不敢怠慢,即使今晚不用值班,下班后仍然在办公室耐心等待。 耳畔传来敲门声,曲弘文说了声进后,秘书推门而入,领着两个男青年走进来。 曲弘文哈哈一笑,从红漆五屉桌后面起身,踱步迎过去,“胡总,我可是千盼万盼,等你们等得好辛苦啊。这位是?” 李建昆摘掉鸭舌头,取下墨镜。 曲弘文怔怔后,睁大眼睛,一个名字快要脱口而出时,赶紧止住,遂望向站在二人身后的秘书道:“你出去吧,带上门。” 房门合拢,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 曲弘文连忙伸手握过去,摇了又摇,身上那股子激动劲,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请请请,二位请坐。” 曲弘文亲自去倒茶时,多少有些诧异,胡自强和这个人走在一起,他倒是不奇怪,有消息说二人是同学,但是这个人找自己做什么,恕他实在想不出来。 八竿子打不着。 李建昆没有卖关子,等曲弘文坐过来后,让强哥把公文包里的两份资料取出来,递到曲弘文手上,然后不紧不慢说道: “福禄寿医馆庞福生兜售的所谓功德汤,我拿去做过化验,其中一份是检测报告。 “这种汤药的主要成份为芒硝,是一种最大剂量超过80克,就会威胁人体生命的化学药物。 “而庞福生配置的每一份功德汤内,芒硝的剂量超出三倍还不止,达到250克,是正儿八经的毒药。 “这个所谓的神医,是在公然谋财害命!” 曲弘文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挠挠头,看一眼李建昆后,好像搞懂了他来此的目的,又好像没搞懂。 曲弘文沉吟道:“庞福生这个人我倒是知道……” 李建昆心想你当然知道,还被你们抓过一次。 “素有神医之名,都说有些癌症他都能治,不瞒您说,我们以前还真调查过,有些患癌的人吃过他的药后,自己也承认病情有所好转。恕我冒昧,您这份检测报告……” “来自深大化学系的实验室。” 李建昆道,“在这之前,我还让华电研究院的化学专家检测过,结果一致。” 曲弘文目露回忆,蹙眉道:“既然是这样,毒药它怎么还能治病呢?” “我刚说过,芒硝是一种化学药物,可以入药,是治疗积滞便秘的常用药。不过是药三分毒,它的最大用药剂量如果超过80克,对于人体来说,毒性就会大过药性。 “我接下的话可能有点绕。” 李建昆打了剂预防针,尽量放缓语速道,“大量服用芒硝,的确可以达到消肿、软化肿瘤的目的,这就是一些癌症患者,服用过庞福生的功德汤后,为什么自己感觉病情有所好转的原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这样大剂量服用芒硝没有中毒,兴许是癌症给他们带来的痛苦,更胜于中毒症状吧。” 倒是不算绕,曲弘文听懂了。 检测报告他没再细看,许多化学字符他根本看不懂,对于眼前这人的话他也不怀疑。把检测报告放在木艺茶几上,他开始翻看第二份更厚的资料。 眼皮颤了颤。 嘴角露出苦涩。 始终留意着他表情的李建昆,看不出喜怒问:“怎么了?谋财害命到这种程度,难道不应该赏他一粒枪子吗?” 庞福生之前在本地被抓的事,李建昆也让人调查过。 同样是医死人,家属报案。 由于时间关系,更详细的信息李建昆暂时还没有获得。 但是无论如何有一个道理他想不通,且不提杀人偿命,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庞福生不到三个月就能放出来? 曲弘文抬头望向他,苦笑说道:“其实我们之前抓过一次庞福生,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乌泱泱的人过来堵门,替庞福生求情的场面。其中有个人嚷嚷的一句话,我记忆犹新,他说: “就算是大医院,能保证每个病人都活下来吗? “每年找庞神医看病的人海了去,没有十万也有九万九,只有几个人没活下来,这有什么问题? “你们怎么不看看庞神医帮助多少病人脱离苦海?我有癌症,大医院都没办法,是一直在吃庞神医的功德汤,才没有那么痛苦,病情也在慢慢好转。” 曲弘文深深看一眼李建昆道:“庞福生这个人,很难抓,也很难给他定罪。” 李建昆冷笑一声道:“是吗?我想问一下,对你嚷嚷这句话的人,现在还活着吗?” “这我不知道。” 李建昆漠无表情道:“所以就算他下毒的证据确凿,这么多条人命摆在这里,你们也不打算抓?” “您是不知道上次闹出多大动静,几乎引发动乱!”曲弘文这话口气有些重。 “行。” 李建昆站起身来,“你们不抓,我来。” 曲弘文睁大眼睛,“你?” “他害死了我姐夫!” 李建昆怒喝一声,“怎么,我没资格找他报仇吗?!” 曲弘文吞咽一口唾沫,声音打结道:“您、您可别乱来。” “那你们倒是管呀!” 撂下一句话后,李建昆不再看他,拂袖而去。 返程路上,强哥也一直在劝,劝他冷静。 “你错了,既然这件事这么拧巴,我现在还真不能冷静。别担心,我姐是林家剩下的唯一寡妇,一个弱女子,身为弟弟,我有确凿证据证明庞福生在对我姐夫下毒,这件事,我有资格闹。” 李建昆侧头望向强哥,“你不是要外部压力吗?正好!” “总之……你悠着点。” ———— 凌晨,幽邃的夜色里,五辆由蓝鸟和皇冠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入万宝镇,车速慢如乌龟爬行,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在福禄寿医馆门前停下。 从头车副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壮实青年,表情狠厉,目光阴冷。 五名司机留在车上,其他人轻缓地走下车,聚集在壮实青年旁边,只见他率先从后腰的夹克衫里面,抽出一把泛着幽冷色泽的开山刀。 紧接着,其他人纷纷效仿。 霎时间附近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不少。 做完这些后,壮实青年亲自上前拉开头车的后排车门。 一个“巨人”颇为费劲地从车厢内钻出来。 与此同时,医馆门前的人赶紧向两侧散去。 巨人缓步上前,蒲扇大的手贴在医馆的铺门上,摩挲一下后。 突然! 毫无征兆地右肩一晃。 看似并没有铆足劲儿,却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小镇的静谧被打破。 医馆硬木大料制成的铺门,竟如玻璃般龟裂,崩断,垮塌。 壮实青年领着人,第一时间提刀冲进去。 医馆内很快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十字交叉的万宝镇两条街道上,一盏盏灯光亮起,许多脑瓜从建筑物的窗户后面探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搞什么呀,美帝空袭咱们?” “卧槽!是医馆那边!” “快快快,庞神医有危险!” … 轰! 轰—— 不等手脚麻利的一些人,来到医馆营救庞福生,五辆汽车不再藏匿动静,飞驰驶离。 驰援而来的人们涌进医馆后发现,不幸中的万幸,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其他人基本完好无损,但是,庞神医不见了。 被歹人掳走。 这可把一些特意赶到镇上求医,暂时没有轮到号,租住在居民房里的人们给急得团团转。 “报警报警!赶快报警!” “我曰你老娘!” “王八蛋!狗畜生!救死扶伤的神医也绑,我祝你全家死绝!” … 夜色里,街道上骚乱成团,骂声一片。 ———— 黎明破晓,华电产业园内宁静悠然,只有灯火通明的食堂里传出些细碎的轻响。 行政楼顶层也亮着一盏灯。 未关的办公室房门外传来脚步声,躺靠在红木案台后面的黑色老板椅上的李建昆,缓缓睁开眼睛。 富贵当先走进来,憨态十足的脸上透着一抹古怪之色,他看一眼李建昆后,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走到靠墙的真皮沙发旁坐下。 李建昆的视线定格在后进来的那人身上,微微眯眼。 阿贵的皮肤上、衣服上,有不少尚未干涸的血迹,十分扎眼。 “搞定了。” “哦?” “明天他会当众认罪。” “明天?” 李建昆手指敲击桌面,“你怎么保证?” “我很肯定他已经深刻明白一点,如果到时候他敢反悔,或者不吱声,他就是个死人。按照您教我的话术,认罪,那些对他盲目崇拜的人能捞他一次,也会有第二次;不照办,他只有一个死字,那垃圾鬼精得很,知道怎么选。” 这个效率比李建昆预想的还快。 原本他以为高低要和庞福生玩上几天,这家伙才会就范。 想想看,毒死了至少几十个人的魔鬼,能是胆小之人吗? “你把他怎么了?” “我一根汗毛都没动他。现在您这边站着道理,我不能让您变得没理。” 李建昆沉默,他其实说过庞福生如果不配合,只要不弄死就行的话,他再次上下打量阿贵一番后,问:“那这些血是哪来的?他家人的?” “他身边根本没有家人。我的。” 嗯? 沙发那边传来富贵瓮声瓮气的声音:“他当着庞福生的面,把自己的手指给砍了,两根,一刀一根。” 李建昆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皱眉望向阿贵,这才发现,他的左手一直藏在身后。 李建昆绕过桌台走过去,抓起他的左手臂,望着那用纱布简单包扎的断指,已经尽数染红的纱布落在李建昆眼中,格外刺眼。 “你是不是傻?!” 阿贵咧开泛白的嘴唇,笑道,“好不容易求来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再不做好,不用您叫我滚,我自己都没脸见您,反正,管用就行。” “你个憨货! “你也是!” 李建昆扭头骂道,“还坐着干嘛?送医院啊,断指呢,看能不能接上……” ———— 上午黄金时段。 万宝镇上乱成一锅粥,福禄寿医馆面前的十字路口处,尤其乱糟糟。 望着医馆破碎的大门,以及失去灵魂的医馆,数不清特意赶来求医的人们,破口骂娘。 正在这时,一个莫得感情的声音,经由喇叭扩音后,自一条街道的尽头,随风飘来。 “……我叫庞福生,我没学过医,也不是什么医生,我就是想挣个名,赚些钱,我最常用的药方叫功德汤,主药是芒硝,这东西吃多会死人,量不够又起不到大用,所以我让买药的人多喝水,是想尽量把药留下,把毒清出来,能不能行其实我也不晓得,我只读过三年小学,我知道个啥……” 只见街道尽头,一个人踉踉跄跄向十字路口走来,腰间绑着一根麻绳,固定着一根伸到胸口的麦克风,麻绳的末端向后,绑在一辆缓慢行驶的黑色蓝鸟轿车的右侧后视镜上。 车顶架起一只不大不小的铝制喇叭。 生无可恋的声音从里面一遍一遍,念经似的传出来。 第1158章 抢寡妇 在阿贵没有最狠只有更狠的胁迫下,庞福生以奇耻大辱的方式,当街广播,承认罪责。 不过,仍然闹出两个幺蛾子。 当然,这也是由于“大贵”制止了准备开车撞死庞福生的“小贵”。 千钧一发之际,李建昆的后手出现。 曲弘文带着一支车队赶到,平息下战火,并拿出一份文件,以庞福生涉嫌毒害茶花中心小学林云校长为由,按照规章流程要带走庞福生协助调查。 嗯,涉嫌,协助调查。 这事有个前因。 福禄寿医馆出事的当晚,庞福生被掳走之后,立马有人报警,曲弘文很快得知情况,听说歹徒驾驶五辆进口小轿车逃窜后,他用屁股想也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于是联系到李建昆。 李建昆很干脆地承认了。 “你想干什么?” “找他唠唠。” “有你这个找法?” “庞福生毒死我姐夫在先,我手上有证据确凿,不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找?八抬大轿去请他?!” “……” 曲弘文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后,才用哀求的语气说,“李先生,别冲动行吗,你找他聊聊可以,但是为这种人渣脏了你的手,不值当的!” “你也知道他是人渣?” “我……” “明天,庞福生会毫发无损地回到万宝镇,当众承认他的罪行……” “怎么可能?!” “这个你不用管。但是我料想等庞福生到了人多的地方,肯定会变卦,和庞福生一道去的我的人,会有危险,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安排了一些人,未必有他们人多,但个个都是好手。你、看着办吧。” 电话挂掉。 随后一直到天明,曲弘文都没再阖眼。 于是,就有后面他带人出现,成为李建昆后手的一幕。 以合理的缘由带走庞福生后,不出所料,跟过来一群人,守在大院外面,等着庞福生的调查结果出来,或者说准备迎接他们的庞神医回归。 第一天还算好的。 第二天,见庞福生还没有走出大院。 人们没那么安静了,聚集过来的人也愈发得多。 曲弘文压力如山。 就在这时,一辆挂特牌的黑色大奔,驱散堵住院门的人群,驶进大院后,给曲弘文带来一个老妇人。 庞福生见到此人后,瞪大眼睛问:“妈,你咋来了?” 他妈没有鸟他。 接下来,老妇人对曲弘文说的一句话,让庞福生直接狂抓了。 “同志,我是来报案的,庞福生是个杀人犯,我有证据!” 都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行千里母担忧,对于庞福生这个儿子。 母亲葛翠桃老人是真心担忧啊,担忧他在外面又干那毒害人的事。 原本要说即使这样,葛翠桃老人还是狠不下心举报亲生儿子,有一桩事令她特别寒心。 几年前,庞福生带回来一个女人,说是他在外面成家的媳妇儿,尽管瞅着这女人不像一个贤妻良母,但是想着儿子也一大把年纪,另外她也急等着抱孙子,老人只能往好处想。 不承想,这女人不光是不贤惠那么简单。 好吃懒做,刁钻恶毒,一无是处! 那么大个人,不洗衣不烧饭不打扫卫生,睡觉起来连被子都不叠,还要一大把年纪的她来伺候。 她唠叨几句吧,女人顶起嘴来,凶得很! 有一次直接甩她一耳光。 葛翠桃老人气不过呀,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一般人都不敢碰她,结果在自己家里还要遭儿媳妇打。 等儿子回来后,老人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希冀着儿子能帮自己出口气。 哪想儿子反倒埋怨起她来,让她以后多让着那女人,老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那天晚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没羞没臊的声音,其中掺杂着两人的秽言秽语和得意的笑,老人想起了埋在后院里的那具白骨。 多年前的事情了。 总在家里待不住的儿子,有一次外出回来后,逢人便说自己在外面遇到一位大师,学得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让人们有病可以找他治。 就他那从小不学好的德行,村里根本没人鸟他。 可是谁承想,还真有一个人找上门,或许是病急乱投医。 浑身痛得厉害。 庞福生就在家里给这个人治疗,一副药下去,上吐下泻,没俩小时,人就挺了。 庞福生当时还一拍脑门说“哎呀,药给多了”。 吓得打摆子的葛翠桃老人,发现他竟然一点不害怕,甚至在尸体上仔细研究一番,然后把这个熟人,拖到后院的菜园里,像条死狗样埋了。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葛翠桃老人都没敢进后院,几洼早前播种下去的绿叶菜,长势格外好,左右邻里见她也不摘来吃,还特别奇怪,葛翠桃老人只好编个理由,说自己染上怪病,好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吃绿叶菜,最后邻居们美滋滋笑纳了所有蔬菜。 隔年葛翠桃老人就没再种过。 后院里荒得现在能打到兔子。 曲弘文详细了解完情况后,立即派出一队人马,并联系到庞福生老家所在地区的兄弟单位。当天晚间传来消息,确实在庞福生老家的后院里,挖出一副骸骨。 因死者是村里人,生前参加修水坝时被滚石砸断过腿,都无需技术辨别,已然能确定这副骸骨正是村里失踪多年的村民庞解放。 按辈份,庞福生得喊此人一声叔。 尽管庞福生医死不少人,曲弘文是知情的,但是这个案子的性质完全不同。 医生毕竟不是神仙,医死人这里头似乎有些道理可以掰扯。 从这个案子来看,如果庞福生你问心无愧,干嘛要把人偷偷埋掉,害得死者家属苦寻多年。 再一个,有亲眼见证过当时那场治疗的、庞福生的母亲葛翠花老人作证,彼时庞福生根本没有行医资质,用的药也并非正规药物,是庞福生拿一种不明结晶物品,加上半颗白萝卜,用铁锅胡乱煮出来的。 所以庞福生无证行医、谋财害命、杀人埋尸的三个罪名,大抵上可以坐实。 在曲弘文的交涉下,死者庞解放的尸骨被运送过来,同行的还有死者家属以及当地一群村干部。 庞家村的老支书,来到院门前。 “他是个屁的神医!!” 老支书陡然大吼一声,颈脖上青筋毕现,“他就是个畜生!打小一肚子坏水,只读三天半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好吃懒做,招摇撞骗,二十郎当时,把人家九岁的小姑娘骗进玉米地,幸好被人发现,他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把他领回家,他还有理,理直气壮,怪他爹攒不到钱,不给他娶漂亮媳妇儿,骂他爹是个废物,什么都话都骂净了,把他爹活活气死了! “就这么一个人渣,他要是神医,老子就是玉皇大帝! “醒醒吧你们,再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害死,他连自己村里的族叔都下药害啊,害死还埋起来,这个东西他没人性的!” 人们面面相觑。 以前倒也不是没人质疑过庞福生,说过他不好的话,但是那些效果,终究比不上看着庞福生长大,对他知根知底的同村人。 与此同时,大院里传出动静。 死者庞解放的家属哭天喊地。 越来越多的内情,被人们所知晓。 当得知这个杀人埋尸案,报案者竟然是庞福生的亲生母亲后,人们再也举不起拳头,也喊不出任何理直气壮的话。 数日之后。 一份告示公诸于众。 庞福生杀人埋尸、招摇撞骗、谋财害命等共计十一项罪名,铁证如山,逐一坐实! ———— 茶花村,林家宅院。 院里院外全是人,脸上皆透着一股赧颜之色。 玉英婆娘和李小妹一左一右,搀扶着李云裳从屋内走出来。 见此,村子里的老支书从人堆里走上前。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反向走过去,堵住他的路。 李建昆当然有气,气性特别大! 他知道这些人是来道歉的,那又如何? 二姐的心疾或许可解。 林老师能活过来吗? 李建昆看看老支书,然后扫视全场,喝问道:“林云是谁害死的?啊?!” 他眼神所过之处,所有人纷纷低下头去。不过这一回并非只是畏惧他,更多的是无颜以对。 “上次骂你们还真没骂错,你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李建昆的眼神最终定格在距离很近的两排人身上。 他们都是能和林家扯出直接亲戚关系的人,林老师和二姐要亲昵地喊他们一声叔、伯、姨、婶儿,甚至有辈份更高者。 也正是这群人,当初拍着胸口保证,极力怂恿,让林老师去万宝镇上找庞福生治病,然后在林老师吃过庞福生的功德汤,上吐下泻之后,再次胸脯拍得啪啪响,表示就是这样,纯属正常现象。 还有后面在市人民医院,越过二姐,一口回绝医院提出检查林老师遗体的建议。 这些,还不是李建昆怒不可遏的缘由。 就你们特么的,有脸嫌弃我二姐,怪我二姐克死了林家母子?! 这不光是愚昧。 还有坏! 不可原谅。 身后传来哭声,玉英婆娘和李小妹两人硬是没托住,李云裳瘫坐到地上,埋头痛哭。 她恨呐! 恨自己。 丈夫当时有病在身,病急乱投医,如果她能更聪明些,更强硬些,执意带丈夫去大医院治病,什么事都不会有。 丈夫现在肯定活得好好的。 婆婆也不会走得那么快。 李云裳突然狂拽自己的头发,玉英婆娘和李小妹两人都没拉住她的手,不等沈红衣和符巧娥蹲身帮忙,李云裳又用双拳用力砸向自己的脑袋。 李建昆双目血红。 站在他对面的老支书心惊乱跳,快步绕开他,来到屋檐下,面朝李云裳,哈着腰说道:“孩子啊,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谁最先传那些话,我们真是被猪油蒙了眼啊。 “你放心,我保证,往后全村人肯定诚心待你,不会再有一个人欺负你……” “晚了!”李建昆转身喝道。 不待老支书侧头看他,林家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她不会再待在你们村!” 说的是普通话。 堵在院门口的村民,忽然被一群北方大汉强硬推开,分出一条过道。 一个穿着黑色立领风衣的男人,大步流星从院外走进来。 村里人瞅着他有些眼熟,但是多半人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 唐国耀眺望着瘫坐在门口屋檐下,被四个女人团抱着埋头痛哭的那女人,冰冷的眸子立刻柔然下来,眼里有抹钻心的痛。 他抬起手指,指向那个女人,用不容质疑的声音说道:“我要带她走。” 指尖离开女人,随着他身体旋转而移动,指向院里院外的所有地方。 “谁敢拦,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村民们怕李建昆,可不代表随便冒出一个阿猫阿狗他们都怕。 带着一伙彪雄大汉又怎么样? 一人一屁股都坐死你们! 尤其是村里的青壮,个个横眉冷对。 唐国耀撂下一句话后,不再理会他们,视线投向老李家众人,女人们没空看他,他向贵飞懒汉和李建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视线定格在李建昆身上,问: “建昆,你要拦我吗?” 李建昆突然大笑起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拦你?” 继而再次望向大门屋檐下,温声说:“姐,跟他走。” 围观的村里人皆是悻悻然,梗着脖子的青壮们,也全像打了霜的茄子。 他们有胆子跟这伙过江龙干一场,却没有丝毫胆子和李建昆争锋相对。 唐国耀长松口气,心里唯一担心的障碍,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对他放下吊桥,那么今天,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阻止她带走云裳。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李建昆后方走上前。 他认识唐国耀,并且很清楚唐国耀想带走嫂子的目的。 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他不会管,但是现在,不行! 嘭! 然而,他没能走到唐国耀身前。 在与李建昆错身而过时,被前者一脚踹倒在地。 “你特么的就没有责任?你没资格管这件事! “我告诉你林新甲。 “林老师和你婶不在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爱我姐的人,我是不可能让我姐再留在这里,受一句非议,遭一丝委屈的。 “别跟我讲什么习俗啊,道德啊,我特么的根本不在乎! “我只要我姐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呵护!” 林新甲怔怔望着自己润湿的鞋尖,嘴唇翕合,但是终究没有再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哭。 李建昆的肩膀被人轻拍一下,唐国耀错身而过,来到门口的屋檐下,蹲下身,柔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张大雨滂沱的鹅蛋脸抬起来,望着他,哭得愈发汹涌。 “跟我走吧,你想去哪咱就去哪,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咱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看过不少言情小说的李小妹认为,这个带点低声下气意味的男人,此刻简直帅呆了。 沈红衣抚摸着李云裳的后背,微微用力向前推了推。 然而,李云裳并没有顺势向前,身体反而在抗拒。 不知为何,旁边的玉英婆娘也哭得稀里哗啦。 唐国耀不急不躁,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你、你走吧,我、我不值得的。”李云裳含着眼泪说。 唐国耀双眸黯淡,昂头望天,喃喃道:“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的?” “我、我……” 李云裳竭尽全力,仍无法透露出那个信息。 望着唐国耀噙满泪水的眼睛,玉英婆娘咬咬牙说道:“云裳,有了。” 嚯! 倒在地上的林新甲几乎弹射而起,表情狂喜,眼睛亮得吓人。 一道身影堵在他身前。 林新甲伸手指向门口的屋檐下,睁大眼睛盯着男人,“这这……” “跟你有个屁关系。” 李建昆脸上掠过一抹兴奋,姐姐有了? 卧槽,他都不晓得啊。 不过转瞬,那股尚未消散的火气,噌一下腾燃到极点。 屋檐下,李云裳不再看唐国耀,将脑瓜埋在双膝间,曾经有那么几次,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白眼,她想过一了百了,终究无法付诸于行动的原因,正在于此。 四个月了。 秋冬季节穿衣更厚实些,外加她身子丰腴,结婚后会有选择性的买宽松的衣服穿,从外表上不太看得出来。 母亲陪她睡一晚后,就知道了。 唐国耀咧开嘴角,开心道:“好事啊。” 模糊的视线仔细打量着他,李云裳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不过未能建功。 唐国耀是真的开心,多好啊,马上能有个孩子,尽管孩子的父亲是林云,但是对于林老师,甭管两人之前怎样较劲过,他是打心眼里尊敬的,这样一个用生命致力于教书育人的人,不应该落到一个无后的结局。 孩子会姓林,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然更重要的是,也是她的孩子啊。 怎能不爱? 第1159章 胆小如鼠 庞福生事件动静闹得很大,当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当他的亲生母亲都状告他是一个杀人凶手时,以前人们有多相信他,现在人们就有多么愤怒。 尤其是那些花钱找他看过病的人。 最愤怒的,还要数那些服用过功德汤,最后病没治好,撒手人寰的死者的家属们。 当然,愚昧到仍然相信庞福生的人,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在更汹涌的愤怒面前,难以翻起浪花了。 事件持续发酵,内部,胡自强在每逢性质不算毫不相关的会议上,必定主动提及此事,并且领着一群意见相同的政友,数次前往羊城,在好几间不同的办公室里,慷慨陈词,强烈建议追究一切在庞福生事件背后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人的责任。 里外作用之下。 当一个个处罚结果落实下来之后。 事态这才逐渐趋于平息。 很有一拨人,在这次事件中吃了大苦头,处罚还不是重点,而是会在履历上留下污浊一笔,对于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人来说,影响巨大。 这次大范围问罪,至少让该地区内长了个大记性,明白一个道理。 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话不可乱说,事不能乱做,否则万一不是那么回事,是要负责任的! 主持上这堂课的人,隐于幕后而不登台,事了拂衣去。 华电产业园里,园区宾馆门口,三辆清洗得一尘不染的皇冠轿车,沿着与屋檐平行的石料台阶排成i字,怠速静候。 车外,李建昆和家人们正在道别。 他这次不跟着一起回首都,港城那边硝烟正浓,虽然注定是场持久战,但是中军主帅一直不在,肯定会有影响。 “小妹你这次旷课不少,回去要抓紧时间补回来。” “晓得了晓得了。”李云梦搀扶着姐姐,小手隔着衣衫在她肚皮上抚摸着,兴致浓厚。 李建昆又望向大哥,“石头叽镇有个女人,叫邱锦心,她会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协助镇上把制鞋厂项目落实到位,你要是联系不上我,就去找她,冉姿你认识的,她是冉姿的秘书。” 李建勋点点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大伯想多了,咱们县的经济困局正在慢慢走出来,至于外部,帮是情分,不帮是本份,况且咱们也没说不帮,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撂几天摊子还不行,谁能说三道四?” 哟! 李建昆竖起一根大拇指,长进不少呢。 他想,兴许大哥会比他想象的走得更远些,毕竟这人呐也非一成不变,能活到老学到老就挺好。 和老妈嘱咐了几声注意身体的话,又和二姐额头抵着额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之后,李建昆把唐国耀喊到一旁。 他准备摸烟时,唐国耀掏出一包三五,抽出一根递给他,“不知道你抽不抽得惯,我抽着还行,没那么呛。” 李建昆笑笑道:“有什么抽不惯的,找不到烟时,烟屁股头都是好的。” 他看看唐国耀问:“啥时候学会抽烟了?” “抽得很少,一般喝酒后胃里难受,才抽两根。” 李建昆接过他递来的火,吐出一口淡淡白雾后,迟疑一下,没去说让他好好待二姐的话,因为知道他肯定会这么做,话锋一转道: “你的事山河常跟我提起,虽然那小子也是两条道上玩,主要是因为他那个行当,很难避免和刨坟抹黑的家伙打交道,但是有一点他比你更有分寸,绝不会用道上力量去赚钱,只是用作护卫他在白道上的生意。” “他是没必要。” 唐国耀苦笑一声道,“我哪能跟他比啊,古玩市场如今火爆得很,一副字画一只花瓶,敢卖几十上百万哩。” “你得收手啊,如果你跟我姐在一起的话。你最赚钱的那两个买卖,已经超出打擦边球的范围了。” 唐国耀这几年混得很好,当年在火车站靠出租接站牌起家的小伙子,正儿八经走进高端局。 据说一个姓刘的港商,在首都投资的房地产项目里,有他一杯羹。 和许多二代走得很近,批文过手如草纸般频繁。 已然是社会那只大染缸里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 有很大可能,他往后会混得更好,这毕竟是草莽崛起的年代,许多事并没有那么正派,让他收手,更多的是来自于李建昆的私心。 因为他怕万一。 他不觉得性子柔弱的姐姐,能够再承受一次这样的伤痛。 唐国耀没作他想,微微颔首道:“嗯,你姐想要的生活,肯定不是我现在这样的,再一个如果继续这种生活,我也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不划算的。” 他说这里,脸上透着一抹幸福与憧憬。 “放心吧,我有这个打算,一年半载内也不准备做什么,一切等云裳生完孩子再说吧,到时候看她什么意思,她想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我无所谓的呀,男人挣钱不就是养家糊口么,干啥不是干? “这些年我倒也有些积蓄,不敢保证让他们娘俩一世荣华,三年五载的衣食无忧还是够的……嗨,跟你说这些干嘛,别笑啊,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出息,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挺知足。” 李建昆不仅没笑,而且深感敬佩。 事实已证明,唐国耀是能干大事的人,有股枭雄气质。 这份舍得,相当不易。 见他欲言又止,唐国耀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说道:“我不是那么猴急的人,林云尸骨未寒,三年之内我是不会提结婚的事的,其实结不结……嗯,等啥时候你姐想要个名份,我再给她吧。” 李建昆拍了拍他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李建昆最后一个道别对象,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两人同样来到无人处,只是李建昆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尤其是刚跟唐国耀聊过之后。 羞愧难当。 在某些事情上,他终究不如唐国耀。 沈红衣一边替他整理着略微卷皱的衣领,一边微笑着说:“等回到首都,我会辞掉报社的工作,先去创业家杂志社给周岚打打下手,我爸现在应该拗不过我,所以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啊。 “反倒是你,在外面要凡事小心,我知道你现在干的许多事,不为钱,我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觉得不为钱的事都是崇高的。 “作为妻子,我帮不到你已经很惭愧了,我不会拦着不去让你做。但是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记得一点,在北方,还有个人有个家,在等你,好吗?” 李建昆双眼泛红,重重说了声好。 然后也不顾一群眼珠子瞪过来,不顾沈姑娘的羞赧,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有件事,我必须讨回一个公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半退休,在家多陪你,生意上的事遥控指挥就行了。” 霞飞双颊的沈姑娘小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轻嗯一声。 “也不知道害臊!”贵飞懒汉以老爹的身份教训道。 李建昆一点不害臊,但是得顾忌一下沈姑娘的薄脸皮,分开之前,咬着她耳根子问:“你是不是也应该有了?” 想想看他多卖力啊。 自打在首都结婚之后,到过来这边之前,至少至少,平均每天要交三次公粮。 沈姑娘偷拧他一把,脸红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不过,这个月确实不规律,算算日子前两天就该来了。 难道,真有了? 姑娘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如同黑玛瑙的眼仁上倒映出幸福,满心期待。 ———— 在特区逗留几日,处理完一些必要工作后,等到李建昆和富贵收拾好行李,准备过港时,一通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止住了李建昆的脚步。 办公室里,李建昆从黑色老板椅上噌一下站起来,带着激动道:“你再说一遍!” 话筒里传来柳婧妍软糯的声音,轻笑道:“你没听错啊,茱蒂找到了。” 李建昆未握话筒的手,骤然成拳,问:“在哪?” “东欧,苏联。” “躲在那边?” “对,但是不是躲,得打个问号。” “怎么说?” “她只是化名了,该吃吃该喝喝,依然是各大酒会的常客,还做起生意。” 柳婧妍略作停顿,话锋一转问:“主人你知不知道,茱蒂其实很会做生意,她老公死后,儿子还没长大……其实就算她儿子长大后,费伦家族的生意一直是她在幕后操控。” “洛克菲勒家族出身的人,不会做生意才奇怪呢。”李建昆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茱蒂不仅会做生意,而且擅长歪门邪道,要知道洛杉矶黑手党的幕后金主正是她。现在苏联经济明显出现问题,各种说法都有,美利坚这边的资本大佬普遍认为有利可图,浑水摸鱼的意思。茱蒂又刚好出现在那边,我觉得未必只是因为你的追责,毕竟如今你和他们家族撕破脸皮,如果真是这样,她大可以回来不是?” 柳婧妍做最后总结道:“茱蒂在苏联,应该有其他谋划,背后有家族支持,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想派人过去轻松逮住她,只怕不切实际。” 李建昆沉吟道:“你分析得对。你把茱蒂现在的相关资料,传真给冉姿,我看过之后再说。” “主人,你该不会打算亲自过去吧?” “会是一个选项。” “不行!那边现在很乱,各方角逐,都是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了,我们又没有什么势力,茱蒂至少已经经营半年,她的家族肯定谋划更久,太危险!” “放心,我会谨慎行事的。” “可是……” “行啦,你柳婧妍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李建昆没给她絮叨的机会,挂掉了电话。 这通电话改变了李建昆的行程,他决定暂不过港,那边的持久战,即使有他坐镇,短时间内也难以分出胜负。 他现在想做的是釜底抽薪。 无论这场战争如今是否演变成意气之争、不妥协之战,它的导火索,李建昆的第一目标,仍然是茱蒂。 让茱蒂血债血偿,才是紧要之事。 解决茱蒂,既能告慰在天之灵,也能让他心里好受许多。 然后,这场仗该怎么打,他会特别心平气和,能不能赢,管它呢,只要自己不到满盘皆输的程度就行,大概率也没有这种可能,他终究背靠着一方华夏净土。 但是有一点,他自认可以做到。 他今年正好三十岁,应该能熬死绝大多数的王八蛋吧? ———— 不承想,李建昆还是回到首都。 其实他想去苏联,有不少途径,比如最快的,过港后从港城坐飞机,甚至是乘坐私人飞机。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不显眼、这个年代的国人前往苏联最普遍的途径。 k3/4次国际列车。 有个名号,叫“中华第一车”。 五十年代首次通车,一九六o年第一次由我国铁路部门提供客车,并担当乘务工作,从首都开出,途经中、蒙、俄三国,往返旅程超过一万五千公里。 首都火车站。 在南方待了一阵子,又乍一从人多暖和的车厢里走下来,连富贵都忍不住打个哆嗦。 “你这是不是也太谨慎了?”富贵瓮声瓮气问。 不说去港城坐飞机,内地有飞机他都不坐。 “第一,好几天没见到你红衣姐,坐这趟列车刚好从首都出发……” 富贵心想,你丫的就是色,馋我红衣姐的身子! “第二,你想啊,我要是出现在港城,那些现在巴不得弄死我的家伙,保管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我再从港城飞去苏联,行踪不就暴露了?指不定在苏联那边脚刚沾地,就掉进坑里,这要是没爬出来,你红衣姐岂不是要守寡?不能够不能够,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从内地坐飞机呢,也不算保稳,我的私人飞机且不提,还没升空人家就知道了,民航又管控严格,我像现在这样戴着帽子和墨镜,都登不上机,所以啊,还是火车最稳妥,悄无声息。” 李建昆搓把脸后,自嘲一笑,“得承认,上次你红衣姐跟我说过一番话后,胆子确实变小了,陡然意识到我这条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关系到一个刚搭建起来的家庭,这个家还不像我们老李家,没我可就真垮了,万事悠着点好啊。” 富贵低头望着这个突然胆小如鼠的男人,咧嘴一笑道:“你能这么想,挺好的。” “你个傻帽弯着点腰行不行?最大的信号塔就是你!” 不等富贵说出到嘴边的“那我走”,李建昆笑笑道,“好在等到苏联,你这身板也就不算太显眼。” 聊到这里,李建昆再没兴趣,陡然加快脚步,一边冲向出站口,心里兴奋呐喊道: 媳妇儿,俺回来了! 不都说,小别胜新婚吗? 嘿嘿。 第1160章 莫斯科的车站 买好的火车票连续作废两次,李建昆此次的东欧之行,还未开始就一波三折。 这一天,几次打电话阻止他贸然前往苏联的哼哈二将,风尘仆仆赶回首都。 李建昆特意避开家人,在海淀小镇上找到一家茶馆,与二人碰上头。 “陈亚军,不是你特么上回还怂恿我去苏联吗?” “那能一样吗?我是让你过去做买卖,抄底捡便宜,你一搞要过去对付那个特蕾西。卧槽,你知不知道那女人在莫斯科混得有多牛?” 陈亚军一口气咕噜完一盏茶汤,狂翻白眼。 特蕾西正是茱蒂·洛克菲勒的化名。 李建昆此去苏联,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自然需要找些帮手,尽管现在做起石油贸易,他在苏联倒也能找到几个可用之人,不过想想还是哼哈二将用起来比较顺手。 于是从特区动身之前,他联系上二人,没瞒着他们突然前往苏联的目的,顺便让他们进一步打探一下茱蒂在那边的情况。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消息多点总没错,还能互相印证。 老实说,阿妍通过中情局得到的消息,李建昆不敢全信。 他端着白瓷茶盏,慢悠悠品着据说来自武夷山今春的新茶,一边说道:“我是打算去苏联做生意啊,这跟我想对付茱……特蕾西,不冲突。” “不冲突?我的哥呀,你俩既然是死敌,你想找她麻烦,她难道不想找你麻烦?万一被她知道你在莫斯科,问题可就大条了!到时候你啥都别想干,奔命去吧。昆哥,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毕竟没在那边混过,你真的斗不过她的。” 陈亚军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平时的吊儿郎当之色。 金彪接过话茬道:“这个特蕾西在莫斯科,可以说用势力滔天来形容,黑白通吃。白道上,她是各大名流酒会的常客,据说……我俩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才打听到这些消息,好在那边现在特腐败,据说出门时身边还有特工保护。 “另外在道上,有确切的消息称,她和伊万科夫交情匪浅,这人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你知道叫什么吗?教父!” 陈亚军补充道:“是整个苏联道上的教父!不只是一个莫斯科。” 金彪叹息一声,“搞不动呀,这怎么搞?铁蛋一样。” 李建昆挑挑眉头,他俩确实带来些新消息,如果属实,倒真有几分棘手。 “所以啊,如果你跟那个女人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算了吧昆哥,这浑水摸鱼的钱,咱还是别挣,你可千万不能过去自投罗网啊!” 陈亚军作总结般说,接着出谋划策道,“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话,咱花钱,雇人干掉她,反正你最不缺钱,那边又局势动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次不行,一百次!总有一次能得手吧。” “对。”金彪附和,“关键这样一来,你不会有危险。” 倒也是个主意。 但是,李建昆扪心自问,这样干掉茱蒂,是他的目的吗? 不。 茱蒂必须血债血偿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在这之前,他更希望茱蒂能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有几句话,他想对茱蒂说,另外,她得跪在富贵兄弟和港城六名机组成员的灵牌前磕头忏悔。 这才是李建昆想要的结果。 再者说,如果他按照哼哈二将的建议去办,他与茱蒂那种人有何异?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李建昆找托词道:“你俩这是理想状态的想法,如果她身边连特工都有,雇佣一百次杀手也未必能成事,真当克格勃是吃白饭的?” 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否则这个世界早乱套了。 哼哈二将还想说什么时,被李建昆抬手制止,他缓缓说道,“放心吧,我没有脑门发热,也不会冲动行事,既然她能在那边混出名堂,我李建昆还混不出来?大不了放缓节奏,先废她势力,再取她狗头!” 陈亚军和金彪相视而望,这话他们倒是没法反驳。 什么特蕾西女士? 听都没听过。 再看看李建昆和杰克李这两个名字,放眼世界,能上台面的人,几人不知? “那昆哥你想怎么办?” “咱要真劝不住你,就算过去,无论如何开始得低调啊。” 两人异口同声说。 手指敲击桌面,李建昆思忖片刻后,说道:“先弄个大本营吧,莫斯科……郊区,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地方?山庄或庄园什么的,有一定私密性同时空间尚可的物业,买一处。” “这倒是不难,那边现在经济萎靡,别说老百姓,以前的社会精英都穷得叮当响。” “那行,就这么办,你俩先联系那边的关系,把大本营搞定,其他的等过去再说。” “其他的?” “比如?” “招兵买马。” 尽管李建昆并不缺人手,譬如在港城,智囊和狠人他都不缺,但是他不打算兴师动众。 两个缘由: 1、港城那边现在有太多眼睛盯着他和他的人,正如金彪刚才所说,无论如何开始得低调,倘若刚一过去,就被茱蒂知道他出现在莫斯科,很可能真要变成送肉上门。 这也是他自己此前早有盘算,连选择交通工具都这么谨慎的原因。 2、这个地图的人弄到别的地图,未必好使。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苏联不禁枪,但是你拿个临时签证的家伙,能买到枪吗? 这还只是人手问题。 高位博弈,更重要的是关系人脉,这些最好要到当地去运筹经营。 鉴于敌人来自洛克菲勒家族,己方这边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即使是柳婧妍,离开美利坚知名度也不高。 李建昆没去想的是,不知不觉中,他一人已是一豪阀了。 ———— 库器酷器! 绿皮火车穿山越岭。 漫长的旅途。 经验丰富的陈亚军说,需要熬上六天七夜,于第七日上午,抵达终点站,位于莫斯科的名叫“雅罗斯拉夫尔”的终点站。 金彪没有同行。 会迟他们两天乘飞机出发,但是肯定会比他们先到。 火车是咱们铁路部门的,没什么陌生感,与其他的绿皮火车最大的差异之处在于,整条列车上除了餐厅,没有排座,清一色的包厢卧铺。 由于车程太长,旅客们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从一间间包厢里传出来的打牌声、喝酒声,透着一股亲切。 大多是京片子。 陈亚军说,苏联那边原本就只重视重工业,轻工业商品匮乏,还有过去搞的“强制性集体农庄”、“国营农场”,导致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愈发疲软,牲畜数量和粮食产量逐年下滑,加上戈尔巴乔夫上台后推行经济改革,又失败了。 现在真是用的也没有啊,吃的也没有。 也就一个飞机大炮坦克等军用物资丰富。 一只八毛钱的打火机,到那边能卖出六块钱。 一件一百多块钱的皮草,过去之后的市价,换算成人民币高达六百元。 什么叫一本万利? 别看这一列火车满满当当全是人,其实那边的行情九成九的国人,现在根本不晓得。 陈亚军说到这里时嘿嘿一笑,说如果消息传开,昆哥你等着看吧,那个“蝗虫过境”的形容就能用上了。 苝京人呢,近水楼台先得月。 因为这趟独一份的国际列车,从苝京始发。 陈亚军还说苝京人在那边,已经闯出一片小天地。 “哦?” 李建昆对此倒产生兴趣,这不是过去要招兵买马么。 他们这个是豪华包厢,里外两间,外间没有床,有一排储物柜,对面是一张枣红色皮质沙发,正好让富贵拿来当床,因为更长。里间有一张床,标明的是双人床,奈何火车上实在不好强求规格,倘若是一对情侣用来缠绵倒是正好,李建昆和陈亚军两个老爷们各裹一床被子,即使分躺两头,仍然各不自在。 至于说为什么不多买一个包厢。 出门在外,还是安全第一。 闲来无事,两人谈天阔地。 陈亚军嘿嘿一笑问:“你觉得苝京人的身板,跟老毛子的身板相比较如何?” “应该,没有可比性吧。” 这年头多半国人甚至没有健身的概念,苏联不同,八o年亚运会的时候,开始提倡全民健身,听闻有些二流子在街头干架,被警察逮住后,也说他们正在健身,弄得警察十分无语。 “是吧,可是我跟你说,最早闯过去的那些苝京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基本是蹲完号子出来的,在苝京混不下去的家伙,身体虽然比不上老毛子,但这不是在号子里深造过么,全是干仗的好手,尤其狠劲那是绝对不缺的。” 陈亚军抬手指向床沿上方,想想后又拉高几十公分,继续说道: “这趟列车的终点站雅罗斯拉夫尔站,苝京人过去之前,是高加索车臣人的地盘,狗日的那叫一个黑啊,他们控制了车站的运输生意,价格是市场价的五倍甚至十倍,不做他们的生意,人先不提,你的货肯定别想出站。 “苝京人最早过去,干的是正经买卖,想想那日子,货没出站,利润先被人家抢走一截,然后去市场摆摊,蹲点卖货,风吹日晒,还要被当地人欺负。就那些寸板头狠货,能忍?后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直接桌子一掀,干! “好像天时地利都不占对吧?嘿!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苝京人大获全胜。 “所以往后只要是苝京人的货,车臣人运输只收市场两倍的钱,毕竟是车站嘛,也算合理。 “我这个没参与战争的苝京人,倒是跟着沾光,当然了,那边无数苝京人也沾我跟彪子的光,他们搞不到那么多货,也搞不到那么好的货,不是跟你吹啊昆哥,我陈亚军在雅罗斯拉夫尔站一带,那可是顶级排面……” “只是苝京人?”李建昆问。 虽然这趟列车上苝京人明显最多,但是他也听到不少其他地方的口音,以津冀一带居多。 陈亚军点点头,眼神忽地黯淡下来,“还是最开始的苝京人站稳脚跟后,没带好头,倒是变成了他们曾经讨厌的人,现在吧,这趟列车其他地方的人,下车后要担心的不是车臣人,车臣人只拉黑车宰客,不干其他的,但……” 他后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李建昆已然明白。 这就很不地道了。 在异国他乡见到老乡,不说两眼泪汪汪吧,就不能把格局放大些,中国人不欺负中国人吗? 本来希冀着能物色到一些可用之人,这种货色,还是免了吧。 陈亚军突然幽幽道:“更悲哀的是,很多第一次过去闯的人,不知道这一点。” 李建昆嘴唇翕合,终究没说出什么,化作一声叹息。 日出日落,一天又过去。 在这趟列车上,李建昆待得也并不烦闷,窗外景色极好,如诗如画,三国风景还有明显不同,各有千秋,他想着往后得闲时,也该带沈姑娘坐一次这个列车。 只是作息全乱套了。 有时候白天大睡一觉,好嘛,到晚上精神抖擞得很。 今天就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车上的餐饮服务,倒是比国内线路的绿皮火车强出天际,第九节车厢二十四小时营业,供应中餐和俄餐。 也不知道几点,没看表,没必要,李建昆感觉有些饿,独自出门,来到九号车厢。 这个时间段不提供正餐,要了份俄式拼盘点心,乳酪饼、图拉蜜糖饼干、鸟乳蛋糕什么的,外加一杯红茶,餐厅里没几桌客人,随意选一张餐桌,望着窗外蓝幽幽的夜色,慢悠悠吃上一阵后,某个仿佛锚点的名词,引起李建昆注意,遂收回目光,扭头探去。 在他斜对面后方的一张餐桌旁,坐着一男一女。 年龄比他略小。 男人戴着一副厚酒瓶底的黑框眼镜,身上透着一股老学究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还是钻研很深的那种。 女人迥然不同,青春靓丽,穿着时髦的齐膝白裙,套一件黑色休闲小外套,戴一对珍珠耳饰,皮肤莹润白皙,气质很好,看得出来家境蛮不错。 刚才那句“我们北大”什么什么,正出自她口。 女人约莫感受到他的探视,扭头望来,这也引起坐在她对面的眼镜兄的注意,李建昆微微一笑,举起马克杯,女人却麻利扭过头去,倒是眼镜兄歉意一笑,抬杯回应了李建昆。 “思齐,别乱跟陌生人交流。”女人小声告诫。 “人家只是礼貌打招呼。” “这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大晚上还戴着帽子墨镜,你信不信咱们要是搭句话,他就过来了,后面怕是甩都甩不掉,出门在外,要多当心!” 被她称呼为“思齐”的眼镜兄苦笑道:“行行行,听你的。” 李建昆自顾自抿上一口红茶,没由来想起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原本长夜漫漫,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学妹……罢了。 ———— 呜! 这一声鸣笛,恰似一道惊雷。 给李建昆从床上劈起来。 另一层床沿边,陈亚军正在穿鞋,笑呵呵道:“到了,本来能看到城镇时,打算喊醒你的,看你睡得这么香。来吧,莫斯科欢迎你。” 下火车前的第一件事是包粽子。 三月份的莫斯科,平均最高气温只有三两摄氏度,早晚的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六七摄氏度。 跟许多地方的冬天没两样。 过来这边穿的应急冬装是陈亚军准备的,李建昆的是一件正儿八经的貂皮大衣,还搭配一顶同款长耳雷奉帽,看起来像个座山雕似的。 尤其是富贵搁身后一站。 雅罗斯拉夫尔站是一幢老建筑,落成于本世纪之初,屋顶带长长的塔尖。三人从火车上下来时,很容易注意到月台居中站着一群气势彪悍的男人,旅客们皆绕行走,金彪穿得像头狗熊样站在其中。 “咋样昆哥,说了我和彪子在这里有排面吧,他边上那些人,就是这一带苝京帮的地头蛇。” 陈亚军向那边招手时,李建昆余光注意到什么,侧头看去时,不禁皱起眉头。 在他的视线里,那位眼镜兄和那个学妹,拎着行礼正准备出站,一行四人快步跟上去,近身后,两人从左右一夹,余下两人贴近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分别顶住他们的后腰。 眼镜兄大骇。 换上翻毛领棕色大衣的学妹,吓得花容失色。 但是两人都不敢喊出声。 头顶的阳光洒落下来,泛起点点寒芒,那分明是两把明晃晃的匕首。 李建昆耳畔传来一声叹息,陈亚军幽幽道:“这女人真是……怎么漂亮她怎么打扮啊,本来就算被抢空,苝京帮的人高低会给苦主买张返程车票,这下,悬喽。” 第1161章 莫斯科的郊外 截住眼镜兄和学妹的四人,都是华人面孔,又是在这个地方,苝京帮的人无疑,李建昆侧头道:“让他们安全离开。” 想到陈亚军和金彪只做贸易,属于货源丰富且充足,人见人爱的财神爷,并没有在这边混势力,李建昆补充一句道:“你问苝京帮的人想要什么,我给!” 这几个字多少带点火气。 陈亚军沉默少许后,伸手指向不同方位道:“管不过来的啊大哥,被劫的只有他们吗,你看那边,你再看这边,还有这、这、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李建昆发现在那些个地方,皆有刚下列车的旅客,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制服住。 这种方式看似简单,实则格外讲究,就算是练家子也难以反抗。 “老子看见了就要管。” “那下趟车,下下趟呢,往后呢?” “往后再说。” 陈亚军猛然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 李建昆仍然扫视着那些地方,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哪怕这边所有的国人,聚成一个圈子,无恶不作,他都要比现在好想一些。中国人不应该如此伤害中国人。 别人会怎么想怎么做,与他无关。 他李建昆的眼里,容不得这种沙子。 “怎么样,这趟列车有点意思吧?” 金彪笑呵呵走到跟前,却被陈亚军一把拉到旁边,咬着耳根子道:“昆哥要铲掉苝京帮。” 金彪怔怔后,倒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相识那么多年。 “笑。” 金彪说,自己回过头时,大胡子脸上一派和煦,对着一同走上前的苝京帮几名大佬,笑得格外真诚,“各位,这就是跟你们说的,我们的大哥,初次过来,对啦,我大哥这个人迷信得很,亚军刚跟我说,大哥翻黄历,说今天不宜见煞,要不兄弟们先耽搁一礼拜,所有损失算我们的。” 苝京帮的几名大佬相视而望后,其中一人笑着说道: “既然这样,按金老板说的意思办。” 说罢,又望向戴着墨镜的李建昆,和颜悦色道:“金老板和陈老板的大哥,那就是咱们的大哥,我们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大哥一定赏脸。” 李建昆眼神扫视月台周边。 说话的苝京帮大哥双手举过头顶,用力拍了几下。 很快,那些顶在旅客们后腰上的刀,纷纷收起来,负责截旅客的马仔们脚步挪动,被截住的旅客们恢复自由。 但是都有点懵。 眼镜兄和李建昆的那个学妹,循着拍掌声望来后,同时一怔。 “是他?看来,是他救了咱们。” “他、为什么要救我们,我明明……” “显然是个大人物,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们应该过去道声谢。” 学妹白皙俏丽的脸蛋上有股赧颜之色,跟在以前还真没发现挺有胆色的思齐身后,向李建昆等人和苝京帮一众大佬走来,不过很快又停下脚步。 如同那晚一样,李建昆微微一笑,隔空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赶快离开。 眼镜兄迟疑一下,没作强求,学着从书上看来的江湖人的规矩,对李建昆抱了抱拳,然后拉着身后的姑娘快步离去。 姑娘转身时,余光瞥向李建昆,心头莫名的有些失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吃饭就不必了,我这次过来有大事,暂时不宜抛头露面。” 李建昆的断然拒绝,使得苝京帮几名大佬脸色不太好看,他们自认给足脸面,这还拽起来了?陈金二人确实是大货主不假,这边无论是国内老板还是本土老板,都稀罕这条货源渠道,但是他们毕竟把控着货运车站! 李建昆说完这话后,看向富贵。 富贵将手上的一只棕色皮包,扔到那些人脚边,发出沉闷声响。 片刻后,苝京帮几名大佬眉飞色舞,恨不得将李建昆当菩萨供起来。 “当然当然,大哥您的大事要紧。” “下次找个时间,请一定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大哥慢走。” … 棕色皮包里只有最上面,覆盖着一层衣物,底下全是富兰克林。 暂且交给他们保管。 李建昆在他们的恭送之中,扬长而去。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不急不慢地行驶在莫斯科街头,在李建昆的视线里,这座城市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和歌儿里唱的那个令人神往的莫斯科,迥然不同。 他看到街边的花坛边,或倒或躺着一些醉汉;有食品商店橱窗已空,但是门口仍然绵延着数百米队伍。 有沿街乞讨的乞丐,算不上衣衫褴褛,目光呆滞。 有一群穿着大衣的老妇人,挎着包,在垃圾桶里翻找着。 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巷口,无论穿着什么外套,一定是光腿的妙龄女子依墙而站。 … 这座城市,肉眼可见的在死去。 陈亚军和金彪都没有去问李建昆,打算怎么铲除苝京帮。 因为如果他还想铲除那个叫特蕾西的女人的话,苝京帮实在不值一提。 只是看出他心情不好。 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否则以陈亚军的性格,此时肯定在兴致勃勃地向李建昆介绍窗外景象,比如站在某个巷口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大长腿小妞,只需要二十卢布,她就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二十卢布是个什么概念呢? 本地甜点店里售卖的一块可可蛋糕,价格是六卢布,需凭票购买,常常断供。 两张莫斯科剧院的芭蕾舞演出情侣套票,是十卢布,倒是随买随有。 一双上海产牛皮皮鞋,价格是一百二十卢布。 一套或许是兴安岭木材制作的餐桌,配两把椅子,价格是两百六十卢布。 一罐哼哈二将刚从望海县鲜味罐头厂(“鱼”字已去掉),进过来的定制款500g罐头,不日到货,预计投放到市场之后,蔬菜类售价正好是二十卢布,水果类略高。 当下作为俄国首府的莫斯科,人平均月工资为一百一十二卢布。 其实不算少。 要知道,一美元只值0.6卢布。 怪就怪,商品、尤其是日常用品和食品,它是真的缺。 货少,而溢。 在伏尔加轿车开往莫斯科郊外的一个小镇子的途中,李建昆听到好几次枪声,或远或近。 进入小镇后,金彪才打开话匣子。 “我和亚军跟这个区的区长,有点交情,是个清官,就是有点……怎么说呢,不太有出息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实在无计可施,被逼的,为了让我们把货更多的销往这个区,那真是……一点面子不要的,但是人不坏,讲原则,所以我们在这个区里有个仓库,挺安全。 “这个房子就是这位区长帮忙物色的,在小镇一处山脚下,风景没得说,是个独立小山庄,面积不算大,不过建设得像座城堡,院墙三米多高,私密性好,假如干起仗来,还有点易守难攻的意思,我前几天来看过,你应该能满意。 “也不算与世隔绝吧,徒步到镇街上,十分钟到。” 李建昆点点头,窗外的绿意渐渐增多,有些山峦,但不是那种乡下地方,如果硬要类比的话,相当于我国的城乡结合部地带。 车子没从镇街上走,抄的小路,有些颠簸。 富贵摸出糖果来吃,把哼哈二将逗得哈哈大笑。 要不说是人就有弱点呢。 见过富贵的人,都不会质疑他的身体素质,但是这家伙晕船晕车晕飞机,好像只要是动的东西,他都晕。 之前在“中华第一车”上,富贵躺在沙发上,除了吃饭几乎没起过身,这会脸色还有些泛白。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每次出远门时,富贵衣服口袋里别的不装,全是糖果。 “富贵啊,这么喜欢吃糖呀,没事,虽然在这边是个金贵玩意,哥给你管够,晚上给你拖一麻袋来。”陈亚军捧腹笑着,余光留意着李建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富贵嗡声道:“我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咱俩谁跟谁。” 谈及物资,金彪拍拍陈亚军,两人认真合计起来,老大这趟怕是要在这边待上好一阵子,两人清楚得很,老大是传统式的中国胃,吃不惯外国伙食,大米面条得整些过来,肉食本地还可以买到,顿顿供应罐头,他俩怕被削,还得整些咱们国人吃得惯的新鲜瓜果蔬菜。 一顿两顿好说。 长期供应,要保证随吃随有,有点难度。 他俩不做这个买卖。 还得联系一个渠道。 以前每逢见面,跟老大吹得牛皮轰轰响,说他俩就是这边的多宝仙人,无论这边缺什么,他们都能搞到。 这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已经远远看见,候在庄园外面迎接的那位区长不要面子,他俩还挺要脸皮的,不能掉链子。 至于你说窗外也算绿水青山,怎么会缺蔬菜瓜果?他娘的,这冻死人不偿命的气候它不允许啊,能活下来的植物那都是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变异过来的。 其实金彪曾经想到过,在这边搞大棚种植,一准赚钱。只是生意太小,又累,来钱还慢,懒得干。 李建昆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去,入眼的是一幢红白相间的、带塔尖的房子,刚听金彪那么一说,他以为很小,其实不算小,房子当面底下一层被遮挡住,他仍然看见至少有二十扇窗户。 房子被一堵红砖高墙环卫着,院门高耸,顶部的院墙上左右同样带两个塔尖,当真有点城堡的意思。 附近没有其他建筑物。 静谧,隐私,安全。 就是它了。 此时敞开的院门门前,站着三个男人,秃顶中年人应该就是那位区长,戴眼镜的更年轻些的男人,应该是秘书,还有一个胖乎小老头,留着斯大林式的胡子,金彪说是苏列斯拉夫尔小镇的镇长。 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界。 李建昆下车后,受到谢尔盖区长的热情欢迎。 胡子镇长安德烈老头,明显对富贵更感兴趣,啧啧称奇。 富贵一脸憨笑,嗦着水果糖,虽然语言不通,但还是凑过去比了一下,这个安德烈老头,一身虚胖,身高能有一米九五,年轻时必然也是号猛人。 陈亚军和金彪往返两国混迹多年,也只会说些简单的俄语,主要沟通靠此行的司机,一个母亲是东北人,父亲是俄国人的小伙子。 “谢尔盖区长问,要不要帮忙找些佣人过来。”小伙子做翻译道。 高低是个庄园,没有七八名佣人根本打理不过来,佣人肯定要,但是居高临下余光留意到不远处的那座小镇,李建昆婉拒了,他打算亲自物色,鉴于这边的经济那么糟糕,应该是件简单事。 他不想“家”里有任何人的眼线。 尽管哼哈二将都说这位谢尔盖区长是个可交之人,但是他显然对自己非常感兴趣,而他又是这座首府里的一名区长,其实不算小官,现阶段,李建昆还不想在本地官员眼中显露真实身份。 这座庄园的售价为5.8万卢布。 里面的家具都留下来,原主人只带走一些个人觉得重要的物品,金彪等下会和谢尔盖一起离开,去敲定钱货两讫的流程。 听说原主人更希望用这笔卖房款,换取到批发价格的各种日用物资和食品。 临时,发生了一件令李建昆极为震惊的事。 谢尔盖突然望向富贵说了句什么,司机小伙做翻译时,脸色古怪道:“区长先生问您能不能给他一颗糖果,今天是他小女儿的生日,他没有任何礼物可以送给她。” 富贵愣愣后,赶忙从皮裘大衣的斜口兜里,摸出一把糖果。 谢尔盖伸出双手接住,喜不自禁,巴拉巴拉,显然说了不少感谢话。 目送那辆挂特牌的伏尔加轿车驶远,李建昆唏嘘不已。 “其实也不算奇怪,以这边现在的情况,就算是精英阶层也无法避免物资短缺的现象。” 陈亚军脸色平静道,“谢尔盖这种官员,如今在这边算是一股清流了。” “好歹是个高管呀。”李建昆感慨。 谢尔盖再进一步到市里会怎么样? “他这都不算什么。” 陈亚军用回忆的口吻道,“之前联邦有位副总理接受采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分享了一次家人出去抢食物的经历,应该不是演戏,反正这边的人都说是真的。 “说他的妻子和儿子排了很长的队伍才买到面包,但因为他们买到的是最后一个面包,所以遭到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地抢夺,以至于他的妻子脸都被抓花。” 听完后,李建昆讷讷无言。 陈亚军拉着他走进庄园,笑呵呵道:“走吧走吧,进去瞅瞅,待会你和富贵先在这边待会儿,不用看,咱家现在肯定一点吃的没有,我去仓库拖一车过来应应急,就是库里现在没啥好东西,净是些饼干罐头方便面,要不就是皮草皮鞋棉被,不过顶多三天,要啥有啥!” 陈亚军咚咚拍着胸口。 第1162章 新老爷 “红房子”山庄易主,住进几名外国人,成为苏列斯拉夫尔这个距离莫斯科市区还有三十公里的小镇上,这几天仅次于“面包又缺货了”、“酒又涨价了”等生存问题之外的,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 主要这座“红房子”,是十里八乡最气派的私人建筑,是本地名望和财富的象征。 红房子的原主人是费奥多罗夫家族,费奥多罗夫老爹在卫国战争中,曾被授予“英雄勋章”,戎马一生,战绩彪悍,受人敬仰。 小费奥多罗夫却没有继承父亲的骁勇,据说年轻时被父亲扔进军营,最后哭着鼻子喊爹喊娘,费奥多罗夫老爹失望之余,也意识到倘若把这个独子派往战场,活不过三天,于是不再强按牛头喝水。 小费奥多罗夫尽管没有大将之风,却极具生意头脑,靠着父辈荫庇,打规则的擦边球经营买卖,挣到不少钱,对于父老乡亲也多有照拂,比如谁家有个紧急事,求上门去借几个活络钱,通常不会拒绝。 可谁承想,世事无常。 有钱有势的费奥多罗夫家族,也有衰落的一天,连老家房产都变卖掉了。 “听说是中国人。” “真的假的,中国人这么有钱?” “哪个国家还没几个有钱人?你去莫斯科看看,现在能拿得出紧俏物资的全是中国人,那些中国商贩里的大生意人,莫斯科里的权贵怕不是也要巴结。” “听说在中国,好多人家的蔬菜太多,烂掉都吃不完,真是羡慕死人不偿命呐,最后拿来喂猪喂鸡……” “有这事?!混蛋,不要被我看见!” “扯远了扯远了哈,我告诉你们,昨天傍晚,有辆货车开进红房子,从镇上过的,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一股香甜,那很可能是一车食物!” “对,我也看见了,汽车响声里还夹杂着叮叮咚咚的声音,车上肯定满载着酒水!” … 日头高悬,只是光线惨淡而朦胧,无法洒下太多温暖。 正值早饭过后的采买时间,苏列斯拉夫尔小镇的唯一一条街道上,人头攒动,一伙人聚集在已经开门、却没有硬货可售的威尔士小酒馆门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小酒馆屋檐下的墙根处,听到“酒”这个词后,一个席地而睡的懒汉,刷一下睁开眼睛。 牧师家的女儿苏娃,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于此两遍后,挎在手臂上的竹编菜篮,仍然空空如也。 倒是招来不少小伙子上前搭讪。 被人私下里称作“小镇明珠”的苏娃,自有摆脱他们的办法,她也不说话,只是甜美一笑,把空空如也的菜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 都是相识之人,不会蛮横无理,赧颜一笑后,也就匆匆告辞了。 这年头就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何况在家里无法做主的他们? 马雅可夫斯基家的嘴巴特别多,苏娃的父亲叶夫根尼牧师收养了五个孤儿,尽管教会有补助,但是眼下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物资。 苏娃现在的窘迫就在于此。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蔬菜,至于水果,都不敢奢望,弟弟妹妹还小,需要营养均衡,尤其是缺少维生素后,会引发诸多危害,影响到身体发育。 然而寻寻觅觅老半菜叶子,她连一罐蔬菜罐头都没发现。 “马雅可夫斯基小姐,我有一罐蔬菜罐头,不过过期了几天,你要不要?” 有人来到苏娃身边,小声说道。 “当然!噢,托姆太太,太感谢你了!” 苏娃大喜过望,罐头过期几天,不会有太大影响,在莫斯科某研究所工作的时候,她也算有钱有闲,曾在博物馆里见过一罐二战时期的牛肉罐头,工作人员说现在仍然能吃,至少不会毒死人。 那罐罐头托姆太太显然没有带在身边,而她又没有挪脚的意思,苏娃立刻意识到或许高兴太早,暖在褐色呢绒大衣斜兜里的左手,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小心翼翼地问: “托姆太太,你愿意多少钱匀给我?” “我那是500g的进口胡萝卜罐头,是我丈夫……遇到一位好心雇主,做工得来的,对,就是这样。同规格的罐头,市里现在要卖到二十卢布,而且很难买到。” 托姆太太话只说到这里。 苏娃雪白粉嫩的颈脖蠕动了一下,心想又涨价,贵到没天理。 她父亲一个月薪水,竟然只够买五罐罐头。 至于她,单位关门,现在只是个要和弟弟妹妹争口粮的混账。 兜里的钱倒是够,可是如果花掉这么多钱买这罐罐头,这个月后面该怎么办? 再说,这罐头,来路未必正。 正当苏娃天人交战的时候。 慕大娘餐厅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小餐厅有条宽阔的屋外廊道,廊檐下摆放着几套餐桌,其中一张餐桌旁,坐着两个陌生的外国人,其中一人面带憨笑,身材格外雄壮,比镇上最强壮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富贵看着全是俄文的菜单一阵头大。 对面,李建昆倒是面带微笑,不急不躁。 哼哈二将睡得还没起床,他也没有喊,此行既是为出门吃口热乎早餐,也是想和这个小镇来次亲密接触,看能不能物色到几个佣人。 这里毕竟是莫斯科郊区。 他不信连能大概听懂英语的人也找不到。 反之如果只能全靠手比划,就有些不美了,李建昆还想找个厨娘,教会她炒菜呢。 他其实好养活,但倘若没必要吃苦的话,又何必呢? 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站在餐桌旁边,巴拉巴拉,她倒是急了。 刚才有人说,这二位是从红房子出来的,这样的邻居大客户,要是头回生意就没有做到,她得哭死。 “慕大娘,这位先生想要一份肉肠加煎蛋套餐,外加一杯红茶。对面那位……强壮的先生一样,不过想要两份。” “噢,马雅可夫斯基小姐,你可真是我的小甜心。”慕大娘隔空啵了一个。 在耳畔传来流利英语的时候,李建昆的眼神已经挪动过去,然后微微一怔,接着眼神明亮。 眼前这个姑娘和这个小镇的气质,倒是不太吻合。 可能出现在莫斯科市区内的某个高档场所内,会更合适。 身材颀长,穿着平底皮靴的情况下,目测身高接近一米八,蓝色牛仔裤包裹着两根浑圆修长的腿柱,腿长一米几的说法,搁她身上不算夸张。 斯拉夫姑娘果然抗冻。 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胸脯和腰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外面敞开套着一件褐色呢绒大衣。 生有一张鹅蛋脸,肤白胜雪,五官柔和,因此那么一大只,竟也显得俏皮可怜,这也是典型的斯拉夫姑娘特征了,高加索姑娘的五官会更加立体些,类比之下会显得更冷峻。 金发,碧眼。 硬是要得。 当然,李建昆更感兴趣的是她那口流利的英语,有些意外之喜,这姑娘显然不是大概能听懂的程度。 说实话,哼哈二将的那名司机,李建昆不是太喜欢,眼珠子喜欢骨碌碌乱转,后面了解到是市井混混出身,邂逅哼哈二将也算一人得道,如今家里的日子应该好过九成苏联民众。 就等于只是想过来捡几粒芝麻,结果不小心发现一颗西瓜。 无论接下来在这边做什么,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所以李建昆最缺的是一名好用的翻译。 当然,好不好用,还得深入了解一番。 至于这姑娘愿不愿意替他工作,李建昆其实不太担心,该说不说,这个世界上能拒绝他的offer的人,如今应该不多。 李建昆站起身来,对着站在廊檐外人堆里的斯拉夫姑娘,表示感谢,然后左手放在身后,微微弯腰,右手做手势,发出共进早餐的邀请。 苏娃怔怔后,回礼表示自己吃过早饭,然而餐厅里恰好传出来的烤肉肠和煎鸡蛋的香味,使得她很不争气地咽了抹口水。 早餐是吃过,一小碗开水泡燕麦,家里仅剩的一点牛奶得留给弟弟妹妹。 “我们住在那座红色小山庄里,初来乍到,对本地缺乏了解,也不会说俄语,小镇上可能找不到比你英文更好的人,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抽出点时间,和新邻居介绍一下这个小镇呢,喝杯茶也行。” 李建昆面带微笑,那副迪奥墨镜已经遮掉,五官深邃,面相周正,显得特别绅士。 这样一来苏娃没办法拒绝。 在苏娃款款走上前时,围观的人堆里也变得更热闹起来,毕竟李建昆主动承认身份,大家皆好奇打量着,认个脸熟,更希冀着这位新来的外国老爷,能像小费奥多罗夫老爷那样宽宏大度。 日子越来越难熬,谁也不敢保证自家不会遭遇过不去的坎儿。 慕大娘端来香气四溢的烤肠煎蛋套餐,也不知道馋死围观的多少小朋友,富贵撇撇嘴,想着跟东北搭界,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所谓的豪华套餐,一份里面只有六片烤肠,一个煎鸡蛋,配一勺某种黄豆子,绿色那是一丝么有。 敢卖十卢布。 按照李建昆他们昨晚聊的汇率,那就是十六美元,乘以个3.7倍,将近六十块人民币。 国内不少人一个月工资。 李建昆喊住慕大娘,做手势示意她给身旁的斯拉夫姑娘也来一份,因为知道这话后者肯定不好意思翻译。 慕大娘开心应下,心想不愧是新老爷,八成比小费奥多罗夫老爷更有钱。 苏娃微微红脸,终究没能说出制止的话,桌面上的香气扑鼻而来,天知道嘴里分泌出来的越来越多的口水,忍得她有多辛苦。 “这杯茶你先喝吧。” 李建昆递过身前没动的红茶,苏娃欣喜的同时,碧蓝眼眸里掠过一丝怪异,无法分辨对方是看穿她的窘迫,还是本身就是一位热情的绅士,遂笑着接过,端到嘴边小抿一口,掩饰掉了随时会出糗的尴尬。 因为两位先生在认真干饭,苏娃也就没有打开话匣子,仅仅相互认识了一下。 李先生苦笑着表示,可能往后只能称呼她为苏娃小姐。 苏娃莞尔一笑,知道苏联人的姓氏对于外国人来说,确实很头疼。看看对方的姓氏多简单,一个“li”而已,哪怕她都能发音标准。 “我的小甜心,好好享用吧,我多给了你一勺鹰嘴豆,还希望你跟两位先生解释一下,别让他们误会。” “谢谢慕大娘。” 慕大娘叫什么名字,苏娃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喊,这个店名也叫慕大娘餐厅。 火候正好的煎蛋用餐刀切下一小块,再用餐叉送到嘴边,苏娃慢慢咀嚼着,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她记得自己上回吃鸡蛋,还是两月以前,那时候经济还没那么糟糕。 真的是一天一个变化啊。 遗憾的是,不是变好。 她没留意到的是,干饭人李建昆其实并没有认真干饭。 这姑娘吃饭的仪态,透露出不少信息,对于她的家教面貌、社会关系、文化层次,李建昆已有一个大致猜想。 李建昆瞥一眼富贵道:“没吃饱你再要几份。” 要是在别处,这话都不需要他说,富贵才不会跟这个壕无人性的家伙客气,问题是这饭味道可以,尤其是那肉肠,深得他意,但是吃得有些糟心。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那两个货赚人家的钱,还不是这样。” 是啊! 通透了。 “那你跟她说,再来八份。” 四十片肉肠,合起来顶多两根,加上十个鸡蛋,不算多吧?问题是又没有别的顶饱的东西吃,比如包子馒头,富贵认为很合理。 李建昆用英文翻译完后,苏娃睁大眼睛,“多少份?” 然后慕大娘喜上天。 围观看客们惊呼不止。 当然不是因为富贵的饭量。 这年头谁下馆子,还敢为了吃饱? 富贵麻利干饭的时候,李建昆和苏娃双双吃完后,端着茶杯闲聊起来。 苏娃给他详细介绍了苏列斯拉夫尔小镇,这个镇子说小,其实不算小,苏联的行政地区划分,与国内大同小异,下设好多个村子,人们也赶集,这就是街道上为什么人满为患的原因。 李建昆问了好些问题,苏娃逐一回答。 苏娃对于这位刚搬来镇上的新老爷,挺好奇的,忍不住问道:“李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生意人。” 苏娃并不意外,笑笑道:“听说市里现在有不少中国生意人,你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建昆哑然失笑,不置可否。 让人意外的是,这姑娘以前在一家研究所工作,竟然是研究武器的猛人。 却是越来越对李建昆的胃口。 要知道这类单位,往往讲究一个口风严实。 不过,他还是准备再观察一下,说是找个翻译,但是在这边啥事都需要翻译,无疑他接下来想做的任何事,这个翻译都会知道。 因此此人必须靠谱。 见富贵也吃完后,李建昆用从陈亚军那里薅来的卢布现钞结账,慕大娘高兴得紧,连声说欢迎再次光顾,李建昆一边瞅瞅苏娃放在脚边的空空如也的编织篮,问道:“你是过来采买?” “是啊,想买点蔬菜或者野菜,找遍小镇都没看见,好不容易遇到个熟人愿意卖我一罐蔬菜罐头,可是价格……” 苏娃羞赧一笑,“我的家庭现在承受不起。” “我想在镇上逛逛,熟悉一下家门口,只是这语言不通……不知能不能再劳烦你带我走走,你要的东西,我可以作为酬劳给你。” “这……不用的,邻居之间理应互相帮助。” 尽管很想要这笔酬劳,不过苏娃还是拒绝了,然后率先起身,向餐厅廊口做请的手势。 李建昆没多说什么,跟随她,在小镇上慢悠悠晃荡起来。 街道两旁摆着不少地摊,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食品也有,几乎清一色的那种邦邦硬、能拿来当凶器的冻鱼或冻肉。 有一群熊孩子围绕在他们旁边凑热闹。 陈亚军昨晚真给富贵拖来一包糖果,他从兜里摸出一些分发,这可把熊孩子们乐坏了,有人扯着嗓子呼朋唤友“新来的老爷发糖了”! 好家伙。 估计整个小镇的熊孩子都闻风而动。 富贵和熊孩子们打成一片,有时候语言不通倒也不重要。 李建昆和苏娃走在前面,乐呵呵看着,乐见于此。 昨晚金彪给他讲了些“红房子”前任主人的事,这个前任按照苏联社会而言,其实不是个正经人,但是这么多年从未出事,一方面是有祖荫庇佑,另一方面就在于镇上的人们乐意喊他一声老爷。 李建昆也想营造出这样的局面。 因为那座红房子里,不提其他,接下来肯定会出现一些这个社会不提倡,甚至是禁止的东西。 安全第一。 有了家庭之后,李建昆对这四个字认识更深刻。 值得一提的是,苏联不禁枪,但是禁手枪,沿街的枪械铺子里,兜售的枪械基本只有两种,猎枪和步枪,都不好随身隐蔽携带。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不禁枪,这边和大漂亮国,迥然不同的社会治安的原因。 李建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在小镇上盘下一家铺子,让哼哈二将供应物资,应该是个速成之法,不过似乎又会造成“灯塔”的效果。 “哈哈,瞧瞧这废物,没喝酒也站不稳。” “活着干嘛呢?” “老威尔士,你说话算话吧,把他弄走,真卖给我一瓶伏特加,你还有货吗?”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但是别刚弄走,他又回来了,还有一点,不能宰了他,老子可不想摊上麻烦,谁能办到,再跟老子说买伏特加的话。” … 走到威尔士小酒馆门前,李建昆和苏娃被暂时堵住路。 只见一个邋遢懒汉,被一名壮汉环腰抱着,从酒馆屋檐下拖到路中间,那懒汉不断挣扎,没羞没臊地喊道:“老威尔士你不够意思,老子有钱时没少照顾你生意,有这种好事你便宜别人,来来来,把那瓶伏特加给你,我立马消失,一个礼拜不碍你眼,酒钱照给,先记账,怎么样?” 酒馆老板没鸟他,心情差到极点,起早抹黑去进货,又没进到。 鬼知道什么情况,以前禁酒时,酒都没有这么难弄。 这时,一帮酒鬼注意到苏娃和李建昆。 马路中间抱成一团的两人,由于壮汉卸下力道,也就分开了,大家都盯着李建昆打量,只有那邋遢懒汉脚步踉跄,凑到苏娃身前,恬不知耻地问: “马雅可夫斯基小姐,你家有酒么,能赊我点吗?” 苏娃赶紧搀扶他一下,才不至于栽倒,无奈一笑道:“波波夫先生,我家早就没酒了。” 懒汉不再理会她,拍开她的手,又笑眯眯望向李建昆道:“听说你是新老爷,你肯定有酒。” “哟!煞笔波波夫还会说英文哩!” 李建昆瞥向这个满身酒气、蓬头垢面、胡须拉渣,口齿不清说着蹩脚英文的男人,微笑道:“有啊,问题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喝?” 被称呼为波波夫的懒汉,咧嘴道:“要不、我帮你杀个人?” 围观的人中有人能听懂,翻译过后,众人齐齐大笑,有些人捧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 李建昆收敛笑容,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留意到更古怪的一幕。 苏娃没有笑,战战兢兢。 然后她再次凑上来搀扶着懒汉,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波波夫先生,我想起来,我父亲找你,你快跟我过去吧……” 第1163章 收入麾下 古怪的酒鬼 苏娃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邋遢酒鬼波波夫没有领情。 令苏娃暗吁口气的是,来自古老南方的绅士李先生,并未继续理睬波波夫先生。 小镇唯一的街道说长不长,几百米距离,花了约半小时慢慢逛完后,苏娃向李建昆告别,菜篮子仍然空空如也。 “能再麻烦苏娃小姐你一件事吗?”李建昆含笑问。 “真的不必这么客气,以后都是邻居。”苏娃甜美笑笑,约莫刚吃过一顿丰盛早餐,气色比出门前好不少,雪白脸颊上跃起两抹粉红。 “山庄需要有人打理,所以我想聘请几名雇工,洗衣烧饭打扫卫生什么的,你是本地人知根知底,能替我物色一下吗?如果能听懂一些英文那就最好不过,待遇一定让他们满意,哦对了。” 似乎想起什么,李建昆用打趣的口吻补充一句道,“希望他们也能像你一样口风严实。” 刚才他有意向苏娃了解一下酒鬼波波夫,以及她所表现出的异样,苏娃对此三缄其口,硬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苏娃抿嘴一笑道:“这应该不难办,现在许多人都需要一份工作,我会尝试去找一些人,然后带给你看看。” 李建昆点点头,挥手向她道别。 苏娃小手摆摆道:“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来镇上的教堂找我,我家住在教堂后面。” 刚才聊天时谈及过,她父亲是镇上的牧师。 回家的路上,挎着空荡荡的菜篮子,苏娃心里在天上交战。 因为,她也亟需一份工作。 事实上她每个礼拜都会去一趟市里,并且一直让朋友们帮忙打听,试图找到一份新工作。 只是始终没有利好消息。 眼下的情况是,许多军工单位在进行改制,甚至像她之前的研究所,面临解散风险。这个国家军工体系内的职员,太多太多,如同那成堆成堆生产出来的武器装备一样,严重过剩。 可是她又纠结于,真要去做一个洗衣烧饭的佣人吗? 父母培养她念完大学,会不会让他们非常失望? 带着沉重心思,苏娃回到家。 在小镇那栋白色教堂后面不远,是一个带篱笆院的两层小白房,刚推门而入,年龄最小两个弟弟和妹妹,兴奋冲过来扑进她怀里。 苏娃会心一笑,没让他们失望,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 是那位粗犷的外表下有颗孩童心灵的先生,在得知她家有几个弟弟妹妹后,塞给她的。 “哇!” “糖果!” “维拉,伊戈尔,娜塔莎,你们快来啊,姐姐带好吃的糖果回来了!” 五个弟弟妹妹每人都分到糖果,高兴坏了,凑在一起,互相分享,比较着谁的糖果更好吃。 母亲板着脸走过来,低头看一眼苏娃挎着的空菜篮后,把她拉进厨房。 知道她误会了,不等她开口,苏娃赶紧解释一番,继而有些赧颜地拍拍并不存在的小肚子,“所以母亲,我现在很饱哩,中午吃不下饭。” 母亲脸色缓和,长吁口气。 糖果? 多金贵的奢侈品! 她原本还奇怪,镇上怎么会有糖果卖,原来是这么回事。妇人有些八卦,遂向女儿好奇打听起那位新老爷。 看样子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哩。 当得知新老爷要请几个佣人,并且承诺待遇不菲后,生下苏娃后身材严重走样的妇人,拍着堪称雄奇的胸脯道:“我去呀!” “可是母亲,你连一句英文也听不懂啊。”苏娃遗憾道,若是这样也行,她来照料家里。 奈何李先生有提出明确的期许。 只是找几个手脚麻利,大概能听懂英文,不会乱嚼舌根子的人,苏娃认为还是不困难的,苏列斯拉夫尔镇辖区内,有好几万人口,距离市区也不算远。 她忽然自嘲一笑,连她这种圣彼得堡大学毕业的倒霉蛋,都在惦记这份工作呢。 妇人看看女儿,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同时也担心万一市里传来好消息,会耽搁,会有影响,另外丈夫在镇上,到底是一个有名望的人。 接下来两天,苏娃总算找到一件大事做。 蹬着一辆二六式自行车,早早出门,傍晚才回家,虽然有些劳累,不过收获颇丰,女孩觉得不仅帮上非常绅士的李先生的忙,也让镇子里好几户家庭多出一份额外收入,心情美美哒。 只是这天傍晚回家,还未进屋,苏娃就听见到最小的弟弟瓦利亚的嚎啕大哭,以及其他弟妹的啜泣声,和母亲的咆哮。 “噢,瓦利亚你个小混蛋,家里最后一点果酱,就被你这样糟蹋了!” “还有你们几个,是怎么当哥哥姐姐的!为什么不看好他?” “主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不如让我死了……” 苏娃走进家门后,看见瓦利亚坐在廊道里大哭,脸上有几道清晰的手指印,其他四个弟弟妹妹站在旁边跟着哭,母亲倚在厨房门口,一手叉腰,一手盖住眼睛,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沉默不语。 在苏娃的印象中,弟弟妹妹即使做错事,脾气火爆的母亲会打骂,却从未如此失分寸,顶多打打屁股。 反而是她这个亲生女儿,小时候调皮才挨过大耳刮子。 苏娃怔怔望着泼洒在厨房门口的那滩番茄酱,人生第一次发现这种果酱的颜色是那么刺眼,近乎猩红,一瞬间,女孩下定决心。 她要去红房子做工。 ———— 清晨,太阳例行公事般升起,恹恹无神,洒下的阳光像月光一样清冷。 马雅可夫斯基家的屋门被敲响。 妇人打开门后,一下怔住,是两个外国人,陌生来客说的什么她也完全听不懂,但是她很容易留意到,那个高大如熊的男人手上,拎着的两只编织袋。 一只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沉甸甸的。 另一只袋子更加鼓囊囊,袋口没有完全封住,有一抹翠绿跃然于眼前。 蔬菜! 不是野菜。 是那种本地这个季节不可能看见的、娇翠欲滴的种植蔬菜! 这玩意不是在市区里都已经绝迹吗? “苏娃!苏娃!” 妇人激动到面色潮红,扯着嗓子大喊,已经猜到这两位尊贵来客的身份。 叶夫根尼牧师比大女儿更快一步赶到门口,会说一口仿佛带股酸黄瓜味的英文,赶忙邀请李建昆和富贵进屋。 李建昆看一眼富贵,后者将带来的东西,递向妇人。 妇人下意识抬起手,不过迟疑一下望向丈夫。 “一点小心意,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多亏苏娃小姐一再提供帮助。”李建昆向牧师解释道。 “其实,邻里之间……” “真的只是一点小心意,我有自己的物资渠道。” 叶夫根尼牧师不动声色打量着他,笑笑后,示意妻子收下。 妇人欣喜若狂。 这时,楼梯口传来嘈杂的咚咚声,只见苏娃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身后还跟着三个小毛头,浩浩荡荡从二楼跑下来。 她刚才正在帮助弟弟妹妹洗漱。 “李先生,富先生……” 苏娃很容易留意到惊喜的母亲,以及那两袋物资,表情复杂。 “这是礼物,在我的国家,拜访朋友时通常会带些伴手礼。”李建昆微微一笑。 听闻这话,苏娃释然,有股难掩的高兴,一边嘱咐弟弟妹妹不要胡闹,帮衬父亲将两人邀请到客厅落座后,又小跑进厨房帮母亲倒茶。 来到厨房。 母亲已经打开两只袋子,一脸震惊。 那只之前被她窥见一抹绿意的编织袋里,装着的果然是现在市区里多半达官显贵都吃不上的新鲜蔬菜,不光如此,还有红彤彤的大苹果、黄橙橙的柑橘、黑黝黝的冻梨。 满满一袋子。 那大汉拎在手上轻飘飘的感觉,得亏她力气也不小,否则一只手根本拎不动。 单是这一袋瓜果蔬菜,在市面上现在能卖出一个天价,且能引得有钱人哄抢。 另一只编织袋里,装着一大包莫斯科高档餐厅里备受欢迎的面条,这种原材料似乎叫作挂面,能储存很长时间,蔬菜和水果罐头多到一时间数不清,还有一包包蜂蜜蛋糕、小饼干、方便面。 都是眼下最紧俏的物资。 贵重得很! 关键还如此之多。 弄得妇人眼里生出些异样,瞥向同样惊愕的女儿。发现女儿也是这副表情后,倒是暗松口气。 “不是说刚认识,只见过一面吗,这么大方?”妇人问。 苏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李先生应该比我想象的还富有。” 说罢,剐一眼母亲问:“还怨不怨我天天起早贪黑去帮忙找人?” 妇人咧嘴道:“找得对找得对,继续找,一定要好好帮忙。” 这下家里可就宽裕了! 苏娃话虽这么说,端着两杯母亲刮干净茶叶罐,泡出来的并不红艳的红茶,来到客厅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即使李先生当她是朋友,仍然受之有愧。 礼物太贵重了! “牧师先生,其实我这次登门,除了拜访在小镇交的第一个朋友外,还有一件事,想同你们家和苏娃小姐,商量一下。” “哦?” 与父亲一样,苏娃同样竖起耳朵,父女二人表情皆有些好奇,商量? 李建昆收敛笑容,很认真地说:“我个人的话是第一次来苏联,因为接下来在这边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语言又不通,上次和苏娃小姐相聊甚欢,性格投缘,苏娃小姐毕业于名牌大学,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所以我想聘请苏娃小姐做我的助理,不是短期那种,即使我往后离开苏联,我在这边生意也需要像苏娃小姐这样的人才。” 这两天,他没有闲着,苏娃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另外有份关于苏娃和马雅可夫斯基家的资料,如今就在他案头。 叶夫根尼牧师当即表示感谢,说这是好事,他的大女儿正好清闲,不过迟疑一下,还是问道:“阁下是做什么生意的?” 女儿说是像市区里近两年变多的中国人一样,做物资贸易生意,他觉得不像。 这人的谈吐和气质,一点不像商贩,退一万步说,即使是生意人,也更像某个有底蕴的商业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我的生意……涉猎广泛,在贵国的话,目前只有能源生意,石油贸易。”李建昆实话实说。 瞧! 叶夫根尼牧师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 能做国际石油贸易的人,那可绝对不是一般商人。他心想,苏列斯拉夫尔小镇竟然来了位大人物啊,不知道为什么不住在莫斯科,或许是喜欢清净吧,这种大家族的子弟,即便年纪轻轻,肯定不能以常理度之。 叶夫根尼牧师望向女儿。 苏娃有点懵。 她昨晚下定决心,原本打算今天去一趟红房子,毛遂自荐成为一名佣人。谁承想,李先生竟然一大早亲自登门,携重礼,率先聘请她做助理。 佣人与助理。 天壤之别。 苏娃喜不自禁,嗯嗯点头,李建昆却抬手笑道:“别急着答应,有些关于工作的事,我还想和你先聊聊,兴许聊完后苏娃小姐未必有兴趣。” 怎么会?苏娃心想。 叶夫根尼牧师站起身来,示意他们先聊,接着带走另几个猫在旁边凑热闹的孩子,让他们去院子里玩。来到厨房后,妻子拉着他去看满满两袋子礼物,激动道:“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用发愁了!” 叶夫根尼牧师却显得忧心忡忡,喃喃道:“这位李先生,不是简单人物啊。” 可是,他又说不好,此事对于大女儿而言,是否是一个机遇。 主要情况已经很糟糕,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妇人好奇打听道:“怎么个不简单?” “他应该不是中国大陆人,来自经济发达的港澳地区,生意干得很大。” “那不是好事?我刚听见了。苏娃的那个编制,大概率是没着落了,跟着大老板做事,岂不是更有前途?” 叶夫根尼牧师表情复杂道:“你不懂,人有钱有势到一定程度后,往往不再是非黑即白。” “啥?”妇人一脸迷糊。 叶夫根尼牧师苦笑摇头,没再解释,想着女儿已经这么大,比他更聪明更有学识,同时他这个父亲也无法很好照养她,路该如何走,交由她自己选择吧。 即便他曾对女儿的期许,只是做个公务员,然后嫁给一个同样公务员的小伙子,组建一个简单而幸福的小家庭,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没有大风大浪。 但如果,女儿想要的,并非平淡人生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他搂过身旁的妻子,已经不再苗条、与他的气质很不相符的健壮妇人,含羞答答,脸蛋嫣红。 客厅里。 苏娃脑门见汗,对面的男人非常开诚布公地同她讲了一些事,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与黑手党、国际财阀、政府高层,扯上关系。 她看一眼对面的男人,发现又一次低估他,远远低估。 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他,已经站在这种小说里才见过的高度吗? 同时女孩想到,那会是一个多么波澜壮阔的人生呢? 她和她的家庭,快要吃不上饭,即使想要平静安逸的人生,能有吗? “我想,我可以的。”女孩郑重地说,调动了身体里的所有能量。 “好。”李建昆微笑点头,“我可以许诺你,不管苏联的经济变得多么糟糕,你和你的家人不会受到影响。” 苏娃开心一笑,够了。 她蓦地想起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刻意躲着他们的朋友,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找过去,一来是避免尴尬,二来是无法提供给她帮助。 比起站在莫斯科夜晚霓虹灯下的她,自己不知道幸运多少倍。 即使无法避免危险,但至少可以保住尊严。 而且,如果自己做得足够优秀,或许就能帮助她了。 “所以我美丽的助理苏娃小姐,现在能告诉你的老板,那个酒鬼波波夫是什么情况吗?”李建昆打趣道。 “波波夫先生啊。” 苏娃莞尔一笑后,吐吐舌尖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有一段时间,他经常来教堂祷告,还时常进忏悔室,我父亲说……波波夫先生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 李建昆和富贵相视而望。 那天回到红房子后,富贵对李建昆说,小镇上的人可能都小瞧了那个波波夫,波波夫右手食指和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他也有。 这是经常玩枪的人的特征。 但是波波夫的右手食指与虎口,明显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他不是。 这说明常年在长白山上打猎的他,玩枪还不够波波夫多,远远不够。 另外,除了右手这两处的老茧,波波夫双手掌心也生有厚厚老茧。 这是经常玩刀的人的特征。 富贵说,小镇上的那些酒鬼竟然敢这么侮辱波波夫,那家伙如果真发起飙来,当时在场的那些个酒鬼,只怕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所以他对李建昆说“要不我帮你杀个人”,还真不见得是开玩笑。 “来看我得跟你父亲聊聊。” 李建昆从老旧的枣红色沙发上起身时,问道:“你觉得波波夫这人怎么样?” “还、还行吧。” 苏娃思忖着说,“我父亲既然那样说,波波夫先生肯定有异于常人之处,但是如你所见,无论威尔士小酒馆那边的人怎么打骂他,波波夫先生从来不会发火,我觉得这样……应该就算一个本质上不坏的人吧?”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大拇哥,“分析的很棒。” 对于这个美女助理,他愈发满意,赏心悦目不说,脑瓜还不笨。 至于那个波波夫,是个目标,但是行不行还得再看看。 第1164章 底细 傍晚,小镇上其他商铺多半打烊,暮色里街道上人影稀疏,宁静像一床棉被沿着街道缓缓覆盖过去,到威尔士小酒馆门前停下。 小酒馆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阵阵欢笑声中掺杂着粗鄙的大骂。 “噢该死的,这是酒吗,酒卖到这个价格合理吗,这是吸老子的血啊!” “喝完这顿,老子三天吃不上饭!” “老威尔士,你个奸商,供销社不可能把酒定到这个价!” “你们特么的要喝喝,不喝滚蛋!还供销社呢,供销社早特么供应不出酒了,老子这是花大代价,冒着被抓进去的风险搞来的好酒,便宜你们这帮混蛋还讨不到好,你们去市里看看,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现在有几个人能喝上酒……噢,狗屎!波波夫你跟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谁把他扔出去,优先购买!” “死开吧你个垃圾,你有钱吗你?” “总共才这么几瓶酒,你还想分一杯,滚去街上找狗尿喝吧!” “但愿晚上下场雪能冻死他。” “离我远点,一身死鱼味!” … 蓬头垢面、胡须拉渣的懒汉,被几名壮汉拳打脚踢给轰出酒馆,倒在门外的廊道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活。 街道上传来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接近小酒馆后,变成咚咚咚声,其中夹杂着木质廊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嘴角有缕血丝的波波夫,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露出那双浑浊不堪的淡蓝色眼睛,下一秒,毫无生气的眸子里精光乍现,这邋遢懒汉好似回光返照般,瞬间坐起来,抬手薅过递到身旁的一瓶未开封的伏特加。 好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人发现水,铁瓶盖飞速旋开。 咕噜咕噜咕噜! 一瓶酒眨眼间去掉三分之一。 倒置的酒瓶这才放下来,波波夫舒服地眯起眼睛,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名字、信息,视困难程度,提供一把枪,或者一把匕首。”他扫向站在身旁的两个老外说。 李建昆似笑非笑问:“谁都行?” “当然不行。” 酒瓶口再次挪动到嘴边,不过变成小口小口地抿,布满厚厚老茧的手抚摸着光滑的玻璃瓶身,仿佛那是心爱之人的胴体,波波夫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老子有三不杀。” “哦?”李建昆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老幼妇孺不杀。” “二,乐善好施者不杀。” “三,平头百姓不杀。” 李建昆莞尔,继而表情玩味地报出一个名字,在三十公里外的那座城市里位高权重,但是口碑不算好。 波波夫放下酒瓶,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准备一辆越野车,一把svd狙击步枪,两把马卡洛夫手枪,至少六个弹夹,一颗烟雾弹,一颗手雷,一把钨钢突击刀,外加十瓶伏特加。” 李建昆凝视着他,片刻后,恍然道:“你不想活。” 波波夫哈哈一笑,咕噜一口伏特加后,眼神变得十分寂寥,呢喃道:“我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转瞬,他再次大笑起来,“那人我也不喜欢,有他作伴,倒也不亏。” “你觉得你能得手?” “这个不瞒你,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你的酒肯定不会亏,就算干不掉他,也能干掉几只鹰犬。” “我只是随口一说,试试你的胆量。” “你大爷的,滚!” 波波夫白眼一翻,席地而躺,不再理会他。 李建昆笑笑后,抖抖呢绒大衣的衣领,带着富贵离开小酒馆,向红房子漫步而回。 “你怎么看?” “看啥,疯子一个。” 隔日,还是差不多的时间。 李建昆再次出现在小酒馆门外,只是今天小酒馆早早已经关门,约莫无酒可售。 小酒馆门外的廊檐下,那个名叫波波夫的酒鬼懒汉,仍然不知死活地躺在那里。如果说苏娃小姐的抗冻指数是1,这家伙该是1的n次方。 此时户外气温零下好几度。 他那身跑絮脏污结块的深色薄袄,几乎带不来多少暖意。 李建昆走上前,踢了他一脚,“死了没?” 一动不动。 咔! 李建昆从裘皮大衣的斜口袋里,摸出一瓶伏特加,用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旋开酒瓶盖。 死狗一般的懒汉翻身坐起,一把薅酒瓶。 咕噜咕噜! 李建昆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包兰花豆,扔过去。 波波夫嘿嘿一笑,“你这人不坏。” 说罢,就着兰花豆,美滋滋喝起酒,神色陶醉,别提多畅快。 李建昆双手后撑,倚着屋檐下的白色栏杆,一边看着他仿佛在享用谢肉节大餐,一边不紧不慢说道:“你是一名军人,参加过对阿战争。” 波波夫动作停顿,皱眉问:“叶夫根尼牧师告诉你的?” “问过他,牧师很有职业操守,什么也没说,我猜的。” “都说中国人很聪明,果然不假。” “战争创伤后遗症?” “狗屁!” 其实李建昆也觉得不像,他曾经在某本书上了解过这种病症,说白了,是一种精神心理障碍性疾病,患这种病症的人,在某些时候情绪会非常不稳定,以至于很可能做出本能的伤害自己或他人的行为。 波波夫至少在小镇上,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甚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的情绪不光是很稳定那么简单,拥有着非比常人的自制力。 那么李建昆就很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一名双手上的老茧佐证着优秀的军人,变成这副模样? 见李建昆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波波夫讥讽道:“不是挺能猜吗?继续呀。” “媳妇儿跟人跑了?” “哈哈哈哈,对对,老子在外面豁出命打仗,结果回来她跟别的男人搞上,哎呀,这日子没法过了,索性混吃等死吧。” 波波夫笑得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美美咕噜一口酒,仿佛刚添了一道大菜。 “还能开玩笑,说明你并不是那么想死啊。” 李建昆跟着笑起来道,“你这种士兵,肯定有档案记录,要查你其实不难。” “然后呢?你他娘的真是多此一举。” 波波夫撇撇嘴道,“那么简单的事,你这种家伙放着莫斯科的花花世界不去享受,窝到这边的山角落里来,肯定有仇家,你把信息给我,准备好酒,不就完事了,你管我是谁。” “可是我认为你还能抢救一下啊。” “哈哈,免了免了,癌症,没得救。” “别误会,你现在这个鸟样,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我是想看能不能把你这病治好,然后你感恩戴德,为我所用。” 波波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望向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咧嘴一笑,“呵呵。” “用餐愉快。” 李建昆拍拍皮手套,抬脚离开。 波波夫耸耸肩,权当是看在这顿丰盛晚餐的面子上,替他送行。 隔日,仍是傍晚。 波波夫还是像条死狗样躺在威尔士小酒馆的廊檐下。 一样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踩在木质廊道上,变成哒哒哒声。 波波夫慵懒地翻个身,疑惑地撑起一丝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可挑剔的黑丝大长腿,脚上穿着黑皮红底的高跟鞋。 记得格鲁奇那个蠢货曾说过,这双腿他可以玩一年,得到当时酒馆里几乎所有男人的附和。 不过叶夫根尼牧师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他是镇上许多人的信仰和精神导师。 可惜的是,叶夫根尼牧师无法指引他。 “波波夫先生……” “滚回家去。” “是这样的,李先生让我来邀请你去红房子共进晚餐。” 波波夫手撑地面,坐起来,上下打量着在清幽的月光下,愈发光彩夺目的苏娃,“你开始替他做事了?” 苏娃点点头,“我现在是李先生的私人助理。” 波波夫啧啧一声后,色眯眯问:“多私人?需要陪睡吗?” 苏娃蹙眉道:“波波夫先生,李先生是一个很绅士的人。” “世上的斯文败类还少吗?这小子来头不简单,看起来年纪不大,城府比贝加尔湖还深,如果……当然,你是自愿的那就当我没说,如果不是,记得告诉我。” 苏娃有些惊讶,认识波波夫先生一年有余,这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长一句话,女孩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心头有股暖流涌过。 “别瞎感动,我只是见不得咱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被外来的牲口拱。”波波夫重新躺回地板上。 苏娃笑笑道:“可是、红房子那边已经备好好酒好菜,李先生特地拿出一种中国酒来招待你,据说很烈很烈,你真不想去?” 唰! 波波夫瞬间从地上爬起来,埋怨道:“有好酒不早说!” 苏娃嘻嘻一笑,做邀请手势,示意他先请。 来到红房子。 院墙里灯火璀璨,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食物喷香的气味。 这座小山庄不再是之前毫无烟火气的样子,这完全得益于苏娃四处奔走物色,几乎跑遍苏列斯拉夫尔镇辖区内所有地区,拢共聘请到十人,一名管家,一名司机,两名厨娘,其他人作为杂佣。 十人或多或少能听懂一些英文,管家更是一名中年英文老师,当然是以前。 总体来讲年龄都不大,有一定文化素养,无不良前科。 李建昆开给他们的薪水,按照司职不同,不尽相同,最低的杂佣为月薪三百卢布。 当然高薪也并不那么好拿,他们进入红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签署保密协议,学规矩。 院门半掩着,苏娃颇为费劲地推开,波波夫走进去后,全身毛孔瞬间竖起,说时迟那时快,赶忙侧身躲闪。 但仍然慢了半拍。 于是整个人像被火车头撞中,倒飞出去,落地后接连翻滚几下,才化去力道。 波波夫半跪在地上,揉着像是火在烧的左肩,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发难的……煞笔壮汉。 刚才那一下如果换作旁人,比如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苏娃,这女孩大概率就没了。 苏娃楞在门旁,睁大眼睛,搞什么? “波波夫先生,我……” “我知道,不关你事。” 波波夫舔舔干裂的嘴唇,再次望向一脸憨笑的富贵,笑呵呵道,“想玩?事先说好,我不会你那种中国功夫,我只会杀人技,玩死了别怨我。” 富贵仿佛听懂了他的英文,憨笑着点头。 “你他娘的……” 波波夫右脚猛地蹬地,身形箭射而出。 苏娃的小嘴张大得能塞下一枚火箭弹,这还是那个平时走路都会栽倒的烂酒鬼?尽管她知道波波夫先生真人不露相,仍被惊得不轻。 不过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迅猛如虎的波波夫先生,不断贴身上前,然后一下一下倒飞出去。富先生脚步没怎么挪动,表情愈发憨厚。 苏娃狠狠吞咽一口唾沫。 一样,猜到一顿早餐就能干掉两斤牛排的富先生,肯定不简单,却也没想到如此生猛。 铛!铛! 两把匕首,从对面那边扔出来,落在对战的两人脚边。 “李先生!”苏娃惊呼。 波波夫一个翻滚,立马从地上薅起一把,富贵捡起另外一把。 呸! 波波夫吐出一口血水,望向那个出现在九点钟方向,穿着黑色裘皮大衣,双手插在衣兜里的家伙,“真要玩是吧,那就别怪我了。” 唰! 说时迟那时快。 耳畔铛铛铛的声响不断传来。 “啊——” 伴随着苏娃的一声尖叫,波波夫手中的匕首,插入富贵胸口。 “我大爷的!” 波波夫瞥一眼手中断成两截的匕首,再次望向津津有味看戏的男人,“佩服,质量这么好的匕首,也亏你能搞到。” 富贵掸掸胸口的皮草,刚才如果是一把真材实料的匕首,他已经挂了。 当然,这也是由于他始终不曾后退。 不过,如果刚才使用的不是匕首,而是枪,他估计想躲,也没办法躲过去。 富贵没好气望向李建昆,用中文骂道:“试你大爷啊!” 李建昆笑得很灿烂,贴身捉对厮杀,有几率干掉长白山上半仙调教出来的富贵,果然不愧是号猛人。 他望向虽然破口大骂,但是表情中有股酣畅淋漓意味的波波夫,缓缓说道: “阿夫多季尤什卡·波波夫。” “曾荣获个人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集体一等功两次。” “黑帆特种作战部队,大队长。” 苏娃惊人天人。 第1165章 你好,少校 第1165章你好,少校 餐桌上摆满菜肴,特色是一道胡萝卜炒牛肉,和一钵子冬瓜排骨汤。 李建昆手把手教会两位厨娘的、几道使用应季蔬菜的中国菜之其二。 哪怕入住红房子有两天,苏娃依旧免不了暗自感慨,真是豪奢啊,如今的经济环境之下,不知道克里姆林宫里能不能供应出这样的大餐。 女孩没觉得自己这个私人助理就一定要高人一等,帮衬着佣人先舀好三碗冬瓜排骨汤,李先生那份几块冬瓜搭配一根排骨,更多的汤水,富先生那份更多的排骨,盛给波波夫先生的那份和富先生一样。 本想劝波波夫先生先喝些汤暖暖胃,后者浅尝一口李先生拿出的中国酒后,一下子像是发了疯,捧着酒瓶好似找到失散多年的妻子。 “哇喔!爽!这是什么酒” “二锅头。” “够劲!不是我吹牛,你如果有很多这种酒,在这个国家你能成为神!” 波波夫一点也没有分享的意思,紧紧抱着酒瓶,再次提瓶咕噜一口,心怒放。 乖乖,这是什么琼浆玉液 感觉以前喝的都特么是工业废水。 “要多少有多少。” 李建昆侧头看一眼管家老伊万,后者快步离开,很快又送来一瓶正儿八经来自苝京牛栏山的二锅头,老伊万替李建昆斟好酒后,后者隔空提杯,笑呵呵问,“所以波波夫大队长意下如何” 波波夫微抬酒瓶,嘬一口后,收敛笑容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多事。” “比如” “干掉某个黑道教父。” 波波夫突然又嘿嘿一笑,指指手中酒瓶道:“别怪我涨价,低于十瓶,少喝一口万一死了,我都感觉亏惨了。” “何必要死呢,一个人有风险,召回你的旧部,还不是杀猪切菜”李建昆笑容晏晏。 “呵呵。” 波波夫不再理会他,瞄中一盆蔬菜沙拉,不待苏娃起身替他夹一些,连盆端到怀里,一口沙拉就一口酒,快活似神仙。 苏娃冲李建昆和富贵歉意一笑。 李建昆示意无碍,夹起一筷子胡萝卜炒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小抿一口二锅头。 “波波夫,你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对吧” 正在飘飘欲仙的波波夫,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关于一个优秀士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问题李建昆左思右想,排除掉战争创伤后遗症,始终没得出合理的答案。 直到哼哈二将通过谢尔盖区长的门路,把一份关于波波夫并不详尽的资料,送到他手上,他才逐渐恍然过来。 如果一个人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自然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或生或死,区别不大。 “看得出来,你肯定不失望。”波波夫讥讽道。 “那当然,我人生得意,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令我很失望,那我就改变它,而不是像你这样,破罐子破摔。” “啊……是,你是能改天换地的大人物,我等小民只配舔你的皮鞋。”波波夫翻个大白眼。 “小民你不,你现在连坨狗屎都不如。” 铛! 瓶底砸在红木餐桌上。 苏娃吓一大跳,餐盘里的美食也变得不那么香甜。 富贵一脸憨笑望向她,示意她递给自己那盘烤牛排。 站在一旁的管家老伊万,头垂得更低,不去看不去听。 波波夫忽地又笑起来,拎着酒瓶起身,“我这坨狗屎就不影响你食欲了,三瓶酒我会还,按照我的规矩。” 说罢,一边仰头灌着酒,一边向屋外走去。 脸上有股得意之色。 “不用了,遇到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当我喂狗。” “你特么知道什么!”波波夫陡然转身,怒喝。 一杯二锅头被李建昆喝出茅台的感觉,不是装逼,实在太辣,只能细抿,好像在品,“不就是不知道为何而战了嘛。” 波波夫缓缓睁大眼睛,什么妖孽啊这是个 就算对方手腕通天,能拿到关于他的所有资料,但是他的心里想法可不会体现在档案资料上。 是,他确实不知道该为何而战了。 这不亚于信徒某一天发现自己所信仰的主,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是很长时间内,很多事情引发的情绪的不断积累,最终爆发,压倒一切。 比如他最后一段军旅生涯。 他为国家荣耀和世界和平而出征,在那片异国战场上,他和他的队员们出生入死,枪林弹雨中难免会有人倒下,亡魂永远留在异国他乡。 曾几何时,他们认为这是最终归属,是身为军人的荣耀。 可歌可泣。 后来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们一巴掌。 波波夫永远无法忘记,某天他们进入一个小镇,当地人让开道路,缩在路旁看着他们,突然一个胆大的男孩挣脱母亲的手,冲到他身侧,对他吐了口唾沫。 波波夫当时很生气,十分较真地喊来翻译,让他告诉那个男孩,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男孩阴冷地笑着,说没有你们,我们会生活得更好。 波波夫被气笑了。 半个月后,他接到命令,配合空投部队拿下这个地理位置特殊的小镇,当他们急行军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和火海,他在死人堆里,发现那个男孩。 他是敌人 那么被男孩死死抱在怀里、只剩下半边身体的,一个约莫两岁大的女童呢 她是敌方份子 狗曰的命令! 这场一百多万人死亡,六百多万人被迫逃离家园,沦为难民,己方伤亡五万余人的惨烈战争,最终却堪称草率的收场。 称不上凯旋,也没有欢送。 毫无荣耀。 自己所在的部队撤离的那天,在车队通行的那条大道上,波波夫透过车窗只看见满目疮痍,以及道路两旁的难民们投来的冷眼与恨意。 而他兜里,则揣着二十七张身份牌。 回到家乡,天仿佛一下变了,原本繁华的大街变得无比萧瑟,商店的橱窗里空空如也,以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摩登女孩,几十卢布招手即来。 有人告诉他,经济不景气,甚至无法给他们安排一场像样的接风宴。他说行吧,但是请保证我死去兄弟们的家人,得到妥善照顾。 那人说好。 好个鬼! 在几个兄弟遗孀相继找到他哭诉之后,某天夜里,他驱车去找当初答应他的人,单位和家里都扑空,最后得知那人在一家饭店。 来到饭店后,他看见那人和一群人,正好吃完饭,走出包厢,等他们在廊道里走远后,他来到包厢门口看了眼,满桌的盘盘碟碟,许多食物没有吃完,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们惊喜不已,纷纷找来袋子将盘底刮干净。 他跟着那群人,来到楼上的卡拉ok层部。 看见服务员用四轮车往那间包厢里送酒,然后又有人带进去数量多出两倍的年轻女孩。 劲歌热舞,杯觥交错,春光满屋,好不快活。 他冲进去将那人揍了。 所以他被开除。 多半兄弟选择跟随他。 “黑帆”因此解散,不过只是原因之一。 似乎,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他们觉得是。他们也觉得是。 “所以我就要为你而战”波波夫冷笑着问。 李建昆看似答非所问道:“知道你的国家,为什么变得风雨飘摇吗” “不如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告诉我” 波波夫拎着酒瓶踱步走回来,坐回原来的位置。 苏娃掰开一只还热乎的面包,抹上番茄酱,外加一勺鱼子酱,起身来到他身旁,双手呈送,目露哀求。 波波夫看看他,又瞥一眼李建昆,接过去,大口大口咬着。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人人都知道的答案。” 李建昆示意苏娃也给他弄一个,苏娃高兴应下,很快复制一个,送到李建昆手边,李建昆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缓缓说道,“一个人的高度决定视野,不是我自夸自擂,我确实比你们看到的东西更多些。” 苏娃意识到,这个“你们”也包含她。 于是放下其实也是刻意拿着的餐具,认真聆听。 “内部问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有些外来者正在试图瓜分你的国家,其实吧……“试图”可以去掉,他们一定会得逞。” 波波夫眯眼道:“比如你” 李建昆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一直这样带着刺,咱们可没法聊了。” “你一个老外,在这个国家待过几天,凭什么敢说比我们看得更透” 面对波波夫压根没信半分的神情,李建昆笑笑后,放下吃到一半的苏娃小姐牌三明治,用餐巾擦擦手,伸到大衣内衬,摸出两张名片,交给候在一旁的管家。 管家老伊万把手伸得老长,绝不低头,目不斜视,分别送到波波夫和苏娃手上。 片刻后,苏娃惊得从软包靠背椅上站起来。 波波夫眉头皱得老高。 “李先生,你你你……”苏娃美目圆睁,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 “是的,我的助理小姐,你的老板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更大一点。”李建昆微笑道。 什么一点 我的天呐!原来他就是那个蝉联两届世界首富的杰克李!! 苏娃忍不住隔着黑丝掐自己一把,是真疼。 李建昆压压手,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望向波波夫问:“现在信吗” 波波夫把酒瓶放在餐桌上,“接着说。” “你的国家固然武力强大,全世界最多的核弹头足够保障不惧任何武力威胁,但是打击一个国家,不一定要通过物理层面的战争,金融武器有时候更加可怕。你如果想听,我可以列举很多例子,比如……好吧,其实不久之前我就搓出过一颗金融炸弹。 “我砸下我的所有现金流,做空日苯股市,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帮凶。世界媒体不遗余力地宣传,不知道传没传到你们这里。 “这么跟你们说吧,虽然日苯的这场金融危机,迟早会到来,但是如果没有我搓出来的这颗炸弹,至少会推迟一年,也不会炸得这么惨。 “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吗 “即使日苯知道,也无法找我算账,起码明着不行。 “看,我就这样损人利己地把钱给挣了。 “凶不凶,坏不坏” 苏娃苦笑道:“我看过一些书,知道你的国家和日苯之间的恩怨。” 波波夫问:“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我这样的人呗。” 李建昆哈哈一笑,继而收敛笑容道,“不过你如果把我划分到资本家那一列,我是不认同的,至少我从没有压榨过我的同胞。” “你的话还没说完。”波波夫没有反驳,对于杰克李这个大名,饶是他都如雷贯耳,实在是他们这种性质的国家内,出现一个世界首富,太过离奇。 他不了解其他,只知道这个人所在的国家,始终没有对他怎么样。 这能说明很多事。 “其实已经说了,有人在利用金融手段瓜分你们的国家财富,不像我在日苯那次,只有罗杰斯一个帮凶,这次是一群。这种你们见都没见过的新式武器,注定无法防御,最后他们注定会得手,而你的国家,注定也会越来越惨,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能永远无法重返巅峰。 “不必琢磨着应对了,那不是你能改变的事,鉴于内部腐朽到这种程度,你,和其他平头百姓,只能被迫接受。不过,尽管无法改变大局,但是你,还是有能力干点别的。” 李建昆盯着波波夫道,“这次不是让你为国家而战,真就是为自己,他们的野心之大,超乎你的想象,他们不是想用金融打击苏联,而是毁灭。那些财富,是苏联人民世世代代积攒起来的,包括你和你的父辈们那份。爽吗” 很长时间没再喝一口酒的波波夫,目如鹰隼,双拳紧攥。 李建昆望向苏娃,笑笑道:“看,他又活了。” 重新找到为何而战的答案后,波波夫死死盯着首位上的那个男人,一词一顿问:“我想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那些西方资本家几个捆在一起,都不及一个你吧。” “挺谨慎啊。” 李建昆笑容不减道,“行吧,我的国家有句老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跟你交老底吧,苏联如今的经济现状,如同一滩浑水,然而底子又挺厚,所谓浑水好摸鱼,又不是我的国家,我会动心思不难理解吧 “但是呢,真正过来这里之后,尤其是来到这个小镇上,感受到人们的友善……” 说到这里,李建昆看了眼苏娃,“我的心态发生了些变化。 “另外,在那些正在算计并瓜分你们国家财富的人中,有一个人是我的死敌,所以我就想啊,从你们这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人身上捞钱,有些无趣,为什么不去猎那些大货呢我是不是很聪明” 苏娃下意识点头。 波波夫冷笑连连。 “不用谢。” 李建昆摆摆手道,“猎来的钱我肯定不会给你们,我又不是从你们手上抢的对不对不过呢,我早就在和你们做能源生意,你们这方面的生意也大有可为,在你们这里搞投资,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波波夫脸色稍霁,轻哼一声道:“你可真够坦白的。” 李建昆呵呵一笑,“那不知道我的真诚有没有打动你呢反正我分析出来的结果,咱们的目标一致。” 波波夫挑眉道:“你敢不敢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 “你这可真是……拙劣的激将法啊。” 李建昆摊摊手道,“也是难为我。有那么一群人,我可以肯定,但是具体都有谁,哪怕是我,现在也不是全知道,这不是还没入局厮杀么。” 略作停顿,李建昆盯着波波夫,正色道: “你脑子里在想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壮举,是不可能实现的。相信我,在你还没有杀光那群人之前,你们自己人就会先把你宰了。” 波波夫悲怆而笑,这话,他真信。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即使让你杀光也没用,幕后大佬们通常不会出现在台面上,甚至不会出现在你的国家,怎么杀你一顿乱杀,杀完一个,人家再派一个,杀完一群,人家能派一群,没卵用。 “所以啊,正如我刚才所说,此事大局已定,无法逆转。 “我的图谋是洗劫他们,拉你入伙,你可以出几口恶气,仅此而已了,后面如果我和你们双向奔赴,谈成大买卖,那倒是大功一桩。” 波波夫眯眼问:“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成功” “除我,没有第二个人能狙击他们,连资格都没有。” “凭你有钱” “对啊。”李建昆耸耸肩道,“门票都买不起,怎么上牌桌还有一个原因,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那拨人中,除了我,都是他们一伙的。” 波波夫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哦对了。” 忽然想起什么,李建昆缓缓说道,“黑帆这个番号,肯定没法再用,但是你的那些个现在不比你好多少的战友,我能提供给他们一份待遇不菲的工作,喏,看到这一桌没有,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各自家里的晚餐也能如此丰盛,包括你死去的那些战友的家人,就当作将你们集体招揽的额外福利吧。干不干我只问这一句,就像你说的,老子有喝不完的二锅头,还怕找不到人卖命” 波波夫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苏娃跟着起身,看看波波夫的背影,又望向李先生,发现后者气定神闲,美滋滋抿着酒。 “一间上好的房间,浴缸放满热水,准备好纯浴袍,剃须刀,还有雪茄烟。” 耳畔传来声音,“老子也有个家,只是没人了,回去拎点东西……” 苏娃望着那个龙骧虎步、腰杆挺得笔直的男人,没由来的热泪盈眶。 “是,少校!” 第1166章 黑吃黑 【。3。】,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在小镇居民看来活着完全是浪费空气的波波夫,搬进红房子居住,理了头发,刮了胡须,换上光鲜衣裳,摇身一变成为魅力大叔的事,也实在没有藏着掖着。 那么人们就十分奇怪。 波波夫凭什么能住进红房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一个无可救药的酒鬼懒汉,也能彻底改头换面? 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这还只是关于红房子的古怪事情之一。 连日来,每天都有陌生人来到小镇,然后进入红房子,尽管衣着打扮不尽相同,有些看起来还算体面,有些像过去的波波夫一样邋遢,但是也有相同点,清一色的青壮,带着简单行囊。 进入红房子后似乎就住下来。 镇上有居民遛弯时故意接近红房子,听见高高的院墙内传出类似士兵操练的动静。 新来的外国老爷这是想干嘛? 笼络一群青壮,豢养私兵? 然后呢,有何谋划? 这事如果传出去,警察不来端掉红房子才有鬼。 已经有些人去找过镇长安德烈老头,身边、尤其是一家老小生活的地方周围,有股不安分因素,难免让人担忧。 一件引发期待的事,稍稍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 在这个经济状况越来越糟糕,绝大多数的商铺无货可售,随时都有可能关门歇业的时候,居然有人在镇上盘下一家店面。 两个中国人! 许多小镇居民曾看见这两个人出入红房子。 据说在市区里,现在最受欢迎的就是中国人,因为他们总能带来紧俏物资。 中国人在镇上开店,这是准备兜售紧俏物资吗? 镇上居民们有心留意到,夜晚常常有有卡车驶入小镇,似乎给这家新店塞进去不少货物。 人们高兴异常,愈发期待,盼望着中国商店早日开门营业。 然而,这家店铺大门压根不打开。 门头上也不挂任何招牌。 直到仿佛一切都筹备妥当,两个中国老板没事就搬出两张靠背椅,躺在门口晒太阳。 一点做买卖的意思都没有。 终于有人忍不住,找上门打听,实在是因为威尔士小酒馆里别说伏特加,连散篓子都无法供应,酒虫在肚子里作乱,挠心挠肺。 “请问,你们有酒卖吗?” 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下,躺在椅子上的陈亚军揭开罩在脸上的白色圆顶帽,瞥一眼上前问话的人后,抬手叩门。 店面的小侧门打开,有个中文名字叫世豪的司机兼翻译走出来,望向来人漠无表情问:“做什么?” 金彪眼睛也不睁,一脚踹过去,“你特么热情点。” 世豪赶紧赔上笑脸,“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有何贵干?” “呃……我想买点酒,不知道你们有没有?” “当然,请进。”世豪做邀请手势。 酒鬼汉子跟随他进屋,片刻后,震惊当场。 特么的,他们什么没有啊! 吃的穿的用的,各种饼干罐头摆满整排货架,老威尔士吹嘘做酒水生意三十余年,行道里没有他不认识的人,结果求爷爷告奶奶几天时间没有搞来一两的酒水,在店内一脚成箱码放,堆积如山。 尽管是一种不知名的外国酒,相较于伏特加而言价格小贵,不过鉴于大旱季里买到,也不是不能接受。 酒鬼汉子当场付钱购买一瓶,还没出店就迫不及待咕噜一口,也是担心上当受骗,这一喝,惊为天人。 真他娘的够劲啊! 结果没觉得亏,还大赚。 酒鬼汉子心满意足拎着名叫二锅头的酒离开,很快无名中国商店独特的经营模式,便在小镇上传开。 人们纷至沓来。 没人失望,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暮色里,小镇上人流逐渐散去,一个用破纱巾兜着头的老太太,牵着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女娃娃,经过无名中国商品时,顿住脚,侧头打量,不敢上前。 吱呀。 商店的小侧门打开。 陈亚军带着世豪走出来,询问老太太是否要购物。 老太太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翻开旧棉衣的衣角,再翻两层,从裤腰处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皱巴巴钞票,小心翼翼地问:“我只有10戈比,能买点吃的吗?” 老太太揉了揉孙女的头,浑浊的老眼里有股心疼,更有着深深的自责。 “她父母呢?”陈亚军问,世豪翻译。 “走了,都……不在家,”老太太低头望向孙女,“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她长大后才会回来。” 小女娃开心道:“等我爸妈回来,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 陈亚军示意世豪去接过那10戈比,没请这对老小进店,很快取来一只蛇皮袋,里面装有半袋食物,交到老人手上。 老太太扯开袋口一看,赶忙把袋子往回塞,打死不敢收。 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半袋吃食,如今别说10戈比,10卢布都买不到。 100戈比才等于1卢布。 “你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我愿卖,你拿着就是。”陈亚军没好气道。 老太太老泪纵横,按着尚不懂事的孙女,一起深鞠一躬,然后一只手死死将蛇皮袋抱在怀里,另一手牵着孙女,趁着夜幕还未完全拉开,快步离开,走得比年轻姑娘还快。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陈亚军会心一笑,尽管是昆哥定下的规矩,但是,还挺爽。 隔日。 哼哈二将遇到第一个上门赊账的人。 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小本生意,概不赊账。”金彪躺在店门口的软包带护围的靠背椅上,瞥那大汉一眼,淡淡道。 “我会还!”大汉攥紧拳头。 世豪哟哟两声道:“咋的,想动粗啊。” 他眺望红房子那边一眼,昂着脑瓜嘚瑟道:“你过来戳我一根指头试试?” 大汉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拳头逐渐松开,哭丧着脸道:“你们就赊我一回吧,家里断粮了,婆娘和孩子没饭吃。” 陈亚军睁开惺忪的睡眼,“怪我喽?” 大汉:“……” 金彪道:“赊账是不可能赊账的,你这家伙一身腱子肉,不会想法子去挣钱吗?” “怎么挣,现在哪有工作呀?” “打猎会不会?” “这个会!可是……我连买猎***的钱都没有。” “子弹我可以先借给你,如果猎到好货,毛皮我们高价收回,干不干?” “干!” 这天深更半夜,店外有人敲门,借了猎***去打猎的汉子,拖来一头不大不小的黑熊,一身毛发厚密粗长,硬是要得。 无独有偶。 隔日又有人上门赊账。 是一个妇人。 眼泪婆娑,理由一样,家里没口粮了。 陈亚军从店里拎出一只蛇皮袋,扔在妇人脚边,“大姐,赊账这个口子不能开,这年头你们这边谁家都不容易,我们千里迢迢把物资弄过来,就轻松了?这是一袋子塑料花材料,制作方式很简单,不过讲究细心和耐心,需要一片片把花瓣和叶子粘黏好,不能看见明显的胶水痕迹,做好这一袋子送过来,我会支付你二十卢布报酬,如果有损耗,要扣钱的。” 世豪手把手教妇人制作了一朵塑料玫瑰花,妇人学得异常认真。 真的不难,也确实需要细心和耐心。 妇人连声道谢,背着蛇皮袋小跑离开,迫不及待想回家发动全家忙活起来。 围观的人不少,立马有不少女人上前讨要塑料花材料,表示她们也能做。 陈亚军来者不拒,世豪拿出小本本做记录。 这种塑料花在国内特别好卖,国内城镇居民已经基本解决温饱,有点情调的女人们,就开始想着如何装点小窝,鲜花太贵,还无法盛开太久,塑料花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品。【。3。】, 昆哥说港城那个李超人,就是干这个起家的,国内的经济发展,其实可以参照二三十年前的港城,生意人多出去走走,多参考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史,指不定就能干出大买卖,是一条捷径。 这天,晚上。 金彪和陈亚军两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从店铺里间走出来,店铺后面别有洞天,好几个房间内都塞满货物,其中一间里面有张大床。 这里肯定要人守夜。 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满脸红艳的年轻斯拉夫女孩,走在他们前面。 “季阿娜小姐,你今天可以拿双份。” 女孩欣喜若狂,忙在货架上扫荡起来。 哼哈二将也是一脸舒坦。 总有些人,苦活累活都不想干,又想获得想要的东西,等于想屁吃。 所以哼哈二将就让她吃了。 季阿娜小姐满载而归时,在门外遇见一人,双方都有些尴尬,于是只尬笑着点点头,擦肩而过。 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等季阿娜消失在夜色里,女人推开那扇白色杉木小门,走进店铺。 哼哈二将搭眼望去,是个熟人,之前来光顾过好多次生意,并且记忆犹新,小镇上最有魅力的成***性,或许没有之一。 陈亚军吐出一口烟雾,笑呵呵问:“维尼太太,大晚上过来买东西?” 维尼太太也不说话,扯开褐色风衣的束带,一颗一颗解开扣子。 绝美的风景。 风衣之下只有黑色内衣。 无比丰腴又恰当好处的身材,透着极致诱惑,胜过季阿娜小姐何止十倍? 还没缓过来的哼哈二将,亦忍不住狠狠吞咽起唾沫,世豪哈喇子差点没流一地。 “穿起来吧。”金彪突然说。 使得维尼太太一脸媚笑僵在脸上。 陈亚军拍拍自己的脸后,一本正经道:“维尼太太,绝不是你魅力不够,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实在是……哎,我们那位大哥定下规矩,有家室的女人不让碰,否则会打断我们的腿,所以……请原谅我们的不解风情。” “红房子的主人,那位新老爷?” “除了他谁配做我们大哥?” 维尼太太神色黯然,一时间她想到直接去红房子,但是转瞬又泄了气,她再怎么自信,也不觉得自己比得上小镇明珠苏娃。 穿好衣服后,维尼太太转身离开,不过刚离开铺子,又推门返回,一阵赧颜道:“请、请给我一袋子塑料花的材料。” ———— 苏列斯拉夫尔镇上能买到紧俏物资的消息,连外地人都招引过来。 又有一伙人蹬着二八大杠,后座上夹着卷起来的各种袋子,进入小镇。 正值晌午,小镇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候,这伙人很容易找到镇上居民打听。 “嘿老兄,听说你们镇上有家中国人开的店,里面什么紧俏物资都有?” “啊,什么店?什么中国人?” “老兄,你这样很没意思的,我们都听说了。” “我怎么没听说?” “……” “你好太太,听说镇上有家售卖进口紧俏物资的店,在哪呢?” “嗨,都是谣传,没有的事,你们不是第一拨白跑一趟的人。” “……” 这伙外地人不死心,在街上一家一家铺子找过去,果真没看到什么中国店铺。其中有人不久前来过一次,仅仅发现小镇上多出一家包工给人做塑料花的店。 无功而返。 传言果然不可信。 想想也是,这年月手上有物资的人,脑子傻的才不去市区售卖,挣达官显贵的钱多爽利啊,谁会跑来一个小镇上? 镇长家里。 安德烈老头正在招待几个市里下来的人。 媳妇是个懂事的老婆子,橱柜里的进口茶叶没拿出来,从一只茶叶罐里左刮右刮,端上来几杯和白开水没多大区别的红茶。 “尼科诺夫镇长,我们收到消息,说你们镇上那个山庄里,集结着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每天操练,这是想干什么?” “啊?有这回事?” “尼科诺夫镇长,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这这……我真没听说呀。” “你确定?” “当然。” “我们准备马上过去一趟。” “好啊,我给你们带路。” “不必。” 茶没喝,几人来也匆匆也去匆匆。 确定他们离开后,安德烈老头反手一通电话打到红房子。 等他挂掉电话,老婆子担忧道:“你就不怕摊上事?” “怕啊,我更怕被父老乡亲戳脊梁骨。” 安德烈老头望向窗外,无论红房子里的那位想干什么,镇上的人们已经不在乎了,眼下局势,谁能给他们饱饭吃,他们当然维护谁。 天大地大,大不过填饱肚子。 红房子里,市里几人过来后,苏娃出面,把他们请进一楼主客厅,好酒好烟招待上,还吩咐厨房特地做了一桌,吃饱喝足,临时,苏娃不忘给每人捎上一份礼物,几人满意而归,好像全然忘记过来的目的。 是夜。 庄园一楼客厅里,李建昆翻看着一份资料。 资料是关于一个男人的信息,长着一副偏亚洲化的面相,外加心狠手辣,犹如动不动就切腹的日苯人,所以有个“日本仔”的绰号。 此人便是所谓的黑道教父,伊万科夫。 也是化名特蕾西的茱蒂·洛克菲勒,在这边地下世界的最大助力。 李建昆的想法很简单,收拾茱蒂,当然要先剪除她的羽翼。 “武器什么时候能到位?”耳畔传来声音。 李建昆侧头望去,“不是我拿钱,你去弄吗?” 波波夫耸耸肩道:“也行。手上有家伙,干掉这家伙不难。” 李建昆啧啧一声道:“我可听说想干掉伊万科夫的人,大有人在,可伊万科夫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们不是那些人。”波波夫表情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个无形装逼,李建昆倒是蛮喜欢,笑笑道:“不,我不打算让你去干掉他。” 波波夫诧异,如果他没记错,干掉伊万科夫的事,杰克李早前还特地拿出来说过。 看出他心里所想,李建昆摇摇头,“我那只是举个例子,干掉一个伊万科夫解决不了问题,那些人马班底还在,无非是重新推选出来一个人领头罢了。” 不待波波夫开口,李建昆从红木茶几上取过另一份资料扔给他。 翻开看过之后,波波夫大概明白了他的计划,提醒道:“奥列霍沃罪犯集团虽然是莫斯科最大的几股黑势力之一,可是跟伊万科夫扳手腕,还是不够瞧,况且伊万科夫之所以能成为黑道教父,是因为行道里许多人敬重他,据我所知,季莫菲耶夫就是其中比较出名的一个。” 季莫菲耶夫,奥列霍沃集团的老大。 这一招应该叫黑吃黑。 问题是双方实力不对等,小黑还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大黑的敬意。 “第一呢,世界上任何形式的战争,事实上打的都是钱,我有,我的那个仇家,没我有。” 李建昆缓缓说道,“第二,人之所以崇拜另一个人,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他,某一天当这个人发现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他会说一句不过尔尔。” 波波夫若有所思,半晌后,问道:“即使你的计划可行,选择对象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嘴上无毛的季莫菲耶夫,愣头青更好掌控?” 李建昆再次摇头,“一个爱看好莱坞大片,崇拜史泰龙那种硬汉的人,归根结底他崇拜的是英雄主义,往坏了说是崇尚暴力,矮个子里面拔高个子,对社会危害最大的往往不是暴力。毕竟是要扶持一个人,你是想让我去扶持一个以暴制暴的家伙,还是一个将黄赌毒生意越做越大的人?” 波波夫恍然。 望向李建昆的眼神带有一丝感激。 第1167章 运筹帷幄之中 【。3。】, 季莫菲耶夫在道上有个外号,叫作西勒维斯特。 源于他的偶像,好莱坞动作巨星西尔维斯特·史泰龙。 季莫菲耶夫所领导的奥列霍沃集团,主要的敛财手段是收保护费,特点是,能打,缺点则是相较于莫斯科的另几个“贼王”集团,不那么有钱。 毕竟如今这个国家的体系还算健全,不像苏联解体后的一片混乱局面,彼时又有大量外资涌入,更加纷乱,黑势力浑水摸鱼如日中天。奥列霍沃集团当前能收取保护费的对象,并不多。 季莫菲耶夫崇拜黑道教父伊万科夫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老油子,是正儿八经靠拳头上位,一身拳击技术硬是要得,曾在大名鼎鼎的布特尔斯卡监狱,打服一众狱友,被狱中黑手党加冕为王,成为“法外之贼”本土黑手党的最高级别代号)。 是夜。 苏列斯拉夫尔小镇进入梦乡。 一辆黑色轿车在夜幕掩盖之中,悄无声息驶入小镇。 车厢内,后排阅读灯亮着,年仅三十出头的季莫菲耶夫手里拿着一份全英文报纸,报纸上面的内容他看不懂,不过折叠起来的这一面上,印刷有一张黑白人物照,是一个华人面孔。 “老大,待会我先进去,如果我没出来,任何人上前邀请,立即掉头离开!” 坐在他身旁的奥列霍沃集团二号人物安东,表情凝重道。 车厢里算上司机,只有四个人。 甚至不如季莫菲耶夫平时出门遛弯的派头。 安全防护等级,也降至最低。 如果等待他们的是一个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四人都不觉得这趟来错了。 只因那通电话里提到“低调”这个词,所以他们只能照办,尽量低调行事。 这一趟被季莫菲耶夫誉为富贵险中求。 错过之后,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世界首富啊! 为什么找上他,季莫菲耶夫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他只知道,倘若为真,这个大金主绝不容错过。 “其实只要在山庄里看见那个人,就没有问题,我和他无冤无仇,以他的身份,我的那些仇敌再混一百年,也不可能请到他帮忙设计暗算我。” “问题是只怕见不到,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幌子!” “我觉得……不像,如果真是仇敌设计暗算我,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嘛。” 季莫菲耶夫虽然四肢发达,却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说白了,他认为这个谎言,以他那些仇敌的脑子,编都编不出来。 汽车接近红房子时,高大的院门应声而开,一行两人走出来,为首的女人款款而行,身姿卓越,一个男人跟在她身后,行走的姿态有些……一板一眼? 季莫菲耶夫瞅瞅二人后,不顾手下阻拦,走下汽车。 司机没有下车,另两人护在他左右,季莫菲耶夫上下打量着苏娃,不过更多注意力在波波夫身上,微微行礼,含笑问: “美丽的小姐,电话里是你的声音?” 天知道苏娃做过多久心理建设,然而此时皮裘大衣之下的腿肚子仍然在打颤,眼前这个男人,可是莫斯科最大的几个贼王之一,说是令人闻风丧胆都毫不为过。 但女孩觉得李先生在邀请她入职时,已经开诚布公地讲过,以后会和这类人打交道,所以无论心里有多么害怕,她必须克制,完成好老板的交代。 苏娃甜美一笑,点点头,做邀请手势道:“里面请。” “其实我很好奇,李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除了他,庄园里还有谁呢?”季莫菲耶夫仿佛闲聊般问。 “佣人,还有……”苏娃瞥一眼身后道,“波波夫少校的一支队伍。” 季莫菲耶夫左右的两人,立刻紧张起来。 一支队伍? 部队? 季莫菲耶夫盯着目不斜视的波波夫,发出一声疑问:“少校?” “过去的身份,波波夫先生现在受命于李先生。” 季莫菲耶夫哦了一声,抬脚向前,左右两人想要阻拦,被他眼神制止。 波波夫总算正眼望向他。 不多时,在庄园一楼的客厅里,季莫菲耶夫见到正主,这副面相与车内报纸上的照片,完全吻合,于是快步上前,迟疑一下没敢伸出手,躬身见礼。 哪有半点黑道枭雄的样子? 比绅士还绅士。 这大概率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说到底,出来混还是为钱,而以季莫菲耶夫的见识,他是相信福布斯排行榜的专业性的,那么想要敛财的人,遇上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这可比见到偶像史泰龙,更令季莫菲耶夫兴奋。 难得的是,心里还生不出半点不怀好意。 他不是没有绑架、敲诈或者勒索过有钱人,说来说去,那些有钱人还是不上台面,财富达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程度,季莫菲耶夫心知肚明,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惦记的,人家即使出现在克里姆林宫,都能被奉为上宾,跟他玩? 心头只有激动,以及受宠若惊。 “坐吧。” 李建昆面带微笑,苏娃做翻译。 等季莫菲耶夫表示过感谢,在应该算得上古董的真皮沙发一侧正襟危坐后,李建昆没有任何兜圈子的意思,直接道明目的,要他干掉伊万科夫,并吞下对方的势力。 “伊万科夫?”季莫菲耶夫睁大眼睛。 “我知道你俩关系不错,但应该没到情同手足的程度吧?”李建昆顿了顿道,“当然,如果你认为我的要求过份,也可以拒绝。” 季莫菲耶夫眉头紧锁,表情阴晴不定。 李建昆也不打搅他,接过佣人送来,然后由苏娃递到他手边的红酒。季莫菲耶夫身前的红木茶几上,也送过去一杯。 季莫菲耶夫怔怔望着红酒杯,没有抬头问:“如果我不答应,今晚是不是走不了?” “我说我不是那种人,你信吗?”李建昆摇晃着红酒杯。 “我能知道理由吗?” “不能。我希望如果今晚能够谈妥,咱们以后的关系是各取所需。我不会插手你在道上的事,你也不要打听我在做什么,有些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这个道理你肯定明白。” 李建昆在推演这局棋的时候,脑子里曾浮现过这样一副画面:伊万科夫倒台后,吞掉他势力的季莫菲耶夫,成为新的地下世界霸主,于是茱蒂找上门,寻求与季莫菲耶夫合作。 倘若事情按照这个走向发展。 那么就简单了。 所以为保证这个有很大概率的事情,如愿以偿发生,他决定暂时将季莫菲耶夫蒙在鼓里,这人有些小聪明,但是还远称不上有城府,茱蒂可不是一般人,保不齐不需要露面,仅仅通过手下的耳目,就看出端倪。 那样未免有些遗憾。 “这件事没那么好办。” 不知何时,季莫菲耶夫脸上的挣扎之色,已消失不见。站在李建昆落座沙发一侧的波波夫,内心感慨,好一手拿捏人心,包括对他,不得不佩服。 “先不提我能不能干掉伊万科夫,干掉伊万科夫之后,他的势力是不会服我的,我们这一行还是很讲资历的,莫斯科任何一个贼头,都比我年纪更大,说不定会引来其他人集体讨伐我。” 季莫菲耶夫一脸苦恼。 “这么说你同意合作了?”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我同不同意,而是你的目的不可能实现,那么你还要继续吗?”【。3。】, 李建昆哈哈一笑,“你如果就这样冲过去把伊万科夫干掉,他的势力当然不会为你所用,其他老大也不会服你,凡事,还要讲究一个对策。” 季莫菲耶夫身体前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个算是少年得志的黑道枭雄,是真的动心了。 如果能干掉伊万科夫,吞并他的势力,使得其他几大贼王俯首称臣,何乐而不为? 皇帝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 返程的路上,季莫菲耶夫躺靠在软皮座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话。 “伊万科夫是前辈,既然你说行道里比较重视论资排辈,那么想要对付他,你首先要做到师出有名……” “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伊万科夫,是人就有弱点,动手之前,你要让他对不起你,最好是让他背负一个江湖上人人唾弃的罪名,具体法子,你自己去想。至于其他几个可能节外生枝的贼王,我会替你摆平……” 季莫菲耶夫缓缓睁开眼睛,“安东,伊万科夫最大的嗜好是什么?” “老大,这你还不知道?女人呀。” 双拳下意识攥紧,季莫菲耶夫咬咬牙,在心中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 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他不仅坏,还在很年轻的年纪,坏出高度。 他有一个格外漂亮的妻子。 没有任何男人能抵挡她的诱惑,更别提最大嗜好是女人的男人。 季莫菲耶夫侧头望向窗外,眼神黯然,难熬的一夜,他需要和妻子开诚布公地谈谈。 叶莲娜她……应该能够理解。 季莫菲耶夫的眼神倏然明亮起来,渐渐的灿若星辰。 毕竟,那是一个地下王国啊! 他若为王,叶莲娜自然是王后! 两天后。 一个花边新闻,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 伊万科夫把季莫菲耶夫的老婆,那个胜过许多女明星的叶莲娜,给睡了。 不出意料,年轻气盛的季莫菲耶夫大动肝火,扬言要与伊万科夫不死不休。 如果换作以前,季莫菲耶夫敢如此口出狂言,只怕都无需伊万科夫动手,道上有的是人站出来,替教父清理这个没大没小的混账。 但是现在,许多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道上是个人都知道,季莫菲耶夫一向对伊万科夫颇为敬重,照面后总会执晚辈礼,喊声大老哥。 好嘛,你这个老大哥,就是这么对待小弟的? 睡兄弟老婆,在江湖上是大忌。 因为被抓个正着,当时是一场酒会,狗男女在卫生间直接开战,季莫菲耶夫老半天找不到妻子,然后不惜干翻伊万科夫的两名保镖,冲进卫生间,看见两人衣服还没有穿好,仓皇之中叶莲娜的内裤忘记在洗手台上,伊万科夫想推卸都没用,只能一再强调,是叶莲娜勾引她。 双方人马没有当场打生打死,全靠参加酒会的其他老大拉架,然后伊万科夫被拉着先行离开,一场酒会草草结束。 不过是否是叶莲娜勾引在先,已然不重要,伊万科夫没管住鸟是事实。 自知理亏的伊万科夫,联系到几个份量足够的人,充当和事佬,上门给季莫菲耶夫做工作,希望在给予一定补偿后,能获得季莫菲耶夫的原谅,那么这个有损他江湖地位的破事,才能妥善平息。 奥列霍沃集团的地盘,位于市南,大本营表面上是一家修车行。 此时车行后面的一间房里,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把一只同色手提箱放在茶几上,劝说道: “事情毕竟已经发生,难道你真想跟伊万科夫玩命?不是我说……好吧,现在他也明白错了,这里是一百万现金,只要你点个头收下,晚点他还会亲自登门向你道歉。你的意思呢?” 季莫菲耶望向他,看不出喜怒道:“我给你两百万,这件事你别掺和了。” 中年男人怔怔后,睁大眼睛,“你确定?” 他还不想掺和呢! 这不是伊万科夫拜托到头上吗。 季莫菲耶夫也不多说什么,瞥一眼候在身侧的安东,后者离开房间,很快拎进来一只黑色帆布包,当着中年男人的面拉开。 嘶! 真给? 以他对奥列霍沃集团的了解,两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对他也一样。 要知道,按照今天的挂牌价,1卢布能够兑换到1.68美元。 一笔横财。 关键收入囊中的条件还如此简单,只需要,什么都不做。 傻子才不干。 中年男人美滋滋拎着钱袋子离开。 安东苦笑道:“两天时间,一千万出去了。” 他们奥列霍沃集团哪拿得出一千万现金?整个卖掉,都不知道值不值。 正儿八经的花钱如流水。 哪怕不是他们的钱,都感觉心痛到不行。 季莫菲耶夫表情平静道:“能搞出事的家伙,都解决了,其他的不足为虑,按照李先生的下一步计划,去办吧。” 谈及这个,安东有些担忧道:“伊万科夫可不是浪得虚名,拳头相当重,老大你有把握吗,要是……” “闭嘴!” 季莫菲耶夫呵斥道,“老子现在一肚子火,打不死他个老王八蛋!” 无论如何,他老婆被伊万科夫干了是事实。 绿帽之耻,他这种男人绝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现在无比愤怒,浑身都是劲儿。 其实心中隐隐还有一股激动。 这一战,他期盼已久。 以前是没有机会,没有理由提出来,如今,万事俱备。 年近五十的伊万科夫,如果他都打不过,算他没有鸟用,这个地下世界的宝座终究是他没资格坐,那位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李先生这一招,是真的妙。 伊万科夫老,又不算太老,不接也得接,否则会被道上所有人鄙视,地位不保。 而他,虽然年轻,却没有对方那样打服一座监狱的彪悍战绩,会显得无比有血性,受人敬重。 至于胜负? 那得打过之后才知道。 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成为莫斯科几大贼王之一,他季莫菲耶夫什么时候怕过? 况且,他的阿莲娜,真的被那老王蛋干了啊! 当天稍晚,一则消息在道上传开,季莫菲耶夫派人向伊万科夫递交战书,要求一场公平的二人决斗。 成王,败死! 第1168章 入瓮 第1168章入瓮 莫斯科郊区,某个废旧厂房里。 莫斯科几大贼王悉数到齐,包括特地从外地赶来的过江龙,单是伊万科夫手底下的贼头就有五人,外加他们各自的人马。 在厂房居中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圈,圆圈中心,一场赤手空拳的捉对厮杀已经进入尾声。 季莫菲耶夫的样子无比凄惨,鼻梁断了,眼皮塌了,下巴脱臼,脖子以上看起来像颗腐烂胀气的猪头,包括赤裸的上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淋漓。 靠拳头打出江湖地位的伊万科夫,一双铁拳硬是了得。 季莫菲耶夫的一身骨头那也是相当的硬,被撂倒至少十次,不过这次,他没再爬起来,坐在地上,位于伊万科夫身后,一只青筋毕露的右臂死死勒住伊万科夫脖子,左手配合,像铁钳样卡住伊万科夫的脑袋,让他无法逃脱。 伊万科夫已经白眼狂翻。 如果再年轻十岁,不,五岁,他一定把这小子屎都打出来! 然而,拳怕少壮。 然而,没有如果。 尽管他身上的伤势看起来远比季莫菲耶夫要体面,但是这一记绞杀,他无法挣脱,他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砰、砰…… 生存的欲望驱动他有气无力地拍打地面,脖子以上比心机商家橱窗里的卤肉色泽更艳。 “季莫菲耶夫,放开我们老大!” “他……认输了!” “该死的你赶紧松开!” 伊万科夫手下的五名贼头,想要冲过去救人,却被奥列霍沃集团的二号人物安东带人拦下。 “战书你们接了,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生死战!” “怎么,想坏规矩” 面对安东的质问,五名贼头无言以对,只能用眼神向观战的其他贼王寻求帮助,然而几名贼王权当没有看见。 收了钱的。 说过不掺和。 再者说,按照江湖规矩,公平决斗也没办法掺和不是 怨不得他们。 “季莫菲耶夫,你赢了,不如放他一马。”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相信伊万科夫事后肯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感谢你。” “季莫菲耶夫,你要明白,你现在要杀的是谁!” 终究是外地赶来的老江湖们,纷纷忍不住开口。 “谁一个下作的老匹夫!”季莫菲耶夫怒喝。 伊万科夫翻着白眼,再也翻不回来,脑袋无力垂下。 现场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观战众人一个个眼睛瞪得比死鱼还大。 一代教父,身死当场。 季莫菲耶夫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踹开身下的尸体,如踹一条死狗。 整个人沐浴在鲜血之中,全身肌肉高高隆起,在兴奋的作用下血脉贲张,这一刻,恍若战神。 当他泛着血腥的眼眸,扫向伊万科夫手下的五名贼头时,后五人纷纷挪开目光,不敢与其对视。 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弟们,更是狂咽唾沫,汗毛倒竖,仿佛被冰原上的西伯利亚狼盯上。 地下世界的这片天,要变了。 教父沦为死狗。 无论如何,干掉他的人,都将威震江湖。 “给你们一个机会。” 季莫菲耶夫凝视着那五名贼头道,“效忠我。” 不待五名贼头怒极大笑,以及观战的几名莫斯科贼王坐不住时,安东已经按照某人的下一步计划,带着人拎来五只黑色帆布包,分别放在五名贼头身前,并拉开拉链。 嘶! 全场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满满五袋子现金。 几名莫斯科贼王心里有谱,每袋子两百万,和他们一样。 “季莫菲耶夫,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 “玛德,现在才明白你的狼子野心,想将伊万科夫取而代之,你也配”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狗屎!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不过一千万就想吞掉伊万科夫的势力,这个钱我也出得起!” “你们五个不如跟我,看看那具尸体,他可是杀死你们老大的人!” 几名莫斯科贼王当然无法对此坐视不理。 身为教父,伊万科夫手下的人马皆是精英。 倘若被季莫菲耶夫收入囊中,即使他没有教父之名,却也具备了霸主之实。 季莫菲耶夫没有理会他们,眼神仍在伊万科夫手下的五名贼头身上,用低沉的嗓音,按照那人的交代,缓缓说道: “我们奥列霍沃集团确实没有太多钱,拿出这些,已经是我们的全部。” “但是,我季莫菲耶夫愿意和兄弟们分享,不光现在,包括以后。” “你们如果愿意追随我,拿上这笔钱,咱们等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愿意也没关系,效忠另几位贼王也好,自立门户也罢,都随你们。” “而我季莫菲耶夫……” 季莫菲耶夫转动脚步,以刚将黑道教父绞杀当场的无敌之姿,环视全场,气吞山河,一词一顿道:“注定要成为地下世界的王!” 几名莫斯科贼王破口大骂。 季莫菲耶夫仰天长笑,豪气云天。 伊万科夫手下的五名贼头,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只是贼头,即使资历并不浅,却没有获得贼王的称号,伊万科夫的势力何其庞大,即使他们想自立门户,江湖却不会答应,况且他们有五个人,谁来继承 结果不外乎无尽的腥风血雨,活下来才能成为一方豪强。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笑到最后。 效忠另一个贼王 这个国家最大的几个贼王,现在都在场。 说实话,没有一个能让他们服气,他们毕竟是跟过教父伊万科夫的人,除了……能干掉伊万科夫的人。 听听这个男人的野心,他要做地下世界的王! 伊万科夫已死,留下一个大乱摊子,也是地下世界最大的宝藏。 五人皆扪心自问,我能干过他吗 望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没有了伊万科夫,不可能拧成一股绳的他们……皆提不起勇气。 毕竟曾经他们都认为伊万科夫是地下最强者,所以才愿意死心塌追随他,而现在,伊万科夫被这个男人活活打死! 心惊胆战,肝胆欲裂。 而这个男人很有诚意,一笔可观的财富,即刻就能拎走,更在这个“江湖大会”上当众许诺,愿意分享财富。 五人几乎同时挪步,拎起地上的钱袋子,向季莫菲耶夫低下头颅。 几名莫斯科贼王纷纷傻眼,隔空戳着五人的脊梁骨,什么背信弃义、认贼作主、恬不知耻的话,全骂光了。 季莫菲耶夫扫视几名贼王,幽幽道:“什么时候我的人,轮到你们来教训” 骂声戛然而止。 几名莫斯科贼王一个激灵间都回过神来,现在的季莫菲耶夫,可不比上一秒。 伊万科夫手下的五名贼头,已经当众效忠于他,吞下这股势力之后,这个国家的地下世界,没有任何一股势力,再能和季莫菲耶夫掰手腕。合作 以什么名义怎么团结人心 季莫菲耶夫名正言顺干掉伊万科夫。 伊万科夫的手下主动选择效忠。 几人老巢都在莫斯科,别看偶尔也会像今天样一起现身,不动刀不动枪,甚至谈笑风生,实则私底下摩擦不断,积怨颇深。 大势已成。 五人很快换上一张笑脸,纷纷迎上来恭贺季莫菲耶夫。 现在的季莫菲耶夫,别说得罪,甚至不能招惹,否则那是给他重拳出击的理由。 要命的! 季莫菲耶夫收起狂傲姿态,也换上一张笑脸,对于上前恭贺的人以礼相待,爽朗大笑。 这个国家的地下世界,迎来了新的王。 ———— 是夜。 莫斯科郊外,苏列斯拉夫尔小镇上万籁俱静。 如同上次一样,黑色轿车在夜色掩盖之下,悄无声息驶向红房子。 只不过车厢内的气氛,与上次迥然不同。 安东兴奋不已,手舞足蹈,集团势力几何倍增,他这个集团二号人物,身份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以至于,有些膨胀。 “老大,你说李先生到底有什么目的肯定不是利用我们干掉伊万科夫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帮助我们吞并伊万科夫的势力。” 闭目养神的季莫菲耶夫淡淡道:“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季莫菲耶夫很难过,刚才离家之前,他向叶莲娜提出了离婚。 他深爱着叶莲娜,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仍然会把叶莲娜留在身边,让她享尽荣华。 但是像他这样的地下霸主,怎么可以有个二手货妻子呢 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叶莲娜不同意,情绪很激动,扬言要揭露他的秘密。 所以他的心很痛,很痛! “老大,我认为我们不该沦为某个人工具,任何人!”安东正色道。 “什么工具说得这么难听。”季莫菲耶夫睁开眼,没好气伸手在他头上一拍,然后表情无比严肃道,“别动歪心思。” “可是以咱们现在的势力……” “说实话,我有些怕他。”季莫菲耶夫打断他道。 安东诧异睁大眼睛。 “再凶的人我都不怕,但是他这种人……很恐怖。”季莫菲耶夫沉声道,“想想看,那可是伊万科夫啊,称霸几十年的枭雄,我们听他的话,收拾掉伊万科夫,只用几天时间” 安东咽了口唾沫。 “他的脑子不像人类,难怪年纪轻轻能成为世界首富,世界首富啊!他还是世界首富!你想跟他斗” 不待安东答话,季莫菲耶夫点评道,“那你真是个傻子。” “一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咱们的脑袋有多值钱好吧,即便价值连城,对他来说还是九牛一毛。二来,这样的大金主,别人盼都盼不来的。而且安东,我警告你,他手上可有我的把柄!” 谋害伊万科夫的事,就算那个男人讲出来,他能有什么影响,大不了回国。 而他季莫菲耶夫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能往哪里跑 季莫菲耶夫最后盖棺定论道:“和他合作,没什么不好。” 李先生明确地讲过,不会插手他在道上的事。 李先生和叶莲娜,终究不同。 难道他还有能耐让李先生成为他的附庸 如果不能,何必得罪 即使是听命于世界首富,也不丢人吧。 况且李先生的大气摆在那里,肯定不会让他吃亏。 这个道理,季莫菲耶夫捋得很清楚。 来到红房子,季莫菲耶夫仍然恭敬行礼,李建昆已经让人备好一桌大餐,算是为他庆功。 推杯换盏间,李建昆看一眼苏娃,后者起身,将准备好的一只精美礼盒,送到季莫菲耶夫手上。 季莫菲耶夫打开一看,认不出牌子,却也知道是一块名贵腕表。 “听说你很喜欢史泰龙,甚至在道上的外号就源于他的名字,这块沛纳海是他的收藏,底下有他的亲笔签名,我让人去替你要的。” 季莫菲耶夫取出腕表,礼盒底部有一张史泰龙的照片,照片上果然有史泰龙的亲笔签名,认不错。 季莫菲耶夫爱不释手,连声表示感谢,余光瞥向安东,那模样似乎在说,看到这份能耐没有。 这个签名看起来墨水都没有干。 就算下一刻史泰龙突然在这座庄园内现身,季莫菲耶夫都不会觉得奇怪。 季莫菲耶夫收好礼物,恭敬道:“伊万科夫的势力现在皆为我所用,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否则何必要扶持自己 “暂时没有。” 季莫菲耶夫微微一怔。 好在李建昆补充一句道:“我这个人比较专一,也喜欢专一的朋友,你现在如日中天,想必会有不少人找上门。” 季莫菲耶夫正色道:“你放心,我如今的地位是你给的,我季莫菲耶夫只会认你一个老板。”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那倒也不用,手下有这么多人要养,有生意该做做,不过我希望你做到两点:一,咱俩不认识;二,那些想将我取而代之的人,让我知道一下。想必你也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主要是经济层面的事,贵国的经济很动荡不需要我说,有些人在搅动,我们可能会起摩擦。” 季莫菲耶夫听得云山雾罩,索性不去想,经济层面的国家大事,他既不懂,也插手不了,干脆利落地点头道:“一定。” 正如李建昆所言。 接下来一段时间,季莫菲耶夫忙得堪称日理万机。 在整顿伊万科夫的势力和财产之时,还不得不抽出更多时间,每天各种应酬。 一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那么友好。 一则则消息,也悄无声息地传递到苏列斯拉夫尔小镇上的红房子里。 这天下午,苏娃刚接完一通电话,沿着实木楼梯来到三楼,在通过老板卧室隔壁的那间房时,下意识加快脚步。 叩开房门后。 老板正坐在红木书桌旁写写画画,桌面上散乱着许多纸张。 苏娃轻缓带上房门,站在门口汇报道:“老板,那边来电话,说一个叫特蕾西的女人……” 李建昆猛然抬头,眸子里精光四溢,吓了苏娃一跳。 “好,我知道了,联系季莫菲耶夫,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打给我。” “呃……是。” 等苏娃离开后,李建昆从软包靠背椅上起身,用力挥舞一下拳头。 果真入瓮了。 有些惊喜,却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茱蒂需要寻求黑势力的合作,如今老相好伊万科夫挂了,够资格顶替的人,还能有谁 “这回,我看你往哪逃!” 李建昆五指散开,在身前旋扭一抓,用力攥紧。 第1169章 公主和小民 第1169章公主和小民 黑色伏尔加轿车行驶在莫斯科中央行政区,尼古拉大街上,路过一家高档饭店时,车速放缓。 后排,李建昆透过车窗打量着,苏式古典派建筑风格,高门大厅,尽管只有三层高,但是高度超过一般五层建筑。 这家古特莱斯饭店,就是茱蒂选定的,与季莫菲耶夫会面的地点。 出入的全是达官显贵。 有点麻烦。 李建昆固然更希望这个会面地点由季莫菲耶夫来敲定,可惜啊,到底是不切实际,参照他就明白了,哪次会面不是季莫菲耶夫屁颠屁颠跑上门,还得遵循他“尽量低调”的指令。 即使季莫菲耶夫如今已是这个国家地下世界的霸主,但是再大的贼王,也是贼。 在真正的豪阀显贵眼里,与狗无异。 狗是不配做主导的。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 李建昆已经调查过,化名特蕾西的茱蒂身边,确实有特工保护,很棘手,想想看一个国家什么样的人,身边才有资格配备特勤力量特工非常不好招惹。 但是这次会面,茱蒂肯定不会带特工。 即使人家如果想查,根本也瞒不住。 却不好明着恶心人不是 哦,你一个特工保护的尊贵外宾,堂而皇之去勾搭我们欲除之而后快的黑势力,算怎么一回事 濒死的巨人,那也是个巨人。 巨人的脸无疑还很大。 古特莱斯饭店从车窗外面退开,李建昆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吩咐道:“我要知道那天的值班经理是谁。” 来到这片土地有段日子了,两件事让李建昆感受最深刻。 一是物资匮乏,人们几乎到了食不果腹的程度。 二是特权腐败,已经到了堪称丧心病狂的地步,估计前面没有,后面也很难有超越者。 在这里,特权阶层发工资时,同时会收到一个装有很多钱的大信封。因为不便于无限制地拔高工资,于是当局想出了发红包这样一个巧妙办法。红包里装了多少钱,按什么样的秘密名单发放,钱从哪来,老百姓无从知晓。 在这里,有许多特殊场所,只供指定的少数人使用的内部食堂、商店、小卖部、医院、疗养院和休养所,百货大楼有一些柜台专为上流社会服务,而那些级别稍低一点的头头们,则另有专门商店为他们服务,一切只取决于你的级别高低。 当特权已经摆在台面上。 那些特权阶层的胆量,也被喂养得无限大。 ———— 天空湛蓝,阳光倾洒而下,克里姆林宫的红墙愈发鲜艳,圣巴西尔大教堂彩色的洋葱头顶,在阳光下愈发光彩夺目。 在这样艳阳天里,莫斯科城总算迎来一丝春的气息。 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同色奔驰s600,在古特莱斯饭店门口缓缓停下。 从奔驰车的副驾驶座和后排左侧,同时走下一名西装革履的壮汉,其中一人拉开后排右侧车门,并用另一只手护在车门上方。 在那一袭豪奢的白色裘皮,站定在街道上之前,后方的伏尔加轿车上,两名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已经在裘皮的主人身后站好。 “真是好天气啊,阳光肯定洒满了我的卧室,该做些舒服的事情才对嘛,哎,我可真是个劳累命。” 化名为特蕾西的女人昂头望天,忧伤扶额,接着看向簇拥着她的几个男人,泫然欲泣。 几人进入饭店,直奔三楼,提前定好的最好包厢。 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客人早上开门没多久就到了,正儿八经等候两个多小时。 “殷勤得让人心疼啊。” 茱蒂莞尔一笑,对在前面带路的工作人员问,“几个人” “一个吧。”工作人员不太确定,这么长时间,之后有没有人再进入那个包厢,实在没关注。 茱蒂并没有听出太多,想起那个叫季莫菲耶夫的男人还挺帅气,脚步不禁加快几分,不知为何,她总是对外国男人比较感兴趣。 这是一间套房包厢。 餐桌摆在里间,外间是会客间,有一套米黄色真皮沙发。 此时,一张单人位沙发被挪动位置,摆在房间居中,背对房门,其上躺靠着一个男人,翘着二郎腿,有淡淡的烟雾从指间袅袅上升。 房门打开后,后方传来几声闷响,男人不以为意。 直到一个女人勃然大怒,“季莫菲耶夫,你想干什么!” “茱蒂,好久不见。” 女人怔住,紧接着她看见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转过身,面带微笑望着自己。 茱蒂一时间肝胆欲裂。 门后面为什么有伏击,偷袭放倒她的保镖,一切不解,瞬间明了。 那是一张她最不想看见的脸,又是做梦都想用高跟鞋踩烂的脸。 因为他,从来心平气和的大哥,狠狠甩过她耳光。 因为他,她不得不化名,来到这个春天了还冻得人直哆嗦的苦寒之地。 因为他,一把年纪的她,还要劳心费力去挣那份贡献,弥补大哥所谓的过失。 李建昆摊摊手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茱蒂深吸一口气,看不出喜怒道:“你想怎么样杀了我” 李建昆反问:“你难道不该死” 然后摆摆手道:“不,就这样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茱蒂一阵恶寒。 这家伙竟然想让她生不如死! 她忽然笑起来,踱步走到沙发旁,自顾自坐下,表情玩味道:“好吧,被你抓住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别忘了,你在美国还有个相好,东南亚那边闹成这样,她什么事也没有,你不会真以为她那朵交际,凭自己,能抵挡住这么大的风雨吧只是因为有些人觉得,暂时豢养着她,往后能成为对付你的一个筹码。” 说到这里,茱蒂声音骤然一冷,“如果我出事,她会给我陪葬!” 李建昆撇撇嘴,望向里间门口。 哒、哒、哒…… 一个窈窕身影从里间款款走出来,狠狠瞪他一眼。 李建昆摸摸鼻尖,怪我喽好吧,确实怪他。 其实早在和洛克菲勒家族开战之前,他就让柳婧妍离开美国,只是与以往不同,这次归期不定,柳婧妍舍不得在那边的耕耘,所以拒绝了。 不久前,他再次让柳婧妍离开,柳婧妍仍不情愿,认为凭自己在美国经营的人脉关系,足以自保,李建昆只好换个方式,跟她打个赌。 赌她早被人监视起来,在某些人眼中,已是瓮中之鳖,只等一个时机,待价而沽。 柳婧妍不信邪,不过还是按照他的方法办了。金蝉脱壳。 她在曼哈顿的那个大厦公寓里,至今仍住着一个身材样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因病休养。 她输了。 不是她在美利坚经营的人脉关系不够硬实,而是某些家伙根本不打算按套路出牌,他们在践踏秩序和规则。 这样的话,初出茅庐的她,确实玩不过根深蒂固的他们。 茱蒂脸上的得意之色早已消失不见,睁大眼睛盯着柳婧妍,好像大白天看见鬼。 “不好意思,不能给你陪葬了。”柳婧妍怒视着坐在沙发上的老女人,遗憾道。 “杰克李,你不敢把我怎么样,这家饭店是苏联的顶级特权饭店,戒备森严!”茱蒂呵斥,刻意将音调抬得极高。 “没事的没事的,你可以放声大喊。” 李建昆抬手示意,提醒道,“相邻的几个包厢,我全包下来了。” 茱蒂脸色惨白。 “是不是从没有想过有今天” 李建昆坐回到房间居中的那张单人位沙发上,看不出喜怒说道,“知道你出身富贵,从小身边的人都围着你转,活得比真正的公主还要像公主,公主嘛,自然高高在上,竟然有大胆刁民敢忤逆你,那自然应该赐死。不过这个道理,我是后来才想通的,实在是我这种土鳖没做过王子公主,很难感同身受啊。” “所以在某段时间里,我硬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杀我,不惜毁掉一架飞机,让飞机上所有人陪葬。在我们小民的观念里,那得是杀了你全家,刨了你家祖坟,才能生出的深仇大恨啊,可我甚至没碰过你一根指头。说出来不怕你笑,当时我觉得挺委屈的……” 柳婧妍死死盯着茱蒂,双目通红。 “我俩的账,其实好算,毕竟我还活着,没到化不开的程度。你这种公主呢,显然也不理解我们这种小民,比如说富贵兄弟,几岁就开始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抻筋、拔骨、磨皮,个中痛苦不亚于酷刑,熬呗,为啥只为往后能活得好一点,甚至只为活着,真的,就这么简单,不骗你……” 柳婧妍的眼眶里盈满泪水。 守在门旁的富贵和波波夫,也都红了眼。 就连那两个没被打晕的男秘,似乎都想点头附和。 “可是你却剥夺了他们活着的权利,不因为仇恨,你连他们的名字都喊不出来,甚至没有见过,仅仅是因为你想弄死我,而他们刚好在我身边,你真是……太刁蛮太任性了。好在,今时今日的我,倒也不觉得只是个小民,即使面对你这位公主,也敢杠一杠了,所以接下来是这么个事。” 李建昆指指墙角,那里有一只黑色大号帆布包。 然后望向浑身哆嗦的茱蒂,继续说道:“你会像你的两名保镖一样,晕过去,被装进这个袋子,你会在被你害死的那些人的灵位前磕头忏悔,最后,以死谢罪。” 茱蒂瞳孔收缩。 转瞬,这个女人哈哈大笑起来,“你想得倒挺美,可惜啊,你的美梦注定无法实现,连我刚才都忽略了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吧,我身边一直有特工保护,其实也是监视,我这次特意支开他们,你猜,窗外会不会有只望远镜,刚好对准这里” 监视 李建昆微微皱眉。 柳婧妍也怔了怔,她知道主人已经考虑到特工这个因素,如他所料,今天茱蒂确实没有带特工,但是窗外真有望远镜对准这里 “哈哈哈哈!” 茱蒂张狂大笑,“傻了吧,懵了吧,我可是这个国家的贵宾,你杰克李再有钱,也只是个外宾,打晕我,装袋子,杀我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我保你进去!然后……嘿嘿。” 李建昆瞥她一眼,一本正经点点头,走上前。 啪! 响亮而清脆。 茱蒂痛不痛不晓得,反正他手都痛了,一边甩着手,一边说:“如你所愿,我动了。” 可怜茱蒂一个老女人,哪经得起这样一巴掌。 刚才一瞬间,脖子差点没被打折,脑袋摆回来后,脸已经完全不对称,右脸里仿佛掺进去五斤发酵粉,几根同样瞬间起发的手指印,赋予了这块人脸面包条纹的魅力。 茱蒂表情狰狞,嘴角溢出鲜血,两颗后槽牙在嘴里磕碰发出咄咄声。 “我一般不打女人,除非,是真欠。”李建昆呵呵笑着。 茱蒂目眦欲裂。 她这一辈子三次被打,全是因为眼前这个混蛋。 无尽怒火灼烧着她身上的每一颗细胞。 她要他死! 碎尸万段! 不惜一切!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婧妍大惊,还真有 富贵和波波夫同时望向李建昆,后者微微摇头,前两人从门旁退开。 嘭!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率先冲进来两名手持马卡洛夫的特工,后面跟着饭店警卫。 面目全非的茱蒂从沙发上跳起来,怨毒的眸子里浮现出兴奋笑意,表现出惊恐失色的样子,手指李建昆,尖叫道:“抓住他,抓住他,这个恶毒的男人不仅打伤我,还要杀我!” 两名特工脸色阴沉。 特蕾西女士不仅涉及到一项重要计划,自身也有很深的背景。 万一真在他们这里出事,别说他俩的工作是干到头了,还会影响国之重策,甚至引发国际纠纷。 柳婧妍拦在李建昆身前,呵斥道:“你们不认识他吗!” “小姐,请让开,不然我们会连你一起带走,无论他是谁,还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李建昆双手扶着柳婧妍的肩头,将她挪到一旁,低头在她耳边用中文说八个字,然后望向两名特工,淡然道:“我跟你们走。” 茱蒂被两名男秘搀扶着,先行离开房间,背对李建昆的脸上无声而笑,嗜血而残忍。 设计捉我 现在是谁捉谁 这个该死的家伙,终于落入她手心了! 目送主人被特工带走后,柳婧妍脸色铁青,先望向波波夫道:“悄悄跟上去,一定要掌握老板行踪。” 波波夫点点头,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然后柳婧妍望向富贵,伸手道:“电话。” 富贵从呢绒大衣内衬薅出一部黑色大哥大递给她,柳婧妍接连拨出几通电话,等她终于停顿下来后,富贵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对于主人的贴身保镖,柳婧妍没有隐瞒。 “放出消息,我故意的。” 前面四个字好理解,李建昆不是个小人物,只要他被抓的消息曝光,这边抓他的某个单位,非但不敢加害他,还得好好保护,除非他们能给李建昆定个滔天大罪。 “他故意打的那个死女人”富贵追问。 “应该是。”柳婧妍不太确定道,“老板有所疏忽,没想到茱蒂还会被特工密切监视,知道今天无法得手,所以临时更改了计划。” 第1170章 在小黑屋 第1170章在小黑屋 房间里没有窗户,四面水泥墙壁透着一股冰冷,出入只有一扇面铁皮的厚实房门,此时从外部关死。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头顶的一盏昏黄灯泡。 房间居中摆着一张长条桌,更长的两侧各有一张木质靠背椅,李建昆面朝铁皮门,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 李建昆闭目养神,表情平静,不过脑子里的思绪异常活泛。 正如他对阿妍所说,他是故意扇的茱蒂那一巴掌。 不外乎两种结果: 1、屁事没有。那么他可以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2、发生幺蛾子。那么想在特工的眼皮子底下掳走茱蒂,显然就不切实际了。 他的计划也得变一变。 首先是茱蒂这边。 常言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李建昆敢保证,鉴于自己在苏联没有势力,而茱蒂已经提前在这边经营将近一年,这一巴掌扇出去后,这个刁蛮任性的老女人,死都咽不下这口气,她不会跑路,相反,还怕他跑了,会企图在这边置自己于死地。 所以李建昆让阿妍放出消息,确实是为自保。 不过风险虽有,但他认为不大。 至于缘由,就要说到第二点。 事实上起初李建昆也没有想过,能这么轻易地逮住茱蒂,只是干掉伊万科夫后,茱蒂试图拉拢季莫菲耶夫的这个想法,被他赌中而已。 最早他想的是,收拾茱蒂,要先剪除她的羽翼,尤其是黑势力,因为黑势力往往不可控,那种某个大人物在街头被小混混捅死的新闻,屡见不鲜,而他在本地又没什么安保力量,不得不当个事。 现在他已经成功剪掉茱蒂的黑势力羽翼,反过来讲,自己在这边也不算毫无势力了,茱蒂已知的另一个防护罩,是特工。而他过来这边,除了收拾茱蒂,还有其他目的,苏联七十积累下来的财富,没人能不眼红,他也一样,只不过跟刚过来时不同,他现在的想法变了,不再是从苏联人民身上直取,而是狩猎西方资本。 感觉更痛快,也更……仁义 那么接下来,无论是收拾茱蒂,还是和西方资本厮杀,他都面临着一步棋,入局。 或者说走进去。 想要搅动这片土地上面的高层风云,只是在幕后运筹帷幄是不够的,他头顶的有些头衔和光环,在明牌的情况下,肯定能带来一些作用,另外只有以身入局,才能通晓全局。 比如说茱蒂既被保护也被监视这件事。 倘若身在局中,他肯定不会疏忽。 如今回头一想,什么缘由他也明白,其实很简单,苏联高层中,有人对茱蒂这些家伙不能完全信任,即使茱蒂这些人一定程度上被誉为他们的救星。 苏联当下的经济每况愈下,戈派的经济改革失败,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程度。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漂亮国伸出了援助之手。 茱蒂,出身漂亮国天字号财阀,操控着费伦集团百亿财富,玩弄经济的好手,当然够资格。 原本想要入局,走上台面,李建昆有很多办法,但是未必会比眼下的临时起意更好。 李建昆想要入局玩,面对茱蒂,以及她那些在这边经营有成的朋友们,双拳难敌四手,肯定需要盟友。而如今世人皆知,他和漂亮国不对付,一和二非但不能指望,还得防备。 第三股势力,才是他的目标。 要知道,他是被特工抓来的,苏联的特工有个组织,即大名鼎鼎的克格勃,克格勃的老大是个狠人,一九九一年着名的819事件,就是由他发动的。 说白了,一场政变。 目的是为阻止苏联解体。 不过最终被叶派利用舆论攻势搅黄。 说起来李建昆还得感谢茱蒂,正是因为茱蒂说她被监视,李建昆才想起来这么个人,同时脑子里很快生出这个会面计划。 这可比他登门拜访,顺其自然得多,显得没有心机得多,效率也是嘎嘎高。 现在,只等这个人出现。 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这个也算闻名世界的人物,被特工抓过来,此人绝对会很快获悉。 而且李建昆认为自己还是有点特殊性的,因为他是社制之下,诞生的所谓世界首富。该说不说,在国内总体来讲,名声还不赖。 因此,此人肯定会出现。 咔! 比想象中还快,铁皮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戴塑框眼镜,面容冷峻的小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 只有他一个人。 反手带上房门后,他一边打量着李建昆,踱步到长条桌另一侧,取下一双黑色皮手套,拉开靠背椅,与李建昆相对而坐。 “真是让人意外。”他说,带有一股子酸黄瓜味的英文。 李建昆面带微笑,“彼此彼此。” “你认识我” “头回见,不过猜到了。” 面容冷峻的小老头伸出右手,“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 “李建昆,在国外他们一般称呼我杰克李。” 握过手后,克留奇科夫道:“所以我才说意外,两度蝉联世界首富的杰克李先生,居然在我们国家,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让我深感失职啊。” 李建昆笑着摆摆手,“这话说的,我到老大哥国家来玩玩,你们这么关注我干嘛” 克留奇科夫牵了牵嘴角,反问道:“问题是,你是来玩的吗” 李建昆缓缓收敛笑容,“不是。” 克留奇科夫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正如手下向你汇报的那样,我打了所谓的特蕾西,茱蒂洛克菲勒一耳光,首先我是被她吸引过来的,我俩有仇,死仇。” 克留奇科夫皱眉道:“你不能动她,至少在我们国家不行。” 李建昆凝视着他问:“你真以为茱蒂,和她那些朋友,会帮助你们国家挽救经济” “为什么不会”克留奇科夫反问。“美国并不希望苏联解体。” 这话如果传出去,后世的许多人只怕会非常惊讶。 不过,以李建昆了解到的情况看,确实如此。 只是说得过于绝对了些。 李建昆纠正道:“美国只是不希望苏联现在解体。” 因为那不符合美国的利益最大化。 拥有一个强大敌人,未必全是坏事,冷战期间苏联和美国相互较劲,在许多领域双方接连突破,取得长足发展。 退一万步说,即使苏联解体避不可免,美国也绝对不希望是和平解体。 “往后太远,苏联现在的经济就非常糟糕,当局已经无能为力。”克留奇科夫面无表情说。 李建昆略一点头,然后说:“问题是你们以为他们能解决,可在我分析看来,他们根本解决不了,苏联的经济问题是政策失利、贪腐、穷兵黩武、石油暴跌等一系列因素,在几十年漫长时间里,造成的积重难返,不是说凭几个所谓的经济专家,就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克留奇科夫眉头紧锁,这个人关于经济的观点,只怕谁也不能当成耳旁风。 而且在克留奇科夫看来,他比那些援兵要强得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此人对社制的了解,那些西方经济专家,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 “一种病,能不能医,患者心里没数,你以为医生还没谱吗那为什么他们还忙得上蹿下跳,一副让你们以为他们正在竭尽全力挽救贵国经济的模样呢” 李建昆自问自答道,“当然是图谋不轨。” 克留奇科夫问:“你能医吗” “不能。” 这两个字李建昆回答得很干脆。 讲道理,法子他还真有,作为过来人,他很清楚苏联解体的原因,病灶有哪些,于是还真能形成一个对症下药的局面 可问题就出在“理论上”这三个字。 看看苏联内部的乌烟瘴气,以及外部的虎视眈眈,即使有良药,又哪里实施得下去 克留奇科夫神色黯然,郑重道:“请继续说。” 李建昆身体后仰,拉开与他的距离,“再说你要打我了,你不是很意外见到我吗” 克留奇科夫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说过一句话“首先我是被她吸引过来的”。 “然后呢” “有利可图呗,和茱蒂那些人一样,想要浑水摸鱼,惦记苏联七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 克留奇科夫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们会给你们!” 李建昆表情不变,反问道:“不会吗” 想到如今经济凋敝,连特权阶层都面临物资匮乏的状况,又想到内部的腐朽,再想到已经在进行的几桩交易,克留奇科夫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整个人仿佛泄气的皮球。 “再说‘给’这词眼,也用得不合适,有点施舍的意味,而现实呢,喏,茱蒂那些人,你们不是当成救世主样供起来吗” 克留奇科夫一拳砸在桌面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啊,那我再跟你说点一面之词。” 李建昆竖起两根手指,“他们给你们出的点子,是不是主要有两个:一,加快国有企业和汇率改革;二,开放金融市场” 克留奇科夫眯起眼睛盯着他。 “别这么看我,我跟茱蒂他们肯定不是一伙的,搞这出苦肉计给你看有什么意义呢经济上的事,你根本插不上话。我和他们家,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组织,在东南亚正干仗呢,这总装不出来吧。”李建昆摊摊手道。 克留奇科夫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赌一把,赌你跟他们不穿一条裤子。” 李建昆拉回身体,双手放在桌面上,一词一顿道,“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认真的派头很快消失,李建昆耸耸肩道:“况且赌输了也没关系,想必我被抓的消息已经见新闻,我只是打人一巴掌,按照贵国法律,该怎么处罚我接受,你们还能对我判刑吗大不了出门后直接回国,这乱摊子我也不掺和了。” 克留奇科夫盯着他的眼睛,良久后,淡淡问:“如果你赌赢了呢” 李建昆顿时来了精神,“那就值得谋划一番了。” “谋划什么” “当然是谋划他们。” 克留奇科夫冷哼一声道:“是谋划他们,还是谋划我们苏联人民的钱” 面对这位狠人,李建昆没打算跟他打马虎眼,那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开诚布公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经济方面的事,即使是你也没法插手,那么你是甘愿眼睁睁看着苏联人民的钱,被他们利用阴谋诡计掠走,还是助我一臂之力,谋划他们。” 克留奇科夫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假如你谋划成功,最后苏联人民的财富都会进你的口袋吧。” 李建昆理直气壮道:“可是我没阴你们啊,我也没有掠夺你们,我干的是他们。不然现在他们的险恶用心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如果相信,自己想法子守住这份财富嘛。” 克留奇科夫:“……” 他想个鬼。 正如这家伙所言,经济方面的事,他压根没有发言权。 李建昆补充一句道:“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我是最后的赢家,贵国人民应该会好过不少,或者说,不至于那么惨。” 克留奇科夫的表情阴晴不定。 “你暂时可以不用相信我的话,再观望一阵子,这个国家没人有你的情报更灵通,等你想跟我谈时,咱们再谈。不过我需要提醒一点的是,别太迟,否则即使是我,也只能干瞪眼。”李建昆决定给他些时间捋捋。 克留奇科夫突然问:“你怎么保证上面那句话” “这简单,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不会直接去动苏联人民的利益,如果是计划,不得已而用之,我会提前告知你,我们甚至可以签署秘密协议,事后所得利益原数奉还。” 李建昆说完又打趣一句道,“你看,我这边还能看到回篮钱哩。” 克留奇科夫沉默少许后,看不出喜怒问:“所以我要做什么” “暂时的话,保护我。” “这不用你说。”克留奇科夫没好气道。 这家伙如果死在他们国家,绝对是个大祸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茱蒂那些人在这边经营已久,我初来乍到,不得不防。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建昆笑笑道。 在这个国家,克格勃如果铁了心要保护一个人,死神过来也只有饮恨的份。千万别被好莱坞那些个英雄主义电影洗脑,如果连这点掌控力都没有,这个西方国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毁灭多少次了。 小命无虞,才能放手折腾。 李建昆现在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还有一个家庭,有个女人在等着他回家。 对于克留奇科夫所代表的第三方势力,他当然有更多期待。 不过不必操之过急。 一来,克留奇科夫现在很可能对他将信将疑;二来,他在这边只是刚入局,没有正式落子。 后面相互信任之后,有的是事要麻烦他这股势力,甚至是和另两方势力打交道,当然了,不可能都是如此坦诚的方式。 这个局,凭一己之力,谁都完不成。 前世看书时,犹记得西方的这场金融战,有两个名号,分别叫“卢布骗局”和“万塔计划”。 书中提到最后拢共从苏联掠走了27.5万亿美元。 对于这个数字,李建昆是不怎么信的。 不过呢,万塔这个人,是活生生存在的,阿妍还跟他喝过酒。 第1171章 原来是友军 第1171章原来是友军 熟悉茱蒂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极其爱美的人,以至于一大把年纪,经常作少女打扮,但凡外出,必定精心妆点,像是出席宴会的礼服,绝不会穿第二次。 一个人爱美至此,倘若脸肿成猪头,仍然抛头露面,那必然是有过不了的心坎。 “不行!不准放他!” 克留奇科夫从红木桌台后起身,打量着这个跑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女人,淡淡道:“特蕾西女士,希望你清楚你的身份,你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茱蒂气结,指着自己右脸,戾气冲天,“看看他干的好事!” “按照苏联法律,我们会对他进行口头警告,同时处以两百卢布罚款,另外你的医药费,由他全额承担。”克留奇科夫一本正经说道。 茱蒂差点没气炸肺。 口头警告 两百卢布 医药费 她掉了两颗后槽牙啊! 从没有人敢这样打她,包括她的哥哥们,她也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毒打。 “别忘了,现在是你们需要我,我是你们的贵宾!” 克留奇科夫点点头,示意自己完全清楚情况,继而表情凝重道:“女士,希望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一想,现在他被我们抓捕的消息已经见新闻,他可不是个小人物,全世界都看着,中国和港城的电话只怕都打进来了,你的贵宾身份我们是不会公开的,你是外宾,他也是外宾,一个外宾打了另一个外宾一巴掌,你知不知放在平时,我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现在我们不仅抓了人,还做出处罚,你还想让我们怎么样” 道理茱蒂又如何不明白,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踱到克留奇科夫身前,压低声音道:“你有的是手段,他的国家也不敢找你们麻烦,顶多谴责,你想办法帮我弄死他,多少价钱你开。” 克留奇科夫讥讽一笑。 茱蒂皱眉道:“什么意思” 克留奇科夫问:“你有他有钱吗” “你!” “女士,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的情报能力你不会质疑吧,他在他的国家,以及港城、东南亚的地位,远比你想象的更高,这些可都是我们的邻邦,苏联如今深陷经济危机,尤其是物资匮乏,还得指望这些邻邦比你们欧美更便宜的商品,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就算再贪,也不会置国家命运而不顾。再者说,你应该很清楚,他还是我们的生意伙伴,如今石油生意不景气,外部愿意进口我们石油的客户没几个。” 茱蒂自知说不动他,不再浪费时间,更不愿意错过这个杰克李沦为阶下囚的好机会,退后两步,临时,说道:“有人会给你打电话,在此之前,你不准放他!” “谁如果下令如你所愿,那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克留奇科夫嘲讽道。“我不会扣留他太久,也没理由。” 茱蒂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克留奇科夫果然接到两通电话,能命令他的人,也只有几个。不过这两通电话都不是直接对他下令,而是先询问原委,他仍是面对茱蒂的那番说辞,道明利害关系。 随后,李建昆走出小黑屋。 安全局大楼一楼,李建昆在特勤人员的护送下,走出厅屋时,已经看到过来接他的柳婧妍、富贵和波波夫。 李建昆缓缓走下台阶,与三人在楼外的小广场上碰上头,柳婧妍刚想说什么,被李建昆扶着腰肢轻轻一推,推离身旁。 柳婧妍:“” 富贵和波波夫一左一右护卫着他,走向停在马路牙子旁的黑色伏尔加轿车。 “慢慢走,一步一下。” 这句话李建昆用低沉的声音,中英双语各说一遍。 富贵和波波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 砰! 在三人脚尖前方极近的距离,腾起一缕尘灰,一块青石砖上出现一个弹坑,余下地方皲裂开来。 富贵和波波夫第一时间身形护向中间,一人抓住李建昆一只胳膊,飞快向安全局大门后撤。 在此过程中,李建昆透过缝隙,望向呆若木鸡的柳婧妍,大喊道:“跑啊!快跑!往后跑!” 柳婧妍恍然大悟,差点没笑场,不过还是猛地转身,蹬着高跟鞋跑得飞快。 护送李建昆出来的特勤人员还没离开大门口呢,两人勃然大怒,一边通过对讲机嚷嚷,一边拔出配枪,冲下台阶,协助富贵和波波夫将李建昆护送进楼。 不多时,乌泱泱的特工现身一楼大厅,从门口鱼贯而出。 在安全局门口开枪杀人 翻了天不成! 动静闹得很大,很快克留奇科夫也出现了,询问过情况得知没出现伤亡后,似乎长出口气,然后对李建昆一本正经说道: “李先生,现在还无法确定是谁想对你动手,但是如果你在我们这里出事,绝对是令人头疼的大问题,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不得不安排特勤人员二十四小时对你进行保护。” 满头冷汗的李建昆点点头,试探性地问:“能在暗地里保护吗” 这副模样可不是装的,一颗狙击子弹在脚尖前炸开,谁懂啊,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克留奇科夫不苟言笑道:“尽量。” 于是返程的路上,黑色伏尔加轿车前后,各多出一辆拉达汽车。 伏尔加车厢内,波波夫开车,富贵坐在副驾驶座上,波波夫望向富贵道:“果然是牛人。” 富贵撇撇嘴,“听不懂你的鸟语。” 后排,柳婧妍歪歪脑壳,碰碰李建昆的肩膀,昂头问:“一笔交易” 李建昆摇摇头,“不全是。” ———— 莫斯科市区,某幢公寓楼内。 佣人打开房门,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等佣人带上房门离开后,男人望向靠坐在柔软席梦思大床上、半边脸缠着纱布的茱蒂,皱眉道:“在安全局大门口刺杀杰克李,可真是个愚蠢透顶的主意。” 茱蒂翻个白眼道:“不是我。” 男人诧异,“哪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我真想认识一下这位狠人,他绝对够资格成为我的座上宾。” 想起杰克李当时肯定狼狈不堪,吓个半死,茱蒂的心情十分愉悦,可惜啊,在安全局门口行刺,这个点子确实不太高明,未能建功,不然就该举杯庆祝了。 茱蒂表情玩味道:“那个混蛋嚣张至极,东南亚那边的事你是知道的,还想把我塞袋子里绑走,他有些仇家我一点不奇怪,只希望这位比我还等不及干掉他的英雄好汉,能尽快联系我,唉,我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啊。” 茱蒂慵懒地躺到床上,含情脉脉望着男人。 换作平时,男人也不介意骑她一回,老是老点,所幸保养得不错,到底是那个家族的女人,还是有些诱惑力的,只是实在无法接受她现在这副尊容,因此视而不见,提醒道: “我劝你不要引火烧身,如今他有克格勃保护,万一刺杀不成,反被揪住把柄,误了大事,你只怕不好向家族那边交差吧。” 茱蒂挑眉,一拳砸在床面上,然后说道:“所以我才希望行刺的人尽快找我,脏活他干,反正他已经干了,金钱美人我都可以给他。” “送死罢了,我知道说不动你,但是你最好能撇清关系。” 男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正色问,“你觉得杰克李突然出现在苏联,有什么目的,仅仅为你” “我是不是应该感觉荣幸” 茱蒂冷哼一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后面那场酒会,他如果在这边,还是够格拿到一张邀请函的,苏联这边有些人,明显对我们还有防备,这么好的咨询对象上哪找去” 男人眼中有股深深的忧虑,“希望这小子别坏我们的好事啊。” “呵呵,我看像。”茱蒂幸灾乐祸。 钱,她已经多到用不完,比起挣钱,她更希望所有势力和她目标一致,不惜一切代价弄死杰克李。 ———— 自从柳婧妍过来之后,苏娃但凡接触李建昆,总显得战战兢兢。 这不,李建昆和柳婧妍正在客厅聊天,苏娃拿着一只白色信封,绕开柳婧妍,来到李建昆旁边,距离还有一米远,弯腰,双手呈过去。 李建昆哑然失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用怕她,她既不是我媳妇儿,我跟她也没有不正经的关系。” 柳婧妍盯着苏娃,笑眯眯问:“你这么怕我,是不是你俩有” 苏娃吓一大跳,脑门见汗,连连摆手。 尽管老板这样说,但她还是觉得他和这位柳小姐之间,肯定有点什么,老板去柳小姐的卧室可以不用敲门,柳小姐没事能借他肩膀靠靠,这能是正常的男女关系 柳小姐非常漂亮,身上更有种令苏娃自惭形秽的气质,偶尔不经意间,眼里会泛冷光,所以是的,苏娃很怕。 柳婧妍幽幽道:“我倒是希望你俩有,真心话。”苏娃噤若寒蝉。 李建昆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打着哈哈说道:“我可是有妇之夫,你们都别害我。” 然后闭耳不闻,拆开手中信封。 里面是一张邀请函,英文写的,李建昆看罢,表情玩味。 柳婧妍挪动屁股,笑笑道:“你需要一名女伴。” 李建昆瞥她一眼,“那也不带你。” “……” “你又不会说俄语,这酒会不正经,我过去可有正经事要办。” 李建昆扭头望向苏娃,笑着说,“准备一下,跟我出席一个酒会,哦对了,刚好让她给你参谋,上流酒会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柳婧妍一脸幽怨。 苏娃汗如雨落。 数天后,傍晚。 小镇女孩苏娃第一次进入克里姆林宫,一身熨帖的黑色晚礼服,将她恍如鬼斧神工般的身材完美呈现,连李建昆都没料到她身材这么好,一般来说过于高挑的姑娘,身材大多比较扁平,她不是,前后皆蔚为壮观。 有点捡到宝的感觉。 咱不图啥,看看也是眼福不是 女孩身上还搭配着一套价值百万美金的蓝宝石配饰,在酒会大厅的灯光下光彩夺目,美颜不可方物。 她挽着李建昆一只胳膊步入会场。 仿佛珠联璧合的一对,立刻吸引全场人的视线。 只有李建昆注意到,女孩的红唇一直微动着,在做心理建设呢。 第一次出门就带她来到这么大的场面,确实有些为难她。 有人迎上来,女孩放下手,准备进行翻译,李建昆告诉她这个人不用,伸手从后面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这个动作使得苏娃浑身一紧,不过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 “李先生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还奇怪呢。” 仿佛一场狼和狈的相遇,苏娃心想,如果不是来时路上,老板向她吐露过一些事,她还真信了眼前的偶遇。 李建昆的友好,让许多人暗吁口气,于是纷纷凑上来打招呼。 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这一拨全是欧美人,主要来自于华尔街。酒会上余下的就是苏联人,绝对高层。 酒会现场拉着一个社制国家很常见的横幅,上面用俄英双语写着,“经济改革交流晚会”。 李建昆环顾现场,倒没有看见茱蒂,想来是没脸见人吧,这时看见一群苏联人结伴走过来,于是和颜悦色地暂别这些所谓的西方经济专家,踱步迎过去。 苏娃总算找到事做,一边敬畏地望着对面众人,一边在李建昆耳旁吐气如兰。 一番寒暄后,苏联一位主管经济的高层,含笑开口道:“听说李先生来我们这里也有一阵子,想必对我们正在进行的新一轮经济改革也有所了解,不知你对开放金融市场这件事怎么看” 李建昆还没怎么样,围观的一群西方人,一颗心皆提到嗓子眼上,甚至不乏人在内心祈祷。 如果论官方头衔,他们每个人都比杰克李多,杰克李好像一个没有。 但是如果论知名度,以及在金融市场上的彪悍战绩,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拍马都不及。 玩转金融,至今未尝一败,全世界独一份,谁与争锋 所以现在许多金融界人士,都拿他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份量那不是一般的重。 很难预判,苏联方面会不会因为他的意见,对开放金融市场这个快要拍板的决定,显露迟疑,甚至更糟糕。 那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可就化为乌有了。 李建昆回以笑容,缓缓说道:“一个国家的经济想要取得长足发展,闭关锁国肯定是不可取的,毕竟就算将内部经济驱动到顶点,也仅仅是一个区域经济,而外部则有余下的整个地球,放弃未免太可惜了,所以开放金融市场是追求经济长远发展的必然之路。” 尽管没人表露出兴奋,但是一群西方人内心狂喜。 是友非敌啊! 看来杰克李也想过来分一杯羹。 这倒是好说,苏联底蕴足够深厚,只要别坏事就行。 那名高层追问道:“可是我们的国情毕竟和西方大有不同,金融市场一旦放开,难道不会造成不利影响吗” 李建昆点点头道:“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影响肯定会有,在我的国家有这样一句话‘改革总会伴随着阵痛’,在所难免。事实上我的国家也在做开放金融市场方面的尝试,步子比你们迈得更快,上海证券交易所已经投入运营,明年第二个深城证券交易所也会启用,你们如果咨询我的意见,我只能说这是大势所趋。” 这些话说出来,李建昆脸不红心不跳。 因为都是事实,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只是有一句话他没说,有些改革,挺过去是新生,挺不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说了也没鸟用。 他还没自负到能化解苏联解体。 周围一群西方人差点没高兴到鼓掌,看看那群苏联人的神态就知道,他们努力半年,只怕都抵不过杰克李这番言之凿凿和真情流露。 硬是要得! 真友军啊! 等一群苏联高层暂时离开,约莫去讨论杰克李的这番话后,一群西方人再次凑上来敬酒,比之前不知热情多少倍,笑容也更加真诚。 李建昆脸上的笑容也不弱他们半分。 一伙人打成一片,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只差没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可以预见的是,等这里的消息传到茱蒂耳朵,她脸上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你怎么看” 大厅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一名留着地中海发型,头顶有块乌红胎记的男人,微微侧头。 站在他身后的克留奇科夫,微微一怔,没想到涉及经济的事,他会咨询自己的意见。 所幸前者补充一句道:“我是说杰克李和他们的关系。” 克留奇科夫恍然,如果是关于情报方面的事,他自然最有发言权。 “是敌非友。” 克留奇科夫先是斩钉截铁地给出结论,然后认真解释道:“早前有一场芯片战,杰克李让美国吃了大亏,为防止报复,杰克李早早把在美资产全抵押给银行。还有东南亚那边,现在为争夺油气资源的经营权,杰克李和西方资本打得不可开交。” 站在前面的男人仿佛在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所以开放金融市场势在必行喽” 克留奇科夫闭口不言,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前者不以为意,转过身,望向他,“你觉得后面有些金融会议,如果邀请杰克李参加,我们也好互相印证,他会答应吗” 克留奇科夫迟疑一下说道:“可以尝试邀请,这个人不难打交道。” “你不是亲自放了他,又给他安排了特勤保护吗,也算有恩于他,这件事你去办。” “是。” 第1172章 来来,大家都是友友 第1172章来来,大家都是友友 好不容易养好脸上的伤,茱蒂的心却更痛了,狗男人说要告诉她一个消息,她还以为是好消息,弄得她刚才热情似火,硬是没有让他动。 茱蒂右脚用力一蹬,将男人踹到床下。 男人也不在意,光着屁股从软毛地毯上爬起来,一边一件一件套着衣服,一边说道: “最后那句忠告不是我一个人给你的,杰克李有他的独特性,尤其是社制之下成长起来的这一点,导致他的意见很受苏联方面重视,既然他在这件事情上是友非敌,不要去招惹他,从而引发没必要的麻烦。” “是友非敌!”茱蒂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男人面无表情瞥向她,“茱蒂,你不是小孩子,生意场人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茱蒂怒极反笑。 “兹事体大,真搞出大麻烦,你的家族恐怕都不会护着你,好自为之。”男人提上裤子,转身离开。 牙齿咬破唇角,茱蒂这辈子还没被欺负得这么惨过。 在苏联这边,是她先找杰克李麻烦吗 她遭了一顿毒打,竟然还不能还手! 她不还手,杰克李可没说会就此罢手!! 随后一段日子,圈子里任谁都能看出来,茱蒂像一头受伤的母狼,如果按照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洛克菲勒家族能把她召回去的。 结果洛克菲勒家族倒是派了一名得力干将过来,但是茱蒂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 在苏联逗留,李建昆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做石油生意。 如今他在东南亚与西方资本因为油气资源的经营权,大动干戈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替代的石油资源,是他在这场战争中的重要筹码,否则即使他占尽天时地利也没有用,东南亚人民才不管那么多,他们要的只是有气烧饭,有油加车。 现在这个节骨眼,正处于美元加息周期。 于是资本回流,国际市场上美元用得都非常谨慎,使得石油价格一路走低。 而众所周知,能源和武器这两项的出口贸易,是苏联的重要经济来源。 加之如今苏联经济又那么糟糕。 难得有个大客户,至少世人皆知他口袋里钞票多得很,这不是有得聊吗 李建昆没事就去苏联的几个大型石油单位坐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逗留在这边另有图谋之人。 期间克留奇科夫光明正大找过他一回,邀请他参加后续的一些关于经济改革的研讨会,李建昆啥也没说,不那么光明正大地给他的亲朋好友,送去一些紧俏物资。 没有下文。 倒是当浮一大白。 这天,按照通知时间,李建昆在自己的人马,和克格勃特工的暗中保护下,来到位于莫斯科中心城区的国家银行大楼。 踩着点踏入会议室时,李建昆笑了,笑得格外真诚。 一群西方资本代言人都在呢。 看来今天这个所谓的经济研讨会,有点重头戏。 不过茱蒂不在。 李建昆也并不意外,西方资本只要脑子没傻,就不会把茱蒂放过来,恶心他这个友军。 少不了又是一番热络寒暄。 随后耳畔传来脚步声,苏联方面入场,瞅着那阵仗,李建昆微微咂舌,这是要搞大事啊。 此时李建昆还没意识到,他这只蝴蝶,已然在悄然扇动历史。 虽然目前只是非常细微的变化。 在这片土地上他一无官身,二谈不上有势力,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固然不值一提。但是历史上的许多大事件,某些个人,还真的在其中发挥着主导作用,他的翅膀扇动,如果影响到这些“历史主角”,未来走势那就很难说了。 戈某人亲自作会议开场发言,阐明这次会议主题。 就细节讨论开放金融市场的步骤。 细节二字,是重点。 早前西方资本代言人们,显然和苏联方面已经讨论很多,很久,李建昆算是赶上一个节骨眼。 了解前情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李建昆只是慢悠悠喝着茶,洗耳恭听,一直没有发言的意思。 会议室里讨论激烈。 “开放金融市场的第一步,肯定得是开放汇率,恕我直言,在苏联现行的计划经济制度之下,卢布只是一个交易单位,它不具备任何金融属性。” “但是彻底开放汇率,是不是过于冒进了” “作为一国、一个超级联盟的货币,你们应该有些自信。另外,如果苏联继续把持汇率,不让卢布得到真正自由,还谈什么开放金融市场” “我们有个想法,汇率要放开,但是考虑到其中或将存在的巨大的不可控风险,又不完全放开,采取双重汇率制度……” 双重汇率制度这个经济术语,搁这年头还是顶新鲜的字眼。 李建昆暗自点头,由此可见,在苏联解体前的经济改革举措上,也不像后世某些公众号里写的那样,苏联完全没有动过脑子。 这个技术活,结合苏联的实际情况,简明扼要地讲,即让卢布与另一国货币相兑换时,同时存在两种汇率,旨在应对国际投机性资本的频繁流动对国内经济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种是商业汇率或贸易汇率,适用于对外贸易及其从属费用,由苏联说的算。 比如当下,卢布兑换美元的官方汇率为1:1.6,就是苏联框定的。 人们在银行兑换外汇,苏联对外进行贸易,都将采用这一汇率。 譬如一个苏联人,手上有卢布,现在想兑换点美元,那么即使黑市价格一美元需要六五卢布兑换,但是在苏联银行,他仍只能按照当前官方汇率1:1.6兑换。 譬如李建昆向苏联采购一批原油,总价为一亿卢布,他没有那么多卢布,打算用美元结算,那么则需要支付给苏联1.6亿美金。 另一种是金融汇率,适用于资本流动和外来消费,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 譬如在场这些西方资本,接下来想在苏联进行金融业务,他们的资金流入苏联,将不用遵循官方汇率。 譬如李建昆过来苏联,他吃喝销要用钱吧,当然了,眼下在苏联美元比卢布好用,假设暂且不考虑这一点,他就是想用卢布,那么作为一个老外,拿着护照去银行用美元兑换卢布,他可以无视那个1:1.6,而是看在国际市场上美元兑卢布是什么行情,按这个汇率兑换。 至于哪来的国际市场 这不是正讨论着嘛。 只是还没讨论到。 一言以敝之,相较于彻底放开汇率,苏联提议的采用双重汇率制度,等于设置一道关卡,卡住的是内部经济。 苏联方面对彻底放开汇率,有所顾忌,担心风险不可控,要说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西方资本们犹不甘心。因为这个卡,严重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采用双重汇率制度,你们就不怕苏联的出口贸易遭受重创吗” “呵,如你们所见,苏联还哪有多少出口贸易。” “往后呢” “政策又不是不能调整。” “民众呢你们不担心民众抗议任何生意人都希望一个和谐的经商环境。” … 双方激辩,不可开交。 这时,位于首座上的戈某,突然望向始终未曾开口的李建昆道:“李先生对此怎么看” 在他身侧后方的小椅子上,有人很快进行翻译。 全场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向李建昆投去视线,一众西方资本代言人,想笑又不好笑,这事你问我们的友军哥 他不是还在向你们进口原油吗 双重汇率这道卡,既是卡住苏联内部经济,说白了,也是卡住本国国民,以及从苏联进口物资的生意人。 “呃……记得上次在酒会上,我也说过,改革肯定有风险,事实上这也不是我说的,事实如此,向来如此。” 李建昆端坐好身形,认真说道,“苏联方面对彻底放开汇率有顾忌,担心遭遇不可把控的危机,我个人认为还是可以理解的……” 嗯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甭管如何表情管理,心头皆是咯噔一下。 搞什么 这还是我们的友军哥吗! 戈某面带微笑,追问道:“所以你觉得苏联施行双重汇率是否正确呢” 一众西方资本代言人,一颗心皆提到嗓子眼上。 坐在李建昆旁边的人,忍了又忍,才没伸出桌子底下的脚。 “这个很难讲。” 李建昆摇摇头道,“还没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我站在客观的角度讲一句,如果是以把控风险为前提,苏联方面提出的施行双重汇率,先迈出半步,而不是一步到底的做法,倒也挑不出毛病。” 李建昆扫视全场,“当前苏联新一轮的改革刚起步而已,经济也没到只等一剂良药起死回生的死境之地,此时过于冒进,未必是好事。” 后面这句话,落入苏联和西方两派人耳中,完全是两种意思。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心想,有点道理啊,逼得太过头,兴许会适得其反,不如徐徐图之。 应该还是友军哥吧 苏联方面的感受,只看戈某人对李建昆愈发柔和的眼神,以及嘴角牵起的笑容就知道。 那么李建昆的目的就达到了,此举,就是为了收获这哥们的好感,以图,更大的谋划。 毕竟人家可是统哥! 当然,李建昆这么做,还有些原因。 如果参照前世历史,这一轮经济改革,在现阶段,最终苏联实施的正是双重汇率制度。 李建昆不觉得他和西方资本统一口径后,就能迫使苏联方面掏空经济大脑想出来的良策,试都不试一下,直接扔掉。 苏联方面对西方资本的心理很矛盾,既想让他们帮忙,又有所防备,他何苦要去逆着苏联人的想法来,以至于让苏联人觉得他不过是和西方资本一丘之貉 实在犯不着。 在李建昆的棋局里,苏联愿不愿意彻底放开汇率,使得人民也能自由兑换外汇,然后趁机吸纳卢布储蓄,用苏联人民的钱大肆收购苏联资产,再造势唱衰卢布,使得卢布大幅贬值,兑给苏联人民一堆废纸,不是重要关节。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这么一干后,西方资本们心里要犯嘀咕了,会对他的立场产生怀疑。 别急,会议这不是刚开始么。 “好,那么在开放金融市场的第一步上,在座诸位已经达成共识,率先开放汇率,感谢大家的宝贵意见,至于采取何种开放形式,苏联方面自有定夺。 戈某一锤定音。 这时现场所有人心里都有谱,苏联会采用双重汇率制度。 不过对资本进入,倒是没有影响。 那么此前商讨许久的第二步,也没什么好更改的,那就是苏联方面发放金融执照,准许外资金融进入苏联经营业务。 有人提出来后,戈某沉吟道:“我们认为金融执照不宜发放太多,尤其是在起步阶段,还是循序渐进比较稳妥,所以一开始执照肯定会有严格限制。” 他顿了顿,扫视在场的外方经济专家,问:“我想问问在座诸位,都有谁想要” 这等于是一句废话。 拥有金融执照,才能在苏联名正言顺从事金融活动,如果不想进入苏联,在场这些金融界人士又何必坐在这里 真的纯大公无私为苏联出谋划策啊 苏联自己都没这么指望过。 一众西方资本代言人皆眉头紧锁,这与他们想要的全面放开,完全性的金融自由,相去甚远。 众人纷纷表态,包括李建昆,都想要。 戈某点点头道:“这样的话,金融执照就过多了,所以我们会择优放发,比如,哪些财团或企业,能额外给我们提供物资进口渠道,确保体量相当可观,价格相对合理的物资供应。简而言之,谁更有利于我们,我们就选择谁,希望大家能理解。” 理解个屁!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许多人的不爽直接写在脸上。 哦,我们提出的计划,你各种设限,现在还跟我们讲条件,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哩! 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戈某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再次望向李建昆,笑容和煦,“李先生” 因为他留意到,几乎只有杰克李的表情没有变化,而且这个人确实值得期待。 相较于在场的欧美人,这个人能调用的资源,在亚洲范围内,距离苏联更近,比如商品,采购价会便宜得多。 并且此人未必最有钱,但是手上握有的现金流,全世界鲜有人可以比拟。 还有一点,多方面的情报显示,此人与抠门到家的欧美资本家不同,尤为豪爽。 “这个倒好说,比如阁下说的物资供应,归根结底也是项生意,赚多赚少的问题。” 不等戈某开怀而笑,话没说完的李建昆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阁下提出了限制条件,那么我也想提一个条件。” 戈某脸上的笑容僵住。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心情峰回路转。 这还是咱们的友军哥啊! 第1173章 原来他啥也不知道 第1173章原来他啥也不知道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苏联人心有忐忑。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满怀期待,希望杰克李一顿疯狂输出,为盟军争取最大利益。 李建昆不紧不慢地说道:“无论是我,还是接下来想进入苏联开展金融业务的人,本质上讲都是生意人,没有生意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相信这一点大家能够理解吧” 他目光扫视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点头,包括苏联人。 苏联方面希望国际资本进入,建立起金融市场,由此进行经济转型,打破计划经济带来的桎梏,开拓出一条新经济发展之路,同时非常清楚,商人无利不起早,也想从他们苏联赚钱,你不给他们赚,他们是不可能进来的。 如果能形成双赢格局,苏联方面倒也惟愿。 “那么生意人来到苏联,赚什么呢归根结底是赚卢布……” 李建昆讲到这里时,在场一些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眼神交流起来,他们想赚的可不是卢布,卢布有个啥用,拿到苏联以外,乞丐都不要。 不过呢,也不能说杰克李这话有错。 至少卢布在苏联还是管用的,只有先有卢布,才能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不愿意自己掏美元出来买。 “可是据我得到的数据显示,卢布发行很不稳定啊,甚至可以说不正常,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啊。” 李建昆叹息一声道,“如果金融市场建立起来后,在市场调节作用之下,卢布无论体现出何种价值,我们生意人都能接受,因为那是公平公正的结果。怕就怕,由于苏联单方面的行为,导致卢布价值出现不可预测的贬值。” 李建昆略作停顿道:“这话并非我胡说,有历史为证,在1973—1985年间,对于货币发行苏联一直很慎重很严谨,年均发行量几乎一致,约33亿卢布,这符合苏联社会的生产力增长。” “可是1986年,卢布发行量升至39亿,1987年卢布发行量飙升至60亿,今年,截止目前卢布发行量更是超过一百亿。而这几年,实话实说,苏联的社会生产力是在下降的,理论上讲苏联应该减少货币发行,而不是大幅提升,这样势必造成通货膨胀,让卢布的含金量大幅缩水。” “其实现在已经有所体现,只是因为苏联仍处在计划经济模式之下,表面上看起来不太明显,当等到国际资本进入,卢布与世界接轨后,绝对一目了然。” “货币发行,不能再这么随意了,必须遵循与社会生产力挂钩的原则,否则无论是谁来苏联做生意,都会怕,好嘛,我今天赚十卢布,能买一个面包,明天苏联央行一下子新发一百亿卢布,导致我一百卢布还买不起一个面包,这生意怎么做” “对于苏联自身而言,过量发行货币也会带来很深远的不利影响,当通货膨胀高到一定程度,恕我直言,是要命的,经济会崩溃。所以苏联经济只要有意向好发展,取得长足发展,必须谨慎对待货币发行,要立规矩,甚至立法,如此一来,对外,投资者才可以安心,对内,也便于抑制通货膨胀。” “当然了,我也知道,眼下苏联经济情况不容乐观,增发货币一定程度上是无奈之举,能解燃眉之急,但是这种简便方法,实在后患无穷,越到苏联经济接轨世界,越是相当于对苏联国家信用的挥霍,所以再难,也要忍呀!” 李建昆的话音落毕。 以戈某为首的苏联人,皆是眉头紧锁。 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极有道理,无论是有理有据的分析,还是对于他们的忠告,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事实上他们又如何不清楚,货币不好乱发呢,至于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正如杰克李最后一句话中所说。只是以前他们想得不够透彻,如今听过杰克李一席话,意识到这绝非危言耸听,等到卢布接轨世界,再这样搞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而西方资本代言人们,此时皆有些懵。 有人心想,你杰克李不会真打算到苏联来赚卢布吧 反正在他们看来,卢布贬不贬值,压根没有关系,贬成狗屎都没影响,只要卢布在苏联有用,能买到苏联资产就行。比如说现在想买下一家苏联工厂,需要一百万卢布,那我就给一百万,等卢布贬成狗屎,这家苏联工厂价值一百亿卢布,那么我就给一百亿卢布。 有啥区别 反正是用苏联的钱,买苏联的资产。 反正卢布咱们也没想过带回家用。 莫非,杰克李压根没看出来他们的计划! 想到这一点的西方资本代言人,蓦然虎躯一震。 瞒过了杰克李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怪就怪杰克李威名赫赫,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杰克李既然出现在苏联,肯定看穿了他们的计划。如今仔细捋捋,杰克李是后来者,可没有参与他们的谋划,更不是他们圈子的人。 苏联那么多人,谁看穿了他们的计划 世界上那么多资本牛人,除了他们这个阵营,谁又洞悉了他们的计划 狗屎!差一点被他吓死! 好好好,这样最好不过,这个弥天大坑说不定能连杰克李一并埋掉! 于是,这些西方资本代言人都笑了,面对李建昆,笑得比之前更真诚,更友善。 戈某扫视西方人问:“诸位对此是什么意见” “李先生说得很对啊!” “没错,我们都忽视了这一点,苏联方面肯定要确保货币的有序有据发行,否则像近几年这样乱发,任何投资者对苏联都会望而却步。” “我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李先生想到这一点并提出来,否则后面会出大乱子,我完全支持李先生的建议,鉴于苏联已经存在乱发货币的情况,现在必须停手,转为有序发行,并且要形成书面律文,这样投资者才能放心,从长远来看,对于苏联内部而言,也是有好无坏。” “无条件支持,货币发行理当遵从原则,由产生力来决定。” “支持!” … 所有西方资本代言人,全是一副举双手赞同李建昆的模样。 李建昆向他们报以笑容,非常客气礼貌,狗日的都想坑他。 当然,完全在意料之中。 虽说商场人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他和西方资本毕竟在别处激战正酣,可算不得朋友。 “好吧。” 戈某苦笑道,“这件事我想就无需讨论了,李先生的建议十分中肯,并且富有远见,我们乐意接受,相信任何人都无法反驳。” 与会的其他苏联人,纷纷颔首,嘴角和他挂着如出一辙的苦笑。 意见是好的,可是增发货币这个便宜法子不能用,饮鸩止渴的办法都没有。 “我可以给你们提个意见。”李建昆望向戈某说。 后者抬手示意,“请讲。” “既然决定开放金融市场,那么一些普通商业领域,更没必要再限制了,比如说快餐业,如果像麦当劳、肯德基这样的快餐业巨头,愿意进入苏联发展,广开门店,物资货源他们肯定有能力自行解决,既有助于活泛经济,人民肯定也会非常欢喜。” 戈某眼神明亮,“对!其实我们早前也考虑过。” 他想,是时候放开这一部分商业领域了。 望向李建昆的眼神愈发和善,这个人是真在替苏联着想啊! 记得克留奇科夫提过,和杰克李初次见面时,杰克李称呼苏联为老大哥。据说在他的国家,尽管双方现阶段不太对付,但是许多人是承认苏联曾经提供过的帮助的,因此对苏联怀有一定情感。 很好。而一众西方资本代言人听闻这话后,心头愈发兴奋,杰克李他是真没看穿他们的计划啊,人家一门心思想来苏联做正经生意呢。 哈哈哈哈! 很好! ———— 茱蒂阴霾许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悦,盯着进门不久的中年男人问:“你确定” “你们家族派来接替你的那人,全程参与了今天的会议,不信你可以问他。”男人道,觉得现在落座,应该不会被她从沙发上踹下来。 他其实并不怕她,这不是两人有一腿么,所以她认为好像能对他动手动脚,而这些动手动作,他最终都会在床上十倍还回去。 茱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想越开心,心怒放抬起屁股,坐到男人身边,双手勾住他脖子,舔着唇角道:“咱们连苏联都在谋划,何况他一个区区杰克李,千万别露馅,一定把他蒙在鼓里,一并收拾掉,等失去财富,他算个屁!” 到那时,她想怎么揉捏这个小王八蛋,都行。 “这还需要你说我们都担心你露馅,只要你这边不出问题,其他人更不会出问题。” “好,好,我暂时忍着,不找他麻烦……” “错,你要找,不过恕我直言,你想杀他没有任何希望,但是你如果一定要留在苏联,那么就必须时不时恶心他一下,否则反而会显得有问题。” “哈哈,对对,有道理!” 茱蒂心情愉悦,于是就想做点愉悦的事。 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 ———— 当苏联大刀阔斧地开始新一轮经济改革,这几天报纸新闻上全是各种宣传,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打造“自由经济市场”时。 李建昆才真正意识到,他一不小心,扇动了一个大历史。 从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不可预料。 保不齐,这一世,苏联未必会在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解体。 大概率会更快。 因为参照前世历史,如今这场经济改革也来得更快,并且有些不同之处。 这天上午,莫斯科碧波如洗,晴空万里。 李建昆来到莫斯科东郊,茹科夫斯基国际机场。 这是莫斯科四大机场中,规模最小的一个,主要提供航运服务。 一架港城国泰航空的较老机型,波音737客机,刚在机场降落,不过飞机上没有乘客,满载货物。 黑色伏尔加轿车驶入机场内部时,飞机已经在卸货,旁边排队停着不少军用卡车。 李建昆走下车时,一行人快步迎上来,表情都挺兴奋。李建昆却有点不高兴,望向对面领头的人问:“维克多主任,啥意思啊” 苏娃适时翻译。 钱还没付,就准备拉货走 没让他们先打款,李建昆已经给足面子。 “李先生请放心,货款肯定不会少。” 大腹便便的维克多主任尬笑道,“只是,能不能打个商量,用卢布来支付……” 他越说,声音越小。 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也是看杰克李准备在苏联做生意,他们才敢打这个商量。别说国际社会不拿卢布当回事,他们自己对卢布都缺乏信心。 李建昆心想卢布好啊,别人不稀罕,他要,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 不过心里的想法,他肯定不会表露出来,如果用美元付款,现在苏联采取双重汇率制度,按照他们的规矩,没几个赚头。 但是用卢布付款,那就另当别论了。 是他们不规矩在先。 正当李建昆思量着收个多少倍卢布时,维克多见他一脸不快,仓皇改口道:“要不然以物抵物也行。” “哦用什么抵”李建昆不动声色问。 维克多见他有兴趣,大喜,只要可以商量都好说,美元外汇,国库里真没剩几个,大手一挥道“喏,随便挑!”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李建昆还没怎么样,同行的苏娃、富贵和波波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维克多所指的是,停在机场内部的一架架飞机。 用飞机换面包、罐头、烟酒 维克多甚至挺不好意思,面对李建昆满脸讨好之意,“阁下不是有航空公司吗,这些飞机别人用不上,你是有用的呀,大不了,我们作价便宜点,你看怎么样” 苏娃和波波夫面面相觑,心里更有一股悲哀,大飞机,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国之重器,兑换吃的喝的不算,还作价! “可是,我的航空公司现在并不缺飞机。” “你是甘于做小生意的人吗你绝对有能力把生意做到更大,你需要的,现在不需要,往后也需要,你放心,肯定便宜,在任何地方你都不可能这个代价买到。” 李建昆摸了摸鼻尖,“那、谈谈先” “好好!包你满意!” 苏娃想哭。 最终,用这一架客机勉勉强强运来的物资,李建昆兑换到一架狠货。 伊尔-76运输机。 可军民两用,波音737与之对比,像是成年人和小孩的区别。 下次用这个大胖妞运一趟物资过来,那可就不是兑换一架飞机的事。 除此之外,李建昆还有两个收获。 一是往后国泰航空的飞机,或者说他的飞机,进入苏联会非常方便,茹科夫斯基机场将提供免费服务。 二是,成功到手一张外资金融执照,序号001。 第117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3。】, 一晃眼已至盛夏时节。 只是在莫斯科实在没有太多感受,尤其是初次在这里过夏天的人,还以为身在春季。 日平均气温只有十几度,早晚温差极大,最低时不超过十摄氏度。 当然,这并不妨碍苏联人民已经换上轻薄衣衫,享受夏季的狂热,街头随处可见斯拉夫或高加索姑娘带来的靓丽风景线。 好像柳婧妍这样仍穿着风衣的女孩,在苏联人民眼里只怕是有些怪的,或许会猜测莫非天妒红颜,这个美丽的华人女孩有什么大病? 哒、哒、哒…… 高跟鞋的脚步声清晰回荡在耳畔,可见偌大的苏联国家银行莫斯科总行的一楼大厅内,有多么宁静空旷,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坐在椅子上都快睡过去。 戴黑色墨镜的李建昆,望向身旁的怪异女人,问:“怎么看?” “典型的旱涝保收嘛。” 柳婧妍撇撇嘴道,“反正是铁饭碗,工资也相对固定,支持一线人员仍然每天朝九晚五的仅仅是内部纪律,至于非一线人员,在不在岗都不好说,归根结底绝大部分人都在混日子,完全谈不上服务意识,喏,看那边,好不容易来个客户存钱,还爱答不理,只差没有翻白眼嫌人家打搅她中瞌睡,哦不对,已经斜眼了,弄得客户过来存钱还要求他们似的。” 顿了顿后,柳婧妍道:“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能让非公业务以外的苏联人,再也不进这家银行。” 拿到001号外资金融执照后,李建昆抢占时机,在莫斯科中心城区租下一幢大楼,距离此地只有几百米,同一条大街上。 经过紧锣密鼓的装修和筹备,开业在即。 恰好柳婧妍现在清闲,又是跟随顶级操盘手学习过金融,管理过千亿美元规模金融投资集团的女强人,让她来管理苏联这边的金融业务,那都叫大材小用。 不过苏联这摊浑水,毕竟不能按常理度之。 李建昆提醒道:“我们真正的竞争对手,倒也不是苏联银行。” 柳婧妍贴近他,压低声音问:“到底是个什么局?主人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当前目的只有一个,吸收卢布。” “就这?” 李建昆笑骂,“什么叫就这?老子野心大得很,想要所有卢布尽归我手,让其他银行吃屁去,咋的,你能办到啊?” 柳婧妍一阵无语,这怎么可能? 真当进度不比他们慢的花旗、大通这些个银行,是吃干饭的? 而且实话实说,无论是国际知名度,还是企业规模,华强太古银行远不及几个强邻。 是的,苏联目前发放的外资金融执照数量有限,已经到手的几家资本财团,大本营据点都设在这条莫斯科市民习惯称呼为“银行那条街”的大街上,空气中仿佛弥漫起一股硝烟味,可以预见的是,很快这条大街会变得非常热闹。 “我尽量吧。” 身上早已滋生出一股霸道气质,使得如同苏娃这样的小镇女孩望而生畏的柳婧妍,也只敢如此答复。 ———— 如今在莫斯科上流圈子里,谁都知道,克留奇科夫和杰克李关系不错。 杰克李愿意参与一些官方举办的金融会议,就源于克留奇科夫的邀请。 因此两人偶尔一起吃顿饭,喝杯下午茶,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家国营咖啡馆内,两人靠窗而坐,窗外停着两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其中一辆挂安全局特牌,车旁守着几名戴耳塞的黑衣壮汉。 咖啡馆内的这张靠窗雅座周围,有两张桌台此时也有客人,余下其他桌台全部空着。 尽管没有刻意打搅咖啡馆做生意,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块区域生人勿近。 克留奇科夫捻着金属小勺,慢慢搅拌着刚加入牛奶的黑咖啡,一边说道:“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第二件事希望你能给我解惑。” 李建昆端起白瓷咖啡杯抿一口,眉头微皱,真他娘的难喝,尽管他也不爱喝咖啡,但是偶尔喝的咖啡还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本来就是提供给市民的,你这种大老板喝不惯很正常。”克留奇科夫同样抿一口,砸吧砸吧嘴,倒是津津有味,这年月,有得喝就不错了。 现在敢出入这样的消费场所,享受一顿咖啡,绝大多数市民都无法做到临时起意。 李建昆道:“说吧。” “伊万科夫的死,我们要感谢你,季莫菲耶夫虽然也乱搞,但是收保护费,相对而言危害没那么大,季莫菲耶夫尊你为大老板,你的话他肯定听,我们想让他干掉几股恶势力,你懂的,那种黄赌毒样样占的家伙。” 李建昆哑然失笑,“以暴制暴?” 季莫菲耶夫呵呵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这样一来,季莫菲耶夫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我可无法跟你保证,他以后就不碰黄赌毒。” “没事,他们这些家伙的难缠之处,主要在于势力众多,打掉一个又冒出一个,如果最后只剩一个大的,反而是好事。” 李建昆恍然,“可以谈,谈妥以一人驭整个地下世界,谈不妥打一个更简单。” 克留奇科夫点点头。 “第二件事呢?”李建昆问。 “为什么你们这些外资财团进来,不约而同地都搞银行?金融业务涵盖很广吧,比如保险、投资。” 李建昆感慨道:“你是苏联内部难得的脑子清醒的人。” “虽然是夸我,但实在高兴不起来。”克留奇科夫黑着脸,静待答案。 “因为他们想在苏联做很多事,比如你提到的投资,但是呢,他们又不想拿钱出来。” 克留奇科夫皱眉,“用苏联人民的钱,投资苏联?” 李建昆耸耸肩道:“很正常,空手套白狼,一向是资本的拿手好戏。” 见克留奇科夫表情阴晴不定,李建昆补充道:“没用的,你不懂经济,你以为你头上那位身边这么多经济参谋,他还能一无所知?他并不介意我们这帮先进来的人空手套白狼,这是一种利益交换,我们既是先行者,也是开拓者,他需要借助我们开拓出苏联的市场经济。” 克留奇科夫表情恢复平静,问:“那你呢,你刚说他们想,但是你也在开银行,我记得你之前承诺过,不会直接掠夺苏联人民。” “我还说过,如果是计划,迫不得已,我会事先告知你,所得利益退还。” 李建昆点点头道,“但是我的想法和他们不同,我开银行的目的不为空手套白狼,我有其他目的。” 克留奇科夫盯着他打量几眼后,问:“我能知道吗?” 李建昆摇摇头道:“没有好处的,你到底还是无法参与苏联的重大经济抉择,既然无法改变,知道太多反而可能坏事,坏我的事,坏我和你提到过的最终目的,坏苏联经济最后不会变得那么惨的可能。” 克留奇科夫狐疑道:“可是我知道你的终极目的,你就不担心从我这泄露出去?” 李建昆笑道:“首先,我既然过来苏联,肯定提前做过一些功课,你的风口我是信得过的。其次,退一万步说,你真的泄露出去,也得有人信吧,他们会尝试推演,弄清楚我会怎么做,恕我直言,他们推演不出来。这也是我不能完全跟你交底的原因,别说你,计划只在我脑子里,连我身边最信任的人,我也只是走一步才告诉他们一步。” 克留奇科夫嘴唇翕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只憋出来一句,“你这个人真可怕。” 李建昆哈哈大笑,“被克格勃的首领如此评价,这事如果传出去,谁还敢招惹我?” ———— 红房子里,每一次过来,季莫菲耶夫的态度都会愈发谦卑。 这段时间,眼前这个男人可谓苏联的大红人,频繁出现在报纸新闻上,搭配的照片不是和这位绝对高层同行,便是与那位绝对高层谈笑风生。【。3。】, 季莫菲耶夫是那种不多见的,脑子和肌肉成正比的人。 并不觉得自己在地下世界能呼风唤雨,就能够在国家机器面前张狂。 “我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李建昆说着,便把克留奇科夫让帮忙的事,娓娓道来。 季莫菲耶夫大吃一惊,“他?” 道上人都认为他胆大,他曾经也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季莫菲耶夫才明白,那只是因为从前他的天,只有巴掌大,他的视线,只能触及井口以下的光景,恐怖的事物距离他太遥远,不知者无畏。 克留奇科夫绝对是恐怖之王。 难以想象他和李先生关系这么好,这种传出去整个安全局都要跟着名声扫地的事,竟然会让李先生帮忙。 季莫菲耶夫腰躬得更低,眼神愈发敬畏,回复道:“我一定办好。” “还有一件事,我的私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去帮我买几张车票,拿回一袋子钞票。” … 两人在庄园一楼聊着时,楼上,苏娃战战兢兢来到一间书房门口。 房门未关,柳婧妍坐在红木案台后面,指尖跳着舞,发出一阵啪啪声,身前的桌面上有台IBM5140笔记本电脑。 当然,虽然这样称呼,但是它还未完全进化出后世笔记本电脑的样子,多出一个匣子式的“尾巴”,翻盖屏幕合拢的话,整体看起来更像手提箱,而非笔记本。 “有事?”柳婧妍瞥一眼门口,手中动作不停。 苏娃走进房间,把用托盘端来的一杯伯爵咖啡,放到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一抹红唇勾起,“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啊。” 苏娃额头见汗,不敢与她对视,硬着头皮说道:“我有个朋友,应该能胜任银行的工作,我想替她向柳姐求一个面试机会。” 手指离开键盘,柳婧妍端过咖啡杯,仰靠向椅背,问:“应该能胜任哪种工作?” “出纳。”苏娃心头一喜,忙不迭介绍起来,她这位朋友之前就在一家单位做出纳,只是还没拿到正式编制,单位就被合并到另一个单位,她这种临时工,那边没要。 “女的?” “嗯。” “漂亮吗?” “相当漂亮!” “比你?” “比我漂亮!” 柳婧妍狐疑看她一眼,“明天上午带来银行。” 她这几天正在忙着人员招聘的事情,主人从港城调来一些人员,可以做幕后工作,但是那些直接面对客户的一线岗位,肯定还得招聘会俄语的本地人才。 苏娃睁大眼睛,“明天上午?” “要不看她什么时候有空,我去见她?” 苏娃连连摆手,一口应下。 女孩下楼时,正好遇到季莫菲耶夫准备离开,又瞅瞅窗外的夜色,忙向老板告假,拜托季莫菲耶夫载她到市里。 车上,季莫菲耶夫和苏娃坐在后排,阵阵幽香飘过来,使得亲爱的叶莲娜永远离开之后,内心忧郁,有一阵子没碰过女人的季莫菲耶夫,有些口干舌燥。 “苏娃小姐,你好像一点不怕我。” 季莫菲耶夫开启一个话题,如今他已经清楚苏娃的底细。 苏娃微笑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季莫菲耶夫露出恍然之色。 苏娃如何不知道他内心的龌龊想法,但是话到嘴边,她突然不想解释了,她想,让这种恶人对她有所忌惮也好,老板不会永远待在苏联。 搞清楚这个关节后,季莫菲耶夫再馋她的身子,也只能掐灭心里的那缕邪火。 苏娃的狐假虎威很快显现成效,季莫菲耶夫不仅把她带来市里,大晚上不急不躁,让司机按照苏娃的指引,搜街寻找。 苏联如今最大的贼王,甘作陪同。 良久,苏娃蹙眉,喃喃道:“怎么没看见。” 季莫菲耶夫问:“你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吧?” “当然!” “既然这样,这大半夜的,肯定已经有生意嘛。” 苏娃恍然。 自从米兰娜开始从事这份工作后,两人再未见过,她只是听闻,米兰娜在这条街道上。 是的,工作。 米兰娜的家境不好,父母务农,住在偏远乡下,供她一路念书,直到在莫斯科参加工作,已经耗干全部家底,还双双累出病来,需要常年服药,所以米兰娜没办法回去,以现在糟糕的经济,回到家乡无论做什么,她都养不活双亲,所以米兰娜才会毅然决然走出这一步,父母每况愈下的身体不会等她。 米兰娜绝不是哪种自甘堕落的女孩! 然而,如果在大街上找不到,苏娃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米兰娜现在的住所她不知道。 在一个巷口,季莫菲耶夫让司机停车,找到几名站街女询问。米兰娜这个名字,几名站街女都没听说过,但是当苏娃描述一番后,她们眼中皆流露出几分妒忌。 季莫菲耶夫甩出几张钞票得到答案。 米兰娜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站街女,不过很快被人看中,带去了一个叫幸福天堂的高端场所,当然这种生意招牌肯定没有明着挂出来,得到一个街道 “这一片有这么个场子?”季莫菲耶夫望向身后的安东。 安东纳闷,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刚弄起来的吧。” 黑色大奔再次启动,不多时,来到一个修道院外面,苏娃有些恶寒,所谓的幸福天堂,居然在这里面? 修道院有个院子,大铁门旁边有岗亭,守夜值班的是两个青壮。安东下车,也不知道跟他们说过什么,大铁门很快打开。 来到主楼前,巨大的门扉开启一道缝隙,走出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笑呵呵说欢迎几位贵宾,看见苏娃时,微微一怔,不过很快释然,再难想象的恶趣味他都见过。 楼内另有乾坤,真正的幸福天堂在地下,有着规模不小的地下空间。 当沿着历史悠久的斑驳石楼梯下楼时,众人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耳畔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有疯魔般的狂笑。 “狗屎!”季莫菲耶夫破口大骂,“这他娘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胖乎中年男人笑容殷勤而谄媚,“全凭贵宾喜好。” 苏娃小脸惨白,强忍住内心惧意,咚咚咚,加快脚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