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禁宠》 第1章 宠幸 夜色里,沈江姩(nián)坐在死牢外官爷休息室内的窄床上,等待着那男人的宠幸。 要她身子的男人是她的准前夫,那个曾在他最落魄潦倒时被她抛弃的男人。 而今权倾朝野,复宠东宫的储君,京城最矜贵的太子殿下,宋煜。 曾经,他们之间亲密到只差一个洞房夜罢了。他曾说洞房夜会送她世上最亮的夜明珠,这样她夜里就不再怕黑了,她想她永生得不到这颗夜明珠了。 宋煜眼下在清点死囚人数,让她在他暂时下榻的居室等他。 他清点的是她的家人。 父亲是朝中御医,因毒害今上宠妃腹中的龙胎,而获罪满门,她因是外嫁女,未被牵连入狱。 死囚哭喊声从小窗传进来,沈江姩只觉撕心裂肺,听不得阿娘哭泣。 犹记得清晨她闻讯失魂落魄奔入沈府,正撞见七年未见的宋煜领人抄她满门。 她发了疯般哭着求他不要抓她母亲、幺妹、父亲、叔伯。 求孤王动动嘴巴就可以了么,他鄙夷的笑言,孤缺个下作的暖床婢。 于是她来了。哪怕来了就默认了自己的下作,可他掌管她满门生死大权,她只是孱弱内妇,别无选择。 厚重木门打开,在逼仄的室内响起闷闷一声,冬季里飘着些细雪。 宋煜长身迈入屋内,半靠在桌案,拂去肩头雪花,在泛黄烛火里打量着眼睛哭红的女子。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他等了七年。 “过来。”他吩咐。 沈江姩缓缓立起身来,手已经冻僵麻木,她缓步走到宋煜身边,单薄的身子在他面前显得分外娇小。 “孤王还没疼过人妻呢。” 话落,沈江姩腰身一紧,被宋煜有力的手臂桎梏在怀里,她柔软的胸腹撞在他的胸膛,不由痛呼一声,紧接着嘴唇被擒住,微凉的气息在她口内攻城掠地,男人粗粝干燥的大手从衣襟探入,攥得她娇嫩的肌肤生疼。 他的吻和抚摸带有惩罚性,报复性,却没有半分情感。 沈江姩的唇瓣被碾的好痛,她没有接过吻,从前他对她总是以礼相待,最多发鬓间蜻蜓点水,陌生的情愫使她慌乱无依,手下意识抵在他坚硬的胸口。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宋煜,这恨她入骨的男人。 几年前今上质疑宋煜并非龙脉,扒去其蟒袍幽禁东宫成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受尽折辱。 身为未婚妻,在宋煜穷困潦倒时她悔婚改嫁弃他于不顾,她被忌恨,属实不算冤枉。 怎么也未想到,再次相见,却是在她落魄潦倒的境况,这般被矜贵的他压在身下,如青楼女子一般亵玩。 何其讽刺。 风水它总是轮流转。将迎来二十四岁的本命年,流年不顺。 “宋煜...我来不是要和你做这样的事情的...” “不让弄你来干什么?” “你放开我...我...有夫婿...”沈江姩猛推在宋煜身上,挣扎着,“如此不合礼数。” 宋煜没有继续深入,‘夫婿’二字显然使他扫兴,他与她拉开距离,眼睛里冷静的没有半分情欲之色,显然方才并未动情,只是惩罚她,“周大人技术不怎么样,调教你七年,和周夫人接吻竟像吻一块木头,青涩乏味,毫无情趣。” 沈江姩涨红了面颊,她没有说这是和男人第一次亲嘴,以免被骂装纯,毕竟她和夫家过了七年,她将衣衫拉整齐,仔细将被他撕开的衣襟合上,轻声道:“宋煜...” “放肆!谁准你连续两次直呼孤王名讳。你配吗。沈江姩!” 沈江姩心头狠狠揪起,死囚的长女,是不配直呼太子名讳,或许自她改嫁他人那刻起,在他心里她就不配了,“对不起...民妇冒昧了。” 姩姩... 依稀记得,他曾经会温声唤她姩姩,她则傻傻的说要做他的太子妃,一辈子跟在他身边做个黏人精,她说不准他纳妾只准疼她一个,那时她还不是他人妻子,他也没有侧妃在怀,他说此生只要她一个。 听闻侧妃是在他落魄时于东宫冷院陪在他身边,对他有恩的女子。 “沈小姐身为沈院判的长女,如何不在府中受捕?”宋煜薄唇噙着一丝冷笑,明知故问道:“拒捕可是罪加一等,孤可以就地斩杀你。” “民妇已经嫁人,圣旨并未株连外嫁女。”沈江姩一个“嫁”字说的分外艰涩。 宋煜听见‘嫁’字,眼底微微一刺,恨意稍纵即逝。 “是了,孤王失势被幽禁东宫受刑时,沈小姐改嫁他人给了孤王致命一击。”宋煜说着,微微一顿,“或者,如今孤王该叫你……周夫人?” 周夫人三字,被他咬的讽刺至极。 “殿下...我来您下榻的住处,是为了求您饶恕我的亲人...我幺妹她才七岁,她娇生惯养,又爱起湿疹,大牢里潮的厉害,一抓就烂完了...” “给你机会了,可周夫人清高,不愿意委身孤王,孤王也爱莫能助啊。”宋煜耸肩,有意刁难。 “殿下……”沈江姩乖乖改口用了尊称。他坐在椅上,修长干净的手指搭在桌案,玩味的打量她,她几乎难以启齿,“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弃你不顾,怪我不顾你死活改嫁他人,但我是因为……” “因为你有苦衷,你为了保护你的家族免受孤王牵连,要死孤王自己去死?你这种趋炎附势、薄情寡义的女人......”宋煜待狱卒斟了杯茶水后,挥手将狱卒遣退,“有什么脸来见孤王?” 趋炎附势,薄情寡义,着实字字诛心。 她并不是这样的女人。她真的是有苦衷的。 但他不肯听她的解释。于他来说她所有苦衷都是狡辩。他在冷宫受苦时,她亦被家父软禁在家,没了半条命,但...罢了。 “殿下,我沈家,世代为御医,对皇族忠心耿耿,我父亲为人清廉,是不会做出参与宫闱内斗、毒害龙嗣这种糊涂事的,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殿下法外开恩,念在...念在你我旧日情谊...的份上,可否于今上面前容情,重查此案?” “你我之间有什么旧日情谊?”宋煜仿佛听到了荒谬的笑话,“孤王在冷宫作病,缠于便溺,潦倒落魄,九死一生的时候,你沈江姩似乎风光大嫁在别的男人身下快活吧?那时,周夫人便没有记起你我的旧日情谊么?你沈家有谁替孤王求情了么?” “殿下...” “够了!”宋煜立起身来,扼住沈江姩尖尖的下颌,打量着她被他吻的红肿的唇瓣,这个他曾经舍不得欺负分毫,如今恨不得亲手结果的女人,“沈江姩,你以为自己还是孤王心爱的女人吗?你家获罪,孤王便必须鞍前马后效劳?” “殿下…” 宋煜冷声道:“你有丈夫啊,大理寺卿周大人,岳父出事,女婿该出力才是。你该求的是周芸贤,而不是孤王!” “周芸贤他...”沈江姩眼里噙着泪珠,倔强的不让泪水落下,周芸贤怕被牵连,大义灭亲亲审的案子,死刑连坐是周芸贤觐见的提议,周芸贤要她满门死绝。 第2章 缺个暖床婢 “看起来周夫人夫妻不睦啊。被伴侣见死不救,滋味如何?”宋煜与周芸贤是朝堂同僚,怎会不知内情,不过是让沈江姩难堪罢了,“你的亲相公都不管你,孤连你的情夫都不是,为什么管你?孤王上过你么,我们没关系吧?” 沈江姩将手攥紧,倔强的抿出一笑,尴尬的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殿下没有上过我,我们没有关系。” 宋煜望见她倔强的不肯令泪珠滚落的神情,一丝烦躁袭上心头,他很快挥去这股情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冷眼望着这个薄情的女人。 “既然周夫人不肯和孤王做,那么孤王还有事,恕不远送。” “我...是咎由自取,可殿下难道真的相信沈院判他如此淳朴之人,会干出勾结内闱,谋害龙嗣之事么?小时候我发现殿下被后妃下毒气息奄奄,是我父亲照顾你的。真相...真相一点都不重要么...” “真相重要,你不重要。和你有关的事,皆不重要。”宋煜道:“他是御医。是臣子。孤是少主,他本该医治孤王。” 沈江姩如同哽住,久久难言,煜郎... “孤王是你最不该求的人,也是最乐见你沈家满门血流成河的场景之人。人的悲喜不能相通,你沈家越惨,孤王便越开心!”宋煜冷冷松了她的下颌,“孤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他的话很直白。她每个字都明白。心脏如被紧紧捏住,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当年并不是因为他是少主,才背着中毒发黑的他去父亲医阁的,那时她才七岁,他十一岁。 眼睛里那两颗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是了,她凭什么以为恨她入骨的宋煜会对她伸出援手呢,他从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一个伤害过他的女人罢了,只不过是曾经对他的苦难视若无睹的女人罢了。 甚至于,一切曾经,他以为她只是贪慕他的身份。 曾经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不值一提,她托丫鬟买通冷宫看守往冷宫给他送的药物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虚情假意打发他罢了,哪怕为了拿到那些药物,她花光了自己的体己,也险些丢了性命,有个御医爹爹,连殉情都不能顺意,她为他疯狂过,后来理智下来,苟命。 “我...听明白了。今日我自不量力,厚颜无耻,对殿下多有打扰,沈江姩告退了...” 沈江姩黯然转身,一步一步在他的视线中离去,无法解救家人的绝望和无力感使每一步都那么艰难,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走到门畔,方将门板拉开一条缝隙,便听砰一声轻响,门板又合上了,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按在门板上,将她禁锢在门板和他的身体之间,鼻息间弥漫着他身上幽幽的冷冽清香。 “缺个暖床婢不是玩笑。伺候舒服了,孤考虑帮你父亲一把。”宋煜的嗓音在她项顶响起,“想通了随时过来,孤在你满门抄斩之前,暂住此处,方便监斩。” 沈江姩点头,泪珠在眼眶滚来滚去不肯落下,她如今有的,就只是这一身的尊严了,他也要摧毁,是吧。 宋煜将门板打开,“还不走?” 沈江姩出了内室,身后木门砰一声关起,无情冷漠。 于死牢门处与一名气质温婉的女子相遇,女子披风华贵,御寒帽子压的颇低,叫丫鬟扶着施施然踩雪走来,不得看见容貌。 擦肩时,那丫鬟小声道,“妃子,周家媳妇仿佛是从太子居室出来的,近来京城名媛都知晓太子复宠,不知羞的越发多了!有些人倒是照照镜子啊。” 那被唤妃子的女子眼底一凝,将手轻轻压在婢子手背,温声道:“莫要多言。许是有事求见太子也未可知。不可妄加揣测,平白污了娘子名声。” 沈江姩回首,望见那女子叫丫鬟搀着进了她方才在的那间逼仄的居室。 这位女子便是宋煜的侧妃吧,出冷宫翌日便被宋煜十里红妆纳入东宫的女子。看起来,是个心底良善的好女人。 沈江姩转回身,涩然抿唇,低身进了马车,吩咐丫鬟道:“颖儿,叫车夫带我去我姥爷家一趟,大舅父在朝为二品大员,许是愿意为父亲求情。” 颖儿吩咐了小厮按沈江姩说的办,见沈江姩正正坐在座椅上,轻声道:“夫人,太子殿下不肯帮手么。” “嗯。不肯。” “夫人和太子说了吗,那年他被今上冷落,夫人并非有意见死不救,夫人的苦衷,夫人您那时被软禁,因为忧思过重大病一场,后变卖所有首饰,用尽体己钱银叫奴婢买通冷宫看守,给太子送药送餐食之事。”颖儿说。 沈江姩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肯听。他觉得我如今用得到他了,便虚伪的狡辩起来,和他拉近乎套关系。颖儿,几餐饭食,几颗丸药,他不屑听的。说出来,他必然一句‘你打发要饭的’罢了。” “夫人...”颖儿见沈江姩明明已经快垮了,却仍旧腰杆笔直的坐在那里,面貌冷静,眼睛里有泪水亦坚强的不肯落下,“夫人莫发愁,舅老爷素日与老爷亲好,下棋钓鱼犹如亲兄弟,老爷没少帮衬打点舅老爷朝里的事,舅老爷家看病用药从没花过银钱。胜似骨肉的情谊,不会不管老爷的。” “嗯。”沈江姩应了一声,原舅父科考叫人顶了名额,家父多方周转,查明原委,助舅父如期科考,功名高中,稳居要职。可她心里没底,毕竟是今上要亡沈家,谁都不想去触霉头。 *** 居室内。 宋煜待沈江姩走后,坐在桌案后,有些画面挥之不去。 仍记得那年冷宫恶仆棍棒打在他身,他佝偻着伤痕遍布的身体抱着头首,恰逢冷宫外十里长街喜乐震天,宫女趴在宫墙看热闹,沈家长女嫁人了,嫁了新科状元周大人,听说以后周大人会做主大理寺呢,沈大小姐美若天仙,周大人前途似锦,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薄唇上还有方才和沈江姩接吻留下的悸动,身体的变化和热度还未消去。 虽只是浅尝辄止,他的身体却有了强烈的反应,七年来,前途尽毁、感情失意,他幽居冷宫无心男女事,这副身子如死了的行尸走肉,今日却如此紧绷,活了过来。 他并不是对沈江姩有感觉,只是太久没有过女人...生理反应罢了。 也或许是不甘心被女人抛弃,玩她一玩就厌了。 宋煜将手伸进衣襟,触手温热圆润,拿出那颗本该在七年前洞房夜送给沈江姩的夜明珠,那年他外出公差晚归夜晚的画面便窜进了脑海... 第3章 他被分了心 沈江姩曾拉着他衣袖说。 煜郎答应了夜晚陪姩姩看花灯,姩姩等到你后夜,黑黑的集市只剩姩姩一个人,吓死人了。 孤在岭南抓犯人,不是借口真不是借口,不许生气不许捂耳朵,这样吧,孤在洞房夜送姩姩这世上最亮的夜明珠,再黑的夜晚,姩姩也不怕了。 抓犯人好危险,姩姩担心煜郎,受伤了怎么办,死掉了怎么办。 煜郎死掉,姩姩还有好多人疼呢。 煜郎死掉,姩姩也不要独活。 “鬼话连篇。”宋煜低低咒了一声,烦躁的将夜明珠放回衣襟。 门板被轻轻推开,细风霰雪中,她主仆二人进得门内。 婢女将邱梦身上的御寒的披风取下,退去门外候着。 邱梦提着食盒走到桌案边,望着宋煜,满眼爱慕之意难掩,“爷出神想什么呢,妾身进来,爷竟然没有发觉。这些年,您可是风声鹤唳机警的厉害,如今被什么分了心?” 闻声,宋煜望向那女子,清俊冷毅的面庞露出一丝柔和的弧度,“连日落雪,你怎么过来了。监牢这地方血污重、湿气重,你身子骨不好,跟着孤在冷宫挨饿受冻,作践坏了身子,怎么不在府休养。” “妾身哪里坐得住。妾身是寒微的宫女出身,容貌家世都不比周夫人出色。爷操办了她家的案子,少不得与她相见,她又是爷心心念念的人,妾身...妾身怕爷不要妾身了。” 邱梦说着红了眼眶,温婉的将食盒中她褒的参汤端出来,递到宋煜的面前,手背上煲汤时被烫红了一片肌肤,起了水泡。 “手怎么烫了?以后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是了。”宋煜将邱梦的手拉过,轻轻的往伤处吹了吹,“你享福就可以了。” “没事,不疼的。爷别这么紧张。爷的衣食住行,妾身要亲自打理。交给旁人妾身可不放心。坏人多着呢。妾身可不能叫人有可乘之机。”邱梦俏皮的笑了笑。 “梦儿放心,不必冒雪过来奔波受累,孤王接沈家的案子,只是为了亲手结果沈江姩满门,同时看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孤...怎会因为她,而不要梦儿呢。” 宋煜将邱梦的手攥了攥,正色道,“那年被今上疑血脉,在冷宫孤王被人用私刑,断了腿,高烧不止,便溺不能自理。是梦儿你变卖了所有首饰,甚至偷家中钱财,用光了体己,给孤王买药,给孤王餐食。这份活命的恩情,孤王此生没齿不忘。并非区区一个空有皮囊薄情寡义的旧人便可撼动梦儿在孤王心中地位的。” “嗯。煜郎...”邱梦亲昵的靠在宋煜的肩头,“我知道你被周夫人伤的很深,我也知道周夫人在你心中有不可替代的位置,煜郎短时不能走出来,妾身愿意久久的陪伴在你身边,等煜郎慢慢忘记她,妾身不求名利地位,只要在煜郎心里有一个角落属于梦儿就满足了。” 宋煜揉了揉邱梦的发丝,“孤王答应你,叫太医给孤王调理身体,尽快与你有夫妻之实,我们要个孩子。梦儿给孤生下长子,让你安心。” “嗯。妾身听煜郎的。”邱梦听见宋煜的话,心中幸福不已,太子好生俊美,是世间最矜贵的男郎,而她则品貌中庸,出身寒微却高居侧妃之位,太子的宠爱于她来说如梦如幻,好不真切,将来帝后必然给太子指婚正妃,若是有孩子,且是太子的长子,她才有踏实的感觉,只是成亲后,太子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素来淡淡的,许是心伤未愈使然。 *** 沈江姩的马车在舅父府门停下,他舅父是宗人府丞,审犯人的职位,二品大官,在今上面前是说得上话的。 “舅父在家吗?” 沈江姩叩响府门,小厮将门打开,她开口询问。 小厮见来人是沈江姩,舔了舔嘴唇说道,“姑娘来了。姑娘快回吧,家里小儿得了痢疾,全家老小上吐下泻,老爷夫人都病倒了,老老爷老夫人身子也都不好,老爷交代不见客,姑娘体弱可莫被过了病气啊。” 沈江姩看着院子里原正在晒被子的大舅母,慌里慌张将被子收了,拉着小儿子钻进了花厅。 大舅母的嗓音传来:“四儿,谁呀,说了不见客不见客,咱家都是病患,把别人染病了,担待得起吗?能不给惹麻烦,咱就不给别人惹麻烦啊!病痛咱们自己抗。关门。” 小厮他急忙忙要把大门关上,如避洪水猛兽。 沈江姩明白过来大舅母是在用言语敲打她,莫给大舅父惹麻烦,她家的事自己抗,小厮的一套痢疾说辞也应是一早舅母交代好的,舅父惧内,在屋内不出声也未露面。 沈江姩见门即将关起,来不及细想,已经屈膝跪在舅父家高高的门槛上,颤声道:“舅父,家父含冤入狱,外甥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舅父不是常说,膝下没有女儿,要姩姩给您当闺女么。...若舅父肯念及旧恩帮帮手,姩姩以后是您的亲女儿,他日养老尽孝必不推辞。” 舅父沉默不言。 大舅母哎哟哎哟身体难受的痛吟,“哎哟,我说了家里都作病了怕传染她。她倒跪下来让我不是人了起来。你舅父若是没有作病,咱们是亲骨肉啊,会不去给你爹求情么?这些小辈,好像长辈都欠她似的呀。我病死了也自有我家人给我收尸,我不麻烦别人啊。” 沈江姩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双膝发麻,舅父始终没有露面,大舅母的话使沈江姩耳根子火辣辣的发烫,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她叫颖儿扶着缓缓起身,对小厮道:“既然舅父舅母身体不适,我便过些时候再来看望二老。代我谢谢舅母体恤之情。” 沈江姩转身一瞬,红了眼睛。 身后大门砰一声关起,门里舅父的声音问道:“那孩子可走了吧?” 坐进马车,沈江姩攥紧拳头放在膝盖上,父亲的朝中老友、以及姥爷家为官的舅父,她求遍了,有作病的,有外出公差的,有父亲忌日十年尽孝脱不开身的,总归都凑不出时机来帮手。 颖儿说,“夫人,舅老爷一家装病,好狠的心啊……” 沈江姩看着暗色的车厢底不说话。 “夫人,你难过就哭出来。不要这样憋着,憋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颖儿见沈江姩安静的陷入死寂,便出声宽慰。 “我没事。”沈江姩静静的说。 -缺个暖床婢不是玩笑,伺候舒服了,孤考虑帮你父亲一把- 宋煜那冰冷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宛如一根救命稻草,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第4章 她的功劳只是体现在下蛋 沈江姩缓缓的将手指收拢,被吻肿的唇还隐隐作痛,她明白,宋煜乐见她的惨状,她求他,他会有报复的快感。矛盾,挣扎,把她往漩涡里不断的拉扯。 她不是不懂有夫之妇偷情是什么身败名裂的下场。可她能怎么办。 回到周府。 丈夫周芸贤和婆母翁氏正坐在花厅说话,“儿啊,今日当差累坏了吧。” “今日今上见儿子维护皇族而大义灭亲,对儿子之忠心赞赏有加,赏了儿子一根金笔。”周芸贤说着将御赐金笔递给母亲看。 翁氏掂了掂金笔,“怪沉的。好好干啊,今上器重了,肯定会加官进爵,咱周家保不齐出一宰相。” 见沈江姩进门,两人将话停了下来,不满的看向沈江姩。而沈江姩目光则落在那根用她满门性命换来的御赐金笔。 翁氏指指落幕的夜色,对周芸贤道:“瞧瞧什么时辰了。她出去野了一天,不守妇道。” 周芸贤被煽风点火,蹙眉盯着沈江姩:“你一妇道人家,也不留个信儿,抛头露面去哪了?” “我回娘家了。” “这个节骨眼,你回那腌臜地方干什么去了?晦气。” 丈夫仕途越发进益后的颐指气使,沈江姩往日忍气吞声,以免父亲娘家跟着生气,但如今娘家满门入狱,她不怕也不必忍气吞声了,没有必要对刽子手笑脸相迎,她心力憔悴,也不愿过多解释。 “你们欣赏金笔吧。我满身晦气先回房了。”沈江姩折身要走。 周芸贤见沈江姩要走,当下怒不可遏,这女人真是拎不清,他一把抓住沈江姩纤瘦的手臂,“在外面野了一天,一句解释也没?” “唔...”沈江姩小手臂被抓的生疼。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几千年的老传统,女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需要男人同意,你抛头露面的,是恐怕世人不知我周芸贤的妻子是死囚犯的女儿!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爹娘快死了,沈府被抄的七零八碎、猫狗乱窜,我回去看看。我不知道需要解释什么。”沈江姩苦涩的凝着自己的丈夫,“你想听我解释什么呀?” 周芸贤原是寒门秀才,家父膝下无子,周芸贤来府做药童贴补家用,家父看他才能可人,挑灯廊底也不忘念书,为人忠厚老实,便赏识有加,供他念书,给他人脉,又因他对她体贴备至,便将她许配给他为妻,家父指望周芸贤给他养老送终抬棺材。 如今周芸贤平步青云官居三品,却...贤妻扶我青云志,得志先斩枕边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本卿没有休了你,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不要不知好歹,做错事连句道歉都没有!贱人!” 从前她是娘子,如今他骂她贱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刹那间,心寒透了。 沈江姩失望透顶,夫妻七年,只余失望。 他不休她,是为了沽名钓誉,以免落得抛弃糟糠的名声,毕竟,今上都没有牵连她,她身为内妇,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周大人有什么理由休她呢。她都懂,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道歉,我不该不经过你允许就回娘家。”沈江姩几乎没有一丝力气,“我累了,要回房了,可以放过我了么。” “你!”周芸贤见她逆来顺受,儒雅的面颊布满怒火,“沈江姩,你摆着臭脸什么态度?如今你父亲卷入皇宫内闱争斗,毒害龙嗣,这原就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我身为他的女婿,少不得被他牵连,若我不狠,我不大义灭亲,那么今上必然疑我的为人,我的仕途将会不保!你死掉的不过是娘家人,我周芸贤丢掉的,可能是寒窗二十几载的苦读换来的乌纱!” “我一门六十三口人丁,大伯家二十九口,二叔家二十四口,娘家十余口人,总计六十三口人命,比不上你的寒窗苦读乌纱帽,是么。” “是。”周芸贤嗤之以鼻。 沈江姩候间有血腥气,终于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过去你日日对我温柔以待,说要等我敞开心扉接纳你,原来不过是骗我。你对我家,对我,从头到尾只是利用罢了。” -娘子,为夫知道你心系太子,为夫会加倍对你好,直到你接纳为夫为止- 人在做,天在看,周芸贤,你这般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会得到报应的。 周芸贤轻蔑的睇了眼沈江姩,“如果不是看你父亲在皇宫身居要职,每日与今上亦臣亦友,本卿怎么可能娶你这个被太子玩剩下的破鞋?陪你走出心结,等你敞开心扉?幼稚。本卿不过嫌你脏,不愿意碰你罢了。” “住口!”沈江姩抬手便朝周芸贤面庞扇去。 “疯了你!连你丈夫也敢打,谋杀亲夫?”周芸贤扼住沈江姩的手腕,“给本卿乖乖的做你的周夫人,本卿便不会休了你,落得抛弃糟糠之名,大家属于两败俱伤。实在伤心你就去自刎,我给你哭灵。别在这里给本卿摆着脸!还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我会惯着你吗?你很快就是个没爹的孤女罢了。” 沈江姩气的浑身发抖,心脏抽着作痛,因为自己心有所属,无法移情别恋,自觉亏待周芸贤,所以自从成了周家妇以后,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洗衣煮饭,他和二老的起居都是她亲自操办,嫁妆钱也随便他使用去打点官场,她是本分的要和周芸贤过一辈子的,情感与血亲无异,怎知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婆母翁氏道:“姩姩,贤儿累一天了,你如果贤惠,你应该给他锤锤肩,倒杯茶,细声细语问一句相公辛苦了。怎生和他闹将起来。你都已经是周家妇了,娘家的糟心事,你管他们死活干什么。这么多年,你连个蛋都没下,哪里来的底气?你对我们周家,有什么功劳?” 她的功劳只是体现在下蛋么。 沈江姩冷笑道:“他忙着参我满门斩立决忙了一天,我反而要为他端茶倒水、捶肩捏背吗。婆母,你我都是女人,你母亲若是死了,你不难过吗?” “你!这孩子,不知好歹,如此目无尊卑!”翁氏恼怒,“我的父母同你的能一样吗?!我的父母,你该叫一声姥姥姥爷。你简直大不敬!” 第5章 民妇沈江姩,参见殿下 “怎么不一样,你的父母是父母,我的便不是吗!”沈江姩禁不住手脚做颤。 周芸贤厉声斥责:“行了,你别闹了。明儿一早你随本卿去一趟死牢,本卿要在执行斩刑前,审一审沈胤祥的幕后之人,他是受命于谁,为什么要毒害龙嗣!你跟着去,劝你爹坦白从宽,以免受皮肉之苦。” 言语间毫无敬意,对岳父直呼姓名。 沈江姩静了下来,周芸贤置她于不义,她又何必顾及什么周夫人之名,给周芸贤乌纱帽顶加点绿也不是不可以,“好,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死牢。” 周芸贤见沈江姩温婉配合,便稍稍解气了一点,叹口气埋怨道:“母亲现在还没吃晚饭,你也没交代下人煮晚饭。本卿忙了一天公务,回家连口热饭也没有!还不去张罗晚饭?” 沈江姩说道:“谁爱吃谁做吧。我不吃,我也不做了。” 说完,沈江姩叫颖儿搀着回了卧房。 “沈江姩,你!”周芸贤气的眉毛竖起。 翁氏气的脸也变色,“家门不幸啊,娶了这样不孝的儿媳,谁家儿媳不煮饭给婆母吃!这要是说出去,旁人脊梁骨给她戳断。” 周芸贤揉了揉母亲的背心,“母亲息怒,儿子叫下人给您做晚饭。明日叫沈江姩给您跪着敬茶赔礼道歉。” 翁氏这才满意道:“贤儿,他们母子你该接进府来给个名分了。以前顾及沈家,如今有什么顾及的?姩姩自己不能生,怨不得你找旁人生,这传宗接代,可是身为媳妇的第一件大事。” 周芸贤温声道:“母亲说的是。儿子忙完这阵子,找个合适的名头,把人接进府来。此事得做的有理有据。叫沈江姩说不出一个不字。” ** 沈江姩回到卧室,坐在床榻,埋头在被子里,再也管理不住自己的情绪,闷声痛哭起来。 旧爱的刁难,亲夫的冷血,舅父家高高的门槛,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无助在无人的夜色里宣泄出来。 孤立无援好难啊。怎么办。 想到父母亲人在死牢受罪,骨血连心,心中更是绞痛难忍。 而她身为足不出户的内妇,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不知哭了多久,到了天际泛白时,她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半睡半醒总不能安心。 周芸贤和翁氏早上用早餐没有叫她,出发去死牢前,周芸贤过来找她,张口就是不满:“说了今日一早去死牢审你爹,你故意拖延耽误我时间是吗?” 不是的,她其实是哭累了,累的睡了一会儿。但和周芸贤不需要解释。 沈江姩说,“要等你就等。不等你自己先去。” 周芸贤不满的冷哼,随即抱着手臂在门口等沈江姩,“快点。别吃早饭了。饿几顿死不了。” 是的,饿几顿死不了。他说的对。她记下了。 沈江姩没心情和他吵架,自顾洗漱,草草梳头,没换衣服,还是昨日那身衣服,衣摆占了雪泥,脏兮兮的,她没心情换衣服梳妆,坐上周芸贤马车时还听见翁氏踩着小脚跟着马车在絮叨:“昨儿夜里不煮晚饭,今儿清早也不知早早起身张罗早餐。饿死你。” 颖儿实在气不过,顶嘴道:“夫人是丫鬟佣人吗?家里佣人不可以煮饭吗!多少年给你们当牛做马,沈家出这么大事,夫人才二日无心打理餐饭,你们便这般忌恨!饿死你们!” “陪嫁的丫鬟和她主子一样,没规矩,没教养。”翁氏哼了一声,“有个杀人犯爹,教出这等女儿。呸。” 颖儿说:“不知谁没教养!老夫人和丫鬟对骂倒是有教养了!” 翁氏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抬手要打颖儿。 “颖儿是御赐的丫鬟。你掂量掂量。”沈江姩淡声道。 翁氏记起当年沈家得今上恩宠,成亲时,御赐良田大屋,也御赐佣人,这人是今上赏赐的,不能打,便哼了一声将手放了下来。回头再修理这小贱人。 沈江姩坐在马车上,将头靠在马车壁,闭着眼睛不说话。 周芸贤见沈江姩衣服脏脏的,显然没换衣服,嫌弃道:“不修边幅。” *** 再见到宋煜时,是在监牢宋煜下榻处的书房里。 那时宋煜正在书房手持竹简看兵法,暖炉里木炭时而啪一声作响,火星四溅。 周芸贤对书房外候着的太子的随侍谢锦言道:“周某求见殿下,烦谢小爷通报。” “稍后。”谢锦说着掀开门帘进得屋内,躬身在太子身侧,“爷,周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宋煜目光没离开竹简。 谢锦刚想出去回话,却又折回身,低声说,“爷,沈江姩那女人也来了,眼睛肿的像核桃,估计哭了一夜,活该。不是她要改嫁么,改嫁个大‘好’人。现世报啊。在那样的老婆婆家,迟早受死她。” 宋煜翻竹简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往谢锦面上扫了扫,随即继续翻阅竹简,没说什么。 谢锦往外走。 沈江姩在门外垂手看着自己的绣鞋,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锦从屋内步出,“殿下叫你们进去说话。” 谢锦说着掀开门帘。 周芸贤掀衣摆先一步进屋,斜斜睨沈江姩一眼,低声说:“进去不要乱说话,惹了少主,要掉脑袋的!” 沈江姩紧了紧牙,看了眼周芸贤的后背,随后步入。 进屋时,谢锦低声切了一声。 沈江姩鼻尖猛地一酸。 “周某参见殿下,殿下金安。”周芸贤拱手行礼。 “民妇沈江姩,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沈江姩亦行了礼,嗓子沙哑作痛,不知多久没喝水了,声音如破锣,嘶哑难听。 宋煜眉心拧了拧,将手中竹简搁下,冰冷的视线在沈江姩面颊轻轻落下。 沈江姩的面色比昨日更加惨白,眼睛诚然哭成两颗核桃,衣衫还是昨日的衣衫,绣鞋裙摆都叫泥泞打湿了,云丝胡乱拢在脑后,好生落魄,如今摆出这副可怜的神情,是希望博得他的不忍么,可能么。 察觉到宋煜研究的目光,沈江姩下意识将布满泥污的绣鞋往裙摆下藏,可裙摆似乎也并不整洁,倒显得这动作欲盖弥彰。 第6章 孤...可承受不住第二遭 “周大人伉俪情深,夫唱妇随,走哪里都带着夫人呢。想必周大人是体恤爱妻,替岳父来说情,让孤饶了沈家?”宋煜沉声说着。 沈江姩听出宋煜口中嘲讽之意,任谁看见她的邋遢的受气包模样以及周芸贤嫌弃的神情,都不会认为他们夫唱妇随。 而宋煜也最清楚,周芸贤不是来说情的。宋煜只是在讥诮沈江姩罢了。 “殿下见笑了,内人她没有是非大局观,沈家落罪,她妇人之仁哭闹不休,今日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属实冲撞了殿下。”周芸贤解释道。 沈江姩攥着衣摆,夫婿背刺她,旧爱奚落她,墙壁上黄历写着今日不宜出门,黄历诚不欺我。 “沈家的案子周大人已经查清楚,交接给孤王了,如今找孤王有事?”宋煜向后靠在花梨木椅背,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桌案,嗓子懒洋洋的。 沈江姩看见他袖口露出一件杏色里衣边沿,布料与昨日她遇见那位侧妃身上斗篷布料是一样的,是他的侧妃缝的衣裳吧。 -煜郎,以后只准穿姩姩给你缝的衣衫- 她苦涩一笑,他终是穿了别人做的衣衫,她也为别人缝制衣衫多年。物是人非。 “是这样,周某突然想起,这沈胤祥不可能无缘无故便下毒谋害龙嗣,保不齐幕后有主使之人。虽然沈胤祥人赃并获,当时说是用药闪失出错,可周某越想越觉得蹊跷,老太医用错药这有疑点啊。特来复审一番,细问他幕后主使之人。”周芸贤说明来意。 “初审的时候没想到这层?这不是最基本的吗?”宋煜微微挑眉,“大理寺干什么吃的?定了罪再来审。当东宋律法是玩笑么?今儿有疑点,今儿来审,明儿有疑点,还来审。将孤王置于何地?孤王是帮你看押犯人的小厮?” “惶恐。周某并非目中无人。只这一次...”周芸贤被少主说失职,脸上无光,“今上得知冯美人坠胎,龙怒难抑,当时气愤之下,只想速速结果罪魁祸首给今上答案,事后细想,或许沈胤祥是受命于谁。希望殿下可以让周某见一见沈胤祥。” 沈江姩看穿了周芸贤的用意,审出幕后之人,姓周的又是丰功伟绩一件,父亲将死,周芸贤还要榨取剩余价值,其嘴脸令人作呕。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看笑话般牵了牵唇,“可以审。孤王不介意连幕后之人一起处决。不过手起刀落,多砍几次罢了。砍的又不是孤王的亲人。” 沈江姩将手攥紧,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割得她疼。是了,砍的是她沈江姩的亲人。 周芸贤得到特批,“那么有劳您的内侍带路,周某去牢里审人。” “审是可以审。得在在孤眼皮子底下审。如今沈胤祥归孤王看管,孤王可不想周大人审讯完,这幕后指使之人,却成了孤王。”宋煜端起茶水啖了一口,“刚出冷宫,又进去,就不好玩了。家有侧妃,孤王若进去了,侧妃再改嫁,孤...可承受不住第二遭。” 他字字艰涩讥诮。 沈江姩不由额间布满细汗。 周芸贤明白太子是提防他暗中逼供陷害,果然太子心思缜密,处处小心的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于是坦然道:“好,那么在您眼前审。” 宋煜抬手示意谢锦,“把犯人带书房来。” “是。”谢锦领命,剜了一眼沈江姩,便去死牢将沈胤祥带来书房。 还未见人便听铁链作响,犯人他脚步踉跄。 沈胤祥脖颈戴着枷锁,脚上拴着脚镣,身上衣衫脏污,审讯时被大理寺联合宗人府用了邢,身上被抽的皮开肉绽,走路时脚镣拖着地面叮当作响,是了,就是舅父管辖的宗人府。但舅父‘得了痢疾’,是不知父亲受刑的,对吧。 沈江姩眼睛猩红。 进书房,谢锦将手一送,沈胤祥倏地跪倒在地。 “爹爹!”沈江姩见到身上伤痕累累的父亲,二日不见,竟苍老十岁,沈江姩情绪失控的扑到父亲身边,扶着父亲手臂问,“你痛不痛。你受苦了。” “才几天不见,女儿你如何瘦脱了相。”沈胤祥望见女儿消瘦的模样,不由辛酸道:“姩姩,是爹害了你啊,爹把你许配错了人家。” “阿爹莫说了,姩姩不怪阿爹。”沈江姩哽咽道:“姩姩会想办法还阿爹清白,救阿爹出来的。” 周芸贤厉声发凶道:“混账,休要胡言乱语,沈江...” “周大人可以开始审了。孤王不会插手的。” 周芸贤原训斥的话,被宋煜慵懒的嗓音打断了,周芸贤忙息声,对宋煜躬身揖手。 沈江姩心中微微一动,不解宋煜对周芸贤适时的打断是何用意,或许只是嫌吵罢了。 周芸贤将沈江姩自沈父身边拉起,顾及太子权威,只小声道:“让你来劝他坦白的,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上不得台面。” “你放开我!”沈江姩怒然挣脱周芸贤,随即望向宋煜。 袖手旁观的宋煜也玩味的审度着她,并没有出手相帮之意,宛如高高在上的猎人,在围捕濒死的猎物,他缓缓对周芸贤道:“需要刑具,说一声,牢里有。棍棒鞭子,应有尽有。” 沈江姩攥紧手心,握了两手冷汗。 沈胤祥沉声对周芸贤道:“畜牲,你想审问你爹什么?问吧。莫要为难姩姩这一弱女子。” 周芸贤放开了沈江姩的细婉,沈江姩切齿揉着作痛的手腕。 只见周芸贤负手立在沈胤祥身前,唤他:“老贼。” “彼时,老夫是岳父大人,今日老夫成了老贼。我的好儿子,老夫‘没’栽培错你。”沈胤祥苦笑。 “今日晚辈过来,是想请问你一下,为何对冯美人腹中龙嗣下毒?无缘无故,身为受人尊敬的院判,如何会和宫妃有恩怨。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你?若你坦白告诉我,就好。如若不然,您老也是有身份的人,在女儿面前受刑,可就难看了啊。姩姩她,可见不得你流血啊。” 沈江姩怒道:“周芸贤你禽兽!我恨你!” 宋煜研读着沈江姩的每个表情,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在绝望的深渊似乎也这样恨着某人,孤立无援,投靠无门,于冷宫墙底,不知说了几次:沈江姩,我恨你! 第7章 求...你了 沈胤祥清清嗓子,“在大理寺,你安排人审讯老夫时,老夫便说过了,老夫就是一大夫,治病医人是老夫的本职。老夫既没有下毒害人,也没有老眼昏花用错药,更没有受人指使下毒害人。老夫更不知道,开出的药材里如何混入落胎药。那日老夫画押是受刑昏死后被人拿手按的手印。但是小子你听着,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无愧天地良心!” 沈江姩的泪水不住的流下,“父亲...” “老贼,你的嘴未免太硬了!那日口供明明承认是不小心渎职用错了药,今日死刑当前,反口了?这样,更是疑点重重了呀。”周芸贤回身对宋煜道:“殿下,请容周某用刑辅助审讯,若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海涵。” 沈江姩不忍家父受刑,低声祈求道:“殿下,您听到了,我父亲他是冤枉的,上次签字画押认罪,他根本是被屈打成招的!殿下...只需要将宗人府审讯我父亲之人拿来审问,就可以知道原委...” “孤王为什么要拿宗人府的人来审问。”宋煜淡淡笑言,“为了你吗?” -你配吗,沈江姩- 沈江姩如同窒息,他根本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浪费时间,“是民妇唐突了。” 宋煜对周芸贤耸耸肩,“请便,死刑犯迟早是死,留口气让他能走上断头台就好。” 沈胤祥张了张口,心知这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记恨他,沈胤祥终于没有说话,作为父亲,他让女儿和幽禁冷宫的殿下撇清关系,保护女儿和家人,他认为是一位父亲应该做的。 沈江姩听闻宋煜准许用私刑,心下猛地一沉,紧紧咬着嘴唇,险些咬出血来,为什么她仍希望宋煜可以帮她,他明明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她。他们连陌生人都不算。是因为...对他仍有期许么,是因为心底某处她仍然是她的煜郎么。 “谢殿下恩准。”周芸贤用剑柄逼在沈胤祥心口的鞭痕上,扭动,刺入,刚刚愈合的伤口,登时皮开肉绽。 沈胤祥痛的闷哼,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弯腰低头,也未露出一丝半毫的懦弱。 打在父身,痛在儿心。 沈江姩内心里如万箭穿心,看着老父亲被用刑,自己却无能为力,属实不孝。 周芸贤厉声道:“老贼,说!是谁指使的你。” 沈胤祥将眼睛闭起,不屑多说一字。 眼看着父亲的衣物被鲜血湿透,沈江姩突然屏住呼吸,顷刻间,做出了决定,献出自己。 她用衣袖擦拭了下眼泪,缓缓回身望向那桌案后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宋煜。 宋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干净的手指端起茶水,品茶好雅兴。 沈江姩明白他若想帮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奈何他不想帮助她,他喜欢看她痛苦万分,也喜欢她俯首称臣下作的求他。 他只是静静的端详她。就像看戏子演戏,演这人世间骨肉分离的戏码。 如他所说,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越凄惨,他越痛快。 终于,在父亲忍痛的闷哼声里,在周芸贤一声声老贼的逼供中。 沈江姩败的彻底,她轻轻眨了下双眼,两串泪珠滚落,落在地上像支离破碎的花瓣。 她缓缓将手攥紧,罢了,有什么比救家人性命紧要的呢。这仅剩的一身尊严,留着它做什么。 -缺个暖床婢不是玩笑,伺候舒服了,孤考虑帮你父亲一把。考虑好了随时过来。- “我考虑好了。” 宋煜轻敲在桌面的手指停下,身体微微一紧,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我考虑好了,我会做你的暖床婢,把你伺候舒服,求求你,帮我父亲一把。 求你了。 求...你了... 沈江姩泪眼凝着宋煜,眼中的祈求不言而喻,不知道他的话是否还算数,或是耍她,可除了相信他,她别无他法。 沈江姩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面对着谁,更像是自言自语,周芸贤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周芸贤只道她在胡言乱语。 宋煜明白其中深意。 沈父心中猛地一窒,隐隐难安。 周芸贤催力厉声恫吓,“老...” “可以了。”宋煜在周芸贤和沈胤祥僵持不下的时候,在周芸贤的‘贼’字为出口前,出声道:“孤王还有事要做,周大人今天就审到这里吧。” 沈江姩松了口气,父亲今日的苦难暂时解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么,原来他要帮助她,就真的是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可她却献出了尊严啊。莫名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周芸贤一怔,方才殿下不是说留口气就可以了,如何突然不让审讯了,“可是殿下,沈胤祥他还未坦白招供,周某甚至才刚开始审讯而已。还未深入刑讯。这幕后之人还没有眉目呢。” “孤王需要将话说两遍吗?”宋煜厉目睇向周芸贤,剑眉入鬓,天生的尊贵,不怒而自威。 周芸贤一凛,不敢造次,亦不敢询问殿下有何事非得现下去办,不能他审完再办么,只得将剑柄收回,“是,周某明白,周某僭越了。” “谢锦,送客。”宋煜说着拿起竹简,多一个字都懒得再言。 沈胤祥心口痛意骤减,接着狱卒进来将他押解回牢,回眸里,他的女儿孤零零立在堂中好生可怜,孤苦伶仃。 沈江姩想靠近去和父亲说话,狱卒拿兵器挡住,“周夫人,刀剑无眼,莫伤了夫人。” 沈胤祥慈爱道,“女儿,回去吧,以后不要过来大牢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只当自己远嫁,没有娘家了。” 沈江姩看着父亲被狱卒带走,小声说,“父亲蒙冤...我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谢锦伸手往外引,“周大人,这边出去。” “周某告辞。”周芸贤拱手对宋煜告别,随即跟在谢锦身后步出书房。 沈江姩也跟着要走,前面门帘放下,周芸贤根本没耐心等她一起走,大步走出去挺远。 她刚想掀门帘出去,便听身后宋煜懒懒出声道:“这便走了?” 沈江姩一怔,便住步回身,“您在说民妇吗?” “这里有第三个人吗?”宋煜不答反问。 没有。 书房内只余他和她,还有那暖炉里偶然炸起的火星子。 然而她和丈夫一起过来,没有单独留下的道理,她望着宋煜,婉转道:“我和他一块儿来的。” 宋煜将手中竹简兵法扣在桌案,立起身一步一步朝沈江姩靠近,“夫唱妇随,双双归家?” 第8章 多少能憋出点问题来 沈江姩被宋煜步步紧逼,直到后背几乎靠在墙壁,无路可避,沈江姩别开面颊,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是,以免晚归被他打骂。沈江姩在婆家水深火热,这样您满意了?” 宋煜用手扣住她的下颌,使她抬起头,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的面庞,“你考虑好什么了?” 沈江姩不想与他对视,他高高在上,她卑微至极,也或许,不能承受他眼底的冷漠,曾经他对她好过,更显得这冷漠伤人心肠,她挣扎着要把面庞移开,“殿下明明知晓...” 宋煜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在她细腻的下颌压出些红痕,“孤王要你亲口说。” 沈江姩终于不卑不亢的望进了他的眼底,凝着他薄凉的目光,“考虑好做你的暖床婢,服侍你,任你摆布。” 宋煜嘴角轻轻牵了牵,“不服是么?你怪孤王方才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沈江姩没有说话。 “你怪孤王准许周芸贤对你父亲用刑,并且有意提供刑具?”宋煜又问。 “没有。” “没有为什么方才不作答?” “民妇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责怪您。那是我父亲,不是您父亲。”沈江姩轻声说着,“您说的,砍的又不是您的亲人。” “你生什么气?看起来对孤王还有期待,是么。自以为是的认为你在孤心里有极重的位置?”宋煜冷声讥讽,“你什么身份啊,孤王的妃子么,和孤王置气?” “我没有生气!”沈江姩试着挣扎,要把面颊挣脱他手指的束缚,“也没有和你置气!更不敢妄想做你的妃子!” “没生气你挣扎什么?你哭什么?” 手腕猛地一紧被宋煜钳制住,宋煜将沈江姩的身体欺在墙壁,他粗鲁的撕开她衣衫,低头撕咬在她的颈项,用力的吸出青紫的印子,“爷不是你男人,不欠你。对你任何一丝恩惠,你都要用身体还的。” 沈江姩被陌生的情愫侵袭,她慌乱的要将宋煜推开,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她根本推他不开。 “沈江姩,你怎么还不跟来?”周芸贤在不远处轻唤。 “殿下,你放开我,若被他发现了,我的处境......我会被浸猪笼。”沈江姩剧烈的挣扎着,紧张到心里怦怦乱跳,“我满门只余我一线生机了...我不可以出事...我的家人需要我...” 宋煜钳制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狠狠往墙壁上撞了一下,他的坚硬使她乱了方寸,羞耻的动作使沈江姩险些叫出声来,后背撞在墙壁生疼,她缓缓停止了挣扎。 宋煜感受到她身体的薄颤,倾泻在她身体上的怒火止住,从她颈项抬起头来,嗓音沙哑道:“你的处境关孤什么事?玩个女人还顾虑她的心路历程?” “我...” “我?” “婢子...” “你一暖床的,孤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你,你有什么资格挣扎?”宋煜拉起她的裙摆,要解开她的亵裤带子。 沈江姩停止了反抗,身体的紧绷一点点松开,如死了一般,“殿下答应了考虑帮我的,莫要食言。” 宋煜捧着她面庞吻她,热辣的亲吻中,宋煜尝到了泪意的咸涩,怀里的女人纤细的肩膀瑟瑟发抖,面上表情...英勇就义。 他眉心微蹙,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睫毛的泪水,温声道:“眼睛肿成这样,昨儿哭了一夜?” 沈江姩心底一动,是错觉么,他的语气是在关心她么,或许是她这几日经历了太多世间的险恶,错将他的奚落当作关怀。 是啊,昨儿哭了一夜,昨儿四处求人四处碰壁,回家被婆母指着鼻子教训,被丈夫斥责,心里属实难过,好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但她口上倔强的说,“没哭。” 宋煜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别哭了,今天孤有政事,不弄你。” 沈江姩不知怎么了,那种不能自控的委屈自心底涌起,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不听话是吧?”宋煜见她越发泪水凶了起来,“你不会以为孤王在心疼你吧?越哭孤王越开心。别在字里行间寻找孤王还在乎你的痕迹。下青楼找姑娘,孤王也会问候她三两句。” 沈江姩心中揪起,不敢再有半分遐想,便缓缓止住了眼泪,门外周芸贤又在叫她,“沈江姩。” 沈江姩颤声说,“我要走了。” “明儿傍晚过来暖床。”宋煜松了沈江姩的腰身,“孤王晚膳前有一个时辰时间。” “嗯。好。”沈江姩思忖片刻,她想反正是已经迈出卖身救父这一步,也没什么顾及了,便平铺直述道:“明日我把你伺候舒服了,我能不能见见我妹和我娘。” “......”宋煜冷冷放开她的腰身,皱眉打量她的面颊,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步回案后,拿起竹简,没理睬她。 沈江姩见他懒得理她,估计是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跟他多待见她似的。她想多半是不可以见妹妹和阿娘的,便收拾起自己狼狈的衣衫。 宋煜说,“衣领往上拉一拉。” 沈江姩不知颈项间有吻痕,依言将衣领拉了一拉遮住痕迹,举步出屋。 谢锦进得室来,低声道:“沈江姩以为她是太子妃呢,得寸进尺,死牢是她家的,她想见谁就见谁?爷您怎么可能让她见死囚!没放鞭炮庆祝她家满门抄斩,咱们都已经够有涵养了。切。” 宋煜扫了眼口若悬河、同仇敌忾的谢锦,“你很闲?” 谢锦一怔,“啊?” “闲你就去绕着操场跑十圈锻炼。别在这里说废话。”宋煜道。 谢锦一怔,他这是在帮他骂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呢。悔婚改嫁啊,多可恨!少主他...多少有点敌我不分了。 “往内室和浴间加多几个暖炉。”宋煜揉了揉眉心,“用上乘好碳。” 平日宋煜洗浴、住宿并不在监牢这边,只过来巡视时在居室落脚,是以浴间并没有使用,谢锦以为少主今夜要在此处过夜沐浴,便说道:“是,属下即刻去办,便用邱侧妃常用的红萝炭,奈烧暖和,还不爆火星子。” “去办吧。”宋煜说。 谢锦方折身往外走要去张罗暖炉之事,又被主子叫住。 “谢锦。” “主子请吩咐。” “再给孤王准备些零嘴,书房和卧室都搁一些。”宋煜缓缓说。 “哦。好。”谢锦在脑海勾画着殿下躺床头啃凤爪的画面,立刻甩甩脑袋将那画面挥去,这...大男人怎么冷宫关了七年,性情大变,谗起零嘴来了。 谢锦哆哆嗦嗦问道:“零嘴要甜的还是辣的?” “甜的。”他非常冷静自持道。 “......是。”谢锦面无表情的步出屋去,想象着少主烤着暖炉嗦硕大糖人之画面,看来冷宫对男人的摧残是不可逆的,多少能憋出点问题来。 第9章 周芸贤不能生 沈江姩出得太子书房。 周芸贤抱拳远远的在那边树下等待着她,待她走近了,不悦道:“你磨磨唧唧不出来,在少主书房做什么?” 沈江姩并没有编排借口,反而说出实情,“我求殿下念在旧日情分,帮一帮我父亲。” 周芸贤听后,满面不耐,“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人家和你有什么旧日情分啊?从你进去到人家下逐客令为止,人家正眼看你一眼了么。人家早就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你这号人物了!” 沈江姩垂着眸子没有言语。 “本卿今日就不该带你来,若不是你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冲撞殿下,幕后之人我今日早审出来了!” 来到马车处,周芸贤先一步上了马车,他的车夫抽缰绳便要打马离开。 沈江姩小声说,“我还没上车。” 周芸贤立刻火大,“你能干成什么事?上个马车你也拖后腿!刚才还不知羞耻的求人家太子殿下帮你。让人家骂了吧,你可莫拖累于我!惹怒了殿下,我在朝里不好做事!” 车夫回头看看周芸贤,“少爷,要不要停车等夫人呀。” “等呀!为什么不等,叫人看见我不等她,不都说我趁她家失势冷落她?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娶到如此一个拖油瓶。”说着,周芸贤不耐烦的叫车夫停下车。 沈江姩始终面无表情,脑海中不住的闪现周芸贤用剑柄抵在父亲伤口致使父亲血染衣衫的画面,她想报复周芸贤,可是她如今没有这个能力,于是她选择暂时沉默,忍耐,她一步一步从木梯走上马车。 回周府一路上周芸贤不住的抱怨她没有本事,不能再给他带来任何的仕途裨益,只会连累他,说他自己倒霉,娶到杀人犯的女儿血槽亏光了。 沈江姩静静的望着往后飞驰的街景,又落雪了,腊月里冷的厉害,她这二日东奔西走,手上生了冻疮,不知小妹妹在牢里受的什么罪。 -明儿傍晚过来暖床,孤王晚膳前有一个时辰时间- 明日周芸贤休沐在家,她并不知如何出府。 马车缓缓在府门停下。车夫先行一步奔下车去开府门。 周芸贤看也不看沈江姩,先一步打算下车,掀开车帘,却又将车帘放下,温柔的折回身来,轻声唤道:“娘子,为夫扶你下马车。” 沈江姩一怔,不知他何以突然态度大变成了好好丈夫,掀开窗帘望向车外,原是隔壁邻居王大娘坐在门口石墩和邻居说话,周芸贤做给邻居看。 沈江姩手臂一紧,被周芸贤扶着下了车,心中只觉得他虚伪至极。 周芸贤当着邻居的面温柔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沈江姩的肩头,“娘子,天气寒冷,可莫冻坏了身子呀。岳父大人那边的事情,你我都已经尽力了。以后为夫会照顾好你的,可莫要过分忧心啊!” 沈江姩抬眼看了看周芸贤,她自是不愿在邻里邻居面前闹不快给人笑话,便不声不语的往府内走。 王大娘看见小两口恩爱和睦,便说道:“姩姩可是找了个好老头儿,嫁过来七八年了不会生孩子,芸贤还对你这么体贴,也不嫌弃你爹家犯事。你懂医术,怎么不调理一下身体,给周家生个大胖孙子报答人家的恩德?” 周芸贤说,“王大娘,你莫这样说,是我高攀了姩姩。” “真是个好小伙子。这年头不忘糟糠的好男人不多了啊。”王大娘说。 沈江姩将手攥紧,缓缓步入院门。 颖儿见夫人将苦水咽下,替夫人难过,便待周芸贤和沈江姩进院后,颖儿对隔壁说,“王大娘,我们少爷和夫人在打算要小孩了,夫人正在给少爷调理呢,这些年少爷都不能生,夫人一定能把他治好的。我家少爷好面子,你可莫给邻里邻居的说呀。” 王大娘两眼放光,“原来不怪人家姩姩,是周芸贤不能生啊?哎哟,姩姩的婆母还天天说人家姩姩不下蛋。那孩子整日家不说他母子俩半句不是,可是受了大委屈了。你放心,我不是碎嘴子的人,我不会乱说的。” 颖儿便回府去找夫人了。 王大娘觉得在院门口聊天已经不能满足她内心分享大秘密的渴望,于是她抱着大孙子冒雪来到了街尾牌馆,张口便说,“给你们说个事,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啊,那个周家大公子他下半身没用....” “啊?太监啊?”街坊七嘴八舌,牌九它都不香了。 进得府内,周芸贤嘴脸立刻变了,将他披在沈江姩身上的披风倏地扯下,而后沉声道:“昨儿你和你的丫鬟对娘犟嘴,娘生气了,你端了茶过去给娘磕头道歉。” 沈江姩一怔,“我若不磕头道歉呢?” “那么别怪我不客气,提着你后衣领踹你后膝,逼你给娘道歉!”周芸贤冷声道,“你别逼我动手,我不想打女人。” 沈江姩垂下了眸子,此时与他争执,对自己百害无一利,除去忍耐,她别无办法,他明日休沐在家,保不齐母子俩一天都刁难她,她满心里只想救家人,不愿意将时间耽误在和周芸贤周旋,“周芸贤,我给你娘道歉。” 周芸贤见沈江姩低眉顺眼的,心中便颇为满意,利用了她,她照样得为牛马,入得周府门,便是任劳任怨的周家妇,“你懂事就好。随我进厅来。” 进得花厅,翁氏歪在软榻上正在闭目养神,周芸贤说道:“母亲,儿子说到做到,带媳妇来给您老磕头敬茶道歉来了。” 翁氏闻声,缓缓张开眼来,蔑视的凝了凝沈江姩,“娘家死人了就不给婆母晨昏定省了?这早上过来服侍婆母穿衣吃茶,夜里服侍婆母更衣睡觉,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呀,世人都这样过来的。今儿死了爹,不给家婆煮饭,明儿死了娘,不给家婆敬茶,这周家少夫人的位子不如让贤吧?咱家贤儿不缺媳妇。” 沈江姩立在堂中不言,面庞冷清。 周芸贤招手让婢女给沈江姩端上了一杯茶水,沈江姩将茶水接过,触手处滚烫,原来婢子倒的是刚烧开的热水,玉瓷杯子不隔热,烫的沈江姩几乎拿之不住,沈江姩知道,若是这茶水洒了,翁氏必会发难她大不敬,必会叫周芸贤罚她,被禁足也未可知。 可她明日黄昏要去赴约见宋煜,不可以被禁足。 于是沈江姩端着热茶没有出声,指腹怕是被烫出水泡了。 沈江姩缓缓的跪了下来,眼睛泪蒙蒙的说道,“婆母用茶。儿媳昨日未打理饭食,言语无状顶撞了婆母,儿媳有失妥帖。” 第10章 进 翁氏如没听见儿媳的致歉,嗑瓜子后将瓜子皮扔在沈江姩跟前的地上,并不将茶水接过,因为茶水烫啊,老身身娇体贵怎么拿,又不似某些没爹没娘的孤儿。 周芸贤对翁氏孝顺道:“母亲,可消气了?” 翁氏笑了笑,“儿啊,往后可要好生调教媳妇,莫叫她蹬鼻子上脸了去,失了男郎威风。这女人不调教可不行。” “母亲放心。儿子晓得的。”周芸贤说着,又道:“明日儿子休沐,去一趟‘大姐’家,看看她母子两人。许久不过去了,男人不在身边,她孤儿寡母过的实属不易呀。” 翁氏叹口气,“是啊,孤儿寡母的在外面独过,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没个男人怎么行。你快去看看你大姐和你外甥。不行呀,就把人接进府来,在老身膝下,可比在外头方便多了。” 周芸贤看向沈江姩,“明日休沐我不在家,家里诸事你来打理,可莫让母亲生气了。” 沈江姩听见周芸贤明日要去他大姐家,眼睛动了动,温声道:“你放心去忙吧,家里交给我,明儿母亲餐食茶水我会打理妥帖的。我不会再拎不清了,我是周家妇,自与获罪的沈家断亲了。往后姩姩全仰仗婆母和夫郎照拂了。” 翁氏和周芸贤见沈江姩已经逆来顺受,便心下舒服多了。 “你懂得眉眼高低就好!”翁氏始终没有将热茶接过。 沈江姩的手已经被烫的麻木,已然感受不到指尖钻心的疼痛,婆母曾经说将她视如己出,如今却烫她的手,沈江姩心比手更麻木。 终于茶水慢慢的不烫了,翁氏将茶水接过,饮了一口,说道:“茶凉了,你明知老身肠胃不好,存心拿冷茶叫老身腹泻么。白疼你一场。罢了,不饮也罢。下去吧。” 沈江姩缓缓立起身来,膝盖酸痛难忍,她沉声道:“儿媳退下了。” 周芸贤和沈江姩一起出屋,出门便说,“你拿茶的时候就知道是凉的,为什么不换一杯温茶呢,还要敬冷茶给我娘吃,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啊?” 沈江姩乖顺道:“我下次改。” 周芸贤一怔,猛地攥住沈江姩的手腕,“你敷衍我?” 沈江姩随便他折磨,不说话也不反抗,以免为自己招来毒打。 周芸贤猛地看见沈江姩十根手指的水泡,心间猛地一抽,疼了一下,自己素来对她只是利用,如何心中有这怪异的感觉,随即皱眉嫌弃的松了她的手,“得什么病了?都起泡了!别传染给我。” 沈江姩不言,亦没有说是他母亲拿茶水烫的,说了少不得他训斥她诬陷他娘,她便不费这口舌了。 周芸贤说,“给我取二百两碎银子,明日我带去给‘大姐’母子。” 沈江姩这七年一直拿钱给周芸贤用,供养着他的大姐,那时他说他大姐母子守寡可怜,他是其唯一的弟弟,必须对他大姐好,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将他大姐母子也视为自己的姐姐和侄子,但是如今,她已经不愿意帮他养大姐母子了。 他大姐孤儿寡母关她什么事呢。 沈江姩没有即刻撕破脸,只想明日把他叉出府去,自己可以去见宋煜,而是温顺道:“好,我取银子给你。你随我进来。” 周芸贤随妻子进得内室,沈江姩从嫁妆匣子里称了二百两递给了周芸贤,周芸贤掂了掂见斤两足够,便拿着银子走了,出屋挑着帘子又回看沈江姩一眼,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和他不亲了似的,娘家出了破事,她使小性子罢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沈江姩把称银子的银质小称搁下,她在屋内枯坐一夜,毫无睡意,后吩咐颖儿道:“收拾几件衣衫,我明儿傍晚去牢里给母亲小妹送过去,天实在冷的厉害。” 抄家那时家里人几乎是从被褥里被揪出来的,没来得及穿厚衣,狼狈极了。 颖儿正在收拾,忽然抹了两眼泪,觉得夫人家道中落、境遇艰难,弱女子娘家受难,实在可怜。 她给夫人梳头的时候看见夫人颈项间大片的青紫印记,心想太子不知使的什么阴毒的刑具,用的什么私刑,把人脖子都给折磨青了。 颖儿道:“夫人,在周府一辈子受窝囊气么?如今沈家败落失势,在周家您再无法立足,往后余生都要看他们脸色度日。不如变卖嫁妆,一走了之,何必好好的人叫他们作践?” “不走。”沈江姩格外的冷静,“家人不出狱,我哪里也不去。周家不失势,我哪里也不去。” 字字掷地有声。 “夫人,太子真的会帮你么?他那个人可信么?”颖儿忧心忡忡,“颖儿总觉得他对夫人怀恨在心,千般万般在戏弄夫人。” 沈江姩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帮助我,但我没有选择。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翌日,沈江姩温温笑着打发周芸贤出门府,然后对婆母翁氏晨昏定省,翁氏一双眼睛不住的盯着她,随时找她毛病拿捏她,但沈江姩是大家闺秀,处处得体,翁氏没有挑出毛病倒也没有发作。 沈江姩看着日头东升,日头缓缓西落,于傍晚时分,沈江姩用一剂蒙汗药褒老鸭汤将婆母送入饭后小眠,嘴巴上招呼她两记试了试,她睡的挺沉。 来到监牢宋煜的居所,她抬头看了看,原那居所提字为毓庆阁,其时已经是落幕时分。 沈江姩轻轻叩响书房小窗,小窗半掩,她从窗外向窗内打量他,但见他如青松般挺拔,清冷疏离如不食人间烟火。她仿佛看见小窗畔有幼时的自己托腮偷偷看他的场景。如今她只是牵了牵唇,抿出一笑。 小窗内,宋煜正在挥毫写着什么,闻声,朝她望了过来,见是她来了,眸光在她眉宇扫过,便说,“进。” 第11章 打算在孤王这里长住啊? 沈江姩将肩头的包袱提了提,随即掀帘子进得屋内。 进屋觉得好暖,他这屋子里多了好几个暖炉,可比昨儿暖和多了,身上一暖和,手背的冻疮就开始发痒,她用手搓着患处解痒。 衣料摩挲,引得宋煜朝她的手看来。 沈江姩忙将手隐在袖中,女孩子总是不喜欢叫人看见丑陋的冻疮的,何况是曾经的心上人,冻疮痒得钻心,她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宋煜抬眼将沈江姩细端详,还是前日那身衣衫,两只眼睛肿的更像核桃了,眼球布满红丝,膝盖处布满泥污,显然久跪过。在周府被虐待了吧。 宋煜将目光收回。 他桌案边有个丫鬟,挺眼熟,是那日沈江姩偶遇的妃子身边那叫沈江姩照照镜子的婢子。 沈江姩扭头照照镜子,镜中那顶着两只黑眼圈的少妇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己现下好难看啊,宋煜缺个暖床的丑丫鬟么。 大概是玩一玩她,抛弃她,出口恶气罢了。 印象里他睚眦必报,从不吃亏。 宋煜将毛笔搁在砚台上,低下头吹着宣纸上没干透的墨汁,晾着沈江姩没有理睬。 那婢子与他说道:“爷,妃子给您煲了调理身子的汤药,老中医开的秘方,妃子遣翠墨来问您今日可回府一同用晚膳,老中医说呀,这药膳用上几日,便能让妃子给您生个大胖小子呢!今年又是龙年,若皇孙出生,您是龙子他是龙孙可是吉利的很呢。” “孤王大约酉时回去。”宋煜轻声道,“回你家主子,饿了她先吃饭,莫空腹等孤。” 沈江姩看看时辰,如今刚过申时,他还有一个时辰,便回去陪他的侧妃用晚膳了,他准备和他的侧妃生小孩了,他二十八岁,在皇子中要孩子算晚的了。 沈江姩用力搓着冻疮,疼痒的钻心感觉掩去她心里那莫名的刺痛,自己是周夫人,如今心底这刺痛倒逾越不该了,沈江姩将情绪生生压下。 那名唤翠墨的婢子得到殿下回复,便福了福身往外走,经过沈江姩时,用仅沈江姩可以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呸。三番五次往上贴,自己没男人么,真缺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婢子骂在脸上,沈江姩只能受着。 沈江姩闭了闭眼,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张牙舞爪的发疯还嘴,身在谷底,她有分寸,懂得低头,本来就不是性格张扬的女子,在这喧闹浮躁的世间,显得格格不入。 死囚犯之女和太子侧妃的婢子争吵,除了惹怒太子死得快些,于事无补,况且婢子没有说错,是自己贴上来的。 有夫之妇,她本不该出现在太子的身近,甚至永远不会有交集。 待那婢子离开。 宋煜和沈江姩目光相接,一时间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宁静,隔了七年,熟悉又陌生,千言万语难以启齿。 沈江姩先出声破冰,“你昨儿说你晚膳前有一个时辰...让我来暖床。” “是。”宋煜将棱角分明的下颌轻点。 “殿下吩咐吧,需要我怎么服侍您...”沈江姩手心很有些细汗,不安中又有着紧张,父亲含冤在狱,现实不允许她扭捏或者清高。 宋煜指了指她的包袱,“肩膀上背的什么?” “衣服。”沈江姩见他开口询问,便将手在包袱上攥了攥。 “打算在孤王这里长住啊,”宋煜半笑不笑,“换洗衣服都带来了?” “没,是给我母亲还有妹妹带的两件棉衣,牢里冷。”沈江姩面颊有些发烫,轻声道,“不是要长住...并不是看您复宠要攀高枝缠上您。” “孤王答应你可以去见你妹和你娘了么?”宋煜挑眉,“你真的很喜欢想当然。” “你...你昨儿也没不答应啊。昨儿我问你如果将你伺候舒服了是否可以见她俩,你没说话。”沈江姩声音越发小了,“万一殿下心情好答应了,我拿着衣衫就去牢里看人了,不必再回府取了...我也不是时时可以出府...” “周芸贤今儿休沐在府?”他问,“你没在家给他烧几道菜让他舒服一下?" “没。”她答,"他有事出府去了。" 周芸贤去看望他大姐母子二人了。 “哦。”宋煜微微沉吟,“你今日怎么出府的?出府如此轻车熟路,经常私会男人?” 宋煜今日于金銮殿早朝时发现周芸贤休沐在府,以为周夫人出不得府门的,她背着小包袱出现在小窗外时,他心中莫名悸了一下。 他并非被她牵动心弦,只是...看不见她落魄的模样,心里不痛快罢了。 她这副受气包模样,他还没看够。这比他当年在冷宫的遭遇,差远了。起码他没找人打断她腿。 “别问了,我准时赴约了,不是么。” 沈江姩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她卖力给翁氏做好儿媳,被罚跪,被烫手,给周芸贤两百碎银帮他养大姐,然后最终把婆母用蒙汗药干晕在家,背着包袱钻后院狗洞出府过来和他偷情的吧。 “孤王问了两个问题。” 沈江姩艰涩道,“没有经常私会男人,第一次。毕竟我满门待斩。”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宋煜得到了答案,便调侃着她,将自己写的字帖用书签压住,看见沈江姩发髻上有树枝和枯叶,衣衫也满是泥土,面颊上鼻尖上也有灰尘,不妨一猜,“钻狗洞出来的?” 沈江姩面颊倏地一热。 宋煜牵唇笑了笑,“可以啊你。救父心切,孝女。原来周夫人也有在意的人,看不出来还挺有人情味。” 沈江姩被他猜中,分外尴尬,她当年也并没有不在意宋煜,而是小心的保护着他,“当年我……” “孤让你来不是叙旧的。” 沈江姩把话咽回去,让她来陪睡的,她卑微道:“我明白。我以后不会再提旧事惹你不快了。总之悔婚改嫁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孤王砍了你爹,你别生气。”宋煜冷冷说,“你看,站着说话永远不腰疼。” 气氛凝结。 沈江姩明白他有口气,忍了七年,要在她身上发泄,她说,“我已经是你的了。加之我这副潦倒的模样,此生只怕难以翻身,殿下息怒啊...” 宋煜不言。 门帘掀动,谢锦掀帘探进头来,“爷,地方官来京求见。” 宋煜闻言,便对谢锦道:“叫他等,孤王晚点过去。” 第12章 周夫人饿了 “是。”谢锦便出去回话了。 沈江姩将肩头的包袱搁在椅子上,望见宋煜桌案摆着好多甜品,她忽然腹中一阵饥饿之感,这才记起自己这二三日操心娘家案子,没有吃东西,口中本能的有口水分泌,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液。 这些吃食多以甜口的点心果子为主,是他给偶来探望他的侧妃准备的么,他是细心的。 曾经她也有过这般的待遇,他总会在他书房给她准备零嘴,也会在她埋头苦吃的时候,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碎屑,嗔上一句小馋猫。 自她坐上周家迎亲的花轿那一刻,他的细心便不再属于她了。 “周夫人饿了?”宋煜问。 “唔..”沈江姩连忙摆手,“没有,我在家吃了饭来的。” 咕-- 咕咕-- 她的胃比她的嘴巴诚实。 逼仄安静的室内她的肚子在打鼓抗议。 沈江姩尴尬的看了眼宋煜,“我真不饿...” “饿了吃点东西。一会儿做的事费体力,孤不想做到一半你晕在床上扫兴。”宋煜语气冷冷的。 沈江姩耳尖微热,低声道:“好。” 说完,便在隔壁浴间打水净了手,回来坐在茶几边长椅上,捏起点心小口吃了起来,虽然三日没有饮食,但是她的吃相仍然得体,仪态也极有涵养,高门大户养出来的清傲是骨子里带的。 宋煜将一盏茶推在沈江姩手边。 沈江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甜糯可口的点心,冬日里的温茶,使她的胃舒服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宋煜,“谢谢。” 沈江姩不敢猜测他给她递茶水的用意,因为她记得他说过找青楼女子他也会示意的关怀三两句。也许他自身便是极好的人。 宋煜随即立起身来朝门处走,离开时如没看见沈江姩,沈江姩局促不已,他要走了么,那她的父亲的事怎么办,她将点心放在盘中,彷徨的望着宋煜,在犹豫要不要出口询问。 然待他走到门处,不期然间听他言道:“去见个人。你在这等会儿。” “好。”沈江姩怔了怔,忽想起方才谢锦报有地方官求见,她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 接下来大概是她陪他睡一夜,然后他考虑替她父亲在今上面前求情的戏码,然后从此他是权倾朝野的太子储君,她是周夫人,各不相干。 她清楚自己来的目的和预期的结果,她希望一切顺利。 宋煜掀帘出屋,那边迎来一名满脸堆笑的中年大官,口中呼着少主疾步奔来。 宋煜说,“怎么来这地方见孤王,不嫌不吉利。” 那大官将腰一躬到底,腰很好,额头几乎点在地上,“别说爷在监狱下榻,就是地狱,小的即刻自戕也得去看望爷。” 宋煜一笑置之,看透人情世故世态炎凉,荣辱不惊,凡事泰然处之。 沈江姩小口慢食二三块点心,但到底爹娘老子狱中受苦,她无心饮食,仅稍稍解了腹中饥荒,便坐在榻上等宋煜。 榻边小桌上有几味药丸,沈江姩家世代御医,她通药理,闻出那是镇痛的药物,宋煜是哪里痛么? 他屋子里好暖和,她不知为何在这里有种安心的感觉,或许是只要宋煜没发话动她家人,她家人就暂时是安全的。 忽然间筋疲力尽的身体的困乏袭来,她不知不觉间歪在床头睡着了。 恍恍惚惚里仿佛又回到那个抄家的清晨,她不顾一切的冲入沈府,望见了长身玉立的他冷声绝情的说出一个抄字。 肩头轻轻一动,有人温柔的将她身体轻推。 失重感使沈江姩倏地张开眼来,面前男人眉目如画,生的极为好看,他正自眸光温柔的锁着她的面颊,他的眼底好似有心疼之色。 是宋煜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仿佛是要让她躺平休息片刻。 沈江姩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抬手摸了摸他深锁的眉宇,终于将心底那句多次想问又不敢问的话语轻声问了出来,“煜郎,这些年你还好么...你瘦多了...” ‘这些年’三字使宋煜眼底猛地冷下,眸子里温柔之色顷刻隐去,“孤王让你过来,是让你吃饱喝足舒服睡觉的吗?” 不悦的语气,令沈江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头看看天色,日渐落幕,几乎入夜,原来她已经睡了快一个时辰。 眼看快要酉时,他即将要回东宫府邸用侧妃为他准备的药膳,她非但没有取悦到他,反而看起来惹恼了他。 “你几时回来的?你屋子里好暖和,我吃了点东西,不小心睡着了。”他让她来服侍他的,她没有忘记自己暖床婢的身份。 “刚回。”宋煜讥诮,“以为孤王会看着你睡觉不忍心弄醒你,还是以为孤王会在床边看着你、守着你?” “没,我没有非分之想。”沈江姩连忙站起身来,见他凝着她脏污的衣衫,以为他嫌弃她脏,沈江姩轻声说,“如果把你的床单弄脏了,我可以给你洗干净。” 宋煜眉心拧了拧,方才他谈完事情回来,进门看见沈江姩小小的身子疲惫的歪在他的床边,睫毛上挂着泪珠,口中小声叫着爹娘,像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猫。 可怜的形态没有给他带来快感,反而内心深处有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牵动。 “不必装可怜。孤王不吃你这一套。”说着,宋煜将一件干净的女子里衣扔落在她的手边,“去把自己洗干净,做你应做的本分。” 沈江姩拿起衣物,站了许久没动,他屋舍内有女子衣衫,是侧妃留下过夜的换洗衣物么,她握在衣衫的手缓缓收紧。 宋煜皱眉,“怎么立着不动,等孤王帮你洗不成?” “不...我自己可以...”沈江姩能说什么,说自己不想穿他侧妃穿过的衣衫么,有什么立场、身份说这样奇怪的话,偷情罢了。 她将换洗衣衫挂在手臂,进到浴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搭在衣架上。 浴间里很暖和,脱光了也并不觉得冷。 沈江姩进入浴桶,清洗着身体,这浴桶他的侧妃也用过么,她不知心里滋味,酸酸的直难受,她尽数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宋煜在书房里坐在案前,提笔续写方才未写完的字。 内间撩水声清晰的在他耳中回响,落笔便有失水准,耳畔响起她方才那句‘我已经是你的了’。 他写了几字,复将毛笔搁在砚台,举步进了浴间。 沈江姩沐浴好,正用洁白的浴巾擦拭身体,余光里见宋煜掀珠帘进入内间,他半靠在高脚几上将她细端详。 沈江姩呼吸一紧,怯生生将浴巾捂在心口,“我...我还没穿衣服...” “用得着多此一举么?穿它做什么。”宋煜步至她身近,低手试了试水温,还温热,不凉,便将手出了浴桶,他欣赏着她散落及腰的青丝,乌黑的发丝衬得肌肤越发细腻白皙了,“把浴巾扔了。” 第13章 周夫人欠孤王一个洞房夜 沈江姩没有被男人看过身子,保守的性子加上小女儿羞涩使然,心下里怦怦乱跳起来,身为周家妇,如今不着寸缕供太子亵玩,她本不应该这样做,诸多情绪在心底纠结,“我害怕...” “若你害怕,孤王便送你回去,孤王不强求你。”宋煜拿着她的命门,一切在他掌控中。 “不...我不回去...”沈江姩想起了死牢里的父母和妹妹,便缓缓将手松开了浴巾,浴巾掉落在地,她便这样赤诚的被宋煜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幽深,她清澈的眼睛不敢和他对视,而是无措的看向一旁的衣架,手臂大概遮挡了一下关键,倒也更显得无措了,瘦削的手臂能遮得了什么,倒更似邀请了。 身子一轻,她被宋煜打横抱起,他朝着卧室那张供他临时休息的窄床步去,行走间,低头发狠吻住她的唇瓣,“抱着孤王颈项,别摔了。” 他纵然恨她入骨,嗓音却致命的温柔,沈江姩使自己不要有任何错觉。 沈江姩依言拥住他颈项,舌根被他吻得发疼,臀下一软,她被安置在床上,额心相抵,气息相缠间他问:“周夫人有想过孤王有出冷宫的一天么?” 沈江姩恍惚里记起父亲那时说你若是不上这花轿,明年今日是为父忌日,她从了父亲心意。自她入周家花轿一瞬,她便将宋煜藏在心底里最隐秘的角落,日日思君,不敢思君,如今身为人妻,更是不能思君,她摇了摇头,“民妇不敢揣测少主的将来。” 宋煜眼底猛地一刺,所以七年来从没记起过宋煜这号人物,一心一意爱着周大人是么。 她坐着,他在她身前站着。 她仰着头望着他,他低头凝着她。 他突然狠狠扣住她下颌。 “给我脱了。” 宋煜嗓音很有些压抑,狠狠要她,弄疼她,弄哭她,才能稍稍解气吧。 沈江姩一时没有动。 “你不想爹爹有事,对不对。”宋煜低声道。 “对...” 沈江姩听话的颤着手将他衣衫扣子一一解开,他精瘦的身子上布满疤痕,疤痕一直从窄腰蜿蜒到他的亵裤里去,沈江姩心中猛地一揪,这些伤是这些年在冷宫落下的吗,她下意识将手抚摸上他腰间的伤疤,她送的那些药都有用上吧,“还疼么?” “你眼见的这所有疤痕,不及沈江姩当年改嫁他人来的疼。宋煜大概是在周夫人出阁那日死了。”宋煜捏起她下颌,“你我之间不必玩情怀了。简单点,将腰带给孤解了。” 沈江姩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的抵触和反感,便不再越雷池一步,亦不敢触碰他的伤疤,只是温顺的拉开了他的亵裤带子,亵裤滑下,她忙别开了眼睛。 余光里不曾看见过的景象朦朦胧胧,她想是脖子耳根皆红透了,心跳快的似乎要冲出胸腔来了。 “红成这样,又不是没见过周大人的,许是在做比较?”说着,宋煜欺身下来,吻在她的颈项眉宇,“要了你,再抛弃你,孤再问你疼不疼,如何?周夫人。” 他在门口磨蹭着调教她。 沈江姩呼吸凌乱,迷离的目光中,他仍旧自持冷静,掌控着这一切,看着她在他的技巧下逐渐狼狈而湿润。 沈江姩因这陌生的情愫以及他浓重的报复心理而瑟瑟发抖,“宋煜...我真的害怕...” “周夫人欠孤王的洞房夜,时隔七年,这房该圆一圆了。和熟妇做,想必很舒服。”宋煜在她耳畔低声道,“乖,打开...” 沈江姩哆哆嗦嗦从他身下探出一只白皙的小手,将窄床边的小窗打开了一条缝隙。 窗外吹进几缕冷风。 宋煜身体猛地一震,望望半开的小窗,望望眸色茫然的她,“装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撩的孤王确实难受了。平日里也这样惹周大人疼惜?” 沈江姩一怔,莫非他说的并不是窗,“没...” 宋煜在门口狠狠徘徊几次,正打算进家里做客,忽听门外谢锦的嗓音传来。 “爷,侧妃娘娘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的厉害。说是在东宫门外自申时等您到戌时,等了二个时辰,吹了寒风。” 闻声,宋煜面色紧张的离开沈江姩的身子,看看天色,竟然已经戌时了,他方才和沈江姩在床上竟耽搁厮磨两个时辰,竟忘记答应了邱梦酉时回府一起用晚膳。 沈江姩拉起被褥掩住满是吻迹的身体。 “先传了太医去给邱梦看身体。孤王这便回了。”宋煜坐在床边平复着呼吸,身体胀的难过。 沈江姩将被褥压在心口,凝着宋煜没有说话。 宋煜回头睨她一眼,在她面前将裤子提起,将华贵的衣衫系起,“今天先这样吧。” 闻言,沈江姩嘴唇苍白了几分。 他没有任何过多的解释,沈江姩亦不知晓他后面怎么打算,她娘家的事是她此时唯一关心的,但他半个字也没有提及。 宋煜穿戴好衣衫,便自出门处衣架取了御寒披风,毫不留恋的准备离去。 沈江姩见他掀门帘出了屋子,她忙拉过杏色里衣,披在身上,赤脚追了过去。 出屋,寒风吹在沈江姩身上,登时冷意侵身,屋内极暖,屋外极寒,沈江姩不由打起哆嗦来。 宋煜脚步走的极快,沈江姩出屋时,宋煜已经走到长廊中间,她清楚他记挂侧妃身体,要回去看望他的侧妃,她小跑几步跟在宋煜的身后。 廊下地板很冰,有些积雪,她赤脚踩上去,刺骨的冷,不多时这双脚就没有感觉了。 宋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转身看沈江姩,而是一路疾步踏入大院,朝着他的马车步去。 沈江姩跟在宋煜身后,走过了长廊,步下了石梯,最后打着两脚插进了厚厚的积雪里,在宋煜上马车前,她伸手拉住了宋煜的衣袖,“宋煜...” 情急之下,她又不知分寸的叫了他的名讳。 宋煜袖底一沉,回头,见她用白皙的小手攥在他宽大的衣袖,终于得见那她今日初来时遮遮掩掩的冻疮,以及她十指上被热茶烫的鼓凌凌的水泡,脑海里恍惚记起她双膝因为罚跪落的黑青,一身伤,活该啊,可这心里... 低眼又见她赤着一双脚丫踩在雪地里,身上只穿一件里衣颤着嗓子叫他宋煜,“追出来做什么,刚才的事还想继续?” 沈江姩眼眶一酸,“你要走了吗?” “嗯。” “我想我娘亲和我妹...” “和孤王无关。” “我爹的事怎么办...” “刚才孤王并没把你怎么样,你大概是懂的吧?”宋煜居高临下,又想起她懵懵懂懂打开小窗的青涩模样,“没把你怎么样,孤似乎没必要管你爹的事。” 沈江姩隔着一层窗户纸大概知道他指什么,曾经嫁到周家为妇之前,阿娘曾经隐晦的给了她一个荷包,罗纱帐下男女交颈相眠,她也不是说完全不知床围事,甚至于她是有心与周家过日子,既然听父亲的嫁了,便是嫁了,若不是周芸贤暗藏祸心并不勉强她,她怕是已经尽内妇的责任,给周芸贤生儿育女,并没有刻意立牌坊为谁守身,只是周芸贤恰巧狼子野心,她心里始终不能忘却过往,便相安无事。 “我懂...那...那刚才我们那样,纵然没有到令你管我父亲的地步,那能不能让我见见我娘和我妹妹?” 宋煜低头凝着她,她鼻尖被冻红了,身子不住的发抖,她说,“求你了,我包袱都带过来了...我妹妹满月的时候,你...你还抱过她呢,你说她胖嘟嘟的特别可爱,...就让我去给我娘和我妹送两件棉衣吧,好吗...” 宋煜久久没有回应她。 沈江姩的心一点点的下沉,失落,看来他不会同意的,她背过来的棉衣,还得背回家去。 “爷,速回府吧,侧妃娘娘染了风寒,现下头疼的厉害。”谢锦低声提醒。哎,周家妇真的很没有自知之明,殿下怎么可能会同意叫她去看死囚,殿下要的就是她难过罢了! 沈江姩终于死心了,缓缓将手松开了宋煜的衣袖。 “你去看看你娘和你妹吧。” 在宋煜衣袖那薄凉的衣料缓缓自她指尖滑走时,沈江姩听见宋煜不带一丝温度的嗓音自项顶响起。 第14章 她关心他么,他...不需要 沈江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心中猛地一暖,她可以见阿娘和小妹了,她眼睛里被泪迹充盈,她抬眼去看宋煜,宋煜已经低身进了马车,冷漠的坐在马车椅上。 虽然这是自己用身体换来的,但他完全可以不答应,所以她在这时是感激他的,他并没有绝情到令人绝望,她下意识道:“嗯,谢谢。” 宋煜对她始终冷冷的不大回应,许久淡淡道:“不必言谢,嫖资罢了。” 沈江姩静静感受着心脏被剜绞,哦,原来是嫖资啊,不然呢,自己在期待什么。 说完,沈江姩望向远在大院南边的死牢门处的重重官兵和狱卒,又道:“他们会让我进去死牢吗,可以麻烦你托人带个话给他们吗?” 宋煜自腰间取出一块腰牌,自马车内撂出来,“拿这腰牌去,不必传什么话。” 沈江姩将仍然留有他余温的腰牌握在手里,夜色里大约看见是一块青蟒盘亘的玉石。 谢锦紧张道:“爷,您怎生将......” 宋煜抬手将谢锦的话打断。 谢锦憎恶的瞪视着沈江姩。 沈江姩攥着腰牌仍然不动,定定的望着宋煜,不可否认,宋煜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对他有种依靠的欲望,看不见他便没了安全感。 宋煜又看一眼她埋在雪地已然冻红的赤脚,“还不走?戳在这里碍眼干什么?” 沈江姩硬着头皮说,“我爹的事...” “忙过了这二日,”宋煜凝着她的眉宇,脑海里有她白皙笔直的小腿,以及动情时她那克制的嘤咛,“孤王联系你。” 沈江姩闻言,松了口气,没有继续惹他厌烦,只小声说,“长期吃镇痛药伤胃...” 宋煜修长的手指微微卷起,当年她叫人打断他腿的时候,没想过他需要长期服用镇痛药治疗腿部旧疾么,如今倒假惺惺关心他的胃,宋煜抬手用掌风垂下了马车帘。 沈江姩苦涩的牵唇,便折身回到卧房,紧忙把屋门关上阻隔了冷风,门框子发出一声微微闷响。 宋煜透过车帘子缝隙从沈江姩纤细背影收回视线。 谢锦怒道,“求爷救他父亲的时候便装的可怜兮兮,好像当今世上就她最可怜,爷答允了她可以见她妹和她娘,她得逞了便头也不回的回屋,居然还把门碰上!过分,她应该跪下对爷磕响头感激涕零才是。” 宋煜不言,抱胸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谢锦吩咐车夫启程回府,见爷沉默不语,便又道:“爷如何将那么紧要的令牌给了周夫人?爷难道忘了当年爷在冷宫受苦,那女人是如何风光大嫁不顾爷的死活的!今日爷居然对她发慈悲。这就是拿肉包子喂狗,喂饱了她,保不齐反咬您一口!” 宋煜将眉心拧起,睇向谢锦,“被她抛弃的是你吗?” 谢锦猛地一凛,“是您啊。” “是了。那么这事你便别管了。孤王心里有数。”宋煜冷冷道,长期吃镇痛药伤胃,她在关心他么...落魄时她七年杳无音讯,如今东山再起,她来关心他了,迟来的情深比草...... 谢锦大抵热脸贴冷臀,一贴一个不吱声,爷不止敌我不分,还多少有点不辨忠奸了,他这么碎嘴子还不是怕爷再被那坏女人欺骗感情么,或许爷是打算好吃好喝、准备暖炉、准备换洗衣物的温柔相待,是要那女人后悔死??行行行,猜不透,他不管了。 宋煜问,“谢锦,你为什么不劝了?” “?” 谢锦刚打定主意不管他,爷他倒迷途知返想听劝了,谢锦都感动了。 “爷,不是属下多嘴...周夫人她这次就是利用您达到为她母族脱难的目的,爷可莫因为她三两句假意关心就重蹈覆辙去掺和她家破事,这几年您在冷宫受苦,她可在周府舒舒服服当了七年周夫人,要属下说,直接砍了她全家省心...” 宋煜说,“孤不是说了心里有数。你啰嗦什么。” 啊这,谢锦呆住,到底是让不让劝么,当差可太难了。 “孤命你找的多年前构陷孤王血脉不纯的那宫人,可找到了?”宋煜懒洋洋托着下颌看着街景。 谢锦言道:“还没有。属下正在加紧寻找了。” 宋煜抿了抿唇,“你看,你每天正事不干,抓人不积极,只关心孤王的私生活。本末倒置。” 谢锦有种英年早逝之感在从胸腔冲上项顶,再从项顶冲向胸腔,冲来冲去,如此往复,绵绵不绝,“...属下知道错了。┭┮﹏┭┮” *** 沈江姩回屋后缩在褥子里搓了搓冻僵的身子,稍微等身体上的寒意稍减,便去浴间穿上自己的衣物,亵裤穿了几日,她沐浴过不想再穿,便随随将亵裤揉作一团塞进衣袖里打算拿回家洗,便出了浴间。 她将宋煜的床铺叠整齐,又将被被弄皱的床单铺整齐,便将给母亲和幺妹带的衣服背在肩头,随手将小窗关起,而后出了毓庆阁。 不经意间,被她揉在袖间的她穿过的亵裤遗落在床畔地面。 沈江姩疾步走到死牢门前。 狱卒立时将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刃伸出,挡住沈江姩的去路,“死牢重地,非请勿入。” 沈江姩从衣襟里取出宋煜的腰牌,“官爷,是殿下许可了的,殿下准我探监。” 那看守死牢门处的十数狱卒,望见腰牌,脸上神色大变,立刻跪倒在地,打头那人道:“周夫人请,小的不知殿下授意,方才多有得罪。” “官爷请起。”沈江姩知悉这些人跪的是她手中腰牌,更觉得这腰牌不一般,她待狱卒开了门,便进得死牢。 一名狱卒领着她在阴暗的死牢里行走,一路上走过不少牢室,鼻息间有股子血腥和霉味。 沈江姩眼睛借着狱卒手里昏黄的灯笼四下看,牢室里关着各色重刑犯,往里处走得片刻,渐渐的可见到沈家人了。 先是看见大叔一家在牢室里挤在一处,面如死灰,眼睛半闭不闭,不知睡着没有,突然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朝着沈江姩冲过来,手从牢室木栏空隙往沈江姩抓来,“姩姩,为什么我们都入狱了,你却独善其身?!你嫁出去了便和你的黑心丈夫反咬你母族,你好狠的心!你出嫁时,我可给你随了大礼啊!” 静谧的夜里,女人凄厉的叫声显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江姩定睛一看,将女人认了出来,原是大婶婶刘氏。 狱卒用剑柄用力拍在大婶婶伸出来的手臂,厉声道:“嚷嚷什么,第一个砍你。老实缩着去。” 大婶婶手臂吃痛,死死抓住木栏,瞪视着沈江姩,“周夫人,你母族满门在狱中受尽折磨,你在周家做阔夫人可还舒坦?你是怎么和你丈夫关起门来合计大义灭亲死刑连坐你满门的?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第15章 男方要退婚 “大婶婶...” “本来今上只想砍你父亲,你和你的如意郎君为了表忠心为了立功,参上一本,毒杀龙嗣其罪当连坐满门,以绝后患。大理寺卿夫人,如今屈尊降贵来探监,是良心不安了么?” 刘氏双目血红,眼中似有锋利的刀子射向沈江姩,沈江姩不由瑟缩,又听刘氏道: “我孝顺公婆,妯娌和睦,踏实本分,我做错了什么,你夫妇要连坐害死我和我的孩儿?” 大婶婶的小女儿抱着她的腿,恐惧的望着沈江姩,好似看着陌生的坏女人。 沈江姩看着她母女衣衫褴褛,竟一时心酸不能成声,千言万语只又叫一声,“婶子。” 她明白大婶婶误会了,她真的没有参与周芸贤的恶毒用心,她也是今上抄家的圣旨下了之后,才知道周芸贤卑鄙的所作所为,她怎么会帮助周芸贤屠自己满门呢。 但她此时解释什么都于事无补,毕竟如今大婶婶在狱内,而她则安然无恙的在狱外当着贵夫人,说什么都很无力。 一阵咳嗽声响起,原是祖父祖母亦在牢内。 沈江姩不忍去看祖父祖母花白的头发,以及苍老身体上的鞭痕。 听闻咳嗽声,大婶婶忙回身去老人身近,帮婆母拍着后背,“娘,怎生又咳得厉害了。” 祖母对刘氏道,“老二家的,老身知道你受了大委屈,莫将气撒在姩姩那孩子身上,她素来是好的。男人家外头朝堂的事情,她未必知情。” 沈江姩远远望着祖母苍老而慈祥的面庞,心中如刀翻搅,她听见素来疼爱自己的祖母于此情此景仍然护着自己,而自己却不能为祖母代为受罪,不由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喉咙如同哽住,觉得自己不孝。 她虽没有头绪,但是内心坚定了一定要将家人救出去的信念。 无论过程多难,她都要做到。 狱卒说,“周夫人,令母和令妹在里面。” 沈江姩因为忌惮愤怒的大婶婶,甚至不敢叫祖母一声,祖母抬起手,对沈江姩摆摆手,示意她去吧。 沈江姩向祖母点了点头,跟着狱卒继续向里,来到深处靠墙的一处牢室,里面关着她母亲和大妹、小妹以及一众四五个丫鬟女眷,狱卒开了门,吱呀一声,受潮的木头声刺耳极了。 沈江姩将脚踏入牢内,几只老鼠快速窜进角落里,此情此景,催人泪目。 小妹沈江媛先看见她姐姐来了,本来窝在娘亲怀里打盹的她,便奶声奶气的说,“娘亲,大姐姐来看我们了么,媛媛好似看见大姐姐了。” 沈母闻声,便朝沈江姩望过去,便见已然出阁的大女儿背着包袱就立在牢内,母女相见,不由泪目。 “女儿,你只怕在外头受尽了委屈。倒不比咱们一家老小挤在死牢一处有个作伴过的好。”沈母呜咽。 沈江姩扑进母亲怀里,委屈道:“娘,我没有参与周芸贤的事。” “不必解释,你是我生的。你的为人娘清楚。”沈母将她搂在怀里,揉着她的背,连声责备,“你如何过来这里,速速回去,原为娘心里只侥幸今上忘记了你,你可莫掺和,只怕连你也牵连进来。” 沈江姩不说自己委身太子做些个伤风败俗红杏出墙的勾当,只说,“不碍事,我买通了狱卒,我来给你们送件衣服就回去了。来,快些穿上吧。” 说着,便将肩头包袱取下,取出四五件棉衣,给诸位女眷都穿上一件,连三个家生丫鬟也有份,待几人穿了厚衣,沈江姩心中便舒坦了些,从母亲怀里把幺妹抱过来。 但见媛媛小脸冻的黑青,头顶丸子发髻也凌乱了,沈江姩摸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发烧了。烧几天了?” 沈母言道,“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素日里老太太,她二个婶子,你还有她二姐姐都宠着她,让着她,她被抓进来当夜就发起烧来,烧了二三日了。” 沈江姩眼眶子酸了酸,没有说话,幺妹张着天真的大眼睛望着沈江姩,“阿姐,我是不是烧糊涂了,你是我的大姐姐么。大婶婶说大姐姐不要我了......” “媛媛没有烧糊涂,是阿姐来看你了,阿姐没有不要媛媛。”沈江姩抚摸着幺妹的发丝。 “阿姐,我想回家和小黑玩。我不喜欢这个新家,这里有老鼠,而且又臭又冷。”小姑娘想自己养的小狗了。 沈江姩忍着落泪的冲动,“好,阿姐尽快接你回家。媛媛要快快好起来,帮阿姐照顾阿娘还有你二姐姐哦,你是咱们姊妹三个里面最勇敢的,是不是。” “对,媛媛是最勇敢的。”小姑娘病恹恹的,却认真道:“阿姐便将娘亲和二姐姐交给媛媛吧。媛媛有阿姐送的棉衣就不冷了,病很快就会好的。” 说着,小姑娘睡着了。沈江姩怕她还冷,便将自己身上的棉衣亦脱下来裹在小家伙身上。 旁边大妹妹沈江云坐在墙边不说话。大妹妹原已经许配了京中名将,此次家族突蒙大难,那边男方父母便要做主要退婚,说是已经去了书信给外地当差的少将,只等那人回了书信便要在斩刑前退婚。 沈江姩把江云的衣领拉紧了些,二姑娘攥住沈江姩的手说,“若将军来信,不必给我,若将军来狱中探监,我亦不见他。退婚诸事,姐姐替我办了就是了。” 沈江姩没有说什么,只说,“你都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别哭了,这世上感情不是唯一的事情,生下来,活下去,阿姐知道你的感受,会过去的。” 娘们家眷亲热一会儿后,沈母说道:“往后这地方你莫再来了,家里我养的一群走地鸡,你捉了去,吃了补补身子。媛媛的小狗,你也养起吧。这活人终是要好好活着的。咱母女一场,家里能抄的都抄了,独有这只玉镯我藏脚底没被他们摸去,你拿在手边应急,自此咱们散了。” 到底是母亲心大,这光景还记得散养的走地鸡。 第16章 那相公为那娘子买花戴 沈江姩将玉镯接过小心的放进衣襟,“你的走地鸡我捉走,媛媛的小狗我养起。咱可还不能散呢,你不是说我趁你年轻抓紧生娃娃,你好给我带娃娃么,你不当姥姥了?” 沈母将面颊别开,用帕子掩面。 狱卒便提醒道,“周夫人,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了。” 沈江姩心中一窒,央求道:“官爷,我可以多逗留片刻吗。” “不行,探监是有时间限制的。您别为难咱们。丢了差事,家里老小也断顿了。大家都不容易。”狱中说。 沈江姩虽心有不舍,仍然收拾起情绪,立起身来打算离开,她刚一站起,原攥着她手的幺妹将她手攥的更紧了几分,生怕姐姐离开她。 她将妹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牙关一紧,便狠心出了牢房,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怕看见母亲那不舍的目光,也怕看见二姑娘立在牢门内送她的身影。 走过了几道牢门,忽然听一男子叫道:“姩姩。” 沈江姩将脚步一顿,偏头看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在牢内正目光焦急的看着她,她走近二步,这次将人认出来,原是经商好女色的二叔,“二叔叔。” “姩姩,你小婶子有孕三个月了,如今动了胎气,一直见红,你可有办法送些安胎药进来。”二叔道。 沈江姩一怔,她如今受制于宋煜,处处需要求宋煜,她猜不透宋煜心思,并没有信心可以送药进来,一时没有言语。 小婶在内里道:“姩姩,不必冒险送药来,他的孩子,我不会生下来。” 沈江姩大概听说过二叔在外四处留情不收心之事,小婶婶常年生气多次流产过身子很难保住胎婴。 二叔道:“姩姩,这个孩子叔叔要。托你想想办法,二叔有几处宅子偷买来在外室那里,若你可以送药进来,那些宅子叔叔给你一间。” 小婶婶心寒道:“迟早是斩首,何必保胎,早早落胎早早干净。现如今不见外室来与夫郎探监呢。” 二叔言道:“保一天也保,他是我的孩儿,不是你一个人的。” 沈江姩沉吟片刻,“你们别吵了,咱们沈家素来讲究人丁兴旺,是没有落胎的先例的。我想想办法吧。” -忙完这二日,孤王联系你- 耳畔响起宋煜那疏离冷漠的嗓音。 如今,除了求他,赚取他的嫖资,她一届内妇,如何对抗皇命。 她这满监牢的老弱病孕,她哪一个能不理。 ** 出了死牢,已然月明星稀,路上树影斑驳,到了前夜时分。 沈江姩下意识回首向着毓庆阁方向看过去。 但见毓庆阁内没有灯火,只廊底下挂着灯笼一二,长廊木椅上有值守丫鬟在打盹。 是了,宋煜回东宫了,并不在毓庆阁。 他的侧妃因为从申时等到他酉时,吹了寒风,感染了风寒,他当时听闻消息时,和她在床上只差临门一脚,在那种情况可以停下来,是真的在乎他的侧妃吧。 自己在乱想什么。 沈江姩由于将身上厚衣留给了幺妹,但觉得寒风侵体,下意识将中衣拉紧了几分。 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远远看见一队车马自皇宫方向驶过来,打马开路的太监焦急的挥着手,吩咐着队伍里头的人。 “快些走,太子殿下着人进皇宫要的太医,说是侧妃娘娘感染了风寒,特地请了给皇后看病的老神仙给侧妃娘娘看呢。这侧妃娘娘可是殿下的大恩人,怠慢不得!” “听说侧妃娘娘咳嗽了一声,殿下便作怒把太子府府医训斥的狗血喷头,直骂是庸医。这可是心疼侧妃娘娘到骨子里呢。”另外一名宫人言道。 队伍浩浩荡荡过去,马蹄踩雪,溅了些在沈江姩裙摆,沈江姩蹲下身将衣摆拍了拍,眼底有着隐忍的光芒,手腕上有曾经殉情留下的割伤,被她带着宽宽的玉镯挡住了,曾经那个为了宋煜而殉情的自己也被她克制在心底了。 心里那刺痛之感被她强压在那个不想被人知晓的角落。 侧妃这七年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他对侧妃心疼有加,自己有什么微辞么,同周夫人有什么相干呢,就凭周夫人花光了体己么,那才几个钱银呢。 沈江姩疾步往周府走,途径一处花灯集市,原是每逢十五的灯节。 集市上多为一家老小结伴看灯,或者夫妇伴侣结伴相游,或笑或闹,好生热闹。 沈江姩立在拱桥上,望着眼前街灯阑珊,而自己却形单影只,只有湖中倒影为伴,不免徒增寂寥。 她将目光落在集市上的一家三口,那相公为那娘子买花戴,那相公儒雅笑着将珠花插在那娘子发髻上,那娘子娇仰着脸笑着问他:“芸郎,我好看吗?” 那相公低头在她额角吻了下,“好看。” 旁边一八九岁小男郎扯着那相公衣袖说,“爹爹,我要吃糖葫芦。爹爹,给我买糖葫芦。” 好温馨的一家三口。 若是那相公不是周芸贤,沈江姩兴许不会这么心寒。 是了,芸郎,周芸贤。她成婚七年,视若至亲的丈夫。 -我大姐守寡在家,孤儿寡母实在不容易,身边没男人怎么行,我今日休沐在家,去看看她母子二人- -不如接来府中,养在老身膝下,更方便些- -给我称二百两碎银,我去看望大姐母子- “要吃糖葫芦啊,我儿子要吃,爹就给买!吃几串买几串!”周芸贤从衣袖里掏出沈江姩给他装碎银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点碎银,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那娘子,一串给那小男郎,“你和你娘啊,一人一串,爹看着你娘俩吃。” 沈江姩大概是笑着笑着便哭了,哭着哭着心就死了。 原来这些年她拿钱帮他养的不是他守寡的大姐母子,而是他的妻儿。 曾听他说他‘大姐’叫莲莲,‘大外甥’叫环儿,那环儿看起来八九岁,而自己嫁入周家才七年,这样算起来,周芸贤来沈府做药童时便已经有意中人了,从开始就是在骗她父亲,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周芸贤下的一盘棋。 第17章 白日给她哭灵,夜里见你啊,小傻瓜 沈江姩好恨啊,被骗多年不甘心,她满门在狱,他买花给女人戴,她更不甘心。 这便是天生的坏种么。 “芸郎,把我母子接到宅子里,那女人会善待我们吗?”莲莲担心的问,“她会不会虐待我们母子,缺衣少食啊?” “这些年委屈你了,为夫为了前程,忍着恶心和那太子用剩下的破鞋过了七年,把你母子两个放在外宅,犹如守寡。”周芸贤在街上将他的莲莲拥在臂弯,温柔道:“她娘家快斩了,她已经三日没吃没喝,这样下去,不出几日便折在府里了,她一死,我守她几年灵,便把你扶正。” 周芸贤顿了顿,又说,“人至多五天断水缺粮就死了。” “啊,你要为她守几年灵,那莲莲思念芸郎了如何是好。”尤莲莲无辜道。 “白日给她哭灵,夜里见你啊,小傻瓜。”周芸贤宠溺的捏了捏莲莲的鼻尖。 沈江姩听着周芸贤在算计着她死后扶正老三事宜,好一个白日哭灵,夜里见你。可恨之极。 沈江姩记起年年她生恐亏待他,熬夜为他缝制衣袍,他会红着眼睛说,娘子莫缝了,眼睛坏了为夫会心疼的,如今想来当真虚伪至极。 沈江姩看着那环儿把糖葫芦吃的真香,一口一颗山楂,边吃边说真好吃,真甜。而她的祖母头发花白佝偻在狱中,她的幺妹发着高烧没有药吃,她的大妹惨遭退婚,她向曾经的意中人不顾廉耻的出卖肉体,这一切苦难都是周芸贤带来的。 周芸贤一家三口温馨的场面太刺目了,沈江姩纵使知晓自己如今没有实力,斗他不过,打不过骂不过,似乎除了任其摆布别无办法。 但胸腔里浓重的恨意也使她不能便这样我为鱼肉,他为刀俎,任人宰割的坐以待毙了。 沈江姩决定纵然不能除掉他,但是可以毒打一顿,出口恶气先。 沈江姩悄然折身,来到巷尾武官,这里可以雇人干些不上台面的事,二叔叔做生意的提起过来此处雇人讨债。 进门,柜台后那店家易缪问:“客官,雇人追债还是雇人看家护院?” 沈江姩将手臂搭在柜台,“雇人打人你们接不接。” “打好人,还是打坏人?” “坏人。” “接。打大人,打一个十两,打残二十两。打小孩,打一个五两,打残废十两。婴儿不打啊,不人道。”易缪问,“你打谁。打几个大人,几个小孩。” “三个大人。”沈江姩想那环儿只是个孩子,父母带他来世上在这浑汤中走一遭,到底无辜,她不动小孩。 “行。把地址姓名留一下。这些人和你什么关系,干的恶事写一下。你打算打到什么程度,写完按手印。”易缪递了张纸过来。 沈江姩接过毛笔,在宣纸上简短的写下: 翁梅玉:我家婆,热茶烫我手,骂我不下蛋 周芸贤:我夫郎,养外室,屠我满门 莲莲:外室,花我钱银 程度:打骨折 地址:大理寺卿周府 沈江姩写完,落款处留下自己的名字,将食指在旁边印泥压了压,然后在纸上按了手印,递回去的时候,一并递回去六十两银票。 易缪接过宣纸看了看,“你便是被满门抄斩的沈家的外嫁女,沈江姩。” “是。”沈江姩不觉得意外,沈府之事在京城谁人不知呢。 “你要我安排人打的是大官。”易缪陈述。 “怎么,你们不打官府的人?” “那倒不是。” “那你为什么问?”沈江姩不解。 “你得加钱。打大官麻烦,你这夫郎是大理寺的,追查人他最在行,打他风险高。”易缪说。 “加多少。” “打他五百两。打你婆子还有你家老三免费赠送。”易缪说。 沈江姩说,“他值这么多么。你不如去抢。” “好走不送。”易缪说着把宣纸又推回来。 沈江姩从衣袖里拿出二百银票,“连刚才那六十两,先给你二百六。事成之后,补剩下的。你明儿落夜过来,我把家里护院都药睡,你打个措手不及。” 易缪将银票收下,看了眼她满是水泡的手,“行。” 沈江姩办完事便出了武馆。 她离开后,武馆小的不解的问易缪道:“大哥怎么接这样的麻烦事了?不会还没忘记人家吧,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就一金盆洗手的杀手,人家是千金万金小姐。” 易缪道:“为了报恩。” *** 沈江姩回到周府。 至于怎么回的周府,过程就不提了。 和出去时的路子大抵一致。 钻...那个... 刚进府,颖儿一直在洞口等着夫人,见夫人回来了,连忙将夫人身上头上的枯草烂叶都摘掉,“索性变卖了嫁妆一走了之吧,夫人何等娇贵的人,如今狗洞里来,狗洞里去的。” 得,颖儿还是将她回府的路子给说了出来。 沈江姩轻轻一咳,“别有点事就要变卖嫁妆一走了之,我何至于给他们腾地方,成全他们呢,想用利用完了把我轰走,想得美。我偏不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活的好好的。” “不走便是,看气的小脸煞白。”颖儿又低手拍了拍夫人身上的灰尘,见夫人身上厚衣也没了,去时的包袱也不见了,心里有数,便忙把自己身上的厚衣脱下裹在夫人身上,“见着小小姐和娘家太太了?” “见着了。说了好一会儿话。”沈江姩把衣服推回去,“你穿,我不冷。你别再跟着受冻,媛媛都冻发烧了,你若再病倒,我可真不知顾哪一头。” “我宁可冷死,我也见不得你这一身伤。”颖儿力气比夫人大,一把把衣服扣夫人身上,把扣子给夫人系起,夫人还是身娇体软好拿捏的,“太子可首肯了,要帮娘家老爷于今上面前求情?” “还没。”沈江姩不由便又想起在毓庆阁被他欺在身下调教的画面,她没有过多赘述在毓庆阁之事,看了看东厢房,“翁氏醒了吗?” 颖儿摇头,“还睡着,睡得就跟那个天蓬元帅似的,她的几个丫鬟都叫我遣走去收拾后院客房,不是说要接大姑娘母子来府住么。都没发现你不在。夫人速速回房换了衣衫,便去翁氏跟前吧,醒了不见夫人,不知她怎么发作!” 沈江姩点头,回到自己的卧房后,便叫颖儿帮着换衣服,颖儿见夫人手臂、小腹,甚至于大腿上都有很多青紫痕迹,她哪里懂这是吻痕,只道太子又对夫人用了刑,夫人命苦,身子骨这样弱,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沈江姩听闻颖儿提及大姑娘母子,便将方才在花灯集市所见周芸贤与莲莲母子之事与她说了。 颖儿听罢怒不可遏,“夫人,姑爷对不起你啊。他们保不齐是商量好了,叫周芸贤攀上沈家,只为今日的平步青云。如今这是卸磨杀驴呢。夫人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沈江姩应了一声。穿好衣物,便回到了东厢房,走到了翁氏的榻边,坐在椅上,拿起捶腿的棒子轻轻帮翁氏捶腿。 翁氏喝迷药老鸭汤的药劲儿过去了,便幽幽转醒。 睁眼看见沈江姩正在给她捶腿,想找机会发作,却因为沈江姩捶腿力道适中,而且恭顺小媳妇般的坐在那里,她挑不出刺来,只冷冷哼道:“原说好久没这么好好睡一觉了,一睁开眼就看见死囚犯的女儿,好晦气!” 第18章 隐忍克制的厉害 沈江姩垂着眼睛不出声,手上力道控制得当,帮翁氏轻轻捶腿,不轻不重。 翁氏见沈江姩默不出声,不犟嘴也不生气,她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因又道:“明儿你大姐和大外甥要过来,你不去收拾客房,还傻愣着干什么?” “回婆母,儿媳已经叫下人在收拾了,眼下后院客房快收拾好了。”沈江姩沉声道,“儿媳给您捶腿,不好走开呢。” 翁氏本想借机发作,岂知沈江姩已经叫人将客房收好了,她便憋着发作不出来,窝火的特别难受,看见沈江姩手尖的水泡才舒服点,又道:“晚饭你煮了么!可莫要因为是老身小憩久了,便偷懒隔过去这顿晚饭!老身晚饭还是要吃的!” 颖儿端了膳食进来,放在桌上。 沈江姩指了指饭菜,“儿媳煮了小米粥,配些清淡小菜,切了些卤牛肉,您看下可口么。” 翁氏盯着饭菜看了半晌,色香味营养搭配俱佳,当真找不到沈江姩的毛病,倒不好乱发作,只说,“这么多年,不下个蛋,还靠我儿养着。要你什么用处?眼下我儿子要什么样的没有?纵然是公主,只要我儿愿意,也乐意给我儿做妾!” 沈江姩将手攥紧,温顺道:“姩姩也愿意夫婿纳个公主回来,这样姩姩也跟着享福呢。姩姩不下蛋,公主可以啊,姩姩愿意帮夫婿带孩子。” “你!”翁氏莫名生气,沈江姩的情绪太过稳定,她反倒生气起来,但是太过失控又显得失去了老夫人的体统,“下去吧,下去吧,看见你便够了。这是赖上我们家了啊!” “儿媳告退。”沈江姩不是不气,只是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并且生气伤身,还是让翁氏生气比较好。 回到卧室,沈江姩来回奔波一天,眼下左右宋煜没有即刻问斩她满门之意,她这颗心暂时是放下了的,也可以暂时合眼睡个安稳觉了。 伸手从衣襟拿出宋煜的腰牌,但见青蟒盘亘,分外野性霸道,不由想到他的唇落在她肌肤的感觉,心中猛地一紧,便将他的腰牌收起不敢深想,如这些年一样,将宋煜二字埋在心底最深处。 身为人妇哪里敢想,睡吧。 睡着睡着,突然记起一事。 沈江姩忙从床榻上起身,然后赤脚踩在地毯,在她方才换下的衣物里翻找。 颖儿在外屋的小床上也睡下了,但她睡的浅,半夜怕沈江姩踢被子,经常起夜过来给她掖被子,听见动静,便趿着绣鞋端着油灯走进来,把油灯搁在桌案,“这半夜里,夫人在找什么。” “方才我换衣服时,你可见我衣袖里滑出来一件穿过的亵裤?”沈江姩问。 颖儿也跟着在衣服里翻找,“没有啊。没瞧见呀,亵裤没穿在身上么,怎么了?” “我...”沈江姩说了个我字便没有继续说了,她总不能和颖儿说自己在宋煜那洗澡偷情,后来亵裤没穿,塞衣袖里打算带回来洗吧,“没事,罢了。睡吧。” 颖儿便没再问,吹熄了油灯出去了。 沈江姩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 她穿过的贴身亵裤啊。穿了三天...脏了啊... 家被抄了,谁有心情洗澡换衣服啊... 掉哪了啊? 掉哪也不行啊。 掉死牢里了么,第二天狱卒集合会不会瞧见她底裤哦。 不会掉大婶婶牢门前了吧?祖母祖父也在一处... 要么是掉阿娘身边了? 掉二叔身边了? 突然心里咯噔一跳,沈江姩有个令她冷汗直冒的想法。 不...不会落在宋煜的毓庆阁卧室床头了吧? 想到此处,分外想死!!! *** 东宫。 太医将药方子递给宫人,言道:“拿去按方子煎了,每日温服三次,侧妃娘娘这风寒便可大好了。” 宋煜坐在床边,邱梦虚弱的靠在他的肩头,他问太医道:“不碍事吧,严重么。” 太医说,“不算严重。天气冷,侧妃娘娘往后莫在院中吹冷风,要保重身体才是。” 言毕,太医起身便向太子话别,“下臣要赶回宫去向皇后娘娘回话,皇后娘娘也甚为关心侧妃身子呢。” 宋煜颔首,“回吧,让母后莫担忧这边。” “下臣遵命。”说着,太医躬身退出寝殿。 宋煜低头望着偎依在自己肩头的邱梦,轻声道:“如何在院中等孤二个时辰?久等不至,便要回殿才是。病了不受罪么。” 邱梦楚楚可怜道:“爷您说了酉时回,梦儿想在门外等你回家,一起回殿用膳。” 宋煜念及邱梦在寒风中等待自己二个时辰,自己却和沈江姩在床上耳鬓厮磨险些发生关系,不由自责,因而温声道:“有个地方官上京来,孤王被绊住了,这才回来晚了。” 邱梦得到殿下的解释受宠若惊,他素日不会向她解释或者澄清什么,今日肯解释便说明自己在他心中之重,且今日自己仅仅咳嗽一声二声他便大发雷霆迁怒宫人,后又从皇宫调太医下来给她看病,她和皇后用一个太医,说明太子待她是重视有加的。 邱梦连忙用手指虚虚掩住宋煜的嘴唇,“爷不需要解释,梦儿能陪在您身边已经很幸福了,等爷回家的过程梦儿也觉得很幸福。梦儿生病了,爷这般关心梦儿,梦儿好生感动。以后梦儿不会任性让自己生病使爷担心了。” 宋煜低眼看见邱梦指甲上新染的丹蔻,脑海倏然间划过沈江姩那干净到几乎透明的指甲,以及那双手抵在他胸膛的触感,还有那女子朱唇微启叫他宋煜时的模样,他及时将这些画面压下,对邱梦道:“不是煮了药膳,孤和你一起用膳。” “嗯。”邱梦开心极了,便起身帮宋煜将披风解了,低眼在他腰间没看见太子令,便紧张道:“爷,令呢?那命根子如何不见了?” 太子令可调动太子麾下兵马及政客,若是落在政敌手里,事态可大可小,不可估计。 宋煜沉声道:“在书房。” 邱梦这才舒口气,“吓死梦儿了,若是丢了,叫人捡了去,去敌国冒充太子借兵,两国打起仗来都未可知。” 宋煜拿起银箸,他的内侍先用银针试了每道菜是否有毒,无异样后,他才开始用餐。 邱梦用公筷给殿下盛了膳食,随即又给自己盛,殿下习惯分开饮食,也不喜欢和人共用碗筷,口水相交总是不敬,便是寡淡清净的性子,七年不见他动情过,隐忍克制的厉害。 “味道怎么样?太医说用了这些药膳,梦儿可以给爷生一个大胖小子呢。”邱梦羞涩道。 第19章 这床单不换么,上面有些.. “借他吉言,若治好了孤王毛病,一举得子,孤王赏他一座金屋。”宋煜颔首,“汤味道还可以。药膳么,中药味总浓些。” 二人用膳时,安安静静的,太子话并不多。 邱梦羞涩的问,“爷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呀?” 宋煜想到了沈江姩那平坦的小腹,被周芸贤用了七年,肚子里不知死过人没有,“儿子女儿都喜欢,是孤王的就行。” 邱梦被太子逗笑了,“爷这话说的,谁有那胆子欺骗爷呢。” 宋煜抿唇算是一笑,但笑不及眼,邱梦总是看他不透,总觉这男人内里透出来的冷意让人难以亲近,也就是自己能伴在他身边,连皇后娘娘物色的正妃人选,他也正眼不去看一眼呢。到底自己与他人都不同。 待用了膳,宋煜见月上枝头,满院银白,雪暂时歇了,便对邱梦道:“天色不早,你受了风寒,早些睡吧。孤书房还有些事。” 邱梦偎依在他肩头,“爷,母后今日找梦儿说话,她说爷在冷宫清净七年,身子怕是磋磨坏了,爷连日忙政事,又因今上近日歇朝陪伴落胎的冯美人,您代为监国,母后让梦儿懂事些,服侍您就寝为您疏解一二。” 宋煜颇为尴尬地笑了,然自己那里却颓的不行无法尽丈夫的义务,对邱梦深有亏欠,“没有的事。你身子要紧,先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待风寒好了,孤王再陪你。母后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孤...已经在调理了。” “嗯。”邱梦心中虽有失落,却不敢再邀宠,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子,何况他是将来的天子。 宋煜将床帐帮邱梦放下,随即出了寝殿。 他方走,邱梦将床帐掀开,她的婢女翠墨便疾步走来。 “妃子,你看呀,奴婢没有骗你吧,殿下叫那小狐狸精给喂饱了,回家才提不起兴致的。”翠墨今日在毓庆阁遇见沈江姩后,回东宫便将沈江姩又去求见宋煜之事告诉了邱梦,“若不是妃子在外吹二个时辰寒风着凉,只怕殿下今夜...不知几时才回呢。” 邱梦静声道:“她怕是有求于殿下。只怕殿下心软,和她死灰复燃,又上她的当。好男怕女缠。” “妃子,要不要给沈江姩一点教训?时隔七年,她又来眼前显什么眼。” “不可。”邱梦微微思忖,“翠墨,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便是稳了。当年沈江姩往冷宫送东西的事,除了你我还有那个喝酒醉死了的看守,再无人知晓。我并不想同沈江姩正面交锋,殿下也深怒听不得沈江姩提及旧事。只要我不出任何过错,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是我,沈江姩成不了气候的。” 翠墨颔首,“是,妃子。那沈江姩如今满门获罪,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她对不起殿下在先,而且又是嫁了人的明日黄花,殿下不会对她仍有心意的。毕竟殿下不是那吃回头草的人,没人会对放弃过自己的人掏心扒肺。” 邱梦照着镜中姿色平凡的面庞,她用手摸了摸,“听说吃紫河车可以养颜,不知真假,翠墨,不若去悄悄买些来吧。殿下他姿容无双,我...” 翠墨言道:“妃子莫担忧,殿下对您是走心的,人是感情动物,殿下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当日出冷宫当日便十里红妆迎您进东宫呢,当日迎亲队伍可是经过了周府的,太子殿下若是将沈江姩放在心上,会让迎亲队伍经过她门口?不怕她心伤?还不是故意气她。” 邱梦说,“话虽这样说,可周夫人那张面颊到底...太美了。罢了,去备紫河车吧。” *** 宋煜出了侧殿,蟒靴踩碎满地月光,回到主殿后,于桌案后落座,提笔落画,不经意间,但见她香肩微露,细腰掩在罗衫下,他恍然回神,画中竟是沈江姩。他忙将画作扣在桌上。 索性入寝。 侧卧在榻上,辗转间耳边忽然响起沈江姩压抑着嗓子怯生生在说‘宋煜,我害怕...’ 恍恍惚惚入梦后,他又似乎将周夫人欺在身下,品尝着她的肌肤和唇瓣,最终送了腰身将她占为己有。 宋煜倏地起身,烦躁至极。 为何那女人在脑海挥之不去,明明要看她笑话,让她难堪,如何萦绕脑海挥之不去,只因她说了句关切他的话么,长期吃镇痛药伤胃,自己难道忘了她当年是如何绝情寡义的么。 许是男人本性作祟,没得到过她,总被吊着些胃口罢了。 翌日监国于早朝时见到了周芸贤,歇朝时听周芸贤和同僚说清早他娘子煲了杂粮粥给他吃早,吃完了为他穿上朝靴,同僚夸周夫人贤惠,说自家婆娘又凶又懒比不上周夫人万一。 宋煜未加入那个谈话,从金銮殿径直出殿。 宋煜来到死牢,探视一圈,问他的随侍,“没什么异样吧。” 谢锦道:“除去昨儿夜里周夫人探监,其他再无异样。” “莫出了什么岔子,提防牢里自杀的,碰墙的,牢外劫狱的,里面皆是重刑犯,不可掉以轻心。” “是。” 宋煜便信步朝毓庆阁步去,步至门处,忽见门帘掀动,有女子身影先他一步进了卧室,宋煜心底一动,紧步走去,掀帘进屋。 屋内女子闻声,回身见是太子殿下,便忙行礼道:“殿下,奴婢来给您打扫屋子。” 宋煜见是毓庆阁值守的丫鬟,心中莫名一空,倒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周夫人怎么可能在他这里留夜,他今日已从周芸贤嘴里知晓她回了周府,给他夫郎做杂粮粥、穿朝靴去了。 心里这涩然是什么滋味,许是又想看某人那个落魄怂样了。 “这里不必打扫,你下去吧。” “殿下,这床单不换么。上面有些...”丫鬟知晓昨夜这居室有女人。 “下去。”宋煜说。 “是。”丫鬟便躬身退下了。 呼吸间,这屋内似仍有沈江姩身上的气息,桌上她咬了一口的点心,她躺过的他的床榻,宋煜坐在榻上,用手抚摸着沈江姩躺过的地方,随即拿起那块留有她齿印的点心,细细端详着那小巧的牙印,放在口中就着那齿印轻轻咬下一些,品尝着香甜的滋味。 第20章 我媳妇用 -我是你的了- -长期吃镇痛药伤胃- -宋煜,我真的害怕- 宋煜将手攥紧,手背青筋盘亘,不是不知道她是旁人的妻子,他不该因为那点不甘和她纠缠。 他立起身打算去桌案后坐在椅上看书,把心里那些不应该的画面压下。 忽然眸光里在床畔地上看见沈江姩遗落的亵裤。 亵裤便那样静静躺在那里,如女子分开笔直的双腿。 他低手将那亵裤捡起,亵裤上有些穿过的痕迹,以及淡淡的体香。 “放荡的女人...勾引孤王是么。” 宋煜身体紧绷不适,只觉得躁动难耐,他将沈江姩的亵裤紧紧攥在手中,躺在被褥上,闭起狭长的眸子,将情动压下,额间布满细汗。 为什么独独对她这般...强烈。是因为她是那个带他走出幼时心结的女人么。 到得傍晚,宋煜百无聊赖,推掉诸多酒场应酬,独带几名亲信暗卫信步在街市散步,来到一处民间医馆。 “买药么,官爷。”大夫见他穿戴不俗,知晓并非民间公子。 “治烫伤的药,冻疮膏。”宋煜说,“都拿最好的。” “给家里的谁,多大年纪的人用啊?”大夫问,“怎么烫伤的呢。” 宋煜在药馆里四下探看药柜上的药名,听见了大夫问,却一时没有回答大夫的话。 大夫又问,“啊?官爷。您说说,我好配药。” “我媳妇用。”宋煜回头,“比我小几岁,算同龄人。茶水烫的。” “哦,好。”大夫按年纪拿了药,“年轻人就用这种药就行了,烫伤的话把水泡挑了再上药吧,挑的时候疼,贵夫人娇气么?” “娇气的很。”宋煜说,皮肤一亲就红,是娇气了。 “那要受些苦头了,不挑了水泡容易溃脓,不容易康复。” “几多钱?” “二十两银子。你要最好的,所以很贵,是你媳妇用,所以给你开温和不刺激的,用完不留疤痕的这种。”大夫说,“皇宫也常从我这调药的。” 宋煜从衣袖拿了碎银付钱。 *** 落幕时分 沈江姩布置了晚饭,她端着刚炒好的腰果虾仁,出厨房,准备往花厅走,这几年甘心给周家做牛马,如今不甘心了,但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继续委曲求全。 婆母翁氏,丈夫周芸贤,还有她家外室莲莲母子在花厅说话,坐着等着吃晚饭。 十指上昨日清早被烫的水泡因为做家务而磨破了皮,有些溃脓出血,很疼。 沈江姩用纱布缠着,洗菜时沾水,伤口被泡的惨不忍睹。 按说烫伤了得保持干燥,结痂了才好的快些。她懂医,知道这个道理。 但她婚姻不幸没有那个养伤的命。 颖儿端着鱼汤走在夫人身后,“夫人,他们一家子就在那里等着吃,说说笑笑的,夫人却累死累活做一大桌子饭菜。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沈江姩低声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你一会儿去安排护院和丫鬟也都在后院用饭吧。” 走到回廊时,余光里好似看见东厢房阁楼檐下有道人影,沈江姩回首去看,却见那人影一闪,隐去了。 沈江姩眉心微微蹙起,莫非是她雇的的打手来了,来挺早的,这晚饭还没下肚呢,现在进来打人,护院都精神的很,怕打手不好动手。 沈江姩收回视线,便端着佳肴进入花厅。 她方进厅,东厢房阁楼檐下,宋煜步出半步,望着花厅里布菜的沈江姩,她将腰果虾仁放下,抬手将滑落耳际的发丝挂在耳后,不经意的温柔,贤惠温婉。 这便是她的生活么,和他宋煜毫无干系的生活,若他未被幽禁冷宫,如今这腰果虾仁是他宋煜的吧,只怕孩子都给他生几个了。 布好菜,沈江姩对正在说话的翁氏和尤莲莲道:“婆母,‘大姐’,饭菜做好了,来吃饭吧。” 闻言,翁氏拿眼尾睇了眼沈江姩,“你催什么,没看见老身和‘女儿’叙旧?” 沈江姩将手束在身前,垂手立在那里没有出声。 周芸贤望见她手尖的破掉的水泡,便嫌弃道:“你这手洗菜的时候,浓血没沾菜上吧。” 沈江姩道:“洗菜时,用纱布缠住了。” 周芸贤又看了眼被水泡的变形的伤口,随后收回视线,“没沾菜上就好。” 沈江姩小脸没什么血色,亦没有出声,说什么,说我手好疼么。何必。 尤莲莲眼底亦有嫌弃之色,但初来乍到,倒显得热络,“好妹妹,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拖家带口来府上小住,竟劳烦妹妹你带着伤也为我煮饭。” 沈江姩忙说,“‘大姐’这样说倒生分了,常听婆母和夫郎说‘大姐’死了男人,守寡在外,孤儿寡母好不可怜。我这做妹妹的,给姐姐做顿饭也是应该。” ‘死了男人’四字使周芸贤眉目揪了揪。 尤莲莲见沈江姩谈吐有礼,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使她感觉自己小门小户出身的很嫉妒,自己胜在是周芸贤的糟糠,且给周芸贤生下了儿子,便言道:“是啊,这些年,多亏了芸郎照拂我们母子二人,他明明是个弟弟,可待我的环儿胜似生父呢。” 沈江姩低头,笑了笑,以为她不知道吧。她知道的。是生父。 颖儿内心气愤,明白这尤莲莲是故意气人,当夫人不知道他们见不得人的关系,暗里在恶心夫人呢,刚想说话,便被沈江姩用眼神示意莫要冲动。他们主仆俩在周家实在是孤立无援的。 沈江姩温温笑着对尤莲莲道:“‘大姐夫’怎么死的?大姐为他发丧也没少费心吧。他一撒手去了,留大姐你在这世上受苦。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的。” 尤莲莲不由切齿,竟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心里直说晦气,这女人张口闭口说芸郎死死死的。 周芸贤不悦道:“行了,行了,你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提‘大姐’的伤心事做什么。早与你说过‘大姐夫’出了意外。又有什么好问的。” 尤莲莲觉得方才言语上没有讨到便宜,吃饭时便总想压沈江姩一头。 但沈江姩并不主动挑起话头,沈江姩的原则是不主动找事,但是也不怕事。 尤莲莲突然看着自己的儿子环儿,挑眉道:“啊?你想要舅妈手里的镯子啊。不行,在舅舅家做客,怎么可以张口要东西呢。这样多不懂事啊。舅妈能同意给你么?” 第21章 宋煜是被她斩断的过去 沈江姩左手腕戴了两只玉镯,一只是她用来遮殉情的疤痕的,一只是昨儿母亲在狱中送给她的。 沈江姩顺着尤莲莲的目光看过来,得知尤莲莲说的环儿要的是她母亲给她那只玉镯。 翁氏和周芸贤也朝沈江姩看过来,等着沈江姩做出回应。仿佛沈江姩不回应已经是犯了天条。 沈江姩没有说话,用筷子夹了几粒米饭放进口中,小口吃饭。 尤莲莲暗暗往环儿腿上拧了一把,环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孩子害怕挨打,就顺着母亲的话说,“那镯子好看,环儿要...” 尤莲莲道:“环儿,你莫哭啊,不可以倔强啊,舅妈不肯给,你不能强要的!咱们现在寄人篱下,需要看人眉眼高低的,这里是你舅妈的家,你舅妈说了算。” 沈江姩仍没有说话。 颖儿气鼓鼓的,夫人又不准她撒泼,她怕给夫人惹麻烦,只急的快哭了。 周芸贤见环儿哭,他心疼,将筷子倏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怒视沈江姩,“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你没听见?聋了?” 沈江姩被周芸贤凶的身子一抖,他虽儒雅,但体量到底比她大,沈江姩把筷子搁下,抬起眸子凝着丈夫,“阿郎,是我把孩子弄哭的吗?我不说话也错了吗。” 她从头到尾,没说话呀。他怎生凶起她来了。 周芸贤见沈江姩面容委屈,不由莫名心中一紧,又道:“你早把镯子给环儿,环儿不就不哭了么?你憋着气不出声,不就是故意叫孩子哭?” 沈江姩将手搭在手腕的玉镯上,轻声道:“这镯子我没办法给的。倒不是有意叫孩子哭,只是...” 周芸贤被激怒,“只是什么!你说!” 尤莲莲把环儿搂在怀里哄慰,手底又往环儿腿上拧了两下,拿鸡腿塞环儿嘴里,“好乖乖,莫哭了,咱不要你舅妈的镯子,回头娘给你买一模一样的,明显的舅妈不想给,你要有眼色呀。好不好。” 说着,便对周芸贤道:“芸郎,算了,算了,可莫要因为我而令你们夫妻不睦呀,可能是弟妹她不欢迎我们母子来小住吧。” 又对翁氏说,“娘,如今既然我们母子不受欢迎,我们还是走吧,何苦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呢。在外头日子虽清苦些,可到底自在呀。才进门,就被人给了下马威!” 说着便难过的哭了起来。 沈江姩冷眼看着尤氏,心想她要我的东西,我不给,她为什么哭,我没错呀。 翁氏一听莲莲要带孩子走,立刻慌了,担心他娘俩在外面吃苦,急的攥起手往桌上锤了二下,恶狠狠的瞪向沈江姩,“姩姩,那不过是个镯子,是什么值钱的劳什子么,眼见着孩子哭,你也不取了镯子给环儿,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 沈江姩退一步说,“这镯子我给不了。我给孩子折个花玩吧。” 尤莲莲倏地立起,“你也是做舅妈的人,就拿个纸花打发孩子,真当我们是讨饭的花子。旁人家舅妈可都是真金白银的给孩子花销的。” 沈江姩冷静道:“昨儿才叫阿郎拿了二百两给你了。那不是真金白银么。这些年,出了四五千两了,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尤莲莲倏地掩面低泣,“弟弟给我的钱银,倒成了你给的了。果然芸郎叫你给管住了,贴补他的外甥,你也不甘愿,你只怕是有私心吧,存着你的体己不知贴谁去。” 沈江姩无力再多言,亦没有再提起那四五千银两都是自己的嫁妆钱,周芸贤知晓,她认为尤莲莲也知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欺负她娘家没人罢了,若是娘家安好,借周芸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周芸贤见尤莲莲哭的难过,孩子也哭的惹人心疼,便倏地攥起沈江姩细腻的手腕,把沈江姩瘦弱的身子拉至身近,命令道:“这么不懂事呢,把镯子取下来给环儿,别逼我动手!伤了你,难受的可是你。我不想你这种没爹没娘的情况下给你难堪。” 沈江姩明白他是说要打她的意思,又记起他那时做药童在沈府廊底夜读,她挑灯走过,他倏地立起羞涩的大男孩似的说小姐当心路滑,忙接了灯笼帮她挑了送她穿过花园,又伫立在花园看着她闺房窗子久久不离开。 手腕被他攥的生疼,骨头似乎要断了,男人变了一副嘴脸,好陌生。 沈江姩的眼底却一丝退缩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丝泪意,或许是这几日将眼泪哭干了吧,她缓缓说,“这镯子是我待斩狱中的母亲给我的,兴许他日就是遗物了。阿郎,这镯子便非给不可么。” 说着,沈江姩凄然一笑,“不给行不行啊。” 周芸贤因着她凄然的笑意,心底狠狠一抽,曾经将她娶过府邸那种成就感似还是昨日,那时满城都知他是沈府的贵婿,又记起娘子熬夜给他缝衣服的事了。 “你别再这遗物不遗物,我没觉得对不起你,你过去对我种种好,不过是破鞋被人玩剩下,身子脏了嫁给我,自己觉得有愧于我,在补偿我罢了,你哪里真心待我过,你哪里当我是你家人?我不娶你,你觉得京中贵公子谁会接盘要你!” 沈江姩闻言,将手攥紧,“阿郎,我与太子虽少年不更事却守礼本分,没有逾越,如若不信,阿郎可以叫人验身。” 周芸贤猛地一惊。 沈江姩缓缓道:“自嫁入周府,我便斩断过去,视你为夫婿,为你做针线烧菜做饭做家务,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你生儿育女的。我何曾没有把你当一家人,我的嫁妆钱肯不计成本给你花,便能说明我的诚意了吧。” 她如今清白还在,实质上尚算是清白的吧,那夜宋煜并没有要了她身子。 周芸贤始终怀疑并且嫌弃沈江姩不洁,忽听她提起她和太子没发生过男女之事,他心中猛地一震,娘子她...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知阿郎怀疑我与太子婚前不洁。我以为阿郎知道我素来守规矩。” 周芸贤很有些意外,她... 宋煜于东厢房阁楼底,看着提在手中的烫伤药和冻疮膏,身为被她斩断的过去,自己贱不贱啊,夜探臣子府邸过来听她说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周芸贤生儿育女的么。 第22章 宋煜...真气劲猛 -姩姩要做煜郎的太子妃,不准煜郎纳妾,煜郎只准疼姩姩一人- -自嫁入周府,我便斩断过去,视你为夫婿,铁了心给你生儿育女的- 周夫人啊。原来女人移情别恋,是这般简单。孤王...甘拜下风。 谢锦轻声道:“爷,回吧。属下说过不叫您过来,今儿若出去同几位大人喝酒,何至于被她伤口撒盐。何必不甘,当往前看了。” 宋煜想,就是不甘啊,她说过要嫁给孤王做太子妃的,如今她单方面决定做了周夫人,他并没答应啊,他说,“来拿令,而已。” 尤莲莲见周芸贤对沈江姩有所软化,便急声道:“罢了,环儿,你舅父心疼舅妈,原你我就名不正言不顺啊,这么多年咱们也守寡惯了,便不打扰你舅父了。” 周芸贤见莲莲拉着孩子要走,外面的家私箱笼都搬进府了,孤儿寡母哪里去,他心疼的不行,便对沈江姩道:“既然你不取,我便动手取吧!这妻子人都是丈夫的,妻子的钱银让丈夫用,天经地义,你还邀起功来了?至于你说的验身,你以为我不会验么。到时可莫自打嘴巴!” 说着,周芸贤便伸手攥住玉镯,要将玉镯从沈江姩的手腕拽下。 尤莲莲得意的睨着沈江姩。 颖儿说,“姑爷,你放开夫人,夫人的手上有伤,已经很疼了。” 周芸贤哪里听,使劲往下拽。 翁氏对御赐的丫鬟始终留情三分,只说,“哪都有你说话的地方!几个水泡,你家夫人娇气上了?” 沈江姩把手攥拳,镯子便不好往下取,镯子硌得她骨头生疼,周芸贤往她手背啪的拍了一下,“松开手。” 沈江姩被打了手,深受冒犯,娘亲都没舍得打过她,周芸贤打她,这是她沈家的女婿,她攥着拳不说话,也不松开手。 “你倔死了!”周芸贤抬起手,便要往沈江姩面颊扇。 沈江姩仍旧没有躲避,感觉在这样的家庭里,每时每刻都使人窒息,沈江姩在挨打前,看看天色,基本落夜,后院那边护院都吃过饭了,差不多去洗漱了。 沈江姩在周芸贤巴掌落下之前,轻声说,“别打我,我取,我取。” 周芸贤见沈江姩那害怕挨打的模样不是装的,自己这心里的滋味也不是说多好受,毕竟一起生活七年,要除掉她,还是有些感觉,他便将手放了下来。 沈江姩说,“这镯子小,我去取点油抹抹,好取。” 说完,大家都满意了,环儿也不哭了,莲莲坐在桌上,又开始带着孩子吃饭,吃一口腰果就一口虾仁,她和翁氏说着话,一边给周芸贤夹菜,“芸郎,你常常这道菜,佣人手艺挺好的。” 翁氏说,“不是佣人做的,是姩姩做的。这有儿媳妇,干什么要佣人做饭,佣人哪里有儿媳做饭香?” 翁氏摸着环儿的头说,“好乖乖,你想要什么,给老身说,天上的星子也叫你...舅给你摘。” 沈江姩去卧房取了润滑油,缓步往花厅走,她倒没急着往手腕子上抹,而是假意将油瓶子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随即快速捡起,言道:“打烂了。” 随即往花厅迈过去。 翁氏在花厅内看见沈江姩,“你慢吞吞做什么?你还是不想给环儿那镯子是不是,我们不嫌那镯子是将死之人戴过的,你倒是小气起来!不懂礼数。” “来了。”沈江姩紧了二步。 忽听得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江姩回首看见好几名黑衣蒙面的男子冲将过来。 沈江姩大概心中有数是她雇的打手来了,方才她说打烂了便是信号,于是她便假意惊呼一声,惊慌道:“阿郎,闹贼人,快躲起来。” 花厅内,翁氏,周芸贤,尤莲莲见状,面上大惊失色。 周芸贤连忙推在尤莲莲肩膀,“带娘往后堂走。许是办过的案子,谁寻仇来的。” 尤莲莲惊慌失措的拎着孩子和翁氏便要走,周芸贤护着母亲和儿子以及他的外室,往后堂逃,眼看着沈江姩要进得花厅。 而沈江姩身后纵来五名黑衣打手。 周芸贤紧了二步,猛地推在沈江姩身上,把沈江姩推出去挡在那些黑衣打手身上,他则借机逃遁。 “阿郎你...”沈江姩被推出一瞬,并没有直直砸向那黑衣打手,而是觉得腰间被一股真气缠绕,将她整个人轻飘飘带到廊下,直到扶住廊柱才能稳住身子。 沈江姩想,许是打手的真气将她推开的,以免误伤她。 宋煜立在阁楼边,将手收回,方才出手时真气劲猛冲破了虎口,此时虎口正自泊泊出血。 沈江姩坐在廊底椅上,回想着方才周芸贤危机中将她推出去挡掉危险,以有时间逃遁的画面,虽然打手是她雇的,可这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或许她是预期起码周芸贤拉她一起逃遁吧,毕竟她是他妻子,不是么。 但,你瞧,起码母亲的镯子不必取下给那个环儿了。 而且,打手是她雇的,自己也没受伤。没有损失的。 心伤除外。唉,心伤除外。 “夫人,少爷他好冷血啊,夫人方才险些撞在那些打手的剑尖子上,被扎透了。”颖儿忙出厅把夫人拥住,又说,“不如变卖了嫁妆走吧,夫人,你斗不过他们的。” 沈江姩轻声说,“不走。我一天是周夫人,我便一天不离府。除非周府他日被抄了。” 大约打斗过得半个时辰,打手离去了,护院吃了沈江姩加了料的饭菜,体力不比往日,但又不明显,是以一个打手没捉到。 屋内桌椅凌乱,壁画掉落,满室灾难。 翁氏断了两根肋骨,尤莲莲肩膀被刺了一剑,周芸贤的手腕子折了。 “给本卿去查清楚这群刺客的来路,查明白了,本卿必不轻饶!”周芸贤怒不可遏的吩咐赶来的护院。 翁氏卧在床上,侧着身,肋骨疼的要命,口中叫着,“哎哟,老身这腔子疼的要碎开了似的,肋骨断了有二三条啊,疼死人了啊。” 尤莲莲肩膀的血如注的往外冒,她的儿子环儿在旁哭喊,“阿娘,你不要死掉,阿娘!” 沈江姩面无表情的帮翁氏包缠胸胁,固定肋骨,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周芸贤逼讯父亲时剑柄在父亲伤口扭动的场面。 沈江姩便用手隔着皮肉捏在翁氏断掉的肋骨上,生生掰正,固定。 翁氏疼的大叫,“你要疼死老身么!” 第23章 孤睡你们中间啊 沈江姩温顺道:“婆母,肋骨得及时固定。不然...恢复不了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翁氏生怕恢复不了,当下里便咬着牙关忍疼,“那你固定吧,可万要恢复好啊。莫要留下旧疾才是。” 沈江姩帮翁氏固定好骨头,她有意固定的特别仔细,比较慢,怕固定不好,来回检查了三次,才固定住,拿手推了推不活动才放心,慢工出细活。 翁氏汗如雨下,厚衣被冷汗浸透,疼的眼睛翻白。 周芸贤心疼母亲受罪,眼睛也发红了,“叫本卿逮着刺客,绝不轻饶!” 沈江姩不作声。 待给翁氏固好肋骨,沈江姩去帮‘大姐’裹伤,一剑透肩,皮开肉绽的。 沈江姩慌忙拿烧暖的热酒倒在伤口消毒,然后用大块纱布沾满酒水和止血药压在伤口上止血。 尤莲莲被蛰的生疼,“弟妹你别是因为方才镯子的事报复我,蛰死人了。” 沈江姩将压在她伤口的纱布拿开,血如注往外喷,“酒水是消毒,药是止血。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可以叫阿郎去市井给你请别的大夫。” 周芸贤说,“叫她看吧,她家世代给皇宫看病的。现下半夜里去找外面的大夫,血不都流光了?” 尤莲莲这次不再说话了,恨恨的想,不就是懂医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芸郎还把她当回事呢! 沈江姩帮尤莲莲裹伤也细致,把皮肤用针缝了,周芸贤压着尤氏的肩膀,她便给她缝伤口,缝完前胸缝后背,一扎长的剑口,前后一共缝了四十多针,尤莲莲疼晕了过去。 沈江姩始终面无表情,打手做的很好,下手狠且准,易缪是么,她决定交尾款二百四十两。这五百两花的舒服。起码不那么憋屈了。 周家让她难过,她便也不让周家好过。 待安置好尤莲莲,沈江姩说,“阿郎,你的手腕我看看。” 周芸贤把右手腕伸过去,“和那些人打斗的时候崴了一下,不打紧。” 沈江姩没有作声,便帮周芸贤正了骨,他没似女人一样大叫,只隐着哼哼两声,沈江姩没有说任何过多的话,表情冷漠。 周芸贤记起方才情急之下把沈江姩推出去时,她差点撞在那些人的剑上,他问,“你受伤了没有?” 沈江姩心里一涩,“没有。他们奔着你来的。应激的把我挥开没有动我。” 周芸贤颔首。 沈江姩给周芸贤把手腕固定好,然后去给翁氏、尤莲莲以及周芸贤熬了药,选的最温和药劲最慢的药,端来,待几人喝了,翁氏闭目养神,尤莲莲也躺在床上养伤。 尤莲莲说,“为什么我们都受伤,就你一个人没受伤。是不是你买凶杀人啊。” 沈江姩说,“我一届足不出户的内妇,如何有门路买凶。大姐莫高看我。” 翁氏说,“不是她。从昨儿夜里她就在眼皮子底下待着,没出过门。贤儿,突然有人杀上门来,可是办案子落了仇家?出门在外可要小心呀。” “是。母亲。”周芸贤一直研读沈江姩的表情。 沈江姩坐在床边守着翁氏和尤莲莲,没有任何怨言,也没有和周芸贤争吵为什么不带她一起逃跑,为什么只带着他娘和他的女人孩子一起跑。 但是又觉得没必要问。因为自己不重要,因为他想促成她的死亡。何必自取其辱。她日后要让周芸贤痛苦。 周芸贤望着沈江姩,觉得妻子分外的坚强和孤单,不由为刚才危机中把她推出去的举动而有些自责,于是说道:“娘子...” “阿郎,我可以回房么。我有些累了,她二人眼下睡着了。我叫颖儿在这守着,我休息片刻再来探望她们。”沈江姩立起身来。 周芸贤想到妻子这几日娘家入狱,没吃没喝也没怎么休息,便没有再为难她,“行,你回房吧。” 沈江姩福了福身,便出屋去了。 周芸贤此前没有见过姩姩和莲莲同时出现,只觉得莲莲在府外,他始终挂念,而且每次都小别胜新婚。 如今都在府内,都在眼前,突然便觉姩姩容貌气质不是莲莲能比,加上方才姩姩说他可验身证清白,莫非过去七年是他错怪了姩姩。 她...自嫁来便是清白身么? 他内心生出一股好奇,在尤莲莲身边坐了片刻,便追着沈江姩的脚步去了卧房。 沈江姩叫颖儿扶着回了主卧,“颖儿,你去守着吧。我休息会儿。一会儿我去替你。” 颖儿颔首,“好好睡,莫多想。” 沈江姩记起牢狱内高烧的幺妹以及动了胎气的二婶婶,她得再去探监才是。 -等忙完这二日,孤王联系你- 沈江姩想是自己有求于宋煜,而非宋煜有求于她,他那么忙碌哪里有时间联系她呢,再有,他许是照顾那染了风寒的侧妃呢,风寒少说三五日才好。 三五日后,妹妹的高烧得是什么光景。 由于记挂亲人,不由长叹一口气。 她掀起衣摆进了主卧,颖儿留在那边照看着翁氏。 伸手摸了进门几上的火折子,划着了点上油灯,举着油灯往主卧深处走,掀开帷幔,入目处,但见他便正正坐在她的床上,正拿她竖着搁在床边的抱枕把玩。 是宋煜... 沈江姩心里吓了一条,哪曾想方才刚想如何出府去见他,求他准她去探监,他便活生生坐在她的深闺绣床上。 “周夫人如此看着孤王,不认识了?”宋煜见她端着油灯怔在那里,牵唇道:“昨儿似乎还在孤王身下叫‘宋煜我怕’吧。” 沈江姩耳尖猛地一热,把油灯搁在桌上,低声道:“不是不认识,是...没想到你会来我家。他在家呢。” “他在家,孤王便不能来了么?”宋煜将手里长长的抱枕压在他的腿上,“周夫人似乎是孤王的...所有物,孤王来看望自己的女人,需要过问他么?” 沈江姩若是此时被周芸贤抓到偷人,必叫他拿到休妻扶正外室的借口,而她也会因为偷人而背上骂名,令母族蒙羞,她沈家本就蒙冤,她若再不光彩的下堂,沈家便彻底完了,“明儿我找机会去服侍你,可以么。毕竟我丈夫在家。多有不便。” “要么就今日在这里,要么孤王便离开,孤王...并非缺周夫人一个女人。”宋煜说着便立起身来,打算正大光明从她屋门出去。 沈江姩不由握了两把冷汗,他便这么走大门进来她卧室的么,他真可怕啊。 见他要走,沈江姩念及幺妹和家人,连忙紧了二步,拉住他衣袖,“别...别走。” 宋煜住步,居高临下望着沈江姩苍白可怜的小脸,言道:“怎么?” 沈江姩抬手擦了擦唇边的细汗,“你坐坐,我给你倒盏茶。等他一会儿睡下了,我服侍你。” 宋煜指指床榻,“孤睡你们中间么?” 第24章 你哪一处不是在勾引孤王,说 沈江姩面颊倏地红透了,这人说话总是如此直白,又让人不知怎么接话。 “他...他不在这里睡。和我分房睡的。而且翁氏和他...大姐受伤了,他今夜多半在那边陪病人。”沈江姩小声说着,和丈夫分房七年,到底是悲哀。 宋煜没有继续问何以夫妻分房睡,猜测许是近来周芸贤参沈家死刑连坐,夫妻不睦,分居了。但得知分房睡,心里这怦然是什么意思。 宋煜便在床榻复坐了下来。 沈江姩则在靠窗的几上坐着,两人离半丈远。 “你管这叫服侍孤王?”宋煜看着远在天边胆怯的沈江姩,“用视线服侍么?” 沈江姩怔了怔,倒了杯茶水,端着来到宋煜身边,“喝茶吧。” “你叫谁喝茶?” “...主人,喝茶。”沈江姩逆来顺受,但自己说的什么。主人?是殿下啊。刚才他说所有物,她顺口就主人了。 “...”宋煜将茶水接过,眼睛斜了一眼沈江姩破了水泡的手指,随即就着茶杯沿喝了一口,便将茶水搁在床头柜上。 他拉开抽屉看了看,内里有些针线,并没有助兴用的东西,还以为可以看见周大人习惯用什么油脂。没看到,倒松口气。 沈江姩便坐在了宋煜的身边。 隔二尺。 好尴尬。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七年不见,很多隔阂。总不能问他见没见到一条她穿过的亵裤吧。 或者直接帮他宽衣,生米熟饭,...然后让他去今上面前替爹求情,好像也不妥。 沈江姩便这样局促的坐着。 宋煜睇着她纠缠的眉心,以及变幻莫测的神情,眼底有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味,他将手中长枕头抬了抬,“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沈江姩看了看自己的超长抱枕,便认真的解释道:“就是挡在床边,睡觉有安全感。” “还怕黑啊你。”宋煜问。 沈江姩忽然记起他曾说要送她夜明珠的事情来了,忽然眼眶子一酸,不承认道:“没...不是怕黑,是怕鬼。” 宋煜没有再说什么,许久道:“哪来的鬼。人心才可怕。” 沈江姩红着眼睛看着床头柜上的茶杯,她记起些什么,“你几时来的?” “早就来了。”宋煜望着她的眉宇,“孤王在东厢房阁檐下看着你被周芸贤扒镯子,亦看着你被周芸贤推出去挡剑,还看着你被周家一家子欺负。大概是你端腰果虾仁进花厅那时孤王便来了。” 沈江姩闻言,心中如被割开一条小口子,慢慢的放血,方才被周家一家欺负,她没有落泪,她被周芸贤扒镯子也没落泪,被周芸贤推出去挡刺客她也没有落泪。 宋煜的冷眼旁观却令她眼睛湿润模糊了。 周芸贤打她手,他也看见了吧。 “哦...这样啊。”沈江姩说,“那你来蛮久了,那看见曾经抛弃你的女人如今日子过这样,你很解气了。” 说着,别开脸去,紧攥着裙摆不让泪水滴下。 宋煜捏起沈江姩的下颌,迫使她和他对视,“周夫人为什么眼睛红了?” “没什么。” “在希冀孤王在周大人推你挡刺客的时候,孤王出手相救?或者,在他扒你镯子的时候,出面保护你?” 沈江姩苦涩的笑了笑,看见他虎口有条口子,是新伤,“我没有希冀...我只是...我只是眼睛里吹了寒风,容易流泪。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在冷宫受苦了,我却...帮不上什么。” “孤王需要你帮忙吗!”宋煜听她又提旧事,便不由愤怒,他需要的是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帮忙吗,他需要的不是她的态度么,让他知道她心里有他,关心他,而不是在他最痛苦的当下风光改嫁,晚嫁二年他都不会这般气愤,“若你再提旧事,孤王便对你失去兴致了。” “我...再不提旧事了。”沈江姩忙收拾起情绪,不敢再继续惹宋煜不快,因为自己满门在他手中,她不能有任何差池,“我原问你几时来的,是想问你是否用了晚膳,若是没用,我去备些给你。” “孤王是没用晚膳。” “那我去厨房取些来。”沈江姩说,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帮他将虎口伤口给裹上,打一好大三重结,他静静看她为他裹伤,倒是没拒绝,“我今日煮的多。” “不若给孤煮杂粮粥来食?”宋煜扯扯那三重结,解不开,不解了。 沈江姩一怔,他的语气怎生有些拈酸之意,是她的错觉么,今儿清晨她的确给周芸贤一家煮了杂粮粥做早餐,“你如何为难我呢,这夜里我如何去花一个时辰煲粥,他知道了不来问起。” 三句不离一个他。宋煜倏地立起身,拂袖道:“不必劳烦周夫人,内人已经给孤王置办了晚膳用过了。” 内人... 他的侧妃。 沈江姩将手压在心口,许久不能缓过气来,见他立在那里久久不语,便小声说,“今夜里,如何突然来我家了?” “不是周夫人勾引孤王过来的么?”宋煜回身,半眯着眸子睇向沈江姩。 “我?此言何意?我不明白。”沈江姩大为不解,她这一日一夜并未出门,如何勾引他? 宋煜自衣袖掏出一件洁白的衣物,放在鼻翼轻嗅,又在指尖摩挲,“是你的吧?昨儿洗澡时,孤王见是你身上脱下来的。” 沈江姩朝他指尖看去,见正是自己遗失了的亵裤,不由面颊红透,连忙快步走过去抬手去拿,“你把衣服还我。” 沈江姩方靠近,宋煜便将亵裤放回他的衣袖,沈江姩便去他衣袖拿,宋煜顺势伸手环住她腰肢,倏地将人抵在墙壁,攥住她两只手腕压在墙壁。 “周夫人将亵裤放在孤王床边,不是勾引是什么?为了救你父亲,你可谓煞费苦心,吊足了孤王的胃口。如今孤王来了,满意了?” “我...我没有,我原打算拿回来洗的,是不小心丢了...我不敢耍小心思吊您胃口...”谁会用穿脏的内内勾引曾经的意中人啊,她真的想原地消失。 “不丢在周大人眼前,不丢在死牢内,偏生丢在孤王床边?” 宋煜猛地低头含住沈江姩的耳珠,轻轻碾磨,“清早给周大人的杂粮粥,亲手给周大人穿官靴,还有这穿过的亵裤,你哪一处不是在刺激勾引孤王,作为文官家眷你会不知孤近日金銮殿监国,说?” “我没有刺激你,我哪知道他会在朝里提这些,又怎知叫你听去了。”沈江姩耳廓被他亲吻的好痒,他的舌尖在她肌肤留下圈圈涟漪,她的手被桎梏,挣脱不得,口中轻声道:“他还没睡...不要现在...他万一过来了怎么办……” “孤王要疼女人还要在乎他睡没睡么?他来了我们做给他看……”宋煜将沈江姩抱坐在桌案,手托在她的后臀,他气息压抑道:“打开...” 沈江姩的颈项被他吻地仰起,她朦胧里又哆哆嗦嗦伸手去开桌边小窗。 “孤王说的是..."宋煜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畔说,“打开你的腿。” 第25章 你...你干什么,好疼啊 沈江姩闻言,一时间面红似血。 原来他从来不是叫开窗啊... 羞耻之下,沈江姩剧烈的挣扎。 宋煜将她腰肢紧紧箍住,“姩姩,你不想你妹妹养的小狗死掉,对不对……” “你别动媛媛的小狗,我听话。”沈江姩渐渐停止了挣扎,因为挂念亲人,也因为他时隔七年又唤她乳名姩姩,她一点一点将腿分开,他的膝盖趁势抵入她膝间,忽然间的亲密,沈江姩忍不住低声嘤咛,叫他:“宋煜……” 宋煜咬着她唇瓣一下一下亲吻,“你这么叫人名字的时候,真的很有感觉……你也这样叫他么……”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周芸贤的嗓音传来,“娘子,你可睡下了?” 沈江姩听见周芸贤的嗓音,心中怦怦乱跳,他怎生来找她了,他不是在陪伴他母亲么。叫他知晓她偷人只怕... 沈江姩刚想出声说话,宋煜便低头吻住她的嘴巴,用力亲她,她往后撤,他便将手托在她后脑不让她逃,加深这个吻,她甚至呼吸也难。 周芸贤再度敲门,“娘子,开门,为夫有话和你说。” 沈江姩焦急不已,奈何宋煜便如恶作剧似的和她接吻不准她说话,她将牙齿一合,咬在宋煜舌尖。 宋煜吃痛,这才停下这个吻。 沈江姩趁宋煜松懈,忙从他怀抱逃出,趁机夺走她的着名的亵裤。宋煜凝着她背影。 沈江姩走去门边,隔着门板与丈夫说道:“我刚睡下,可是婆母和‘大姐’醒了?” “不是。”周芸贤说,“她俩没醒。是我有事找你。” 沈江姩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再睡一会儿吗,阿郎。我累了,休息一会儿我便去守着婆母和‘大姐’。” “你把门打开,是咱俩的事,刚才我把你推出去挡刺客的事,我知道你委屈。你开门。”周芸贤说,“我们说说。” 沈江姩眸子里一片寒凉,“挡已经挡了。莫说了吧。” “要说的。娘子...” 沈江姩隔着一道门,与丈夫不言。 宋煜听见沈江姩贤惠的在和周大人说话,他心里有种烦躁之感,看不得她那个小媳妇模样。 他缓缓步至沈江姩身后,从后面抱住沈江姩,将她衣衫解开,低头咬在她肩膀,将手握在她的柔软肌肤,用力把她弄的难受。 沈江姩紧绷着身子,宋煜将手探入她裙衫,他的呼吸渐渐在他耳畔变得粗重。 “让你相公滚,孤现在想要你。” 说着把沈江姩按在门后,用手深深浅浅的调教她。 沈江姩身子特别难受,试着把宋煜的手从那里挪开,“不要这样…好奇怪……” 但是宋煜却擒住她的手,低头亲她脖子,在她耳边说,“到底让不让他滚啊,让他进来一起?孤王不介意他看着孤王对他妻子做奇怪的事。我们在偷情对么……被人发现的话……” 沈江姩将腿收紧,身体被宋煜搂在他怀里,稳着嗓子对周芸贤道:“阿郎…如果真觉得方才的事情姩姩受了委屈,可不可以…请阿郎去今上面前说我爹的案子有蹊跷,大理寺需要重审呢?” 周芸贤原想哄哄沈江姩,岂知沈江姩竟借机让他重查沈家的案子,他立时扫兴,“你这不是为难为夫么,为夫亲自参的沈家,为夫怎么能请今上允许重审,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本卿前程你丝毫不在意?你不开门算了,不谈也罢!你委屈着吧!” 言毕,周芸贤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了。 沈江姩松了口气,回身便猛地将手抵在宋煜胸膛,“你为什么这样戏弄我!你当真可以让他进来当着他面和我做这样的事?” “你又不是孤王在乎的人,孤王什么做不出来?孤日后给他加官进爵,睡他妻子他不介意吧。”宋煜将沈江姩抱起,朝着床榻走去,“这床他躺过么?” 沈江姩咬着唇不说话,周芸贤为了乌纱帽什么不能出卖。 “那么我们在地上。”宋煜把沈江姩放在地毯,他手垫在她后脑是以落地并不痛,“过了今晚,别再出现在孤王眼前。周夫人。” 说着,便用膝盖顶开沈江姩的腿,打算占有沈江姩的身体,成为她第二个男人,或者谁知第几个。 “我甚至不配在床上服侍你,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么。” 宋煜闻言,将手撑在沈江姩身侧,“你和别的男人过了七年,对孤王有基本的尊重么?” “是你不准我提旧事。” “你要在别的男人床上和孤发生关系么,孤王不愿意,沈江姩!” “我的床他没睡过!”沈江姩定定的望着他,我...他也没睡过。 宋煜突然沉默。 沈江姩直视他,不卑不亢。 “想在床上做是么,成全你。”宋煜将沈江姩抱在床上,而后拉低她的手让她抚摸他身体,沈江姩手中滚烫握之不住,他压在她身上磨,只听他问,“谁的更令你满意?” 沈江姩不说话。 “沈江姩,我记得你性子很倔的。你不准孤王纳妾。孤王纳了。你不生气么…不与孤闹么…” 沈江姩仍不说话。 “迎亲队伍从周府经过,你想必看到了,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孤王纳妾给你看,那晚孤和她洞房了,好了一夜,她的声音……” 沈江姩眼睛红了。 “夜明珠孤王已经送与旁人了。沈江姩你怕黑与孤王再也没有关系。” 沈江姩默默承受他的报复。 “没有人要你和你妹妹的小狗了,孤也不要你和你家的小狗,沈江姩……孤七年来从没记起过你…” 沈江姩终于承受不住,“宋煜,我今天已经很难过了。真的。你如果想我哭,我可以哭给你看。你一定要刺激我吗。咱俩曾经爱过,别说了好么……” “你哭。”宋煜冷声说,“孤王是故意刺激你,让你疼。是你要斩断过去,孤王让你断尾受点疼不过分吧。你不仁在先。” 沈江姩落下泪来,心里难过的快要死掉了,“宋煜…让我解释好不好…我们本可以好聚好散……七年了,都过去了。” “孤杀了你爹过七年再与你解释好不好呢…”宋煜因她的眼泪心中狠狠揪起,可他失控般的希望刺痛她,他将她腰身抬起要闯进门去和她狠狠结合让她哭的更痛,又念及周芸贤也这般要过她,他心中堵的烦闷。 却忽然望见她裙底有血渍,他眸色一凝,“怎么有血?” 沈江姩怔了怔,低眼看了看,算了算日子,“想是……我来月信了。” 宋煜烦躁的自她身上起来,来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吹风,冷却身上的火,这怎么停得下来,“几天干净?” “六七天吧。”沈江姩说,“那…我七天后再从你眼前消失……不要不管我父亲……七天后我服侍你。” 宋煜将衣衫穿起,他就这点作用,捞她爹,“血从子宫出的?” “嗯...” “腹痛么?” “我痛经。”沈江姩说,“你这也看笑话么,我痛了你就开心?” “是。”宋煜说。 沈江姩便垂着眼睛不说话,刚才宋煜就像发情的野兽,她自己也六神无主的厉害,那时是有种和他亲近的冲动在。 她起身来到衣柜前,准备换衣服然后处理一下经血,她看向宋煜,“你把面颊别过去。” “你身上哪一处孤王没见过?”宋煜低头,见他自己衫子上也有她一点血渍,便说,“还不换衣服,等孤王帮你处理么,帮你擦?” 沈江姩便没有耽搁,取出月信时用的纱巾,叠成长方形的布条,然后垫在亵裤上,然后快速穿裤子,整个过程在宋煜眼前完成。…哎...罢了。 宋煜只看着,没说话,后将视线收回,把外衫脱了,搁在她床榻上,“弄上经血了,给孤王做件新的送毓庆阁去。” “哦。”沈江姩说,“你要走了?” 她哪里敢要求他去今上面前给他父亲说情,因为她似乎根本没有把他服侍舒服,而是快服侍废掉了,他看起来脸很臭,但是...求他让她探监大抵还是有些希望的吧。 “孤王有说要走?轰你的主人?” “没...”沈江姩听见主人二字,刚才干什么自掘坟墓说主人二字哦,“那你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吧...” 宋煜:“......” 沈江姩坐在床沿,抱着小腹,经痛,她面色逐渐苍白。 宋煜倒在她屋子里也没事可做,她总不能建议他帮她绣荷包吧? 沈江姩坐在床沿看墙壁,宋煜坐在床沿看着看墙壁的她,她时而回头看看他,又憋着不大敢问能不能探监的事。 沈江姩想起半夜需要起来去看护断了肋骨的婆母和肩膀被捅透气的‘大姐’,她小声说,“宋煜。” 宋煜偏头看她,“嗯。” “你困不困。” “孤不困。” “我困,我一会儿早起床看护伤患,我睡一会儿,你走时叫我,我有事说。”沈江姩抿嘴笑了笑。 宋煜不言。 沈江姩想他没说话,那就是默许了吧,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不冷不热,于是沈江姩拿过一个小方被,垫在屁股下面,预防月信弄脏床榻的,她躺下来,有宋煜坐在床沿,她莫名的不怕黑,也不怕鬼了,缓缓的当真有些睡意。 忽然手腕被握住,紧接着,便觉得手指尖锥痛难忍。 沈江姩蹭一下便坐了起来,低眼一看,宋煜正拿小镊子把她手指上的水泡挑了,登时间手指尖血淋淋的,沈江姩瞬时含了两眼泪,“你...你干什么,好疼啊!” “孤王很宠你么,会让你舒服的睡觉?”宋煜懒洋洋的说着,随即将烫伤药给沈江姩倒在血淋淋的指尖上,蛰得沈江姩直哆嗦,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宋煜说:“今天看够你哭了,眼泪憋回去。” 沈江姩疼的破防,也就是有求于他,不然她可不和位高权重又记恨她的准前夫纠缠,真要命。 “我…我憋不住!” “憋不住,就抛弃孤嫁给别人?那么寂寞?痒得你。” 沈江姩仿佛在他眼底望见受伤之色,她一时忘了哭,确实,她在他落势时改嫁的确不地道。 那他也不能撕她水泡吧?!她只是不地道,他这属于不人道了。 “我说憋不住的是眼泪……” “哦,孤以为是身子。”宋煜认真的帮她擦药,抬眼睇到她抽抽搭搭忍着,哭的动静不大了,他又低下头来继续上药。 第26章 你打了孤王哪里? 沈江姩不知说些什么。 说自己心里一直偷偷记着宋煜么。 嫁都嫁了再说这话倒显得虚伪也不合适了。 有对宋煜阿谀奉承之嫌。 毕竟京城名媛记着他的可太多了,自己是哪根葱。 于是,沈江姩小声说,“不是身子。是眼泪。” 门外,谢锦看看夜色,挺晚了,低声叩门提醒道:“爷,快亥时了。该回东宫了。” 宋煜看看天色,眉心微微一蹙,倒未料想时间过得这般快,与这女人在一处,总忽略了时间。 沈江姩理解他如今有家室,晚归总是不好,“回去晚了,她会生气吧。今日回去会麻烦么,吵架什么的。” “生气她倒不会。怕她风口里等,风寒加重。”宋煜嗓子淡淡的,抬眼睇了眼沈江姩,“孤干什么和她吵架?她又没改嫁。” 沈江姩心里莫名被刺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另外一只还未包扎,满是水泡的手,她试着把手缩回来,颤声道:“我手没事,不必管我手了,我只说二句话,你...你就快回吧。” 宋煜正拿小镊子帮她处理水泡,感受到她往后挣,他把她手腕子握了握,“别动,老实点。” 他嗓音霸道且不容违抗。 沈江姩或许也贪恋这被他关心着的她的错觉,便没有挣扎,口中又说,“她风寒加重怎么办...” 宋煜说,“孤王抱着她给她暖。” 沈江姩便没有再问了,因为貌似越问越难过了呢。 时间仿佛静止了。 宋煜将她另一只手的水泡也撕了,但是沈江姩心里的刺痛盖过了手上的,是以这次不觉得疼了,疼痛是个比较级。假装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女人会不那么痛,是她抛弃他的,她不在乎他。 小时候她娇气又无理取闹想尽办法让宋煜关心她,有次无病呻吟假装手心疼,吵着让煜郎吹吹,他则耐心地放下手中厚厚的功课说,好好好,孤给你吹吹,吹得他嘴发麻,她反倒不依不饶。被他关心着的小时候真好。 或许她太安静了,宋煜抬手把她头按在他肩头,让她:“咬住。” 沈江姩照做了,在他肩膀咬出深深的牙印,谁知他绷着身子又说,“孤让你咬衣服…” 沈江姩默默松开一口小牙,不去看他表情,想来他是挺无语。 宋煜为她包扎好手指,将十根手指包扎成十根小粽子,又拿些冻疮药涂在她的手背,以及脚底脚面的患处,处理好,卷起她裤管往淤青的膝盖也涂了消肿药。 他对她这在周家落的满身伤做了挺多。但他却没有帮她吹吹伤口了。 “如我方才这般,一日涂三四次就可以了。”他说。 “好。” 宋煜坐在椅上,轻轻拂了下衣摆,“你要说什么,二句话。” 沈江姩意识到他要离开了,便没有再犹豫,径直道:“媛媛发高烧,烧三四天了,我需要给她送些退烧药。我小婶子怀孕三四个月,动胎气了,我也得送些保胎药进监牢去。我明儿可以去探监吗。” “沈江姩,孤不愿意答应你。你今日的可怜,不足以抵消七年前的可恨。别拿孤王对你这点不甘当令箭。”宋煜冷言冷语。 沈江姩用手擒住他的衣袖,他低头看了眼攥在他衣袖上的五根小粽子,她说,“我没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是回事。我就一卖身救父的妇人罢了。” “你是。” “你是恩客吧。” 宋煜眯了眯眸子,“咱们二人似乎除却这层,没别的关系。” “那么,刚才客官对我一有夫之妇做那样的事情,小妇人要些好处费不过分吧。”她这处境,没什么说不出来,当务之急是给妹妹送药。 “孤王进去了么?” “没进去,你没摸我吗?没亲我吗?你没在周大人家脱周大人他妻子的衣服吗?”沈江姩问的认真,听见心在滴血的声音了,不敢想象宋煜多讨厌她。 宋煜指着那些瓶瓶罐罐,冻疮膏,治烫伤的,“二十两的嫖资,孤似乎没少给你吧。” “这些区区烫伤膏要二十两?是少主也不能如此挥霍不会度日吧。”沈江姩自己懂医,寻常冻伤膏不过二十文,她是觉得挺不值得,加了金沫珍珠粉这些,价钱上去了,药效差不多,“民妇不要这样昂贵的药材,民妇只想去探监,药您拿回去。” 宋煜倏地立起身来,“不要便扔掉!周夫人不是最擅长扔东西?” 沈江姩肩膀猛地一颤,又猛的心下一软,“宋煜……” “周夫人倒贴旁人习惯了,孤王给身为暖床婢的你用好药材,你倒言语之间质疑孤不会过日子。倒是周大人拿你钱银养外室好会过日子。”宋煜拂袖。 沈江姩哪里想到说他买贵了东西,他会这么气愤。他明白他不会同意她去探监,突然摸到被她放在衣襟的他的太子令,他许是忘记令在她这里了,一时没找她拿,她及时收声不再纠缠,她打算不经宋煜允许擅自探监。 沈江姩不出一声地把长长的抱枕放在床边,然后爬上床,面朝墙壁背对宋煜,抱着衣襟里的太子令,搂着大秘密似的,只希望他赶紧走。 宋煜望着她小小的身子缩在宽宽的床榻上,外面的抱枕是她现下唯一的安全感么。 她……被他凶的害怕了么?还是经痛的厉害? 可...又与他这被斩断的过去有何干系,兴许她需要的是她丈夫周大人的安慰才是。 宋煜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沈江姩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仿佛每次离开都似诀别,毕竟上次他送她回家说明日来娶她,却一别七年。沈江姩强忍着回头看他背影的冲动。 在他打开屋门打算迈步出去时,她轻声道:“你长期吃镇痛药,是哪里疼啊?” 宋煜顿步,垂下的眸子里有伤感稍瞬即逝,“你打了孤王哪里?” 沈江姩在脑海里猜测他哪里痛,一时没注意他的问题,猜测道:“你腿疼么?” “明知故问。”宋煜言毕便扫兴离去。 沈江姩猛地一怔,什么明知故问,她不过是猜测而已,等等,他方才问她什么,她打了他哪里?...她几时打过他了?改嫁她认,打断他腿这事她可不认。 第27章 不负帐暖春宵 身后门板闷闷一声关起。 沈江姩回过头去看,却见满室里有桌有椅,有自门缝洒入室内的月光。 却没了宋煜的身影。那个幼时会给她吹吹手心的男人。 他在她屋子左右不过逗留一个时辰。 此番离去,她这心里空落落的显得多矫情,想人家有妇之夫留夜么,周夫人痛经很大的事情么,只你会痛经么,男人都当围着你转。 沈江姩把太子令又捧出来看着那张狂的莽纹。 分析一下自己处境,母族蒙冤,夫家亏待她,她基本属于半下堂的弃妇,而宋煜他日将是人君,沈江姩不敢肖想,没机会也没可能。 也不能想。 这世道好女不二嫁。 他也不会原谅她,他说的很明白,莫拿着他那点不甘当令箭。 想到些什么,便探手进枕下,将一个手掌大小的考究的小盒子从枕头下拿了出来,按了机括,盖子便弹开了,内里圆圆的空隙,恰巧可以放下一颗夜明珠。 这盒子花了她不少体己钱,小气如她,花了十两银,在首饰店买下这个小盒子,准备用来装宋煜送她的夜明珠。 体己哪里来的呢,长辈给的拜年压岁钱,母亲父亲给的零用钱,今儿祖母给十两,明儿祖父给十二两,除去买花戴,买零嘴,买画本子看,其余都存了下来。 这盒子花了十两,后买通冷宫看守往里头送东西花了四千五百零六两。 多么,不算多。 可这是她全部了啊。 -夜明珠孤王已经送与旁人了。沈江姩你怕黑与孤王再也没有关系- -你不准孤王纳妾,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孤王纳妾给你看- -那晚孤和她洞房了,好了一夜,她的声音……- -风寒加重了,孤王抱着她暖- “坏蛋宋煜...做什么说与我听呢。”沈江姩在无人的夜色里泪水自眼角落下,枕头湿了一小片,他在时她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之不住了,一个人时哭泣不怕叫他看笑话。 满门待斩狱中,沈江姩想自己不能因旧时儿女情长而情绪决堤,便将内心里缝缝补补,试着止住泪水,也将宋煜压回心底里那个只有她知道的角落。 日子总得继续。从死牢里捞亲人是唯一撑着她的信念。 而男人,沈江姩想过了七年婚姻,倒也觉得够了。 回不去的过往,过不下去的现在,一个人也挺好。 宋煜回府后会将佳人揽入怀里疼爱吧,不负这雪夜,不负帐暖春宵。 沈江姩将盒子的盖子关起,也关起了自己决堤泛滥的思绪,把内心里对宋煜的诸多向往关起,还有那不合时宜的酸涩,不要犯贱,咱有丈夫,不行咱去找男官儿解决,不可以想旁人的夫婿。 颖儿提着灯笼疾步自前厅赶来,进了夫人西厢院落,便见太子自屋内步出,她吓了一跳,心想太子如何这般明目张胆追门子里欺负人来了,不怕叫人看见他夜探臣妻闺房。 哼,叫人看见了,只怕正中他下怀,夫人被休下堂,他才有笑话可以看呢,是不是夫人死了,太子才开心。 毕竟谁人会发办太子,少不得都拿夫人开刀罢了。 颖儿将灯笼挂在屋外,随即掀帘进屋。 进屋见夫人正端详那空盒子,便叹口气,轻声道:“今日里与老太太,少爷,大姑娘裹伤忙了前半宿,说好了回来睡一觉休息一下,如何又去看那劳什子空盒子,看了七年看出什么名堂?” 沈江姩听见颖儿进屋一瞬,便将盒子收起塞回枕头下,也将太子令塞回衣襟内,回首见颖儿正走来,便问:“你不是前厅里守着她俩,如何过来了?倒叫她们挑咱们二人无一人尽心,招来无妄之灾。” 颖儿把被子拉起帮夫人掖好被,“才见少爷回前厅,面色恼的不行,奴婢猜想他来找你说事吃了闭门羹,他把茶杯也摔了。奴婢担心你受了委屈,过来看看。哪知来了就见太子出屋去了。这一个二个男人,比赛似的与你好受。” 沈江姩苦涩笑笑,总归半夜里有男人从屋里出去,说出来是不好听的。 颖儿小声道:“可受委屈了?” “没...”沈江姩明白周芸贤因为她重提叫他重审沈府的案子之事而恼怒,在怪她不替他仕途考虑,只不巧今日来了月信,父亲的事,宋煜又搁下了,便说,“好颖儿,只你待我是真心。” 颖儿拿帕子帮沈江姩将湿润的眼尾擦拭干净,只又说,“变卖了嫁妆走吧。尤氏如今进府,往后必会想尽办法与你气受。太子那边也不是诚心助你。奴婢只怕你最后沈家没有救成,搭进去了自己呢。和这一家子争个不休,何必呢。” “颖儿,我不甘心啊。我父亲出事,他第一个参死刑连坐啊。媛媛发高烧,我祖父祖母和老鼠一起缩在死牢。他却美眷大儿接进门来,天伦之乐。我沈家为周家付出那么多,便这么算了吗?”沈江姩怒意上头,忍不住喘着粗气。 颖儿忙帮夫人拍着后背,“已经叫人打断了老太太肋骨,尤氏肩膀也捅透了,少爷手腕子也折了。奴婢还不是怕少爷查出刺客是你找的,与你为难?若他也要打断你肋骨,刺你一剑,弄断你手腕,怎么是好?” “那么便等他查到了再说吧。”沈江姩缓缓说。 颖儿叹口气,“我始终怕你孤零零的斗他不过。索性算了,留得一命,这辈子认栽了。比陨在周府好啊。” “颖儿,我不认命的。有我一息在,我便要为沈家洗清冤屈。” “夫人可有头绪?” “月信干净了后服侍他。请他先在今上面前容情,缓下沈家死刑。这是我目前的头绪。命都在刀口子上悬着,我没有其他头绪呢。”沈江姩说。 “夫人啊,怎么如此倔强。太子可信赖么?不怕他吃到了,便翻脸言而无信?”颖儿对太子总有戒心。 “颖儿,我答应你,替我父亲洗净冤屈后,就变卖嫁妆带你远走高飞,咱二人去天涯海角过小日子去。”沈江姩不是不懂,只是别无他法,宋煜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将手攥紧,“眼下我不走。咽不下这口气。阿郎的儿子九岁了啊。他接近我家便充满目的。” 第28章 怎么,孤是头一个上她床的男人? “争这口气做什么。是他自始至终在骗你的倾慕,骗娘家老爷的疼爱。如今他稳坐大理寺主位,你一届内妇,能奈他何,在这里看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眼皮子底下恶心你,你不难过?”颖儿说。 “难过啊。但颖儿,他叫我难受,他也莫想舒服,左右日子不过了,大家就都别好过。总归我一天不走,尤氏一天不能扶正。”沈江姩微微凝神,问道:“前面情况怎么样?” “老东西睡下了。尤氏肩膀头子上的剑伤总是止不住血,少爷他在旁守着,急的跳脚。”颖儿道。 沈江姩心想方才给尤氏熬的汤药、以及敷的药粉之中并没有加止血药,而是活血化瘀的药物,算下来,尤氏出血出了一个时辰了,尤氏花她银钱,夺她夫婿,如今登堂入室要夺她周夫人的位子,她让其流点血,不过分吧,周夫人位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 总不能尤氏舔着脸来要,她沈江姩便拱手相让吧。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沈江姩坐起身来,颖儿把她按住,“如何又起来,睡会儿啊。” “我收拾些退烧药,保胎丸,再收拾些厚衣,明儿还去探监。”沈江姩说。 颖儿将沈江姩压回床上,“你躺下合眼休息。奴婢来收拾就是了。这天大的事,也得休息养好身子。你这上下只前胸二两肉,折腾不得。” 说着将衣领为夫人系起,看见胸前二两肉也布满痕迹,不由心中叹道,这太子如何追到府上对夫人用刑,方才也没见他手上提着刑具呢。 沈江姩便复躺下,看着颖儿在忙活,又听颖儿发愁,“只是这如何出得府去?总不好又把人迷昏钻狗洞,一次二次还好,次数多了叫人发现了,从狗洞揪出来多难看,周家都不准你去探望娘家人的,和死囚沾上关系,嫌晦气。” 沈江姩说,“先收拾好东西再说。明儿我是要去的,风雨无阻。” 沈江姩累了一天,到底体力难支,额头抵在抱枕上睡着了。 颖儿收拾好东西,坐在床沿看着沈江姩,难为夫人一人苦苦撑着,为娘家四下里奔波,谁能想到小时候的娇气包这么坚强呢,轻声说,“这么好的夫人,偏少爷不知珍惜呢,帮岳父说句话又哪里难了。那尤氏看起来小家子气的厉害,又哪里好呢。” *** 宋煜出了周府,身影隐入夜色。 轻功越墙出来的。 谢锦在他身边随侍,偷人偷到飞檐走壁,真看不出性格沉闷的主子能干出这事。 宋煜翻身上马,拉紧缰绳,打马要回太子府去,到底夜探臣妻闺房有种偷的感觉,不光彩,他回头看看谢锦,对方闭口不言,他便夹了下马腹启程。 谢锦眼看着主子走远,便催马跟上,往爷空空的腰间去看,夜色里问:“爷,令呢?” 不是说来拿令么。 所以,腰带空空,令在何处? 堂堂太子殿下,白日里监国坐主金銮殿,夜里上不得台面的夜探臣妻闺房,若是为了拿回那么紧要的太子令,倒无可厚非。 可这令他也没拿回来啊。 进闺房一个时辰就进去帮周夫人抹抹药,嘴上耍耍威风气得别人哭哭啼啼啊?真绝。 宋煜扭头看看表情不满的谢锦,“以为你憋着不会问。你这城府还是不够深。作为男人你得沉得住气才是。爷被关七年,爷吭声没?你不得闷声干大事。” “那可是可调令诸侯的太子令,如今攥在臣子府里,属下沉不住气!今上知道了,保不齐治爷个怠慢皇权之罪又关七年。”谢锦着急上火,嘴上都打泡了,“爷为何不拿回太子令?” 宋煜不言,仿佛又看见周夫人抱着大秘密缩在床上不出声,生怕他要回那太子令的模样,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令牌在她那里。 谢锦焦急的在马背上猛地一欠,欠的劲儿大,把马都弄不好意思了,“爷,您为何不回答属下?” 宋煜将俊眉微敛,“举报孤王是野种那宫人你找见没?” 这?! 爷怎么揭他短。 谢锦一震,昨儿不是刚问过么,回答了没有找见呢,七年过去,宫人早不知去向,当年殿下被软禁冷宫那桩旧事宛如被尘封,幕后之人仍旧逍遥法外。 谢锦不吱声。 宋煜严厉道:“何以不回答孤王?” 谢锦委委屈屈道:“属下还没找到,山西,两广,江浙各个地方都叫人去找了的,当年那帮人善后做的严密。” “没关系。孤王给你宽限些时间。”宋煜善良道,“孤知晓时隔多年找人不易,但孤不会这么算了,账是要算的。” 谢锦张大了眸子,心想,怎么,作为对殿下宽宏大量的回报,是要属下给爷宽限些时间,爷才能把令拿回来么。 不是,这周夫人手无缚鸡之力,把令夺回来很难吗。 从周夫人那里拿回太子令,和大海捞针般满世找那不知生死的宫人根本是两个概念啊。殿下他...说真的,不得不说是色令智昏了,被抛弃的还不够,还管那女人死活呢。 “那爷何时把令拿回来呢。” 皇后娘娘总是问起爷的令安全与否,他都不知怎么回话。 宋煜见谢锦不再那般强硬,便温言道:“你找见那宫人前,令就要回来了。看你表现。” 谢锦表示不理解,这令要不回来,怪他抓宫人太慢?爷这搬弄是非的本事挺厉害。 回到东宫,已经中夜时分。 纳邱梦入东宫后,他并不传邱梦入主殿侍寝,有时间便会去侧殿陪伴邱梦,或许不习惯和女人睡,不是不知道邱梦需要他。 走到侧殿门处,远远的望见卧房仍亮着烛火,便问翠墨,“你主子还未歇着。” 翠墨忙俯身立在太子身侧回话,“回爷的话,婢子催了妃子三四次入寝,妃子说天寒地冻,爷在外办事,还未归府,她记挂您安危,要等您归府了才睡得下。” 宋煜听后不由自责,自己方才并非在办政事,而是下臣子府邸去幸沈江姩,若非沈江姩今夜身子来月信,他便将沈江姩收下了。 自己挺冷清一人,和沈江姩在一处却每每失控,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作祟,又会和沈江姩做些个毫无价值的置气,把自己的情绪也搞的极差。 -我的床他没睡过- 那女人理直气壮。 怎么,孤是头一个上她床的男人? 孤三岁么。信她鬼话。 翠墨掀帘,宋煜抬脚进屋,便见邱梦披着外衫趴在桌上,等他等睡着了。 宋煜心中一暖,那种自责却又升起来了,她这般等他到困倦,他却沉迷在沈江姩肉体带来的刺激感官,甚至那片刻将邱梦也暂忘了。如今理智下来,只觉得愧疚。 翠墨要去将邱梦唤醒,宋煜将她止住。 他缓步走近邱梦,将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眉骨,不同的触感,周府那边不施粉黛,这边指尖触到脂粉香,她们全不相同。 第29章 等着宋煜进她被褥来 邱梦原睡的不踏实,殿下不在身边,她总是心里不安,感受到眉骨上的凉意,便醒了过来,见是殿下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由心中猛地一跳,每次见他,都如初见时怦然。 她脸上施了妆容,看起来不知妆花了没有,女为悦己者容,睡着她也不敢卸妆,不想叫殿下看见她素颜的模样,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最得体的一面。 “爷,您回来了。”邱梦连忙要起身,“可用了晚膳了?梦儿给您留了晚膳。” 宋煜将手压在她肩膀,“不必忙,孤王没有胃口。免去一餐。” -阿郎,自嫁入周府,我便斩断过去,视你为夫婿,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你生儿育女的- -你是恩客吧- -刚才客官对我一有夫之妇做那样的事情,小妇人要些好处费不过分吧- -这些区区烫伤膏要二十两?是少主也不能如此挥霍不会度日吧,民妇不要这样昂贵的药材,药您拿回去- 沈江姩的话就这样在耳边回响。 刺激着他的情绪。没人这么不知好歹的顶撞过他。 他是恩客,她不过是他的玩物。他在烦躁什么呢。在期待那女人对他有旧情么。她不过是利用他,争取一丝救沈家的希望罢了。 原各取所需,但凭什么他看不到她丝毫的卑微,为何她如此冷静,利用起他来毫不脸红。 果然,她本性便是这般现实,精致的利己主义。 邱梦见宋煜情绪不好,便温柔的做他的解语花,因问道:“爷可是在外办事遇到了麻烦?可以说给梦儿听,虽然梦儿是妇道人家,但是也希望安慰殿下呢。” 宋煜嘴角露出些微笑,“这情绪不好的原是孤王一人。若是将坏情绪说了出来,那可是连梦儿一起,两个人一起情绪不好了。孤还是把她压在心底为好。” 邱梦甜甜的笑,“可是一份烦恼分作两份,就没那么烦恼了嘛。” 宋煜始终感念邱梦七年来的恩情,疼爱道:“怎么不去床上睡?风寒加重了,不是白白受罪。” “爷素日落夜就归府了,今夜中夜还未回。梦儿担心爷的安危。”邱梦说,“爷有心事可以和梦儿说,梦儿不希望看见爷皱眉。” 宋煜抿唇,“梦儿觉得,孤王是个可以过日子的男人么。” “嗯?”邱梦一怔,“当然是了,爷温柔体贴又顾家,吃穿用度都给梦儿最好的,出手也阔绰,每月不用梦儿问,这月银就叫人送来了,我娘家也都打理妥帖。爷当然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呢。” “嗯,是吧。”宋煜心口里隐隐的难受。 那沈江姩为什么不知好歹说孤王买药买贵了,叫孤王把药拿回来呢,孤的好意便这样可随意践踏是么。为什么沈江姩不会如梦儿这般温顺的接受他的好意呢。 “爷,怎么了?不能和梦儿说说心里话么?” “没什么。孤王今日情绪太差。不愿意多说话了。莫追问了,让孤一人消化。”宋煜指指床榻,“这里冷,你上床去睡。” 邱梦不敢继续追问,便温顺的叫婢子搀扶着上了床榻,躺在床上,柔弱的咳嗽起来。 宋煜走来问那婢子,“今夜里治风寒的药都吃下了么?咳嗽还厉害。” “吃下了的,妃子到底是在冷宫时用冷水给您盥洗衣衫,身子弄坏了。”翠墨轻声说着,“底子不好,一病就难好,一着凉就拖一二个月。” 宋煜听到邱梦在冷宫为他冷水洗衣的事情,又念及她将所有体己都用在他的起居上。 足足四千五百零六两银子。 她一小宫女哪有那些钱,体己,月银,摸家里的,甚至偷了宫里的值钱的冒险传递出去卖,问她偷哪里的,一问就哭,不许问,只说为了他死也愿意,莫说偷了,出了事她一人承担。 他心下不由对邱梦怜惜不已。 可这心里却如分裂出另一个人,不住的想起周夫人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抱枕里的孤单的身影,泪意婆娑倔强的说着她不是怕黑是怕鬼。 还有她倔强的说叫他把药拿走,她只想探监。他没依她,故意气她,吊着她,周夫人吃到了就一拍两散,他懂。 周大人今夜是否会去而复返,将周夫人拥在怀中哄慰呢。 邱梦说,“翠墨,莫要多言,我本是小门小户宫女出身,洗衣原干的也是分内事。哪里就娇气起来了。” 宋煜闻言觉得侧妃识大体也不邀功,不似沈江姩娇气的厉害,小时候更是无事生非叫他吹吹手心,方才给她水泡上药,也娇滴滴的哭的不住,甚至于把他肩膀咬的出血,哪里有可取之处,自己何以挥之不去,又何以有意较劲般的方才故意不给她吹吹手指伤口。 或许沈江姩早就忘记儿时的事情了,也根本不会在意他吹没吹她的患处。 宋煜帮邱梦掖掖被子,“注意保暖,盖好。” 邱梦见时间不早,而太子殿下应该是要回主殿休息了,便将手臂自被子底下露出一截,轻轻拉住宋煜的衣摆,“爷,梦儿一个人睡害怕,梦儿怕黑,今晚可以留下陪陪梦儿么。” 宋煜低眼看见邱梦染着丹蔻的手,以及面颊上精致的妆容,脑海闪过五根小粽子和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似对他倔强的说着我不是怕黑我怕鬼,竟一时不能拒绝,“好。怕鬼啊,孤陪你。孤留下过夜好么。” 邱梦心中幸福不已,殿下答应陪她过夜了,可又觉得殿下仿佛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她说的明明是怕黑,殿下听错了,听成怕鬼了。 邱梦往里挪了挪身子,给宋煜留够宽敞的位子,等着宋煜进她被褥来。 宋煜将外衫脱下,仅着里衣,拉起被角,方打算入寝。 邱梦小声说,“爷,梦儿说的是怕黑...” 宋煜忽然定定看了眼邱梦,那五根小粽子和那双湿漉漉的大眼变成了邱梦那精致的妆容,眼底失落之色稍瞬即逝,对邱梦言道:“你身子不好,孤夜里起夜进冷风会凉到你么。” 邱梦心中一暖,红着脸说,“不碍事。爷进被子里吧,外面冷。” 第30章 你媳妇痛经啊 “还是注意些,身体要紧。”宋煜叫下人给他取了一床被子,然后躺在邱梦身边,轻声道:“睡吧,有孤王在。” 邱梦见殿下与她分被而眠,心中虽有失落,但也不敢要求更多,殿下是为了她身子着想,怕她着凉,她若再继续邀请殿下入被,倒显得不庄重了,他太俊美,太有距离感,她不敢太逼着他,以免殿下厌烦。 这些年他心中有情伤,她在他脆弱的时候靠近了他,可他却守礼本分,并未逾越分毫,有时候她会怪他太过本分了。 邱梦便合眼睡下了,但多半是清醒,那么美好的男人躺在身侧,哪里睡得着。 宋煜将手压在脑后,过得片刻,回首看了看邱梦的面庞,见她熟睡了,不解她为何带着妆睡觉,不会不舒服么,许是等他到太晚,忘记卸妆。 他侧过身,从衣襟里拿出那夜明珠,记起沈江姩曾说她要用最漂亮的盒子装他送的夜明珠,他没在她床头柜里看见什么盒子,她那张小嘴里没一句是真的。 只自己陷在过去出不来么。长情值几两银子。 -民妇不要这样昂贵的药材,民妇只要探监,药您拿回去- -你只是恩客- -自嫁入周府,我便斩断过去,视你为夫婿,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你生儿育女的- 宋煜想到沈江姩说过的这些话,很清晰的明白她只是在利用他解救她母族。 他到底在难受什么啊,他想了很久,终于理明白了,或许他难受的只是她说他不会过日子吧,所以她抛弃她,她一点不后悔。 他放下侧妃,放下政务,去买药,夜探臣子府邸给她送药裹伤,结果落埋怨不会过日子。周大人夺她镯子,推她去挡剑,打她手,养外室,便会过日子是么。 “姩姩...偏心...” 宋煜终于在午夜里被气哭了。 他闭上狭长的眸子,把眼里的水波掩去,将夜明珠狠狠攥在手中,将七年来被他压在心底的情绪收拾起来,怎生一见到沈江姩,便失去冷静了呢,说好的只是看她惨状的,如今这拈酸作态是在干什么。 或许因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吧。 得到她,扔掉她,他便出了这口气了。六七天后...是么。 邱梦并未睡着,静静张开眼来,便见宋煜握着那夜明珠在细端详,爷又想那周夫人了么,为什么她邱梦在冷宫陪伴了他七年,他仍旧对伤害他至深的周夫人念念不忘呢!内心里的酸妒让邱梦难过不已。 就因为周夫人长的比她好看么?她好讨厌周夫人,为什么要破坏她的家庭呢,为什么要勾引她的夫君呢。她并没有伤害周夫人啊。 周夫人怎么这样呢,看殿下落势要攀高枝改嫁新科状元的是她,如今看殿下复宠,她婚姻不幸,便回来吃回头草么,怎么好意思呢? 宋煜一夜无眠,在清晨时分起床,身后邱梦仍在睡着,他穿了衣物,叫下人服侍着洗漱后便准备出门了。 才四更天呢,鱼肚才将泛白。 邱梦听见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挲声,“爷,这么早便去早朝了?” 太子近日监国,出门去朝里都比较早,但今日过于早了。 “嗯,雪大,路不好走,去朝里看看奏折。你歇着,莫起身了。这都弄好了。”宋煜说着,从下人手里接过披风,系在身上便出去了。 邱梦追至门畔,就见他已经弯身进了马车,这般早去哪里呢,自复宠恢复了自由身,她便越发觉得控制不住殿下了,从前在冷宫,朝夕相伴,殿下只属于她一人的。她讨厌这种野马脱缰的感觉,也害怕他同周夫人独处。 翠墨皱眉说,“妃子,爷的太子令可还没见呢。不会是送给谁做定情信物了吧。” 邱梦心下一惊,捏紧手中帕子压在心口,“不能,那太子令事关社稷,如何轻易送人。谁有那么大能耐,叫太子连命根子也送出去了?” 待宋煜坐上马车,谢锦还在打哈欠,揉着眼睛拿鞭子抽了抽马臀,马车启动,缓缓出东宫,往皇宫方向金銮殿走去。 今上陪冯美人做小月子,太子监国。 太子勤政,素日事事做的完美,不给人抓小辫子的机会,这代理监国之事,也是去的比臣子都早呢。 但才四更天啊,谢锦心想,这是要卷死大臣吧。 谢锦突然心里一揪,就这个招惹臣妻之事,这事要是叫人知道了,一定累及名声,简直是有失人君身份,离经叛道,该说不说,不够洁身自好了。 今日里雪下的急。 宋煜将车窗打开,途径周府,他朝着西厢房那边去看,内里没有烛光,昨儿夜里她便在那个长抱枕后躲了一夜么,还是周大人后来取代了那抱枕,哄她两句,翌日一早又给周大人煮杂粮粥了。 他将手伸出窗外,让刺骨的冰雪落在他的手心上,寒风侵在他干净的手上,冻疮便是这样风雪侵的么。 马车碾雪行得片刻。 “谢锦,停车。”宋煜轻声吩咐。 谢锦拉缰绳,将马车停下,眼下在一处集市,除去几家早餐铺子刚开门,伙计正着手做早点,其余商贩都还未开门。 谢锦纵下马车,掀开车帘,宋煜自马车出来,步下木梯,踩着厚雪走到那康安堂前,抬手叩门。 叩,叩叩。 三声。 不几时。 大夫趿着鞋,从内舍走到前厅,想是来了急诊,开门见门外立着昨日那官爷。 昨儿在他这里买了最贵的冻疮膏、烫伤药,宫里都拿这种贵的药去使,富人都用好药。 他哪里知道这是储君,只道是哪家官家少爷。 “官爷,四更就来了,可是昨儿药不好用?” 宋煜进屋,又往药柜上去看药名,“药没问题,还可以。” 大夫被打门敲醒,还没睡醒呢,打个哈欠,“官爷今日来是需要什么药?” 宋煜看看内堂,见没其他人,伙计都没上工,他便俊脸颇有些尴尬,耳尖发红,与大夫问道:“有没有治痛经的药。” 大夫听后意会过来,“你媳妇痛经啊?” 宋煜过得片刻,没有过多解释沈江姩是他的谁,颔首道:“是。” 第31章 你真的还是处? 大夫问,“出血量多吗?” “算多。”宋煜昨夜看她往裤子里垫那个的时候,往下滴。 大夫便走到柜台后抓药,“血颜色鲜红,还是暗红?” 宋煜回忆昨日沈江姩弄他衫子上的经血颜色,“鲜红。” “想是宫寒体虚。红花、当归、丹参和三七,回去煎来热饮,一日饮三回。”大夫交代,“开了三天的。会缓和些。这女人就像花朵,得娇养着,主要平日不能生气,也尽量不碰冷水。” 说着,将一捆九包中药递来。 “药苦吗?”宋煜问。 “不苦,味甘。怕苦吃两块冰糖。” “几多钱?”宋煜问。 “七十文。”大夫想起官爷昨天花二十两买最贵的烫伤药和冻疮膏,怕官爷嫌便宜,便道:“嫌便宜的话,我可以给你加二百两银子的珍珠粉。美容养颜的。” “不必加了。就七十文这种就可以了。” “官爷挺会过日子,学会精打细算了。”大夫笑呵呵,保不齐昨儿把二十两冻疮膏拿回家被媳妇臭骂了一顿,也就宫里的盛宠的主子想办法的烧钱,这寻常老百姓,一般不这么作精。 “有劳你。还早,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宋煜付钱,将药装进衣袖,出康安堂,进得马车内。 谢锦张张口,他再张张口,令没要回来,又倒贴七十文买药钱,这是要给周夫人调理痛经么?调理好了怎么,爷还想让周大人喜当爹? 不会吧... 谢锦连忙打消这个想法,爷不可能离经叛道至这般。 *** 沈江姩睡到五更天,洗漱起身,准备去前厅把颖儿替下来,叫颖儿休息一下。 她忽而记得屋顶晾着一件被子,昨夜一场落雪,她忙上屋顶把被子上的浮雪拍去,从屋顶往下看。 路上雪地上有两道车辇印子。 这么早已经有人路过了。冷呵呵的不知做什么去。 沈江姩从屋顶走楼梯下来,而后将被子搭在廊底,随即进屋内,查看了下颖儿收拾的退烧药,保胎药,以及厚衣这些。 准备的挺好,颖儿做事她很放心的。 沈江姩准备去前厅,却将步子折回,想了一想。 便从她的小药柜里,取了些护胃的白术、山药、莲子等中药,用纸分装成小份,然后用袋子装起,也一起塞进了包袱。 月信六七天才干净,经期宋煜定然是不愿意见她的,她去探监时,把这药搁在他毓庆阁小窗的窗棂上便是了。长期服镇痛药,真的伤胃。 沈江姩来到前厅,还未进门,便听内里传出尤莲莲的嗓音,“芸郎,你看看,看看我伤口嘛,疼的厉害,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沈江姩将脚步顿下,从门处往里看,便见尤莲莲将衣衫拉开,露出一侧肩膀和肚兜,要让周芸贤查看伤势,半圆从兜兜里可以看见,垂下来很放浪。 周芸贤没有去看,待颖儿出去打洗脸水,他才说,“她的丫鬟在这里呢,你名义上是大姐,我怎么帮你看,不合适。” 尤莲莲委屈道:“昨儿我挨了一剑,血总止不住,你从头到尾都没碰我一下,我为你生了儿子,你竟还忌惮那女人而冷落我么,叫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怕她爹从牢里出来打你么,他爹不都快被太子斩了?” 周芸贤眉心蹙了蹙,想起岳父的知遇之恩,岳父遭难他背刺岳父,心中到底有愧,可和前程比起来,及时止损才是他该做的,看颖儿走了,便低头往尤莲莲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又往她兜兜抓了一把,“这样你满意了?” 尤莲莲把手勾在他脖子,小声道:“没伸舌头,你敷衍。” 周芸贤儒雅的面颊有些赧然,“你受这么重的伤,还这么胡闹,光想让我弄一弄是么。” 尤莲莲娇声笑了。 周芸贤指指内间,“娘一会儿也醒了。小声。” 沈江姩冷眼看着眼前糜烂的场面,很有些窒息之感。那是自己生活了七年的丈夫。没有爱情也有亲情的。起码她对他有亲情。毕竟她伤神伤财用心照顾了七年。看他偷亲别的女人,心里不好受,而且那女人给他生了儿子。 颖儿出门见夫人立在屋外,便道:“夫人,你来了。” 周芸贤听闻沈江姩来了,连忙起身,走到桌前坐在椅上,和尤氏拉开距离,随即往门处去看,一眼便看见妻子今日穿着一袭藕粉色棉衣,雪景里显得分外娇美好看。 -阿郎,我与太子虽少年不更事却守礼本分,没有逾越,如若不信,阿郎可以叫人验身。- 周芸贤心中为之一荡,娘子看起来保守而端庄,和莲莲这黏人的小浪蹄子不一样。 沈江姩从颖儿手中接过水盆,“你下去睡会儿,晚些来替我。” “好。”颖儿昨夜里守翁氏、尤氏一夜,属实累了,便将水盆递给夫人,下去睡觉了。 沈江姩端着水盆进屋,将水盆搁在桌案,随即拿小瓢舀了些倒进脸盆内,说道:“阿郎,过来洗漱,时间不早,一会儿吃早后,该去朝里了。” 周芸贤一直注视着妻子,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妻子的身影。 “昨儿如何迟迟不来开门,又为什么重提叫我重审你父亲案子的事?”周芸贤埋怨沈江姩,“日子你不想过了,不怕我不要你?” 沈江姩总不好说昨儿夜里太子在她屋里戏弄她,不好开门,她故意用话把他气走吧,她垂着眸子道:“我一时又想亲人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往后不提了。日子是要过的。” 周芸贤听她言语温顺,但却似乎与他不亲了,听她提起亲人时惹人心疼,不由声音软了几分,又道:“你方才没看见什么吧。” “没。”沈江姩不去回想他抓尤氏兜兜的画面,眼眶涩涩的。 尤莲莲察觉到周芸贤下意识在注意沈江姩,不由恨恨的攥紧手来,指甲陷进掌心,掐出痕迹,芸郎眼睛快沾在沈江姩身上了啊! 周芸贤步至沈江姩身近,低手在水盆里洗手,边洗边抬眼看沈江姩,洗好手从沈江姩手里接过毛巾擦手,擦好手便将手探向沈江姩的嘴唇,“嘴唇怎么了,下嘴唇有些伤口。” 沈江姩在周芸贤碰到自己嘴唇前,别开了面颊,嘴唇是宋煜牙齿磨破的,她能说吗,“这两天喝水少,干燥的很。” 周芸贤没碰到她嘴唇,低低一笑,“还因为昨日推你出去挡剑的事生气呢?” 沈江姩垂着下颌不出声,刺客是她找的不错,但被推出去挡剑真的伤人。 周芸贤倏地把她手擒住了,看着他昨日往下扒镯子时把她肌肤弄的红肿,他用指腹摩挲着她肌肤,“昨儿你不听话,我拍了你手背一下,当时是环儿哭我急了,还疼不疼了?你听我话把镯子给环儿,哪里还有那么多事呢?” 沈江姩看着他,不言语,无话可说,轻声道:“那阿郎现下扒下来镯子给环儿?姩姩没有关系,也习惯了。” “算了,这是你娘给你的镯子,保不齐就是遗物了。现在环儿也不闹着要了。罢了。”周芸贤说,“就知道你在生气呢。昨儿门也不开,害我生气把杯子也摔一个。” “嗯。都怨我。”沈江姩轻声应了,他用抓过尤氏兜兜的手握着她手腕,她生理性抵触,感觉呼吸也有些困难。 周芸贤帮沈江姩揉着被他扒镯子时的留的淤青,轻声道:“你真的还是处?” 第32章 他吃透了她 沈江姩眼睛一凝,她沈家将亡,他在乎只是她是不是处么,她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脱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直走向翁氏,问道:“婆母,今日清早您想吃什么?” 说着,来检查翁氏断掉的肋骨,仔细捯饬一番,疼的老家伙呲牙咧嘴。 沈江姩检查后发现骨头固定挺好,没有什么异样,她说:“婆母,骨头偏了。别动啊,得重新正骨的。” 翁氏忍着痛,沈江姩把那两根肋骨又推错位又拉回来固定好,温柔的交代道:“千万不要乱动,老人家不好恢复的。落病根可麻烦了。” 翁氏说,“昨夜就翻了下身罢了。” “不要翻身,大小便都在床上解决。躺着静养。长褥疮了儿媳给你擦药。”沈江姩说,“这养儿不就是防老的吗。” 翁氏唉声叹气,“老身一生为善,做了什么孽啊,老年遭了刺客。这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 沈江姩又去给尤氏换药,把大把化瘀活血的药捂在伤口上,轻声道:“大姐伤口严重,不好愈合,多加了药物了。” 尤氏说道:“一直流血会不会溃脓溃烂。” “会,溃烂后将溃烂处清理干净,把烂肉剪掉再上药就可以了。莫急,有弟妹在呢。”沈江姩贤恭道,“娘和阿郎的病素日都是我看的呢。” 尤氏总是不信沈江姩的医术,说道:“芸郎,不能叫外面的大夫么?姩姩到底行不行啊。血止不住啊。” “叫外人都知道本卿家里闹了刺客?丢死人了。闹刺客的事本卿暗中去查,可莫闹的惊天动地。可保不齐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本卿断了冤假错案,叫人暗杀呢。”周芸贤道:“姩姩医术可以的,我这腕子昨儿她接了骨之后,擦了药就不怎么疼了。她现下仰仗本卿照顾,不会有异心的。” 他吃透了她。 沈江姩没在周芸贤的药上动手脚,周芸贤相信她认真医治,她便好折磨翁氏和尤氏了,周芸贤对她父母那般冷漠绝情,她反过来虐待他老母、姘头不过分吧。翁氏和尤氏不会还想康复吧? 沈江姩弄好了尤氏的伤口,才愈合的伤口,活血药一激又开始渗血,沈江姩贤惠的又问翁氏,“婆母,清早想吃什么?” 翁氏言道,“腔子疼的吃不下东西。你看着弄些粥就是了。主要是环儿,得吃好。你‘大姐’也受伤了,不能带孩子,你帮忙带带孩子。” 周芸贤方才第一次抓沈江姩的手,就像握了水豆腐似的,滑嫩的很,他便立在沈江姩身边,打量着沈江姩的侧颜,以前只嫌弃她不洁,竟忽略了她如此美貌,他说道:“为夫问你的那句话,你怎生不理为夫?” -你真的还是处?- 沈江姩抬眼看看他,没有回答他关于处不处的问题,说道:“阿郎,婆母、大姐身子不好,沈家院子里养了不少走地鸡,肥美的很,我今儿出府去抓来,宰了给婆母还有大姐养养身子吧。还有媛媛养的那只小狗儿,也抓来看家护院,往后来了刺客,小狗先叫唤两声预警。” 她要出府去。他们得同意。 周芸贤又问:“是不是啊?” 沈江姩抬眼看他,“娘和大姐都在。这问题非现下问么。” 周芸贤好奇被高高吊起,对沈江姩一笑。 “你婆母和大姐身子不好,需要养身子。”周芸贤抬手在沈江姩面前晃晃他折了的手腕,“为夫的手腕,不用将养么?” 沈江姩说,“我去抓了鸡回来,煮了鸡汤,阿郎饮便是了。老夫老妻,还需要专门拿出来说吗。” “怎么不用。你提了娘的肋骨,提了大姐的剑伤,单没提为夫的手腕。”周芸贤往前一步,沈江姩后退一步,又听他说,“赌气想让为夫哄你呢。” 沈江姩想,爹娘在死牢呢,她何其犯贱会希望刽子手哄她,刽子手又如何哄得好她,这都可以哄好,她是有多么没心没肺。 沈江姩仍不言语。说什么,总不好说她表现的得体安分,只是想他们同意她出府吧。 翁氏点头,“算你懂事,知道和谁亲。看你有意把那边的鸡抓来宰了吃,老身这便放心了。不要终日里想着救你母亲那边的那群扫把星。你得看清楚,眼下谁是你的天。行,你带丫鬟去抓家禽吧。可得及时回来,老身和莲莲这伤离不了大夫,请外面的还得花钱,左右你懂医,还有个大药柜都是药材。方便的很。” “是。”沈江姩说,“媳妇去煮早饭。” 尤莲莲见周芸贤对沈江姩有好奇,特别的看不惯周芸贤和他妻子眉来眼去,就好像周芸贤有意修复和沈江姩的关系似的,她心想这沈江姩此刻母族没落,根本对周家没有任何益处了,除去做家务煮饭,沈江姩在这个家没有任何作用。 芸郎曾说只是利用沈家做跳板,可如今怎么看起来对沈江姩也并非全然无意呢。 尤莲莲因而便想将沈江姩在这个家唯一的用处也夺去,让周家百无一用沈江姩。 “娘啊,弟妹昨夜里照顾咱们娘俩累了一夜,这清早的饭便不用弟妹煮了,原该莲莲亲自去煮来孝敬娘的,如今莲莲受伤,就叫莲莲的贴身婢子去煮就是了。也叫弟妹歇一歇吧。” 沈江姩哪里不知这尤氏是要架空她在周家的位子,但说真的,这饭还真是谁爱做谁做,周家这位子,她就只想占着茅坑不出货,谁爱怎么表现和她无关。 沈江姩假意柔弱道:“大姐,叫我去煮饭吧,我...我除了煮饭做家务,还能做些什么呢。若是连饭都不煮,那我不是一点用也没有了么。” 尤莲莲哪里肯依,“弟妹你可莫多心啊,我如今入府邸了,这娘亲和芸郎的生活,我应该尽一份心,弟妹操劳七八年,该享享清福了。我总不好寄人篱下,还白吃白喝吧。” 翁氏合眼不出声。放任尤莲莲作威作福,莲莲生了大孙子,是大功臣,欺负一下那个拖油瓶又如何。 沈江姩说,“那我给婆母端茶吧。” 尤氏说,“不必了,我的丫鬟来吧。” 沈江姩又说,“那我去洗衣服。” 尤氏道:“不必,都交给我的丫鬟,弟妹你什么都不必做了。” 沈江姩心里舒了口气,终于不用煮饭给一家子吃了,也终于什么都不用干了,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释然。 周芸贤以为沈江姩失去了为他煮饭做家务的机会而委屈,心中猛地揪了一下,便道:“你去带环儿吧。” 沈江姩一怔,不是吧,不用煮饭做家务,改帮外室带孩子,周芸贤还跟给她多大恩赐似的。 沈江姩不动声色道:“好。” 正巧环儿醒了过来找他母亲。 他母亲受伤不方便带他,沈江姩便把孩子带去院中了,左右一时出不去府去,要等周芸贤去上朝了,然后她才能出府去‘抓走地鸡’。 沈江姩一出去,周芸贤对尤氏道:“你太过了,逼她做什么呢?她如今无依无靠,只有本卿可以依靠了。” 尤氏怒然把面颊扭去旁边,哼了一声,“谁还不是只有你能依靠。” 沈江姩带孩子在廊底玩,八岁多的孩子话挺多,上来就说,“舅母,我想把我娘杀了剁成肉酱。” 沈江姩心里说:我...我也想把你娘杀了剁成肉酱,但是到底忍住了,倒和孩子没什么仇怨,百无聊赖,问:“为什么呀。” 第33章 送入洞房 “因为我娘总是打我,骂我,在外面受气了,或者想爹了,就拿我出气。打牌输了也打我泄愤。”环儿委屈地说,“我希望她死掉,我长大要亲手杀了她,我要报复她,我觉得所有人都对我不起。” 沈江姩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糖,“吃糖么你。但吃多了不好,坏牙。吃一块,去漱漱口。” 环儿把糖接过来,捏着那糖,很意外的,“你不讨厌我吗。我昨天说要你的镯子。” 沈江姩看着他,诚实道:“你八岁。我和你生气犯不着。生气伤身。你真喜欢这镯子吗?” 环儿摇头,“我不喜欢。那是姑娘家带的。而且你说是你娘亲给你的,对你很重要吧。你不想杀了你的娘亲吗。” “我不想杀我的娘亲。因为我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她不打人,在我哭闹的时候,她会温柔的说姩姩宝宝儿来娘怀里,孩儿你必是受了大委屈。”沈江姩缓缓的说着,又想娘亲了。 环儿呆呆凝思,颇为向往。 “既然你不喜欢这镯子,那你为什么要这镯子呢。”沈江姩问。 “昨儿晚饭时我娘掐我的大腿,把我掐哭了。”环儿真诚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要你镯子。都是我娘说我想要。应该是我娘想要,又不好意思说吧。” 沈江姩自进门厅里抽出一张纸,当真叠了一个折纸小人,一拨胳膊会动的那种,顶逼真的,递过去,“拿着玩吧。” “你好有耐心,你还会给小孩儿折纸人。你要是我的娘亲就好了。”环儿说。 沈江姩抿唇笑笑没出声,她才不给外室的孩子当娘亲,没坏心就不错了,还当娘亲,开什么玩笑哦,“你娘亲在屋里。我今天是你舅母。” 保不齐明儿就撕破脸成了你和你娘的主母。 颖儿休息了片刻,从西厢房那边过来,就看见尤氏的婢女霸占了厨房,女主人似的忙东忙西,把沈江姩常用的抹布都置气般地扔在院子里,而夫人则在这里带外室的孩子。 颖儿立时愤怒上头,“夫人,他们这是要让你无立身之地么。一来就把夫人的事情给抢去了,那是夫人的厨房。” 沈江姩心平气和地看着颖儿,“她们想做就叫她们去做就是了,颖儿,这么多年,我也做够了。厨房门是进也不愿意进去了。那破抹布,你得谢谢她帮我扔了才是。” 颖儿焦急道:“可是这样,她不就是女主人了?” 沈江姩说,“这样的煮饭女主人就叫她们去做吧。我等吃不是更好。” 颖儿一时没绕过来,等绕过来,好像夫人说的也是这个道理,累死累活落个满门抄斩,何必,于是便不再不忿,而是伴在夫人身边等吃早饭。 开饭时。 翁氏和尤氏在床上用饭,丫鬟喂饭。 周芸贤和沈江姩以及环儿在桌上吃。 沈江姩尝了尝尤氏婢女做的早饭,不好吃,比自己厨艺差不知多少倍,但凑合吧,不用做了,咱不挑。 环儿想叫爹不敢叫,只说,“舅父,我喜欢舅妈,为人特别真实,还会折纸人给我玩。她还会叫人宝宝儿。” 周芸贤猛地看向沈江姩,但见沈江姩正给环儿盛粥,并没有多嫌环儿是外人,不由心中一动。 尤氏也听见孩子这话,当母亲的哪里容得下自己孩子想让别的女人当娘亲,不由怒火中烧,叫道:“环儿,过来,娘喂你吃饭。” 沈江姩想茶里茶气谁不会,无辜的睇向周芸贤,忧心道:“阿郎啊,孩子八岁了还喂么。该自己吃了吧。男孩子家家,别养废了,谁家不望子成龙。隔壁王大娘两岁小孙子自己吃饭挺熟练了。咱们养出个娘宝宝儿怎么办?” 周芸贤认为娘子说得对,他这些年没管过环儿,确实孩子被他娘惯的不够独立,亦对尤氏道:“让他自己吃吧。你有伤,别管他。” 尤氏气得攥紧床单,自己的孩子的教养凭什么由沈江姩指手画脚,自己喜欢喂孩子,关沈江姩什么事。沈江姩又没有为芸郎生下一个儿子!沈江姩都不会下蛋! 翁氏吃着尤氏的丫鬟做的粥,因道:“这粥下次多熬一些时候,不够软烂,姩姩煮粥都煮一个多时辰。” 尤氏听见婆母否定她的丫鬟煮的粥,眼眶子一下便红了,之前和老太太分开住不觉得,如今一起住,原来老太太是这么挑剔的,她不是很服气。 周芸贤的胃吃沈江姩煮的饭习惯了,乍然吃起来尤氏的丫鬟煮的粥,他也吃不惯,和娘子厨艺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来尤氏本人厨艺是好的,只是丫鬟的厨艺不行,他吃了两口,撂下勺子,问沈江姩道:“你之前包的饺子还有么,蒸些来。” “没了。”沈江姩想有也不蒸,一会儿倒掉,“早吃完了。” 周芸贤不再用早,便起身准备去上朝。 尤氏忙吩咐她的丫鬟道:“烟儿,给芸郎穿朝服官靴。” 那烟儿初来乍到哪里知晓少爷官服在哪里,去衣柜里冒然翻找,拉的乱七八糟,也没弄成事,半刻钟碌碌无为。 周芸贤不耐的蹙眉,对沈江姩道:“娘子,来帮帮我。” 沈江姩把手举起来,十只小粽子,“手疼,阿郎,可以看在我昨夜守了一夜的份上,便让烟儿帮手吧。” 周芸贤紧了紧牙齿,此前不觉得,如今觉得沈江姩撂挑子后哪里都不对。 烟儿终于在周芸贤的卧室找到了官服,服侍他穿的时候系扣子的时候,又弄疼了他脖子,周芸贤失去耐心,“罢了罢了,本卿自己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手只怕比脚还笨。” 那烟儿吓得缩在一旁大气不出。 尤氏见自己今日一清早没有讨得周芸贤和翁氏欢心,便心中不忿,待环儿来他跟前找她,她忽然说道:“啊?你腿疼?舅妈拧你腿吗?芸郎,你快来,环儿说他腿疼!” 周芸贤闻声,立时便进得内厅,回头瞪视着沈江姩,“你拧孩子了吗?你过来。” 沈江姩便举步进屋,尤氏又想让周芸贤发落她,是么。 尤氏正在让环儿站起来,口中一径儿的说着,“我因为受伤,不能带孩子,就叫弟妹给看一会儿孩子,她就把孩子拧了。心未免太毒了吧!这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呢。” 翁氏听见孩子被拧了,不由坐起上身,指着沈江姩鼻子骂道:“毒妇,你外甥来住几日,不过是吃几口饭食,你便容他不下了?” 周芸贤蹲下来,望着环儿,问道:“环儿,哪里疼?和舅父说。舅父给你做主!” 环儿闭着小嘴不说话,怕乱说话母亲打他,又想把母亲杀掉了,好讨厌的女人。 尤氏指着环儿的大腿,说道:“孩子说大腿疼。” 周芸贤连忙把小孩儿的裤带解开,裤子退到大腿上,便看见大腿上好大一片黑紫青,刺目惊心。 周芸贤倏地立起身来,对沈江姩怒道:“你好端端的拧孩子干什么!方才那么温婉都是装出来的么。你简直太可恨了,沈江姩!” 沈江姩不言,目光平静地望着周芸贤,不期待,便不会失望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娘子为夫不会勉强你,为夫会等你接纳为夫的;你简直太可恨了沈江姩。 此前她是娘子,如今她是毒妇。 沈江姩不懂,自己究竟多可恨呢,比他的儿子八九岁了还可恨么?比他用她嫁妆养外室更可恨么? “阿郎,我没有装。” 周芸贤冷哼。 尤氏拿着手帕擦眼泪,一边偷看周芸贤,委屈道:“必是昨儿孩子想要她镯子,她心里忌恨,今儿又不情不愿的帮我带孩子,这才私下里报复在孩子身上,哎哟,这是什么心肠的女人啊,怎么可以伤害一个八岁多的孩子呢!她以后也会做母亲的,到时别人拧她孩子,她不难受么,她没孩子一定是作恶多端做下的恶果!” 说着,心疼的把环儿搂在怀里,“环儿,是为娘害了你啊,这么多年,咱母子俩守寡在外,吃尽了苦头,原以为来舅父家会有些温暖,谁料想又遇见了这般的恶毒舅母啊!到底是...容不下咱们孤儿寡母啊,人善被人欺啊。” 第34章 你不是说可以验身,今晚我验一下 翁氏也心疼孩子,“贤儿,去拿那个皮鞭子,给我狠狠抽姩姩的手,把她手打断了,让她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拧孩子不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芸贤也气愤在头,刚以为姩姩为人清白,又招小孩喜欢,他才心中动容,打算留着她周夫人的位子,不曾想她竟干下这种背后虐待小孩的勾当,这怎么留她?好失望。还以为她是贤妻。 “娘子,大人之间的恩怨,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拿小孩出气!我本不想打你,但是你动手打环儿,我不得不教训你。” 周芸贤说着便去墙上摘下那根皮鞭。 沈江姩嘴唇变得苍白。 环儿看见那手腕粗细的皮鞭,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 沈江姩看着丈夫拿着皮鞭走向自己,他很认真的保护着外室母子,他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他的结发妻子了,他甚至不查明真相,便偏爱他的外室母子。 皮鞭还未上身,怎生便先觉得疼了起来。 沈江姩苦笑,自己在期待什么。清醒点。他是仇人。不是亲人。那个待她温柔的阿郎是装出来的。 周芸贤抬起鞭子,“把手伸出来。” 沈江姩哪里肯配合,她瘦弱的身子往后撤了撤,她说,“阿郎,我和你过了七年,你要用鞭子打我么?就因为那女人的一句莫须有的罪名?” 周芸贤心下猛地一抽,妻子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可他哪里能容得下她拧他的骨血环儿,女人可以换,孩子可是亲生的,“不是你先打孩子的吗!我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尤氏说,“环儿,可怜的孩子,娘亲不敢想象拧的时候得有多疼,看看这黑紫青!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又被舅母威胁恐吓不敢出声是么。我可怜的儿子啊。” 环儿抖着身子不说话,用眼睛偷偷看沈江姩,自己和舅母一样,都是受欺负的人。 翁氏气的捂着心口,“贤儿,你还等什么,落鞭,打她,把她打明白了,这个蛇蝎毒妇。” 周芸贤猛地要落鞭。 “阿郎。”沈江姩在鞭子落下前,轻声道:“若你冤枉了我,你会道歉么,你会打真正的行凶的人么。” 周芸贤猛地一怔,手中鞭子没有落下,而是在妻子的眼底看见了浓浓的失望,“本卿...冤枉了你?” “阿郎,你是不是很喜欢冤枉我和我的家人。你不是大理寺的青天老爷吗,为什么你可以替百姓申冤,却不愿为我申冤呢,你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我爹毒害龙嗣,又为什么你不问是非就认定你的妻子会暗中伤害一个八岁的孩子呢。”沈江姩缓缓的说着,“我不懂。为什么啊,阿郎。” 几个为什么,将周芸贤问的不能作答,他为百姓申冤有益仕途,为她申冤会令今上不悦。这答案很残忍,他选择无视她的悲欢喜乐,因为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娘子,..环儿就单独和你待了一会儿,其余时候都与他娘在一处,一直没喊疼,而今突然喊疼,不是你打人,又是何人动的手呢。” “你为什么不怀疑是他娘打人呢?”沈江姩轻声反问,“为什么你下意识选择不信任你的妻子呢?是因为你自一开始就在利用姩姩吗,是因为一开始她们就是自己人,只有姩姩是被你摒弃的外人么。” 周芸贤手中的鞭子渐渐的松懈,又记起娘子用嫁妆给他打理官场的事情来了,娘子温柔的说,阿郎,要做个清官啊,“娘子...” 沈江姩说,“阿郎,我没有拧环儿。问题出在他母亲身上。” 尤氏哪料到沈江姩是这等头脑清晰之人,面上血色渐渐流去,“这话便可笑了,我是他娘亲,怀胎十月生下的他,我会舍得拧他的皮肉?你可莫把人母说的这样不堪。” 沈江姩在周芸贤质疑的目光下,把环儿拉在跟前,“环儿,你害怕是不是?我看到你在发抖了。” 环儿被沈江姩握住手的一瞬,感受到沈江姩手心的温暖,小声说,“舅母,我怕挨打。我不敢说话。舅父手里的鞭子太粗了。但我也不希望舅母挨打。因为舅母看起来好瘦弱。” 沈江姩抬眼看看周芸贤,周芸贤眼中有狐疑之色,随即她低下头来,对环儿道:“没有关系,你不必害怕,舅父和外婆都很心疼你的,你实话实话,舅父和外婆会保护你的,不会打你。” 翁氏见环儿情况不对,温声道:“环儿,和老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芸贤亦低下身来,摸着周环的头,“环儿,不是舅妈拧你的吗?你给舅父说实话,舅父保证没有人会批评你。” 尤氏一颗心怦怦乱跳,生恐儿子乱讲话,暗中警示:“环儿,你可别怕,该说就说啊。” 环儿看看尤氏那警告的眼神,又看看翁氏慈爱的眼神,以及周芸贤那保护的眼神,最后低头看了看手中沈江姩给他叠的那个小纸人,先生也教过不可说谎,终于小声道:“舅母没有拧我。环儿昨日也没有想要舅母的镯子。是我娘拧我的腿,把我拧哭,说我想要舅母的镯子。刚才也是我娘叫我过来,说我的腿是舅母拧的。娘亲好讨厌。” 水落石出。 众人诧异。 沈江姩委委屈屈道:“姐姐啊,弟妹与你无冤无仇,姐姐来家,弟妹给你收拾客房,又带伤给你煮晚饭招待。如何这般冤枉我呢。弟妹到底哪里招待不周呢。是...容不下弟妹这个即将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么?” 说着,便望着周芸贤手中的鞭子打哆嗦,看起来害怕极了,“阿郎,罢了,你便打我吧。总之,我也是个无用的人,若打我可以令姐姐开心,我便......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姐姐她如何连八岁的小孩也下得去毒手啊。” 周芸贤将鞭子摔在地上,暴怒,“尤莲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当母亲的,亲生孩子你也打?” 沈江姩眼眶莫名一酸,好在孩子天真说实话,不然今天这顿鞭子自己是白白受了。 沈江姩立起身来,来到屋外透风。让他们一家狗咬狗去。 屋内周芸贤和尤氏吵了起来,吵的很凶,后尤氏哭了起来,大抵是说环儿是叫舅母教唆着诬陷她这生母,一个女人独身带孩子,孩子调皮哪里有不挨揍的道理,即便是她打的,也事出有因,何况不是她打的,她冤枉,死不承认,吃相难堪。尤氏让周芸贤理解她。翁氏也数落起尤氏来,说什么都知道你艰难,再难不能拿孩子出气,世人都打这样熬过来的,孩子大点就好了。 过了颇久,里面安静了。 周芸贤安抚好环儿,时间到了早朝的时候,他便出来院中。 见沈江姩立在廊中看雪,忽然觉得那画面好美好安逸,回想过去七年,姩姩主内他主外,日子安静而和谐,刚才和尤氏争吵让他觉得一地鸡毛,他突然怀念过去的生活。他不由自主的走到沈江姩身边。 沈江姩听见他的脚步,便退了二步,叫他:“阿郎。” 周芸贤拉起她手,“你要我如何道歉?方才是我冤枉了你。” 沈江姩说,“我要阿郎用鞭子打大姐。” “刚不是训斥她了?”周芸贤哪里舍得打孩子娘,只说,“你委屈的厉害了?刚才我的鞭子不是没打下来么?” “阿郎去亲自取了鞭子,阿郎对着姩姩举起了鞭子,和打下来区别不大了。”沈江姩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颤声道:“阿郎现下知道是她自己拧的孩子,却不打她。阿郎偏袒。” 周芸贤突然有种心碎之感,也想把沈江姩抱在怀里疼爱一下,“娘子...” “时候不早,阿郎该去上朝了,姩姩也要去沈府抓鸡回来给婆母还有...大姐养身体了。”沈江姩与周芸贤保持着距离。 周芸贤心下揪了揪,她哪里知道那不是大姐,而是他在外面养的女人孩子,他不知怎么了,很有些心疼,“我晚上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说可以验身。今晚我验一下。” 第35章 还满意? 他好意思说,沈江姩不好意思听。 他怎么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会欣喜若狂让他验身。 她没兴趣证明自己洁不洁了。他洁么?她同尤氏儿子近九岁了。不觉得自己不洁么。 是了,男尊女卑的世道。他可一妻多妾,但她这妻子以及她沈家可没点头准他纳妾。她要等他摊牌尤氏是他的女人那天,看他想用什么手段把尤氏从大姐变成妾,或者……宠妾灭妻。 沈江姩盯他一眼,不言,也没暴露内心的想法。 周芸贤以为她害羞,便抓抓她项顶发丝,这一害羞,垂着小脸怪可爱,她若一心一意不过问沈家事,他倒不是容不得她。 “燕将军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送些礼过去,你给我准备一千两银子。” 她欠他么? 这话说的,真想当然。 沈江姩心知周芸贤需要在朝里有小团体,通俗点叫官官相护,这燕王乃是太子的挚友。 周芸贤因为娶了太子的旧爱和太子交恶,攀不上太子,便有意和燕将军亲近,为的是巩固朝里的地位,也为了让燕王在必要时在太子面前为他美言二句。 送礼这些,单用他的俸禄哪里够,他又手脚干净并不贪赃。 还不是她那十数万两嫁妆嫁妆还有那些首饰珠宝。 他当清廉的官,一辈子才几个钱。 他月奉二十两,朝廷分田十二倾,他又没有家底,是以他对大理寺卿的位子是极为看中的,多看中,背刺岳父也要保住自己的位子那么看中。 父亲是太医院院判,资格老,今上赏起来不论月奉多少,加上大叔二叔做药材买卖,沈家是富贵人家。只是如今都抄了罢了。 “准备一千两够么?”沈江姩想一千两是他四年俸禄,“不用多准备些?” 周芸贤摇头,“超过一千两属于行贿,没人敢收。上面查的紧。” 沈江姩颔首,“行,那我给你准备九百九十九两,这样安全些。可莫出事了,娘家家道中落,你若再出岔子,我可如何是好。” 周芸贤见她已经将委屈咽下,很温顺的答应给他取银子,便露出笑容,“可以。就取九百九十两。还是你细心。” 周芸贤离开后,沈江姩便回厅对翁氏道:“婆母,儿媳去沈府后院抓鸡你吃呢。人参鸡汤大补呢。” 翁氏思忖片刻:“行,若是官兵不叫你捉,你便回来。可莫给贤儿惹麻烦,不要为了两口吃食而得不偿失。那米面粮油朝廷都给贤儿发呢,不缺你那两口鸡肉。” “鸡养在沈府后头林子里,散养的,没人管。”沈江姩澄清。 “去吧。”翁氏经方才尤氏那一通折腾,也没气力说什么了,到底方才冤枉了沈江姩,她不好继续发作,不然有失这老夫人的体统,她是高官家的老夫人,可不再是村里老太了,一言一行需要庄重。 尤氏则对沈江姩更是不满了,这一下不知多久芸郎才会原谅她打孩子的事呢,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芸郎心中属于弱势,需要被特别照顾的,这下倒成了惹是生非欺负人的那一个。 可明明芸郎说,莲莲你等我,你再等等我,待我功成名就便迎你进府给你名分,她是芸郎同乡,竹马青梅,等了八九年,难道等的还不够久么,为什么还不肯休掉沈江姩那个插足之人! 沈江姩对翁氏行了礼便出厅去了,到底是大家闺秀,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规矩,也没有浮躁的将内里想法都写在脸上,颇能沉得住气。 回卧房前,沈江姩先去了一趟西厢房的小厨房,把她包的饺子,从冰窖里取出来,然后倒进垃圾堆,慢慢的用脚踩碎了,揉进雪泥里才停下。 这化泥养树不比喂白眼狼强得多。 沈江姩倒完饺子,便回到卧室包袱,检查了一下退烧药、保胎丸还有...护胃药,都齐全,便带着颖儿出府去了。 那尤氏在沈江姩离开后,越回忆方才被沈江姩当场拆穿之事越不忿,便把她的婢女烟儿拉过身边,“她会有那好心,芸郎参她满门死刑,她反倒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似的去捉娘家的鸡来给我煲汤饮?不可能吧,你跟着去看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是,夫人。”烟儿说完便走了。 沈江姩出府先乘马车去了武馆,给那武馆店家易缪结清尾款二百四十两。 易缪顶着鸡窝头,想是刚睡醒,他将银票收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结果还满意?” “满意。够他们三个休养半年了的。”沈江姩说着,欲言又止。 易缪扬眉,“怎么?还有事?” “你这里接不接那种传递消息的活计?”沈江姩看着这武馆,保镖护院讨债可以,多半是不干这样跑腿的事情的。 “哪种传递消息的活计?”易缪问。 “我丈夫给高层送礼,我打算给他的政敌送信告他行贿,知法犯法。这样的活计,你们接吗?”沈江姩问。 “你要揭发亲夫?”易缪说,“你还怪阴的。” “我阴也好晴也罢,你们接这样的活吗?”沈江姩基本没抱希望,就随口一问。 “接。”易缪衣服领子在里面塞着还没翻出来。 沈江姩哪里料到这武馆还接跑腿送信的活,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你怎么收费?” 易缪说,“礼金的一成。” “嘶...”沈江姩囊中羞涩,这礼金一千两,一成就是一百两,挺贵啊,“能不能便宜点?” “你这属于揭穿高官行贿受贿,搞不好被灭口的,便宜不了。”易缪说,“我命值钱。” 沈江姩搞价,“四十两。” “行。”易缪道。 沈江姩:“?” 不是说便宜不了么,怎么这么轻易就说‘行’...这就答应了。他的命还可以搞价。沈江姩感觉亏了。忘了说五两了。 “五两行不行。”沈江姩试着一问,万一他答应了呢,这不就省钱了。 易缪睇她一眼,“好走不送。” 沈江姩哆哆嗦嗦拿出二十两银票,递过去,“先给一半。你等我消息。那边礼送出去了,我飞鸽传书和你说。” 易缪把银票接过来,“可以。” 他递给沈江姩一张白纸。 沈江姩写下周芸贤的政敌,那个大理寺处处受周芸贤鸟气的二把手的名字:大理寺副卿唐昭,周芸贤说这个唐昭不服他。 写完按流程按个手印又把纸推回去,“就是传递消息给这个人。” 易缪把纸收下了,顺手递过来一颗糖。 “这是什么?” “回头客独有的。” 沈江姩伸出两根手指,“我要两颗,我的丫鬟也喜欢吃糖。” 易缪从袖底又掏出一颗,“给。” 沈江姩收糖走人赶往死牢,出门把两颗都给颖儿,手暗暗压了下衣襟里的宋煜忘记收回的太子令。 第36章 少主差点被咬掉一块肉 武馆小的走出来,问他家老板道:“什么时候咱们接跑腿的活计了?这生意越做越旁门左道了起来。老大你不是金盆洗手从良了,只接个追债的活路,怎么又干起卖命的事情?” 易缪睇他,“业务拓展,有钱不赚你是不是傻。” “就赚四十两,还搭出去两颗糖,然后就卷入朝廷的恩怨?这生意赚么?” 易缪回头照镜子,这头发像鸡窝,这领子还没翻出来,这接客时的形象,易缪拿梳子准备梳头,从中间劈个中分,准备先梳通顺再扎发髻。 沈江姩想起一事便回来交代道:“易大哥,你做好保密工作啊。别把我卖了。” 易缪刚劈好中分啊,拿着梳子一本正经对沈江姩说,“知道。” 沈江姩原以为会看见鸡窝头,谁知进门他就变中分了,她怔了怔便把脚缩回去离开了。 颖儿惊诧,“夫人那位中分男子看起来好变态啊。” 沈江姩说:“嘘。” 易缪:“......”你们回来一下,我头梳好了。 *** 出了武馆。 沈江姩交代颖儿,“你回沈府后头去抓鸡,我去牢里探监,给媛媛她们送药。咱们正午前在周府外巷弄口汇合。你把媛媛的小狗也带回家去。” 颖儿拎着麻袋和大笼子便下了马车,“好。夫人交给颖儿吧。我一定把肥鸡和小狗带回去。” “注意安全。” 沈江姩交代完,便独自一人前往死牢。 死牢外有重兵看守,她下了马车,发愁怎么进监狱大门,死牢重地啊,严防死守,蚊子都都都飞不进去,她这大活人哪那么好进。 她一步一步一步,结果很容易便进了大门。 容易到她做的心理建设都没用上,原打算和官爷软磨硬泡一盏茶功夫,这...... 那些官兵见是她,便低下头,并不阻止,都知道她是殿下的...那个。 唯一一个被殿下带进毓庆阁卧房的女人。就是和殿下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人妻周夫人。这殿下看起来正儿八经,骨子里离经叛道,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 官兵总算理明白她是谁。 沈江姩记起宋煜交代过,他最近在毓庆阁暂住,她身为暖床婢可以随时过来。 沈江姩进院子便溜墙根走,她来不是来服侍宋煜的,月信第二天,怎么服侍,前两次都停下,他那个神情难过的厉害。她便不去做显眼包了。 走到死牢门口,沈江姩把宋煜的太子令从衣襟拿出来,看了看令上的莽纹,有些做贼心虚的四下看看。 宋煜没有准许她探监,她私自进去了,他会不会发怒发落她呢。 沈江姩念起昨夜他从她闺房中不欢而散,好似生气她说他买那个烫伤膏买贵了,若是今日她不经允许进去探监,他更加发怒了怎么办,还是忌惮的,毕竟满门六十余口攥他手里。 沈江姩背着大包袱蹲在墙根的石狮子雕塑后面,眼巴巴的看着死牢门口的十数名狱卒,这些人不会怀疑她偷拿太子令而把她抓起来吧,那样她全家可是都进去吃牢饭了。 毓庆阁地势较高,宋煜书房可以俯瞰整个监狱,原他正将左肩膀的衣服拉在肩下,露出蜜色肩膀和锁骨的位置,也露出了被沈江姩咬得渗血的牙印。 经过一夜,疼的还厉害,挑她手尖水泡时,周夫人是认真在咬他的。 谢锦拿了药水给宋煜往牙印上药,边上药边说,“昨夜令没要回来,还差点被咬掉一块肉,改嫁的女人都这样凶么?侧妃娘娘都不咬人的。” “啧。”宋煜啧他一声,没说什么,到底药水蛰的他疼,微眯了眸子往窗外去看,“不用上药。” “不上药落疤!” 宋煜眉心微动,“不上药会落疤?” “咬这样肯定是会落疤的了。”谢锦说。 宋煜看着窗外,“哪那么娇气,说了不上药。” 谢锦一怔,这到底是想留疤还是怎么着?牙印好看? 宋煜远远的就看见周夫人扛着大包袱,十根小粽子举着他的令,蹲在石狮子后往死牢观望,踩点似的,还时不时做贼心虚似的往四下看,那个表情又怂又勇。若这令昨儿拿回来了,今儿怎么看得见这小贼? 她这是把衣柜背来了,打算沈家死囚人手一件么。 藐视孤王。 好大的胆子。 该罚。 宋煜眼底有兴味之色,昨夜里那种气愤,还有难受,在看见她的瞬间竟消了不少,七十文买治痛经的药她总不会数落他不会过了吧。 沈江姩在石狮子后面犹豫了颇久,又四下里看看,见四周没有宋煜的身影,便立起身来,做几个深呼吸,心想管他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被抓到私自探监大不了挨一顿板子,是他自己忘记把令拿回去的,又不是她不愿意还。 宋煜托着腮看她深呼吸,胸脯鼓起落下,莫名的如被羽毛拂过,他痒痒的。 沈江姩调整好心态,把心一横,便走到死牢跟前,打着哆嗦亮出宋煜的腰牌,她颤声说,“官...官爷,太子准我去探监的。” 那打首的狱卒一看“太子的那个”又拿着令来探监,大为诧异,“殿下的令周夫人连拿两天了么?” 沈江姩清清嗓子,镇定道:“对,殿下很疼我的。但是殿下不喜欢张扬,此事你可莫传出去。你也不想外人知道殿下他乱搞男女关系以至于身败名裂吧......” 宋煜:“......” 自幼习武,耳聪,听个七七八八。 那狱卒说,“夫人放心,小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夫人请进。进去送了药便速速出来。叫旁的死囚家属看见了不好,闹将出去,都以为殿下徇私舞弊、暗箱操作呢。有身份的男人都在乎名声。” 沈江姩将令牌收起,“我懂得。很快就出来。” 说完,便叫一名狱卒领着进了死牢。 宋煜将视线从沈江姩的背影收回来,低手端茶饮了一口,脑海划过周夫人那笔直的双腿。 -殿下,很疼我的- 乱讲。 孤哪里会疼她。会弄疼她还差不多。 门帘掀动,走进来一人,穿着一袭湖蓝色衣衫,腰悬宝剑,浓眉入鬓,正是燕青将军,他见宋煜肩膀锁骨微露,谢锦正给宋煜上药,便内涵的笑了,“兄长昨儿夜里惹了谁家娘子?被咬成这番光景,过程挺刺激。” 宋煜捏起衣领将衣衫拉起,睇向燕青,“孤王这书房没门么?” 燕青一怔,便走回门外,叩了二次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请问,有人类在这间书房内吗?” 宋煜没睬他。 燕青见太子不大理睬,便又兀自进屋,坐在宋煜对面椅上,“兄长又比昨日好看了,俊俏。我一男的都馋你。” 宋煜抬眼睇他,“有事?” “找兄长去喝酒啊。”燕青托腮看美人,“兄长自冷宫出来可有半月有余,复宠后不是忙纳侧妃便是忙查抄沈家,再么便是看兵书,弟都约兄长几次了,都被兄长给拒绝。这不是亲自登门拉你去喝酒?” 宋煜将手中的书扣在桌上,“今天不行。有事。” 谢锦腹诽,怎么,今夜还飞檐走壁去周府偷人...不,拿令啊? 第37章 自荐枕席 燕青听来十分扫兴,“昨儿请你,昨儿有事。今儿请你,今儿还有事。不是设局害你,就喝酒和姑娘玩,不干别的。兄长可太小心了。连我都提防?” “真有事。”宋煜往死牢门处看了一眼,沈江姩进去监牢了,她还垫着那个长方形的布么,一直那么淌血,“不去。” 燕青服了这个老狐狸,朝堂、东宫两点一线,根本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真是小心到极致,不给旁人任何可乘之机,约出来一次太难了,倒是这样深居简出的兄长,这肩膀上的牙印是谁咬的? 沈江姩去牢内给媛媛送了退烧药,哄着小姑娘吃下,吃一口吐半口,小女孩吃药艰难。 小姑娘心心念念想回家,说想她的小狗了。 沈江姩没能耐带妹妹回家,沈江姩觉得自己好没用,她想,她一定要带妹妹回家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保胎丸小婶婶不肯吃,小婶婶说要和离,沈江姩便将保胎丸给了二叔叔,二叔叔说离你妈的离,怀了老子孩子你还想离。 又将棉衣给祖父祖母,大叔二叔家都分了些。叫家里人不吱声的穿身上了,二叔叔的棉衣他穿错了地方,给穿到了小婶婶身上。罢了,不提醒他了,免得引起牢内混乱,那么大人还穿错地方呢,总是惹小婶婶生气。 出来前,母亲说:“你买通是什么狱卒,如何这么方便,想来便来了?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沈江姩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什么,“别问了。” 母亲也没有再问了,拉开她衣襟看见了太子令,只别开面颊说,“往后莫来了。谁也不需买通。过好你自己的日子。阿娘生你,不是叫你来世上受委屈的,你有个好歹,阿娘不如死了。宝宝儿你不是不知名声于女人多重要。” 沈江姩眼里噙着眼泪出了牢房,心想,虽然阿娘心疼我受了委屈,可我也心疼阿娘在狱中受苦啊,为了阿娘受委屈我也愿意的,我不会让和太子的事情东窗事发的。 进牢房时背的特别重的大包袱,出来时减负了,她将包袱叠成一小团放进衣袖,然后将护胃药放在手心看了看。 随即她朝着毓庆阁方向走去。 不知宋煜在不在毓庆阁内。 多半他看见这护胃药会训斥她假惺惺,他对她素来没有好脸色。 沈江姩缓步来至毓庆阁书房之外,但见那书房小窗半掩,她将绣鞋步去,打算将护胃药放在窗棂上便走,不打照面了。 而刚走到窗边,便听书房内有人说话。 原来宋煜巧在毓庆阁。 燕青含着笑意道:“兄长,当年沈江姩那女人毁弃与你的婚事,改嫁给周家为妇,你在冷宫痛苦了七年。如今你刚复宠,她娘家便被今上下令查抄,满门抄斩。你亲手带人去抄她娘家,抄的鸡犬不宁,痛快不痛快?” 宋煜亦笑言,“那自然是痛快。” 那自然是...痛快。 沈江姩心中猛地顿疼,就跟不设防的时候被人捅了刀子。 低头看看自己手指上他包扎的纱布,他偶然流露的关心,竟险些让她忘记他恨她的事实。 明明都知晓他厌恶她,可听见他这样说,还是难受啊。毕竟...她处境很差,希望有人可以关心她...尤其,是她小心藏在心底的宋煜.。 “那女人自荐枕席给兄长做奴,”燕青不屑道:“兄长是打算单玩玩她,还是玩完她,真的会帮她父亲去给今上求情?” 沈江姩的心怦怦乱跳,她也很想知道宋煜究竟会不会帮助她,她也很好奇他的答案。 宋煜嗓子懒洋洋的问燕青:“依你对孤的了解,孤会怎么做?” “兄长睚眦必报,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玩她一玩,弃如敝履。”燕青恨恨道:“谁会为了一届有夫之妇、罪臣之女而冒险去顶撞今上呢?那女人未免太天真了,兄长只是想睡她,她还以为兄长对她有旧情呢。” “还是你小子了解孤王。”宋煜缓缓道。 沈江姩的鼻子酸酸的,她和被她握在手里的护胃中药好像傻瓜。 她这些日子都将宋煜当成自己沈家翻身的唯一希望,可却原来,宋煜也从最初便没有打算帮她,那既然他不打算帮她,她又为什么自荐枕席和他睡觉呢。 他不帮她,她便不要服侍他睡觉了,这样便不会被弃如敝履,也不会那么难过。 沈江姩原打算把护胃药搁下就走。 可现在,她想进书房,再问一下宋煜,他的真实想法,如果他只是想玩玩,那么她玩不起的。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了,若是连自己也献出去,却没有救下父母家妹,她会疯掉。 沈江姩快步走到门畔,伸手掀开门帘,抬手轻轻叩门,“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我是沈江姩。” 宋煜内心里悸了一下,她怎生如此快的便出了死牢,以为她会多和亲人耽搁会儿,他往窗外看看,守卫不知通传的么,让这女人四处走? “进。”宋煜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少见的慌乱。 沈江姩便攥着护胃药进得室内,她望向宋煜的眸子,昨夜他将她压在门板险些发生关系的画面出现在两人脑海。 沈江姩看着他干净的手指,心中情绪复杂,他就用这手摸她身子的,干燥微凉的指尖在她身体留下的战栗还仍清晰。 宋煜亦将她面孔细打量,眼睛红红的,方才见了家人又哭了,每次见她每次都睫毛挂着泪珠,“找孤王?” “是。”沈江姩说,“我找你。” 宋煜问,“你听见多少?” 沈江姩回答:“全部。” 宋煜不言。 燕青望见某个不仁不义的女子,便有意奚落,“今日听周府的邻居,王大人说今日清早周大人在家立威风,拿好粗的鞭子抽周夫人呢。这要是不改嫁,不至于在婆家挨打吧。” 沈江姩局促的立在那里,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坏事传千里。 宋煜低声道:“燕青。” 燕青便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沈江姩因宋煜制止燕青的奚落而红了眼眶,但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护着她,兴许他真的只是性子寡淡,嫌吵罢了。 周芸贤拎鞭子要打她,她愤怒,不甘,可她心脏不那么疼,可宋煜和燕青的对话,宋煜说只是玩她,根本不打算帮她,她心脏特别难受。 但说到底,他不欠她什么。不帮也无可厚非。 可他为什么说他会考虑帮她呢。 为什么给绝望的她希望之后,又毁掉这希望呢。得到希望后再度绝望,她承受不住。 宋煜打量着沈江姩的身体,隔着衣衫,不知鞭子打了哪里,他对沈江姩说,“孤王眼下不方便。你先回去。有事晚点说。” 沈江姩听见他的闭门羹,莫名其妙的委屈,也害怕离开后,最后一线希望也当真破灭,她说,“我不回去。” “闹情绪得分场合。”宋煜温声说,“听话。现在不是时候。” 沈江姩平复下情绪,“我就问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我就回去。” 宋煜眉心拧了拧,“孤王这里有朋友在。说那些不合适。” 说什么,说他养了周大人的妻子暖床?他是男人,和燕青吹水没所谓。她公开来说,她哪里受得住,当真不要脸面了。 第38章 驭妻无术 沈江姩救父心切,而且性格倔强,这时就想求个真相,她说,“我不管,我要现在说。你必须说清楚。” 宋煜反问,“你跟谁说话呢?孤还必须,孤是你丈夫么,为什么听你的?” “我跟你说话呢,宋煜。没有为什么,你就必须说清楚。”他都不打算帮她,她为什么矮他一头,她还怕态度不好连累夫家么,怎么可能。最好把周家也满门抄斩。 宋煜:“……” 燕青大为震撼,竟有人胆敢同太子这般蛮横?侧妃都不敢如此造次的。殿下肯定拔她舌头! 宋煜将手攥了攥,这么犟呢,一点不听话啊,说了有朋友在,她怎么不走,这性子多少很有些气人,搞他情绪,本心平气和被她激得不冷静了,她就这么不给他回旋余地。 又想起小时候她无事生非,不管他在忙什么便伸手心要吹吹那个倔样来了。 “你要问什么?”宋煜问。 燕青错愕,不是应该把她舌头拔了轰出去么,兄长多少属于墨迹了。 沈江姩微微思忖,“你刚才和燕将军说,你不会帮我父亲求情,你只是玩弄我,玩弄完也不会管我父亲的死活,是不是真的呢?” 宋煜被逼到一个角落,朋友在旁,下属在侧,他说什么,说自己下作的会帮曾经抛弃他的女子么,说自己昨晚因为她一句不会过被气到失眠气到哭。 他冷声说:“是真的。” 沈江姩的心脏如被刺中,这些天都以为只要自己服侍好宋煜,便可以给父亲争取一个脱罪的机会,却原来自己只是宋煜和他朋友茶余饭后的谈资么。 “你真的只是玩我?不会兑现承诺吗?” 宋煜说,“嗯。” 她自己说他是恩客而已,恩客能承诺什么。 沈江姩无奈的笑了笑,眼眶猛地一酸,抬起手用被他包裹成粽子的手拨了拨发丝,看起来狼狈极了,不能说不委屈:“宋煜,你怎么可以骗人呢。太子还可以对老百姓言而无信的吗。你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理我,为什么要骗我...,就这么好玩?” 少主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少主可以言而无信的吗,未来的皇上可以骗人的么。 沈江姩无助极了,某种信仰被击碎了。 她那个牵强的笑容使宋煜心里猛地一紧,她像个被欺骗了的最宝贵信任的孩子。他似乎也被她这张小嘴骗的没了半条命,谁的感情又不保贵了。姩姩要做太子妃,不准煜郎纳妾,煜郎是姩姩一个人的,结果还不是把他弃如敝履,任他在冷宫自生自灭,不闻不问么…… 他不愿意人前多说个人感情私事,但她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一直逼他回答等同找着难受,沉声道,“这边还有事,你回去,好么,周夫人。” 疏离的距离感使沈江姩逐渐失落,就像被不断推开失去安全感的孩子,慢慢的放弃了这一线希望。 沈江姩下意识的应激自保,“宋煜,如果你只是想玩,沈江姩不奉陪了。少主找别人玩吧。” “你没完了?”宋煜蹙眉,痛经还有力气这么磨人?他不想多说,大夫说女人不能生气,他希望眼前息事宁人。 沈江姩将他的太子令从衣襟取出,放在他的桌面上,把令还给了他,内心构建的坚强逐渐崩塌,她需要想别的办法救父亲了,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宋煜,我不再求你帮忙,我们的约定作废。” 宋煜嘴角有些涩然,未婚夫说不要就不要,情夫也说作废就作废。不愧是沈大千金。 他说,“随便你。满门待斩的不是孤王。总之秋后问斩。” 沈江姩的眼眶变得很红,她的情绪变得很差,她需要想别的出路救父母妹妹了,她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把她备好的护胃药,放在宋煜的面前。 宋煜被她噙在眼眶不肯落下的泪水弄的烦躁,这女人把他心情搞的一团糟。 “这是护胃药。你服用镇痛药前服用一剂这个药物,可以降低镇痛药对胃部的损害。”沈江姩有些哽咽,越假装坚强越显得卑微,“我前后探监二次,也见了我亲人二回,多少缓解思亲情切。对你到底心存感激。这药是表示我的感谢。好,我们到此为止。” 宋煜望着那护胃的中药,一小包一小包细心分好了,用量用法注解也详尽,心中有个角落狠狠的被击中了,有种把她拥起揉在臂弯的冲动被他压制下来了。 燕青拿起那瓶护胃药,倏地丢进垃圾桶内,“假惺惺的做什么?旧疾是你造成的,眼下你掉几滴眼泪,送上几粒护胃药,兄长便要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吗!不过是前妻,还是未婚的,毛关系没有,异想天开!” 沈江姩手剧烈作颤,孤王进去了吗,我们没关系吧。她处境好尴尬,该走的,可这腿如罐了铅。 宋煜叹口气,“沈江姩,先回周府去,孤王现在不想见你。” 沈江姩看见自己的护胃药被燕青扔进了垃圾桶,她面庞失去血色,她急声道:“我没有打宋煜的腿,他的旧疾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做的,是我燕青做的吗?”燕青厉声道,“你没有买通冷宫看守借进冷宫送饭食之事,下毒手让深陷囹圄的兄长断了对你的念想,否则要他的命么?” “我是买通冷宫看守送饭食,可我没有让人打他!”沈江姩认真道,“我是被冤枉的,你可以找那冷宫看守对峙!” “那冷宫看守死了!”燕青厉声道,“死无对证,随你信口胡说。” 宋煜听见她承认买通了冷宫看守,很多不好的回忆便涌进脑海,打,狠狠打,阶下囚也配肖想周夫人,打断他腿让他以后再也不能走到周夫人面前碍眼。 宋煜疲惫道,“都够了,你们可以都离开。出去争执。” 沈江姩和燕青停止了争执。 宋煜温温看向沈江姩,“听话好不好。先回去。有机会再说。孤王不愿意因为你被搞情绪。很多旧事,不要提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沈江姩再次被他下了逐客令,她明白,他不相信她是冤枉的,她的“狡辩”把他惹的很不愉快。 这里没有人喜欢她...都认为她在无理取闹纠缠前夫。 门帘掀起。 原是翠墨掀了门帘,接着那侧妃邱梦边将御寒的斗篷帽子摘下,便步入室内,见了沈江姩,神情一凝。 她步至宋煜身近,为他斟了一杯茶,“周夫人怎么来了?” 宋煜言道,“为她爹的事。” 邱梦同情的看看沈江姩,“一家老小都在狱中,怪可怜见的。爷未免太油盐不进了……” 宋煜不方便说什么。 沈江姩感觉到无地自容。宋煜是侧妃娘娘的了。她真的需要离开了,不然越发难堪。 邱梦将茶递到宋煜手边,“原你一动怒这心脏便作痛,轻易不见你生气,今儿却如何动怒了,手上玉扳指也攥碎了。就那么讨厌人家。不都过去了。” 沈江姩忍着眼中两颗泪珠不肯落下。 宋煜闻言才意识到自己看见沈江姩的眼泪时,不觉间握碎了玉扳指,他将茶推开,“饮过了。现在不渴。你怎生过来了?” “燕青叫你出去玩,怕你不赏脸,遣丫鬟过来叫妾身过来劝劝你。看妾身有没有这个面子能劝动你。”邱梦温柔的笑着说。 宋煜颔首,“别跟着他胡闹。孤今日有事。改日自会和燕青聚一聚。” 沈江姩望着邱梦和宋煜说话的温馨场面,觉得自己好多余,便幽幽叹口气准备离开,自己方才属实属于纠缠了,宋煜并不是她的谁。 邱梦却道:“殿下,妾身倒觉得周夫人看起来良善,倒不是那做出那般狠绝之事的人。莫不是真的被冤枉了。您这腿或许真与她无关的……” 沈江姩听见邱梦为她说话,当下里觉得邱梦为人颇为豁达,又有种不甘和闷闷窒息之感。 宋煜不言。 燕青道:“侧妃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看着善良,心里不定多黑呢。一般人干不出未婚夫前脚落难,她后脚风光大嫁的事情。你可别被她外表欺骗了。” “对不起在坐诸位,打扰了。刚才是我钻牛角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千错万错沈江姩,沈江姩她除了是个笑话什么也不是。” 沈江姩低下头,真相得到了,转身,在邱梦同情的目光中,在宋煜眼前,准备黯然离场。 不要哭了,除了被看笑话,没有用。你也不想被宋煜和他的侧妃看笑话对不对,即便满门待斩,无亲无故,你还是有尊严的对不对。 宋煜的目光追随沈江姩的背影,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说她不好,说她坏,他自己也被她伤害到七年了仍没有缓过来,可他却好想亲近她,看她哭他心里会疼,他现在只想狠狠抱她,要了她,兴许是这不甘太强烈了,因为曾经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他从她七岁等到她十七变作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等到一场背叛... 这时,门帘再度被掀开,竟见周芸贤疾步走进室来。 沈江姩心中大惊,周芸贤歇朝没有回府,怎生来了毓庆阁。 这下齐全了,新欢旧爱,旧爱的新欢。 沈江姩想,这只怕是她最倒霉的一天了!现任赶来抓奸她和前任。她又在前任的新欢面前纠缠前任。 哎,屋漏它偏逢连夜雨。不辜负本命年。 周芸贤眼底含着暴怒,瞪了沈江姩一眼,他快步走到宋煜身近,躬身行礼道:“殿下,周某特来请罪,内人她打扰殿下了,给您添麻烦了。” 沈江姩不由瑟缩,周芸贤如何突然过来把她求见宋煜抓个现形呢,谁通风报信了么?谁在背后陷害她,有意让周芸贤发难她? 宋煜轻轻斥道:“周大人。” 周芸贤立时行礼,“内人不知眉眼高低,再度来求见殿下开恩沈府之事,是周某驭妻无术。这便将她领回去施家法,以正妻道。” 驭妻无术几字令宋煜将眉心拧紧,怎么个驭妻术,他如何驾驭沈江姩的?用皮鞭么? 宋煜想自己从小娇养多年的小白菜就被这么个烂人拱了七年! 孤就输给这忘恩负义背刺岳父,家暴的男人?可笑至极。周夫人爱他什么? 周芸贤见太子暂无微辞,便撤了身子拉起沈江姩衣袖便走,小声道:“出去再和你算账!你抓鸡抓到太子书房来了。学会说谎了。” “又打算把她从孤王这里领走?”宋煜缓缓道:“是孤死了,还是周大人瞎了,兴许孤还在冷宫,仍软弱可欺?” 第39章 那么便比比看立威风吧 周芸贤步子急且快,沈江姩被他拽着衣袖,跟之不上,他处于盛怒中,对她并不留力,她从未想过三好丈夫会有一天让她这般难堪,他也这样拖拽尤氏么。 从前阿郎他扶着她云袖,小心啊娘子,前面有台阶,为夫扶你,为夫护你一世周全。 如今不知周芸贤脸疼不疼,她替他难堪。 沈江姩意识到回府后自己会遭殃,那翁氏,那尤氏,那周家大公子,想也知道他们捉到她撒谎出府后会是什么嘴脸。 宋煜音量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是孤死了,还是周大人瞎了。 周芸贤闻声,心中一凛,急忙忙顿步,回首,便见少主那凉薄的目光落在他擒在沈江姩衣袖上的左手上,不由额间登然出了一层细汗,头皮发麻。 宋煜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又’字用得恰如其分。 上回周芸贤将沈江姩自太子身边领走,或者说,娶走,还是七年前太子幽禁冷宫那时。 周芸贤忙将内人衣袖松开。 沈江姩踉跄着停了下来,回眸里,宋煜的目光在她面庞微微一扫,她不愿去深究他眼底温柔是属于谁,不深究也知道他的温柔属于他身侧的温婉的邱梦,他的侧妃眼中对她这弱者的同情和悲悯更甚了。 沈江姩看了看那垃圾桶里自己带来的护胃中药,白术,山药,还有莲子,瑟缩着用手抱住自己单薄的手臂。 沈江姩挺直腰身,她不需要邱梦的同情,她家只是落难,暂时的低谷罢了。她亦不需要谁的悲悯。 周芸贤方才拖拽着妻子往门处走了几步,眼下便又躬身退回几步,恭谦的揖手在宋煜身近,“下官惶恐。并无欺辱少主之意。” 周芸贤内心里很有些忌惮,毕竟少主对自己有夺妻之恨,七年前宋煜因被今上质疑龙脉不正,免去其太子身份,终身幽禁冷宫,当时没人想过宋煜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甚至于今日风头正盛,监国金銮殿。 正因为周芸贤当时判定宋煜此生没有复起之机,再三权衡,深思熟虑后,才求娶了宋煜的未婚妻沈江姩入周府,从此平步青云。此前虽有心意,却忌惮太子,不敢求娶。 原以为攀上沈家,仕途经济会一帆风顺,熟料岳父晚年遭难,给他带来很大负面影响。那是他毕生污点。 自宋煜复宠,在朝堂上对周芸贤甚为冷漠,这属实影响他的官途。 沈江姩当下对周芸贤来说,可谓是烫手山芋,可又需要她的嫁妆四下打点,当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男人娶错妻子,真的是倒大霉,娶错妻子,毁三代。 沈江姩望着周芸贤那个卑躬屈膝的模样,很难将当下的他和今早在府中对她挥鞭的一家之主形象联系在一起,说到底,他草根出身,在皇门贵子宋煜面前,显得多么不堪。 “既然并无欺辱孤王之意,如何不待孤王发话,便擅自将人带走了呢?”宋煜低手将沈江姩搁在桌案的太子令捏在手里,令被她放在衣襟贴身安放,现下还有她身体的余温,“难道不是欺负孤王欺负惯了?孤屋里的人,你也不问便拿?” 邱梦狐疑的看着那太子令,这太子令连着二日不见,怎生周夫人来了,这令便出现了?莫不是殿下当真将这令交给了周夫人?不能够吧...殿下看起来对周夫人厌恶至极,没有心思的样子。 “启禀殿下,下官实在是担心内人继续滋扰殿下,耽误殿下要事,这才急忙将她带回府去教训一番。”周芸贤解释。 沈江姩不言,不是没听见教训一番四字,也不是没看见侧妃的婢子翠墨险些笑出声来。 “你也知贵夫人滋扰了孤王,孤王不屑惩罚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能说周大人驭妻无术,加之目中无人,男人主外,孤王当如何处罚于你?”宋煜抿唇笑了笑,“还是说,周大人以为孤王脾气好,这死牢书房,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孤王便装聋作哑的算了?” 周芸贤抬袖擦汗,“下臣不敢造次。” “不敢造次却已经不请自入,造次起来当如何?”宋煜咄咄逼人,挥鞭子打人立威风是么,那么便比比看立威风吧,“今日毓庆阁周大人目无少主,他日金銮殿,是否目无今上?” “殿下明察!下官决计没有目无少主,亦没有目无今上。”周芸贤倏地跪倒在地,“今日之事,是下官教妻无方,方才急于离开的确处理不妥帖,下官认罚,请殿下定夺。” 宋煜见沈江姩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他抬手将半掩的小窗关起,随即睇向谢锦,“目无尊主,依宋律,当如何处罚?” “启禀主子,目无尊主,以下犯上,依照宋律,初犯者罚跪抄宋律臣子规一遍,五日内完成。如若完不成,则视为藐视尊主,可酌情降职降俸。”谢锦如实回禀道。 宋煜将太子令悬在腰带上,这么抄臣子规,周大人便没时间动鞭子打人了吧,那女人当由他宋煜来修理,而不是旁人,“是了,是如此不假。周大人若认罚,便跪安吧。” 沈江姩之前在周芸贤新官上任大理寺时,他在家中背诵这臣子规,她是帮他听着的,他若背错了她纠正,大概一两万字的规则,大约是讲身为臣子的行为准则,以及对皇权的誓死效忠和拥护云云种种。 两万字,五日完成,一天也就跪抄四五千字,周芸贤右手腕被易缪的人打骨折,他左手亦可写字,大约是可以完成的。 沈江姩想,那周芸贤把她沈家害这样惨,媛媛至今还在发高烧,他被罚跪抄一遍臣子规可是罚太轻了,而且周芸贤逮到她没有去捉鸡而是来面见太子为沈家容情,回府不知如何刁难她。 与其被动的等着回府被周芸贤修理,沈江姩选择先下手为强,先给周芸贤好看。 太子恨自己抛弃他改嫁周芸贤,那么若自己为周芸贤求情,太子必怒火攻心。 初犯抄一遍臣子规,那她若是继续滋扰太子,那么这周芸贤可就不单单属于驭妻无术,而是属于驭妻无能了。 宋煜企图白嫖她在先,她搞一搞他情绪,利用他打压一下周芸贤,不过分吧! 第40章 你当自己还是太子心头好吗 周芸贤寻思虽然自己右手腕子伤了,白日里忙政务,夜里左手加班加点是可以抄完臣子规的,抄不完也得抄完,好过于被降职降俸,思忖到位,周芸贤缓缓道:“下臣领...” 下臣领罚的罚字还没说出口。 “殿下...容禀!” 沈江姩便先周芸贤一步出声。 宋煜朝她望过来,让他来看看,周夫人叫他是又什么招法气他? 沈江姩疾步来到周芸贤身前,用一种保护的姿势跪在周芸贤身前,伸开双臂,将周芸贤护在身后。 她说:“殿下容禀,今日民妇前来毓庆阁之事,家夫并不知情,是沈江姩思亲心切,说谎欺骗家夫,偷跑出来的。殿下若要处罚,便处罚民妇,可莫要处罚我家阿郎啊。” 宋煜面色猛地黑下来。 便看着那女子义无反顾将她夫君护在身后,而自己则被她冷落七年,对比之下,自己分外廉价,果然周家是她亲相公。 “你家阿郎是指哪个?”宋煜问,谁曾经不是她的阿郎。 “芸郎。” “哦,你指周大人。”宋煜牵唇,还以为你指孤。 “是。”沈江姩轻声说。 宋煜冷冷一笑,自己一被作废的情夫,立的威风可太多余了。她被鞭子打了,仍旧要护着周芸贤,就那么爱么。可他偏偏就要立这威风了。因为他不愿曾经自己深爱着的小姑娘挨打。 “周大人,贵夫人似乎又在滋扰孤王了?这事翻不了篇了是么?孤一听她这张小嘴喋喋不休,便不能...释怀了呢。欺人太甚了。” “殿下息怒。”周芸贤心中怦怦狂跳,从后扯了扯沈江姩的衣摆,“你干什么。不要添乱啊!你会害死我的。” 沈江姩心想害死你不是更好么,不是为这个目的她干嘛刺激宋煜那头猛兽,她又不是命硬抗造,柔柔弱弱对宋煜道:“当年抛弃你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我愿意嫁给阿郎的。你若要报复,便报复我一人。我同阿郎是两情相悦的。而且,我家阿郎右手腕骨折了,左手不好抄臣子规的,殿下,请处罚民妇,放过我家阿郎吧。” “若你的前阿郎不愿放过你现在的阿郎呢。”宋煜半眯了眸子,倘若和周大人是两情相悦,和孤王算什么,是了,她说过,是年少不更事。 “殿下...未免不够豁达了,这心眼不能说不小。记仇记七年么...” “放肆!”宋煜愠怒,“被丢弃的是周夫人么。你有何立场说孤王不够豁达?” “豁达会亲手抄我满门,会纳妾与民妇看么?不是应该无视民妇么?”沈江姩幽幽道。 宋煜眼底暗下,“若论无视,孤王委实甘拜下风。该称你一声沈老师。” 沈江姩听出他话中讽刺她七年来的忽略,父亲说你若胆敢探望太子,为父与你断绝父女关系,明年今日是为父忌日。 罢了。无视他受苦又怎么样,她便是这样喜新厌旧,背信弃义的女人,那又怎么样啊。 嫁都嫁了,和宋煜无缘此生,疲于解释,总归没有人相信她。不至于跪着求他相信她吧。真不至于。 爱信不信。 周芸贤恼怒的拉了下沈江姩衣袖,“你别说了啊!这不是自己家啊。你如何揭太子短,当自己还是太子心头好吗?!” 沈江姩对周芸贤道:“别怕,我保护你,阿郎。” 宋煜黑着脸拉开抽屉,自抽屉取出一瓶药物,倒了一粒,压在舌头底下,将药瓶握在手心,推了下抽屉门,抽屉合上发出一声响。 在场诸人都因这一声而胆颤心惊。 都感受到宋煜情绪不对,素来不显山露水的人,如今被一小女子刺激的靠药物续命。 而这周夫人,不得不说是不懂看脸色,甚至是反应迟钝了,还真是不怕死呢,在宋煜的逆鳞上来回蹦跶。 邱梦见宋煜往舌根底下压缓解心绞痛的药,他七年前沈江姩改嫁那时生气呕血,气坏了心脏,不能动气,一动气便心绞痛,这时被气发作了。 宋煜慵懒地靠在椅背,高大的身体被霸气的大椅包裹,“孤王若是执意要罚你的阿郎呢?” “那民妇会心疼阿郎的呀,心疼到失眠那种。”沈江姩哽咽道:“阿郎是民妇唯一的依靠了。若是阿郎有个三长两短,再弄丢了官职,民妇...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这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全家都指望阿郎的俸禄过日子的,我们周家可不能出一丝差错的呀!” “沈江姩!”周芸贤窒息,错愕的张大了嘴巴,娘子她如何什么都说啊!好丢脸。 宋煜缓缓拨开瓷瓶,又在舌根底下压下一颗丸药,很有些情愫的端详着沈江姩,“可以啊沈江姩,有你的。” “......”沈江姩不解他在服食何物,莫非是那个...调理身子的,他和那个侧妃不是要小孩么。壮阳的么...额... “你日子怎么过,和孤王有关系么?你风光了七年了,周夫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宋煜将手压在心房,干净的手指收拢,被气的受不住了啊,内里翻搅的难过,想幸有些女人怎么是好... “民妇愿意为阿郎受罚,只要殿下放过阿郎,民妇抄多少遍臣子规都可以。”沈江姩继续道,“三遍五遍,十遍八遍,民妇毫无怨言。” 邱梦软声道:“周夫人和周大人好生恩爱。爷,这臣子规念在对方初犯,不如便算了吧,不然周夫人跟着操心心疼,身子也吃不消的...” 沈江姩不是看不见宋煜那张黑沉沉的脸,那脸都这么黑了,肯定气够呛,倒是光吃壮阳药做什么,狠狠处罚周芸贤啊!是她还不够作死么?她个人认为已经够挑衅的了,宋煜这忍耐力有点太强了... 燕青冷笑道:“周大人叫一名弱女子如此保护着,以前听说周大人靠岳父家才爬上大理寺的位子,我起初还不信,现下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 谢锦说,“不是空穴来风,周夫人嫁妆带了数十万两过去周府呢。” 周芸贤被质疑吃软饭,方想解释。 沈江姩便厉声道:“燕将军,谢小爷,你们怎生可以这样讲我家阿郎呢!他明明是寒窗苦读十几年,靠实力中的状元,我家阿郎等于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会给我父亲养老送终那种。而且这次我父亲的事,我家阿郎为了保护皇族利益甚至大义灭亲了的!这般赤胆忠心,谁人能及?” 燕青鄙夷,“养老送终到死牢去了。” 周芸贤脸成酱色,只恨不得将沈江姩的嘴巴给缝上,知道她爱自己爱得不能自拔,但明知殿下和他交恶,怎么还如此明目张胆地护着自己,果然是妇道人家,满脑子男欢女爱,没有大局观念,不会分析利弊,“娘子,住口!” “听闻周大人,”宋煜牵唇,耐心逐渐消失,“写得一手好字啊。” “殿下,下官领罚,下官跪安,下官五日内一定将臣子规交给殿下查看。”周芸贤不由的汗透厚衣。 “阿郎,你的右手受伤了,左手怎么写字呢。而且要跪着写,那跪五夜怎么受的住呢。让姩姩代你受罚吧!谁都不可以伤害阿郎...纵然是太子也不可以。” 沈江姩回身扶着周芸贤的手臂,宋煜那黑黢黢的表情,她觉得挺刺激的,还好这辈子不会再见了。秋后问斩,还有半年时间,她再想旁的法子就是。宋煜这个路子,放弃。 宋煜缓缓重复:“谁都不可以伤害阿郎,纵然是太子也不可以...” 周芸贤简直无语至极,从牙缝挤出声音道:“姩姩,你住口行不行,我叫你祖宗了。” 宋煜笑道:“周大人以为贵夫人这番滋扰之后,你还能轻易跪安么?” 第41章 冤枉的,是不是啊 周芸贤倏地将头点在地,“殿下息怒啊,内人她足不出户,妇人短视,不登大雅之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和她一般计较。” 沈江姩还说,“阿...” “三遍臣子规,二日内完成,扣俸禄三个月,若贵夫人再要出声,说一字,多抄录一遍。” 沈江姩口中只说了一个阿字,阿郎的郎字还没出口,宋煜便先她一步出口,是以她准备的冗长而乏味的上百字护夫言论无用武之地。 宋煜终于发飙了,刺激他可真不容易,说得她都口干了。然他到底好修养,这清俊的面庞上尚自有上位者的矜持和贵气。 三遍臣子规六七万字,二日合计每日抄录三万字左右,周芸贤白日里大理寺忙得要死,要案命案多得很,白天他忙着当青天老爷,只能晚上抄录,那二个夜里怎么也抄不完了。 就算勉强抄完又怎么样,有她在,周芸贤不会还想完好的上交臣子规给太子吧? 沈江姩心想,好想出声啊,把臣子规的两万字给背诵一遍,让周芸贤抄两万遍,但她担心动机太明显被周芸贤疑心,便没有再说话。 宋煜睇向沈江姩,她老实了,一字不出,生怕她的阿郎多抄臣子规是么,“周夫人,孤处罚了你的夫婿,你不是说不可以么,如何此时这般三缄其口?” 沈江姩缄默。 宋煜拉下脸来,民妇会心疼阿郎的啊,怎生她小嘴紧闭更令他难受了起来... 谢锦看了看水果盘里的柠檬,酸啊,酸的倒牙。 “下臣领罚,下臣跪安。”周芸贤哪里敢继续耽搁,谁知他娘子还会不会继续不住的输出文字,说着,他便起身躬身逃也似的退出门外。 沈江姩亦跟随在后,突然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宋煜...腰带上的太子令。 刚才听见他只是玩弄她,不打算帮她,太气愤了,义愤填膺之下把太子令还回去了,这下没法偷偷探监了啊。 宋煜发觉沈江姩回头看他腰,谗他的太子令,便更是脸黑黢黢,一个腰牌都比孤王有魅力,便冷声道:“还不走?气孤王还没气够?” 沈江姩肩膀一哆嗦,拿腿便跑出书房去。 出门右转,经过那半掩的门帘时,余光里看见邱梦正撒娇地拉着宋煜的衣袖,娇声道:“好不好嘛,爷,可以嘛,给梦儿一个面子,就同燕青出去聚一聚,终日里深居简出,人都闷出问题来了,您啊出去和朋友聚聚,您心情一好,咱们的孩儿说不准就来了呢。” 宋煜没有拂开邱梦的手,而是颇为纵容地说道:“好了,孤王随他聚聚便是了。” 沈江姩失落的垂下眼睛,仿佛看到曾经无理取闹的自己,逼宋煜放下手中的书册,给她吹吹那并不作痛的掌心,他的温柔不再属于她了。 沈江姩紧了几步,去跟上快步走在前面的周芸贤的步调。 邱梦见窗畔没了沈江姩的身影,嘴角弯了弯,随即对燕青道:“爷答应了同你喝酒。你欠我一个人情。” 燕青拱手道:“还是侧妃娘娘面子大,我请他多次都请不出来呢。” 谢锦寻思,也可能爷他是要借酒消愁罢了,毕竟周夫人爱周大人爱的这书房酸透了。 宋煜睇向邱梦,“时候不早,孤和你一起回府午膳,你先去马车等孤王。” 邱梦虽想等宋煜一起去马车,但却不会造次,以免招惹殿下的厌恶,方才周夫人那般的倔强咄咄,殿下是厌恶至极的,女人还是要听话温顺,男人都喜欢听话的女人,没有男人喜欢拥抱一身刺的蔷薇,“是,梦儿去马车等爷。” 宋煜幽幽舒口气,沈江姩若有这一半温顺,听他的先回周府,今日不会闹成这般局面。 邱梦叫翠墨扶着出了书房,翠墨小声说:“妃子,那个周夫人落魄的好像一条丧家流浪狗呀。” 邱梦慈悲道:“不可背后议人是非,做人要人前人后行为如一。说流浪猫也好过流浪狗呀。你呀你。” 书房内。 燕青笑容满面地问宋煜道:“兄长,方才弟帮你狠狠地教训了那沈江姩,把她带的药扔进垃圾桶,她气的快哭了,兄长可解气了?” 宋煜立起身来,抬手啪一下落在燕青面颊。 打得燕青错愕不已。打是亲骂是爱?兄长亲我呢?亲这么狠? 谢锦看着燕青面颊那五个指头印,他居然一点都没觉得意外。你瞧,刚才燕青奚落沈江姩的时候,谢锦便没吱声,这伴君如伴虎,还是脑子里得有点东西,得会猜主子的心意,有些人即便看不惯也不能侵犯的。 “兄长如何掌掴小弟?”燕青不解,同兄长拜兄弟时两人的血溶在酒中,饮下腹中的交情啊。 宋煜沉声道:“孤王有要求你帮孤王教训那女人吗?个子高她一头,你盛气凌人干什么,欺负女人让你有成就感吗。她抛弃的是你吗?” “不是...” “那么孤王尚且不人前损她颜面,你何来那么大恶意?若你妹妹在外如此叫几个男人欺侮,你是何感受?”宋煜问。 燕青愕然,这一巴掌打得他重塑感情观,兄长这叫传说中的以德报怨么,“这...弟替兄长抱不平,替兄长出面,有何不妥吗?兄长当年已经被恶仆打的伤痕累累,她还趁人之危将兄长的腿打断了啊!” “以后不要以任何形式,替孤王出面教训那女人。往后也不要和孤王在任何场合谈论孤王感情问题。”宋煜冷声道:“孤王和她之间的事情,孤王自己会处理,只能孤王亲自修理她,不劳费神!” 燕青揉着脸,看了看谢锦,谢锦给他一个都懂的表情,爷多多少少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了,爷所谓的修理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谢锦看着宋煜手边兵书里夹着的女人痛经注意事项,学习帮人调理痛经算哪门子修理哦,修理好了,要孩子啊?不是吧.... 燕青说,“那我刚才已经用毕生口才盛气凌人过了怎么办?” “那么便用你毕生口才去道歉。”宋煜沉声道。 燕青一怔,“我不去。丢人。我抹不开脸。” 宋煜坐在椅上,揉着眉心,“我们断交。” “我去道歉,行了吧。”燕青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小声道:“以后你被那女人气死,我也不管了。现在很多女人专挑好看的小哥哥排解寂寞。到时你被利用了别找我哭!” 说完便要离开,离开前,见宋煜不安抚他,便回身问道:“那哥哥明天陪我喝酒?然后给我揉揉脸,十岁开始在冷宫跟着你混,你第一次打我,我委屈,主要是没挨习惯,那我也不是什么女人都欺负的嘛。” 宋煜睇他一眼,“不揉。你把那女人弄疯了进来险些气死孤王,孤王也委屈。” “......”燕青想,所以今天过错方居然是我?这... 宋煜吩咐谢锦,“今日把守毓庆阁的侍卫一人扣半月俸禄,然后你去指着脸骂他们渎职,那么大活人走到孤王门外偷听,竟没人阻止!这得亏是个女人,若是刺客,孤还有命么。” 谢锦支支吾吾许久,问道:“爷...你是不是对周夫人还有点那种意思,怕周夫人觉得你人品有瑕疵啊...” 宋煜肩膀一紧,“孤怎么可能对她还有意思,过去多少年了,你不要莫名其妙,出去...” 谢锦面无表情,行行行,人全轰出去,只剩你一个,放开了研究那本兵书内夹带的私货:女人痛经注意事项。 谢锦在门外候着,从门帘缝隙回头一看,便见宋煜低身把手探进了字纸篓,大男人顶认真地在翻垃圾桶。 宋煜开始不大好意思翻,翻了一下便停下来,往门处看了看,见门帘掩着,谢锦没往这边看,便低手放开了在字纸篓的翻找,把被燕青丢进字纸篓的护胃的中药从里面翻了出来。 然后他坐在椅上,拿衣袖擦了擦中药包上的灰尘,看着上面娟秀的小字写着白术,山药,还有莲子。 她的亲笔字啊,这笔画挺多的,六个字,三十三画啊,那不得写一会儿,还得磨墨,拿笔去蘸墨汁,还得把字迹晾干,她为孤王花时间不怕麻烦么。什么意思啊她。勾引孤王是么…… -我是买通了冷宫看守往冷宫内送饭食,但我没有叫人打他,他的旧疾不是我造成的- -我是冤枉的- 她那张小嘴素来没实话的... 恨她七年了… 恨错了? 冤枉的,是不是啊... 第42章 他的胃都比他的人有吸引力... 宋煜拿到这些中药很有些动容,她亲自包的药,亲自写的标签,周夫人不会还关心着孤王吧,在冷宫自己也曾渴望她的消息或者她给的一些信物也好有个念想,但除了一顿毒打,别的什么也没有。 还是说她只是大夫职业习惯,只关心他的胃,他的胃都比他的人有吸引力,拿他试药? 念及此处,手心出了些薄汗。 -我前后探监二次,也见了我亲人二回,多少缓解思亲情切。对你到底心存感激。这药是表示我的感谢。好,我们到此为止- 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她说得很清楚了,这药是感谢这二次探监呢。 所以他的胃和人她都不感兴趣。 -当年抛弃你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我愿意嫁给阿郎的。你若要报复,便报复我一人。我同阿郎是两情相悦的- -不要罚阿郎啊,民妇会心疼的- 宋煜靠在椅背,身上的力气慢慢流失,将头靠在椅背,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 眼底有自嘲之色划过,患得患失了么... 拿起兵书,看起来夹在兵书里的那本小册子,经期女人情绪波动较大,容易伤春悲秋,还爱找茬,需要注意保暖和营养。 确实啊,刚才沈江姩跟有大病似的,死倔死倔地把他逼得想灭她满门,原来是因为经期。 那经期过去她会乖一点?起码不会气他到需要服药保持冷静吧。 -我们到此为止- 周夫人,这是经期闹分手的意思么。 胃口被吊起了啊。 空了多年身子难过... *** 沈江姩走在周芸贤的身后,她来时乘马车过来的,周芸贤不知怎么过来的,没见他的马车。 死牢大院里,谢锦在高声大嗓的指着几名侍卫,“扣你半月俸禄,渎职!以后那女人再来踩点,第一时间通报!莫到墙根了你们还不知所谓。” 几名侍卫支支吾吾:“啊,这,不是,这个...谢小爷咱们心里苦啊。” 不是殿下说他在毓庆阁暂住,方便监斩,那女人可以随时过来么。这太难了吧。回家不得被婆娘怼死。窝囊废被扣钱去睡柴房。 沈江姩听见谢锦的话,吸口气,宋煜更厌恶她了吧... 周芸贤回过身来,等了下沈江姩,说道:“你过来,走快一点。你听听人家太子防你跟防贼似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沈江姩挪过去,经痛啊,一上午没换衬布了,黏答答的难受,她挪到周芸贤身近,“阿郎,你怎么过来大狱了?” “本卿不过来,让你冲撞了太子,祸及周家吗?”周芸贤严厉道:“太子多么憎恶你,你不知道么?怎么二次三番的凑到太子跟前去显眼?” 沈江姩垂下眼睛,想到宋煜对她的戏弄,让她还以为父亲很快便可以有案子重审的机会了呢,这时不由觉得自己天真,“阿郎,回去快抄臣子规吧,就只有二日的时间,抄不完,谁知太子会不会给你降职呢。” “你还知道太子可能会给我降职呢!方才本卿说了多少次,你莫说话,莫说话,为何你偏要不住的替本卿求情呢!”周芸贤不满的埋怨沈江姩。 “替你求情也是错吗?”沈江姩温温道:“是不是姩姩干什么都是错?” 周芸贤微微沉吟,“不是说求情也是错。你得分人啊,人家太子讨厌你啊!你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嘛。” 沈江姩把小脸抬起,温温柔柔的说道:“因为阿郎的右手腕叫刺客给弄骨折了,罚抄臣子规废手还得跪着抄,姩姩这些年照顾阿郎习惯了,看不得阿郎受一点委屈,姩姩自己说谎出府,害阿郎受罚,心中过意不去,便想替阿郎求情,让太子罚姩姩。” “你替我求情?”周芸贤简直听到了非常可笑的笑话,“你觉得你在太子心里有什么分量,你求情有用么?你不求情,太子还少罚本卿一些,本来抄一遍,这下抄三遍,本来五天完成,这下只给二日,都怪你!你真的是拎不清,笨蛋,什么都不懂。” “姩姩也是护夫心切。”沈江姩低着头不言,“姩姩知错了。下次不会了。” 周芸贤见她面色可怜,出发点是关心则乱,倒没有什么坏心思,又因她这般顺从,并且这么一大美人当着太子的面还这般表达对他的喜爱之情。 不由心中一荡,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某种满足。 自己比太子有男性魅力。 因又念及沈江姩说谎出府,便怒不可遏:“你如何学会说谎骗我了?说了出去抓沈府的家禽给母亲还有大姐煲汤养身体,你竟然来了死牢面见太子!你这样将为夫的前程至于何处!” 沈江姩想了想,颤声道:“阿郎,媛媛发高烧了,烧的迷迷糊糊的。我不想她病死在牢里,我想给她送些药。” 周芸贤听后,断然拒绝,“不能去送。你不要找事了。你妹妹病死和被砍头,结果都是一样,多活一阵子又有什么意义。多吃几顿牢饭吗,早死早投胎也是一种解脱。” 沈江姩面无表情,注视着周芸贤,药已经送过了,没什么可说的。 周芸贤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毕竟说的是她妹妹,又道:“我意思是让你把心思花在生人上面,你自己也知道我是你唯一的依靠了,我出事,谁管你啊,你想变成一个小寡妇么?你知道女人守寡多难吗?” 沈江姩寻思现在和守寡区别是什么,“你能抄完臣子规吗,会不会被降职啊。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婆母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抄不完也得抄啊。事情来了就得去解决。”周芸贤想了想,“白日里把手头日常事务先放一放,这二日不吃不喝也把三遍臣子规抄了给太子送去。这伴君如伴虎,你也不出息,你若在太子那里得脸,多少还能帮衬我一下。只会给我添麻烦。” “若得脸,怎么帮衬你呢?”沈江姩朦朦胧胧知道他什么意思。 “方法多着呢。你不懂就别问。”周芸贤看了她一眼,想起她一直没回答她是不是处这个问题,突然又道:“原想今夜给你验身的,结果出这样的事,你错过这个被本卿疼爱的机会了。” 沈江姩拧眉看着他。 周芸贤问,“你就扼腕叹息吧。下次得看我何时来兴致。” 沈江姩说,“哦。” 周芸贤盯着沈江姩不说话,心想她必然错失这次与他亲近的机会而伤心了。 沈江姩缓缓道:“要不要给大姐介绍一个婆家呢?感觉她在咱家无事生非,老是找事。她来了咱家就闹刺客,你又被罚抄臣子规,家宅不宁。是不是她有煞气,是个大扫把星啊。别再克身边的人。” 周芸贤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不用你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为什么?她是你唯一的大姐,我真心想给她找个男人,照顾她。”沈江姩说,“这样你就不用太操心她了,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 周芸贤生气道:“不用!我可以应付得来。” 沈江姩明白他在吃醋,便没有再说什么,心里也不能说多舒服,毕竟她的丈夫在谈恋爱了。 第43章 那个词一时想不起来 周芸贤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自然,便说,“大姐才来咱家,怎么说也得住一阵子,你再介绍婆家呢,不然跟不欢迎她似的。” 沈江姩别开脸。 周芸贤哼了一声,“别顾左右言他,突然提大姐的事,我就忘了你今天出门说谎的事情了么!回去还是要罚你的!娘那关你都过不了,害我被罚三个月俸禄,六十两纹银,还有降职降俸的风险,娘会轻饶你吗?” “阿郎你可以保护我一下吗。不要让婆母罚我。”沈江姩软声道。 “那怎么保护?我怎么可以和娘唱反调?你做错了就要认罚的。”周芸贤理所当然道,“不可以忤逆母亲。母亲给了我生命,你只会拖我后腿。” “阿郎,我起初没有拖后腿。” 周芸贤又记起自己靠沈家平地起高楼的事来了,“行了行了,过去的别提了。你得看现在,你是依靠谁度日。” 依靠嫁妆啊。沈江姩想。 沈江姩突然不想回周府了,之前父亲的案子还有宋煜那条路子吊着她,感觉有些希望,现在前途渺茫,突然没有眉目了,谁人敢接父亲的案子呢。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周芸贤低下头看着沈江姩苍白的面颊。 “来月信了,第二天,肚子特别疼,天气还冷。”沈江姩没有遮掩,“脸色自然是差。” 周芸贤听见沈江姩说来了月信,便埋怨道:“活该你肚子疼,谁叫你说谎出来和那群死囚牵扯不清,你在家陪在娘身边,给娘揉腿,给大姐递茶,或者教环儿读书写字,你还能这么疼?” 沈江姩沉吟片刻,“嗯。是我活该。那我回去给娘和大姐换药,然后教环儿读书识字。怕娘肋骨又变位了,大姐不知血止住没有,我担心的厉害。” “这还差不多!”周芸贤回身打算上马车,突然回身看着也打算上马车的沈江姩,便问道:“你干什么?” 沈江姩一怔,“我上马车回家啊。”不然呢?想骂人又得装贤惠。 除了回家虐待他娘和外室,她又没别的事干,尤氏想上位表现什么家务都不准她做了。 “你不能坐马车回去,你走路回去。这是对你说谎的惩罚。你来着月信肚子疼着给我走回去,长个记性!”周芸贤说着便钻进了马车。 沈江姩每天都更无语一些,连马车都不给坐了么,拉着车帘道,“下大雪了,阿郎,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下?合适吗?我痛经的受不住。” “受不住也受着。下次看你还说谎不说谎了!”周芸贤沉声道:“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你就不敢了。” 沈江姩眼底一凝,然后缓缓对周芸贤道:“行,那我到家了给你称那给燕将军买礼物那九百九十两银子。阿郎。” “不急这二日。这二日重中之重是抄录臣子规。”周芸贤对车夫道:“打道,回府。” 那车夫看夫人孤孤单单立在雪地里,连把伞都没有打,实在看不过去,便问周芸贤道:“少爷,要不要给夫人留一把伞呢。天很冷的。” 周芸贤道:“不用,打伞了教训不够深刻,必须淋雪,脑袋受寒才能清醒。” 说完,车夫便挥动缰绳,打马离开。马车渐渐行动起来,逐渐离开了沈江姩的身近。 沈江姩本就没有期待,但是被周芸贤扔下,看着他的马车离去的车轮印子,突然觉得悲伤。 也习惯了不被偏爱。自爱就可以了。 七年婚姻,带给她了什么,外室,外室子,满门待斩,还有所谓的教训。她竟气笑了。这男的真绝。她尝过的,她要让他尝一遍。 颖儿还在周府附近的巷弄口等她,她需要回去和颖儿汇合。 总归无依无靠,便不必娇气的落泪了,淋雪走回去便是,有时候这处境换个角度看待就是,看看雪景也无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沈江姩身后响起,沈江姩回身,便见燕青快步来到她身近,停在她面前,低头定定看着她。 沈江姩往后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呀?这路是你家的,我不得走吗?” 沈江姩以为燕青又要来斥责她对不起他的太子兄长,刚才就是燕青把她给宋煜的护胃药扔进垃圾桶的,让她难堪的。 燕青突然将眸子一凝,倏地给沈江姩鞠了个大躬,说道:“对不起嫂子,燕青刚才嘴贱,多有得罪。请你原谅!” 沈江姩倒吓了一跳,这人脑子是不是还没长出来,怎么这前后态度差距这样大,而且这声嫂子叫的莫名其妙,这燕青同周芸贤已经私交好到称兄道弟了么。 “道歉没用。我不会原谅你。”沈江姩平静的说,“我这人记仇,你把我药扔垃圾桶,我记你一辈子,你就是对立面的人了。” 燕青一怔,这女人怎么这样难伺候,“你怎么样可以接受我的道歉,你直说。”不然我哥和我绝交。 “你跪下我就接受你的道歉。”沈江姩随口一说,她这境况还怕什么,那不是多惹一个权贵是一个,看哪个受不了就过来把周家给连窝端了。 燕青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对不起。这样可以了吗?” 正常他应该去周家闹事才是,这是被什么人拿了他命门,扑通就给跪了呢。 把沈江姩给跪的颇为不好意思。 沈江姩医者习惯想给他搭下脉看看精神状态,但毕竟男女有别,还是不理解但尊重吧,“可以了,起身吧,将军,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多少不矜贵了。以后见面别和我说话。大家不认识,下次你再不尊不重,我就背后扎小人诅咒你全家了,这次就算了。” “......”燕青立起身来,走远了,还回头盯沈江姩一眼,这女子什么都没有,还这么拽,这是置生死于度外,什么都不在乎了么,的确和旁的女子颇有些不同之处,有那种同归于尽的气魄。 雪下的极大。 那个词一时想不起来。 形容雪特别大的,大片大片落下那种。 就是那个词,画本子里形容主人公凄凄惨惨戚戚心境下,萧索的天气。 想起来了。 鹅毛大雪。 沈江姩绣鞋踩在雪里,积雪到了她小腿肚子,棉裤偎着肌肤的地方雪化了,绣鞋和裤腿是湿的,她冻得打哆嗦,鼻尖好红。 -你来着月信肚子疼着给我走回去,长个记性- -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你便不敢说谎了- 又记起娘说,宝宝儿你不是不知道名声对女人多么重要。 沈江姩搓着手,手上有宋煜给包扎的纱布,她给解开,将纱布小心地埋在积雪里,直到看不见那些纱布。 结束了,留着这丝念想做什么,以后她不会给他看笑话了,她会假装自己过得很幸福,婚姻美满那种。别想玩弄她,是她不要的他,他不会还想扳回一局吧。 “周夫人!” 正行走,便听前面一辆豪华大马车内响起一声女子的呼唤。 第44章 你又在寻衅滋事?在孤王书房没闹够 沈江姩循声望过去,见那车窗帘子自里打开,一张温婉的面庞自窗子探出来。 是东宫侧妃。 邱梦穿的雍容华贵,沈江姩多少显得捉襟见肘。 “周夫人,我是邱梦啊。” 沈江姩本不想和宋煜的女人多攀谈,没什么好说的,尴尬。沈江姩性经验不多,但脑子里会想,宋煜也用他那个东西蹭过邱梦么,也亲过邱梦的嘴么。好脏啊... 但对方大大方方的叫她,她转身就走,又显得小家子气,成年人了,装放得下还是要装一下的,“侧妃娘娘,您找我有事么?” 邱梦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江姩,见她头发上,肩头落了积雪,便四下里看看,惊讶道:“你夫郎没等你一起回家吗,连把伞都没给你留下么?” “您不是看见了吗?”沈江姩看看邱梦这位置,大约是将方才周芸贤和她的拉扯看了个清楚,她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对方都看见了,还问来做什么。 "看是看见了。"邱梦有些尴尬,“我不敢相信。我家的可不会这样。” ‘我家的’几字,沈江姩觉得特别刺耳,也很烦躁,她不是不知道宋煜体贴,她小时候惦记宋煜,不就是因为宋煜对她言听计从么。宋煜是邱梦家的了。 沈江姩心想谁敢相信啊,谁家男人这个德行,前无古人的一个被她遇见了,“侧妃娘娘,您找我有事么?” 邱梦摸了摸手里的暖炉,“你冷不冷啊周夫人,殿下在这马车给我准备了好几个暖手炉子,分给你一个吧,左右我用不完的,闲着也是浪费。” 沈江姩睇了眼邱梦怀里的考究的暖手炉,彩金雕刻的,很是贵重,邱梦的面颊因为车内温暖而显得红扑扑的,沈江姩要强道:“不用了,我家里也有很多暖手炉。再有,我并不觉得冷。” “你裤腿和鞋子都湿了啊,发丝上和肩膀上都是积雪,嘴唇都冻的发紫发抖了,还不冷啊。”邱梦关切道:“你这样不行,娘家都在监狱,丈夫又不管你,我把我外套给你,咱们交个朋友。” 沈江姩性子直接,讨厌的事情直接拒绝,“我觉得和你没必要交朋友。” 怎么,难道还怕顶撞侧妃,太子抄她全家么,反正已经抄过了,要抄只能抄她了。 邱梦颇有些受伤,“周夫人,你讨厌梦儿么?” “谈不上喜欢讨厌,没必要结交啊。”沈江姩说,结交后共同话题难道讨论宋煜的吻技和床上的小习惯么。 “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敌人嘛。”说着,邱梦便要下马车。 那翠墨忙道:“主子,莫要出去吹冷风,叫殿下看见您吹冷风,又要发脾气责难咱们这些奴婢。前几日风寒,殿下把御医也给骂了,半夜里闹的天翻地覆呢。” “没事,我下去给周夫人披件衣服送个暖炉就上来。”邱梦不甚在意翠墨的话,又温柔道:“我哪里那么娇弱呢。你们表现的太过头了。” “您是殿下的大恩人,大功臣,是皇后娘娘面前的大红人,咱们多过头都应该的。”翠墨说。 沈江姩见邱梦要下车,她不喜欢接受邱梦的好意,她觉得有种胜利者向手下败将施舍的感觉,她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不能因为她处境不好,就不顾意愿强塞给她啊,“不用了,娘娘,民妇委实不觉得冷,您不必下车了。民妇这便走了。” 说着,沈江姩对邱梦行了一礼,便举步打算离开。 邱梦这时已经叫翠墨扶着下了车,车夫在马车底下铺了毯子,以免邱梦绣鞋踩雪脚冷,见沈江姩要走,那翠墨道:“那周夫人,你便别走了啊,我家娘娘身份娇贵,人又心善,这若是踩雪追你出去受凉了,算谁的,在场的谁担待的起?” 沈江姩便将步子顿下,邱梦踩在厚厚的毯子上,沈江姩深深的踩进雪里。 邱梦先把暖手炉递到翠墨手上,然后她将自己的棉服披风脱下来,打算披在沈江姩的身上,“来,周夫人,你穿上,天真的太冷了,你这样会着凉的,你的双亲知道你一人淋雪归家,会心疼的。” 沈江姩眼眶涩涩的,仍不打算接受邱梦的施舍,她将披风取下来,偏执道:“娘娘身子娇贵,这衣服娘娘留着穿吧,民妇不冷。” 说着将披风要递回给邱梦,就是不要她的东西。不需要。 邱梦又从翠墨手中取回了暖手炉,给沈江姩递过去,“周夫人啊,这暖手炉,你也拿着,这衣服怎生又取下来了,快穿上啊。” 一个相让,一个婉拒,两人推过去推过来,成年人间的寒暄,怪无聊的。 沈江姩说来说去,词穷,逐渐烦躁,“我不冷。不用了。我家里有衣服,也有暖手炉。谢谢您。” “周夫人莫客气,穿了这披风抱上暖手炉,多少暖和些,周夫人上我的马车吧,我一会儿送周夫人一程。”邱梦热情道。 沈江姩拧了拧眉心。 邱梦续道,“方才的事,你莫生气啊,殿下请周大人过来带你回家,也可能是杜绝以后你再次来找他。殿下做事是比较绝。你可莫放在心上。等过几天殿下情绪好些,我找机会劝劝,看他能不能帮你父亲说句话。我的面子殿下还是给的。” 沈江姩听后,这内心里便难受起来,“你说是宋煜叫周芸贤过来他书房领我的?” 还能这么玩的么。 宋煜他这么整她么。 为了什么,就为看她笑话? 为了看她在周家水深火热,后半生受不完的气么? “是的啊。”邱梦怔了怔,“不然若是没有殿下授予,周大人如何进得去书房呢?我也觉得殿下做的过分了。没必要报复你的。都过去了。” 沈江姩不再言语,她怎么会相信自己抛弃了的宋煜,会对自己有一丝半毫的善意。 邱梦又将披风和暖手炉往沈江姩推,“拿着啊,周夫人。” “不用了啊。妃子,民妇说很多次了。可以不要勉强民妇吗。” 沈江姩感到心累,推搡之间,她把东西推回去时,多少很有些不耐,用了几分力道,四五分力道,轻不算轻,重不算多重。 那邱梦娇弱的厉害竟没接牢稳。 啪一声,披风掉在雪地上,暖手炉摔在衣服上,暖手炉里的炭火撒了出来,滚到了邱梦的披风上,把披风烧了几个窟窿,也有些炭火滚到了邱梦的绣鞋跟前,邱梦当下一惊,踉跄着后退便摔倒了。 “妃子!”登时间丫鬟奴才忙作一团,去扶邱梦。 那翠墨怒斥道:“周夫人你怎么这样啊,侧妃娘娘好心好意冒着风雪给你送衣服和暖手炉,你不收就不收,好好说话就是,干什么要推倒侧妃娘娘呢?你这个人这心眼也太不平和了啊。” 沈江姩也打算上前帮忙扶人,但丫鬟多,她不知从哪里插手,索性不插手了,只说:“严重么...” “发生什么事了?” 沈江姩才刚说一个‘我’字,便听到宋煜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江姩回身,便见宋煜疾步走来,见邱梦倒在地上还未起身,地上则衣物暖炉炭火一片狼藉,而沈江姩则嘴唇冻的青紫的孤零零立在那里,一干华贵宫服的女子中间,独她一袭素雅藕粉,显得遗世独立,格格不入。 他来到沈江姩跟前时扫她面庞一眼,“你又在寻衅滋事,在孤王书房没闹够?” 第45章 孤把你推倒可以么? 他的语气严肃。 沈江姩感觉自己像个闯了祸被抓现形的孩子。 她没有寻衅滋事,她只是不想接受邱梦的强加的好意,她觉得没必要为了让别人顺意而憋屈自己去拿着不想要的东西。 沈江姩眼眶一涩,垂手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宋煜见她不说话,“现下说话,还怕孤给你的阿郎多加臣子规?” 宋煜对她出口便是凶。 沈江姩仍不言。 宋煜言道:“方才你用命护着的阿郎呢?就把你扔雪里一人走人了?” 沈江姩左手攥右手,咬着舌尖让自己不在宋煜面前示弱。 “哑了?”宋煜敛眉,“方才两情相悦云云,不是口若悬河?” “没有哑。”沈江姩竟不知说什么,在侧妃的丫鬟眼神中,沈江姩意识到自己推倒了侧妃,要有灭顶之灾,怎么说话才显得不那么弱势,“民妇见过殿下。” 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哪知半盏茶功夫又见到了,行了礼,见机行事吧,出事了还能跑么。 宋煜听见她出声,薄唇抿了抿,“你眼里还有殿下?” 沈江姩局促的攥紧了裙边,“有的。” 若是没有,我做什么殉情,又做什么花尽了我的体己,又更为什么夜夜凝着那永远都不会装进来夜明珠的空盒子,思念着我已经纳妾的煜郎。 “眼中有孤王,你怎会欺负到孤王的侧妃头上去?”宋煜严厉的问责。 “既然您已经断定是欺负,民妇无话可说。”沈江姩小脸惨白,“那便是我这背信弃义的女人欺负了你的大功臣是了。” 宋煜凝沈江姩的手一眼,纱布被她取下了,前日的烫伤上了药后结了痂,好些了,他走近后丫鬟都让开了,他低手把邱梦扶了起来,询问道:“磕着哪里没有?” 邱梦起身,红着脸,忙摇头道:“没事,爷莫对周夫人发脾气,再吓着周夫人,周大人会心疼的,爷可莫仗势欺人呀。方才是梦儿自己没设防,没接稳东西,自己不小心滑倒的。不怪周夫人,周夫人没推梦儿的。” 翠墨低声道:“殿下,妃子见那周夫人衣着单薄,独身冒雪归家,便热心肠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和自己用的暖炉给那周夫人使用,周夫人表情不耐烦的把东西给推回来了,使了不小的力气呢。” 又有小丫鬟小声说,“周夫人好蛮横啊,又很没有礼貌。还是御医世家的大家闺秀呢。怎么推人呢?” “就是呀,妃子明明是一番好意,为何周夫人这般不领情呢。” “而且周夫人说没必要和妃子结交,是不是看不起妃子是宫女出身,只是侧妃呢。周夫人怎么这么势利眼呀。” 大家都在责怪沈江姩。 沈江姩垂着头不说话,雪不住地落在她的发丝,肩膀,她面前的太子和侧妃都由下人打着伞,沈江姩觉得她看起来应该像个快淹没在鹅毛大雪里的雪人。 她抬眼快速看了下宋煜,不期然间,他的目光也正复杂地落在她的面庞,她忙把面颊低下。是了,她是个不讨喜的雪人,不然他怎生蹙眉了呢,又想传周芸贤来领她了么? 宋煜睇着沈江姩,又是两腿插在雪地,大寒天伞也不知打一个,看起来可恶至极,这也是吊他胃口的伎俩么,让他心疼,怜惜? 邱梦又道:“爷,梦儿真的没事,您莫追究周夫人的责任。” “孤不听旁人说,你自己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宋煜打断了邱梦的话,依宋煜了解,沈江姩自小任性我行我素,性格直,被惹恼了,不是干不出推人用力的事情,他睇着沈江姩,“是不是故意推人的?” 沈江姩坚强地笑道:“他们不都说完了。我觉得没必要复述了。势利眼也好,没礼貌也罢,我不在乎。” “什么态度?当自己是太子妃,孤王的原配?”宋煜笑道,“不屑因为孤王的妾给孤王做解释?孤王惯着你么。” 那婢子翠墨悄然拿帕子掩去嘴角的笑意,她还以为太子心里还有她么,笑话,殿下为了邱侧妃,连正妃都不肯迎娶呢,皇后娘娘都不知催太子订婚几次,这太子妃之位只怕是留给侧妃娘娘的。 沈江姩深吸口气,裤子里衬布被经血浸透了,肚子好疼,身子好冷,仿佛听见娘叫她宝宝儿,又似乎听见颖儿说,夫人啊,变卖嫁妆远走高飞吧。 不能走啊。 媛媛才七岁。 祖父母近七十。 二婶婶怀着身孕。 这些人在牢里头,她远走高飞也内心不宁。 她若走了,周芸贤稳坐大理寺,扶正了尤氏,再添二三个孩子,那她走的意义是什么呢?成全周芸贤么。 “我没有当自己是太子妃。沈江姩是周家内妇,福薄命贱,自知高攀不起皇门。”沈江姩轻声道:“民妇明白爷不惯着,民妇便复述是了。” 宋煜紧了紧手,烦躁。 “事情是这样的。”沈江姩诚实道:“侧妃娘娘看我经过,见我没有打伞便唤住了我,我裤腿绣鞋也湿了,她便有意将衣服和暖手炉借给我。” “因我家里有衣服和暖手炉,我自幼没有接受旁人物事的习惯,便不愿意接受。是我推回去的时候用了力气。 “如您所见,您的妃子摔倒了,她那昂贵披风被炭火烧坏了,暖手炉子也掉在地上了。一片狼藉。” 宋煜看看沈江姩湿濡的裤腿和绣鞋,还有那被冻红的鼻尖,“既然你承认是你推倒了她,那么道歉吧。” “我认为我没有做错事,在我看来道歉是评判一个人错误与否的准绳。” 沈江姩不卑不亢,缓缓道:“您的爱妃给我东西,我婉拒推让回去五六次就别给我了嘛。很烦的好吗,我不需要她的东西啊,我家有衣服和暖手炉,我不接受好意,也不可以吗。我乃阶下囚之女,朝不保夕,我不愿取悦任何对我没有价值的人了,我不希望做无用交友,就这么简单。” 宋煜冷冷看着沈江姩,“觉得烦就把人推倒?孤把你推倒可以么?” 沈江姩涩然,所以他觉得她烦。 邱梦连忙做和事佬道:“不要因为我而推倒周夫人啊,大庭广众,推倒她在雪地,她多难堪啊。爷,罢了,的确是梦儿担心周夫人冻坏了身子,这才忍不住多推让几次。都怪梦儿,梦儿不知道周夫人是这般有原则的人。倘若知道梦儿是她的无用交友,梦儿便不勉强她了...” 宋煜说,“孤是一定要把她推倒的。” 那么孤王是对她有价值的人么,她如何不取悦? 谢锦觉得怎么这话从殿下口中说出,听起来这么怪怪的。 第46章 夜里不回府 沈江姩眼眶涩然,“可以啊。既然殿下要绝对公平。要替侧妃讨回公道。那么殿下便将民妇推倒吧。但是前提是,殿下得需要用民妇用的同样的力气,来推民妇才是。” 邱梦面色一怔,“周夫人是隐晦的说梦儿看见殿下过来假摔么?这未免欲加之罪了...” 宋煜拧眉,“孤王如何知道你用了几分力?” 沈江姩伸手,倏地推在宋煜的左胸,宋煜纹丝不动。 众人大惊,这女子如何竟推起殿下来了,当真是胆大包天呢! 宋煜低眼看了看推在自己胸口的她的手,这一接触,他肩头僵了下,竟到了稍稍被她一碰便有欲念了的地步了么。 沈江姩将手收回,“便是这么大力气,四五分力。” 宋煜睇着沈江姩。 沈江姩说,“殿下如何不用同样的力气推民妇?殿下不是要为您的妾撑腰么,如何不推?或者索性连民妇也抄了,叫我一家老幼团圆。” 宋煜不言。 邱梦焦急的解释,“爷,那炭火四溅,梦儿躲避,是梦儿没有站稳...” 宋煜抬手将邱梦止住,对沈江姩低声道:“你要证明什么?” 沈江姩言道:“我力气不足以把人推倒,她也说了自己没站稳。” “你这是胡搅蛮缠。你的力气不大,她未设防去躲炭火。凡事有意外。”宋煜说,“就像小时候没受伤叫孤王给你吹手,不吹就找事一样,无理取闹,七年过去还是一样执拗认死理。倒是对周大人,一味倒贴。”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愿意倒贴我夫婿。我自轻自贱,所以没人喜欢我,我也没有一个好夫婿护着我,我只能据理力争保护我自己。分毫不让。”沈江姩抿唇笑了笑,“今日损失,请殿下和妃子核算,事后我会照价赔偿一半损失。” 宋煜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算的清的很,陪一半就是双方都有责任,陪全部便是认错了。她倒是事事分明。但一个女孩子,这般和他斤斤计较,多少显得寡不敌众,可怜了,没人为她撑腰的。 “罢了罢了,一件衣服,烧坏了就坏了。哪里需要赔偿呢。原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怪我罢了。”邱梦大度的说着。 “好,既然妃子说不需赔偿。那么民妇告退了。”沈江姩行礼打算告退。 邱梦连忙又说:“爷,这鹅毛大雪,冰天雪地的,我们送周夫人一程吧,她丈夫先一步走了,她一个人走回去,这里离周府走路得一个多时辰呢,淋雪这样久,别再冻坏了身子落下病根。女人这身子骨不能受寒的。” 宋煜言道,“随梦儿心意,梦儿想送她,便送她吧。” 沈江姩不愿意和他伉俪二人共乘马车,没有必要看他们卿卿我我,我我卿卿,而她形单影只,思念郎君却不能言说,还是那句她说腻了的,“不用了啊,我家里有马车。我也可以雇马车回去。” 我也有丈夫,我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羡慕任何人,我自己走回去看雪景没有不好。 沈江姩想着想着,眼眶红了。 宋煜睇着她的眼睛,以及她要强的挺直的背脊,她到底跟他犟什么,服软便这么难。 “周夫人是在违抗孤王么?”宋煜微微扬眉,“莫不是周夫人忘记了孤王手中攥着你沈府多少人口。纵然秋后问斩,半年内焉能知晓有没有私刑呢。” 六十三口。沈江姩没有忘。 就是要随了他的妃子的心意是么。 沈江姩愿意与否,没有关系是么。 “莫对我家人动私刑。我照做是了。”沈江姩从地上捡起那暖炉,以及那被炭火烫出窟窿的披风外套,穿在了身上,“那谢谢啊。衣服,暖手炉,还有送我回家。很感谢。” 然后她抱着已经没有炭火的暖炉,对宋煜道:“这昂贵衣服我穿好了,这暖炉,也好暖和。民妇毕生没用过这么好的。” 宋煜静静睇她。 邱梦见沈江姩被太子压制着矮了一头,便舒了口气,“这是红萝炭,很暖和的,周夫人家用过这炭么。” “这炭是皇宫御用。民妇没用过。”沈江姩抱着空炉子对邱梦言道:“侧妃娘娘啊,我们是好朋友了对不对。以后我们可以经常约出来游玩啊。殿下对您宠爱有加,真是羡煞旁人呢。” 宋煜的心被莫名揪起,她抱着那空掉了暖手炉的样子好生惹人怜惜,明明那炉子已经冷掉了,还在那里为了家人昧心说暖。 沈江姩对宋煜笑道:“爷满意了么。” 宋煜端详着沈江姩许久,终是幽幽一叹,“上车。” 诸人进马车。 宋煜和邱梦坐在一侧。 沈江姩坐在宋煜对面那一侧,原宽敞的马车因为宋煜高大精硕的身量而显得逼仄,他的长腿微敞,膝盖险些便要碰到沈江姩的膝盖。 马车启动,车轮碾雪。 车厢总有些晃动。 邱梦交代那马车夫,“先去周府送周夫人。” “是,妃子。”那马车夫便挥马鞭赶路。 总归东宫和周府都在上京,这监牢地处郊外,回上京的路有一部分是相同的。 邱梦挂在太子的肩膀,轻声说,“今日母后赐了鹿血,回去做给爷尝尝,说是挺补的。” 宋煜应了一声。 沈江姩抱着手臂,看窗外雪景,远处的树,还有田里的压满积雪的坟冢。 马车比较颠簸,宋煜的腿时不时的便擦一下沈江姩的膝盖,沈江姩将自己的两腿尽量往回收。但他腿长,稍微颠簸一下,仍可以擦碰到她。 沈江姩回头睇他。 宋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回身关窗时长腿一下贴上她的膝盖。 沈江姩忙将腿移开,总归她心也莫名跳的有些快。 宋煜睇了下沈江姩的大腿处,又记起她经血往下滴的场面。 “周夫人和周大人一直没要孩子么?成亲七八年了呢。”邱梦温温笑言。 沈江姩平静道:“还没有。” 邱梦笑道,“我家爷年岁大了,现下着急了呢。二十八岁还没要孩子。他的朋友孩子都会跑了呢。” 沈江姩胸口闷闷的,“哦,祝你们早生贵子。” “谢谢。”宋煜说,“借你吉言。” 沈江姩眸色幽然。 “周夫人学医,知道这女人备孕前需要用什么药调理么?”邱梦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沈江姩幽幽道:“我医术不精,到底不比宫中御医那么深谙医道,不敢妄自给妃子处方。” 邱梦只甜甜的笑,“也是,你父亲便是因为毒杀龙嗣……许是有冤屈。” 沈江姩说,“我父亲没有杀任何人的孩子。” 邱梦委屈道:“对不起呀,是我提了不该提的。” 马车行得约半盏茶功夫,宋煜掀开车窗帘,见马车夫正打算前面岔路右转,那是折去周府的方向,他放下帘子,吩咐道:“先回东宫。” “是,爷。”马车夫原想向右,这时急忙忙往左打马。 宋煜回头睇着邱梦,“天冷,先送你回东宫。再送周夫人。” 邱梦连忙道:“爷,周夫人说到底是客人,爷这样偏爱梦儿,梦儿都不好意思了。” 沈江姩想先去东宫,这伉俪二人下车了,她反而自在些,“没关系,先送妃子吧。我迟些没事。”反正周府等着她的不会是好事。 邱梦便红着脸道:“我家爷就是太宠着我了,周夫人见笑了。” 沈江姩牵了牵唇,算是一笑。 回东宫的路上,邱梦时不时在宋煜的耳朵边上说句悄悄话,并且让宋煜看她新涂的指甲。 沈江姩便一人安静的坐在那里,随着马车的颠簸,宋煜的腿时不时蹭她的膝盖一下。 到了东宫,那马车夫将车子停下,回身对内里少主言道:“殿下,抵达府邸了。” 邱梦便起身与沈江姩言道,“我到家了,那么周夫人,我们便先走了。一会儿就叫马车夫送你回去。” 宋煜亦立起身来,伸手对沈江姩道:“披风和暖手炉拿来。” 邱梦客套道:“罢了,便送给周夫人吧。不要了。” 沈江姩原就不想穿这披风,一路上不自在的要命,这时见宋煜要,便解了披风,连暖手炉一起递回给宋煜,言道:“马车里暖和,不穿也不觉得冷了。妃子拿回去吧。” 宋煜将披风和暖手炉递给婢子翠墨,随即又在沈江姩座位的对面坐下。 沈江姩诧异,他怎么又坐下了? 邱梦面色一怔,颇为诧异,“爷不回府么?” “你回府好生用膳,孤今日外出公务,夜里不回府。”宋煜对邱梦缓缓道:“你放心,看你面子上,孤顺路将周夫人送去周府。” 第47章 乖,让孤看看鞭痕在何处 沈江姩开始不自在,不是吧,还要继续和他共乘一车么,今天她在书房那么刺激他情绪,还是不要单独相处为好吧。 邱梦虽有微辞,也想询问殿下外出做什么公务,可是殿下从不报备行踪,她不敢询问,殿下喜欢她温顺听话的样子,因而道:“好,那殿下在外注意安全,梦儿等你回来。” 言毕,邱梦叫那婢子翠墨搀扶着回去东宫。 那翠墨问道:“殿下今晚夜不归宿,不会是要和周夫人在一起过夜吧?” 邱梦凝神沉思,“不会,殿下爱惜羽毛,自今日清晨便说今日有事,连燕青约酒都拒绝了,想是真的有事在身。再有,我并看不出太子对周夫人有心意。” 待邱梦离开后,谢锦将那邱梦的马车夫也换了下去,谢锦亲自驾车。 宋煜说,“去周府。” 谢锦便启动马车前往周府送人。 宋煜便坐在对面,凝着沈江姩,方才一下一下由于颠簸擦碰沈江姩的腿,这下人都下去了,沈江姩便坐去角落,与他拉开距离,这下便擦碰不着了。 “已经把那烧坏了的劳什子脱了,你做什么还拉着脸?”宋煜问,“让你回周府不回,让你上车你不上。跟孤王别扭么?” 沈江姩心下一动,原来他知道她根本不想穿邱梦的衣服,她抿唇假笑,“没拉着脸啊。我哪敢和您别扭。” 宋煜看见她的笑容,心中猛的一动,笑起来不比倔强时候好看的多。她有什么资格给孤王摆脸色!难受也得给孤笑。 马车行到一处郊外的小路。 宋煜掀窗帘看了看,远处有个农家饭庄,偶有路过的客人住店茶饭。 “谢锦,下午还赶路,你去吃些东西。回来时带些午餐。”宋煜放下车帘道。 “爷想吃什么?”谢锦拉缰绳将马速降下来。 宋煜看向沈江姩,等着她回答。 沈江姩说,“我回周府吃饭。” 宋煜道:“回去有饭给你?做梦呢。” 沈江姩还真不确定回去会不会被罚不准吃饭。 “有的。我家阿郎对我挺好的。”沈江姩嗓子有些颤。 “好到让你肚子疼着淋雪回家?”宋煜说,“那不已经玩腻你了?”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呀。那不是因为我说谎骗了他么。”沈江姩嘴硬,“他今天还说有兴致了再找我。你问问朝里大官便知我夫妻和睦。” 宋煜端详她片刻,心窝子猛的一疼,轻轻一叹,对谢锦道:“不辣的就可以。清淡些的。营养的,热的。” “明白。”谢锦说完,便将马匹拴在粗壮的大树上,去了农家饭庄。走慢半步都属于没眼色。 马车内很安静。 安静到沈江姩可以听见宋煜的呼吸声。 他没有打破这份静谧。 谢锦用餐没那么快回来,吃一顿饭,点餐,后厨配菜,烹饪,可快可慢。 便这么和宋煜干等着,她看窗外,他便那么凝着她。 沈江姩在他侵略性的视线中觉得拘谨,终于她先出声道:“我下去透透气。” “车里透不过气么?”宋煜问。 “有点闷。”沈江姩回答。 “是有点闷,还是因为车里有孤王?”宋煜凝着她:“我护着她,你委屈?” “没。” “没你就给我笑着说!” 一连两次“我”,连身份象征孤王也不说了。便恨她到切齿瞠目。 沈江姩紧攥着衣摆,强忍着眼眶酸涩,抿唇笑道:“我没有委屈呀。你护着你的女人,这很正常呀。你如果觉得刚才我推她你气不过,你就推我解气好了!” 沈江姩不知说什么,难道质问他为什么要传她丈夫来毓庆阁抓她回家?很简单的,他目的是耍她,让她没好日子过,又有什么好问。 或者质问他,为什么为了邱梦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那是人家的妾,自己是周夫人,他难道不护着自己的妾而护着她这外人,又有什么好问,又有什么立场来问。 问出来多不自重。本就见不得光的关系。 宋煜倏地推在沈江姩心口,把她推的一个趔趄,直接坐在了椅上。沈江姩差点就哭出来,到底忍住了。 他说,“推了。和孤接着犟。你这样冷血的女人能委屈过被你无视在冷宫七年的孤王?” “是我辜负了你。结果已经这样。七年怎么也弥补不了你受的苦。我诚然这几年没有理会过你。不如不说了。” 沈江姩心下一软,险些说她身不由己,父亲以命要挟,慌忙立起身来,打算下马车去冷静一会儿。 宋煜见沈江姩要下车,便将两条长腿交叠着伸开,脚搁在沈江姩这边的座椅上,“哪也不准去。” 沈江姩才走两步,便被他横在面前的长腿挡住了去路。 沈江姩将步子顿下,“这是做什么?我不可以出去透气么?” “可以啊。”宋煜抿唇牵出一笑,“腿下面钻过去,或者腿上面跨过去。” 沈江姩报怨的盯着他,“有意思么宋煜。” “不是刁难你啊。”宋煜挑眉,“孤王不可以伸开腿休息一下么?孤王的马车吧。” 沈江姩习惯了他处处刁难她,但她哪里可能像狗一样从他长腿搭建的桥下钻出去。 跨过去就跨过去。 她将手提在裙摆,便抬起一条腿先跨过他的长腿,这一折腾,又一股经血涌出,好生难受。 宋煜见她跨出了一条腿,骑在‘桥’上,他便将长腿倏地收回,并且将长腿打开微敞,然后猛地将沈江姩给用手臂钳制住了。 沈江姩的腿被迫打开,整个人失去重心,倏地便这样跨坐在他的那里,整个人落在他的怀里,刹那间被他的体息包围。 沈江姩挣了挣,宋煜紧紧箍着她,低头凝着她轻笑。 她脸上猛地一热,沈江姩许是连脖颈也红透了,她猛地扭动着腰肢要从他身上下去。 “宋煜,你放开我,荒郊野外的,你干什么!” “你说宋煜在干什么?”宋煜将手托在沈江姩的臀下,轻轻的揉,“宋煜是在轻薄你么。不是耐不住寂寞?爷倒台,你贪慕虚荣的改嫁,现在爷上位了,摸你,你虚荣心不满足么?” 沈江姩心下乱跳,来回扭动试图逃开,“宋煜...” “嗯,叫孤王名字吧。” 宋煜将休长干净的手从两侧握在她纤细的腰肢,压着她和他紧紧贴合,他动了腰身狠狠撞了一下,随后轻轻的磨她。 “在孤王身上继续扭。从清早你去探监,小贼踩点似的,勾引刺激孤王一天了。你要的不就是这样么,你也想要孤王这身子,小时候你就想了,装什么呢…” 沈江姩感受到他那里硬生生的抵着她,她一时间面红似血,不能不说内心有陌生的悸动。 “我没有勾引你...我只是去给我妹妹送退烧药,我没有想要你身子...也没有装…” “没有勾引孤王,做什么给孤王拿养胃的药啊?六字三十三画,为每个男人都会费时去写字么...你怎么不给街边花子送药?” 宋煜隐着嗓子在她耳边说,“没有勾引孤王,方才路途中做什么一下一下碰孤王呢,孤王这不是改了方案,先送她回家,再支开谢锦同你独处,满意了?” 沈江姩的耳朵被他气息弄得好痒,他哑声说着便含住了她的耳珠,“经期不能做啊,爷想和你亲近,狠狠的…” “你一定要这样么...” “忍不住了怎么是好?……怀孕了就不会来了吧...” “宋煜...”沈江姩倏地把他面庞自她耳际推开寸许,“我们已经没有交易关系了。你不能对我做这些事情。别把我弄怀孕。” “你是孤王的暖床婢。”宋煜将手探进她的衣襟,放肆的揉,和人前那个矜持的他全然不同,“孤王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孤想当下便入了你。怀了打掉就好了…...” 他将她衣衫拉至肩下,低头允上,将沈江姩允得轻颤不止,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孤王记得你幼时胸前没有肉的,如今这般诱人,是周大人的功劳么。原以为除下你衣衫会看见鞭痕,却没有看见。许是他打了你其他地方?孤可以都看一看,开心一下么...” 沈江姩试着把衣衫拉起,但她力道太小,根本不能将衣衫合起,他怎生像空了好多年似那般急切,而他拱在她怀里,她被撩拨的咬着唇瓣忍耐溢出的声息。 “是没看见鞭痕,殿下失望了吗?一定要看到鞭痕奚落笑话我?...一路上,让民妇看你们卿卿我我,还不够吗。” “你同他过了七年夫妻生活。孤只是叫她挂在身上说话,你觉得够吗?不得和她生个孩子给你看?” 沈江姩无助地看着宋煜,“我不想看到你们那样要好。何必做给我看。天天刺激我有意思么。” “在书房,不是你先做给孤王看的吗。是谁护夫有方?又是谁说两情相悦的?”宋煜冷声道:“是周夫人先挑衅的,对不对。宝宝儿,让孤看看鞭痕在何处,在被他玩坏了的下身么...” 宋煜眼底有沈江姩不敢奢望的心疼之色。 沈江姩心下一震,他用她娘亲常用的乳名唤她,莫非他退她衣衫,是检查周芸贤打了她哪里么,是关心么...沈江姩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他那么戏弄她,怎么可能关心她,她不可以这般因他微妙的举动而胡思乱想。 万一他又让周家人来领她呢。万一他在她动情时嘲笑她不自重呢,太难堪了。她不敢同他继续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她情急之下,抬手在宋煜面颊落了一记。 宋煜被打了一巴掌,欲火稍稍克制了些,抬起满是情火的眸子,拭去嘴角的血丝,“下手这么狠,这是还在生气孤王罚你的阿郎?” “是又怎样。”沈江姩微微娇喘着,“我说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再是你的暖床婢。” “孤王在冷宫时,你叫人借送饭之名进冷宫毒打孤王,说不要孤王觊觎你,也不要孤王打扰你和周大人过日子。” 宋煜捏着她的下颌,望进她的眼底,“书房里,你忍着泪珠说你冤枉。四下无人,只你我二人,说说吧,你打宋煜没啊?” 第48章 透了,换一下 沈江姩真的疲于解释,也不愿看见解释后他的不信任,那冷宫看守死了,她根本没有证人,狡辩二字她已经听腻。 而且,她为什么要一再卑微的向这个抄了她满门,玩弄她的男人解释,便只想和宋煜了断,以后再无瓜葛。 相见不如怀念。 “我叫人打断了你腿,你今日在书房联合你的兄弟燕青,不已经给了我好看?燕青把我的药扔垃圾桶,臭骂我背信弃义,你说只是玩弄我,根本不会帮我。我们算扯平了吧。” “我原四下里求人,都没有人肯帮我,我舅父舅母也不帮我,我夫婿也不帮我。只有你肯帮助我,我真的相信你的。你骗我骗的让我心灰意冷。” “而且,今日我家阿郎知道我来毓庆阁,已经很生我气了,回去周家不知怎么惩罚我。还不够吗?你到底要看我多少笑话。我不想在你面前一直做笑话了。你赢了啊宋煜。” 我叫人打断了你腿... 宋煜眼底有受伤之色划过,只要她说她冤枉,他便相信她啊,她怎生连狡辩也不愿意了呢。 “怪我影响了你们感情啊?现下他忙着跪抄臣子规,废手废膝盖,你心疼阿郎么。” 沈江姩倒不是心疼周芸贤,只是觉得宋煜没必要这样阴她,让她在周家水深火热,为她那原就不顺遂的日子,雪上加霜。 宋煜自袖底取出他在书房服了二次的那种药物,自瓷瓶取了一粒压在舌根下,“你要一粒吗?周夫人。” 沈江姩寻思他怎生又吃壮阳药了,他衣服里硬邦邦的是因为这个药么,“你吃的什么药?助兴的药吗?” “你是大夫,你品品药性。但孤这副狼狈的样子不是因为这药,是因为孤王想要女人...” 说着,宋煜将手拢在沈江姩的后脑,将她拉近,捧着她面颊发狠了亲她,手指轻柔的拨弄她发丝,将步摇晃的险些掉了。 那药物的甘甜微苦自他舌尖蔓延到她口腔,沈江姩品出那是治疗心疾的药物。 宋煜吻了她颇久,他仿佛很喜欢接吻,将她拥在他怀里细细的亲吻,直到那药丸融化,他也这样亲吻别的女子吗,他技术熟稔吻过多少人... “你...除去腿上的旧疾,还有心疾吗?” 沈江姩在宋煜离开她唇瓣,抵着她额头端详她被亲肿的唇瓣时,她禁不住问他。 “你不是心疼你的阿郎?用了这药,你的心便不会疼了。”宋煜缓缓说着,“孤王亲自试药多年了。” 沈江姩突然心中揪起,原来他服用此药是用来压制心疾,“你为什么会有心疾。” “因为孤王的女孩儿改嫁了啊。”宋煜抿唇,“因为孤王生气,因为孤王虽气且怒,可孤王出不去冷宫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你改嫁啊。周夫人。” “宋煜...” “嗯。周夫人改嫁了,我母后也薨世了。我赢了。是吧。” 沈江姩眼眶很有些发热,他在冷宫这些年是很惨,但她没有解释什么。她也害怕自己对宋煜付出感情后,再度被宋煜戏弄,她害怕被弃如敝履,她不是说不能弥补,只是她家人需要她。男人和家人比,她选择家人。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不仁在前,你今日不义在后,我们算扯平。” 沈江姩说着,便将自己的衣衫拉起,然后挣扎着从宋煜腿上下来。 宋煜将狭长的眸子半眯,将手按在沈江姩的后腰,“你也不希望二婶婶在监狱里生小孩吧?哦,是了,秋后问斩,临盆在即,上断头台。” 沈江姩停止了挣扎。 宋煜用指腹摩挲着沈江姩的面庞肌肤,“宝宝儿,你不救家人了么?” “宋煜,你一定要拿我家里人威胁我吗?”沈江姩的眼睛里慢慢的升起泪意,“那我告诉你,我会救我的家人。如果你动用私刑,我连你也作为我的仇人之一!我做鬼不会放过你!” 宋煜轻笑,“你能将孤王怎样啊?你除了乖乖在孤王身边,求孤王帮助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求你的阿郎啊?” 沈江姩气到身体薄颤,“我要怎么救我家人,我要求谁,都和你没有关系,不关你的事。总之我不会求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我最多和我家人一起死嘛。还能更差?” 说着,沈江姩猛地将宋煜的拢在她后腰的手推开,然后要滑下他的长腿。 突然肩头猛地受力,她的身子被宋煜压了下来,她便趴在了宋煜的腿上,两腿被宋煜夹在他的腿中间。 宋煜将她裙子往上拉。 沈江姩回身去阻止他,“宋煜,你要做什么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宋煜用闲着的那只手擒住她两只细腕,随后另一手将她亵裤拉下去,露出那白皙的浑圆,他低手在她软肉上拍了一记,发出啪的一声。 “和孤王有关系吗?关不关孤王的事啊?” 又一记。 “你以为眼下孤王还被幽禁冷宫,对你摸不着看不见么?孤王是你想作废便可作废的?” 沈江姩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被打屁股,还是扒了裤子打,她的手腕又被宋煜擒着,挣脱不得,她甚至还来着月信,衬布被经血浸透了,好灾难,好羞耻。 沈江姩窘迫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是你不愿意帮助我的!是你说只是玩弄我,玩完了就把我弃如敝履,根本就不会救我父亲。你又为什么这样逼我?我已经不敢走这一步了,因为在我看来,这很危险。我不信任你。” “孤王从头到尾有说一个玩字么?”宋煜问,“所谓弃如敝履,不是燕青说的吗?” 沈江姩想了想,“是燕青说的,那你没有回答吗,你心里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你不是说还是你小子了解孤王?而且我这些天,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有去今上面前求情的打算,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帮我。” “不是让燕青给你道歉了吗。”宋煜轻声道:“偷听孤王和朋友说话,不问青红皂白在书房和孤王闹,有理了是么?孤王记得,和你谈的条件是将孤王伺候舒服了,孤王考虑帮你父亲一把,而不是将孤王气到殁了,孤王考虑帮你父亲一把?” 沈江姩突然有些理亏,原来是宋煜让燕青道歉的,难道他只是和燕青在男人间的聊天么,并没有不打算不帮她?沈江姩想起在他书房把他一通刺激,直接刺激的他心疾复发,当下里便不出声了。 说起来,她似乎的确没有把他服侍舒服的样子... 宋煜低手又在她后臀落了一记,随后轻轻抚摸着她腰线,“说啊,你家的事,你要求谁,还有你,和孤王有没有关系?” 沈江姩咬着嘴唇不出声,许久道:“我们又没发生实质性关系。” “可以。沈江姩。”宋煜轻轻的揉了揉她背脊,亦没有继续逼迫,只松了她的身子,“亲了摸了都不算数是么。不进去咱们就是清白的。” “……”沈江姩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他怎么反倒期期艾艾的,活像她是个揩完油不认账的人渣似的,她没有细想,忙要将亵裤提起。 “透了,换一下。”宋煜递过来一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洁白衬布。 沈江姩看了眼那衬布,心想他怎生随身携带这种女子月信用的衬布,并且叠的这么整齐,是给她准备的么。 "以为孤专门给你备的?"宋煜淡淡道,“她没用上罢了。” 第49章 想和孤王有长期关系 沈江姩当下里明白过来,这是他给邱梦随身准备的,邱梦没用上,凑巧他带在身边罢了。 她当下里接了过来,然后说,“劳您把面颊别过去。” 宋煜将脸别开,“换好把你的棉裤脱下来,绣鞋也脱下来。湿漉漉的小脏猫一样,莫弄脏了孤王的车。” 沈江姩的确觉得这湿濡的棉裤和鞋子穿着难受,他言道担心弄脏他马车内饰,她便立起身来,离座椅远些,“脱下来我穿什么呀。大冬天的,我光腿不合适呢。” “孤王的给你。为了孤王的车。”宋煜说着,他起身解了腰带,将里衫内的加棉的裤子退下,身上只剩下一条单亵裤,他把裤子递给沈江姩。 沈江姩看着他把棉裤脱了,表情很有些吃惊,他的腿很修长,肌肉又紧,亵裤包裹着身子,加上那里还没消下去,让她赧着面庞忙别开了眼睛,心道为了他这马车,他连棉裤都付出了。 “只顾着看孤王。”宋煜微微笑道:“你还不脱?不要磨蹭。” 沈江姩便犹犹豫豫把棉裤退下,然后棉裤上弄上了经血,真的每次和宋煜在一起都这么尴尬,她把退下的裤子叠好放在旁边,然后套上宋煜的棉裤。 这么长,这么宽,裤腰可以提到心口了啊。 沈江姩说,“穿起来太大了。” “大不好么?”宋煜轻笑,“他的裤子不大?” “......”沈江姩在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术面前招架不住,毕竟是深闺大小姐,隔着门框看一眼男人都羞涩半天那种,他在这大不大,小不小的,这么直白,当即便不言语了。 宋煜抿唇笑了笑,蹲下身把过长的裤腿给一截一截卷上去,帮她将裤腰用腰带扎起,然后将她裙子放下,“看不出来里面穿的什么。这下孤王的车不会被你湿衣服弄脏了。” 沈江姩心想那反正她正好也不冷了,双赢,“哦。” 被她换下来那个浸透经血的长方形物体,被宋煜捏在手里下车去找地方处理了,估计还是怕弄脏他车,沈江姩就看着他捏着那个长方形,大大方方下车去。 沈江姩觉得自己快原地去世了。 他便是这样照顾邱梦的么,是真的无微不至了。 宋煜去了趟农家饭庄,回来时拎着几样咸口餐点,出餐馆时他用银针一一试了,没毒,回车上将餐点递给沈江姩,“谢锦还要一会儿。你先吃点。” 沈江姩问:“你吃什么?” “你先吃,吃饱了,剩下是我的。”宋煜说着,沈江姩为之一动,他又道:“万一有毒呢?孤怎么可以先吃?” 沈江姩气鼓鼓的拉过餐食。 宋煜便看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她埋头选吃的,便没看见他眼底放任的温柔。 沈江姩选了蒸饺和酥肉,吃饱后,将其余推去:“给你。” 宋煜看了看,“你属猫的?只这点胃口。其他几样没帮着试毒。” 沈江姩说,“我属羊。” 宋煜便拿了筷子用餐,倒自自然然没怕她看他吃东西,他吃东西那个模样和他吃她皮肉表情差不多,沈江姩不由呼吸一紧,他夹起一条蹄筋递到沈江姩嘴边,“尝尝。” “我饱了。”沈江姩清清嗓子。 “吻都接了几次,嫌孤王筷子?”宋煜拧眉,“吃口水不会怀孕。” 沈江姩便就着他筷子吃了口蹄筋,还挺好吃的,比蒸饺好吃,她就着他筷子吃东西,他那眼神好像上头了似的。 “还要么?” “这...”她有点想要。 宋煜将蹄筋递过来,“孤王恰巧不喜欢这道菜,扔了可惜,不如喂羊。” 沈江姩想,行吧,刚才他打她一顿屁股,她吃他三道菜不过分吧,酥肉,蒸饺,蹄筋,于是沈江姩便拿起筷子小口慢吃。 “下次见面,我们把该做事情做了。”宋煜在沈江姩咀嚼时,突然问她,“你吃孤王三道菜,总得回报点什么。” 沈江姩被呛到了,咳嗽几声,“我爹的事情,我是真的打算另外想办法了,我不敢继续将希望放在你身上了。” “我看不透你想法。怕你。” “我真的没有试错的资本…” “宋煜,你是好人,别对我家人动私刑,你就看我没头苍蝇似的来回撞,从深冬瞎折腾到秋后,也很可笑不是么……” 因为属实害怕他再传周家人抓她,没报复成周家反而被浸猪笼,她承受不住。 沈江姩笑着颤声说,“她们发烧的发烧,怀孕的怀孕,哎,可以不私刑么…你一直不说话…不说话是默认不会用私刑么……” 宋煜凝着她颇久没有言语,许久,“嗯。” 沈江姩得到他一个嗯字,便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简餐后。 沈江姩身上一暖,宋煜将她拥在身上,用披风把她裹住,把她冰凉的脚握在他手心暖,他看着窗外落雪,她窝在他怀里看窗外落雪和那个农家餐馆。 宋煜将下颌抵在她的项顶,“今儿回去周府,打算给周大人挑灯磨墨,陪他抄录一夜臣子规?累了就回你屋里一起睡?” “嗯。” 她嗯了一声后,拥在她腰身的宋煜的手臂收紧,再收紧。 “一起睡的时候,你那个抱枕搁在你们中间?”宋煜问着非常无聊的问题。 沈江姩说,“一起睡就不要抱枕了。” 天好可怜,天仿佛是被她聊死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 周遭一黑,沈江姩以为是天阴了,扭头发现黑的是宋煜的脸,希望他发狠整治周芸贤。 沈江姩垂下眸子,不再言语,或许她在冰天雪地冻了许久,或许是周芸贤的教训太过冷血,或许邱梦的温暖太多太多她想分得一些,宋煜的怀里显得那么温暖,她好久没有这么暖和过了。 她没有再说话,他方才拿她试毒,她在他身上暖脚无可厚非吧,沈江姩将脚丫伸在他宽大干燥的手心里,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暖意。 谢锦用完餐,见马车有点晃,算了,再来份饭后果再回去吧。回去早一丢就是没眼色。随侍咱是专业的。 谢锦回来,启动马车,朝周府走去。 大约半个多时辰,抵达周府。 “爷,前面便是周府了。咱们该放下周夫人赶路了。” 沈江姩几乎在宋煜怀里昏昏入睡,睁开眼时,不知是真是假,竟如看见宋煜正自拿着她手,往那结了痂的指尖轻轻的吹着,或许他只是在研究如何再撕了那刚结的痂让她疼? “我到家了。”沈江姩轻声说,“宋煜。” 以后不会再见了,也不用看见他为他的妾撑腰了。 宋煜松了沈江姩的手,“孤王今日去外地见个朋友,明日清早回来后在宫里办事不得空脱身,明儿夜里和燕青出去喝酒。这二三日焦头烂额没有时间,你若有事找孤王,去毓庆阁留个口信。” 沈江姩垂着面庞,不懂他为什么向她报备,她又不是他的谁,他该向邱梦或者他未来的太子妃镇北将军家的女儿报备,“我不会有事找你的。” 宋煜将治疗痛经的药物递给沈江姩,一共九小包,“这是调理痛经的药,一日热饮三回,吃三天。服侍孤王的时候莫要病恹恹哭哭啼啼的招人烦躁。” 沈江姩拿到药物,她真的不懂宋煜的想法,他是很享受玩弄她的感情吗,给她关心和希望后再度把她拉到冰冷的现实,享受这种她因为他而忽悲忽喜,起起伏伏的状态么。她有收下的冲动,可担心被奚落的后果。 沈江姩最终没有去接药,维持着自己仅有的自尊,只说,“宋煜再见。” 宋煜蹙眉,倏地擒住她细腕,“你不打算联系了是么。” 沈江姩说,“嗯。” “沈江姩,永远是你想停止便停止是么?说好了,你卖身,孤考虑替你救父,后各不相饶。不过几日,便反悔。”宋煜冷冷一笑,“委屈了?难道想和孤王有长期关系?” “卖身救父,我们是谈好了。各不相饶我也有心理建设。”沈江姩望着宋煜腰带上的太子令,“可是宋煜,你可没有说,你会传周芸贤来拿我让我难堪啊?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委身于你的时候,让他来看我赤身裸体的贱样?我说了,我玩不起,你报复的游戏。我...我要回家了。” 宋煜一怔,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第50章 吊孤王胃口是么 “我说什么你问邱侧妃便知。”沈江姩涩然牵唇,“小心的不止你一个。我也很小心的。不救我爹你别想在我身上讨回来,不甘心的是你不是我。我卖身要卖的有意义。” 宋煜厉了神色,“别跟孤王卖关子。问邱梦什么?你就仗着孤王这点不甘心使劲吊孤王胃口是么?你确定孤王就那么纵着你?” “我不确定。我所以才要小心的付出我的东西。”沈江姩对宋煜福了福身,“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给我食物衣服,还有帮我吹吹。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我很感激。但是这个中药,我不能收。你拿回去给有需要的人吧。这些寻常药物,我那里都有。” 怕收下这药每日来服用便对他有念想和期待。那自己终归得不到会难受。一直没有温暖不会难过,得到了再失去会特别难过。 “沈江姩。不稀罕是吧。” 清早四更起身去康安堂买药,换来一句寻常,小没良心的。 “只是三道菜九包药,又不是六十三人口,民妇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委实不稀罕。” 沈江姩的嘴有多硬,心里便有多疼。她不是不心疼他在冷宫没能见他母亲最后一面。 “好个周夫人。”宋煜一字一顿,眼尾红了。 “您保重。”沈江姩说,“天冷,注意身体。” 以后,她不会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惹他心烦了。她不出现惹他心烦,他的心疾便不会被气的再犯了。她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七年对他的不闻不问。 沈江姩便出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巷弄,也许怕回头便看见宋煜的马车决绝的离开。这二三天他的确给过她希望,在她绝望的生命里洒下一道光。现如今他不过是把这束光收回罢了。 她快步走到周府附近的巷弄,拐过路口,靠在墙壁,抚着心口说不出的难受,他是邱梦家的,她是周大人的,她今日磨难不是宋煜造成。她的后路也与他无关。他那个默认的嗯字,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她将情愫压在心底那个角落,满门落难,她只是回到起点,又要为了父亲的事情四下奔走罢了,她将情绪整理起来,便继续往周府去了。 宋煜怀里空了,很有些失落,马车停在巷弄口久久没有离去,她从车窗子里看着那女人的背影,直到看之不见。她走过了那长长的巷弄。 当真头也不回,是习惯了无视他,是么。 或者,就那么守门禁,一定要如时回府做周夫人? 孤王何时传了周芸贤来书房?孤王何以传臣子捉奸孤王自己? 就因为这事和他断了? 宋煜低下头看着被沈江姩退回的药物,心中的烦躁越发焦灼。 上回二十两买烫伤膏说他买贵了不会过日子。 这回七十文买治痛经的药,还是不肯收。 这是又嫌药便宜了?寻常? 到底要怎么样,是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是单她这样? 应该是单她这样,邱梦甚至旁的任何女人都不会拒收他的赏赐。 -不救我爹你别想在我身上讨回来,不甘心的是你不是我- “可恶啊!以为拿捏住孤王了么!”宋煜猛地靠在座椅,将那九包药物狠狠掷落在地。 以为自己是孤王的妻子么。孤王会三番四次讨你欢心?你腹痛孤王才不在乎。 谢锦小声说,“会不会她想要你的太子令啊?爷...她看起来很想她爹爹娘亲。” 宋煜被谢锦这么一提醒,低头看了看腰带上的太子令,刚才她离开前的确又盯着他腰看,可这太子令孤哪里能送她。 “她还想骑孤王头上呢。孤王在意她的想法吗?”宋煜不屑,“不过和她玩玩罢了。” 谢锦轻轻一咳,棉裤都脱给周夫人了,大寒天穿个单裤去外地见人,这嘴能不能别这么硬了啊,看起来很心酸,像个没人要的老光棍似的。 宋煜回头看见马车椅上放着沈江姩叠放整齐的藕粉色棉裤,他伸手过去拿起,软软的料子,捏在手里尚且温温,裤子上被月信弄脏了。 量这么大,裤子上弄上这样多,这个放肆的女人。 “谢锦,你吩咐暗卫去盯着周府,孤王要沈江姩的一举一动都在孤王的掌控之下。” 宋煜轻声说着,便将沈江姩的棉裤搁在他在外过夜的行礼箱笼里。 “爷可是担心周夫人在婆家受欺负?”谢锦推敲。 “怎么可能,爷不过是想知道她如何被欺负的,给这无聊的日子加点笑料罢了。”宋煜低声斥道,“届时给孤王事无巨细的回禀。” “那要是周夫人受欺负了,暗卫是否出手相帮?”谢锦询问。 宋煜问,“你说呢。” 谢锦想了想,“帮?” 宋煜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谢锦一怔,到底帮不帮嘛,譬如挨打,是打完了来回禀,还是先救下再来回禀?当差好难啊。 宋煜于傍晚来到京郊,陪伴先皇后即他生母的乳娘吕凤,赶到时吕氏正在屋檐底下和一众丫鬟翘首相待。 宋煜下车,独提了自己随身的行礼箱笼,指了指车上,吩咐谢锦道:“将礼品这些都搬到嬷嬷内堂去。” 丫鬟们见太子来了,都面露羞色窃窃私语的看着太子,不多时面庞便红了。 吕氏将太子上下一番打量,“煜儿,如何大冬日里只穿一条单裤,腿本就有旧疾,冻坏了如何是好。” 宋煜把老人家搀了往内院走,“孩儿自幼习武,不冷。” 吕氏拍了拍宋煜的手,“你新添了妻妾,如何不在府陪小娘子,倒要下来看往我这老不死的。” “刚陪了她。现在来看望老寿星。”宋煜轻笑,“今日孩儿煮好吃的您用。嬷嬷。” 吕氏笑开了怀,“哪里由得你动手。后面不知几个厨子。你舟车劳顿,先去屋里休息整顿,你提的箱笼里想来有你的换洗衣服,去穿多条裤子,这年轻人不能贪好看,冻坏了膝盖,老了作病。” 宋煜提着箱笼,“好,孩儿回屋歇歇脚,晚点过来陪您老四下走走,陪您老说说话。” 吕氏又问,“刚才既然和媳妇在一起,如何没有一起过来,在老身这里住上一夜?娘们骨肉亲热一回。” “她痛经,肚子疼得厉害,不好出远门。”宋煜言道,“中午陪她在饭庄吃了饭,便送她回家休息了。” 吕氏颔首,“只怕是宫寒呢。你可得照顾好她。这肯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可不多了。" 宋煜不言。 吕氏问,"怎么有心事的样子?和小娘子拌嘴了?" “嗯,答应她件事,这几天在收集证据,一时没去办。她闹情绪。”宋煜低声道。 “梦儿是个好孩子。你在冷宫受苦,不多亏了梦儿的体己活命呢。你该让着她些。”吕氏劝道。 宋煜听见邱梦的名字,猛地清醒二分,原来吕氏问的是邱梦,不是沈江姩,他念起自己方才在马车上对沈江姩那种急切的样子,又念及邱梦这七年对自己的恩情,如今在家中独守空房等他归家,不由自责起来。 吕氏言道:“哎,你娘也过世六年多了。你那时在冷宫不得出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啊,皇上他也不去为你娘裹尸,她在中宫那个雨夜走的凄凉,老身把她埋在她最爱的月季花园里。我可怜的煜儿,可要抓出陷害你的人,叫你母亲泉下有知呢。” 宋煜沉声道:“孩儿晓得的。如今孩儿出来了,每日里在暗中追查的。嬷嬷放心。” 吕氏颔首,“去吧,去歇歇脚。” 宋煜回到卧房,打算换下身上衣物,小婢女过来说,“爷,嬷嬷遣奴婢帮您更衣。嬷嬷说若爷午间困觉需要身边有个人,婢子便服侍您。” 宋煜回身见小婢女粉腮玉面立在门处,明白她是什么深意,他和沈江姩几次都没能释放,的确满身邪火,神色一凝,便朝那婢子迈了过去。 第51章 这前夫当的可以。 那小婢女见殿下朝她步来,心下小鹿乱撞,嬷嬷终日里言道皇宫里的少主生的标致,今日见了,岂止是标致呢,竟是容貌不可方物。 那个沈家大娘子如何这般没眼光呢,若是耐受几年,等到今日太子复宠,做个太子妃,那不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落个痴情的名声。 当年看殿下落难便转头嫁给新科状元,虽风光一时,可新科状元到底不能与天家皇子比拟。这女人,可不能短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宋煜从十四五岁长辈就安排了通房给他消遣,见惯了婢女眼中的心思。 年少时沈江姩终日里骄纵任性,扯着衣袖问他通房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只是凝着她笑,她流着鼻涕泡泡说只能姩姩给你通房,他说好。 几个通房丫鬟被沈江姩欺负的缩在墙角不敢作声,沈江姩叉腰说太子的房本小姐一个人来通,尔等去通书房便是。 那时沈江姩才十岁。哪里知道通房是什么。 宋煜迈了二步在小婢女身前停下,低手将小婢女身边的他的箱笼提起,言道:“小心,你险些踢到孤王的箱笼。” 婢女心头哇凉,原来迈过来是怕她踢到箱笼。 “这里不用人伺候。你去回吕嬷嬷的话,便说是孤王说的,身体乏了已歇下了。” “是…”那小婢女怅然若失,原以为有机会服侍主子,可去上京东宫谋个将来,怎知他是不解风情的主儿,便福身退下了。 宋煜将箱笼打开,从中取出御寒的裤子,穿在身上,诚然天气冷,从上京下来西郊别院冻了三个多时辰,腿部旧疾发了,疼得厉害。 他立在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棱角分明,眸色锐利,委实不如周芸贤那般书儒之气。 忽然生出自卑之感,女子兴许都喜欢儒雅书生,不喜他这般沉闷寡淡之人。 他在镜前椅上坐了下来,用手揉着犯痛的腿,不知为何,即便沈江姩亲口承认是她打断了他的腿,他却仍然为她泛红的眼眶而揪心,他多么希望不是她做的。 他起初刚出冷宫时,很清晰地明白自己要报复沈江姩。 接触几次后,想报复她的同时,不甘驱使下又很强烈的希望得到她的关心或者懊悔。 他如被撕裂了,头痛难忍。 -我沈江姩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委实不稀罕- 坏蛋…… “谢锦,镇痛药带了么。”宋煜揉了片刻膝盖,拉起裤腿露出丑陋的疤痕,受伤时骨头外露,刺破了皮肉,现在好了留下很大的疤痕。 谢锦言道:“带了的,在箱笼左侧小袋子里。” 宋煜便低手去拿,忽然便如在镜中看到沈江姩的影子与他说道:“这养胃的中药,你在吃镇痛药前服用一剂,可以减少药物对胃的损伤。” 那时她还相信他会帮助她父亲,还愿意给他一些虚假的关怀。 “谢锦,”宋煜从箱笼左侧小袋子里取出镇痛药,顿了顿,又道:“进来一下。” 谢锦进得内室,“爷,没找见镇痛药么?” “终日里服用镇痛药,反胃的厉害。”宋煜从袖中取出一副白术莲子山药沫沫,“宫里的御医给孤开的养胃的,你去冲了拿过来。” 谢锦看着那药包,明明是爷从垃圾桶翻出来的周夫人送的药啊,但是他哪里敢拆穿主子的谎言。 兴许也是用坚强的外壳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布满伤痕的心吧,罢了,今天便不拆穿他了,“好的,属下这便去冲药。” 宋煜轻轻咳了一声,化解尴尬。 待谢锦冲好药物,宋煜端起,吹温了之后小口饮了,白术莲子山药都不苦,过得片刻,再吃了那镇痛的药物。 谢锦询问,“爷,这御医的方儿,管用么?胃里还反不反了?” 宋煜将药碗递归给谢锦,“你还真别说。胃里温温的舒坦多了。” “爷,您忘记饮用前用银针试毒了,怎生大意了……” 谢锦心想,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你可真听周夫人话啊。属下实在是想不到你是在以一种什么路数报复周夫人,你不会是打算喝一辈子中药把她喝穷吧? 宋煜没有回答,摆摆手叫谢锦下去。 谢锦端着少主饮过的杯子出去洗,洗完便回来坐在廊底守着太子,当年那幕后构陷之人并未除去,太子涅盘归来,那些人只怕坐不住了。 宋煜安顿好,前面吕氏还未传膳,他便躺在床上午休,头枕在自己胳膊上,静静看着屋顶。 沈江姩回到周府了么。脾气还是那样任性。除了孤王,谁能受得了她。倒怎么做周家妇便那样老实。 -和他一起睡就不要抱枕了- 宋煜在榻上翻来翻去,总算朦朦胧胧迷糊着了,恍恍惚惚沈江姩坐在他塌边,只穿着一件兜兜,背后系着一根细细的带子,把细嫩的皮肉勒出一道细痕。 她纤细的胳膊搭在他胸膛,嫣红的小嘴由他颈项亲吻,一路吻到他结实的小腹,用舌尖撩他。 “煜郎,这七年我一直想着你,我没有不要你,我们分别太久了。你很孤单对不对。” “你终于肯来见孤王了…” 宋煜伸手去抱床边的人,他解开了那根细细的带子,将人拉下来压在身下疼爱。 然而怀中抱空,倏地惊醒了来,身边哪有人在,还是如过去多年那般只有他自己,他急促的呼吸着,颈项的汗水顺着锁骨滴下,裤子里狼狈的不成样子,亵裤上湿了一些。 他没有用手去碰,自己服侍自己,事后不过更空虚罢了,他并不会放纵自己,只是吻了她几次越发煎熬了,食髓知味。 他左右睡不着便索性起身,把沈江姩遗落在他马车的棉裤按在水盆里,端起水盆便走出屋去。 谢锦正在廊底比划练剑,看见宋煜午休起来,端着洗衣盆出屋,他将剑入鞘,言道:“爷,洗衣服么?可要属下叫下人来洗。” 宋煜俊脸有些不自然,“你不用管。” 谢锦哦了一声,然后便继续练剑,心想洗内裤么,那属于隐私确实不愿意叫人帮忙,平时贴身衣物是侧妃帮洗的。 侧妃洗他贴身的衣服他也扭捏不让,还不是侧妃强拿去洗了,他那个性子是被动的厉害,谢锦便没有追问。 过得片刻,前堂有下人过来说道:“谢小爷,嬷嬷传膳了,殿下休息好了便过去,嬷嬷说若是殿下没休息好,倒不要催他呢。” 谢锦答道,“爷只睡了一小会儿,翻来翻去睡不牢稳,许是认床。你去回话,爷这便过去陪嬷嬷了。” 下人去回话后,谢锦便去盥洗处找殿下。 来到近处,定睛一看,不由两眼发黑。 殿下他他他…是在给周夫人洗棉裤啊? 谢锦一时震惊到愣在当下。这爹当的,不是,这前夫当的可以。 谢锦都不知该不该出声禀报,这不出声吧,前厅饭菜快冷掉了,这出声吧,毕竟他在给他前妻洗棉裤,自己会不会被主子打死。 第52章 他多余委屈 宋煜把棉裤按盆里浸湿,水冷,他没打热水,免得人尽皆知他在做什么事情,便用冷水洗。 大寒天冰的十根指头发红,这手在马车上被她惹急了推她一下,她跟他犟了一天,当时真想收拾她。 她不是说用同样的力道推她,推了她又委委屈屈,让刺骨的冰水给她报仇。 他将棉裤浸湿后便拿皂角打在那个被经血弄脏的地方,打了几道,然后泡了一大会儿,泡衣服的时候,他便卷着衣袖在旁边等,皂角泡泡顺着他手臂血管脉络蜿蜒。 这辈子总得弄这女人一回吧。从她七岁等到她十七,不睡一回对不起自己。她得尝尝翻脸不认人是什么滋味啊。 棉裤泡好了便开始搓揉。 整个过程谢锦面无表情,所以爷是打算把棉裤洗烂,让周夫人损失一条藕粉色小碎花棉裤,进而感到难过痛苦,是这么个路数,对吧,那爷还挺会虐女人的,女人喜爱花衣服这小心思被爷狠狠拿捏了。 四下无人,总归没人看见,宋煜细心的搓揉棉裤,搓几下往盆里沾沾水,然后拿起来继续搓,重复了大概十几次,终于把棉裤上的血渍洗干净,他把棉裤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是皂角香,没有血腥味了,便开始过水。 谢锦目瞪口呆,洗的好仔细,这真的是出冷宫当日便将冷宫恶仆尽数腰斩的太子殿下么……这冷酷冷血形象崩的还怪彻底的。 宋煜将沈江姩的棉裤大约过了五道水,洗干净后,用力拧了拧,直到不滴水了,才把盆里的水倒掉,把洗好的棉裤搁在盆里,准备回屋搭在屋里的椅子背上,晚上用炉子烤一晚上,不耽误第二天装箱笼带走回上京。 谁知周夫人一共有几条棉裤,急穿不急穿,他总得把自己棉裤要回来吧,不然邱梦问起来不好回答,他裤子是邱梦做的... 然后他端着盆回身,打算回屋去,便见他的下属谢锦笔直的立在不远处,用一种庄严而肃穆的神色盯着他,二人眼里总归千回百转,很有些荡气回肠。 宋煜心悸了一下,这... 主仆对视片刻,各自内心都颇为复杂,竟然都不知怎么开口,仿佛挺难以启齿,毕竟那个前妻不是好人。 宋煜耳尖发热,“你几时来的?” 谢锦求生欲极强,即刻道:“爷,属下刚到,嬷嬷前院备了膳,叫您过去用膳呢。您不是说饭后陪老人家走走。当年先皇后身后事多亏了嬷嬷。” 宋煜颔首,“这便过去了。” 宋煜往屋里走,忽然回身笑道:“你看见什么没有。” 谢锦虎躯一震。 爷笑不及眼,他笑了,又仿佛没笑。约等于笑了个寂寞。 “没有看见什么。出什么事了么爷?” 谢锦紧张到差点把爷叫成爷爷,他因殿下矜持而克制的笑容而瑟瑟发抖,他哪里会说看见他贤惠的给那个抛弃他的女人洗棉裤的事情,他可不想被克扣月奉。 宋煜掀帘进屋,边细细理着明日监国的几个重要事项,边疆布兵,各省赋税,各国通商,种种,边捏起棉裤裤腰,冷静自持的抖开,发出很正常的抖衣服的声音。 棉裤方才拧的有点皱,他便用他有力结实,线条完美的双臂抖了三次,动作刻板而认真。 终于将棉裤搭在椅子背上,把椅子拉到暖炉边去,然后用手掌把每一条褶皱都抚平,这才出屋,对谢锦道:“没出什么事。” 谢锦冷汗直冒,他安静的好可怕呀,这辈子都不可以让爷知道他看见爷给他前妻洗棉裤。 *** 沈江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周府门处,想起自己细心照顾了七年的丈夫,不由幽幽一叹。 他正跪着抄呢? 估计愁二日内如何向太子交差。六万字臣子规。 若不是知道他秉性,自己不得上去倒茶嘘寒问暖? 沈江姩看见颖儿在门口来回焦急的踱步,便出声唤道:“颖儿,你的姩回来了。” 沈江姩此刻是一个不愿意回家的女人。 家里那婆母,还有那夫君,以及那登堂入室、暗度陈仓的外室。这个过了七年的家,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家里唯一有共同语言的,居然是外室子环儿。妈妈的。 回家的心情就像上坟。 这一天经历太过丰富,沈江姩都不知道该先难受哪个。 先难受宋煜护着邱梦压她一头,逼她抱个没炭火的炉子。 还是先难受周芸贤让她来着月信淋雪走回家,害她经痛的要死。 还是先难受宋煜传周芸贤上来来他书房,新欢旧爱通力合作,抓她现行? 沈江姩决定,不难受这些零零碎碎,除了六十三人口,其他都是小事。 宋煜不诚心帮她,她只有另谋出路。 不日今上便五十岁寿辰,届时百官命妇都去贺寿,她打算制造机会见一见那个失去龙嗣的受害者,冯美人,以为沈家赢得一线生机。 突然心窝子一抖,又灵光乍现似的记起一桩零零碎碎。 完了,自己最喜欢的小碎花棉裤忘宋煜马车上了!裤子被姨妈血弄脏了啊…… 这下清晰地知道先难受哪一桩了。 不敢想象宋煜看见她血染棉裤的表情。 上次是穿了三天的亵裤,这次是带血的棉裤。 她几乎为前夫哥奉献了这辈子所有的尬。 本以为从他马车上离开的体面干脆有尊严,岂知,尴尬娘亲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挠头! 还好以后不会再见了,棉裤随他扔去哪里,他那么爱干净,指定随手就扔了。 颖儿听见夫人的声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忙奔下台阶,来到夫人身边把拿在手里的连帽披风裹在夫人身上,抓起夫人两只手边搓边哈热气,“总算把你盼回了家。这西天取经也未必有这么些磨难。你比孙大圣只差一根如意金箍棒。” “颖儿,娘家太太养的鸡你抓回来了?”沈江姩认真的问。 “这心是真大,不愧是娘家太太的长女。府里各个想要惩罚你一顿解气。都这时候了,你还软软呼呼惦记着娘家太太的鸡呢。” 颖儿半心疼半失笑,夫人没问媛媛的小狗,颖儿便没回答,问了再说吧,这小狗丢了。夫人最疼媛媛,知道小狗丢了肯定着急,才回来得歇歇脚。 “那个可跪了二个时辰抄的手疼了。他问了几遍你回家了没有,叫你过去给揉手呢。回了几遍说没回家呢,他便急了,一脸的委屈。” “这人救不出来,再不把鸡照顾好点。那不是一事无成。我总得干成点什么吧。”沈江姩叹口气,“我那么爱给他揉手呢。他多余委屈。他叫我爹老贼的时候,我不委屈么。” 第53章 你呀你,你如何还蹙眉不快乐 “天杀的少爷回府便气哼哼地训斥奴婢不准去接你。我才见他乘你的马车回府,便知道你扯谎出府的事情败露了,气得他回家便说你学会对他说谎了,长了大本事。但他再怎么生气,做人丈夫的倒也不能把你一人扔外头啊。” 沈江姩心中只有苦涩,她也不理解丈夫是怎么做得出来把她扔在冰天雪地,让她长教训的,哦,理解了,因为不在乎她。 沈江姩在外面装坚强装了一天,乍然间得到颖儿的关怀,所有伪装在自己的陪嫁丫鬟面前功亏一篑,颖儿比枕边人更亲。 “颖儿,我肚子疼死了。周芸贤让我淋雪走路回家。那个东宫邱侧妃还嘲笑我没用过红萝炭。我不想要她东西,推回去五六回还给我,我哪里不明白她是向我有意显摆太子对她的好。” 沈江姩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对颖儿有什么说什么。 回到屋里,颖儿把夫人好一番哄慰,“稀罕他们的红萝炭紫萝炭的,你自小就身子细腻,一用那炭身上就起红点子,你的被褥不是娘家太太给你暖,就是奴婢给你捂热。咱是大活人取暖,比她可娇气得多。不过是如今家道中落,被人看尽了笑话罢了。” 沈江姩窝在颖儿怀里,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生出不少温馨,那时宋煜并不憎恶她,哪怕她很任性。那时家人都在身边,周家也拿她当宝贝供着,都不过还是几日前的事情。 沈江姩对颖儿说了很多人待她恶劣,周芸贤,燕青,邱梦,邱梦的奴婢翠墨,但她只字不提宋煜。 毕竟是自己先待宋煜不好在前的,他对她冷漠戏弄,她伤心却并不怪他,最多躲着,想见不敢见罢了。 颖儿一边帮着沈江姩换衣服,一边把夫人身上的男人的棉裤脱了下来,颖儿看见莽纹也知是谁的裤子,这怎生还把裤子脱给夫人了呢,这是什么欺负人的路数,颖儿实在不懂,打标记么? 颖儿叹口气,“奴婢自开始便没有觉得太子会帮您。今日既然被夫人撞破了他不友善的计划,这倒好了,免得咱这块可口的佳肴便宜了那饿狼,真迈出那一步,余生可如何是好,毕竟咱是有家室的人。” “嗯。” “这棉裤的针脚可比你手艺好多了,你也是成婚后在周家才拿的针线,以往都宠你没叫你做过活,还不是娘家老爷叫你嫁人后贤惠顾家。眼下太子有着贴心的人在身边,对你不能有真心了。单这针线咱就望尘莫及,莫说她七年的同甘共苦了。” 沈江姩心里抽抽着难受。 确实啊,邱梦针线活做得比她好,也在他最难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是个大功臣。而自己除了一点体己,倒也没付出什么,好似那看守还拿钱打着她名声干了打人的坏事,倒不知那四千五百零六两用在宋煜身上的又有几两。 “不提过去的事了,我没想与太子怎样。这次重逢,我也不希冀什么。总归他答应了秋后问斩前不动私刑。” “别难受了夫人,你这一委屈,颖儿可心疼了。”颖儿拿帕子给夫人擦拭眼泪,待沈江姩点了点头,又问:“这回探监,见着小小姐了,娘家太太们了?” “见着了。给媛媛吃了退烧药,小家伙心心念念想着她的小狗。二婶婶还在和二叔叔置气,肚子里那个很难保住了,纵然保住,秋后不知怎样。”沈江姩说着,顿了一顿,“你可把媛媛的小黑也自沈府捉回来了?” 颖儿眼神有些迟疑,许久道:“捉…捉回来了啊,那不和小鸡娃娃一起都捉回了。赶紧缓缓歇着,别操心了。” 沈江姩舒了口气,接过颖儿给她的温茶,喝了一小口,“我可要把小黑养得胖胖的,这样接媛媛回家时,她一定很开心的。我没能力救那六十三口,总有能力保护一只小黑。” 沈江姩说着侧卧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大抱枕,窝在那里,像只被现实磋磨坏的猫,不知在想些什么。今上要亡沈家,她当真不能救娘家么。不能放弃希望。 “前院怎么是好?少爷他在书房里跪着抄臣子规,老太太和尤大姑娘都怨你说谎出府去太子那里惹是生非,害得大少爷抄臣子规,抄不好有丢官降俸的可能。气得老太太断着肋骨叫尤大姑娘搀着去了书房外陪着少爷,受伤的都去了,咱不去么。” 沈江姩懒洋洋地把面颊搁在抱枕上,“前院怎么是好,与我什么相干?” 颖儿帮沈江姩把发髻上步摇摘下,心想这步摇怎生像被谁拿手捏坏了似的,都给捏变形了。 谁抱着夫人头颅作甚,莫不是太子又对夫人动什么私刑,他居然把女孩子步摇给捏坏,这欺负人的招数也难理解了,那么高高在上一人,倒怎生用那么大力气捏女孩子步摇呢。 “二公子,三小姐,并小公子,连带着丫鬟护院,见老太太带伤去书房外陪少爷,便都去了,家里就一个朝廷命官,一个个戳在那里大气不敢喘一声,这院子里只怕只有你我二人没去。” “不去。”沈江姩说。 “若是不去,只怕她们抓着把柄又是给夫人气受。老太太和少爷快气死了。”颖儿忧心不已,“他们眼下都生夫人的气,说要狠狠罚夫人跪一长夜,或者把脚打瘸了往后不能再出门,不然夫人不知什么叫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 沈江姩冷声道:“周芸贤参我满门,让我冒雪独归我还生气呢。颖儿,我只能躲不快,没道理送上门去找难受。明知罚跪,我才不去。待他们来找我,躲不过去再说吧。” 颖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去不去他们都会给气受。那去来做什么。还不如夫人美美睡一长夜,气死他们一窝黑心肝的。他们一个跪着抄,一群戳在那里担惊受怕生怕太子降罪。” 沈江姩没有再说话。颖儿明白夫人有心事,需要独处一会儿,便去到外间小床坐着守着夫人。 沈江姩靠着抱枕伸手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用来装夜明珠的空盒子,静静地看着。 -未婚妻改嫁,母亲薨世,孤王赢了,是吧- -孤王亲自试药多年了- 沈江姩倏地坐起身来,宋煜在冷宫落了一身的病,她心里可太难受了,她把宋煜上次放在她这里的外衫和今天的棉裤,穿在她的大抱枕身上。 这样乍一看,真如宋煜在这里一样。 沈江姩用食指轻轻点了下抱枕额头位置,“你呀你,将我推也推了,耍也耍了,周芸贤把我抓个措手不及,你如何还蹙眉不快乐?” “问你又不说。” “说了又这样小声。” “心痛,腿痛是么。给你揉揉总行了吧。” 沈江姩自言自语着,拉过抱枕上膝盖的位置,轻轻地揉,温柔道:“好点了么?” 说着又将面颊贴在抱枕心房位置,“还疼么…我其实不想嫁的,你被扒去蟒袍那日,我也被软禁在沈府了,我好记挂你……” 第54章 本夫人在一天,你就是客 抱枕毕竟不是宋煜,宋煜远在西郊别院给她洗棉裤,哪里会回答她呢。 沈江姩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不信是么。以为我在狡辩?好了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爹爹常说灵翠山上古墓外有万年灵芝,能治百病,他日我采来给你治病,弥补你,可以了吧。哦,你说看你现在是太子,我才巴结你的,说我贪大想做太子妃,你...罢了罢了。” 沈江姩说着说着便偎在宋煜的衫子心口处睡着了,梦里仿佛回到小时候宋煜给她做了大风筝,在紫禁城里拉着她沿着宫墙底疯跑一起放风筝,两人玩得满头汗,他用斗篷裹住她说别疯玩了当心着凉,她扶着宫墙下歪脖柳树笑的没心没肺,她说就要生病煜郎心疼,那时她哪知愁滋味,大多是恃宠而骄的无病呻吟。 她眼尾底下抱枕身上宋煜的衣襟处湿了一小片,往事难开口。 颖儿掀帘看见夫人对着太子衣衫念旧,以往只是对着那装夜明珠的空盒子睹物思人,今日竟对着抱枕说起话来,不由轻轻一叹。 待夫人睡下,她便出去又去寻找娘家小小姐的小狗了,找一下午,又找一夜,找不见。 翌日沈江姩醒来,洗漱过便见颖儿行色匆匆自外头回来,绣鞋几乎湿透了,身上也弄得泥泞不堪,手背上被树枝子挂烂好几条伤口,看起来刺目惊心。 “颖儿,你从哪里回来的?”沈江姩走过去拉住颖儿的手查看,“如何受伤了?你都流血了。” 颖儿支支吾吾。 沈江姩觉察到不妙,便给颖儿擦药,边言道:“出什么事了啊?瞒着我什么。” “说出来不许难受啊。”颖儿见实在瞒不下去,“小小姐的狗儿怕是丢了。我昨儿看你心情不好,回来又累,便没有告诉你。昨儿你睡下我又去寻一夜,四下里也没找见,不得不告诉你,怕晚了耽误事。” “媛媛的小狗丢了?” 沈江姩面色一沉,家人在死牢里受罪,妹妹的小狗还丢了。这感觉可太难受了,小姑娘养了四五年的小狗,从媛媛刚会走路就养着了,平日里妹妹抱着声声叫小黑,哎,谁家狗狗走丢了不找呢。 “你自己去找了一夜吗?你如何不告诉我,我同你一起去呢。” “这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你出去再冻病了。”颖儿说着打了个喷嚏。 沈江姩心疼颖儿心疼得要死,赶紧给颖儿拿衣裳披上,“你病了也不行啊。我可太心疼了。索性给你一笔钱你远走高飞,不要理我了,跟着我受罪呢。” 颖儿眼眶一热,“我死也同你死一处。我哪也不去。” 沈江姩说不出话来。 “那小狗儿怕是太子带人抄家的时候就跑出来了。我昨儿中午四下里问邻居,说是见小狗儿这几日在街上四处觅食。我昨儿找一上午没找见。昨夜里你睡了我又去找一夜。” 颖儿说着,又顿了一顿,“刚才那巷尾修鞋匠说见脖子里系个铃铛头上扎小辫的小黑狗往护城河那边去了。夫人别急,颖儿一会还去找。准能找见。” 沈江姩垂下眸子,“媛媛心心念念就这小狗。要是小狗丢了她肯定难受。晚点我跟你一起找。带多几个人去护城河两岸都找找。我总能为娘家做成一件事吧。连小狗都找不见,我可太失败了。” “只怕少爷不许你出门呢。”颖儿忧心忡忡,“刚因为说谎的事情惹恼了他们,这再要因为娘家小小姐的小狗跟他们闹挺,怕他们伤害你,停妻怎么办。” “停妻就停啊。沽名钓誉死要面子的是周芸贤,不是我。”沈江姩说,“我要出去找小狗的,这个谁也拦不住。主要护城河绵延数十里,单你我二人实在不好找。” -孤王这二三日焦头烂额没有时间,你若有事,去毓庆阁留个口信- 沈江姩居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宋煜这句话。 自己在乱想什么啊。 昨日明明是自己说再不会联系的。如何遇到了困难,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最不应该想的人呢。自己有丈夫,何以对他人夫婿升起不该有的依赖之情。难道她被抄家后,狗狗还丢了,对宋煜来说不是一个笑话吗。 而且,太子日理万机,又替今上监国治理政务,哪里有空帮她找一条小哈巴狗。 沈江姩幽幽一叹,“阿郎不让我出门,我也得出门的。这个家闹挺就闹挺。” “若是触碰到了少爷的底线?” “他居然有底线?”沈江姩一怔,有底线能把老丈人全家给送进去牢里去? 这倒把颖儿给问的愣住了,少爷是有底线啊还是没有啊。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便在这时,门口有人影一闪,接着便见那尤氏的丫鬟烟儿立在门处,趾高气昂道:“老太太和尤大姑娘受着伤尚且在少爷书房外守了一夜,有些人可是高枕无忧似的睡了一夜呢!这有些人还当自己是御医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咱们少爷把你捧在手心里么!没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地位就跪服啊。端着什么呢。” 沈江姩和颖儿的话被突然到访的烟儿打断。只怕是她昨儿淋雪回家后没有去前院请安,回屋睡了一夜,引起了前院的众怒。道理沈江姩都懂。但是自己这正妻居然沦落到外室的婢女怼的灰头土脸? 这要是不回应,心里委实不舒服,日子都这么闹心了,还是不要太憋屈自己。 “凭什么你这个始作俑者可以舒舒坦坦睡觉,搅和的家宅不宁,你有理了不是?”那烟儿盛气凌人,“还不速速去前院领罪!这不下蛋还不夹起尾巴做人。” 沈江姩温温柔柔的走近烟儿,将耳朵凑近了一二分,“昨儿雪大,我许是被冻坏了耳朵,姑娘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劳烦姑娘再说一遍。” “我说,凭什么你这个始作俑者可以舒舒坦坦睡...” 啪。 一声。 烟儿的话骤然停下,后半句便这么被生生截断。 沈江姩手起手落在烟儿左侧面颊狠狠打了一记,打得她自己手心都红了,打得那烟儿脸上迅速出现了五根手指印子,沈江姩揉着自己的手心。 “你想知道凭什么,我告诉你凭什么,凭本夫人在周府一天,你和你家尤大姑娘就是寄人篱下的外来客。” 那烟儿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捂着肿起的脸半天不能缓过劲来。 她哪里想到素日里在老太太和少爷面颊软弱可欺的夫人,居然有胆量打尤氏的丫鬟。 夫人她可不知尤氏是少爷什么人呢!尤氏乃是少爷的外室,为少爷生了一个儿子!尤氏是来加入这个家,取代夫人的位置的。 “既然夫人如此嚣张,那么烟儿便去回了话,便说夫人不单不去前院,还一巴掌打了下来,这哪里是打下人,这是打老太太和少爷的脸呢!” 烟儿说着气呼呼地就走。 沈江姩抬手便揪住烟儿的头发,拽着头发把人脑袋压到了桌面,“知道你急着走,但你先别走。” 颖儿见状从后面按住了烟儿的肩膀,口中说着:“你一贱人的丫鬟,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进了这门子目无尊卑叫嚣半日,由得你去前面翻闲话去!收拾不明白你了!人前叫你一声姑娘,人后你是什么东西。” 沈江姩吩咐,“撬开她嘴。” 颖儿便抬手狠狠捏在那烟儿的两颊,把烟儿的嘴巴给挤开,沈江姩从抽屉里拿出一味药丸,倏地塞进了烟儿的口中,猛地一抬烟儿的下颌,叫烟儿将药物咽了下去。 颖儿便将那烟儿松开了。 烟儿把手指伸进了喉咙扣,干呕半天也呕不出来,只觉得心脏收缩,心慌的难受,一层一层虚汗的直冒,当即便害怕起来,夫人竟然这样狠毒,“夫...夫人,您给烟儿吃了什么? 第55章 你还知道过来找你相公? “毒药啊。还能是糖豆不成?”沈江姩轻笑。 那烟儿脸色瞬间煞白。 “你可以去报官说我毒杀你,你死了夫人给你偿命。本夫人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可还有老子娘亲等你孝敬呢吧。”沈江姩不慌不忙的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烟儿禁不住手脚打颤,嚣张的气焰顷刻不见了,“夫人...” 沈江姩挑眉,“现下你许是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与我说话了?” 那烟儿扑通跪在地上,心想自己目的是不想死,死后有人偿命又有什么用,她哪里能报官,“夫人,是老太太和尤大姑娘叫我过来,点着鼻子骂你,叫你过去前院请安的。夫人饶了奴婢吧,求夫人给奴婢解药啊。奴婢只是一个小丫鬟,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颖儿道:“方才鼻孔朝天时,你可满腹坏心思呢。” 沈江姩摸摸烟儿的头,“你放心,只要你表现好听我的话,我自然会给你解药的,这药毒性慢,没个两三个月倒也死不了,对器官的损害是渐渐造成的。你若是有任何异动,我立刻毁了所有解药,咱们都别想好过。” “是。夫人。烟儿一定听您的话,不会轻举妄动的。往后烟儿是您的人。”烟儿只感受着五脏六腑揪着作痛,哪曾想这看起来软软的夫人居然内里是这般狠辣。 “行,那你起身吧。回前院去回话。说我即刻便去了。”沈江姩摆摆手叫烟儿离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事我会找你的。” “是,夫人。”那烟儿回到前院,来到尤氏和老夫人跟前回话。 翁氏见烟儿独自回来,儿媳没来,立刻皱眉,不满意,“少夫人呢?老身的话你可带到了?” 那烟儿低着头道:“奴婢将话带到了,也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少夫人说她稍后便过来了。” 翁氏仍然不满,“哼,稍后?好一个稍后啊。一大家子都等她呢。” 尤莲莲搀着老夫人的手臂,低声拱火道:“娘啊,少夫人她那什么态度嘛,娘都差人去请她了,她不说随着丫鬟一起过来,反倒...摆起普来了。这眼里还有谁呀?谁家儿媳,会一夜不上来给婆婆问安呢?这儿媳...都这么无法无天了么?未免太不够格了。分明是您人善被人欺呀。” 翁氏气的将手中拐杖倏地捶在地面,发出砰的一声,“烟儿,你再去叫人,老身倒是要看看叫几次可以把人提过来。” 烟儿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为什么又是我呀,换个丫鬟去叫少夫人不行么。少夫人和她的丫鬟颖儿很可怕啊,烟儿当下里叹口气,脚步沉重的便又往西厢房去请人。 才走两步,便和沈江姩及颖儿走个照面。 那烟儿居然看见沈江姩到了有种喜极而泣的感受,总算来了,避免她继续两头受气。 沈江姩来到近处,这廊头底下影影绰绰的戳满了人,以老太太为首,二公子小公子三小姐都来了,除了老爷沉迷古玩,不管事没来,其余可都来了。 沈江姩心想这是要给我来一顿狠的啊,那可不能叫她们如愿,目的是出府找小狗,不是和婆母及外室吵架,这个重点不能放错。 她步上台阶,在翁氏、尤氏及一众少爷小姐还有丫鬟的注视下,没有先给婆母问安,直接无视,而是先来到书房的窗边,从半开的窗户扇子往里头看,她来前特地打扮了一下,化了淡妆,气色极好,轻声道:“正抄呢?” 温温软软一声。 吸引力周芸贤的注意力。 周芸贤跪在蒲团上,正用骨折的右手捏了衣袖,左手抄臣子规,见她从窗子往里看,周芸贤便朝她也望了过来,她今日里穿了一袭靛青色裙衫,衬的小脸白皙美艳至极,周芸贤眼底一动,她今日怎生如此明艳夺目。 “不然呢,丢官回乡下种田?你还问。”周芸贤委屈道,素日里被沈江姩疼惯了,一长夜不见人过来嘘寒问暖,他很委屈。就是那个人她一直付出,突然偶尔一次不付出,就特别让人不舒服,毕竟他一直是被宠的那个。 沈江姩微微一笑,“抄多少了?” 周芸贤这才察觉自己看妻子看得失神,埋怨道:“二万九。你还知道过来找你相公。还不进来帮忙?” “我倒是想帮忙。”沈江姩轻声道,“你不看看外面这一摊子。” 周芸贤明白她指他娘那些人,他也烦,从昨夜一家子就戳在外面,生怕他弄错了字,给他极大的压力,他说了几回让回去,都不肯走。莲莲也不懂他真正想要的是安静和一个帮手,莲莲不会写字帮不了他什么。 翁氏见沈江姩方才过来直接无视她而去了窗边,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发出砰的一声。 周芸贤听见响动,倏地皱起眉来。 翁氏怒道:“你眼里可还有老身这婆母?” 沈江姩闻声,回过头来,吃惊极了,毕恭毕敬的走到翁氏身边,“婆母,您怎生受着伤过来了?几时来的?儿媳方才没看见你呢。不是说了肋骨断了需要静养吗,这下一活动,保不齐又得正骨了。” 翁氏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你那么大眼睛居然没瞧见你的婆母?你什么意思。” 沈江姩轻声道:“眼睛大这眼神不见得好,常言道眼小才聚光。” “你!”翁氏气急。 尤氏心下一揪,她在说谁眼小,我吗? 尤氏为翁氏揉着后背,对沈江姩冷嘲热讽,“您是千金万金小姐,老太太是乡下出身。您眼里除了太子殿下,能看见谁啊?府里出了这么大事,芸郎被太子罚了,你倒好,在西厢暖帐子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一长夜,这个家你到底是不想要了!许是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翁氏细声细气,“昨儿你嘴甜哄老身,说要去沈府抓了家禽过来给老身褒鸡汤喝,老身以为你安心和我周家过日子,看在你不小气,肯出银两,老身给你几分薄面。老身问你,你抓鸡怎么抓到太子书房去了?昨儿回家,为何不第一时间来领罪。” 沈江姩寻思这周芸贤抄臣子规需要安静,这般嘈杂他肯定受影响抄不进去。 明天早上就得交差,才完成一半,这可不好。那不得外面翻天覆地让他心烦意乱,以至于抄不下去? 沈江姩便有意刺激翁氏情绪,加剧这嘈杂,这家既然不过了,那还不是怎么乌烟瘴气怎么搞,维持一个家很难,祸祸一个家还是挺容易的。 “婆母您错怪儿媳了。这昨日儿媳没有第一时间来领罚,是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了半天,磨磨唧唧就是不说下文,反正争分夺秒需要安静的是周芸贤又不是她。 大家都啧啧啧的不耐烦起来,还有咳嗽,唉声叹气看不上沈江姩那么拖泥带水的模样的。 翁氏见沈江姩吞吞吐吐的说不齐全,便伸出一根食指来指着沈江姩的鼻尖,“因为什么,你说!说的不在理,可要撕烂你的嘴。” 一呼百应,特别热闹。 沈江姩柔弱道:“你们小声点呀,阿郎需要安静呢。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 第56章 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不若打瘸了搁在后院 尤氏也冷声斥道:“想不出谎话了吧!编不下去了吧。还不是因为你想攀龙附凤,看不上芸郎了?又想改嫁了吧?你不最喜欢改嫁?” 周芸贤被打扰得心烦气躁,以往莲莲没进府之前,姩姩和他都是喜欢安静的人,这时倒好,府里终日里闹个没完,在家就有种烦的感觉。 沈江姩看翁氏和尤氏被刺激得越发气愤,便不急不躁地慢慢道:“冤枉啊,我没有编谎话。我可没有说谎啊,姩姩这次说的是大实话。我昨儿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婆母领罚,是因为...因为...因为...” 二少爷和小姐及几个丫鬟也纷纷的议论起来,一下子书房外头就炸锅了似的热闹起来,各个都急得要死。 "大嫂,到底因为什么嘛!” “是啊。你快说啊!” “急死个人!” 又一波吵嚷。 周芸贤听着门外嘈杂,便被打扰分心,然后也被妻子的因为吊着,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个什么一长夜不过来前院,她算是因为不出来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又忘记抄录了。委实是妻子太能吊人胃口了。 全家都很着急,很想沈江姩把因为下面的话说完,不然这口气堵在心口下不来。 沈江姩绞着手,故意继续刺激众人,“昨儿夜里第一时间没有来领罚,是因为...因为...婆母,你别生气啊,你吓得姩姩都忘记要说什么了,因为...因为...” 颖儿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夫人这个性格是真的气人又急人,并且旁人还不知她是有意为之。 翁氏见沈江姩仍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怒火攻心的她把拐杖往地上连捣三下,胳膊牵动断掉的肋骨,疼得她啊的一声坐倒在椅上。 沈江姩冷眼看着。 翁氏怒道:“来人啊,给我用烫红了的烙铁烫她的嘴!看她还吞吞吐吐的不了。” 尤氏得意的睨着沈江姩。 周家子女见老太太腔子疼的坐在椅上,都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母亲身体可有恙。 又有下人去柴房翻找烙铁,不小心拉翻了梯子,梯子刮倒了晾衣架,院子里扑扑通通鸡飞狗跳的。 周芸贤的眉头紧紧皱着,这外头闹成这样,他根本没法专心抄录啊。 沈江姩见下人去翻找烙铁了,便委屈道:“婆母,我昨儿夜里没有第一时间来领罚,是因为儿媳自知说谎不对,怕您老人家生气,牵动了伤口。我都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呀。您看看,若我不过来,您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呀。” “倒是老身的错了?你不过来问安反倒是你的对?”翁氏狠狠攥在椅子扶手,“周家三代就出了这么一个朝廷命官,各个都小心翼翼,生恐丢官丢爵,你如何去那太子跟前显眼,给你男人惹麻烦?你不下蛋便算了,如今连妇道都不守了?” 沈江姩软软道:“婆母,你听姩姩细细地解释啊。” 尤氏言道:“知道的说你是为了救母族去太子面前求他开恩。这不知道的呀,还以为咱们周府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呢。保不齐,你想攀了高枝,给芸郎头上来一顶有颜色的呢,让芸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说着,便对那翁氏道:“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不若打瘸了搁在后院,叫她永生永世出不得府门,便安生了。” 沈江姩听见说要打瘸了她,忙道:“这儿媳说谎惹您老生气,您老发威教训儿媳,也是应该。可是,现下里芸郎正在抄臣子规,如今惊天动地的罚儿媳事小,打扰了芸郎抄臣子规,完不成任务惹怒太子,进而丢官丢爵,怎么是好?” 翁氏脸上一敛,“就你一个懂事?老身不懂事是么?老身偏生要现下罚你。” 那尤氏说道,“娘啊,你瞧瞧她这张小嘴,说得头头是道,合着错误都是别人的,独她一人有理了。今日芸郎被太子罚抄臣子规,那不都是她造成的,本来罚五天抄一遍,她求情后罚二天抄三遍!芸郎不知多想修理她呢!打她一顿,出了气,芸郎抄得才快呢。” 翁氏听后觉得有理,“来人,搬来凳子,打,狠狠地打。这孝顺儿媳是修理出来的。” 话落,几名下人,便去拉长凳子,那个长凳子从长廊尽头拖过来,凳子腿擦着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周芸贤在内室被吵得头都疼了,当即搁下了毛笔,叹口气。娘怎么也这么不分时候。要惩罚姩姩不能晚点么。 沈江姩看着那凳子从尽头拖了过来,声音刺耳得要命,心想这还能抄得成吗,沈江姩于是委委屈屈说道:“大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我爱芸郎爱得不能自拔,难道为芸郎求情也是错吗?” 沈江姩哪里肯等着挨打,突然表情便作出委屈模样,拉开窗子对周芸贤道:“阿郎,你评评理呀。你在屋里不出声是什么意思呢。我原想进去帮忙,这婆母和大姐,倒是要打起我来,咱们这差交不了,怎么是好?她们就一定要现下里闹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呢。” 这时长凳子吱吱扭扭拉到了屋门口,砰一声放了下来。 周芸贤见沈江姩在窗外娇声娇气的说着,嘴里都是为他着想,他不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本来就被吵的要命,竟和妻子是一样的感受,突然心底里猛地一惊,娘子懂我心意。 周芸贤便起身拉开门走了出来,儒雅的立在那里,往妻子身上看了看,倒不知为何,见她寡不敌众的立在那里,心口一疼。 周芸贤一出书房,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尤莲莲也安静了下来,虽然生了儿子,毕竟没有名分,也是害怕被去母留子。 “都在吵什么!”周芸贤跪抄一夜,已经够窝火了,这时看了眼尤氏,“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昨儿就叫你带娘先回房休息,一家子戳门外,本卿哪里能静心抄录,老人身体冻坏了怎么办。有什么事情不能过了这二日再说?” 尤氏害怕周芸贤,这时吓得脖子一缩,忙把环儿拉在身前,叫周芸贤看见,这儿子就是她在周家立命的法宝。 沈江姩立在周芸贤身侧,对那尤氏道:“谁说不是呢,大姐再对我有意见,也得懂得看场合吧。这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是惩罚我要紧,还是阿郎应付过去太子那一关要紧?” 尤氏刚想说话。 沈江姩即刻道:“大姐,你又想拧青环儿的大腿嫁祸给我了么?” 尤氏登时面红耳赤。 二少爷、小少爷、三小姐齐齐看向尤氏,“不是吧,这么坏的,虐待小孩啊。” 周芸贤登时对尤氏黑了脸。 沈江姩扯了下周芸贤衣袖,“阿郎,正事要紧啊。莫耽误了。咱夫妇二人回书房继续...抄?” 第57章 把你半夜提溜出来 周芸贤低头看看妻子捏在他衣袖的手,心想她还挺会找靠山,这时候知道相公的好了。 尤氏又气又嫉妒,凭什么沈江姩可以和芸郎并肩而立,凭什么芸郎那般温柔的凝着沈江姩,小声说,“谁个说我分不清轻重缓急了?独你一个可以帮助芸郎么,我也有心帮助芸郎。” “大姐也会用芸郎的字迹抄录么?大姐不是刚从乡下上来,没有读过书么。” 沈江姩这几年闺中无事,效仿周芸贤字迹可有十分像,对尤氏分毫不让,从乡下上来没读过书都没关系,有问题的是此女试图叫她丈夫宠妾灭妻。 尤氏气怒不已,跺脚说道:“芸郎!你看看弟妹啊,怎么这般没有礼貌呢。乡下上来的就低她一等了么。她是千金小姐,那不也家道中落,全家都是死囚犯了?谁又比谁高尚了?” 周芸贤此时满心里是完成任务向太子交差,这莲莲素日里床上发浪时他颇为上头,野地里也玩得,玩起游戏也比较尽兴,姩姩那样千金小姐给不了他这样的体验,但是正事在身他没心顾及她,倒是这姩姩分得清轻重缓急,颇得他心意,他沉声对尤氏道:“你带母亲回去休息。这里姩姩留下就可以了。” 尤氏非常不忿,会模仿芸郎的字迹很了不起吗,还不是没有给芸郎生下一个大胖儿子,连个蛋都不会下,女人不生孩子活着有什么意义? 等芸郎忙完这二日,一定会重重的罚她,说谎出府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旁人都忘了,她尤莲莲可忘不了! 周芸贤睇了眼沈江姩,夫妻两个对视时,仿佛都想起了拜天地时二人一身喜服,夫妻交拜的场景,那晚洞房她因太子落难之事红着眼睛,他坐在她身边小声安慰了她很久,给过她温暖,她当时觉得他像个邻家哥哥,是很好的人,他说余生他会照顾好她,现下知道他是虚情假意,只是图她家世罢了。 “娘子你跟本卿进来。”周芸贤说完,便先一步进了书房,“其余人散了。” 沈江姩回头看看院子里倒了的梯子,衣服架子,还有烙铁和凳子,虽烙铁没落在嘴上,棍棒没有加身,但那些人动了心思,和加身区别是什么,不能说不心凉,但是这家她都不打算过了,那就闹吧,闹得周家家宅不宁,妻离子散,过不下去就离。 不能说不难受吧,毕竟是全心全意付出了七年的家。 尤氏见沈江姩要同芸郎进屋独处,生怕芸郎对沈江姩生出偏爱,沈江姩到底是大家闺秀,身上有她没有的娇气和名媛气质,便想追进屋去。 翁氏拉了下尤氏的衣袖,摇头道:“莫操之过急。反而受芸郎烦厌。这男人啊,就喜欢知道冷暖的。过了这二日再罚她便是了。莫耽误了芸郎的宝贵时间。” 尤氏消停了下来,戳在廊底的一众周家人散去了。 进书房后。 安静了。 周芸贤复又跪在了蒲团上,虽然背着人,但他是书生,又是臣子,对天家的敬意是有的,他用右手捏着衣袖,左手提起笔,开始抄录。 沈江姩说,“我都说给你那个大姐找个婆家了。她哪里是省油的灯。” “咱俩怎么把好好的家过成这样了?”周芸贤问。 “你参了沈家,你接回来了大姐母子。”沈江姩便坐在挨桌边的小凳子上看他抄录,“我始终是我,你却从来不是真正的你。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家了。阿郎。” 周芸贤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但为了前程,为了项顶乌纱,他能如何,好过周家和沈家一起入狱。 两人都不再说话。 那边他抄完了的那些页面上,她一页一页地看,翻到第八页的时候,发现有个门字写错了,那一点没点上,估计抄的急,漏了。 她没有作声,翻过去继续看,全部看完了便把纸张搁下来。 周芸贤抬眼睇她一眼,“爱我爱的不能自拔,你一长夜不过来看我一眼?昨儿夜里困得我用冷水洗几次脸。你也不打热水给我。全家都睡觉了,就我一个人醒着。” 沈江姩不出声,就笑着看他。 周芸贤又说,“我看不太懂你。到底过不过了你?小嘴抹蜜,行为又让我好奇。” “过啊。老夫老妻,不过还能离么。”沈江姩轻笑,“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我一已婚小妇人,我还能怎么样呢。” 周芸贤见她没有异状,便下巴示意了下那些抄录完的部分,“你刚才检查的有抄错的字么?” “没检查出来。你自己一会儿再看看。”沈江姩说,“求个放心。” 周芸贤动动僵直的脖子,发出些声响,真的累坏了,一天一夜没睡,“明儿早上能抄录完就不错了,哪有检查的时间。你看了没错就行了。你不比我更怕我丢官。相公丢官,你可哭吧。” “呜呜呜。”沈江姩假哭了二三声。 周芸贤心下一动,抬眼端详了她片刻,又记起她说和太子是清白的,他可以验身的事情来了,不由身子一紧,这七年一直嫌弃她不洁,倒没往那方面想,现下里往那方面想了,竟觉得她勾人的厉害,妻子七年还是处,他不能说不后悔。 “你呜呜什么。奶声奶气小妖精似的,这会儿哪有时间做那些。” “你不是说相公丢官,我可哭吧,我不哭给你听呢。”沈江姩说着笑了起来。 周芸贤被她逗笑了,“你爹犯了大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你相公大义灭亲才保住这乌纱帽,你才能坐稳周夫人的位子。你还天天往死牢跑呢。你往后还敢出门不敢了。昨天淋雪,淋明白没有?” 沈江姩说,“淋明白了。特别清醒自己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周芸贤问。 “帮你检查错别字呀。然后帮你抄录。”沈江姩温婉地说着,“保住你的乌纱帽呢。咱家三代就你一个朝廷命官,我晓得重要性的。丢官,那不得全家都难过死了。拜托,我娘家败落,总不能夫家也败落。这女人谁不想婆家威风,谁不想自己家老头儿厉害了。” 周芸贤这才哼了一声,“你懂就好了。” 随即沈江姩便在他身边待着,周芸贤趁沈江姩不备,快速要在沈江姩嘴角啄一下,沈江姩下意识躲,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发髻。 沈江姩强忍着恶心才没有翻脸,谁知这张嘴亲过尤氏哪里,刽子手的吻多少是血腥的,只说,“别闹,快抄吧。” “七年来第一次亲你。你躲什么。”周芸贤见她乖巧羞涩,便又问道:“昨儿你回家了怎么不立刻过来我这里报道?你回屋做了什么?” 沈江姩诚实道:“昨儿我淋了雪,身体不舒服,回屋就睡着了。” 周芸贤心里很有些不舒服,觉得不公平,“我昨天在书房跪抄一夜,手腕还疼,困得像狗,你舒舒服服睡一夜啊?你还怪知道享受的呢。你就不想想你相公睡没睡?” 沈江姩使气地哼了一声,“那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让我淋雪回家,你坐马车回来,你不知道享受吗。明明是阿郎先干的坏事。阿郎骗了姩姩七年。还一味要求姩姩乖,阿郎一点都没有付出过真心。” 周芸贤听出她话中委屈,便笑着摸她发丝,“你在同本卿赌气?昨儿是故意睡一长夜不来看我,让我难受?” “那你难受了么?” “难受了。”周芸贤深深凝她一眼,“我边抄臣子规边难受,差点去你屋里逮你。要不是时间紧,真去把你半夜提溜出来陪我熬。” 第58章 意欲行鱼水之欢 沈江姩心想还好他时间紧,不然她睡觉都睡不安生。 这男人嫁的真‘值得’,妻子睡个好觉他可觉得不公平了,就该围着他全家转悠,操劳至死。 “回答啊你。”周芸贤沉声道。 “回答什么?”纳闷。 “你在同本卿赌气?昨儿是故意睡一长夜不来看我,让我难受?”周芸贤重复。 “是又怎么样。反正阿郎也不在乎姩姩了,以往阿郎对姩姩都好温柔。现在的阿郎太坏了。姩姩的钱银都不想给阿郎花了,阿郎让我觉得付出的不值得。”沈江姩半真半假的说着,“昨儿多大的雪,伞也不留一把。” 听到付出的不值得,听到钱银,周芸贤心下一凛,多处用项都需要她的嫁妆,马上今上的寿辰,还有燕青那边都需要大额支出,轻声道:“好了,莫生气了。你好好帮我抄录臣子规,早点完成了,我回屋搂着你睡一会儿,亲热一下,哄哄你,咱俩还没近亲过,你这几年受委屈了。” 沈江姩面无表情,那他不是想屁吃呢,还想同她亲热,亲热个豆哦,这害她满门待斩的刽子手哪能引起她性冲动,这都可以冲动,她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不知他要怎么哄她? 莫非: 姩姩啊,没事的,六十三人口砍了埋起来就看不到了...这样? 还是,姩姩啊,你老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 不管哪样,属实都哄不好她,她希望周芸贤境遇每况愈下。 沈江姩冷静道:“阿郎,我不要帮你抄录臣子规的。” 周芸贤把眉头竖起来,着急,“别闹啊,明早上得见太子将臣子规交给他,他那个人不苟言笑,看起来阴狠的要命,你不知他出冷宫前,先坐在屋檐下亲眼盯着把欺负过他的恶仆斩两段吧,恶仆上半身在地上爬出多远,血拖满地。咱俩在他落魄时成亲,他不满的,在他面前夹起尾巴做人。方才还夸你懂事。你怎么就又不懂事了。帮忙抄啊!” “想我帮你抄录,也不是不可以。”沈江姩轻声谈着条件,“除非你答应帮我一件事情。” “什么条件?”周芸贤不解,“你对你相公付出应该无条件付出,娶妻子不就是要她贤惠的?” “我妹妹养的小狗丢了,抄完臣子规,你多带一些你的手下,跟我一起去护城河那一带找小狗。”沈江姩提出要求,对他的后半句不赞同也不回应,又记起宋煜在马车上对她的照顾,虽是嫌弃她脏,可宋煜对女人的细心可见一斑。 周芸贤大为震撼,“你怎么还想出门啊?安分点在家做周夫人不行吗。一条狗丢了就丢了,找它干什么啊,死外头又怎样?我需要狗看家护院,你有钱,再给我买条就是了啊。” 沈江姩面颊不悦,立起身来,心想我合该安分点在家把我的嫁妆给你全家花么,他这些年一份家用不给便罢了,如今字里行间还是要吸她的血。 “阿郎,因为我家人包含我在内人心是肉做的,对这小狗都有感情,它在外冻死或者饿死,我们会伤心。所以我要找到它。在它吃了大街上掺着老鼠药的剩饭前,找到它。” 周芸贤不屑,“那不过是条狗。” “那是被你送入死牢的七岁小妹妹的狗。”沈江姩呼吸一窒,立起身来,“阿郎忙吧,姩姩去前院给婆母换药了。” 周芸贤见沈江姩要离开,神色焦急,他也立起身来,绕到妻子面前,把她肩膀用手压住,不让她走,“才说二句,你就恼了?” “没有恼。只是和阿郎有不同观点,互相不能令对方信服罢了。阿郎眼中只有乌纱,我眼中却有小狗。阿郎觉得不重要的,我恰恰觉得好重要。”沈江姩把他手拨开要走,周芸贤笑着把她拉住。 “小祖宗,我怕了你了。一条狗你也能和本卿闹出花样来,你真不如以前贤惠了。行,你先帮我抄录,抄录好了,我带手下陪你去找你妹妹的小狗。带我大理寺的属下沿着护城河走他三四道,公家的人本卿拿来私用,你相公做到这个程度,你满意了么,够宠你了吧?” 周芸贤如给了沈江姩莫大的宠爱。 “好。一言为定。阿郎,你贵为上京的青天老爷,信誉是最基本的。你不会骗人吧?”沈江姩说,“食言而肥。” “不会骗人。”周芸贤答应,“二十五的大男人,骗你做甚?” 沈江姩这才坐在小凳子上,帮周芸贤抄录臣子规,周芸贤抄完的部分已经打底错了一个门子,这边她便帮着正常的抄录,但也不是说很正常,一个门字错误毕竟太少,万一东宫他漏掉了没瞧见让周芸贤过关了怎么办,她得给东宫发作的理由。 她不是不懂周芸贤是需要她帮忙抄录臣子规,而非真心帮她找小狗,但是她本来就不期望从他这里得到真心,但是若是能使他带大理寺的人帮她一起找小狗,那可比她和颖儿两个人找得快多了,希望也大得多,他情愿与否不重要。 由于周芸贤是用左手抄录,为了模仿的像,沈江姩亦用左手抄录,夫妻二人便在书房里静静地抄录着。 沈江姩有意抄错了三处,玉字少写点写成了王,人字写的分开了一些,写作八,大字多写了一点写做犬。 加上方才周芸贤自己抄错少了一点的门字,一共四处错误。 门,玉,人,大。 冂,王,八,犬。 沈江姩不动声色。这几字对东宫属实大不敬了。 中午在书房用的饭,尤氏过来送的饭菜,周芸贤吃饭时说娘子你这甩手掌柜做得可以,几天没煮饭我用了。沈江姩说那不是大姐做主处处不叫我做事。 抄到日影西斜。 抄到落幕黄昏。 六万字,三遍臣子规,完成。 六万字只四个错别字。明显么。显然不明显。 周芸贤将毛笔撂下,躺在沈江姩的腿上,伸着懒腰,“你去见你老相好一回,你相公抄断了手。往后你可莫去惹他烦厌。” 沈江姩不着痕迹的起身,周芸贤便从她腿上离开,只觉得妻子身上温软香气使他不由间很有些向往,松懈下来意欲行鱼水之欢疏解。 沈江姩将抄录好的臣子规整理好,三遍分成三份,用书签隔开,言道:“我眼睛花了,检查了二三次没什么问题。你再看看,别有错字,惹怒了太子,只怕你日后在朝里难做人。咱们得夹起尾巴做人。” 周芸贤摆摆手,“二天一夜没合眼了,你检查没问题就行,我写的时候小心的很,不会有纰漏。” 说着,周芸贤立起身来,“我去洗澡。昨儿没洗,身上不舒服。” 沈江姩将抄录好的臣子规搁在桌案,找小狗的事他忘干净了?她没忘。 “你现下洗澡么,不如去找完小狗回来再洗呢。” 周芸贤听见后,便不悦起来,“你怎么回事啊,我方说过我二天一夜没合眼了,人疲惫的要命,你不是应该贤惠的让我先去好好睡一觉么。还在那里找狗找狗的。” 第59章 放水帮我洗澡 “你如果困,你便去睡觉。”沈江姩见周芸贤出了书房要去沐浴,便跟上二步,“你安排些你的手下给我用一下,我领着人去护城河那边找小狗。不耽误你睡觉的。” “安排什么手下啊!”周芸贤皱眉,“大理寺的人都是天家的人,我能私用么?刚才说完我便考虑了一下,不能公差私用,这对我影响太差,哪个大臣用公差办家里的私事?那属于违纪。” “那我报案,我小狗丢了。你安排人帮老百姓办案。”沈江姩眼眶渐渐红了,“你刚才说了,不会骗我的。你说了带人陪我去护城河找三四道的。怎么我帮你抄录完臣子规,你就不认账了呢?” 周芸贤脸上有些不自然,“不是不认账,那明显不合适。你家狗多重要啊,比你相公睡觉保养身体还重要么?再有,你报案找狗,那不得去拟写状子,画个狗画像?前面那么多案子呢,命案都办不过来,拨人给你找狗?” “我不需要办命案的人给我找小狗,就最普通的衙役就可以了啊。”沈江姩说,“老头老太太路边一个花盆被偷了,你们普通衙役都管的,到我的事就这么难了,是么。” “行了你!别说了。我被你磨得没脾气了啊!”周芸贤不耐,“帮老头老太太落个美名,帮你找狗,咱是一家人,外人又不知我干了什么。没意义啊。” “让你妻子幸福不是意义吗?”沈江姩冷声问。 周芸贤言道:“有病啊。” 沈江姩脸色登时煞白,“你娶我时候怎么不说我有病?我爹坐监你说我有病。还不是欺负我娘家没人。” 周芸贤自知话说重了,又道:“我一时口快。” 沈江姩心口猛地揪痛,“你方才只是骗我,答应我可以帮我找小狗,目的是让我帮你抄臣子规。” 沈江姩真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样程度,她哪里想到他会对她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呢。三品朝廷命官,反口食言,这无处评理的。 “我没有骗你。开始是有打算带几个人帮你一下。”周芸贤耐心渐渐没了,“后来觉得公差私用不合适。就算帮你找狗,也不是今天。得等我有时间了。” “下大雪,趁早找啊。小狗在外面能活几天?”沈江姩说,“今天就去找,我根本坐不住。” “你别这么烦好不好。我二天一夜没睡了,你重点别放错。你应该去给我放温热的洗澡水帮我洗澡!”周芸贤气愤道:“而不是逼我去给你找狗。” 沈江姩心里特别难受,接下来这话又说腻了,说几遍了啊,听不懂吗,“我要去找我家小狗。” 周芸贤耐心全无,“不去啊。别发疯。天寒地冻大晚上的,找什么狗。有空了再说!” “那你忙吧。我领家里的护院去找小狗。”沈江姩转身。 周芸贤倏地扼住沈江姩的小手臂,攥的沈江姩手臂生疼,“家里总共三四个护院,你带走了,再像上次那样闹刺客,家里安全怎么办,大姐和小孩怎么办,娘怎么办?我全家的命不如你沈家一条狗?” 是。 周家满门在我沈江姩心中不如沈家一条狗。 沈江姩猩红着眸子睇着周芸贤,“放手。” “不准带护院出去!”周芸贤命令,“要去你自己去,我可告诉你,护城河沿子上滑得很,那边有供上层人士消遣的画舫,河面撒厚盐,河上面没有上冻,失足掉里头淹死了,不还是我给你捞尸!到时我妻子死河面上,不丢人?”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掉河里淹死的。”沈江姩猛地挣扎着要把手臂自他手心脱出,“真的淹死了,泡发了谁也认不得我,不必捞尸,便让我喂鱼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周芸贤切齿。 “芸郎,你快来看看你的大外甥啊,他会写‘爹’字了。才八岁多的孩子,这爹字写的好看得很。有他‘舅舅’的几分风范呢。将来咱们环儿啊,保不齐像他舅父一样考取功名做个新科状元呢!到时多给他舅父长脸呢。” 尤氏掀开暖帘,露出半个身子,腰肢用杏红色腰带勒的很紧,把胸部突出的特别丰满,她对周芸贤招着手,献宝似的。 周芸贤闻声,儿子会写爹字了,他委实激动,想去看看写什么样,他可手把手教了不知多少次了,但环儿天生反骨不受管教。 原紧攥在沈江姩手臂的手由于尤莲莲的话分神而松懈,加上沈江姩在用力挣扎,这一下便脱了手。 “唔...”沈江姩身体猛地脱出去,几个趔趄便踩在台阶,台阶上有冰碴子,滑的厉害,沈江姩没站稳,便狠狠摔倒,额头砰一下撞在花坛上,登时磕出一道口子,血顺着眉骨流了一脸。 “娘子!”周芸贤见沈江姩满脸是血,当下里慌了,妻子自小家庭富贵,是家族娇养的富贵花,不曾受过这等罪过,他慌忙步下台阶,伸手去扶沈江姩,“如何磕到了,我看看。” 尤氏眼底藏刀,假意关切道:“呀,弟妹,没事吧?要紧么?要不要找大夫啊。嗨,你瞧我太着急了,弟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不需要找大夫了。这自己医自已比外边的省钱还放心呢。” 沈江姩满心寒凉,额头很痛,心里很冰,眼见着周芸贤的手就要扶在她的手臂,她抬起手阻止道:“阿郎不要碰我。” 周芸贤被沈江姩语气中的失望震慑,当下便顿步在那里。 沈江姩立起身来,颖儿把她搀扶,她眉骨上热热的,有血滴下来,“阿郎,你不去陪我找小狗,是么?” 周芸贤不是不心疼她,但她好任性啊,他真的二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很累很困啊,“今天不去啊。你有完没完了。你摔倒也不全怨我,你自己那么大人,怎么不站稳些?” “那么阿郎便去欣赏环儿写的‘爹’字吧。”沈江姩叫一直默默守在身边的颖儿搀了手臂,“护院我也不会带。我只带我的陪嫁丫鬟出去找狗。阿郎若要阻止,我便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娘子...”周芸贤将手紧紧攥了,他看出沈江姩不是开玩笑,他竟不敢继续试探,终于说道:“行,那你去吧。去也是无用功。你一个人找也找不到。你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受不了你这性子。没人受得了你。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晚上出门!” “阿郎,你比片刻前胖多了。” 沈江姩心知多说无益,便从周芸贤身前一步一步离开。 周芸贤望着沈江姩的背影,明白她指食言而肥四字,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但他最终选择留在府中,外面太冷,他又很累,公差私用也不好。 毕竟她丢的只是一条狗罢了,可他儿子学会了写爹字啊,他不能错过儿子写的第一个爹字。 第60章 爷已经两天没看见她......的惨状了 姩姩她在无理取闹。 周芸贤气愤想,姩姩她真没必要小题大做。 沈江姩回到卧室,坐在镜前,叫颖儿帮她把额头的小口子给用纱布压了颇久才把血缓缓止住,口子在发际线里,红肿的厉害。 等不出血了,颖儿往上面洒了些药,把发丝给往底下压了压挡了挡,倒不是那么明显了,就看见白皙的额角青了大片。 期间沈江姩安静极了,如感受不到疼痛那般,收拾干净面颊上的血渍,便理智地拿着毛笔,画下了小狗画像,待墨汁干了便塞进了衣襟。 “颖儿,一会儿你和我分两路,你找护城河东岸,我找西岸,沿路细细找一遍。咱们最后找一夜吧。” 颖儿见沈江姩受了委屈也不落泪,哪曾想曾经的娇气包如今这般坚强了呢,若不是娘家老爷做主,夫人哪怕在沈府做剩下了的老姑娘,也好过今日,“好。夫人宽心啊。不要把情绪都压在心里,有苦你对颖儿说。” 沈江姩微微一笑,“好苦。狗还丢了。” 出府。 已经落夜,路上行人形色匆匆往家中赶。 沈江姩突然觉得萧索,寒意侵身,将衣衫拉紧,不由打了寒噤。 与颖儿驱马车赶到护城河,将马车泊在一家饭庄外头,付出十五文泊车费,便和颖儿分作两道去找狗狗。 颖儿去东岸找,沈江姩去西岸找。 护城河绵延数十里。 找呀找呀。 找之不到。 哎小黑,你在哪。你出来,和我归家啦。 沈江姩筋疲力尽,坐在河岸台阶上,四下无人,终于小声哭了起来,偶有行人朝她看来,她也埋着脸控制不止呜咽。 -若你有事找孤王,去毓庆阁留个口信- 她性子倔强,倒不会去毓庆阁求一个拿她凄惨生活当笑话看的男人。 但这句话,竟是她此刻生命里唯一有温度的话语了。 煜郎... *** 毓庆阁 落幕时分,天际晚霞的鲜艳颜色还未褪去。 他下马车踩在院中时,靴子上莽纹叫风雪半掩,谢锦为他打了伞,他朝死牢外那狮子雕塑望去,今日那里没有人捧着太子令小贼似的踩点,空落落的只有积雪。 大牢院中侍卫见是歇朝后自皇宫下来巡查的太子到了,纷纷躬身行礼,叫他:“少主。” 他是宋煜。 宋煜举步经过沈江姩曾经赤足走过的那个长廊,进入书房,书房里似乎还留有沈江姩进书房撒泼的痕迹。 -你说只是玩弄我,是不是真的,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要很小心的付出我的东西,卖身要卖的有意义- 宋煜窝进那张宽大舒适的座椅,把头后仰,露出一截蜜色的颈项,他靠在椅背,吁口气,付出什么东西呢,那副被周家用了七年的身体么。 谢锦忙给他揉太阳穴,“昨儿在西郊别院住一晚上,今日五更起早往朝里赶,在宫里忙政务一天到傍晚,又开小会接见大臣,好容易歇口气,片刻又要去护城河一带画舫和燕青喝酒,这怎生不在上京府中休息,得空又下郊外死牢巡查,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宋煜闭着眼睛养神,晚上要喝酒,于是没有吃镇痛药,酒和药相冲容易中毒,身体多处旧疾隐隐作痛,“过来毓庆阁看看。” 说着,指指自己的肩膀,“乏了。” 谢锦便帮他揉肩,那不是看奏折看一天,肩膀疼了,谢锦便细细的揉,避开那个深深牙印的位置,牙印子过了二三天结痂快好了。 “要不传个女孩儿进来服侍,属下手笨。” “就你了。”宋煜说。 典狱长得知殿下来巡查,便进书房述职,进屋见太子正靠在椅上闭目养神,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说吧。”宋煜揉着眉骨,今上给冯美人做小月子六天了,不知宠爱冯美人时,可曾记得月季花园里那具骨殖。 典狱长言道:“启禀殿下...” 云云种种,牢里犯人这几日饭菜、医务,都有何人探视,探视说了些什么,哪个犯人又寻死觅活,哪个犯人又哭叫不止,哪个犯人看破了红尘要求剃度出家,事无巨细。 典狱长言道:“沈家六十三口,无人探视,一家人都缩在墙角安静老实,特别守规矩,不愧是高门大户人家。” 典狱长言道:“刘家那奸污生母的强奸犯说他和母亲是双方自愿...” 冗长又枯燥的述职,零零碎碎,碎碎叨叨。 宋煜始终静静地听着,只是听到沈家无人探视时,这眉心微微蹙起,便将眸子张开,睇了眼谢锦揉在他肩头的手,“可以了。你手确实笨。” 谢锦都不知该回答点什么,便将揉在宋煜肩头的手停了下来,便转身去外头提热水沏茶,沏爷常喝的碧螺春,爷说累的时候喝两口,提神,昨儿洗棉裤后就喝了这茶...洗棉裤累到了。 谢锦回来时,听见宋煜问那典狱长,“这二日可有人留口信给孤王?” 谢锦在青瓷茶杯里倒了一道茶,洗了下杯子,倒进旁边水盂里,随即又倒二道茶进茶盏,将茶水递到宋煜手边。 其实他是侍卫,随侍,但他越发体贴的像个太监。 宋煜端起茶碗,薄唇往那杯沿子吹了吹。 典狱长听见太子的问题,于是他仔细回想,思忖,再回想,再思忖,这在太子面前回话必须严谨,思忖三四次,终于严谨地平铺直述道:“没有。” 宋煜眉眼一凝,抿了口茶,便搁下了,对谢锦道:“你漆什么树叶给孤王?能入口么。” “碧..碧螺春啊。” 谢锦想,今日早上您还说喝茶就得喝这个茶饼的,新鲜,这茶您可以喝一辈子。那不是随身带着,晚上和燕青喝酒时咱也喝这茶。这...怎么又成树叶了?善变... 宋煜复又窝回那张椅子,精硕的身子懒懒地靠在那里,内心有个地方空空的,烦躁悄然滋生。 -宋煜再见- -不救我爹你别想在我身上讨回来,不甘心的是你不是我- 真不打算联系了,是么。 爷已经两天没看见她......的惨状了。不开心。 宋煜随手挥翻了茶盏,茶水洒了满桌。 那典狱长以为自己犯了禁忌,连忙将身子躬得极低,“属下惶恐。” 是真的惶恐,不希望被少主斩作两段。 谢锦摆手叫那典狱长出去,随后边收拾桌上茶渍,边言道,“许是想留口信这人出不得府来,她想留也留不了呢。” 宋煜睇了谢锦一眼,“多事。” 谢锦轻轻一咳,猜测主子爷不开心,兴许是缺少那些枯燥日子里的笑料,便言道:“暗卫这二日盯着周夫人的一举一动,爷要不要听一听暗卫带回来的消息,给咱们这平淡枯燥的日子,加点笑料?” 宋煜说,“给爷事无巨细的禀报。这生活它恰恰百无聊赖。说点前妻她的糟心事叫爷开心开心。” 第61章 周夫人...她哭了么 谢锦叫来了暗卫头子,在门外就细心的交代道,“爷主要是想听周夫人是如何凄惨,在婆家是如何不顺遂,如何受欺负的内容,这些内容会让爷有种解气的感觉。你主要表达周夫人错过咱家爷是她的损失,你明白了么?” 那暗卫点头,“明白。就是曾经的爷她看之不上,今日的爷她高攀不起的意思,对吧。” 谢锦点头,“你很上道。就是这个意思。可别表达出那周夫人丝毫没有懊悔之心呀!你得表达出周夫人对咱家爷有那种吃回头草的意思,但咱看不上她。明白了?” 那暗卫比了个大拇指,“明白了。” 进来书房,暗卫心想以往少主都安排他监视大臣,监视敌国奸细,这次监视人妻,就是偷看人家晒被子,绣花,浇花,描眉戴花,略略显得有些尴尬。 宋煜将手搭在桌案,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二日,叫你盯着的那个女人,过得怎么样?” 暗卫内心罗列着周夫人的惨状,沉声道:“周夫人这二日过的惨绝人寰。” 宋煜面色严肃。 暗卫心想少主他看起来也没有很解气,并且没有被取悦到啊,许是自己还没有展开细说多么惨绝人寰的缘故,因而续道:“因为周夫人扯谎出门被周家念叨不守妇道,周夫人的婆母要拿烫红了的烙铁烫她的嘴。” 宋煜拧眉,“烫到了?” 暗卫说,“没。” 因为周夫人聪明啊,懂得审时度势,躲过去了。 宋煜便不出声。 暗卫寻思这嘴没烫到,殿下必然不满意,那不得把小嘴烫得滋滋作响少主才开心?没关系,还有更惨的,“周夫人的婆母哪里肯轻易罢休,要下人拉来一人长的凳子,把周夫人按凳子上打瘸了。” 宋煜拧眉更甚,眉心成了一个川字,“真打了?” 暗卫一怔,“没...” 因为周夫人聪明啊,懂得审时度势,又躲过去了。 暗卫心想自己可两次没有博得殿下的笑容了,这周夫人没有真的挨打,看来殿下一点不解气,还好还有真正见血干货在后头呢,“启禀殿下,后来周大人和周夫人在廊头下不知因为什么吵架,拉拉扯扯的,后来不知怎么着,周夫人一头碰在花坛子上了,摔的满脸血。” “什么!”宋煜倏地立起身来,他身后椅子因为他急速立起而往后退了颇远,“她...摔的满脸血,当真?” 暗卫想,这下殿下解气了吧,激动的大椅子都给弹飞了,可这表情看起来也不像解气啊,倒更像是心疼?暗卫轻声道:“是的爷,当时属于意外,一瞬间就发生了,属下甚至来不及出手相救。” “可知道多大的伤口?”宋煜问。 暗卫说,“离得远,看不清,总归流很多血,太惨了。” 宋煜缓缓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宋煜轻声问:“周夫人...她哭了么?” 那暗卫说,“没有。” 宋煜的心脏猛地被揪住,似乎看见那双湿漉漉眼睛红着眼眶却不肯落泪的样子。 谢锦忙道:“怪道不能留口信呢。这磕成这样,哪里出得来。” 那暗卫希望殿下继续解气,“那周夫人属于活该,就这她还说爱周大人爱的不能自拔呢。这当年要是等爷出冷宫,那她哪里会受这苦?如今她...” 宋煜闻言,眼底有伤怀之色,爱到不能自拔么... 谢锦连忙将暗卫推了出去,“去去去,谁叫你乱说后面这句爱不爱,拔不拔的。一点不懂看脸色。你不说后半句,那女人是需要被救赎,你说了后半句,那若是救赎她倒成了犯贱多管闲事。以后不该说的你鳖说。” 谢锦着急的发音都不准了。暗卫寻思他就回个话,这一套一套的。好难。要不爷就喜欢谢锦呢,一百零八个心眼子。 正说着,左首方向传来些声动。 谢锦回头去看,见是邱梦叫丫鬟们伴着来了,丫鬟三两侯在门处,谢锦掀了帘子,说,“侧妃娘娘小心台阶。” 那邱梦便抬脚进屋去了。 宋煜见邱梦来了毓庆阁,便起身迎接她,把人引到窗畔埃榻,客客气气道:“你如何下来了,湿气重啊。交代几次了?” “昨儿夜里你未归府,今儿一长天又在宫门里忙政务,方才你叫人回府与我传话说你夜里去和燕青喝酒,晚些回家。”邱梦说着便笑了,“想你了,来看看。莫说湿气重,毒气重也来的。” 宋煜温温笑着,将手展开,在邱梦面前缓缓转了一周,“细看看,二日是胖了瘦了。” 邱梦拿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没胖没瘦,倒更好看了。放爷一人去喝酒,妾身哪里放心呢?保不齐迷倒几个姑娘。到时妾身是叫她姐姐还是妹妹呢。” 她把宋煜给逗笑了。 邱梦也抿着嘴儿笑。 宋煜坐了下来,忽然想起一事,那件吓得良家少妇缩回府里不敢同他偷情的事。 -可是宋煜,你可没有说,你会传周芸贤来拿我让我难堪啊?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委身于你的时候,让他来看我赤身裸体的贱样?- “若不放心,夜里你跟着孤王去画舫,只怕男人喝酒,你在旁无聊的厉害。”宋煜沉声道:“酒场上不免谁放粗说话不设防,冲撞了你。” “那哪里无聊,你们喝你们的酒,妾身自和其他人的女伴画舫上取乐便是,那河面花灯不是很好看么,还有孔明灯可以放呢。” 邱梦说着看见了镜中自己的面庞,以及太子的面庞,心下猛地一惊,自己容貌属实与太子不登对了,这紫河车用了几日,也作用并不明显,倒并没有见明显的气色改善,不由记起周夫人那张漂亮夺目的小脸来了,周夫人的小脸可是她心头大患啊。 “行。那你随孤王同去画舫,中间玩累了,孤王叫人送你回府。” “嗯。好的。谢谢爷疼惜。” 宋煜望着邱梦的面庞,严肃道:“梦儿,有件事问你。” 邱梦见他面色严肃,心里咯噔一下,当下里沉下气来,“何事?爷请问。” “前日里那周夫人自毓庆阁离开,你热心给她暖手炉和衣物,她使性子不肯收,你二人发生一些摩擦。”宋煜缓缓道:“除此之外,还发生什么没有?” 第62章 我不行,我不懂。你来,你来吧 宋煜并未点透,审要犯的习惯,点透了对方便有准备,他养成了说话留三分的作风。 邱梦心想这殿下送周夫人回府时曾在马车有一段独处时间,莫非周夫人在马车上说了什么,必是她谎称周芸贤是太子传来,目的是杜绝周夫人同太子来往一事。 哼,这周夫人真是的,竟在她夫婿面前嚼起她的舌根来。 看来这周夫人如今是看殿下复起,又对殿下起了攀附之心呢。但自己只要没有纰漏,殿下便决计将自己放在首位的。 “还发生什么没有?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呢。” 邱梦在宋煜锐利的视线下凝神细想。 宋煜眼底露出狐疑。 邱梦将心脏的紧张跳动克制,殿下锐利的视线下她竟险些露出怯色,终是神情自若的回想,突然哦了一声,她说,“我给周夫人替您道歉了。” “替孤王道歉?孤王有何事需要向那忘恩负义的女人道歉?”宋煜对邱梦的疑心逐渐减少。 “爷那日不是传了周芸贤过来擒拿周夫人吗?妾身也是女人,换位思考,如果妾身的爹爹妈妈被关押至死牢,妾身保不齐也会去求曾经挚爱的未婚夫帮忙的。” 邱梦说着微微一顿,善良道:“可爷您做的太绝情了,不但亲手抄了前妻满门,还在她有求于您时,将她夫郎传来,当场捉住她,这她回家多难堪呀。谁知回家会受什么委屈呢。” 宋煜又记起那暗卫说的沈江姩一头栽在花坛子上摔的满脸血的事情来了,“何以认定是孤王传的臣子上来?” “若不是爷准许,臣子怎么进得来毓庆阁呢?”邱梦不解地问着,“爷这样说,莫非不是爷做的,啊,是梦儿冤枉了爷?那周夫人会不会也误会了爷呢?这梦儿倒好心做坏事了。他日一定向周夫人澄清的。” 说着便自责了起来。 宋煜便对邱梦打消了疑虑,原来她是误会他传了周芸贤前来捉拿沈江姩,宋煜轻笑,“罢了。过去了。你不必向她澄清什么。” 那邱梦暗中吐了口气,绕到宋煜身后,为他轻轻地捶着肩膀,难道爷打算自己澄清么,那不至于,爷何等身份,哪里会专程给一女人解释,况且是抛弃过他的女人。 邱梦柔声道:“爷,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梦儿不愿意看爷活在仇恨中。为了报复周夫人,而使自己不快乐,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不谈她了。”宋煜没有说什么,看看天色,便立起身来,取下挂在椅背的衣衫,“该过去画舫那边了。燕青他们在等着,护城河那边正好有灯节,两岸灯笼很多,景色不错。” 邱梦素来猜不透宋煜想法,倒是不知他究竟会不会放下那周夫人。她自己是很忌惮周夫人的。好在周夫人已经成家,倒不能和殿下有什么结果。 *** 沈江姩大约坐在护城河道边边台阶上小声哭了半盏茶功夫。 抄家后她没有崩溃,满腔里要解救家人的决心。 舅父舅母闭门羹她也没有崩溃,抛下自尊,赤条条投奔宋煜,卖身救父。 宋煜传周芸贤捉她,让她处境难堪,希望破灭,她也没有崩溃。她仍旧一腔决心要制造机会见一见那个失去龙嗣的冯美人。 她磕得满脸血孤身和陪嫁丫鬟夜里冒雪出门,周芸贤在府内看环儿的'爹'字天伦之乐,她仍没有崩溃,她给他留了‘王八犬’三字隐患。 没想到啊。 把她情绪压崩溃的居然是妹妹走丢了的小黑狗。 到处找也找不到的小黑狗。 她哭了一会儿,便拿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睛,额角上伤口还渗着血丝。 心里再苦,这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那也不能因为心里难受,生活就不继续了。 于是沈江姩不哭了。 沈江姩从河道台阶立起来,收拾情绪继续沿着护城河西岸往北一路找过去,慢慢地到了闹市。 华灯初上,两岸挂满了灯笼,景色俱佳。 那河面上一艘豪华的画舫,内里歌舞升平,画舫甲板上有情侣在放孔明灯,那男子从后抓住那女子的手,待孔明灯里热度够了,便松了那女子的手,那孔明灯便慢慢地升空,越飞越高,那男子在女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回身打在那男子胸口。 沈江姩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和宋煜,宋煜教她放孔明灯时,在她耳边说‘非等成亲那日才可以么’,她当时如这女子一样回身打在宋煜胸口。那温馨的场景仿佛就是昨日。 沈江姩看了片刻,便继续往北走,脚底走得打痛磨出水泡,快到那画舫停泊的岸边时,忽然看见前面有小狗影子一闪,恰是黑色小狗。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动,希望陡然升起来,欣喜道:“小黑子。” 便提起裙摆快步疾步朝着那画舫奔了过去。 来到那画舫门处,那小黑狗已经跑进了画舫内里。 沈江姩也想追进去,但是看门人横出手臂把去路拦住,“你是哪家姑娘,这地方非请勿入的。” 沈江姩气喘吁吁,扶着心口焦急道,“阿叔,我家小狗钻进你们画舫去了,我去去就出来。” 看门人摇头,“不行,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即贵,我不能轻易放来路不明的人进去。你进去万一是别的目的,得罪了里面的哪一个,我都承担不起。” “阿叔,我不会捣乱的,我进去把小狗捉出来就走。” “不行不行。这没得商量的。放你进去了,上面主子怪下来,不让我干了。我家人你养吗?”那看门人不客气道。 沈江姩焦急不已,伸了脖子往画舫里走,又不得硬闯,便看见画舫外有不少姑娘在围着三个灯谜在猜灯谜,有个姑娘口中说,“猜对三个灯谜便可得一千两,还能去画舫上和大人物玩一夜呢。” “可是这灯谜这么难,别说三个,猜中一个也很困难呀。”又有一女孩说道。 沈江姩对那守门人问道:“是不是答对了三个灯谜就可以上画舫去呢?” 守门人颇为鄙夷看之不起,随即说道:“是的。但你前提得有本事答出来。” 沈江姩吸口气,便来到那一群女孩儿身边,见大家在热烈的讨论。 “这三个灯谜挂在这里半年多了,一个猜出来的人都没有呢。” “咱们试试吧,万一猜对了。” “你来,你来。” “我不行,我不懂。你来,你来吧。” “我也猜不出啊。” “哎唷,果然是大人物出的灯谜,文邹邹的什么意思嘛。” “难啊,真难。史上最难。不想让人猜出来吧,有炫文采的嫌疑。" 沈江姩左挤右挤,挤不进去,最后说道:“那个,谁的十两银子掉了?” “啊,银子?是我的吧。都别抢。” 沈江姩说完,这些姑娘纷纷摸荷包,然后四下里去找那不存在的银子。 沈江姩便刺溜一下从缝隙钻了进去,来到那挂着着灯谜的埃松跟前。 第63章 哥,我可以包你一整夜么 木板上挂着考究的卷轴,卷轴上书有三个灯谜。 一云: 今日秋尽。 只有四字。 沈江姩想了想,这不难啊,这哪里难,是打中药名吧,这不要太简单,她自小就在中药堆堆里长大的,药材可见过太多了。 沈江姩把旁边的毛笔拿起,在今日秋尽左下角的答题处不假思索的写上:明天冬。 明天冬便是是药材天门冬,具有滋阴润燥、清肺降火以及生津的功效。 二云: 五句话 题目只有这三字。 倒没有赘述其他任何文字,也没说打一什么。 沈江姩寻思,这真的很难吗,半年竟没有人答得出,不至于史上最难,她见过更难的。 沈江姩继续提笔,在五句话后答题处写下:三言两语。 这时,那些找银子的姑娘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哇,这个小姐姐好厉害啊,她一口气已经答出两道灯谜了。第一个灯谜的谜底是明天冬,第二个灯谜的谜底是三言两语,好有道理呀。原来有种药材叫做明天冬。我可太孤陋寡闻了。”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今日秋尽,明天不就是冬天了。五句话,三言加两语,这不正好五句话。” 那看门人听闻动静亦吃惊不已,这女子笔速可太快了,瞬时间可把上京女子给比下去完了,不禁引以为奇,亦挪步过来查看,方才眼底的鄙夷之色,转为了赞赏,连连点头,“还有一道。姑娘请。” 出灯谜的人亦从画舫二楼掀窗望下来,让他来看看,是谁破了他局。 沈江姩继续猜灯谜。再答一道便可请看门人验对错,然后就可进画舫找狗狗了。 三云: 半部春秋 只有四字,出题人一贯风格,再无其他赘述。 沈江姩立刻心里有底了,这春秋二字各取一半,不就是秦字。于是提笔在答题处写下:秦。 沈江姩心里感叹,女子读书就是好呀,不然需要找狗的时候,连画舫都进不去,这不知识都用上了。 姑娘们都赞不绝口,“原来是这样啊。这春秋故事何其多,那烽火戏诸侯,那负荆请罪,围魏救赵,卧薪尝胆,云云,半部春秋我还以为是说哪个典故呢。居然是这样的半部春秋啊,两个字各取一半。看来还是不能想的太复杂。”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好厉害啊,这位小姐姐可以拿到一千两赏金,还能去画舫陪大人物游玩一夜。据说是出灯谜的人是上京首富呢。” 沈江姩把灯谜的卷轴揭下,给到那看门人,“帮忙验一下题,我可以进去画舫了吗?” 那看门人看后,眼神分外激赏,二楼有处雅间窗内,有人笑着睇向沈江姩的面庞,她美貌而有才情,谦和而不张扬。 “姑娘知识渊博,自然是我们画舫贵客的座上宾。这三道灯谜全对。”那看门人言道:“姑娘请进去画舫,小人去回禀我家贵客。” 于是沈江姩便进了画舫,在画舫上去找小狗,终于在内堂的角落看见了那小黑狗,可惜不是她妹妹的小狗,比她妹妹的小黑狗大多了,脖子里也没有铃铛。 沈江姩失落至极,便缓步出了画舫,心想,虽然没找到小狗,但是获得一笔意外之财一千两啊,这投资周芸贤贿赂高层的本钱不是赚回来了么。那这钱得要啊。 沈江姩见那看门人还没禀告那位贵客回来,便在门口拿着灯谜卷轴等,有钱不领,怕不是脑袋有问题。 “沈江姩。” 有人在街边叫了沈江姩一声。 扭头看过去,原来是易缪,武馆的老板。 “易大哥。好巧啊。你出来逛街看灯啊?”沈江姩遇见熟人,便露出笑脸。 易缪挠挠头,今儿自己这发型梳的挺好的,上次鸡窝改中分属实尴尬,“饭后散步。没见你发飞鸽传书给我呢。” 就是让他帮忙给大理寺二把手唐昭送信周芸贤行贿燕青之事,他收了她二十两定钱了。 沈江姩轻轻一咳,“出了点意外。你再等等。我鸽子和信桶都准备好了。” 总不好说她偷着见太子被周芸贤抓了,回家挨一顿收拾。这九百九十两还没给周芸贤呢吧。 易缪看了看字谜,又睇向沈江姩那怂怂的可爱表情,“你答了三道字谜啊?” “嗯。是啊。”沈江姩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人下的灯谜吗?”易缪说。 “不知道。听那些姑娘说是上京首富什么的。”沈江姩皱眉,“怎么了?” “咳,”易缪轻轻一咳,“这上京首富出灯谜,答出三道可以得奖金一千两,也需要和他共度一夜良宵啊,在这画舫玩一夜。你有家室...” “不是,你误会了。易大哥。我倒不是出来找乐子。”沈江姩倏地脸红,“这不是我家小狗丢了么,我沿着河岸找小狗,结果小狗钻进画舫,然后看门人不叫我进去。我就猜了这灯谜。那我肯定想要银子的啊。玩一夜那也不用了...倒不必这么客气。” 她是良家妇人。 易缪也脸红了,“还以为你那么开放呢。看着本本分分也不像啊。” 沈江姩特别不好意思,“没有,我真的找狗,结果进去发现不是我家的,别提了。” “你小狗丢了?”易缪问。 “对啊。养了四五年了。真难过。”沈江姩突然灵光一闪,就问道:“易大哥,你们武馆接不接找狗的生意啊。你看我刚赚一千两,价格你可以略略多要一点的。” 易缪回头看了看他的手下,毕竟找狗不能一个人去找,他手下死瞪着易缪,眼神警告易缪饭后消食而已,不要揽事,易缪转回头看向沈江姩,只听缓缓道:“接啊。钱都好说。” 那手下瞠目。 沈江姩听到他说接这找狗的活,那可太好了啊,武馆的兄弟挺多,这叫出来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找狗就有指望了。只是他这武馆业务范围挺宽的。 这时一辆低调的大马车缓缓地驶来。 沈江姩便坐在高脚长椅子上往一边跍蹲了跍蹲,给那马车让路。 宋煜于马车内靠着座椅安静着,从车帘缝隙看着沈江姩屁股在椅子上往边上挪,不由记起上次马车上打她后臀的柔软手感。 大半夜,在画舫外和陌生男子正说话呢,磕得满脸血,没空出府去毓庆阁留口信,有空出府和黑衣男子说话? 邱梦一路上几次想聊天,奈何太子他性子沉闷,几次话头都聊不得二三句,后来索性都静悄悄的。 “易大哥,我可以包你一整夜么?”沈江姩嗓子软软的问道,“这可是个体力活。你会嫌累的慌吗?” 前妻的柔弱的嗓音便这么钻进了宋煜的耳朵里。 包... 这时马车停下,宋煜立起身,低手静静整理了下略略发皱的长衫,抬手理了理发丝,在落魄的前妻面前出现,他必须容光焕发。不能被她要包一夜那个,给比下去。 第64章 户外折腾他一夜,不得给他一百两? 包一夜啊? 从现在到天明,一夜八个时辰呢。 易缪颇为为难,你瞅瞅这大寒的天,腊月里的,冷的人打哆嗦,“这...” “易大哥,求求你...拜托了...”沈江姩双手合十,不放弃给妹妹找小黑的希望,那不是人多希望大些。 宋煜掀开车窗帘往车外看,就见到沈江姩怀里抱着写着三个灯谜的卷轴,然后模样祈求的仰头看着她身边那一袭黑衣的年轻人,起码比孤王年轻三四岁的样子。 和她同龄或略小一两岁,她那个样子,不得体的厉害,还‘求求你’,在孤王跟前就有原则的要死,祈求旁人便这般没有下限? 果然,在孤王面前委实装清高,吊孤王胃口,这下被孤王逮到真面目了! 谢锦想大老远就闻得到画舫的酸菜鱼了,酸的够味,酸的有底蕴。 易缪心想这要是大冬日里兄弟们不睡觉找一夜狗,冷呵呵的怕兄弟们有怨言,现在世道不好,工人不好雇,于是为难道:“包一夜啊,不太好吧,你包一二时辰还好说,一夜太久了。你不得回家么?” 沈江姩干脆拉上易缪的衣袖,软着嗓子道:“我倒不急着回家,包你一夜,可以吗,我真的很急,拜托了?” -我真的很急,拜托了- -我倒不急着回家- 宋煜心里就烦燥起来,俊脸黑下来,不急着回家那天不是从他马车上蹿的比谁都快,那样子像个受惊的小鹿似的? 谢锦想,伸手不见五指便是这么个黑度么,受教了,太子爷教会我辨别颜色深度。 易缪又回头看了下他的手下,他手下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揽事,吃饭消食后赶紧回家睡觉,明天还上工干活的,武馆一堆学生等着培训,只听易缪优雅的对沈江姩道:“行,那就包一夜吧。五两银子。” 那手下不单瞠目,他还结舌。五两银子,集体卖身一夜。 沈江姩寻思劳动他一大班子人一夜不睡觉,怪不好意思的,“五两你收少了。你这么好,解我燃眉之急,冷呼呼在户外折腾你一夜,我给你十两吧,明儿你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宋煜安静的听着前妻和黑衣男子谈打野战包一夜的价钱,委实听不下去了,还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她懂挺多,曾经年少时那个纯洁的姩姩,如今好陌生... “谢锦,掀帘。” “是,爷。”谢锦掀帘,请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少主低身下车。 沈江姩忽然觉得这天色暗了不少,黑云压顶似的。 回头一看,原是宋煜把灯笼给挡住了。 宋煜... 沈江姩心下一惊。本预期回头看见陌生人,哪知这一回头看见他。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岂知不过二日又见了。 上次从他马车不欢而散,那日他传来她夫婿让她难堪,护着他的妾室,逼她穿邱梦烧坏了披风,抱没了炭火的暖手炉,且在马车上打了她屁股。 她作为交换特别有骨气的和他断绝了不正当关系。 在这个她坐在护城河畔哭红了眼睛的夜里,又见面了。 她额角磕在花坛子的伤口渗着血,脚底磨出了水泡。 他一袭华服侧夫人在旁。 她丢了小狗怀揣小狗画像,他带邱梦来画舫玩乐放孔明灯。 沈江姩下意识的抬起手把额角的发丝往下压了压,挡住了那伤口,总归不希望被他看见她的惨状,因为不想自他眼中看见因这伤口而带去的快意,她会受不住的,起码今晚她承受不住更多了。 邱梦惊讶,“周夫人!好巧。” “好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沈江姩和邱梦打招呼,因为宋煜同那邱梦是微服外出,便没有道破其身份,装作谄媚的样子道:“你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 这样对邱梦热情,宋煜便不会责备她无理取闹了吧。 宋煜察觉到了沈江姩压发丝的动作,便借着灯笼光看向那掩在额前的发丝,白嫩的额角上青了大片,血口还渗着血,发丝遮的不全。他将手指收拢。 “周夫人,我们又见面了。我这衣服是我夫郎请专门的裁缝给我做的。”邱梦热情的拉着沈江姩的手,“你身上这靛青色的衣服也是你夫郎请专门的裁缝给你做的吧?也好美哦。你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沈江姩忽略邱梦话中的炫耀丈夫的宠爱,诚实道:“我家阿郎素日简朴,我家没有专门的裁缝。衣服是我的陪嫁丫鬟给我做的。” “呀,周夫人,你头怎么破了?”邱梦忙拿了帕子去擦拭沈江姩的额角,“谁打你了么?不会是和周大人怎么了吧。这么漂亮,怎么下的去手呢?” “没...”沈江姩慌忙后退,她本不想叫宋煜看见伤口,邱梦这一叫,宋煜便看过来,沈江姩抬手又把发丝往下压了压,“近日连下大雪,屋子里有小虫子,被叮了一口。” 不然呢,说和周芸贤打架,一头碰花坛上摔的么。 为什么用不幸的婚姻给前夫哥和他的妾看笑话呢,那不是家丑不可外扬。 纵然世人皆知她的丑事,那倒不必不住的外扬。 她娘家的事,她夫家的事,她不愿意提。 “看着不像小虫子叮得呀,给我细看看,我家爷为我随身带的有药箱。若是需要,可以给你上点药的。” 说着,邱梦便继续伸手去要把沈江姩的发丝给撩起来,打算使伤口曝露在宋煜面前,叫宋煜看见。 这漂亮的小脸上若有个难看的大疤痕,爷还会心动么? “不用了啊。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头发!" 沈江姩厉了声音,很讨厌邱梦的热情和高高在上的施舍,还有她字里行间的炫耀,毕竟她炫耀那个男人,曾经是沈江姩的。 邱梦被沈江姩凶的身子一颤,周夫人好凶啊。 宋煜皱眉,还因为那个‘包一夜’而烦躁,他沉声道:“你这个小妇人,你凶什么凶,碰你头发怎么了?上次的教训忘了?” 说着将干燥手掌压在沈江姩额角发丝,低眼把那块头发跟底下被花坛撞破的伤口看仔细,不放过一颗细小的毛囊。 沈江姩涩然,他用手掌把她头发拨上去,她的伤口暴露无疑,在他的视线下她窘迫的涨红了脸庞,也明白他指的教训打屁股之事。 于是别开面颊,不敢和宋煜对视,担心他眼底因为瞧见她的伤口而露出鄙色。她这一动,他压在她发跟的手指抬了抬。 沈江姩被他的手拢着发丝,她失落妥协道:“谢谢你的好意啊,好朋友,我真不用上药,你夫郎给你带的药箱你留着自用吧。不需要为我小题大做,我家里有很多药。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宝贵时间。你们去忙吧。” 宋煜逼着发根看了一会儿,便松了她的发丝,那伤口又掩在发跟底下,把她打这样,还爱到不能自拔,是么… 邱梦递给宋煜一条手帕,“爷擦擦手么,弄上脓血了?” 宋煜没有接那帕子,他说:“没弄上。” 他用手捻了捻,似要把粘在指腹的她的血液自指纹揉进骨血去。 沈江姩死死掐着手让自己别觉得委屈,方才他抬起拇指是怕手指被她伤口的血弄脏么,还能是怕弄疼她,自己不应该奢望的。 “也怪我了,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头发,每次我都好心做坏事。上次也是我……罢了。不提了。” 邱梦因为殿下的维护而心中甜蜜不已,殿下的保护让她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殿下还不是强迫似的碰了周夫人头发为她撑腰,而且殿下看见了吧,周夫人额角那丑陋的伤口,还有脓血的,倒胃口了? “周夫人,你也来画舫玩吗?”邱梦问。 “嗯。是的。”沈江姩经过前车之鉴,不愿意同邱梦有冲突,那对自己没好处,她有宋煜,她没有。只求迅速与他们擦身而过,便和颜悦色道:“我这边已经游玩好了,打算归家。你们也该进去了吧,那就不耽误你们了。” 说着,沈江姩往后退了二步,说来玩,好过于说抄家后小黑还丢了,并且和夫郎因为找狗的事闹了一场,夫郎说给她找狗没有意义,她淹死在河里只会给他丢人。 是了,现在的她,对谁都没有意义吧。没有人在乎她。 易缪对沈江姩说,“沈江姩,一会儿我们哪里见?” 沈江姩言道:“在护城河前面的拱桥见。” “包一夜你才给人家十两?”宋煜睇着沈江姩的面颊,“户外折腾他一夜,不得给他一百两?” 第65章 我是沈江姩的前夫 沈江姩明白宋煜误会了她和易缪的交易内容,但有必要向他解释吗,说什么,说宋煜,我小狗丢了,我夫郎不帮我找,我花钱雇人找。 换宋煜一句活该,狗丢的好。 何必。 不必了。 她今晚不缺这一记前夫的补刀了。 “小妇人囊中羞涩,不比阁下家大业大,十两等于我夫郎半月俸禄,不算少了。”沈江姩沉声说着,“我得替我夫郎省钱的。” 宋煜牵唇,拿眼睇了下易缪,复将视线落在沈江姩的眉宇,“不介绍认识一下?” 沈江姩一怔,他是说把他和易缪互相介绍一下么。 有这个必要么,况且她对易缪也不算熟悉了解啊。 “你们互相自我介绍吧,总归你们都在这里。我对你们都不是特别熟。” 宋煜险些把眉毛竖起来,他侧脸看看谢锦。 谢锦心想看我干嘛呀,是前妻姐说和你不熟,不是我说的啊。 谢锦多少得说些什么,“周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背信弃义之事...哼。” 这个哼,非常有力度和内涵以及埋怨。 沈江姩幽幽一叹,这宋煜主仆算是和她结下梁子了。 易缪见宋煜一身矜贵,谈吐不凡,虽衣着低调简单,但目光威压,必不是普通人,便拱手道:“鄙人名叫易缪,在城东开武馆的生意人。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我是沈江姩的前夫。”宋煜说。 易谬:“!” 沈江姩表示不理解,自我介绍就介绍,干什么拉上她呀,小声嘀咕,“只是订婚了而已,又没真的……” 越说声音越小,在宋煜冰冷的视线下逐渐收声。 “难道你爹没有收我十万两聘礼定钱?”宋煜冷笑,“我怀疑你嫁周府的嫁妆是我给的礼金。” 沈江姩小声说,“退给你娘了的,你别瞎猜。” 宋煜说,“我娘去世了,故居当年被哄抢一空。这我倒无处核对。随便你胡扯。你什么干不出?” 沈江姩抬眼看看宋煜,他眼底有伤感之色,是想他娘亲了么,那也不能乱讲,“退了的。我嫁妆和你没任何联系。我也没打断你腿。上回是气话。” 宋煜切齿,又反口成没打了?小嘴里有一个字可以信么? 邱梦眼底有妒色稍瞬即逝,殿下这是在宣示主权么。下了定钱就还是殿下的人?什么意思啊? 易缪怔忪片刻,前夫就前夫,这听起来怨气怎么这么重,看来当年震惊上京的太子爷被未婚妻抛弃事件对太子荼毒的有够深刻。 易缪倒自自然然道:“我...我是沈江姩的朋友。” 宋煜脸很臭,朋友是什么,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么,“你本地的吗,几岁了?” “外地上来的。二十一。” 宋煜算了算,比孤年轻七岁,“沈江姩二十四。已经成亲了。” 易谬:“?” 所以呢?不能帮已婚人士找狗? 谢锦看看爷这脸色,原来还有比伸手不见五指更黑一个度的颜色。 互相介绍完。 易缪对沈江姩言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拿点东西。一会儿见。” 沈江姩说,“好,一会儿见。” 谢锦心想,准备一下,拿点东西,说清楚点啊。别搞殿下情绪啊,这在冷宫磨平了的性子,一见周夫人就被点着了。 宋煜表情难看。 随即易缪同他的手下原路返回武馆方向走。 沈江姩则坐回那个长椅上抱着卷轴继续等那一千两赏金。 易缪和沈江姩一个走了,一个坐在那里不做声。 宋煜被晾在那里,竟都不将他当回事,有种多余感,深深被冒犯。 “你的棉裤在我马车里。”宋煜命令道,“拿走。” 沈江姩蹭的脸红了,那条被姨妈血染脏的棉裤终究是压不住箱底了。 易缪闻声,呼的回头看了看,这太子殿下不会是以为他同周夫人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说棉裤的事是刺激他,破坏他和周夫人关系? 前夫哥这个胜负欲很可怕啊。 沈江姩抬头睇了眼宋煜,他怎么当着邱梦的面说这事啊,邱梦会怎么想她为人,有夫之妇在有妇之夫的马车上脱棉裤。 太糗了。 小狗的事够让她崩溃的了。 这黑历史染血的棉裤更让人崩溃了。 沈江姩便强作镇定的钻进宋煜的马车上,在座椅下方找到了被装在收纳盒里的她的棉裤,她没有连盒子一起拿,而是只把裤子取了出来。 宋煜全程看沈江姩钻进他马车,又从他那车钻出来。车身高,她个子小,动作有种笨笨的费劲感。 沈江姩低着头从宋煜身边经过,“拿过了。” 随后沈江姩再度坐回椅上。 邱梦眼睛红红的泫然欲泣,在马车上爷和周夫人发生了什么,但她哪里能问,她可不能落个妒妇之名。 宋煜低声道:“她裤子那天被积雪弄湿了,险些把车弄脏。” 邱梦这才恢复了笑容,“爷,那怎么把人家逼成那样?周夫人还不如一辆马车紧要么?” 沈江姩幽幽一叹,看他们恩爱也不是办法,这一千两赏金晚点领吧,想立刻离开。 宋煜同邱梦往画舫内走。 沈江姩立起身,把字谜的卷轴握紧在手,打算去和易缪汇合继续找小狗。 她孑然一人。 他由邱梦挽着手臂。 沈江姩和宋煜擦肩而过。 便在此时。 那看门人回禀画舫二楼贵客后,下了来,他见沈江姩似乎等待颇久,失去耐心要离去了,便出声道:“姑娘,留步啊姑娘。姑娘,别走啊!” 闻声,沈江姩顿步。 步至画舫门处的宋煜亦住步回首。 沈江姩笑道,“阿叔,你好慢啊。我等你很久了。” “姑娘,我将方才姑娘猜出那半年无人猜出的三道字谜之事回禀了我家贵客,”看门人说,“贵客啧啧称奇,称赞姑娘好才情,要小人下来请姑娘上去领赏金,并且同我家贵客在画舫共度春宵。” 宋煜皱眉,一晚上两个?当孤死了? 谢锦心想又来了,伸手不见五指,爷这样不够冷酷了,对前妻表现的太在意了啊,显得掉价了,本来值八两,现在值八文,这男人得...高冷啊,那不得高冷的七年不理周夫人? 沈江姩打算上去领了赏金,然后婉拒了那位贵客的共度春宵的邀请就是了,光天化日那倒不能用强,“好的,那有劳阿叔带路。” 看门人把手往门里引,“这边请。” 沈江姩便跟在看门人身后往内里去。 经过宋煜身边时,但觉得手腕一紧,紧接着被被一股力道给拉了过去。 待稳住身子,沈江姩已经跌撞在宋煜的胸膛,面颊被他坚硬的胸膛碰的作痛,抬头时项顶发髻碰到些他的下颌,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额角,她忙偏头,不叫他看见伤口的血污。 “死囚之女配和我在一个地方玩乐吗?立刻离开这里。”宋煜脑中不住回响‘共度春宵’四字,冷声道,“莫影响我游画舫的心情!看见你我不舒服。” 沈江姩的手腕被宋煜紧紧攥着,他的力道很重,她的手腕被捏的好痛。 又是你配吗。 纵然辜负了他,他不是已经那日传了周芸贤去他书房抓她,回家她被群起而攻之,收拾了一顿,也够了吧。 她便连画舫都不配游玩了么。 沈江姩倏地抬起眼睛,“这是你的画舫吗?如果是你的,我便离开。如果不是你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玩?我比你先来,如果你嫌我恶心,你可以离开啊!” 宋煜将沈江姩的手猛地往他身近拉了二分,沈江姩便脚步不稳地偎在他的身上,立刻又与他拉开距离。 “宋煜你做什么呀。” “你在和谁说话,你在让谁离开?除了嘴硬,你有这个能力叫我离开吗?” “我在和你说话。请你放手。我不想和你在外面拉拉扯扯叫人笑话。”沈江姩低声道,“你除了仗势欺人,除了拿我家人威胁我,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了,我不是你的谁?今天我并没有主动招惹你。” “你不招惹我,我便看你顺眼了?” “怎么?又想叫我丈夫来抓我?让他回家收拾我?”沈江姩红着眼睛对着宋煜笑,顺便拉上周家,“随你便啊。我不在乎。你最多连我也斩了,牵连周家满门罢了!” 在场之人无不替沈江姩捏把冷汗,活着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在殿下逆鳞上掀来掀去呢…… “不想在‘外面’拉拉扯扯是么。”宋煜松了沈江姩的手腕,“不是我的谁?可以。” 他的暖床婢先包一夜武馆小老板,又陪一富商共度良宵,并且不知道她是他的谁。 怪他,是他调教无方了。 第66章 让她上去陪你共度良宵? 沈江姩不懂今天自己哪里得罪的宋煜,为什么他可以无事生非刁难她,明明自己对邱梦很热情还夸他的侧妃衣服好看了。 那她不想让人碰她头发,他不也替邱梦出头,把她头发拨起来让难看的伤口暴露了,她已经很难堪了,还要怎么样。 邱梦过来当和事佬,“爷,算了,再是忌恨周夫人,也不能轰走了她呀。这都在上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保证爷在地方,周夫人就不在呢。罢了,这地方谁都可以来消遣呀。” 宋煜冷声道:“谁都可以去这画舫消遣。偏沈江姩不可以!” 邱梦的婢子翠墨险些笑出来,心想这周夫人可真是处处被殿下针对呀,殿下都不屑和周夫人呼吸同一片空气。 沈江姩揉着被宋煜攥的犯痛的手腕,鼻尖酸酸的,便垂下眸子看着鞋尖,对那看门人说,“阿叔,可以改天领赏金吗?” 她走总可以了吧。 那看门人见宋煜面生,不常过来的,不知他身份,便对他言道:“这位姑娘是我们画舫贵客今晚要的人。这位爷您请让一让路,叫小的领这姑娘上去。我家贵客等着呢。” 宋煜便恰立在沈江姩的过路处,他对那看门人道:“那么你去告诉你的贵客,这女人我要轰出去,若是你的贵客有疑问,便让他把这疑问烂在肚子里。” 态度可谓乖戾嚣张至极。 那看门人见宋煜眸色凌厉,竟肩头猛地一凛,此人绝非自己一小小看门人可以惹得起,得叫贵客那上京首富下来应对了。 “好的,小的这便去回了贵客的话。请贵客下来和您说。”那看门人便上去了,回头对沈江姩说,“不要走啊!过期不候的。只能今天哦。” 沈江姩心想一千两啊,周芸贤四年俸禄都没这多,干什么不要哦,便硬着头皮靠在墙根等。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还不走?就那么想上去让男人玩弄?” 沈江姩很有些生气,她真的生气,他说话太难听了。 凭什么呀,他在的地方,他就把她轰走,她哪里是他说那样的不堪,她只是上去领了赏金便走的。 她没觉得领奖金不对呀。 “我为什么要走呀?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夫郎都不管我,我舅父舅母也不管我,纵然我上去找乐子,你有什么立场管我呢?我自甘堕落,听天由命了。” 说着便红了眼眶,又想起周芸贤出尔反尔,不肯帮她找小狗的事情来了,又想起家人都在死牢的事情来了。 家人救不出,小狗找不到,如今赏金都不可以领么,她偏要领,并且一定要领到手,总得有一件顺心的事吧。 宋煜低头问她,“你想被男人怎么玩弄?” 沈江姩气鼓鼓地瞪着宋煜,“你说话尊重点。” “既然我都不尊不重了,还是不肯走是么?这花花绿绿的地方就这么大吸引力。”宋煜轻笑,今天要喝酒,心疾犯了也没往舌根底下压药。 沈江姩见他面色盛怒,忽然记起他有心疾,便不再继续和他争执。免得他受罪。便把自己的任性压下,不再激怒他了。 这时自画舫内里步出一名贵公子,那看门人在贵公子身边伴着,往宋煜的方向指了指,“就是那名公子,似乎与那姑娘有过节,在刁难那姑娘,不准人上去见您。” 那贵公子了解了下大致情况,走到门畔,对宋煜客客气气道:“小可这方有礼了。” 说着便将兴味的目光落在沈江姩的身上,离的近了看更是美貌不已,言道:“姑娘好才情,三道字谜片刻便猜了出来,可谓才貌双全。” 沈江姩礼貌道:“你过奖了。我觉得你的灯谜没什么难的。我小时候猜过很多比这些更难的。” 幼时和宋煜一起猜灯谜,红色宫墙里,各宫里娘娘处拿糖吃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那时宋煜的娘亲还在世,宋煜还很喜欢笑的。 “在下公孙彻,未请教姑娘芳名。”公孙彻对沈江姩温文有礼。 “我叫...” “我叫你立刻从这里消失!” 沈江姩才说了二字,宋煜便耐心全无,对沈江姩冷声斥责。 那公孙彻落在沈江姩身上的视线令宋煜暴怒。 沈江姩被宋煜凶的身子一颤,想想自己额头的伤口,再想想丢失的小狗,加上邱梦眼底的得意,她眼睛里慢慢升起了泪意。 她当没听见宋煜的话,对公孙彻道:“公孙先生,我叫沈江姩。可以麻烦你把一千两赏金给我结一下吗,我赶时间。” 拿了赏金,她就要走了,她不要继续和宋煜在同一屋檐下了。 宋煜厌恶她,对她好凶,她很害怕宋煜,她今天小狗丢了,心里很脆弱,不想继续被宋煜凶了。她就想拿点赏金给消极的生活加一点阳光,开心一下。哪里就错了。 公孙彻见女孩儿眼睛红红地问他要赏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可怜又可爱。 突然生出不少维护之情,便对宋煜言道:“这位公子,再下是上京的生意人,这画舫是在下的。您既然来了便是客人。这女孩儿是在下的人,可否请阁下给在下几分薄面,莫难为这姑娘了,借一借路,叫她过去呢?” 公孙彻对宋煜先礼后兵。 宋煜如没看见那公孙彻,低声问沈江姩道:“把名字告诉他了,是吧?” 沈江姩不出声,不愿意继续激怒他,惹他犯心疾,总之他都听见了。 宋煜吸口气,睇向公孙彻,“我与此女不共戴天。我在的地方,她必须给我走。你这薄面,我给不了。” “若是阁下寻衅滋事,那么请恕在下冒犯了,只有请官府的人来镇压阁下。” 公孙彻不急不躁,生意人见惯了寻衅滋事的,但是呢他既然可以做得来京城首富,这官府里自然是有不少人脉的。 “实不相瞒,今日朝廷名将燕将军便在画舫内做客。阁下若是继续滋扰,在下可不得不请燕将军下来维护秩序了。毕竟我是正经的生意人。不接待不讲理的客人。” 宋煜冷声道,“你去请人镇压我吧。” “既然阁下要闹到官府去才罢休,那么休怪在下不客气了!”公孙彻被惹怒,抬手吩咐看门人去内里请燕青,待看门人去后,公孙彻对宋煜道:“这么多年没人敢在我这画舫闹事,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谢锦厉声道:“你问谁名姓呢!” 那公孙彻要和谢锦理论,谢锦被主子抬手示意了下,便退了二步。 “我叫宋煜。” 他轻飘飘地说了四字。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 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 公孙彻脸上大惊,看了看沈江姩,又睇向宋煜,他哪里不知天家少主名叫宋煜,只是说他接触到最高层是几个大官和世子以及此时在二楼雅间的那位爷,从没有机会见到过太子本人。 听闻这太子性子寡淡,深居简出,怎生今日竟来了这尘俗画舫。 并且高高在上的少主,竟不择手段地为难一名文弱的姑娘? “草民叩见少主,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孙彻即刻拱手躬身道:“这姑娘是您的什么人呢...?” “她是孤王的前妻。”宋煜淡淡道:“让她上去陪公孙先生共度良宵?” 第67章 你改嫁的时候怎么不讲道理? 闻言,公孙彻在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要太子的前妻陪他过夜,纵然心里想过也不可能承认的呀,不承认谁会知道。 额角的冷汗顺着面庞滚落,他从衣袖取出帕子擦拭汗珠,随后快速将帕子塞回衣袖。 太子的前妻试问哪个不怕死的大冤种敢接手?额...周大人。 “草民不敢。” 宋煜冷斥,“孤王若是没来呢?你哪里不敢。你怕是已经完事了。” 沈江姩再是不通男女事,也听出来完事是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倒有种找乐子被前夫逮到的尴尬,但她委实不是所谓的找乐子,她是找狗。 诚然变卖嫁妆,找个有钱的男人过点没羞没臊的日子,把那六十三口抛掷脑后,落得轻松。 但她不能那么干。 爹娘妹妹牢里吃苦呢,做人儿女得有良心,牢里都是血亲,她哪里可以只顾自己过得逍遥快活,关键她自己不能心无旁骛地快活就不提了,主要是不能让阿郎快活,那个坑得占着。 公孙彻是风流公子,不否认今日这小娘子很得他心意,长得美貌,身材纤浓合度,并且破了他半年无人破的灯谜局。 本打算结交一下,不排除在问清她背景以后,不麻烦的情况下便男欢女爱一回,感觉不错就处久一点,谁知竟然踢到铁板,居然是个大麻烦。 他一颗心扑扑通通乱跳,恭敬道:“果然是天家曾经的小娘子,这才情容貌岂是世俗之人可以比拟。” 宋煜冷着面庞。 邱梦隐隐用帕子擦拭脸庞,心想这买卖人说谁是世俗之人,我么?不由又看向沈江姩那张养眼的脸蛋来了。心中忌惮和妒意升了起来,周夫人小脸毁了自己才能放心呢。 可自己如此善良,可是做不出伤害周夫人之事的呢。这如何是好,心里埋刺真坐立难安。 太子若是得知当年那四千六百零五两银子是周夫人的体己,她的地位岂不是不保?好在那冷宫看守死了,当年的秘密只有自己和自己的丫鬟翠墨知晓。 公孙彻见太子薄唇抿着没有接腔的意思,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在宋煜的冰冷视线里自己显得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这才逐渐意识到太子介意他评论小娘子的容貌和才情。 “草民不知她身份特殊,向您请罪。即便她上去了画舫,草民也不会做违背她意愿之事的。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邀请她共游画舫,一起品灯谜罢了。这个您放心。” “都是男人,省去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吧。你我心知肚明你要与她做什么。”宋煜沉声道:“请你明确告诉她,今日这画舫你是招待孤王,还是招待她?” 公孙彻虽然对沈江姩怜惜,但是太子其人他确实得罪不起,并且太子其人记仇并且有仇必报,还是不要招惹,做人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小娘子得罪太子也是命硬的很,既然太子厌恶这姑娘至此,那便做个人情,得罪这姑娘好过于得罪太子。 便对沈江姩言道,“唐突了姑娘,这画舫永不招待姑娘。” 沈江姩乌黑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小声说,“公孙先生可以把银票给我吗。我只要我应得的银票。我没有要贵地招待我之意。” 公孙彻见那女子在权贵面前显得那么无助,却又直着腰身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是真想要这赏金,倒是个耿直的小娘子,“这赏金在下交给殿下,也由太子殿下定夺是给还是不给了,殿下是姑娘今夜的买主。咱们后会无期。” 沈江姩:“......” 要个赏金这么跌宕起伏的么。 她家狗狗跑出不知几里开外了吧? 说着,公孙彻便将盛着一千两银票的托盘交给了谢锦。 谢锦想需不需要替爷客栈开房啊?毕竟咱是买主了。但邱梦侧妃在,明着乱搞,不太好吧。爷他...越发离经叛道了。谢锦怕自己干份差事被主子带坏了。 公孙彻随即便躬身回了画舫内里,走的贼快,选择回避和太子继续冲突,退一步海阔天空,识时务者为俊杰。 公孙彻回到他的二楼包厢,窗畔那一直往窗下望着沈江姩的青年回头看向公孙彻。 这青年头戴冠玉,满身邪佞之气。 “您见笑了。睿王爷。您如何不提醒小人,楼下那穿着低调的居然是您的兄长,太子殿下。” 睿王是今上同贵妃之子,皇四子,二十五六年纪,他笑道:“提醒了还如何给皇兄添堵?他有心疾不能生气,这心疾若犯了,保不齐就...” 东宫出了冷院便小心至极,可以说是窝在东宫叫人无懈可击,哪曾想一个小小阶下囚之女可以轻易刺激他情绪?他那个清心寡欲的大皇兄,快三十的人了,居然玩感情游戏,这怎么成大事? 言毕,睿王同公孙彻都笑了,保不齐就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cú)。 沈江姩眼巴巴看着那一千两银票落入上京第一权贵手里,不免一叹。 她今天就想进画舫找一下妹妹的小狗,顺便赢赏金开心一下,小妇人想开心一下就这么难么? 每日不住的在接收消极情绪,她快撑不住了啊。不是不能走,可这倔强的脾气操控了她,她当下做了情绪的奴隶,拿不到赏金,浑身难受。 宋煜凝着沈江姩,她正眼神渴望的盯着银票,然后端着托盘的谢锦魅力仅次于银票,而看见孤王便视若无睹。 “过程看明白了么?孤王不叫你在这地方玩,你就不能进去。叫谁出面都不行。孤王倒要看看,孤不放话,上京谁可以帮你?” 沈江姩睇向宋煜,缓缓的把手伸出,执着而疲惫道:“宋煜,可以把一千两给我吗。这银票对今天的我挺重要的。” 她在今天这个磕破脑袋丢掉小狗的倒霉日子里特别需要点高兴事。也需要点激励,以应对她绝望的生活。 “多重要?臭男人的银票比攥着你六十三口人命的孤王之心情还重要?”宋煜轻声讥诮,“你拿了这银票,你舒服了,孤王便心情欠佳,如何是好?” “宋煜,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今天不行了,我经不起打击,麻烦把银票给我,我立刻就走,可以吗?那是我猜灯谜的赏金,我没有要我不该要的。做人要讲道理。” 沈江姩近乎祈求,她简单的认为拿到银票自己会开心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回家起码和颖儿说,颖儿你看,轻松赚一千两,咱们日子有奔头,起码运气还是可以。 “你改嫁的时候怎么不讲道理?”宋煜扬眉,“你七年对孤王不闻不问,你也没见得多讲道理。你只是今天经不起打击,孤王不是被你打击了七年,孤王不得也打击你七年才叫讲道理?” 第68章 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 沈江姩听见他重提她干过的亏心事,听出他语气里多有埋怨,不由心软,便幽幽一叹,“我...那都已经这样成既定事实,你说一千道一万我也倒不回去了啊。而且...”我也有大苦衷。 后面六字还没说出,便听宋煜刻薄道:“三道菜九包药你不稀罕,原来是想要银子。你所谓的意义,便是一千两?一千两一夜,委实不算贵。孤王还以底价在哪里。” -我卖身卖的要有意义- 等于 -我卖身要卖一千两- 辛辣的讽刺,实在锥心。 沈江姩眼眶发热,又记起他不诚心帮助她救她父亲这桩事情来了,说了服侍舒服他就考虑救她爹,结果她近乎赤诚去投奔他了,他把周芸贤叫过来抓她。 她说的意义从来是六十三人口。 沈江姩又觉得解释很累,又因为自己的确听家父之命和周家真心过了七年,并没有说刻意为宋煜守身,的确她正视现实放弃了和宋煜的过去,加上心里始终记挂着小狗,不清净,索性不解释了,“一千两是我猜三个灯谜价格。” “孤王有个朋友,今天夜里他急需要一名女人。请问你陪孤王的朋友睡一晚的价格是多少?”宋煜将一千两捏在手里。 谢锦面无表情。 沈江姩心口揪着作痛,曾经的恋人这般仇视她,她真的难受,她此刻多想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妹妹的小狗丢了,她好难过,走了好些路,脚底都起泡了,很想有个臂弯可以靠一靠,但宋煜是邱侧妃的,她不能有这个想法,这不合礼教。 “宋煜你的朋友需要女人可以去青楼。我不卖身。” 宋煜拧眉,“不卖身你到这地方猜鬼的灯谜做什么?舞文弄墨吗?” 沈江姩百口莫辩,说什么,说来找狗么,不想说啊,说出来也得不到同情,只能换回奚落,看呀看呀,阶下囚的女儿家被抄了,狗还丢了,她强自笑着挽尊:“那你别问了啊。我没有必要向你报备什么。” 宋煜望见她的勉强的笑容,看出她不愿意把自己摊开他看,七年,她有太多心事是他不知道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对他无所不言的小姑娘。 所以她肚子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说与谁人听了,周芸贤么? 可他有什么不知道,暗卫都说了的。她头在花坛子磕一下,她今晚就难过的不行,出来和三教九流的男人找乐子? 原以为自己是她外面唯一的一个,哪知道在外面最多排老四。姓周的,姓易的,姓公孙的,姓宋的,四个还不重姓。 他若没来,谁知道她会在这画舫发生什么。 她自小养在深闺,根本就不知世道险恶。 便在此时,燕青和几个关系好的亲王及其女伴都下来了。 燕青紧张道:“兄长,我已经将公孙彻臭骂了。方才得罪了!让兄长受委屈了。” 宋煜说,“受大委屈了。没以后了。” 燕青一头冷汗。 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结果被堵门口了,委实过意不去。 众人把沈江姩认了出来。 “呀,那不是周夫人吗?原来猜出三个灯谜风靡画舫的美人儿,可以和首富共度良宵的,便是她呀?” “怎么她有夫郎,还出来猜那灯谜和男人过夜找乐子呢?” “你不知道吧,她的夫郎害了她娘家满门,她心里肯定苦啊,这心里苦自然要外面找个靠山,蓝颜知己什么的。” “她生的好看,攀上个首富,不正好摆脱她那个清廉又大义灭亲的官丈夫?她那个丈夫看起来很宠她,谁知家里什么模样哦。” “她怎么总喜欢朝三暮四呢?看着挺本分的人,这作风到底不好了。那我们和她玩吗?” “我们看看太子侧妃和她玩不玩,若是太子侧妃和她玩,那我们便和她玩。不然,我们也不理她。不然累及我们的名声怎么办?” 女伴们窃窃私语,排挤孤立着沈江姩。 沈江姩想,骑虎难下,赏金到这份上也不能不要了吧。 邱梦待众人把见解输出完,善良道:“你们不要再说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排挤周夫人,大家都是圈子里的娘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要和睦呀。” 沈江姩面上血色渐渐流失,苦笑了一下,好多人看着她手心朝上伸在宋煜身前要钱。 视线各异,鄙夷,同情,落井下石,悲悯。 沈江姩偏生是固执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宋煜,给我银票可以吗?我今天特别需要拿到这一千两。我要开心一下。” “你想怎么开心一下?” 宋煜视线落在沈江姩的面庞,始终没有把臭男人的银票给她,谁知那公孙彻摸银票前洗手没洗手,间接接触她,不行。 再有,她这个不知退却的性子,他实在要打磨一下。不让干什么,非要干什么,太犟了,这性子容易钻牛角尖,会吃大亏。 沈江姩缓缓地红了眼睛,不卑不亢道:“堂堂少主,怕不是要昧下小妇人的一千两银子吧?罢了,若是这样,那今天少主和燕将军画舫这顿酒,以及解酒的葡萄,小妇人请客了。” 她想,他今天会喝酒,葡萄可以解酒,字里行间夹带着私货,不让自己那卑微又没有立场的关心显得太滑稽了。想问问他吃镇痛药没有,喝酒前就别吃任何药物了,酒水和药物相冲。 但不敢问……他身边不缺太医,这点常识太医都有的了,她不需要显摆,邱梦应该比她想得更周全。 宋煜指尖微微一动,干什么告诉孤王葡萄解酒,又吊上胃口了? 那邱梦但觉得面上无光,谁需要杀人犯的女儿请客了? 旁的娘子们都觉得沈江姩一身铜臭,这名门女子哪个会如此和男人伸手要钱哦。男人若是想给,哪里需要讨要呢。 邱梦将手轻轻搭在宋煜手臂,“罢了,银票给她,打发她走吧。谁又需要一个臣子内妇请客了。传出去不好听。那是人家的赏金,殿下执意不给,到底有失身份了。” “你想要上京首富的银票,孤王成全你!”宋煜从托盘里捏起那一千两银票,缓缓地撕成两半。 沈江姩望见银票被撕碎,瞳孔猛地一缩。 感觉到被撕碎的不是银票,而是自己,是今天唯一的一点向上的希望,她突然身子晃了晃,眼底的光逐渐灭了,这一晚上,死乞白赖追求到希望破灭的滋味。 “宋煜,你撕碎了我的银票……” 宋煜一下一下将银票缓缓撕碎成屑,“孤王是撕了它。你记住,孤王不给的,你别要。” “你怎么可以撕碎我的银票,抄了我家还不够么,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沈江姩小声说着,模糊了双眼,今天唯一的一束光也被撕碎了。 原来她的运气并没有很好。她今天不能开心一下了。死囚犯的女儿不配开心一下么,哦,回家不能在颖儿面前吹牛了。 “以后再让孤王在类似场合遇见你,见你一次,收拾你一次。”说着,宋煜将撕碎了的银票倏地扬在了沈江姩的身前。 银票碎片伴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沈江姩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蹲下身,一片一片地将银票碎片捡起,捡着自己的本命年里不多的好运气,眼睛被泪水浸满,看不清地上的物什了,眼睛稍微一闭,泪珠便一颗一颗落下,把地面的积雪烫得融化成一个个的小洞窟。 邱梦无意间挪了两步,将脚踩在了银票碎屑上,没有看见,真是不小心踩的,周夫人好可怜哦,爷他太过分了。 宋煜将手紧攥,睇着安静到窒息的沈江姩。一阵疾风,将她泪珠吹了几滴到他手背,冬日里更显得那泪珠滚烫灼人。 原打算看看她的日子如何落魄,怎生越看内心越不安宁了。 这银票如何就如此紧要了?哭的人心烦意乱。就因为不叫她外面找乐子,就……急哭了? 第69章 孤王凶人时,你得劝阻 邱梦看着那沈江姩捡了一会儿碎片,实在是心有不忍,毕竟是殿下的前妻,殿下不应该这般绝情的,把周夫人从画舫轰走便罢了,这怎么还把周夫人的银票给撕碎了呢? 邱梦热情地步下台阶,一脚踩在更多的银票碎片上,将银票踩进雪泥里,低身温柔道: “周夫人,今日是殿下过于苛责了。主要也是周夫人当年对殿下不闻不问,确实没有人味,殿下始终心里有芥蒂。这才处处针对周夫人的。” 沈江姩不言语,和邱梦无话可说,也不必顶撞宋煜的心尖宠为自己招致磨难。 她不是没看见邱梦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的银票碎屑踩在脚底,问就是她没看见,是无心的,何必去问。 邱梦继续热络道:“这样吧,不如周夫人同梦儿进画舫一起去放孔明灯吧,殿下要教梦儿放孔明灯的。梦儿邀请你去,殿下会同意的。大家都是年轻人一起放一下孔明灯,今日这不快便过去了。” 宋煜不言,邱梦邀请她,随邱梦去吧。 “我不喜欢放孔明灯。你们玩吧。谢谢你的好意。”沈江姩不内耗,直接拒绝。 邱梦面上下不来,又说,“来嘛,一起玩一下啊周夫人。殿下他不会再难为你了,有梦儿在,他若再难为你,梦儿替你做主。” 沈江姩听见邱梦又在炫耀太子的宠爱,在她的难堪上面添砖加瓦,沈江姩已经习以为常,她捡完目光所及的银票碎屑,随即冷冷看向邱梦,“你踩到我的银票了。” 邱梦一怔,沈江姩的目光太锐利,也充满不屑,邱梦不由心下一凛,她看不起我的宫女出身么,当下里心中难受起来,“周夫人说什么?” “我说,你踩到的我银票了。把脚拿开,不然我会毫不迟疑的把你推翻在雪地上的。到时弄脏了你夫郎请专门裁缝给你做的漂亮衣裳,你可别怨我。”沈江姩轻声说着。 邱梦连忙委屈的将脚挪开,鞋底那几片银票碎片已经被踩得进了雪泥,她怯生生道: “对不起啊周夫人,梦儿没有看见这几片碎屑,方才情急过来安慰你,邀请你一起放孔明灯...不小心踩上的。其实,你要这银票碎片也花不出去了的,捡它做什么呢...” “不劳你操心了。我的银票,我要捡要扔,旁人管不着。” 沈江姩将被邱梦踩过的那几片银票也捡起,将所有碎片都装进荷包里。 也算拿到了吧,这份意外之财和好运气,哪怕...被宋煜撕得七零八碎。 沈江姩转身离开,没有行礼道别,也没有跪安。便这样从宋煜的视线中黯然退场。 转身一瞬,泪如雨下。 记忆里那年宫墙柳树底下,他说沈江姩,你这专横跋扈的性子除了孤王谁也受不了,孤王打算娶了你,以免你祸害旁人,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你跑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得掉么。 沈江姩提起裙摆一步快似一步地沿着护城河跑走了,后面却没有少年郎追着她了,宋煜止步在那里,想必漠然地望着她的背影吧。 “侧妃娘娘,您没事吧,您还是离周夫人远点吧,她爹杀了人,她保不齐骨子里也有伤人的倾向。她无所顾忌,您可身份尊贵,处处顾忌呢。” “侧妃娘娘心地善良安慰她,邀请她一起放孔明灯,她怎么那么不识抬举呢,听说以前她在家里被宠坏了,这样看起来是真的呢。说话好凶哦。” “好没礼貌啊,她走的时候,招呼也不打一个。不把燕将军和几位世子放在眼中,也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中么?” 几名娘子把邱梦围在中间,安慰着被沈江姩唐突的邱梦。 “你们莫要这样说。不可以因为周夫人家族落魄,便出言中伤。我出身自小门小户,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比周夫人自小娇生惯养,习惯了的,谁在家里不是家人手心的宝呢。” 邱梦蹙眉,温柔道:“她只是贪财了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没有什么羞耻的。谁不是打苦日子过来的,我同殿下,那些年还不是捉襟见肘,四千六百多两用了七年呢。” 众娘子都钦佩侧妃的品德。 燕王、几名世子邀请太子进入画舫,“兄长,里面请,今日得请兄长一聚,弟几人死而无憾了。” “言重了。” 宋煜将视线自沿着河岸疾走的靛青色身影上收回视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得掉么。 饭局位子靠近画舫畔,宋煜坐在主座,脑海中不住的回响沈江姩那句‘宋煜,你不知道我情况。我今天不行了,我经不起打击’。 他撕了她的银票,便是致命的打击了么?很缺钱?不是带着高额嫁妆招的上门女婿? 她今晚究竟怎么了?如何看起来这般脆弱。不像那日在马车上信誓旦旦要将他也作为她的仇人那般雄心壮志。 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如何今日这般颓唐? 宋煜看了眼谢锦,招了招手。 谢锦将耳朵凑过来。 宋煜低声说,“叫人跟过去,别打扰,沿路跟着,别叫她寻短见。” 谢锦回道:“不能吧,她不是包了易缪一夜?” 宋煜将眉心微拧,“去摸摸易缪的底细。外地人。根基不在上京的。想来不是生意人那么单纯。眼里看着有些故事。” “是。”谢锦便安排人去了。 燕青、世子、并太子等男宾在喝酒。关系铁,酒下得快,燕青和世子配着佳肴下酒,太子空腹饮酒。大多是旁人说,太子听。 说南方水患,北方蝗灾,说农民徭役重,说今上梦寐以求的仙丹,还说画舫里有姑娘弹琴好听,吹萧技术也好,突然就安静了,几个男人都笑了。独太子面无表情。 为了配合太子,大家又谈回南方水患和北方蝗灾的治理办法,这是一个很乏味的聚会,就跟上朝似的,区别是可以喝酒。 邱梦同其余女宾在画舫畔放孔明灯。 宋煜喝了酒身上一块一块发红,将衣领解了两颗,露出些颈项透气,手背上似乎还被沈江姩的泪珠烫得隐隐发痛,自己今日对她太凶了么,他问燕青,“今日你倒安静。如何不似上次那般替孤王教训那女人。” “汗颜。”燕青摸摸脸颊,那记巴掌还记忆犹新,“人得有记性。上次毓庆阁书房内兄长教会小弟不得干涉您的私事。” 宋煜说,“那你记住,以后不单要保持安静,孤王凶人时,你得劝阻。” 燕青一怔,这样的吗?保持安静也是错?当他的跟班好难,兄长这是凶完...心疼了,"行,记住了。下次一定劝阻。免得脾气上来,咱心疾犯了得不偿失。" 燕青细细端详宋煜,“我看不懂兄长,沈家满门抄家抄斩之事,原是宋曦文来承办,兄长亲自面见今上请命将沈家抄家之事揽在自己麾下,今日又拦阻周夫人与上京首富共游画舫,当真只是为了亲自监斩,报复针对,泄愤?” 宋曦文是睿王。 “不然呢。” 宋煜示意谢锦给自己斟满,谢锦不愿意,宋煜用食指敲敲桌面,谢锦没再扫他兴,给又倒满了。 但谢锦从方才到现在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爷说那个今晚上急需要一名女人的朋友是指哪位。 第70章 很想靠近,靠近之后又会恨 “不像泄愤。”燕青说,“更像是...保护。若是沈家落在曦文手中,依曦文性子这沈家是等不到秋后了的,你知道有风言风语传曦文的母亲同沈父有些...” “你想多了。孤王怎么会保护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女人。恨不得挫骨扬灰的。” 宋煜的狠话更像是说服自己,很复杂的感觉,很想靠近,靠近之后又会恨,或许这不甘在得到她身体后就淡了。 “单纯不愿意和她同在一处游玩。等到秋后,也是遵循历代传统,留半年缓冲,避免冤假错案发生罢了。” 邱梦放孔明灯放不起来,扭头远远看见太子在众世家公子里最是出众,心中不禁为之一荡,她从画舫畔步来,牵着宋煜的衣袖,撒娇道:“殿下,可以教梦儿放孔明灯么?梦儿长这样大还没有放过孔明灯呢。” 小时候家里穷,孩子也多,大人哪里会花钱给孩子买孔明灯放,现在凭借着她,家里都过上了上层人士的生活。是以,她绝对不能落势! 宋煜恍惚间仿佛看见幼时沈江姩的面庞,曾几何时沈江姩也这般牵着他衣袖,不管他方不方便,便叫他搁下手头之事陪她放孔明灯,不去便把小嘴嘟起,赌气赌个三五日,如何哄都哄不好。 宋煜突然怀念被缠磨的滋味,“孤王正和燕青和几位世子说话...走开不方便呢。” “殿下,陪陪人家嘛...就陪人家放一次孔明灯...”邱梦软声求着,“一次也不可以吗。旁人都放飞了孔明灯,独我的,飞不起来。求你了。” “罢了,拿你没办法,便陪你放孔明灯就是了。” 宋煜随邱梦来到画舫畔,从身后将邱梦揽在怀里,细心教着她如何放孔明灯,望着她娇美的侧颜,轻声问她:“宝宝儿,一定要等到成亲才可以么?” 邱梦一怔,虽然被叫宝宝儿很甜蜜,可是殿下却如透过她望着旁人,“梦儿不懂殿下的意思,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凉风吹在宋煜面庞,酒意醒了几分,惊诧间将面前女子看了清楚,原来是冷宫扶持自己七年的邱梦,而非那个改嫁周府的沈江姩。 沈江姩是周夫人了,沈江姩不会同孤王成亲的了,她甚至长达七年对孤王不问一句。周夫人不在乎孤王的死与活,孤王于周夫人没有任何价值,周夫人甚至不会问一句这七年煜郎怎么过来的。 宋煜握着邱梦的手将固体燃料点燃,待灯内热度够了,将手中的孔明灯放飞,对邱梦道:“会了?” “嗯。谢谢殿下。”邱梦甜蜜道,“殿下好会教哦。” 宋煜将人松开,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河岸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便打算回去酒桌同燕青诸人叙旧。 这时谢锦面色焦急地步来,在宋煜耳边低声道:“爷,暗卫说,周夫人跳河死了。” -宋煜,抄了我家还不够么,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宋煜蓦然回身,唯见河面苍茫,大雪纷飞,护城河畔再没有那抹疾步跑去的靛青色的身影,他眼底一片荒芜。 *** 落雪了。 路上沽酒的小贩支起大伞,拿抹布拂去案上积雪。 沈江姩踩着月光来到那护城河畔的拱桥处。 远远地便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易缪,还有自东岸一路寻来,自拱桥正巧过来的颖儿。 颖儿从易缪处已经得知夫人花钱雇他和他的伙计找小狗的事情,见了夫人,连忙奔过来,把人扶住,焦急道:“你倒是寻回来那条小碎花棉裤了,可这身上的棉衣裳呢,怎生棉衣赏不见了?嘴唇都冻紫了。怎么回事呢。” “方才在那边遇见一名轻生的临盆孕妇,跳河叫人捞上来,我见人已经青了,但还有一口气,肚子里那个来回踢,看得我两眼泪。” 颖儿说,“不急,慢慢说。” “我便把人命抢了回来,她醒了说肚子里这个生下来若还是姑娘,婆家还是要拿去卖钱的,前头已经卖了三个姑娘了。” 沈江姩打着哆嗦说,一边搓着自己纤细的手臂,冷得真立不住了。 “我看她冷,便把棉衣裳脱给她了,她肚子里有个人,我觉得她比我更需要衣裳。又给了她几两碎银子,叫她请状子去报官,告她婆家买卖人口,我还说我家地址给她呢,我要和她交朋友。” “你这自顾不暇,交朋友你倒交些豪门望族,交一寻短见的孕妇。你俩属于惺惺相惜了。”颖儿抬手摸摸夫人额头,“你可有些发烧了。人各有命,你救得了她一时,倒救不了她一世啊。死了倒是解脱。往后不管闲事啊,免得讹上你。今日这个还算好,没有讹人。” “那一尸两命谁看得下去。何以卖孩子的活得好好的,她即将临盆却被逼得去死呢。”沈江姩沉声说着。 颖儿要把自己衣裳脱下来给夫人,夫人怎么也不要,左右说颖儿找狗两个日夜,不能继续作践坏身子。 颖儿拗不过夫人,便作罢了,抖了抖两手空空,十分惭愧,觉得不能为夫人分忧,“东岸没找见啊。这小黑能钻去哪里?” 沈江姩见颖儿失落萎靡不振,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别太难过。和你说一好事,你准捂嘴乐。” “什么好事?咱家还有好事?”颖儿倒不敢相信,这娘家被抄,少爷养外室,生个娃娃都八九岁了,带进门来日夜恶心人,咱家能有什么好事? “咱家就不能有好事了?”沈江姩抿唇一笑,靠近颖儿三分,“我刚经过一画舫,老气派那种,见一神似的小狗钻进画舫去了,我就想进去找,但人家不叫我进去,想进那画舫得猜对三个灯谜,猜对了不单可以进去画舫玩,还有一千两赏金拿。” “一千两!”颖儿登时两眼放光,“你全猜出来了?” “那你说说,不猜出来,我白白念那些书了,当年我也曾是上京望族千金。一千两,存起来,你的嫁妆又多些。”沈江姩拍拍颖儿肩膀,当年为了和宋煜有共同语言,她啃书不知啃了多少,特枯燥的史记也看得,“回头我把你风光大嫁。” “莫非颖儿触犯了天条,多大罪过啊,夫人何至于给颖儿配个男人?” 颖儿羞答答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 颖儿本萎靡不振的心情突然振奋不少,“夫人这运气可以啊!那这小狗咱们一定找得到的。娘家老爷的案子也肯定有希望的了!” “那肯定的。那不得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沈江姩见颖儿开心起来,她也放心了些,便没有提这银票被撕碎以及在画舫外被那群娇娘子奚落欺负之事,免得颖儿跟着上火,少一个人跟着难受倒好些。 易缪举了举手中火把,及防风雪的蓑衣,“沈江姩,这边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就等你发话了。” 第71章 他那么憎恨她,如何会担忧她呢 沈江姩意识到他回去武馆便是准备火把蓑衣这些御寒照明物品,倒是很务实细心,便道:“行。那就麻烦你们了易大哥。” 小伙子们看着沈江姩,都有些害羞,毕竟这位娘子面貌太好看了,说话又温柔,要不老板他五迷三道的大晚上不睡觉,要报恩呢。 只听易缪说,“沈江姩,你发烧了,身子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颖儿说你有一张小狗画像,把画像给我们,小狗找见了,我给你信儿,找不见也给你信儿。” 沈江姩的确头昏昏沉沉地难受,可是想起媛媛说‘阿姐,我想我的小狗,我想回家,我不喜欢这个新家,新家有老鼠’,她又很想亲力亲为跟着去寻狗。 颖儿看出夫人心事,便说,“好歹你回去休息一下。身上只穿中衣扛不住的,这里我留下,我亲自跟着,你放心就是了。不然,你这个发烧的病号拖慢大家进程。” 沈江姩终于将下颌点了下,“行,那辛苦你们了。” 说着,将十两银票交给颖儿,狗狗画像交给易谬,交代颖儿,“十两天明交给易大哥。找不见也给。明日清早你管诸人早饭。” “好。”颖儿说。 易缪一行十数人,连同颖儿便去了。 沈江姩自那酒楼泊车处取了马车,驱车回府,但见空中有一盏盏孔明灯越飞越高,直至不见了影踪,他是否如当年教她放孔明灯一般模样,由后面抱住邱梦,叫邱梦的乳名,梦儿。 沈江姩将宋煜压在心底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到底肖想他人夫婿是逾越礼教的,自同宋煜再见后,她越发记起他频繁起来了,以前见不到倒还好些,如今哪曾想经常会碰见。 想想家中冷漠的丈夫,突然不愿意归家。 你滑进河里淹死了,不使本卿丢人吗? 你的狗有本卿保养身体睡觉重要吗,一条狗死了又怎样? 公差私用不好啊! 环儿会写爹字了啊... 娘子,本卿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思绪很乱,周芸贤说过的话不住的在耳边回响。 在马车行至周府附近的巷弄时,她将马车勒停,在马车内枯坐很久,都没有那个欲望回家,总之回去等待她的也只是冷锅冷灶,甚至连残羹冷炙都没有。 沈江姩靠在马车壁上,回想着这七年自己对周芸贤的付出,以及父亲对周芸贤的栽培和扶持,却被周芸贤将她满门送进了大狱,不由得钻心地难受起来,自己竟还曾经觉得亏待周芸贤,掏心扒肺将他当亲人照顾,娇生惯养的她做家务磨了满手老茧。 看着月影中空,又看着月影东斜,她居然在马车上枯坐到了夜半时分。 手脚冻僵了,冷得受不住,她拉拉缰绳,将马驱赶至周府门外马厩,将马车停好,将马儿拴好,抱了些粮草把马儿喂了,关起马厩木栅门,她便举步打算进府。 但见府内静静悄悄,院里连盏灯火都没有,周芸贤知道她出去找小狗了,家里少了妻子,怎么会不知。但他没留门,也没留灯,她在这个家,不如她的嫁妆有分量,她的嫁妆保全了她的地位。 怎么归家? 钻...那个么? 不愿意钻。 房产是家父买的,这是自己家。翁玉梅,尤莲莲,周芸贤是寄居。 打门吧。 叩叩。 沈江姩在院门上敲了二下,敲挺重,夜色里倒显得突兀。 “谁在外面?” 内里回应的倒是快。 沈江姩颇为意外,哪里想到回应她的是尤氏的丫鬟烟儿。 但这心里一沉,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嘴角涩然地牵了牵,已经明白了什么。 “是我。”沈江姩说。 那烟儿倒没跑开,而是轻手轻脚将门打开了来,对沈江姩毕恭毕敬,“夫人,您回来了。” 沈江姩看这烟儿被她喂了毒药后倒是乖,便点了头,“这二日身上疼得厉害么?” “回夫人的话,疼得不算厉害,但时不时牵疼一下,烟儿时时记得夫人是烟儿的主子。”烟儿乖巧的回答。 “明儿你找颖儿,拿一粒镇痛的,压一压。就没那么难受了。”沈江姩说着,又问:“尤氏和少爷叫你守在这里,提防我?” 烟儿抬头快速的看了看沈江姩,心下惊讶,原来夫人已经猜到了,点了下头,“少爷在尤大姑娘屋子里看完环儿小少爷写的爹字后,心情极好,便在尤大姑娘屋子里歇着了,尤大姑娘叫奴婢来门口守着,听见夫人回来了,便过去报信儿,好叫少爷有时间回他屋去。免得夫人发现了和少爷打架。” “我知道了。你去吧。该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沈江姩挥挥手叫烟儿走了,她哪里会和周芸贤打架,哪里打得过,她选择沉默。 烟儿便去报信儿说夫人回来了。 沈江姩便回到她位于西厢的院子,身上好生疲惫,便在耳房浴室烧了热水,打算沐浴解乏。 沈江姩脱光了泡在浴桶里,静谧的夜色里便听见尤氏居住的客房那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不几时,又轻轻合上了,想来是她的三好丈夫从大姐的温柔乡出了来,回去他的屋子继续睡觉去了。 周围又陷入一片死寂。 沈江姩身子下沉,叫水埋住自己的下颌,眼睛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待身上泡得暖和些了,便出了浴桶,擦干身体,随手将长发挽在项顶,穿上此前搁在耳房的换洗衣物,便打算回卧房歇着。 来到卧房门前,忽然瞧见自己卧室的门半掩着,不由回想,昨儿夜里自己出门去前院时忘记关上了么。 她原打算进屋,又想起一事,便折身去了周芸贤的书房,自己昨日在帮助周芸贤抄录的臣子规上留下‘王、八、犬’三字隐患。 这三字分布在自己抄录的部分,到时被太子发现,周芸贤必引咎于她,她昨日在周芸贤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调整页面。 这时进来书房,开了窗子,借着月光和窗外皑皑白雪,翻出那有错别字的三页,分别和周芸贤抄录的那些页数调换,然后再将三份臣子规按原位子放好,这才出了书房,再度回到自己的卧室门处。 推门,进屋,将门关起。 靠在门后吁了口气,缓缓的将身子滑下去,抱着膝盖坐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抱着那个失而复得的小碎花棉裤,将面颊靠在上面,竟嗅到了浓郁的皂角香,不是她常用的,洗过了? “你去了哪里?” 不期然的,沈江姩漆黑的夜色里听见了那道凉薄却满是担忧的声音。 “谁在那里?” 声音从沈江姩的床榻方向传来,沈江姩的心怦怦跳动起来,是惊讶也有些被吓到,她发问的时候嗓子有些做颤。 “是孤王。莫怕。”他嗓音很轻,也极为疲惫。 宋煜...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哪知仅隔三个时辰,在她卧房又见到了。 他嗓音里的担忧是她的错觉吧,他那么憎恨她,如何会担忧她呢。 第72章 孤王在期待你 沈江姩眼眶莫名有些热,他不是在画舫陪邱梦放孔明灯么,来她家干什么。 沈江姩将面颊靠在膝盖上,没有说话了,鼻息间隐约闻到了酒酿气,显然他喝了很多酒。 “点灯方便么?”宋煜问。 沈江姩明白他是指,半夜里这边亮灯火,会不会引来她家婆那边的人。 “方便,他们都睡了。没人会过来。”沈江姩轻声说。 “他也不过来?”宋煜问。 沈江姩说,“嗯。” 宋煜平时和邱梦也分殿居住,倒也没觉得异样,“你过去的多,还是他过来的多?” “你来了多久?”沈江姩没回答他的问题,不愿意提刚和尤氏苟且的丈夫。 “一个时辰又三刻。” “你便在夜色枯坐着?” “是。” 沈江姩意识到她在门外于马车上枯坐着时,宋煜在她卧室枯坐着。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倒是君子作风,先询问是否方便点灯,毕竟深夜里,孤男寡女,窗户上有影子。 宋煜在她的窗棂上摸到了火折子,点着了她桌案的那盏油灯,顺手将窗帘拉起。 烛火里,宋煜正靠坐在她桌案,凝着抱着膝盖坐在门后,发丝随便拢在项顶的她。 “过来。”宋煜说。 “你叫我过去干什么。” 沈江姩没有过去,很有些鼻音,她朝他看过去,见他眼睛红的厉害,若非是喝酒的缘故,她会以为他狠狠哭过。 “孤王让你过来,能干什么?”宋煜反问,“月信第五天能怎么你。你说要七天。” “画舫外面整我还不够么。我很累了宋煜。” 沈江姩低烧身子沉,不愿意动弹,他又说一次过来,她始终懒懒的没动,她自己都没算日子月信第几天了。 宋煜便朝她步来。 她见宋煜走来,便起身避着他往里走,把小碎花棉裤搁在衣柜,顺便低头看看内里,真洗干净了,谁给洗的呢,东宫的丫鬟么。 宋煜几步走过去,伸手把她手腕攥住了。 沈江姩挣了挣,问他:“你干什么。” “在外面不能拉拉扯扯,在屋里总可以。”宋煜将手底力道加重了二分,干燥粗粝的手掌磨疼了她腕部肌肤。 “在屋里也不可以。”沈江姩垂下眼睛,“都有家了,也没什么说法,没必要这样。” “你要什么说法,孤王想这样不就是说法?你将名讳告诉旁人如何不给孤王说法?” 宋煜紧接着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一下离得近了,沈江姩嗅到他身上的酒酿气。 “宋煜...我不喜欢闻酒味。” “不喜欢就给孤王习惯。”宋煜用手指捏起她下颌,将她面颊抬起来,但见她颊边落了几缕发丝,娇美又勾人,“你去了哪里?现下什么时辰了?” 宋煜两脚发软赶到那个跳河寻死的女人身边时,那女人正披着靛青色衣衫在河边哭,他奔过去把人肩膀转回来,发现并不是沈江姩。 原是他的属下单看衣裳认错了人,他的属下跟随颖儿和易缪等人一路均不见沈江姩身影。他沿着河畔找了二个时辰,四处找之不到。 沈江姩想到他撕碎了她今天唯一的快乐银票,便对他抵触不已,便要将他的手自她手腕推开,“你今天看我笑话还没有看够吗?你追我家里来继续看笑话吗?这里是我家,你总不能将我从我家轰走。” “回答孤王的问题。”宋煜沉声重复,攥在她手腕的他的手收紧,好似怕她挣脱了似的。 “夜半三更天啊。”沈江姩说,“我去找乐子让男人玩弄了啊。你不是都知道吗。你不是说我便宜吗。” “沈江姩,谁家姑娘半夜三更不回家?”宋煜厉声道:“你和姓易的离远点。这人不是单纯买卖人。” “起码人家不会抄我家,也不会撕我银票。”沈江姩说,“而且人家不会说我不配。” “到底不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是么?”宋煜轻笑,“背着我和姓易的出去半夜,我不是周芸贤,任你在外糊弄,孤王盯你这个罪犯家属盯的紧。你既然不说,孤王卸了姓易的一条腿再来问你。” 说着,宋煜作势要离开。 沈江姩听见宋煜要做出伤害易缪之事,忙伸出手臂挡在宋煜身前,“不要伤害他。是我有求于他,他是无辜之人。不应该被你牵连进你我之恩怨。你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动辄就拿我身边人威胁我,这样很烦啊。” “你如此袒护他,他就已经不无辜了。”宋煜厉了眸色,“让开。” 僵持。 妥协。 “我说。”沈江姩轻声道,“不要借酒发疯。” 宋煜顿步,居高临下睇着沈江姩,“你不说试试,你就知道我是说真的还是戒酒发疯。” 沈江姩听闻他出冷宫一系列血洗的行为,倒是不质疑他做得出卸人一条腿的事情。 “既然你要看笑话,那我就都告诉你吧。” 沈江姩抬起头来,眼睛的泪水滚来滚去,顺着面颊滚落,淌了宋煜一手。 “我家狗丢了,我去找狗了,我找了一夜狗。我不单家没有了,我妹妹的狗也找不见了,我和我的陪嫁丫鬟四处去找狗,脚都磨泡了...关键我没找到啊,好笑吧。” “小狗丢了?”宋煜并没有笑,也没有觉得哪里可笑。只是紧紧盯着她的表情,所以她说她今天不行了,是因为小狗不见了。 沈江姩不知他为什么问,就很害怕他会说丢得好,活该之类的话刺激她,敏感又脆弱的她便如开了闸似的,情绪决堤地给宋煜讲笑话。 “我的额头不是小虫子叮的,是我同我郎君吵架,栽在花坛子上磕的。” “为什么吵架呢,因为他发现我说谎去私会太子,我说谎去抓鸡给他娘煲汤结果是去毓庆阁探监,并且犯贱地给太子送养胃的药,他怎么发现我说谎了呢,因为太子殿下您传了他去毓庆阁抓我!” “我狗丢了,我原想赚些银子高兴一下,结果你撕了我银票,让我今日心情跌入谷底。” “宋煜你想知道我去了哪里,我告诉你我去了哪里,我在周府门外马车上窝了半夜,因为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到这个人人希望我死的家里,家里没人期待沈江姩。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坐在马车上,一点回家的欲望都没有。” “宋煜,我笑话讲完了,你抄了我沈家满门,你在毓庆阁给了我难堪,画舫外撕了我银票,你如果觉得还不够,今晚你要我怎么样,你说就好了。” 沈江姩摆着指头说自己的笑话给他听,把自己的落魄现状摊开给他看。 宋煜只是静静地听,待她发泄出来,情绪稳定了些,他将她食指压回去,“沈家是孤王抄的,银票是孤王撕的,那日毓庆阁你的夫婿,却并非孤王传去的。” 沈江姩猛地一怔,惊愕地凝着他:“不是你?” “是孤王做的,孤王认。不是孤王做的,倒也别往孤王头上安。” 沈江姩不语。 “孤王问了邱梦,她误会了是孤王传的周芸贤上来有意整你,是以给了你误导信息。” 宋煜沉声说着又将她三根手指压回去,“撕你银票,是教训你莫要贪便宜,世道险恶,贪小便宜,吃了大亏,得不偿失。孤王的暖床奴,也必须警醒这一点。不是谁都有资格给孤暖床,要求就是这样高。” “原来你心灰意冷在外面窝了半宿。”宋煜将她第四根手指压回去,“你的家里却有人在期待你。”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热,心下怦怦乱跳,“谁在期待我呢?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在意我的快乐和悲伤。我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宋煜将沈江姩拥在怀里,沈江姩的眼泪便将他的衣襟弄湿了,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耳畔。 “孤王在期待你。”宋煜沉声说,“孤王就只有一个暖床的奴婢。没弥补完你欠孤王的债前,在孤王腻了之前,不会放过你。死也得是孤王结果你。” 第73章 想吃葡萄怎么办 “你期待我?可你不是恨我吗?” “恨你,和期待你,并不冲突。沈江姩,孤要折磨你到餍足。” “宋煜……” “你的颖儿在期待你。沈家六十三口在期待你。沈江姩,拿出你的勇气,孤王要瞧瞧你是如何从孤王的铡刀下救出你家人的。你做不到的,对不对。” 沈江姩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从此前的害怕宋煜,到现在竟生出几分依赖之心。也被深深的激起努力的决心。 她试着将手臂圈在宋煜的腰身,但她有家室,到底把手缩了回来。 宋煜伸手把她抱了满怀,沈江姩到他怀里瞬时小声地呜咽起来,“宋煜...我想找回我的小狗...我想见我爹爹娘亲...我这些日子四处碰壁,好多人欺负我,看不起我,污蔑我……” “宋煜我懂你这七年的感受了……对不起宋煜,我七年没有过问一句……” “嗯。” 宋煜没有阻止打扰她,便这样让她将情绪发泄出来,也没有觉得她的眼泪烦人,而是用手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后背,“小狗丢了,为什么不找孤王,而是找旁人帮忙?孤王记得明明告知你,有事给孤王留口信?” “因为担心你嘲笑我,也担心你不会帮助我找小狗。毕竟你每日里处理的事情都是好大的事情,而我的小狗却是那样的小事情...” 沈江姩诚实地说着,心想既然不是宋煜传周芸贤过去抓她,那幕后另有其人了,她大概知道自己被周芸贤修理直接受益者是谁了。 “你不问怎么知道孤王会不会帮你找狗?”宋煜说。 沈江姩心中一动,“那你可以帮我找狗狗吗?” “那自然不可以。孤王哪有时间帮你找小狗。”宋煜将她细打量。 沈江姩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就知道伺候周芸贤。” 沈江姩竟无言以对,和他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感动都渐渐止住了。 宋煜牵唇笑了笑,“有任何困难,不要轻生。你轻生,那你才真是个笑话叫孤王看不起。本来孤王只针对你,你若死了,孤王只有折磨你家人,让他们偿还你欠孤王的债。” 沈江姩心中居然缓缓升起些暖意,他虽然很凶,又很讨厌她,可是她又似乎感受到某种道不明的温柔,她哭出来后心里这口气顺了些。 言道:“那你可放心吧,我没救出我家人前,我可不会轻生的。我熬也得熬死陷害我父亲的幕后真凶。” “请问你想出服侍孤王以外的办法解救你家人了么?”宋煜问。 沈江姩很有些不好意思,总感觉着自己要在今上寿宴上接近冯美人的大计,在宋煜面前显得上不得台面来,当下里说道:“那你别操心了……” 宋煜便细细看她,轻声说,“不操心那我操什么?” “……” 气氛怪怪的。 沈江姩意识到她就这样被宋煜抱在怀里,他的衣襟被她弄湿了一片,这时两人都不说话,她倒不知怎么收场,毕竟此前误会他传周芸贤上来抓她,她好一番巧言令色的回击,这时想来,委实尴尬,很像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沈江姩。”腰肢上宋煜的手握了握她细腰。 “嗯?怎么?”沈江姩抬起面颊。 “腿不舒服,坐下来抱抱,嗯?”宋煜低声道,“喝酒了,今天没吃镇痛药。” 沈江姩这才意识到她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宋煜身上,他站久了腿疼,她哪里知道宋煜沿河岸找她走了二个时辰路,只以为他站了一会儿腿疼,便连忙松开他腰身。 宋煜坐在床榻上,她这屋子,除了床榻便是梳妆台桌椅,没合适的地方坐,他身量高大,就这床榻宽敞些。 他拍了拍腿。 沈江姩倒不好意思去坐了,始终记着自己成家之事,他牵着她过来,叫她坐在他腿上,他将下颌搁在她肩膀,“到底是不是你啊?” 沈江姩明白他问的是打断他腿之事,给她问的不自信了,“不...不是啊。” 宋煜没有说话。 “真..不是。看守虽然是我买通的,但我没叫他打你。你看,我希望他给你托个梦告诉你实情...” 沈江姩在宋煜那难以描述的神情里,几乎越描越黑,她的胃都替她着急,当即闹起饥荒,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 “你吃了晚餐么?”宋煜问。 “没有,我不饿。”沈江姩说。 咕~咕~ 她的胃...唉... “打包了饭菜给你。”宋煜指了指她梳妆台上餐盒,说着,他将床头小桌子拉到他跟前,习惯性拉开抽屉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没有周大人的痕迹,他抬手从沈江姩的腰里扯了荷包下来。 沈江姩不知他要荷包做什么,便走到梳妆镜前面,打开考究的餐盒,内里有两道菜,蹄筋和酥肉,一道青菜菌汤,和一份米饭,估计上次她在马车上吃这两样,他记住了,又点一样的。 沈江姩倒没有作假,拿起筷子吃饭,坐在椅上脚悬空,一边吃一边前后轻轻踢脚,抬头看见梳妆镜里的自己,这头发扎成这样,一个巨大的丸子顶在头顶,额角的伤口还渗着血水,罢了,又不打算与宋煜怎样,形象无所谓了。 宋煜把她踢脚的小动作看了看,还真处处是毛病,想找点优点呢,吃饭踢脚,和蹄筋扯皮被蹄筋崩一下嘴唇,还死倔死倔的。 倒也有大优点,大冬日里笨笨的把衣裳脱给那个素不相识寻短见跳河的孕妇,自己白白挨冻。 “宋煜,你喝酒的时候吃东西了吗?”沈江姩哪里知道宋煜在评判她优缺点,扭回头自然的问宋煜。 “吃了几口,没什么胃口。酒喝了不少。”宋煜说着便不再说话。 “那你们昨夜里在画舫喝酒的时候,你有点解酒的葡萄吗?”沈江姩问。 “没有。不到时令。懒得问画舫主啊,不想看见上京首富。烦他。”宋煜回答,突然轻声道:“安心吃你的饭,不要时不时同孤讲话。” 沈江姩不知他在忙什么,便回头去看,竟见他把她荷包里的碎掉的银票倒在小桌子上,一块一块去拼,用胶水粘,估计她老说话让他分心。 沈江姩快速吃完饭,也不知吃的什么时候的饭,昨日的晚饭显得晚,今日的早餐又太早了,总归半夜三更把肚子填饱了,然后她喝口茶水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便走到宋煜跟前,要跟他一起拼银票。 “不用你。”宋煜说着抬眼去看看吃了多少,这次饭量还可以,可见饿坏了。就在周府食不果腹的待遇,还爱的不能自拔么。 沈江姩便坐在旁边看他拼,她问:“撕都撕了,你拼它干什么?” “那不是不想逼死你。逼死了你,孤王看谁笑话,谁又天天气孤王?这要是不生气,备下的几瓶子治疗心疾的药浪费了如何使得?”宋煜扭头盯她一眼,“吃饱了?” “嗯。逼死了我,虽然心疾药浪费了,身体健康不是更好。” 宋煜凝她一眼。 沈江姩微微颤了颤肩。 宋煜哪里想到教训她一下不允许灯红酒绿场合贪便宜,她就寻死觅活,这番夜半三更不归家的样子。他认为需要把这个银票拼一拼。 “拼好了。你闭下眼。”宋煜在她闭眼后将一团胶水粘合的烂纸塞进衣袖。 沈江姩就闭了下眼,再睁开,宋煜将一张崭新的千两银票递到她眼前。 沈江姩接了,说:“这根本不是撕碎那张。” 宋煜说,“就是原来那张,孤王拼的严丝合缝手艺精湛罢了,你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要就拿来。” “我干什么不要。我的钱好不好。”沈江姩心里感觉着今日里比得到银票还温暖一些,“你如果有兴致出灯谜,我还能猜。” “那你不做梦呢,孤王的银子只给媳妇花。你是谁媳妇心里没数?” 他话音落下,沈江姩但觉得心口被割开条小口,慢慢流血,他说的媳妇指邱梦。 宋煜也没说什么,随即去沈江姩屋里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用沈江姩的毛巾擦了手,又步回来,“你这边安顿好了。孤王是走,还是怎样?” 宋煜听谢锦回禀完周夫人跳河死了之后,的确宋煜是把邱梦直接扔在画舫就离开了的,心里不能说不记挂和内疚。 沈江姩心里有些不想让走,他一走,这里又只剩她一个人,她已经七年都一个人睡在黑黑的屋子了,但这种话没法出口,毕竟宋煜有家了,她说不让走显得不得体,只说,“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媳妇该担心你了。” “你说话带什么情绪?”宋煜问,“怎么了就我媳妇该担心我了?吃醋么。” “我没有带情绪啊。你自己先提媳妇那两个字,我只是附和你。我自自然然的。你自己敏感。我没有吃醋。” “孤知道你没有!” 沈江姩被他斥的低下了头。 “孤王醉的厉害。”宋煜低手拔了她项顶发簪,使她发丝倾斜下来,瀑布般垂到腰间,“回去之前想吃葡萄怎么是好?” 第74章 他醉言醉语 她柔软的发丝在项顶被发簪固定久了,有些温柔的弧度。 宋煜便立在沈江姩身前垂着眸子望着低着面颊的她,他知道她不会吃他同别的女人的醋,她不必澄清的这样快,好似他是牛鬼蛇神,会玷污她名声。 周大人每天都可以看见她就寝前散着发丝的样子么。 沈江姩看着被他捏在指间的属于她的发簪,抬手从他手里抽过来,抽的时候遇到不少阻力,她快速将自己的头发挽在脑后,她觉得在男子面前散着头发太亲密暧昧。 “我这里有苦参,去给你冲一些解酒。你都知不到时令。那奢侈场合都没有,我这里不会有。” 说着,沈江姩立起身来,打算走去内间密室去取苦参。 嫁妆和药材柜都在密室里搁着,密室的密钥只她一人知晓。 才走三两步,但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身体被宋煜擒住,重重地按在墙壁上面。 后背撞在挡在墙壁和她之间的他的手臂,并不作痛。 “你是不吃醋。”宋煜将身子欺了过来,贴上她的,“可是宋某吃醋怎么是好。” 说着,宋煜低头发狠吻住了沈江姩的唇瓣,舌尖熟稔地撬开贝齿,将她不喜欢的酒酿气染满她的口腔。 “你身上沾满孤王的味道了,让周大人也吃醋好不好...凭什么只孤王一人吃醋...” 沈江姩别开面颊,他猛烈的亲吻便落在她的颈项,宋煜撕开她身上中衣,将细嫩处在齿间轻轻碾磨,女人身体的战栗刺激着他最原始的欲望。 “宋煜,你喝醉了。” “不喝醉如何酒后乱性。孤王不是不知道何为离经叛道...”他不是不晓得身边朋友不看好他和人妻纠缠的举动。 此时暴风疾雪,砰一声,窗子被风雪吹开,使少主分了神。 沈江姩趁势连忙从宋煜怀里脱出,将衣衫拉起,肩膀掩在衣衫底下,步去将窗扇关起,看了看外面的天,阴霾的厉害,她回头看了眼靠在墙壁上满眼情欲的宋煜。 “雪下得紧,风又大,不好赶路,你如果醉得难受,就躺床上睡会儿,雪小点再走。” 宋煜呼吸尚且很有些乱,“沈江姩你何必故作冷淡,你明明有感觉,觉得对不起周芸贤,又想卖身救父。你别既要又要。” “你醉完了宋煜。” 沈江姩便走过来,扶住他手臂,把他往床边去扶,到了床边。 宋煜坐下来,身体一倾便躺了下来,他个子高,没有脱鞋,靴子悬一截在床沿外头,身体将她的软枕压的扁扁的,她的床因为他而变得很窄小。 宋煜便那样眯着醉眼静静看着沈江姩。 沈江姩去冲了苦参茶给他饮了两口,他眼睛红红的,越发觉得像来前哭了一场,喝醉后粘人了起来。 “你睡会儿。雪小了我叫你起来。” 沈江姩说着便远远坐在旁边,和他保持着距离。 “沈江姩,你不要这样可以吗,孤王身上有毒吗,小时候不是你先招惹的孤王,你不是说孤王是你一个人的?装正经。” 醉言醉语。 "宋煜你睡会儿。" 沈江姩没有再出声,总归她有很多顾虑,自己有家室,他也有,他们那样亲热本来就不应该。而且,他亲她,她有感觉,这让她更觉得罪恶感很重,一是对周芸贤一是对邱梦。 不能和周芸贤一样比着外面偷人,父亲要她安守本分做周家妇。本来为了救家人接近宋煜,那宋煜又迟迟不肯出手。 他说那个既要又要,她的确是这样,很矛盾,确实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和宋煜亲近。 宋煜喝醉了,她没有。 总得有人清醒。 他们之间一旦迈出那步,很麻烦。 宋煜是个好人,既然有家了,对方又对他有恩,她想他事后会对邱梦自责,那时自己除了难堪,还有什么? 宋煜合眼休息,颈项酒斑一块一块发红。 沈江姩过得片刻见宋煜不说话了,屋里冷,担心他酒后着凉,便走去床边,从床榻尾部将叠起的被褥捞开,然后将被子往宋煜身上盖。 等被子盖好了,把被子往他身下掖了掖,倒不怕他靴子将她粉色被子弄脏,连脚面也给盖住了,她便准备重新回到远远的窗边座椅坐下,等风雪变小。 哪知才走一步,宋煜便突然伸手圈住她腰,把她整个人拉回来,紧紧地抱住。 沈江姩倏地趴在他身上,姿势狼狈地扑在他身上,被他紧紧搂着,他坚硬的下腹便抵在她小腹处。 “宋煜...放手。” “不放。”宋煜的手在她背上胡乱地揉,“你继续装,孤喜欢看爱装纯情的女人。咱二人独处你想清白么。” “宋煜。” “我想看看你到了的表情...让我看一次...”宋煜把沈江姩身体抱高了些,一下一下吻着她的耳廓,“满足我。” 沈江姩被吓到了,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还是被冲击得红透的耳根,她要挣扎着起来。 “你在乱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宋煜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压过头顶,侧身将长腿压在她两条纤细的腿上。 沈江姩便动弹不得。 “在画舫时,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开心一下。”宋煜用空置的那只手挑开了她亵裤带子,目光深深锁着她的神情,“沈江姩,孤也可以让你开心。” 沈江姩羞耻至极,她从没想过初尝云雨滋味,竟是宋煜的手带来的,她难受极了,腰身微微拱起,去躲他,却被他压得挣脱不得,只能承受着身体本能反应的感官愉悦。 “....宋煜...停下来,我要生气了!” “我们的交易还在。”宋煜说,“举目无亲的姩姩是需要孤王帮助的,是不是...” 沈江姩身子一僵,明白他指服侍舒服了他,他考虑救她父亲之事,她内心的矛盾和坚持有所松懈,最终在陌生的情愫下,身体骤然收紧急促喘息着瘫软在宋煜的肩头。 宋煜面色沉沉凝着她勾人的神情,身体紧绷到血管快要炸开,所以周大人是否如他一般看到她此时惊慌失措的神情,情动到不能自已,他松开了她的手腕,用手指捏起她两颊,半眯着眸子睇着她口腔里嫣红的舌尖,指腹轻轻抚摸她口腔内壁湿润肌肤。 沈江姩下意识往后躲避,他每个动作都很熟稔,她不懂他究竟有过几人。 宋煜将手轻轻推在她项顶,“下去。” 沈江姩不明白他是何意,直到唇瓣被炽灼的欲望险些灼伤,耳边突然回响起他说的一千两陪睡一夜委实不算贵,而他今夜的确给了她一千两,也在她最无助的夜晚,给了她温暖。 “你把我当青楼妓女,是么。你会这样对邱梦吗。”沈江姩把面颊别开,没有配合他,“宋煜,你别以为我一无所有便任你摆布。我不愿意。” 宋煜听见她愤怒的话,便烦躁地坐起来,在她身边静坐了挺久,“孤不会这样对邱梦,单这样对你。” 沈江姩眼眶也气红了,她也不是很懂男女之事,总之刚才这样很屈辱,第一次把男性身子看的如此清楚,内心里非常动乱委屈,“雪停了,您赶路吧。” 宋煜起身提裤子,系腰带,眸光睇着她眉宇,显而易见的愠怒。世上没有女人胆敢如此怠慢他,“才这程度就红眼眶。装得像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门外廊底脚步声响。有人快速步来。 第75章 好多余的夜明珠,好多余的宋煜 他二人没有听见那脚步。 沈江姩张张口,倒也不知怎生解释自己是未经人事,也的确第一次看见,毕竟在周家过了七年,也不愿听宋煜再说她装。索性不言不语。 “你生什么气?方才不是也受用了?那个受用神情孤王记下了。”宋煜轻笑。 沈江姩身体尚且有未褪去的痉挛,脸红道,“刚才我不是自愿的。” 宋煜却说,“让你开心,你不自愿。叫你让孤王开心,你也不自愿。怎么说都是孤王一厢情愿是了。自始至终,孤王没看出你有半分求人的自觉。你没诚意,你爹的事孤王干什么有诚意。” 沈江姩又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那你也没说服侍你包括这个呀。你这个人。” 这时,由外归家的颖儿掀帘进屋,原来脚步声是颖儿的,岂料进屋便见太子正和夫人坐在床沿说话。 颖儿心下大惊,连忙将脚步又退了出去,把屋门也带起来,下意识去西厢院门处守着,以免少爷突然过来,这边不设防。 心想夫人找一夜狗就够累了,还得服侍太子,命太苦了!夫人一日行程比今上怕是还满些。 沈江姩看看自己那满眼兵荒马乱退出屋去的陪嫁丫鬟,再看看泰然自若坐在她身边的太子,随即又小声说,“那你最初没有说是这样的服侍呀,我还以为就是发生男女关系就可以了的。那你也不能将我比作青楼姑娘,我抹不开这脸。” “沈江姩,我真想招妓,不用特意找你。翻墙进屋等一个时辰没有必要。”宋煜被彻底扫兴,将身上衣衫整理好,刚才摸她身子发现有些烫,“你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今天我们先这样。” 说着,宋煜就要离开。 沈江姩念及他腿疼却翻墙进屋等她回家,给她带热热的饭食之事,不由心软,也心疼他,宋煜对暖床奴婢都比周芸贤对妻子好。但马上警醒,那怎么能甘心做床奴。 沈江姩伸手拉住他衣袖,“你过二日在今上寿宴上替我爹求情,叫我看见。事成之后,你刚才想做的事情,我考虑答应你。” 考虑? 他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顶撞今上,就为她考虑让他受用一回,到底谁求谁来着,他怎么有点分不清了? 宋煜并没有被取悦到,反而被深深气到,“你账算得挺清楚,一点亏不吃。和孤王做这些,你觉得很恶心,是么?帮你顶撞今上,违背圣意上奏重查你父亲的案子,忍着恶心又可以了,对么?利用孤王利用得挺明确的。忍辱负重啊你。为孤王付出些微厘毫,很不甘?” 沈江姩轻声说,“宋煜,你怎么想都好。但你不出手救我父亲,我不会和你发生不该发生的。咱们本来就不应该牵扯。总得有个人先付出诚意。我不可能先出底牌。你把我吃干抹净提裤子不认账,那我不是吃了哑巴亏。” 沈江姩清晰的知道和他牵扯越亲密,自己的心就越难过,分别时她也会更不舍得,因为他始终是邱梦的,与其丢了心,失了身换回一场难堪,她选择利益最大化,起码难堪的有价值。 宋煜的眼底有受伤之色,低眼看向她攥在他衣袖的手,“邱梦夜里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孤王得赶回去。离得远要些要时间。今天先散场。” 他说完,等着沈江姩放开他的衣袖。 沈江姩低着眼睛,眼底有涩然之色,但自己没有立场说‘我也怕黑,也需要你陪’,当下这种关系,她连想这样的话都会觉得很不合适,哪能对分别七年的昔日未婚夫,如今他人夫君说这些。 想起明日周芸贤将要去面见宋煜,递交臣子规,便升一股浓重的‘护’夫心理。 “殿下,明日我家阿郎会去您在皇宫监国时落脚的御书房送臣子规。上次他被罚抄臣子规,都是我害的,看在方才我给您冲那杯苦参茶的份上,可以原谅我家阿郎么?抄了二个日夜,他都累坏了。” “你!”宋煜的心脏骤然如被攥住,隐隐作痛,“这可怎生是好,孤王原想罚一罚便翻篇了,如今,却翻不过去了。” 沈江姩软声道:“不要啊!您...可莫针对我家阿郎啊,他寒窗苦读十数载,是我们周家唯一的一名朝廷命官。是周家的顶梁柱,不能出岔子的,得罪了您,以后官场可怎么混哦,你总不能抄了我娘家还抄我的夫家吧,你们不可以做好朋友吗。” “拉出来你的抱枕,给孤王去睡觉!”宋煜冷声斥责,“闭嘴不准说话!再说一个字,孤王亲手结果了你。” 沈江姩见宋煜被激怒,便适可而止,依言走回床榻,脱了绣鞋,躺在床榻,面朝墙壁,不去看宋煜离去的背影。 沈江姩突然安静下来,做回那个本分的周家小妇人。 宋煜倒紧了紧手,“抱枕呢?你不是怕鬼习惯外面搁一个抱枕。” 沈江姩能说什么,总不好说她的大抱枕穿着宋煜的衣裤被她锁在床底柜里吧,“抱枕洗了。” 宋煜看着沈江姩小小的身影,在宽宽的床上显得那么无助孤单。 沈江姩说,“宋煜,你说的弥补,我可以弥补,弥补够了你就不要再针对我了。但我不好出远门的。我每日可以去周府后街的东篱巷弄二刻钟,我每日申时过去,申时二刻离开。” “去那里做什么?” “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那里,我在你马车上,帮你的腿针灸,希望可以改善你的腿疾。” “你每日都会去?”宋煜问。 “是。”沈江姩说。 “孤王可没时间日日过去。要弥补孤王的是你,倒要孤王日日来你周府附近!宫里三百多个太医。何必舍近求远。” 宋煜不屑地斥了一声,便开门离去。 他这一开门,风灌进来打灭了烛火,屋子里骤然一黑,他余光里望见沈江姩快速拉起被子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沈江姩缩在被子里,便有了安全感,阿娘说鬼是进不去被子里的。 她每日出来二刻,都还没想好说法,实际已是尽力了,难道要她去东宫给他针灸么,怕是他黑着脸轰走了她,斥她登堂入室,唐突了他的侧妃娘娘。 待宋煜脚步远了,沈江姩冒着被鬼抓的风险将一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拉开床头抽屉,摸索着拿出那个方方的小盒子,打开,放在自己眼前。 假装盒子里有一颗永远不会灭去的夜明珠,幻想着那颗夜明珠没有被他送给别人。 强忍着从床底柜将那个抱枕拿出来的不恰当的想法。自从给抱枕穿了宋煜的衣服,不好意思搂着抱枕睡了... 终于幽幽低声道:“三百太医很了不起么。你炫耀什么。我妙手回春救一濒死孕妇我炫耀了?你不去东篱巷便不去,我日日会去等上二刻的......” 说完叹了口气。 宋煜出屋便朝着西厢院墙方向步去。 脑海里不住地想起烛火一灭,沈江姩慌忙往被子里钻的画面,便将脚步顿下,自衣襟内口袋里取出那枚原打算七年前成亲夜里送给沈江姩的夜明珠,在漆黑的夜色里总能有暖暖的亮光。 宋煜将脚尖悬了,折回沈江姩的卧房方向。 刚步至廊下,从院门回到廊底的颖儿便将宋煜看见,颖儿连忙慌张地指指屋内,然后轻手轻脚地走来。 “周大人过来了。殿下再是对我家夫人有恨,也放过她今晚吧。若是叫周大人知道您夜半来她这里,周大人自然对您毕恭毕敬,可您一走,周大人不知如何冷落她,她如今娘家落难,在周家如履薄冰,已经很艰难了,如今又发着烧。少主回吧,万请回去吧。” 宋煜心中一窒,从半开的缝隙里望见屋内再度亮起了烛火。 屋内一青年半敞着棉衣,趿着鞋子朝着沈江姩的床边步去。 正是沈江姩的丈夫,周芸贤。 周芸贤走去床边,拉着被子要让露出沈江姩的面颊来,口中说着:“娘子,睡着了么?” 宋煜倏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夜明珠,好多余的夜明珠,好多余的宋煜。 周夫人有周大人,周夫人不需要宋煜的夜明珠。 记忆中冷宫看守在对宋煜叫嚣,阶下囚也配觊觎周夫人,周夫人要我警告你,以后不要肖想周夫人,也休要打扰周夫人和周大人的生活,你这个朝不保夕的废物! 宋煜转身疾步离开,隐入夜色,他和他满身旧疾一样,咎由自取。 第76章 少主人格分裂的挺彻底 宋煜直到出了周府,坐上他的马车,将头靠在马车内壁上,闭上双眸,晶莹的泪珠自眼尾滑落,清俊的面庞布满忧郁。 这是他第二次下臣子府邸会见臣子之妻了,内心明明知晓不应该的。那道墙使他觉得自己很不堪。谢锦看他的眼神,他不是不懂,他做的事情不体面。 可...在冷宫被幽禁见之不到,出来了怎么忍得住。就这样算了么,还是想问问,曾经爱过么。 周大人掀开棉被,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周大人是她的夫婿,做什么都合乎礼教。 宋煜对她做什么都不被世俗接受。 宋煜攥着夜明珠的手骨节泛白,无论周大人对她做什么,自己都没有身份去阻止,只能将所有想法压在心底,是么。 谢锦望着飞檐走壁翻那个出周府的太子一言不发地进了马车,他在这马车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手脚冻僵,这时搓搓手,松开缰绳叫汗血往上京高处走。 当下三更多了,四更又该起身去上朝,爷折腾一夜没睡,他这随侍又在周夫人墙头外头守半宿。不得不说,少主二十八岁,精力比他这二十一二的还旺盛,最近经常搞通宵,这还不如关在冷宫作息规律了,真是老当益壮。 谢锦至今还记得他告知殿下周夫人跳河死了之后,殿下他如箭一样冲出画舫去的画面,也记得沿河岸寻二个时辰寻周夫人不到,爷他边沿岸叫‘姩姩’边红着眼睛,时不时避着众属下抹一下眼角的着名场面。 “方才暗卫来告诉属下了,说周夫人回周府了的。”谢锦边驱马,边轻声说:“属下都说了周夫人那人心思豁达,不会因为爷撕了她一张银票就想不开寻短见的。她那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为一张银票都闹那样,成碎屑了也一片不留的捡走的性子,不救出沈家人,她能轻生?” “这下爷见着人,可放心了吧?光顾着找她,腿疾也不顾了,走了那些路,对咱有扶持之恩的侧夫人也搁在画舫了不管了,一群小娘子,独独侧夫人被爷丢下了,侧夫人多难为情,当时脸都白了啊。爷,咱们是回东宫哄哄,还是直接去皇宫早朝呢?” 色令智昏吧,拎不清属于是。个个都劝殿下不要执迷过去那点不甘,被抛弃就抛弃了嘛。如今过得比周夫人好不就行了?七年了,该往前看了啊,不值得为有些人走不出来。 谢锦说着,便回手将车帘子掀开往车里看,一眼看见少主又默不言语地红了眼角,见帘子掀开,宋煜抬手抹了下眼睛,一脸寡淡的看向窗外,倒有几分生无可恋之意。 谢锦便默默放下车帘,这怎么人找不见抹眼角,找见了还抹眼角,究竟在委屈什么,不会还对周夫人没死心吧,难道还想破镜重圆?人家都嫁了七年,孩子都七八岁了... 被害那样惨,腿都被打断了,骨头都露出来了,毫无人情味七年问都不问一句,还不死心?谢锦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许久,宋煜回答谢锦:“先回东宫,回去先看看邱梦。昨儿将她一人留在画舫,怠慢了她。” “是。” 好在悬崖勒马,浪子回头金不换。还知道侧夫人受了怠慢。 谢锦驱车赶往东宫,本以为一路上不会再有话。 哪知车厢里幽幽传来少主那嗜血而带着鼻音的声量:“给孤王派五千重兵,翻遍上京,掘地三尺,抄了沈江姩的狗!” 谢锦肩膀猛地打斜,憋半天憋出这么个大招,还得是宋都少主啊,谢锦险些从车上摔下去。 不...不是,这究竟是怎么了,刚还以为他对周夫人不死心,这突然就恨之入骨,连周夫人的狗也不肯放过了?人格分裂的挺彻底。恼羞成怒了? 抄一条狗,派五千重兵。多少属于是小题大做了,大做的厉害,做的厉害,造作啊。 关键狗不得被吓得满上京疯跑,边跑边疯狂地吠叫,那画面真不敢想象,这任务重兵接了会铭记终生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雪夜,少主下令抄前妻之狗,史上留名,流芳百世。 “抄到了这狗是就地处决,还是...?”谢锦问得面无表情。 “押过来给孤王。” “......”那只是一条无辜的狗狗,不会要腰斩吧,爷未免太残暴了,谢锦战战兢兢道:“这周夫人的狗,有...有画像么。大致是个什么模样?” “易缪身上有。翻翻。”宋煜认真道。 “翻出来画像之后,易缪的腿还卸么?”谢锦问,刚才少主怀疑易缪把人藏起来囚禁了,这易缪当真被宋煜的人控制在护城河畔,十几个小伙子挨个被盘问底细,哪里人,多少岁,家里几口人,分别多大年龄,从事职业,不厌其烦。 “盘问完没犯法就放了。”宋煜已经从沈江姩口中问出她的行踪了,她在马车里窝半宿,没有和易姓可疑男子厮混。 *** 护城河畔被官兵戒严了。 易缪说,“我回答十几遍了,我真叫易缪。周夫人没有被我非法囚禁。我们是良民。按月缴赋税的。” 伙计一,“我家真的只有两口人,我和我娘。怎么就不可能了?我没必要骗你的呀!那也不是家家都四世同堂吧大哥。” 伙计二:“真的是帮人寻狗。我们不可能十几个小伙子欺负一个姑娘的嘛。你们讲讲道理咯。你们是谁派来的嘛。问题不要太多,你们的头头真的很啰嗦哦。” ... 官兵:“到底是不招,是么!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人究竟被你们藏去了哪里?” 官兵:“刚不是说你爹五十五,这会儿又五十六了?!给我说实话!你爹生辰八字究竟几何?” 官兵:“妹妹?刚才不是说只有个弟弟。妹妹是过继的?不行,太可疑了你这。继续给我瞎编?” ... 暴风疾雪,露营搭帐篷,盘问一夜,还带复盘的那种,官民互相折磨。 *** 上京郊区破庙角落稻草堆里,小铃铛轻轻作响,扎着小辫的小黑狗卧在草堆里,肚子在觅食时被餐馆跑堂狠踢了一下,此时轻声呜咽着,许是想念它七岁坐监的小主人媛媛了。 *** 周府。 周芸贤自出了尤莲莲的客房,回到他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底睡不着了。 妻子找娘家妹妹的小狗找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妻子出去前额头磕在了花坛上出了满脸血。 他却在这个夜里和尤氏发生了关系,做了两次。 他心里不能说不愧疚自责。 毕竟曾经自己是依仗妻子的家世平步青云的,犹记得自己背着行囊背井离乡,来上京奋斗,敲开了沈府的门。 沈大小姐正要出门,温柔问他找何人,并没有因为他身上衣物寒酸而看不起,他指着门口招人告示躬身问府上可缺药童,她笑着说我家爹爹在花厅,我引先生去吧。 不知为何,周芸贤突然眼眶发涩。 今晚他这样,对妻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第77章 你现在想要么?如果你想,我留下过夜 其实若非沈父干出这样杀害龙嗣的糊涂事,他也不会为了自保,撇清自己,而和沈家决裂,甚至大义灭亲手送岳父满门进死牢。 他会和姩姩相敬如宾一辈子,毕竟才子佳人是上京一段佳话,曾经他们互相成就,新科状元娶了太医院判长女。 昨日姩姩帮助他抄臣子规抄了一天,他原也答应了要带一些手下去帮姩姩找小狗,可是后来考虑到公差私用对他仕途影响不好,而且他身体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好,比较累。家里护院的确也需要保护家里一家子老小,不能叫姩姩带出去。 最主要是儿子学会了写爹字,他很上头,他注重对儿子的培养。 诸多原因,没有陪固执的姩姩去找一条无所谓的丧家小狗。 以前姩姩很贤惠,体贴,昨日发了疯一样要去找小狗,让他觉得很烦。 尤氏安慰了他,给他弄了温水洗澡,还给他揉背,擦身,接下来很自然的就发生了。 后来他很累便在尤氏房里睡着了。 直到方才烟儿过来回话说夫人回来了,他才被尤氏叫醒,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到底睡不着,他以为妻子回家后,会去看看他,和他说说找小狗的情况,谁知他等了半个时辰,妻子也没有过去他的房间。 他有些失落,妻子自沈家被抄之后,已经多少天对他不如从前那般体贴了,最多的是对他依靠罢了,他是她的天,她没有选择。 所以,他便冒着风雪过来了,雪挺大的,风也急,打着伞的手都给他冻红了,他自和姩姩成亲,哪里挨过冻。现在他放下男人的尊严受冻来看姩姩,够宠她了吧,当下里觉得很有些委屈。 “娘子,睡着了么?” 沈江姩缩在被褥里,听见周芸贤在被褥外叫她,当下心里很抵触,想起牢里的亲人,更是对周芸贤恨之入骨。 昨夜里闹得很不愉快,他出尔反尔不肯陪她去找小狗,还说她淹死了会使他丢人,种种表现都是从他自己的利益出发,她不想和他说话,没有一丝力气同他讲话。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尤氏的屋门在静谧夜色里关起的声音。 沈江姩对这个生活七年的丈夫已经心死了。 周芸贤将被子往下拉,缓缓地露出沈江姩的发髻和面孔。 沈江姩眼前有了烛光,她暗暗关起那个小盒子,将自己对宋煜的向往也一起关进盒子里,将盒子搁在衣襟里,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周芸贤,“阿郎,深夜里,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去找我,我不过来看看?”周芸贤皱眉,“你也不怕你相公睡觉踢被子?” 沈江姩心想,自己难道还得给他和外室去盖被子?这... 周芸贤在被褥拉下去后,乍然看见妻子嫣红的面庞带着娇美慵懒的神态,他从不曾在姩姩面颊上看到过这种媚态,“小脸怎么这样红?眼睛里也懒懒的。” 沈江姩不说话。总不好说宋煜让她第一次知道云雨滋味。 周芸贤见她娇赧可人,不由心中一动,轻声道:“几时回来的?” 沈江姩心想何必明知故问,在周芸贤粉色唇瓣看到些被亲吻后的痕迹,沈江姩觉得窒息,“刚回来没多久。” 周芸贤四下里看看,鼻子轻轻嗅着,“屋子里如何有酒气?” “脑袋磕破,烧酒清洗伤口了。阿郎忘记,因为阿郎没有拉住我,我磕在花坛上的事情了?”沈江姩眼神睇了睇宋煜走后,颖儿从酒窖取出了一小瓶女儿红,在小碗里倒了些,火折子点燃了烧起酒来,毕竟屋子里酒酿气需要说法,“阿郎看完环儿写的爹字了?” “看完了。” “写得好吗?” “写得挺好的。明儿你也看看。” “那环儿的父亲泉下有知也应该开心的了。我便不必看了吧。”沈江姩低声说,“烧给他爹看看?” 周芸贤脸上不自然,“你是舅母,孩子会写字,如何不必看?” 沈江姩轻笑,“好。天亮看。环儿那个短命鬼爹死的早,孩子还怪争气的,咱得给孩子找个爹才是,男孩儿得有父亲管教的。” 周芸贤皱眉半天,也不好回什么,看了看那烧过的酒碗,随即将视线落在沈江姩额角的伤口上,青了一片,创口还出血,他伸手去碰伤口,沈江姩嫌恶地把面颊别开了,不愿让他的手碰到她。 “还疼不疼了?”周芸贤以为她疼。 沈江姩沉声说,“刚碰到的时候疼。那时问好些。这时不大疼了,问反而觉得没必要。” 周芸贤察觉到妻子温顺中的锋芒,“那你那时候乖一点,不要和我闹,让我先睡一觉起来,再说找狗的事情,那我也不至于和你争执。你的性子应该改一改的,这七年你的贤惠是装出来的,我见到的不是你真性情?” “对。都是姩姩的错。姩姩不懂事。”沈江姩嗓子软软的,“这七年的贤惠的确是收敛了心性的。毕竟我出嫁前没做过家务,也没煮过饭。嫁来你家什么都学会了的,结果换来了什么。” “娘子,你别拒人千里之外。”周芸贤今晚很有些愧疚,“我们恢复到以前恩爱的样子。等明日本卿将臣子规交上去,过了太子那一关之后,咱们把房圆了。以后日子安稳地过。” 沈江姩心里很疼,对他来说妻贤妾艳齐人之福,对她来说是满门待斩灭门之灾,日子怎么安稳的过,为什么他说得轻飘飘的好似很简单。 “好的。阿郎可是冷落人家太久了。七年呢。不然,姩姩早就做母亲了,有个小东西缠着姩姩叫阿娘的。” 周芸贤在脑海里构想那个画面,倒有几分向往,有了孩子,她便会将沈家的事淡忘了,出嫁以夫为天,原想等她死了扶正莲莲,这几日却越发觉得莲莲不如姩姩稳重有主母气度,尤其昨日他在抄臣子规,莲莲不说息事宁人,反而在书房外吵闹,他又在权衡。 “你现在想要么?如果你想,我留下过夜。还有一二个时辰天明。”周芸贤说着幽幽一叹,“你如何不早几年告诉我,你同太子之间是清白的。我们白白虚度这些年。” 沈江姩还是那句,“我不知阿郎质疑我会婚前不检点。” 但和太子之间清白么。自然不了。除了那道线,什么没做呢。那哪里可以认为不进去就是清白的。她不至于那样想。这世道交换个手帕就不清白了,何况裤子都交换了。哎... “我月信没干净,而且头破了伤口疼,找一夜狗脚底磨泡并且有点发烧了。”沈江姩温温笑道:“想要也是有心无力了。待我养好身子,待你上交了臣子规。再...” 再字后面不肯说了,便那样眼睛湿漉漉地凝着周芸贤。 周芸贤被妻子注视着,竟觉得手心有几分薄汗,这感觉是在尤氏那里没有过的,和尤氏是同乡,属于发小,素来是尤氏主动,他没有被尤氏拒绝过,见惯了尤氏那个骚样,当下更觉得姩姩珍贵难得。 周芸贤在梳妆镜前看见了宋煜带来的餐食,又看见食盒上写着‘上京食府’字样,不由说道:“你打包的饭菜回来吃么?” 沈江姩不知他为何问,“是。怎么?” “上京食府的东西贵得要命。你怎么不回家自己煮些吃?这一餐少说五六两。我一个月才几个银子。你一顿饭花我三分之一月俸。这三个月俸禄还被太子停了,更该节俭。” 周芸贤不悦,责备道:“有嫁妆也不能挥霍,孩子以后事多呢,念书,仕途,成家立业,处处需要钱!现在培养小孩儿可不似我小时候放养,各门功课都得请师傅教的。” “哪个孩子以后事多呢?”沈江姩顿时下头。周环吗?周环以后的人生大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让他俩猜拳,谁赢了谁留下过夜 沈江姩倒没注意宋煜是从上京食府打包的东西,那地方就在皇宫不远,今上也曾在那里宴请外国来宾,有些个类似于皇家御厨房的意思,区别是上京食府对外营业。 但这地方不是有钱就可以去的,是美食爱好者某胖胖的亲王下海经商开的馆子,即宋煜他七叔开的酒楼,去这地方还得有身份。 周芸贤这样草根出身的三品官,去该酒楼就餐囊中羞涩会怯场,点菜不敢随便点,需要找最优惠的点。再有,不能让亲王给三品官端菜吧? 沈江姩出阁前跟着昔日未被幽禁的宋煜去那里下馆子蹭饭,宋煜会让七皇叔做一些菜单上没有的菜肴给她,譬如没有辣椒的香辣鱼,譬如没有蛋黄的水煮蛋。今日的酥肉、蹄筋、菌汤原是七皇叔的手艺,她难怪觉得似曾相识。 沈江姩很久不去了上京食府了,因为她放弃了那个带挑食的她去上京食府蹭饭的宋煜,听父亲的话选择了让她回家自己煮些东西吃的周芸贤。 女人跟什么样的男人,过什么样的日子。 哪怕打包的餐食并不是花周芸贤的月俸,可她却被周芸贤数落不知节俭,可笑么,更可悲吧,濒死的鱼大概是这感受。 沈江姩想,如果宋煜当年没有落难,如果自己没有听从父命改嫁,和宋煜在一起,会活的肆意自在,会是幸福的吧,她幼时曾憧憬过和宋煜要个小孩儿。 可如今自己落魄如斯,一个被生活磨去棱角的家庭内妇,已经不配肖想如今高高在上的少主。 不承认自己后悔。她既然走出这步就不后悔了。 宋煜满身旧疾,一身疤痕。后悔和对不起都没用。 人各有命,往前看就是了。 不是不想拥有一次,很怕拥有之后不能相守的心伤。尤氏破坏了她的家庭,她不愿意做和尤氏一样的人。 她想,待娘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换个环境,换个没有宋煜和邱梦的环境,不然看着他们那么恩爱幸福,她真的...挺羡慕的。 婚姻带给她什么。做不完的家务。永不知足的婆母。冷漠的小姑子小叔子。猖狂的外室,养不熟的外室子。被抄去的娘家人。 谁成亲前,还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么。 周芸贤被沈江姩问的心里突的一跳,他说的孩子是指他儿子周环,他沉声道:“自然是你我以后的孩子了。大姐的孩子环儿,咱俩也得管的,她无依无靠的,不能叫你的外甥长大后一事无成吧!我还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哪个的大事,你做嫂嫂不要管?你不能坐吃山空。虽然说十几万两嫁妆,一天花十两也够花三四十年,那也不能挥霍。” “哦。行。以后我不从上京食府打包吃的了。往后我回家自己煮。”沈江姩连争执的欲望都没有,各个的大事都要她管,管呗,管不好还管不坏么,三丫头的婆家不得好好挑挑,二少爷四少爷的媳妇不得好好选选,“快过年了,明早啊,我把咱二弟弟,四弟弟,三姑娘的被褥都拆拆洗洗晒晒,过年时舒舒服服的过。” 周芸贤见她颇为听话,便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你妹妹的狗找到了吗?” “没有。”沈江姩被提起伤心事,语气淡漠道。 “你看,我说了什么,你和你的陪嫁丫鬟就是瞎折腾。你出门前我就说了你找不到那狗,你一女子,脚力又有多快,关键你又不知道狗往护城河哪个方向去跑了。”周芸贤说着,颇为鄙夷的笑道:“你不听相公的话,跑的脚打泡了,冻的发烧了,是不是你活该?” 沈江姩觉得心寒,累了一夜,换夫君一句活该,“阿郎,我应该听你的话的。这一切是我活该。那不过是条狗,找它做甚。” “那你这次就要长个记性!以后不要再和你相公对着干了。”周芸贤点了点沈江姩的额头,“看你发烧了难受,你脚上水泡就不给你挑开了。不然真得挑开了让你疼的长长记性!看你还和我闹不闹了。” 沈江姩抬手用衣袖擦擦被他点过的额角,轻声说,“那你挑开我水泡,我就把臣子规给你撕了。” 周芸贤忙说,“你这个小娘子,如何开不得玩笑。我刚才是心疼你呢。你理解成什么了?” “你这个小相公也开不得玩笑呀。我哪里会撕那么重要的臣子规,我与你玩笑,你又理解成什么了?”沈江姩委委屈屈。 周芸贤深深看着沈江姩,似乎她很服服帖帖,又似乎没有,他很有些不懂她。 “阿郎,我困了,你要不要躺旁边一起睡?我着凉不严重,不会传染给你的。”沈江姩有意说传染二字。 “我回去屋里睡。改天你好利索了再说吧。不然我再被传染着凉了,上朝咳嗽打喷嚏招太子不耐烦。在他跟前我只想默默的。他那个人阴晴难测。他监国不如今上那般好交差,今上沉迷仙丹,糊涂了,太子可年轻着呢。最近上朝大家都提心吊胆,怕他问事情办得进度。他没什么闲趣,泡在书房终日里挨个问大官事情。” 周芸贤立起身便出了去,临出去前说,“睡一会儿就起来,送我出门啊。别天天偷懒。几天没送我到家门口了?隔壁王老太太每天看我眼神都不一样,那天还说这孩子看着挺正常,怎么偏偏不孕不育。你去解释一下。” 沈江姩明白过来是颖儿上回给王老太太说周芸贤那方面不行的后续表现,“行。明儿送你出门。我给王老太太说说。是我不能生,不是你。” “行。”周芸贤离去。 颖儿掀帘进来,捂着心口兀自心口乱跳,“方才少爷突然从前院过来这边,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少爷要和太子在你屋里碰个正着,那时你啊你,你不得让他俩猜拳,谁赢了谁留下过夜?” 主仆相视一笑。 颖儿将十两银票搁在床头桌上,“易先生叫还回来的。这小狗到底是不能找了。” “怎么个说法?” “不知官府在找什么朝廷要犯,将护城河戒严了,易先生等十几人全部拘禁在官兵大帐子里去问话,人心惶惶,大阵仗的,不知哪位大人物在发威呢。哎,我就先回来了,找个狗狗一波三折。这小狗与媛媛是有缘无份,一个小小年纪蹲大狱,一个戴着铃铛跑得不知去向,可怜见的。” “罢了。不找了。已尽力了。”沈江姩眼眶红红的,“回头再买一只给媛媛吧。找个很类似的,瞒着她,只说是原来那只。再要找下去,周府里可要天怒人怨了。我自己自身也已经不抱希望了,天大地大,大海捞针似的。估计再见不着小黑了。哎...媛媛又可有机会出来么。” 第79章 一起睡吧 颖儿来到沈江姩床边,揉着沈江姩的额头,“别难受了。想想赚的一千两,可以买多少个特别名贵的小狗了。睡会儿吧。” 沈江姩往里撤了撤,“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害怕。咱俩挤挤。都说患难见真情。颖儿,咱俩也算同甘共苦了。” “行。一起睡。”颖儿便简单洗漱了下,脱了外衫和鞋子,便在夫人身边躺下来,她把手轻轻搭在夫人的腰上,轻轻的拍着,“太子可是又来欺负你了?上回在毓庆阁,他传了少爷过去抓你现行,让你好生难堪。今日我以为他会在少爷身边现身,彻底毁掉你呢。” “颖儿,上次通风报信叫周芸贤去毓庆阁抓我的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沈江姩低声说,“你觉得是谁?” “还能是谁。”颖儿吃惊,“莫非那日咱们走后,是客房那个妖孽捣的鬼?” “是与不是,问一问烟儿就知。”沈江姩说,“上回周芸贤罚我淋雪回家,冻得我够呛。这口气我得找回来,不让她受用一回,我难受的睡不着,我要加倍还回去。” “那太子今日追来府邸做什么?可有对你又动私刑,这身上终日里青一块紫一块的。”颖儿颇为心疼。 沈江姩忽然回想起今日看见的宋煜的壮观场面,比自己手腕还...,面颊便滚烫了起来,“颖儿,虽然宋煜很讨厌我,可是我又觉得他对我好像也不全是恶意。” “怎么说?” “就是我今晚自己先你一步回家,家里没有人给我留门,我卧室也没有烛光,四处都很黑,我都好低落的。但宋煜在我房间等我。他在画舫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轰我,撕我银票。可他方才又将银票拼好,他还鼓励我呢。” “如何鼓励你的?” “他说他在期待我,我死他也要亲手结果我,他让我不要轻生,他要折磨我到餍足...” 沈江姩说着,颖儿把手颤巍巍搭在夫人额头,“他恶意都这样明显了,‘结果’和‘折磨’这样的字眼你竟还感动了?这哪里是鼓励了?” “就很难描述当时的感觉。可能最近我太孤单了,稍微有一点温暖,我就很容易感动吧。所以是我想太多是么。” 沈江姩烧得糊糊涂涂,是她错把宋煜的讨厌当关心了吧,她缓缓地睡着了,睡着后仿佛回到娘家,大妹妹在试嫁衣,媛媛追着小黑绕着阿娘转圈圈,她自己则虚度光阴坐在祖母的摇椅上看天空的云朵,梦里她好想去告诉摇椅上无忧无虑的自己去告诉宋煜有人要陷害他血脉不纯,若重来一次,多好呢。 睡了二个时辰,到了五更天。 颖儿便起身了,打算将夫人此前遗失的小碎花棉裤拿去洗,从衣柜拿起,但见这小碎花棉裤竟然洗过了,而且表面平整,一点褶皱都没有,突然有种危机感,谁把夫人外婆做的小碎花棉裤洗得比她洗得还平整,夫人外面有新的小奴婢了么? 沈江姩也醒了,还是陪嫁丫鬟好啊,被抱抱睡也太幸福了。 沈江姩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搞事情,有人背后陷害她,她若不追究,那不是受气包,不得还击一下子么,在周家日子这么悲催,不搞事情等着被搞么。 坐起身穿鞋,前胸贴着衣衫,那里被宋煜牙齿碾磨得犯疼。 沈江姩把脚伸进绣鞋,刚一碰绣鞋,脚便疼的要命,昨日走路太多,脚底和脚后跟磨出很大的水泡。 “颖儿,帮我找一双软点的棉鞋。” “家里的棉鞋都差不多的。都不算太硬。脚疼得厉害?”颖儿拿了一双鞋垫垫在鞋底。 沈江姩踩进鞋里,立起来就疼得脚打颤,钻心的疼,她等适应些了便步去密室那边,按了机括密钥,石门打开。 她进入密室,将一副崭新的银针准备好,这副针灸质地很好,她买来收藏的,没有舍得给周家的任何一位用过。 拿去东篱巷给宋煜针灸腿部,她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针灸给宋煜使用,倒也没有他说的那种为他付出厘毫就会觉得不甘,她其实对他没有那么小气,曾经也算倾尽所有了,险些连小命也丢了。 收拾了几样药物,针灸,以及纱布,装入小药箱。把药箱拎出来搁在桌案。 颖儿问,“这药箱干什么用的?” “下午申时出去一趟,见个病人。”沈江姩没有细说。 颖儿眉头竖起来,“又出门?...惹怒了少爷可如何是好?你呀你,近日每日都出去呢。” “怒就怒了吧。血管暴毙了,我给他风光大办。叫隔壁王大娘来吃席。”沈江姩说着一笑。 门边有人往里勾头,这人不敢叫夫人,只叫:“颖儿姐姐,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沈江姩和颖儿往那边看,见门外怯生生的是前二日那个嚣张的烟儿。 颖儿便过去了下,说二句回来了,对夫人道:“你叫我给她一颗镇痛的药了?” 沈江姩颔首,“是呢,你去拿。” 说着沈江姩就出了屋门,往前院走,去给婆母请安。才五更天,太子监国都没她这么勤奋,可把她贤惠到极致了。 颖儿取了一颗镇痛药物,拿在手里便出屋跟在沈江姩身侧,没有立刻把药给烟儿。 烟儿疼得五脏六腑直抽抽,陪着笑跟在沈江姩身边,“夫人,您今日气色真好。夫人天生丽质,这头发稍稍挽住,就这般美貌。” “你毒入五脏,气色就不怎么地了。”沈江姩睇她一眼,“那日我说去沈府抓走地鸡给老太太还有尤大姑娘煲鸡汤,我走了以后,出什么事没有。谁说什么没有?” 颖儿捏着那粒镇痛药,没有要给的意思。 烟儿说,“夫人,那药能不能先让奴婢吃下,肚子可疼了...” 沈江姩说,“那当然是不能的。” 烟儿脸垮下来,便在疼痛的折磨下一五一十地说道:“那日夫人和颖儿姐姐出门以后,尤大姑娘叫我后面跟着,看清夫人的去处后,便...便回家等着少爷歇朝了,告诉少爷,夫人的真实去处。尤大姑娘说,夫人说谎是不可饶恕的,是需要被少爷狠狠惩罚的,至今尤大姑娘都在等待少爷交上去臣子规之后,叫少爷和夫人清算说谎之事的。” 沈江姩停下歇了歇磨的满是水泡的脚,“果然是她。” 说着,对颖儿使了个眼色。 颖儿便将镇痛的药给了烟儿,“吃了这药,只是明面儿上不作痛了,这内脏腔子里的毒可是还在的,烟儿啊,你可别不痛了就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烟儿急迫地将镇痛药吞入口中咽下,“夫人,颖儿姐姐,你们放心,烟儿本来就不想害人,只是跟着哪个主子就得替哪个主子办事而已。烟儿懂得轻重的。” 沈江姩摆手,“那你去吧,夫人我都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尤大姑娘还睡觉么?这不显得夫人太贤惠了?这主母的位子,不被本夫人拿捏得死死的?叫她起床,过来和我争宠。五更天了,我不睡,这个家谁也别想睡。我不舒坦,大家都别舒坦。” 第80章 好希望为这个和睦的大家庭尽一份绵薄之力啊 颖儿心想夫人她这性子的确是记仇的,就让夫人去折腾是了,总归是不好好过了,烟儿见脚边有好大一个垃圾食物袋子,素日要捡起来丢字纸篓的,如今不捡了,这院子脏了,谁看不下去谁收拾吧,主打一个不作为。 烟儿便委委屈屈地去了,心想本以为夫人是个可以任意揉圆搓扁的软柿子,哪曾想居然是个心儿里黑的,外表看起来却真的人畜无害,客房那位哪里是夫人的对手呢。 烟儿来到尤氏的卧房,慌张道:“姑娘,姑娘醒醒啊。” 说着将床帐子掀起来。 尤氏被惊得一个激灵,倏地坐起身来,见天色才刚刚泛白,“怎的了?慌什么?天不是还没亮。” “少夫人去给老夫人请安了。那少夫人必是因为在家中地位不保,于是急于表现,去讨好老夫人呢!”烟儿急切地说着。 尤氏闻言,看看天色,起床困意还未消去,起床气就来了,那沈江姩太急于表现了吧,五更天就开始后宅争宠戏码! 旁边小床上环儿不满地说了句不要吵了,尤氏便怒道:“你个兔崽子赶紧给我起来读书!快!去你爹门前读书,读大声点!” 说着,尤氏急忙忙自己穿衣服,“哼,她休想讨好老夫人,我既然来了这个家,便没有她复起之日!这主母的位子是我的!” 环儿年龄小,还没睡够,才五更天,大冬日里不愿意起身的,那尤氏便一把掀开了儿子身上的棉被,往孩子脸上拍了两记,“起床,快!醒醒!” 环儿生气地说,“把被子还给我!你自己想让爹关注你,你自己去读书好了呀!为什么拿我当工具。我是个有生命的人,不是你的工具。” 尤氏见孩子不听话,登时气愤不已,揪住环儿的耳朵把孩子从床上拽了起来,就像拖拽一只牲口,往后背狠狠打了几巴掌,“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叫你干嘛你就去干嘛!不听我的,我把你往死里打!你爹这么多年不接咱进府,不都是因为你不争气!你个没用的窝囊废!” “我爹不接咱进府是因为他不想接。和我没有关系!”周环被打得狠了,红着眼眶也不哭,也是被打习惯了,“你不要因为没有名分就拿我出气!” “你说谁没有名分!”尤氏被激怒,用指甲掐周环,“你去不去你爹窗前读书?你别害我被你爹讨厌!你个没用的畜牲!你爹不给我名分都是因为你功课不好,都是因为你是个饭桶!你如果像你爹一半有天赋也不至于害我被放在外宅八九年!” 说着便把周环从床上拖下来,拿鞋底子往脸上抽了两记。 周环满眼恨意的看着尤氏,他希望自己的娘亲早点死掉,他明明已经很努力读书了,为什么把她的不幸怪到他的头上,周环的嘴巴被抽了两三下,终于投降,“娘,别打我了,我去读书我爹听。我去读书。” 尤氏听见儿子求饶,这才满意,“不准哭,憋回去。别叫你爹看出异样。” 周环哪里憋得住哭,到底硬是憋住了,肩膀一抖一抖的。 烟儿迟早是周环的通房,心疼环儿少爷,偷偷抹了两眼泪,便给环儿少爷穿上了衣裳,说,“去吧,拿了书就去吧,多早晚听她的,也少挨两下啊。” 周环便自书架取了昨日读的儒家经典《中庸》,来到周芸贤的门外,朗声读道:“中庸之道,以和为贵,君子之道,贵在守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周芸贤正自熟睡,突然便被儿子的读书声吵醒了,忙披衣起身,打开门来,外面天寒地冻,天还不亮呢,他忙把小家伙牵进屋里,问道:“环儿,怎么不在屋里念书,外面多冷啊。进来吧。” 周环叫他,“舅父。” 周芸贤说,“只咱们两人时,你可以叫我父亲。” 周环摇了摇头,“我娘说不可以乱叫,叫错了会给您惹麻烦。” 周芸贤不由对周环愧疚不已。 周环说,“舅父,我可以和舅母一起生活吗。” 周芸贤心下猛地一动,“你喜欢舅母吗?” “嗯,喜欢。她对环儿笑得很温柔,她给环儿叠纸人。”周环说,“舅母更像娘亲该有的样子。” 周芸贤不由想到沈江姩那温柔的面孔来了。 沈江姩掀帘进了翁氏卧房,翁氏年纪大了,近来肋骨断了被沈江姩来回正骨,消耗多次,身子总是不好,这时早早坐在床头,要茶水喝,她的丫鬟正巧去如厕,这一时没有端茶倒水的人。 翁氏便捂着腔子,疼得呲牙咧嘴地要自己下床去倒茶。 “婆母,您要吃茶么?儿媳来吧。”沈江姩疾步走来,将翁氏扶着使她坐在了床榻上,然后倒了一盏茶水,毕恭毕敬地递给翁氏。 翁氏将茶水接过来,喝了几口,“来看看老身肋骨恢复如何。芸郎迟早逮到那天杀的刺客!老身到时一定要刺客付出代价。” 沈江姩伸手去摸肋骨,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不可逆的歪了,旧疾造成,疼是常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恢复的挺好的。过得三五个月就好全了。不用再正骨了。” 翁氏放下心来,“你不是眼睛大,眼神不好,看不见老身?今儿怎么五更就过来了?” “儿媳事后想了想,委实不应该撒谎出门去探监。也不该去见昔日的未婚夫太子。这对阿郎的影响的确不好。这不,儿媳一早来给您请罪了。”沈江姩说着,又道:“婆母,您可以原谅姩姩吗?姩姩今天打算趁天气好,将家里各院子少爷、小姐的被褥都拆拆洗洗晒晒,过年时候好铺的暖暖和和的,大家过个好年。” 翁氏见沈江姩认错态度诚恳,洗各院被子哪里是小事,她有这份心给这些小叔子小姑子洗被褥,倒是有几分孝心,便道:“你有这个觉悟,倒是也好。” “娘啊,昨儿您不知道吧,少夫人她呀,可是半夜才回府的!” 本来翁氏没有对沈江姩作怒,谁料这时尤氏掀帘进屋,疾步走到翁氏身边,为翁氏捶着腿道:“娘以为她今日为什么如此积极,又是五更天请安,又是要将各处被褥拆拆洗洗晒晒的,那还不是昨儿夜里跑出去野了一晚上,怕娘发落她!” “什么?你昨儿夜里野去了哪里?”翁氏把眉头皱起,“我说你怎么这样的殷勤!原来是做贼心虚!你个小娘子居然半夜不归家?疯了不成?” 沈江姩委委屈屈道:“我...我...我没有出去野呀,大姐有什么证据吗?大姐昨儿监视我了?” 尤氏一时词穷,总不能说昨儿她和芸郎偷情叫烟儿去看着门吧,当下里哼了一声,“出没出去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心里当然是有数,我没有出去。你如果说我出去了,你找出证人来呀?”沈江姩说,“婆母,就让我将各院子少爷、小姐的被褥都拆拆洗洗晒晒吧。姩姩好希望为这个和睦的大家庭尽一份绵薄之力啊。” 翁氏见尤氏倒是说不出什么证据来,便对沈江姩说,“那你就去吧,可得洗得仔细,不能叫被褥受潮了。” 沈江姩言道,“婆母你就放心吧。儿媳做事向来有分寸的,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 尤氏很看不惯沈江姩那个女主人的模样,也听不惯沈江姩说儿媳二字,当下里说道:“娘啊,被褥可是盖在身上的,二少爷,小少爷都是男儿家,这运气可是很紧要的,叫一个死囚之女拆洗被子,若是带来了晦气,日夜盖着多晦气,这怕是影响运数吧。这些被子需得一个运数好的人来洗呢!” 第81章 我不需要是什么。我是周夫人就可以了 沈江姩软软弱弱道:“大姐,就让我去做吧。我不是会带来厄运之人,我已经是周家妇,和沈家没有关系了的。自你来了,我终日里闲人一个,什么事情都没得做了啊。我...我...我好有危机感呀。” 尤氏不屑道:“你说不是厄运之人就不是吗?我觉得你克父克母克你身边的任何人。所以啊,弟妹你还是歇歇吧,这二少爷,小少爷,三小姐的被子,芸郎的被子,母亲的被子,父亲的被子,都由我一人来拆拆洗洗晒晒就是了。我一胎便是儿子,这运数旺的很,不像你娘生仨闺女!” 沈江姩皱眉,生儿子为荣?有病。 颖儿险些笑出声来。夫人她真的就这么把外室给算计了,夫人如今自己哪里想做这些。 “大姐,让我也参与吧。那么些院子,二少爷的,四少爷的,芸郎的,三小姐的,老太太的,老爷的,少说一共二十多个被子褥子,你一个人也洗不完呀,就让姩姩有点作用吧。洗一条两条也行啊。”沈江姩小声祈求,“姩姩往年东西都是亲自洗,大姐交给了烟儿这个小丫鬟,姩姩也不放心啊。这丫鬟哪有儿媳妇尽心呢。” “谁说我会交给丫鬟?”尤氏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你对这个家尽心尽力,我这做人‘女儿’的,便不尽心了么?自然是我亲自手洗的!” 沈江姩又说:“大姐,婆母...求求你们了,就给姩姩一次机会吧。姩姩真的不克父克母的。”只克夫家罢了。 翁氏也觉得尤氏说得很对,当官的运数很重要,“姩姩,这拆洗被褥之事不用你来,你身为死囚之女,万一给芸郎,还有二少爷小少爷带来厄运,那不是得不偿失?莲莲去做吧。姩姩回去,这里不用你伺候。老身也怕被过了霉运,老爷身体也不如往年了。” 尤莲莲欣喜不已,“是,娘。这些事情就全部交给我便是了。” 沈江姩便黯然垂下头,转身一瞬,展露笑颜。 沈江姩出得屋子,朝着周芸贤的卧室步去。 尤氏跟出来,对沈江姩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叫我丈夫起床啊。”沈江姩轻笑,“怎么了,大姐不会还想一大清早进弟弟的房间叫弟弟起床吧?” 尤氏当下里又怒又妒又没有立场,“我自然不会进弟弟的房间。你以为我弟弟还很喜欢你么?你娘家败落了,不能给芸郎带来更长远的利益,你如今什么也不是。” “我不需要是什么。我是周夫人就可以了。”沈江姩轻声说,“有些人拼尽全力,穷其一生,也不能是周夫人。” 尤氏气得胸口急促地鼓动,自己委实希望成为周夫人,早已做够了外室,“哼,你连个蛋都不会下,我弟弟迟早把你休下堂去!” “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今天要拆洗二十几条被子的是你,不是我。你喜欢干,你就干个够就是了!”沈江姩讽笑了下,“记得烧热水啊,天这么冷,洗二十多条被子,啧啧,想想就冻手。我今儿从现在到下午,会带着你儿子玩,他很喜欢我的,我准备把他认干儿子了。回头让他叫我娘。” “你!你是故意向老太太提今天要拆洗被子之事的?”尤氏后知后觉,“你有意整我?” “不是你整我在先的吗?不是你先挑衅的吗。那天叫芸郎去抓我的,不是你吗?都是女的,你为难我,我也为难你。我无所谓,你有兴致,我就陪你玩。我今天的目的就是叫你冰天雪地洗全家的被子。你不洗就是出尔反尔态度不端正。你叫我受冻,我叫你加倍还回来。”沈江姩说,“胸大无脑的蠢货。” “你说谁胸大无脑。”尤氏愤怒。 “说你啊,尤莲莲。”沈江姩轻笑道:“我马上要光明正大地推门见到我的丈夫了,好想和他生个娃娃呀,生个娃娃,就是嫡子,当正室就是舒服。大姐死男人前,也是人家正室吧?” 说着,沈江姩叫颖儿搀着往周芸贤房间步去。 尤氏怒不可遏,胸腔剧烈地起伏,自己居然中了沈江姩的计,那女人竟这样善于煽动人的情绪,好气人,自己在外宅尚且不做家务,来到大宅,竟要寒冬腊月洗二十几条被褥,就像个粗使丫鬟。她一定要报复沈江姩,尽快使芸郎休掉沈江姩! 沈江姩在周芸贤门口看见了屋里拿着书本的环儿,便热情道:“环儿,来,来舅母怀里,舅母看看,这小脸怎么这么红?怕不是又叫谁打了?” 周环刚才起床被母亲狠狠打了,这时听见舅母温柔地叫他,便扑进了舅母的怀里,“舅母,舅母。” 沈江姩哪里不知尤氏在盯着她看,当下里便把周环抱在怀里,“八岁了还撒娇呢。若我要孩子早,我孩子也这么大了。索性你叫我娘亲吧。在我们家长住,做我的儿子。” 尤氏看见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被沈江姩搂在怀里,便十分嫉妒,冲上来要把孩子夺回来,一把抓住了周环的手腕,“把孩子还给我!你要干什么!” 周芸贤静静看着,“莲莲,她不过喜欢孩子,你这么敏感做什么。” 尤氏唯一的法宝就是孩子,当然敏感,很怕正夫人夺走自己的小孩。 沈江姩无辜道:“我没有干什么呀,我看小孩儿可爱,我也想要做他的母亲,他有两个母亲疼爱他,不是很好吗?大姐,咱们这不是亲上加亲么,姩姩帮你养儿子,你不偷着乐么?” “我的孩子不需要两个母亲!他只有我一个母亲!”尤氏说着便低手拽环儿的手腕。 环儿不肯同尤氏走,“你放开我!我不要你做我的娘亲!我要舅母做我的娘亲!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尤氏深受刺激,儿子的话像刀子一样捅在心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儿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要你,我讨厌你!你走,你回乡下去!”周环大声怒吼。 尤氏刷的一声流下泪来,“环儿?!” 周芸贤步来,对尤氏道:“孩子这会儿不要你,你先去忙别的,他和舅母待会儿也没什么大碍。你是不是又打孩子了?那孩子能一直打吗。” 尤氏心脏巨疼,“芸郎,我...我没打孩子。” 周环大声道:“你打我后背,还拿鞋底子抽我脸。我讨厌你,你走!回老家去!没有学识的母老虎!” 尤氏愤然道:“环儿!” 沈江姩附和道:“是啊,这么聪明的孩子,脑袋打坏了,多可惜啊。打得吓破了胆子也不行啊。孩子的教育抚养哪里能靠暴力呢?” 说着,便揉了揉周环的头发。 周环感觉到沈江姩温柔的抚摸,心中有着没有体会过的关怀和温柔,当下里躲在沈江姩怀里不肯出来。 沈江姩对尤氏道:“大姐,你还是先去洗被褥吧。叫孩子和我玩一长天,我又认识字,还可以教他读书,写字。大姐又不会这些。硬把孩子按在身边,两相生厌,也不是办法呀。” 周芸贤对沈江姩很有些心思,对比之下,姩姩更得他心意,微微思忖,“大姐,你先走吧。环儿在姩姩这里待一天。等孩子情绪好点了你再把孩子带走。” 尤氏气得浑身颤抖,在周芸贤逐渐厌烦的视线里,不甘心折身往翁氏那边走去。 沈江姩准备气死尤氏,便低下身对环儿道:“好环儿,叫娘亲,我给你做娘亲,好么?” 第82章 那个小盒子,已经关不住她的念想了 周环岁数小,只觉得沈江姩好温柔,他只是需要成年人的一点善待,在乡下大家背地里叫他野种,便点头道:“好,娘亲。” “哎,我的好大儿。”便宜儿子,丈夫和外室的孩子看着是真喜欢不起来,虽然这孩子无辜可怜,但关她什么事。 周芸贤见环儿很服沈江姩,不似平日在尤氏跟前时那样的脱缰难驯,不由对沈江姩生出别样的感觉,姩姩若是知晓这是他的儿子,可以接受么,若是可以接受,那莲莲回去外宅也可以,儿子叫姩姩抚养,姩姩出身高门,见识多过莲莲,对孩子抚养会比较好。 尤氏气到天旋地转,当下里对那烟儿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烟儿瞳孔一阵收缩,又...又要她干什么呀,她不想和夫人作对了啊,“姑娘您讲。” 尤氏说:“芸郎给今上的贺寿礼物,是沈江姩经手的。你找机会,去沈江姩屋子里,把礼物给破坏掉。我在芸郎给今上献礼前,拆穿沈江姩的‘恶行’。届时,芸郎必然勃然大怒,不当场休了沈江姩才怪呢!” 烟儿支支吾吾道:“那少爷给今上贺寿的礼物没有了,怎么给今上献礼呢。” “你不用管,我自会准备!到时你就看吧,我必叫芸郎对我刮目相看。”尤氏胸有成竹道:“到时芸郎便知道谁才是他的贤内助呢!” 烟儿哆哆嗦嗦,“好吧。” “好吧?” “好的。” “这还差不多。”尤氏这才回了翁氏的屋子。 翁氏对儿媳有种天生的敌对,因为翁氏觉得儿子和自己才是最亲的,儿子的妻妾只是生养工具。 对尤莲莲道:“你就是生了儿子,但家境太差劲了。也帮不得芸郎什么。倒是姩姩还有些个嫁妆,可以帮衬芸郎一些。你莫要操之过急。那你去洗被褥吧,洗得不干净是要重新洗的。” 尤氏原觉得翁氏为人慈爱,哪知离得近了才知竟如此看自己不起。她只看芸郎对自己的态度,昨夜里芸郎对自己是热情的。其余不与这翁氏相关。她愿意为芸郎付出一切,芸郎说过,等到金榜题名,便接她进府,让她做大夫人的,芸郎说过,对沈江姩只是利用而已,芸郎不喜欢沈江姩。 沈江姩来到周芸贤房间,环儿便趴在桌上温书,沈江姩回身交代颖儿:“去书房,帮少爷把抄录好的臣子规拿来。记住,务必小心。莫要把这臣子规给弄乱弄脏了。” “是,夫人。”颖儿想,夫人可真行,一大早把府里搞的鸡飞狗跳的,全家五更都醒了已经宅斗一回,这把赢麻了,这也算是阶段性里程碑,果然夫人能过好一个家,也能祸祸一个家,那尤氏气的脸都煞白。 颖儿小心翼翼将臣子规拿了来。 周芸贤望见妻子今日里穿着一袭暖黄色棉衣,显得嫩嫩的,他心下一动,“你今日如何肯过来了。” 沈江姩靠在桌案,歇脚,脚上水泡疼,“你不是叫我送你出门?” 沈江姩想,臣子规上面‘王、八、犬’三字,骂的可是天家,依宋煜的性子,她不认为周芸贤可以完整的活着回来,自古文字狱多了去了,今日只怕是有去无回,满门获罪发配边疆都有可能的。 她自然要来送他最后一程。 沈江姩不动声色的帮周芸贤穿着官服,系着腰带,周芸贤低下头看着她温婉的面颊,“娘子,我怎生觉得,你在同我道别似的?” “那可不是道别么?你不是要去早朝了?”沈江姩轻笑,“你没着凉吧?可莫在朝堂上打喷嚏哦。那龙椅上不是有些人脾气不好?” 周芸贤颔首,“舍不得我去上朝么?” “嗯。”沈江姩敷衍,“怕你外头找小的,将我来冷落。” 周芸贤顿时自责,他竟有些不忍心让沈江姩知晓尤氏和环儿是他的谁,“小傻瓜,只要你听我的话,安生点不给我添乱,你这样美貌,我干什么在外面找小的呢。” 沈江姩娇滴滴说,“那你如果找了,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哼。” 周芸贤被气笑,言道:“今日下朝回来后,我陪你一起去找找小狗。” “我已经放弃了。不找了。”沈江姩说。 “等我回来再说,到时我驱着马车带你到护城河上去转一转,也是尽一份心,免得你埋怨我不做事。”周芸贤说着便出门去了,“再有,今日我生辰,你居然忘记了。晚上出去聚一聚,家里吵吵的厉害,咱俩酒楼开个房间住一夜,逛逛夜市也可以。” 沈江姩送他至府门,心想,那你有命回府再说过生日之事吧。 周芸贤离开后,旁边王大娘笑盈盈对沈江姩言道:“孩子,你家芸贤得的什么病?你怎么不给他生孩子哦。” 沈江姩犹豫,“这...这病倒不好告诉您。您就别问了。” 王大娘猜测:“花柳病啊?你嫌他脏,不叫他碰?” 沈江姩羞羞答答:“王大娘,您可别乱猜。我家阿郎可没有脏病。身体好着呢。” 说完就捂着小脸小跑进府去了。 王大娘嘟囔:“身体好着呢,七八年不产崽崽。肯定小娘子不让碰。” 王大娘哪里按捺得住,抱着小孙子就来到了棋牌室,对牌友言道:“那周家大公子看起来衣冠楚楚,居然有花柳病啊。你们可莫要碎嘴子出去乱说...” 牌友哪里还想打牌,“真的假的,详细说啊王大娘。别把咱们当外人。可苦了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了,有个相公,还脏兮兮不能用,这夜夜都独守空房哟。迟早得离。” 沈江姩回府,在西厢院阁楼外走廊支起一张茶桌,烧了壶茶,摆了两盘甜口点心,然后窝在软椅上,俯瞰着尤氏各个院子去收集被褥。 老爷唉声叹气斥尤氏一早的收什么被褥。 三小姐门都不开,里头丫鬟闷声说小姐困觉,尤大姑娘过二个时辰再来。 二少爷说大嫂她素日料理我院子的事细心的很,你莫把东西给我弄坏了,刚说了别弄坏你就打我一花瓶!走吧走吧,被子不叫你洗了。 小少爷说你是我哪门子过继给人的姐姐,你是不是我哥的姘头,不要脸。 环儿在沈江姩跟前温书,看着娘亲忙里忙外却不讨好,说道:“活该!” 沈江姩静静的不说话,折腾这样久,如何还是五更天呢。 五更便是寅时,寅时到申时,还有六个时辰呢。 宋煜会去东篱巷么。 他三更三刻由周府离开,从周府到东宫,有三十里路,五更怎么也该到东宫了。 他见到他的侧妃了,会解释他夜不归宿的原因吧,他的原因里也不会提起沈江姩,对么。 他只会说有个应酬。 会抱抱,会哄哄邱梦么。会也想看看邱梦到了的表情么... 那个小盒子,已经关不住她的念想了。过往七年,不打开小盒子她不会记起宋煜的。如今那个小盒子明明关的紧紧的放在抽屉里的。 这样的自己使她觉得很不堪,身为人妻,不该不住的想念别人的夫婿的。 每日二刻钟针灸,她其实可以见一见就知足了。 罢了,不想这个,想这个会患得患失,倒不如看尤氏洗被褥的爽点来的直接。 沈江姩打算看尤氏洗六个时辰的被褥,给自己找点乐子。 同时希望在周芸贤二十七岁生辰里迎来周家发配边疆的好消息。 *** 马车在东宫停下,谢锦自马车纵下来,掀帘与内里人道:“今儿天好,路上开化。爷下车仔细路滑。” “嗯。” 内里,宋煜懒懒应了。 第83章 帮您沐浴更衣 接着,原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宋煜弯身出马车,自木梯下来时,失神间踩在地面,居然脚底打滑。 谢锦紧忙把宋煜扶了下,“爷,如何失神了,属下都提醒了这地面滑。是不是腿痛得厉害了?” “不碍事。” 宋煜立稳,便举步进府,失神是记起沈江姩口腔内壁在他指腹滑滑的触感来了,还有她的唇瓣擦过他灼烫处那一丝微凉感,越接触得深入,越挥之不去。 来到偏殿。 翠墨在殿门处将太子迎接,“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你主子呢。”宋煜脚步未停,迈入殿内。 “主子她昨夜自画舫回来便坐在屋内窗边,不说话,也不饮水,也不进食。”翠墨偷偷将太子表情来探看,“婢子好担心妃子的身体呀,昨儿那些小娘子都来问妃子,如何殿下丢下她一个人先走了。” “妃子怎么说?” “妃子说殿下有政务在身。自是要以黎民苍生的大事为重的。” 宋煜闻言心下对邱梦的亏欠更甚,记起自己在冷宫断腿时,是邱梦靠近了他,在他绝望的生命里洒下了一缕光。他进得卧房,在窗畔望见了邱梦枯坐的身影,便摆手叫翠墨下去。 翠墨便退出殿外,并且将门关起。 宋煜步至邱梦身边,在她对面坐下,他用双手托着面颊,凝着他十里红妆迎进东宫的侧室,对邱梦温温一笑,“生气呢?” 邱梦等了宋煜一夜,就好像永远都等不到他回来似的,这时乍然看见宋煜托着俊脸打量她,她心中的彷徨去了大半,却立起身轻轻哼了一声,走开了,“梦儿身份低微,不敢生气。” 宋煜举步过去,要把邱梦揽在怀里,邱梦挣了一下,昨日煜郎将她当众丢下,的确她在众娘子面前丢尽了颜面,不能说不生气。 宋煜笑言,“不生气你挣什么。” 说着,将邱梦压在臂弯,把她轻轻抱住了,“昨日将你丢在画舫,是孤王做得不妥了。他日叫谢锦买了礼物给你赔罪。” 邱梦被宋煜拥在臂弯,便没有再挣扎了,她不会得寸进尺,知道见好就收,女人太要强只会把男人推远。 “爷,昨日夜里为何表现的对周夫人那般关切?爷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周夫人害的多惨,也不是不知道您这几年心伤至今未愈,梦儿被丢下,被小姐妹笑话都是小事,梦儿主要是担心爷再度被周夫人利用,伤害。” 邱梦幽幽道:“而且,她是臣妻,爷同她来往,这清誉名声,皆不顾了?再有啊,如今睿王也甚为得宠,爷若有任何差池,不是给睿王可乘之机往您身上泼脏水?毕竟少主若是染指臣妻...多么不为纲常所容。” 宋煜起初在邱梦挣扎那一下时,有种莫名的征服欲,突然觉得沈江姩的倔强不是唯一不可替代的,原来自己的侧妃也可以倔强。 但他只是稍稍拥住揽入怀里邱梦又轻易变得温顺,这征服欲便顿时歇下了,耳边又记起沈江姩倔强的说着‘宋煜,我不愿意,不救我爹,我不会和你发生不该发生的。我不可能先出底牌’。 他见惯了对他谄媚温顺的女人,独周夫人难驯。 “关切?”宋煜将邱梦放开,“梦儿你误会了。孤王昨儿听闻周夫人跳河死了,于是急迫的从画舫离开,是去鞭尸罢了。哪里是因为关切。” 邱梦一怔,“这样吗?走的那样急,不是因为担心周夫人,而是要去看笑话么?” “当然不是担心。”宋煜温温笑着,“曾经在孤王最落魄潦倒之日,弃孤王而去改嫁他人的女子,孤王如何会担心她?只是说她跳河死了,孤王得去她尸首跟前啐上一口吧。哪知是属下认错了人。可恶啊。” 邱梦心中担忧了一夜,很怕殿下同周夫人旧情复燃,这时见殿下对周夫人仍旧深深恨着,算是心落在了腹中,温柔道:“爷,那倒不必如此。咱不理她就是了,她生也好,死也罢,咱们都不去参与了。昨儿您撕她银票,已经表现的不得体了,有失身份。没有必要和一名女人纠缠掰扯。” “梦儿太善良了。孤王可不是良善之人。孤王见她一次,就要收拾她一次的。”宋煜冷声道,“不收拾到她后悔遇见孤王,都不作数的。” 邱梦心想周夫人真可怜,殿下恨周夫人至此,周夫人对自己难成威胁,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又想到皇后终日里催太子成婚娶正妃,自己若一直没有所出,到底地位不稳,便幽幽道:“煜郎。” “怎么?” “皇后娘娘让梦儿劝您早日娶妻。让梦儿劝您得空了见一见镇北大将军的长孙女。”邱梦说着低下头,“爷,梦儿好怕爷有了妻子,便把梦儿来疏远。而且,爷用调理的药膳也有些日子了,却始终没有同梦儿真正在一起,梦儿容貌的确配不上殿下。” “梦儿,孤王对你的心意,并非肤浅的皮相之乐。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在孤王心目中的地位。不必太在意外表。孤王更看重女人的内在。” 宋煜看出邱梦面颊中的凄然,不由愧疚,可这身子纵然是方才拥邱梦入怀时也没有硬挺,他也很难以启齿,觉得对不起扶持自己七年为自己倾尽所有的邱梦。 “你再给孤王些时间。这样,待你生辰那日,孤王同你在一起,那日哪怕孤王用些服些助兴的药,也会给你孤王的长子。” 宋煜不知自己为何对沈江姩便可以那般强烈,回家面对自己的侧妃,却不能人道,他内心很愧疚,浓浓的负罪感。 邱梦如吃了定心丸,也意识到自己对太子委实重要,这也更使她觉得当年冷宫的秘密不能叫任何人知晓,一旦败露,自己满门荣华富贵便毁于一旦,“嗯。煜郎对梦儿真好。” “是梦儿不嫌弃孤王落魄在先的。孤王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宋煜温柔地对侧妃说着。 安抚一会儿,待邱梦情绪好了。 宋煜言道:“还有政事。先过去了。你想玩什么就叫人去置办就是了,不用给孤王节省。” 邱梦羞赧:“可要梦儿跟您回主殿,帮您沐浴更衣。” 这么多年沐浴更衣都避着她,她也没有在主殿留夜过,“梦儿知道你不想叫人看见那身疤痕,梦儿不嫌弃疤痕难看的。总不能避一辈子的。” 第84章 罢了,孤王自己来吧 宋煜确实不希望别人看见衫子底下这副丑陋的身体,和沈江姩那几次亲密,也没有脱尽衣衫,在毓庆阁那个小房间内沈江姩看见了一些他的疤痕,吓坏了么,觉得很难看吧,自卑感升起,艰涩道:“罢了,孤王自己来吧。” 回到主殿。 在浴室,宋煜将衣衫尽解,身体沉在宽阔的浴池中,手打开放在岸上,紧窄的腰线在水中若隐若现,他将头后仰,水珠自下颌淌过喉结落在锁骨处,积成两处水洼,身体上交错着不知几道疤痕。 身边所有人都讲沈江姩不好。 他自己也知晓周夫人接近他带着目的,利用他救她的家人,如果不是为了她娘家人,她身为人妻不会逾越半步,他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越过那道线,在守着周夫人该有的本分,为她的丈夫守着妇道。 她做得合乎情理,可自己为何这般苦涩。她说的对,不甘的是他不是她。 她的只字片语,仍牵动着他的心,她说‘真不是我,冷宫看守是我买通的,但我没叫他打你’,自己快三十了,面对沈江姩时,竟天真得无凭无据却想相信她...是不是冷宫看守摆了她一道,她是无辜的呢。 头隐隐作痛。 他始终记得七岁的她,把十一岁中毒的他背出老远的那个紧张模样,那真的只是因为他是太子么。 如果他一无所有,她还会接近幼时孤独的他么。 幼时父亲不准他玩玩具,父亲踩碎了他用心雕刻的木头人偶,父亲说一国少主要以社稷为重,玩物丧志,难委重任。他不需要被委以什么大任,只希冀父亲每月翻母亲绿头牌的日子里和他说说话,可父亲却数年不翻母亲的牌子了,因为父亲说煜儿长得不像朕,后来母亲死掉了,父亲不用翻牌子了,突然父亲记起了冷宫中不像朕的他。 沈江姩笨拙的雕刻了丑丑的木人送给他,教会他藏在床底下想玩了再拿出来,告诉他,玩木雕并不羞耻,也告诉他,她娘亲说的男孩子通常长的像母亲,她说世人都不信他,但她相信他。这些都是虚情假意么。 水雾氤氲,思绪飘忽。 沈江姩在他手底的疼爱下,微微拱起的腰身,还有她咬着下唇嘤咛着瘫软在他臂弯的神情,不住地出现在脑海。 她微微张开的口中那嫩嫩的舌尖。 恍然间,躁动的欲望渴望着那滑嫩的肌肤与他亲近,她…承欢的神情好生青涩。 -宋煜,快停下,我要生气了- 宋煜张开冷眸,素来薄凉的眸子满是情欲之色。 停下三次了,第一次是邱梦受风寒,他回府;第二次是沈江姩来了月信;第三次是她不情愿吃他的东西;食色性也,他委实难受。 到底不屑自己排解,如过往多年那般,将诸多烦乱克制在心底。 -你在今上寿宴上替我爹求情,叫我看见。事成之后,你想做的事情,我考虑答应你- “谢锦。”宋煜沐浴完,将衣衫穿上,用木梳在手背重重压下,梳齿带来的尖锐痛意使他从那点心思上分离出来,身体热度也渐渐褪去。 “是,爷您吩咐。” “刑部负责刑审沈父的那位官差,松口了么?”宋煜问。 谢锦在屋外掀帘看看内里,见少主正将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镜中人眉目如画,难怪燕青一男的都谗爷姿色。 “爷您说可以给他一条生路,也保全他家人性命,否则便灭他满门,他便全招了,他说他是急于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严刑逼供,趁沈父昏迷之际,拿着沈父的手画押认罪的,他自己也认为沈父多半是冤枉的,幕后有人要除掉沈父掩盖什么别的事情。” 宋煜神情一动,随即心想你说叫孤王过二日在今上寿辰替你爹求情,孤王就过二日在寿宴求情,你以为自己是谁,孤王偏要今天去见今上,“歇朝后,孤王去见见今上。” 谢锦老大不愿意,“爷您真要替周夫人的父亲求情?今上痛失龙嗣,如今那冯美人还没出小月子,今上正在气头上,旁人都去躲是非,偏爷您找是非。若是沈父救不出,再搭进去自己,如何是好?周夫人家的事情就非管不可么。” 宋煜将朝服穿上,戴上玉冠,往金銮殿走,“搭进去自己,那么他就再失去一龙嗣就是了。那个没成型呢,把他难过那样。这个二十八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得难受数年。” “您怎么...这怎么...铁了心了帮周夫人?”谢锦一路跟过去,宁可搭进去自己也要帮?这是打算什么路子来报复周夫人呢?怕不是要把周夫人感动死? 歇朝后,宋煜踩蟒靴踏进今上寝宫,一去二个时辰,出来时已经是午后时分。 谢锦在门外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把地上的青砖也磨薄了几分,中途找今上身边的老太监魏忠打听里面动静,魏忠摆摆手说估计又得下冷宫关七八年,可把谢锦吓得小脸惨白。 终于见宋煜从今上寝宫出得来,急忙忙走上前来将少主细细端详,“可把我操碎了一颗心。今上可动怒了?都顺利么。您如何劝说的?挨打了没有?” “今上说考虑一下重查沈父之案。过程你别管了。”宋煜回到书房,窝进大椅里,松松散散像一头慵懒的雄狮,“总归二个时辰没闲着。” 谢锦慌忙冲了一杯护胃的中药,随后在宋煜身上检查,倒是没看见明显的伤痕,只在这蟒袍衣摆上看见不少墨汁,猜测是今上盛怒下砸了砚台,爷躲避不及砚台便砸在了爷膝盖处,可把谢锦心疼死了,“爷渴坏了吧?喝点这养胃的,然后将镇痛药吃了,昨儿一长天没用药,走那些路,方才又挨一记砚台,受罪了。” 宋煜端过养胃药,饮了一口,将茶碗搁下,过了会把镇痛药咽下,他便拿起奏折翻阅,又问:“什么时辰了?” 谢锦说,“午时二刻。” “过半个时辰叫孤王。”宋煜说,“申时有事出去一趟。” “何事?” “你不用管。”宋煜记起昨日摸她身子时微烫,不知烧退了没有,病故了孤还怎么讨债。 这时,门外宫人禀报,“启禀少主,周大人求见。” 谢锦俯身道:“这是来交臣子规的。” 宋煜拿起毛笔在手中奏折批示意见,低声说,“叫他进来。” 谢锦到门处,掀起暖帘道:“周大人进来吧。” 随即谢锦步去太子身侧立着。 周芸贤双手捧着臣子规来到宋煜的案前,躬身道:“少主,下官来递交臣子规,上次在您毓庆阁的书房,内人叨扰您,实在是唐突了。” 宋煜没有朝周芸贤看去,但他记起了清晨黎明时周大人将周夫人身上棉被拉下的场面,不由拧眉,他示意在书房伴读的几位文官,“你们三个检查一下。” 那三个文官便将周芸贤抄录的三遍臣子规拿来进来仔细地检查。 宋煜无意间询问,“周大人今日生辰么?” 歇朝时听见有同僚祝周大人生辰愉快,也听见周大人在询问某大官有没有去住过某客栈,问那边江景怎么样。 宋煜下意识便想到沈江姩立在窗畔,周芸贤从背后抱住她,看江景的画面。 周芸贤没有料想少主会问私事,便汗颜道:“惭愧,下官虚度二十七载。” “周大人打算和家人怎么庆生?”宋煜问。 “带家人去中州街那边看江景,逛逛夜市。倒没什么特别的。”周芸贤回答着,就觉得自己这样的娱乐,在少主面前显得很拿不出手,世家望族流行养马,一马场的好马。但自己到底出身寒微,倒不能强求铺张。 宋煜俊脸便沉了下去,不是找小狗走路多,脚磨泡了,还能逛夜市么?脚疼着也要陪周大人过生日,是么。 第85章 转性 “检查完了?”宋煜将视线落在那三名文官身上,“结果怎么样?” 三人一凛,忙悉悉簌簌加快进程翻着手中的臣子规,完事依次禀报。 “启禀少主,检查完了,下官检查的是第三份,书写正确,字体工整。没有问题。” “下官检查的这第二份也书写正确,字体工整,没有问...” “启禀少主,”那第二个禀报的文官还没禀报完,问题的题字还没说出来,第三名文官便面色大变的跪在地上,“这第一份中有大问题,共有四项错误,一是门字少了一点写作冂(jiōng),另外三处错误,因为对天家大不敬,下官不敢言说出那几字来。下官已经用红笔勾出了那错字之三处,跪请少主查看。” 一言毕,书房陷入紧张的低压。 周芸贤急忙忙步上前去,将第一份自己抄录的臣子规来查看,翻了几翻,望见‘王、八、犬’三字被圈在红圈之内,当即心下突突猛跳二下,跪倒在地,面上血色逐渐流失。 那文官将臣子规递到宋煜的面前,随即躬身在侧。 宋煜将几字看进眼底,冷冷牵唇,“什么意思啊周大人?骂孤王,还是骂今上?” 他甚至没有带有分毫怒意,却叫在场之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他的一些作风着实令人闻风丧胆,而且如今他盛宠在身,替今上监国,同国君唯一区别是还未登基,也有传他养暗军,今上也对他忌惮。 周芸贤一颗心狂跳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对天家大不敬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少主请听下官解释,这必是下官二日内抄录三遍臣子规,笔误,将玉字少了一点,人字写的没有连在一起,大字又多出一点。二日招录六万字,下官眼花了。下官并没有对天家不敬之心!” 宋煜冷笑,“若是不将你满门发配边关去思过,孤王今日不是做了闷声王八,细狗他软弱可欺?” 周芸贤将额头抵在地面,磕了不知几个头,冷汗将地面也浸湿了,自己明明书写的时候很谨慎的,而且姩姩还检查了一遍,这个姩姩怎生没有检查出错误来!这下要完了,他周府的前途要毁在这三字上面了。 几名文官也都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也是怕少主将知道今日之事的人全部封口。 谢锦厉声道:“周大人官拜三品,做主大理寺,是越发目中无人了,如今连天家少主都不放在眼中!欺负惯了是么!” 周芸贤不敢出声,懂得这谢小爷含枪带剑指的是昔日夺妻之事,“下官委实不是有意藐视天家少主,下官怎么可能会自毁前程?下官怎会不知少主书房有文书会仔细检查呢。实在是无心之举。” 宋煜拿着那臣子规,一时没有言语。 仿佛听见那女人说。 -上次他被罚抄臣子规,都是我害的,看在方才我给您冲那杯苦参茶的份上,可以原谅我家阿郎么?- -他寒窗苦读十数载,是我们周家唯一的一名朝廷命官。是周家的顶梁柱,不能出岔子的,得罪了您,以后官场可怎么混,你总不能抄了我娘家还抄我的夫家吧- 宋煜将瓷瓶打开,在舌根下压了一颗药丸,细细品尝着药物甘苦的味道,丢了小狗她都那样伤心,这样孤苦无依的情况下失去丈夫,她会难过成什么模样。不是不知道发落周家满门可以给沈江姩致命一击,是最好的报复,可以使她一无所有,连周夫人的身份也丢掉,只能做他的身下的床奴,喜乐皆由他摆布。 可...不愿意她无家可归,彻底成为孤儿,不愿意听到她说‘宋煜,你满意了,我没有家了’,他想毁掉这个落魄的前妻,太容易了。 宋煜随即将有错字的臣子规放进抽屉,对周芸贤道:“别叫孤王再揪着你有问题。下不为例。” 谢锦大为错愕,转性了?不是,这哪里是自己熟识的血洗冷宫的太子爷!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应该发配或者斩首示众! 周芸贤这一口气算是喘了出来,就如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来,悬着的心扑扑通通乱跳,那被太子搁在抽屉的臣子规随时可以要了他周府满门的性命,他当真心惶惶。 “谢殿下恩典,殿下虚怀若谷,此等胸襟气度,下官感佩至极!”说着,深深躬身拜倒。 几名文官也纷纷赞扬,“少主旷达不羁,宽大为怀,值得吾等誓死追随。” 宋煜涩然,只有自己知道,他不愿意叫那女人失去了娘家之后,又失去夫家罢了,若是在她夫郎生辰这日抄去她的夫家,她会承受不住吧,会恨他宋煜入骨?可笑么,哪怕她对他那么坏,他却怕沈江姩恨他...她曾经对他温柔过,娇生惯养的她给他雕刻了木人,也算为他吃苦吧... 众人散去。 留给宋煜的,是满室孤独,不是说周围无人陪伴,而是内心深处的孤寂无处开解。 宋煜独身一人来到市井,没有带谢锦同行,谢锦总是唠叨他,很烦人,他只暗处一行影卫保护安危,信步于市井,途径一家鞋店,便迈入店中,四下里看着橱窗里的女人的绣鞋。 “这位官爷您买绣鞋么?”那店主询问。 “我随便看看。”宋煜说着,便低手去摸那些绣鞋,捏着鞋面感受软度和厚度。 “官爷你想要什么样的绣鞋呢?买给多大年龄的女子?”那女店主热情道:“这边给您推荐呢。” “给我媳妇买鞋。”宋煜说。 那店主过来陪同,"打算给贵夫人买什么样的。" 宋煜说,“昨日走路多,脚磨出水泡了,这边有没有不磨脚的,软的,最好鞋腰高,最好是靴,不容易湿的。劳你给推荐。” 那女店主说,“官爷真会疼媳妇。” 宋煜不言。 那女店主推荐几双靴,宋煜看上一双大头的,笨笨的,粉底小碎花的,就跟她那个棉裤差不多颜色,她不是就喜欢这种粉呼呼的。 “这种几多钱?”宋煜问。 “您眼光真好,这是今年小娘子里特别流行的防雪靴,鞋底高,防滑,布料也不容易进水浸湿,就是有些贵,得二百文。”那店主说,“普通的鞋子二三十文就可以了的。” 宋煜想了想,“二百文会不会被讲不会过日子?” “那不会。脚磨泡了,是得穿好鞋,不然这脚疼得受不住,磨烂了花钱买药看病,不知要花几多银哦。这样看,这可是太会过日子了。” “包起来。”宋煜说着,自衣襟掏出二百文碎银放在桌面。 “贵夫人脚多大?” “三寸。” 店主将雪靴装好,同样装在一个颇为可爱的点点布袋子里,看公子俊俏心生向往,“官爷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么,上新了通知您。” “不方便。” 宋煜将这袋子提了,便驱车前往东篱巷。 于未时三刻来到东篱巷,泊了马车停在路边,他便坐在马车里等待,他懒洋洋靠在椅上,从车窗看出去,想象中有沈江姩在这巷弄经过的场景,这就是她生活了七年的周府后街,那边有一父亲在骂儿子,生活气息挺浓的,他也想要个小孩儿,但他不会骂孩子... 他没有等过谁,这滋味新鲜,也苦涩,毕竟他在冷宫等沈江姩的音讯等了七年,等到一顿毒打和警告。 今天能等到什么。 第86章 你同我斤斤计较些什么。你的不就是我的? -宋煜,你说的弥补,我可以弥补,弥补够了你就不要再针对我了- -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去东篱巷,我在你马车上,帮你的腿针灸,希望可以改善你的腿疾- -我每日申时过去,申时二刻离开- 还有一刻钟便申时了,她会在同周大人去中州街住客栈看江景,逛夜市前,过来东篱巷给他针灸么。 针灸只需要二刻钟罢了,并不耽误很久。 七年前说嫁给他,没有嫁。 这次说针灸,会食言么。 *** 周府。 沈江姩在阁楼长廊度过了近六个时辰的枯燥生活,看她家外室洗被褥看到后来,看厌了。 六个时辰才洗十二条,进度太慢了。 关键翁氏及二位少爷一位小姐都不过问一句,甚是冷漠,她家外室洗着被褥洗着被褥就委屈哭了,估计是天冷,手冻了,属于是出力不讨好吧。 沈江姩寻思,不是要做主母么,哭什么。周家这主母哪有这么好做的?那不得褪几层皮才能练出来。 看看日头西斜,未时三刻了,自周府走去东篱巷只需不足一刻,她打算提前过去一会儿等待宋煜。 沈江姩摸摸环儿的头说,“你好好温书,饿了便让颖儿给你拿点心,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步下阁楼,背起自己提前预备好的装着她珍爱的针灸的药箱准备出门。 往日这个时间点,周芸贤早就回家吃午饭了,这时还未回来,怕是折在宋煜手里回不来了,只是这抄家的消息怎生还不下来?抄家的一来,她就和他离,她不单可以和他离,还能帮着官府一起抄家。她净身出户都可以。模仿他字迹写的休妻书都写好了的。 行到院中,便见自门外行来一人,面貌书儒,正是周芸贤,但见他眉宇有郁结之色,见了沈江姩便扼腕说:“娘子啊娘子,为夫险些被你害死。” “你怎么回来了?” 沈江姩大为不解,昨夜里她给宋煜上眼药还不够么?她替周芸贤求情宋煜明明很愤怒,今日看见这臣子规上面大不敬的话,曾经自己改嫁周芸贤置宋煜于不义,宋煜决计不会姑息周芸贤才是。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算计错了哪里?为什么恨她入骨的宋煜宽恕了周芸贤? 原以为周芸贤会遭大难一去不复返,看见他回来,她很是郁闷。 周芸贤听见妻子的问题,不由呆了一下,“你这是什么问题?你难道不希望为夫回家么?为夫回家你不开心?” 沈江姩心中突然便烦躁起来的,她原以为今天周家就彻底完蛋了,哪曾想居然又看见周芸贤这个将她满门送入大狱的刽子手,她将眼底恨意掩去,快速恢复成那个温顺的模样,“我是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周芸贤咂着舌,面色苍白,“今儿险些回不来了,可谓惊险万分!你要出去么?” 他看着沈江姩背在肩膀的药箱。 “去后街看看丽姐,她丫鬟来说丽姐腰疼犯了。我去给针灸一下。”沈江姩信口瞎编,倒也临危不乱,信手拈来,胡扯还是比说实话简单,总不好说她都准备好给他发丧请隔壁来吃席了吧。 丽姐是沈江姩此前关系颇好的后街邻居,常串门的。 周芸贤叹口气,“你晚点去,你先过来陪我一会儿。” 沈江姩说,“人家等着呢。我现在就得走。” 周芸贤红了眼睛,“你的男人险些被太子罢免,满门抄了发配边疆做苦力,修河挖路!你可以过来陪我一下吗!给丽姐针灸有什么紧要的!晚点再去啊。” “你不要婆婆妈妈的闹。我答应了人家这时过去的!晚了不好。” “我管你约没约,你现在必须陪我。”周芸贤说着,便牵起了沈江姩的手腕。 沈江姩便不情不愿被周芸贤带进了他的卧房。 进屋。 周芸贤便坐在窗畔软榻上,把妻子的手握住,在外头出了事回家就想和妻子分享一下,夫妻不就是共患难的吗,他有事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妻子,而不是尤氏,“我心慌一路了,现在这心里还在兀自乱跳。” “出什么事了?”沈江姩明知故问,烦的要死,看见他回来她也烦躁的心门兀自乱跳。 “我抄那份臣子规,上面有四个错字。其中三个错别字是王八犬,今日去交臣子规时被太子的文书给检查出来了,这乃是大不敬的罪过!轻则发配边关干苦力,重责满门抄斩,这是我,换作旁人得吓尿裤!” 周芸贤浑身发软,用手往心口砸了两下,仍旧没有有惊吓中缓过来,“当时太子那个面色极为不悦,我跪在太子书房,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都汗湿了。好在太子旷达不羁,襟怀磊落,不然我今日生辰,来年今日就是忌日了!” 沈江姩死死攥着手,她不懂以宋煜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可以姑息周芸贤,兴许宋煜有他自己朝堂的顾虑吧。 看来刺激宋煜情绪使宋煜除掉周芸贤这条路走不通,毕竟王八犬三字都可以包容,上位者的官场守则她真的不懂。 “行,我知道了。没事就好。” “你表现得太平淡了!都感受不到你关心我!”周芸贤说。 “老夫老妻你别这样腻歪。你大姐煮了饭,你饿了的话,就叫她给你盛饭。她在井边洗被子。可能干了,洗了十几条。你去瞧瞧吧。”沈江姩说着提了提身上的药箱,便要离开。 “你怎么没有检查出来错字?你不是检查了一遍?”周芸贤埋怨着,又说:“洗个被子,有什么好瞧。你以前又不是没洗过。” “我当时不是说我眼花了,没检查出错字来,叫你重新看一遍,你又说自己抄录得小心不肯检查。事后埋怨我!又不是我抄错了字!我抄那一份多,一个错字都没有。”沈江姩不悦地埋怨回去,“什么都往我身上推责任!你大姐不是一个字没帮你写?你怎么不怪你大姐?” 周芸贤这才面色柔和了下来,“好了,不是说推责任。这不是出事了,我心里难受。行了,你今天干脆不去给丽姐针灸了,咱俩收拾一下,去中州街那边住客栈,今天在外面住,晚上你好好安慰我一下,我今天真吓坏了,你没见太子当时的面色,我此生不愿意见第二次了。娘子,我真受惊了...” 沈江姩心想我干什么安慰你,你活着回来我还气坏了呢,谁安慰我一下,酝酿这么久,白忙活一场,“不行,我和人家丽姐说好了,邻里邻居,哪能爽约。” “也行,那你去去就回,抓紧回来收拾一下衣服,和过夜用品。”周芸贤说,“记得带银票,吃住都在外面,得费不少钱,今晚带你吃好吃的。” 沈江姩说,“你带银票不就是了?你的月俸存了不少。” 周芸贤说,“你同我斤斤计较些什么。你的不就是我的?” 第87章 我没有一个钱!不准出这份钱! 沈江姩突然笑了笑,“是了,给燕将军备礼物的九百九十两银子还没给你呢。你瞧瞧,今日太子对你还是有包容,说明对你颇为器重,若是你能和太子的挚友也保持好关系,打入那个圈子,夺妻这陈年破事太子就忘了。” 周芸贤点头,“但愿吧。” 沈江姩这才背起药箱要走,还没出门,便听大门处有人叫道:“芸贤家的在吗?” 周芸贤听见声音,便步出房来,往门口看,便见有一中年妇人叫一个丫鬟陪着过来了,他扭回头对沈江姩说,“赵术他母亲。” 赵术是京中名将,如今在浙南一代当差护城,他是沈江姩的大妹妹沈江云的未婚夫。 赵母过来,想必是为了和大妹妹退婚的事情。 沈江姩看看天色,已经过了申时,东篱巷那边,她已经爽约迟到了的。 说话间,那赵母已经从大门走了进来,将门口的沈江姩看在眼中,口中叫着:“芸贤家的,你有空吧。咱借一步说说。” “赵大娘,我眼下有急事要出去,你家赵术和我家沈江云的婚事咱们改天详细谈可以吗?” 沈江姩并不想对宋煜爽约,她不知道宋煜会不会去东篱巷让她针灸,但她还是希望尽快赶过去的,真心的希望为宋煜弥补些什么,他那个腿疾,很严重的。 退婚的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她对宋煜说了,她每天都会去东篱巷从申时等到申时二刻的。她不想再对宋煜失约了。 赵母说,“你沈家刚被抄家那天我就找你一次,你说你娘家被抄了,你没有心情谈赵术和沈江云的事情。我就回去了。我后来又找你一次,你不在家。今日可是第三次了。芸贤家的,事不过三的。我家赵术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么?你家沈江云都坐监了,多少人过来问我,未来儿媳是死刑犯么。我赵家可是要脸的人!” 沈江姩听见赵母的话,心知今天是不能按时去东篱巷了,便幽幽一叹,将药箱从肩膀摘下来,递给颖儿,随即将赵母引至花厅里,周芸贤也一起到花厅里坐着。 “我家沈江云是上京第一美人,当年是赵家来求娶的。我家沈江云看赵术为人老实敦厚,便相中了他的人品。赵大娘,你说话有意思,沈家也是要脸的人。谁是不要脸的人了?一时蒙冤,怎么就不要脸了。莫要增加口业。” 沈江姩叫颖儿给赵母递上茶水。 赵母接过茶水也不喝,就搁在桌上,“芸贤家的,我可没有说沈家不要脸面。只是吧,咱们赵家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和沈家患难与共。所以说呢,这婚事便作罢了。你娘家的事,我们深感同情,但我们爱莫能助。” “赵术来信了吗?”沈江姩问,“你不是去了信,问赵术的意见。” 赵母给赵术去信没提沈家落难之事,只说沈江云作风不好,趁赵术在浙南当差,绣了帕子送给旁的男人暗度陈仓,问赵术是否退婚,左右赵术几个月不能回来一次,消息闭塞,不知内情,等下半年回上京,这边就斩完了。 赵母伸手入衣袖,拿出赵术的回信,只有短短几字:婚事全凭母亲定夺,儿没有必要回去见沈江云。 沈江姩将信读过,替妹妹伤心,心想大妹妹坐监,原就心情苦闷,若是又得此噩耗,在监牢必定生不如死,“行。既然赵术认为没有必要面见沈江云。那么咱们就将婚事退了。从此沈赵两家各不相干。自此死生不复相见。” 赵母沉吟,“你说话作数吗?用不用进大牢去找你父亲签字画押,或者当着沈江云的面去说清楚?” “我说话算数。你放心,我家沈江云不会纠缠赵术。”沈江姩沉声说着,“沈江云托我全权处理退婚之事,她也认为没有面谈的必要。” 赵母颔首,便拿出了退婚书,以及当时订婚所有的定礼和礼品清单,“芸贤家的,这是退婚书,麻烦你按手印然后签名字。” 沈江姩找了毛笔,看了看退婚书,大概是说两个孩子性格不和,不适合婚姻云云种种冠冕堂皇的话,便沾了墨水便签下自己的名字,沈江姩代签几字。 赵母慌忙把退婚书收回去,生怕沈江姩后悔,然后又指着那些定钱单子和礼品清单,“去年去订婚,给沈家送了两万二千两定金,加上礼品和生鲜这些礼物,一共两万三千两。芸贤家的,你点点清单,没有问题,你就把银子给一下我。” 沈江姩将礼金和礼品单子点了,当时大妹妹订婚她去了的,当时大妹妹羞答答说父亲要多少赵术给多少,也不知讨价还价的,大妹妹是喜欢赵术的,她看得出来,如今她怎么忍心告诉大妹妹赵术的信上内容,“这礼金礼品单子没有问题。我去取银...” 银票的票字还没有说完。 周芸贤便道:“赵大娘,这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当时的清单有两份,一份在你这里,一份在沈家,你冒然拿出单子,我家姩姩未必记得清楚,要是你记少了,少给你退钱,不是不好么?” 赵母想这周芸贤说的也是个道理,“那你们再仔细看看。” 周芸贤言道:“你给个三五天,我们核算仔细了,给赵大娘送府上去。” 赵母沉吟,“这...” 周芸贤笑道:“我家都安在这里,赵大娘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赵母寻思周芸贤位居大理寺首位,一言九鼎,那倒不至于不给她退订婚的钱银,“芸贤家的,既然你家芸贤发话了,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去核算。三天后,如果你没有把两万三千两银子给我送到府上,那我可就要去大牢里申请探监去见你家沈江云,让沈江云给我退钱。到时你妹妹一头碰死了,你可不能怨我不留情面。” 沈江姩一口气压在心里真难受,不受这个窝囊气,只想退钱叫赵母速速离开,“赵大娘,你不用等三天,我现下就去给你拿银票。你没有机会去给我妹妹气受。谁给我妹妹气受,我可宰了谁。” 赵母呼的一声立起身来,“好鲁莽的小娘子,以往都听说沈家大小姐被宠坏了,无法无天,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目无尊长呢!” 沈江姩厉声道:“不是你先说沈家不要脸,再说逼死我妹妹的么?你倒是值得我尊敬么?” 周芸贤慌忙把赵母往门外去引,“赵大娘你请回。三天清点时间是要的。” “哼!你妹妹个丧门星!”那赵母便愤愤离去。 沈江姩气不过,便追到院里追着骂:“你家赵术是个缺德鬼!退婚是我们祖上烧高香!你这个老不死的势利眼,敢骂我妹妹,你现在别走,满嘴牙给你打掉!” 沈江姩说着随手拿起院墙边立着的铁锹追上去,赵母主仆脸上一白,被骂的赵母一脸铁青,气呼呼跑出院门钻车里走了,讨债不成还被个小泼妇给臭骂一顿,哼,三天后再算账! 赵母走后,沈江姩便打算回去卧房取银子退婚钱。 周芸贤倏地攥住沈江姩的手腕,“你干什么去?” “取银子给赵家退钱啊,你方才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听?”沈江姩撂下铁锹,挣脱了周芸贤的手腕,“需要复述么?” “为什么是你出钱?为什么沈家的二姑娘退婚,要她姐夫家里出钱?”周芸贤愤怒,“我没有一个钱!不准出这份钱。” 第88章 舍得过来东篱巷了? 翁氏也叫下人扶着颤巍巍走过来,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一下,“你是个出嫁了姐姐,你又不是爹娘!赵术他母亲要退婚,叫她去大牢里找你爹娘,找你妹妹去!你怎么那么大方,二万三千两,你说出就出了?你都不问问你丈夫同意不?你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沈江姩懒得和丈夫和婆母争执,她不可能叫赵母逼死自己的亲生妹妹,“我没空和你们吵。我妹妹在大狱里精神本来就很差,我不可能让赵术的事继续伤害我妹妹!我用的是我嫁妆,不是你们的钱!让开!” 沈江姩说着,便往厅外走。 周芸贤不让她回去屋子里,拉住她的手腕,“行了,今天我过生日,开开心心的去江边住一晚上玩一下。别管牢里那些烂人的破事了。你得记住,你是我周芸贤的妻子,周夫人!你姓周!周沈氏。” “我姓沈。我只有一个姓氏。”沈江姩说,“刚赵母骂我你帮我出一声了?周沈氏有任何意义吗?” 周芸贤气闷,“你!” “周芸贤,你说的那些烂人,是我爹我娘,我妹妹。”沈江姩突然装不下去了,她真的很难过,她本以为臣子规事件后周芸贤一家就必死无疑的,现在她又得从零开始搞周芸贤,她厉声说,“周芸贤,我们离。我只要我的嫁妆和这块我爹买给我的宅基地,你们给我卷铺盖滚!” 周芸贤猛地一震,“娘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我不再是你的妻子。我不做周夫人了。”沈江姩红着眼眶说,“请你们离开!” “你又为了你娘家的事和我闹是吗?那我一大男人能帮你打一个长辈?你拎铁锹追着要打人成什么体统?”周芸贤非常难受,很有些受伤,“我今日险些被太子摘了项上人头,你不但不安慰我,还在这里跟我闹着要替你娘家出二万三千两银子?你妹妹迟早是死,被赵术伤害与否,有什么区别!为了你妹妹,就和我离?我告诉你,你休想和离!宅子嫁妆还有你,都是我周芸贤的!你想都不要想!” 沈江姩厉声道:“周芸贤,你卑鄙!” “是你分不清你究竟是谁家人!”周芸贤摆手吩咐,“来人,把夫人屋门锁了,锁三天,叫护院守着,不准夫人靠近她的卧室。我是没有密钥,那你进不去屋子,你也拿不到。” “你要逼死我妹妹吗周芸贤!”沈江姩抬手便要打在周芸贤的面颊,“赵母三天后拿不到两万三千两,会去死牢申请探监和我家人闹,你是要逼死我妹妹吗!你要我父母在死牢里还不得安生么。你说啊!” “背上你的药箱,去给丽姐针灸吧。”周芸贤将沈江姩的手攥住,沉声说道,“我晚上在中州街江景阁客栈等你。晚上带你去看江景,逛夜市。晚上你尽好你做妻子的义务!早些给我生个孩子,相夫教子安稳的过日子。入了周家门,你还想管外人的事!异想天开!” 沈江姩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流失,这段婚姻令她好生绝望。 她的卧室被上了锁,家中护院守在门畔,杜绝她进屋去取银两。 她真的好恨周芸贤! 这个害她满门,吞她嫁妆和宅基地的冷血的男人。 周芸贤见沈江姩安静了下来,又说:“本来是要用马车带你一起去江景阁的,现在你自己给我走路过去!不是脚底有水泡么,疼了你才会长记性,记住这个让你疼的男人是你的夫君!” “我不会去江景阁和你过生日的,周芸贤。” 沈江姩背上那个装有她珍爱的针灸的药箱,在周芸贤愤怒的视线下,在婆母失望的视线下,和自己的陪嫁丫鬟一步一步走出了周府。 周芸贤想,她又能怎样,闹闹脾气,给丽姐针灸完就又乖乖去江景阁找他了,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软弱好拿捏,又依赖他的厉害。 不知不觉间,已经傍晚时分了,早就过了申时,已经将近戌时了。 沈江姩出了府门,望向后街东篱巷方向,现下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不知道宋煜今日有没有来东篱巷,多半是没有来了,毕竟皇宫有三百太医,他没有必要舍近求远,也不会发现有个落魄的女人失约了。 颖儿轻声说,“夫人,少爷他好过分,离也不肯和离,嫁妆也不肯给夫人用在娘家的事,只能用在周家的事,如今还把夫人的卧室给锁了。夫人你打算现在怎么办呢?三天去哪里能凑出两万三千两呢?二姑娘她知道退婚消息,估计便香消玉殒了,赵术是二姑娘亲自选的意中人...” 沈江姩说,“让我想想吧。这几天我不打算回府了。不想看到那些人。颖儿,我们找个客栈住下吧。我要静一静。” “是,夫人。不然,夫人,我们拿了嫁妆逃走吧。不要管娘家老爷他们了。夫人太吃苦了。”颖儿又想放弃了,如果自己是夫人,一定扛不住的。 沈江姩沉声说,“我不走。我家人不出狱,我哪里都不去,那是我的宅基地,该走的是他们。能搞他一次就能搞二次。我不会放弃的。我咽不下这口气!” 和颖儿找了客栈住下,离周府比较远的,靠近江心这边,但不是中州街。 沈江姩寻思周芸贤目的是三天后叫赵母去死牢里找沈家人清算,逼死了沈江云这事就翻篇,她过了这三天,待周府人松懈了,便可回到卧室,设法取了银子出来填上这债,如今最紧要是弄到银子应急。 沈江姩又连夜来到了舅父府门外,叩响了舅父家的门。 上回还有小厮来应她的门,这回直接连门也不开,内里舅母言道:“姑娘来了,原该开门接姑娘进来叙叙旧的。奈何这痢疾还没好,又举家都感染了风寒。咱们老苏家也是多事之秋了。自顾不暇。没有金刚钻,不敢揽那瓷器活。” 沈江姩眼里噙着眼泪说,“舅母,我不是求舅父帮我父亲在今上面前求情的。这不是赵术他娘来退婚,我不凑齐银子给她,她就上死牢去逼死沈江云去。我就用三天这银子,三天后我就能还上,只用三天。” 舅母言道:“去年沈江云订婚收了两万多两定金。哎哟,你舅父可是清廉的官,不比你二叔叔是做生意的大商人,日进斗金的。你说二三十两,倒拿得出。二三万两,你可莫开玩笑了。果然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出口就把人吓死了去,这二三十两咱们也不好意思给你,给你你也看不上。” “舅母。” “四儿,送客。”舅母自院里砰一声关起了屋门。 沈江姩禁不住手脚颤抖,苍白的面颊上有着凄然之色,几乎被无力的现实压垮。 媛媛的小狗没找见,赵家又要在这个节骨眼逼死她家二姑娘。她的生活还真是一地鸡毛。 颖儿小声说,“夫人,算了,随赵术他娘去牢里闹吧。你已经尽力了的。你一己之力又怎么保护娘家那么些人。便不要管二姑娘了吧。人活着,最主要就是自己开心啦。索性断亲吧。” 沈江姩还记得那日狱中二姑娘攥着她衣袖说:若将军来信,不必给我,若将军来狱中探监,我亦不见他。退婚诸事,姐姐替我办了就是了。 沈江姩说,“我答应了沈江云要管这事。我不能叫赵家趁人之危,这时候把我妹妹逼上绝路。我总该力所能及的保护我妹妹吧。颖儿,我把亲情看的很重。这亲不能断。” 回到客栈,已经入夜,沈江姩奔波一天,脚底的水泡终于是烂了,血乎乎的,但她几乎麻木感觉不到疼。 颖儿睡下了。 沈江姩却毫无睡意,夜深人静,脑海中又记起宋煜的腿疾来了,便背起药箱,信步来到了东篱巷。 天色晚了,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路边人家传出大人小孩的欢声笑语,好似家家都很幸福圆满,独独沈江姩不幸福。 路沿上树底下停着一辆马车,许是哪户人家的马车,掩在树荫底下看不清楚。 沈江姩用手拨开路沿上的积雪,席地坐了下来。 她把药箱搁在身旁。 现下是夜里亥时了,距离明日申时还有九个时辰。 宋煜,我来等你了。 沈江姩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眼睛里空空的,没有光芒,也没有眼泪。天地浩瀚,沈江姩竟然没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忽听得左首树下那大马动了动,紧接着,马匹前行几步,在沈江姩身前停将下来。 沈江姩抬起头,下意识去避那辆马车,便见那马车帘子叫人从里掀起,有人在内戏虐道:“周夫人舍得过来东篱巷了?” 一字一字如敲在沈江姩那颗脆弱的心房。 借着皑皑白雪和皎洁月色,沈江姩猛然抬起眸子,倏地将人认了出来。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岂料在这个她落魄潦倒,为二万三千两发愁的夜里又见到了。 她太久没有讲话,干涩着嗓子叫他名讳:“宋煜。” 第89章 既然你同你丈夫玩得很疲惫了... 宋煜将她细细端详,她眼睛红红的,一个人孤零零抱着膝盖的坐在路沿上,旁边搁着一个小药箱,惨兮兮的,抛弃他的女人过成这样,他该欢喜的,却欢喜不起来,这是怎么了,和相公吵架,被相公丢在夜市了? 他说,“上车先。” 沈江姩提起药箱,忍着脚底疼痛立起身来。 宋煜从马车探出身,把木梯推下去,沈江姩便踩着木梯上了宋煜的马车。 上马车后,宋煜将木梯拉了回来搁在前头驾车座位旁,随后他进得马车,便见沈江姩提着药箱颇为拘谨和自责的立在那里,怯生生看着他。 她不知看哪里,便看他手上的玉扳指,依稀记得他的玉扳指抚摸她肌肤时凉凉的触感。 宋煜轻声一笑,“你看我手做什么?还想受用一次?” 沈江姩忙把眼睛挪开去看他腰带。 宋煜眯眸,“喂你又不吃,如今直勾勾盯男人腰带?” 沈江姩满颊细汗,垂眸去看他靴面,心想自己同他这靴子是清白的,属实他没再说什么。 宋煜摸了摸她额头,发觉退烧了,便坐在马车一侧,见她还立在那里,言道:“脚上水泡不疼了?直挺挺戳在那里。” 沈江姩诚实道,“疼...” “疼还不坐下?”宋煜语气颇凶。 沈江姩便在宋煜对面坐了下来,“宋煜,你几时来的?” “未时三刻。”宋煜回答。 沈江姩心下一揪,现下已经亥时了,“你等了三个多时辰么?你冷不冷。” “你说的帮孤王针灸二刻钟,是指夜里亥时,还是下午申时?”宋煜冷声问道。 “我说的是下午申时。”沈江姩自责的垂下眼睛,“对不起啊宋煜,我迟到了,我迟到的很严重。因为...” “你忘了还有这事了是吧?”宋煜微微抿唇,笑意中有自嘲之色,“不是说每日申时到申时二刻弥补孤王?第一天就食言?沈江姩你问孤冷不冷,孤告诉你,孤王自然很冷。” 宋煜很不悦,腊月里在马车上等了三个多时辰,他的确很生气,他毕竟不是没事可干,朝里一堆事压在那里没处理,回府喝药膳备孕比在马车冷呵呵等三个时辰舒服。 “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情。”沈江姩没有忘记,并且很期待申时的到来,申时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我只是今天有事耽搁了。” “给你丈夫过生日,是吧?”宋煜微微苦笑,“去中州街住江景房,逛夜市。忙到两二刻钟都抽不出来给孤王!沈江姩,做不到就不要许诺给孤王。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仍旧如此。你一点没有变。孤王最厌他人言而无信。” “宋煜,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解释?”宋煜冷声斥责,“今天是不是周大人的生辰?” “今天是他的生辰不假,可...” “那么你是不是从江边客栈过来的呢?”宋煜又问。 沈江姩的确是因为和周芸贤因为钱闹和离,自己在外面找了客栈住,但并不是周芸贤说那间江景阁客栈,“宋煜,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你听我说。我有苦衷的,好疲惫。” “既然你同你丈夫玩得很疲惫了。那么你只需要回答孤王,是与不是。” 沈江姩好累,累到无力辩驳,但她的一地鸡毛竟又臭又长,她都不知说哪一桩,说和赵母吵了一架,还是说和周芸贤闹和离,只轻声说:“我是从江边客栈过来的。可是...” 沈江姩说着,宋煜便将手抬起,怒然打断她:“孤王今天等三个时辰就是要再看清楚你的为人。你不要以为可以将孤王一次又一次的耍得团团转。人心肉做的,我不是没有感觉,不是不会失望。” “宋煜,你不要这样的脾气,不要总是打断我,你让我把话说完,堵着我这心里真难受。” “我什么样的脾气?”宋煜冷冷笑道,“我再差的脾气,我也忍下了你丈夫臣子规上骂我王八犬,我若不忍下,你今日没有办法给你丈夫过生日!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脾气再差,我没有离开这鬼地方叫你见不着人!” 沈江姩心下一震,莫非宋煜的顾虑是她,是考虑她的感受才不发落周芸贤,她不确定,也不敢深想。 “那你可以抄了周家,你可以把周家发配到边疆去做牛马的呀。” “哪个属羊的求我不要的,不要得了便宜来卖乖。你沏那杯苦参解酒茶,人情还你了。” 沈江姩突然无言以对,她哪里想到他真依了她,那也不能承认王八犬是自己写的陷害周芸贤吧,宋煜知道骂天家的实际是她,不得把她送牢里陪她爹娘? “我今天真的没有忘记和你约了申时,我本来都打算过来了,结果...” 宋煜当真不愿意听沈江姩的解释,因为如果她想来,她可以放下一切过来,她若不来,便说明宋煜根本没有她的其余事情重要。 “你甚至没有让丫鬟过来知会一声你来不了!孤王觉得你若稍微将孤王放在眼中,你不至于这样。” 沈江姩闻言,心中猛地揪紧,她忘了叫丫鬟过来说了,真的忘了,她看见她本来以为会有去无回的周芸贤回来和她撞个正着,她也有些慌了,紧接着赵术的母亲过来要和她妹妹退婚。 她和赵母以及周芸贤均发生不快,她卧室的门被锁,她后又奔走舅父家借钱没借到,很多事情压在一起,她真的不是故意不让人过来给宋煜送口信的。而且她不确定宋煜是不是会来。 她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没有一件事情做的圆满。她觉得自己好失败。那又怎么样,反正没人期待她什么。破罐子破摔。 “沈江姩,孤王给你二刻钟,你若是要针灸弥补,你便做。你若是继续狡辩,孤王立刻离开,自此永不相见。”宋煜冷下面庞,“你的身体魅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沈江姩被宋煜的‘永不相见’四字吓到,她忙将口中的解释压了回去,她说,“我不解释便是。我给你针灸吧。今日是我玩过头忘了这事。我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迟到了。” 宋煜说:“道歉没用。扇你一巴掌给你说个对不起,你舒服么。” 沈江姩眼里的泪珠滚来滚去不肯落下,心想自己急需两万三千两的事情不必向宋煜出口了,自己的舅母尚且不肯帮助自己,何况是前任不欢而散的未婚夫。 两万三千两哪里是小数目,在这个谈钱色变的世道。她不认为自己和宋煜脆弱的关系可以经得住提钱字。如果他说你值二万三千两么,她会难受的死掉的。 宋煜看着她强自抿出笑容,不由将手紧了紧,她现下不狡辩了,他反而也不舒服,又想让她狡辩,他真的不懂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到想见,见到了又恨不得拆了她。 或许是等了三个多时辰,他被沈江姩完全抛掷脑后,他很气愤,他希望沈江姩不住的哄自己,给自己解释,这样从中得到些微她仍在意的痕迹。 宋煜砰一声,掀了手边靠枕,“说话!不准停下。” “说完了...”她说。 砰。他又掀一个。总共三个靠枕掀翻两个。 沈江姩不知他到底要她怎样,又不准她解释,又说话不准停下。见宋煜别开面颊不说话,她心想的确王八犬三字过分了,以后她不会再用这样的方法刺激宋煜,以达到除掉周芸贤的目的了,她哪里想到宋煜会受下这份委屈。 突然莫名心疼宋煜。 她将药箱打开,拿出了针灸袋子,铺开,里面躺着百十根银针,每根大约三寸长,她大概絮絮叨叨介绍每一根银针的用处,倒是絮叨个没停,从材质、锻造过程、最后售卖,事无巨细。 但好像没一句是宋煜想听的。 他反正没叫她停下,她战战兢兢的又讲起人体七百二十个穴位,以及一会儿她会把银针插进他哪些穴位内,她觉得自己越发的面目可憎了。 她真的不是很会讨好男人...靠卖身救父无望的样子。 宋煜但觉得左腿一凉,沈江姩将他裤腿折了上去,露出修长紧实的小腿,她指尖拂过他小腿,他敏感极了,接着露出了膝盖,膝盖上黑青了一大块,像是磕到或者被坚硬物体砸的。 “膝盖怎么受伤了?鹤顶穴周围黑青了...”沈江姩询问的非常专业。 第90章 和孤王独处,你更不敢去吧 宋煜便这样听她啰嗦银针的锻造过程和人体七百二十个穴位,听到她说他鹤顶穴黑青了,他居然被她气笑了。 他没有提为她父亲的事情在今上书房被砚台砸中膝盖的事情,谁知今上考虑好了没有,没定论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耐地说,“多事。” 沈江姩抬头看了看他,随即低下头,嘟起嘴唇给他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 宋煜见她对自己温柔,心中猛地一动,口中斥道:“幼稚死了。你以为孤王是你么。孤王不稀罕吹吹。嘴巴嘟着像只小鸭子。” 沈江姩被他凶得肩膀轻颤,吹了一会儿,便往他膝盖扎了二十根银针,银针插入百虫窝、膝眼、鹤顶、犊鼻等穴位,扎得宋煜身体都僵硬了。 宋煜额心因为施针疼,而出了一层细汗,但薄唇紧紧抿着,始终不说疼,怀疑她公报私仇。 沈江姩心想这腿坏得挺厉害的,这样施针他都觉察不到疼,他一动不动的,于是又施五针刺激活络筋脉,见他还是不出声,又哆哆嗦嗦捏起一根银针瞄准他的百虫窝。 宋煜终于艰涩道:“可以了。” 沈江姩快速睇他,“可是察觉到疼了?” “是...”宋煜老大不情愿地回应,若是不出声,她难道要将他插成刺猬? “察觉到疼才是好事,说明这症疾不算顽固。调理到脉络通畅便旧疾康复了。”沈江姩解释。 待银针在穴位停留二刻,沈江姩便将银针取下,清理干净后放回针袋子,然后将针袋子收回药箱,给宋煜膝盖上淤青的地方涂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涂完又吹吹,让药干快点,以免褐色药水弄脏他衣衫,她可不想给他洗衣裳,上回他叫赔他一件衣裳她还没空做呢,他再赖她做一件怎么办。 沈江姩身上的女人香便这样在宋煜鼻息间缭绕,温温暖暖的让宋煜苦等三个时辰那颗焦灼的心平复了许多。 她给孤王吹吹是什么意思。嘟着小嘴勾引孤王,知道今日和她大房贪玩让他这偏房久等后悔了? 宋煜睇着她蹲在她身前给他膝盖涂药的模样,便情不自禁低手把她手攥住了,颇为克制地叫她:“沈江姩......” 沈江姩不解地仰头与他对视,“什么?” “没什么,孤王想告诉你,二刻钟到了...”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窒,二刻钟过得好快,她今晚等同于无家可归,和自己的陪嫁丫鬟住客栈,心里还是害怕的。 好希望宋煜陪陪自己,但是宋煜需要回家陪家里人,宋煜是邱梦的。 而且自己迟到已经惹宋煜不快了,她不便要求太多,忙识相的提起药箱。 “天色很晚了,你急着回府是吗,已经施完针了,你回去吧。” 宋煜了解沈江姩的脾性,她父亲的事情没有说法,她不会和他怎样,便将沈江姩的手松开,转身把那个布满点点的布袋子,“袋子里有双鞋,给你的。” “嗯?”沈江姩不解地望向那个可可爱爱的布艺袋子,她把袋子拎过来,看到袋子内静静立着一双大头高腰小碎花靴子,和她祖母给她做那条保暖但是丑哭了的棉裤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心里却暖暖的,“为什么给我鞋子啊?” “给孤王的床奴买双鞋,你需要什么原因?孤王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原因。”宋煜问,“喜欢吗?” 沈江姩心想好丑好丑好丑,但是真的很:“喜欢。多少钱?” 宋煜轻轻一咳,“三十五文。” “这鞋子质地这么好,卖得可不贵呢。这回买得值。”沈江姩认真道。 宋煜终于被这个难伺候的女人夸一回,居然有些成就感,冷声说,“也有卖二百文的鞋子。孤王觉得为你没必要花那些钱。” 沈江姩心想我又不是邱梦,你当然没必要,她说:“谁会二百文买个碎花靴,那不是脑袋坏掉?” 宋煜大受打击,“你棉裤就是小碎花。” “我的棉裤也很丑。我祖母做的。但是很暖和……”说着说着觉得宋煜对她很有些切齿。 “也?” 沈江姩补救道:“我说我棉裤丑,你买这双粉靴不丑……这靴是碎花界的状元了……” “你不要那么多废话。换上!” 沈江姩想到自己的脚底磨破出了血,袜子也被血水打湿了,不好在他面前脱鞋换鞋,毕竟血污挺脏的,在他面前她希望干净些,当下里说道:“我回去再换。” “随便你。”宋煜说。 沈江姩便立起身,打算离开,岂料休息了二刻钟没有走路,这脚底的疼痛便又复苏钻心了起来,她嘶的一声便坐倒在马车座椅上,登时疼出一身冷汗。 宋煜低手将她绣鞋脱了,便见洁白的袜子上满是血污,当下皱眉,“明知在护城河找小狗磨得满脚水泡,还和周大人去逛夜市?讨好他就那么重要?比自己健康还重要?” 沈江姩试着把自己的脚缩回来,宋煜方才不让她狡辩,不然宋煜便与她永不相见,所以她不敢解释什么,也没有说自己好担心家里的二姑娘,宋煜的母亲病逝自己都没出力,她没脸希冀宋煜帮她妹妹的事,只说,“没事,我可以走路。” 说着去宋煜手底去拿鞋。 宋煜倏地将她绣鞋抛在马车座椅上,另一只绣鞋也给她脱去扔在角落了。 沈江姩便仅穿袜子坐在椅上。 宋煜便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皱眉凝着她,“给我犟!承认不能走路会死。孤让你来服侍,天天满身伤,惹人生厌。” 咕--咕-- 沈江姩的肚子又开始抗议,她说,“我说了可以走路。不耽误服侍你的。” “又是在周府没混到饭吃的一天?”宋煜嗓子软了二分。 “哦。”沈江姩几乎要落泪,强自保持仅有的体面,“我不饿。” “你趁周芸贤在客栈睡下出来见孤王的?”宋煜问。 “嗯。”沈江姩不狡辩,说什么,说她卧室门被丈夫锁了,她流离失所,都是钱闹的?就不讲笑话宋煜听了吧。 “你几时需要回去客栈?”宋煜问。 沈江姩想说周家不知道她在外住哪个客栈,她这几日不回家,周家应该也不会找她,因为生怕她回去闹着拿两万三千两银子。 她没有门禁,也不需要回客栈见谁,但她哪里可以给宋煜说自己一人住客栈,就像邀请似的,她没有那么不自重,因而说道:“子时前。” “还有一个时辰。一起吃顿饭吧。孤王等你三个多时辰,晚饭也没吃呢。”宋煜说。 沈江姩到底点了下颌,“我请你吧,讨好你,为了我爹娘。你可以略略点贵一些的,我还有些钱。” 宋煜说,“不用你请。养个情妇孤王还是有这个财力。你倒吃不穷孤王。孤不用你倒贴。” “谢谢你。”沈江姩心想看来她的四千六百多两他一分没收到,全被冷宫看守昧下了,“但这么晚了,怕是酒楼都关档了。” 宋煜将手伸向窗外,挥了下,不多久,便有一人来驾车,在夜色里将宋煜和沈江姩往北边带,宋煜说,“去七叔那里。” 沈江姩心中一紧,“宋煜,你要带我去七叔那里么。那里有很多熟人。我们这个身份不合适。” 他有家室,她也有,他俩公开一起出现,很不自在。 宋煜说,“那去哪里你说。大半夜的,回孤王东宫,或者别院,和孤王独处,你这么守妇道,更不敢去吧?” 沈江姩便不出声了,他说得不错,她的确是不敢和他回他家或者他的别院。 行得片刻,到了上京食府这边,内里仍有几处包间里有琵琶声,以及歌姬在唱曲儿。 隐约听见江南上来的戏子软语吴侬:“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一杯两盏…饮湖光山色正好,饮相聚人未老...” 待马车停稳,前头驱车人言道:“爷,到七王爷上京食府了。” 宋煜把沈江姩退下的绣鞋装进袋子里。 “你装起我绣鞋。”沈江姩为难,“我不能光着脚下车去啊。” “你变作一只呆雁飞过去不就是了。”宋煜将装着两双鞋的袋子递给沈江姩,低手把沈江姩给打横抱了起来,随即便往马车下走。 “宋煜,酒楼好多人,你放我下来。这样不合礼数。”沈江姩没有想到宋煜会把自己抱起往酒楼走,她窝在他怀里,突然发觉他的胸膛好宽阔,她直戳戳却不敢去依赖。 “礼数是什么,可以治脚痛么。孤就是礼数。”宋煜感受到怀里沈江姩的争执,他把手往她胸胁紧了紧,“老实点,方才你明明瞧见孤王膝盖黑青。鹤顶穴。” 沈江姩身子一僵,他说鹤顶穴她好尴尬的感觉,又意识到他抱着她,膝盖受力,想来是腿疼,便不再挣扎,当下把那个布袋子抱在胸前,挡住半张面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四下里看。 进得酒楼,怀亲王正和几个朋友说话看唱曲儿,下人禀报少主来了,他便扭头去看,就见他侄子抱着一姑娘进来了酒楼,姑娘顶不情愿的样子,他说,“煜儿过来了。这是未来太子妃吧?” “七叔。”宋煜打了个招呼,倒没有细说她是谁,“带她过去了,她脚磨破了,疼得厉害,娇气的不行。借你地方歇一歇。” 沈江姩觉得大腿一紧,被太子轻捏了下,便听上方宋煜低声道:“叫人。” 沈江姩倏地红了耳尖,低声道:“七叔……” 叫完发现不大对... 第91章 身上干净了没有? 叫完又觉得很不应该,那是他七叔,不是她七叔,她应该叫怀亲王。她不大好意思去看宋煜,她察觉到他正低头看着她。 “你叫谁七叔。同孤什么关系你就跟着叫七叔。”宋煜不满意。 “我一时口快。” “你撩扯谁呢。”宋煜轻斥。 怀亲王说,“煜儿,去歇歇脚,一会儿叫人给你送药过去,女孩子娇气正常,你有点耐心。不然把人吓跑不和你处了。你知道自己不苟言笑长得凶吧?” 一句话说得在场人都笑了。 沈江姩看看宋煜,就觉得他不说话时顶好看,一说话吧就特别凶,尤其对她,也是她小时候辖制他太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总归是她辜负了他。 又有几个人朝这边看来,有人说道:“不介绍未来太子妃给我们认识一下么?” 宋煜说,“她害羞。” 沈江姩心想,我不害羞能行么,你介绍我是周夫人,咱俩属于不正当男女关系,不直接吓死在座各位? 宋煜将沈江姩抱进一处雅间,这地方有个小私厨,外间一张大桌子,几处软榻,顶奢靡,权贵的销金窟。 他们前脚刚进来,后脚下人就把药物送了进来,下人说:“怀亲王问要不要厨师过来伺候?” 宋煜回:“不需要。要了会叫你们。” 那下人把药搁下就有眼色地走了,把门也带上。 宋煜把沈江姩搁在一张柔软的坐榻上,随后蹲下身,将她袜子脱了,脱的过程中袜子和伤口粘连,宋煜也没有犹豫,缓缓地给扯下来脱掉了。 过程中沈江姩呲着两排小白牙说着疼疼疼,终于露出光溜溜的两只小脚丫来,血乎乎的,他等三个时辰的气怒也在折磨她的过程中暂时歇下了。 “夜市就这么好逛么?” 沈江姩明白他还在生气她今日迟到爽约之事,便没有狡辩,也没有说自己眼下急需筹钱的烦心事,总归每次见到宋煜时,自己都十分潦倒,但他说二百文都没必要给她花,何况她需要的是二万三千两,而是轻声道:“你轻点脱我袜子...” “我轻不了。”宋煜拿过药给她脚底涂药,药水蛰的沈江姩直皱眉,宋煜到底放轻了力道,又说,“我该打断你腿,这样你就不能乱跑磨的四处水泡浪费我药水了。” 沈江姩又糊糊涂涂把他的讨厌当关心了,“宋煜,你几时要回府去陪东宫的她?” “轰孤王走啊?孤王一走,你就又可以去夜市疯跑了?你爹被关大牢,就没人管得住你了是么。不是你爹在大狱,你今夜哪里会过来孤这里报道。”宋煜用纱布将她的脚缠住,包成两只大粽子,然后将那双粉呼呼的靴搁在她脚边。 沈江姩确实最怕父亲,小时候调皮,一提你爹来了,她立刻就老实,“没有轰你啊,就是问问。” “子时前。”宋煜说。 “和我一样的时间。”沈江姩说。 宋煜目光复杂地睇她,他哪里有门禁,谁会给他设置门禁,早叫人告诉邱梦今晚他有应酬需要晚归。 沈江姩不知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让她有种被疼爱着的错觉,但他怎么可能爱着不守信用的她。 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很温暖,如果他不那么凶她就好了,毕竟今天下午她经历了很不好、很现实、很残酷的事情,她三天内筹不齐二万三千两银票,赵母就要去牢里探监逼死她妹妹,她没有任何眉目从哪里筹钱,“宋煜...” “怎么?” 沈江姩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借钱的事,开不了口,他最困难的时候她并没有做什么,她已经得到一双粉粉靴,她不可以奢望更多,于是百无聊赖:“你一直看我干什么呀?” “我看你还能想干什么?”宋煜笑的颇为内敛。 “你想得到我扳回一局,那你又迟迟不救我父亲。”沈江姩幽幽道。 “卖身救父,不卖身谁救你父亲。你天天要见二刻钟又是想干什么。”宋煜反问。 “我只是想施针。” “孤王知道你只是想施针,你不必澄清这样快。”宋煜轻斥。 沈江姩小声说,“到底点不点菜啊...不至于到子时也吃不到饭吧...” 宋煜抱着手臂,“你点菜是了,那不是手边有菜单。” 沈江姩抱着菜单看了一圈,目光在云吞上转了几圈,又觉得半夜云吞慢,不如吃面,但不喜欢面,“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呢?” “我打算包云吞吃。” “那我也要云吞。”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叫厨师?” “嫌厨师碍事。” “厨师碍什么事?” “你说厨师碍什么事?碍我事。” 宋煜说着便步去小厨房,把手洗干净,在冰窖里取出现成肉馅,和一些面粉,将面粉倒进白瓷碗里,加了些水在大碗里,将衣袖卷起,手放进面粉和水里将两者混合揉成面团,然后在案板洒了些面粉,将面团拽成小剂子,然后拿起小擀面杖开始擀云吞饼,做着不符合身份的家务事。 沈江姩将两脚穿进那个粉呼呼地靴,柔软的质地使她的脚不那么犯痛了,她点着脚尖来到小厨房门口,这里是给客人专门配的小私厨,以免菜单上没有喜欢的,可以临时发挥。 厨房很小,小到两个人立进去会显得拥挤,沈江姩却走了进去,便那样立在宋煜身边看他擀馄饨皮,逼仄的空间,他们离的很近。 宋煜的动作很像她阿娘,也很像她祖母,像她家贤惠的女人们,不是说长的像,是感觉像,总之很温暖,有家的感觉。 她小时候和宋煜打商量,长大了他娶她,他说那怎么娶,脾气瞎大还又懒又作又谗的,她说她可以学煮饭的嘛,宋煜犹豫半天才说那行。 “我来吧。”沈江姩轻声说,“我会煮饭了。这几年我学会了的,什么都学会了。” 宋煜心里很疼,曾经自己捧在手心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什么都学会了,他扭头看看她,“不用你。去外面等吃吧。你再把厨房给点着了。我还得陪七叔一座酒楼。” 沈江姩突然很想哭,别开眼睛,把眼里的眼泪给逼回去,险些告诉宋煜当年自己并非自愿改嫁,自己一直想着宋煜,但说了又能怎样,还想舔着脸做人家的正夫人么,怎么可能,宋煜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撇开邱梦而选择她。 宋煜待热水烧开,将云吞放入锅里,拿汤勺去拨锅里的云吞不让粘锅。 沈江姩看得出来,他这七年过得不好,这娴熟的煮饭动作不是第一次自己动手了,而他最苦的七年,她在周府被周家人哄骗着,过得倒也虚假的繁荣,起码自己没断腿,起码自己没死了亲娘。 外面天冷,屋里暖和,这个小厨房被白色的水蒸气淹没,雾蒙蒙的。 宋煜拎着汤勺回身看她,“怎么不出去等,这里都是烟。” 沈江姩不知怎么了,素来矜持本分的她,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从后面用手臂环住了宋煜的腰身,将面颊靠在他的后背,听到他心跳一瞬,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她今晚很无助,她最近一直很无助,而宋煜总是在她无助时给她希望。 她任性地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 宋煜被她抱住一瞬,身体猛地僵住,“沈江姩,你今晚出什么事了?” “不想说那些。”沈江姩在脆弱和孤单的驱使下,犯错了,“子时我不走,子时也不准你走。让你的邱梦独守空房。” 宋煜举着汤勺回过身来,另一手上还有面粉,便没有往她身上抱,而是就那样低下头睇着她,问她:“身上干净了没有?” 第92章 被子,你把宋煜给她... 沈江姩没有说谎,说谎也没有什么意义,他记着日子的,她月信第几天他似乎比她更清楚一些,她清楚他一开始就打算睡了她之后断交的,不是月事耽搁了,不能一而再见他深深恨着的她。 近七天了。 她左右需要救父亲,加上今天被赵母和婆家闹得很脆弱,又因为二万三千两而发愁,希望在宋煜这里得到一些温暖,哪怕他是她最不应该依赖的人,她都懂的,不可以依赖已经有家室的昔日准前夫。 当下有些将底线后撤,不然先从了他,他是一言九鼎的少主,难道会食言不帮她父亲么? 她便点了点头,“干净了,没见有什么了。” “嗯。”宋煜眸色深沉。 沈江姩甚至觉得他在望着他的妻子,他眸底温柔委实让她恍惚,她又很怕自己陷进去。 宋煜将沾满面粉的手和汤勺举在身侧,微微俯身,低头吻住了她唇瓣,允出她舌尖把她欺在门框上狠狠亲了片刻。 沈江姩脚痛,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不由自主往后撤了撤,下意识抬手攀住他颈项。 宋煜用手臂挡了下她的身子使她稳住,他随即低声道:“云吞快煮好了,你出去等一下。在这里碍事。再烫到了。” 沈江姩便步出小厨房,坐在椅上将手放在桌面等云吞。 宋煜等云吞煮好,盛出了两碗出来,将其中一碗放在沈江姩面前。 沈江姩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云吞远远多于宋煜碗里的,她很久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周芸贤永远会吃食物最好吃的部分,她没有说什么,便拿起汤匙盛了一颗云吞。 “烫,不忙入口。”宋煜提醒她。 沈江姩便往那只圆乎乎的云吞上吹了吹,“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的。” 宋煜说,“我进去冷宫的时候你才十六七。总感觉你还那么大点。一晃就七八年了。” 沈江姩便不说话了,鼻子好酸,眼睛也是。 他们安静地吃云吞,宋煜回头见门外经过一名伙计,便招手叫人进来,对那伙计说道:“把我在这里的房间打扫一下。” 这地方有预留住宿房间给关键人物,譬如醉酒的场合临时下榻。 那伙计便依言去了。 沈江姩听见他吩咐收拾房间,用汤匙搅着云吞,心里想法纠结复杂,她那层贞洁还在,她没经历过男女事,未知的迷茫使她本能的恐惧。 毕竟那层东西在她认知里通常是在洞房里交给丈夫的,而不是在某酒楼某房间某个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日子交给他人的夫婿的。 宋煜将云吞吃完,便等着沈江姩用餐完毕。 沈江姩吃了几个云吞,便吃不下了。 宋煜命令,“再吃三个。” 沈江姩说,“夜里吃多了难受。” “七个云吞也叫多?”宋煜觉得匪夷所思,“你不是属羊,你属猫咪。” 沈江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七个,便又吃两个,便将勺子撂了,“不吃了。” 宋煜说,“锅里还有一堆。知道你只吃九个,孤费那个劲做什么。行了,不吃搁下吧。” 说着,宋煜将沈江姩的手拉起,“孤王的房间在二楼。离子时还有近一个时辰。孤王会准时把你送回江边客栈。” 沈江姩胡乱点了下头,“好。” 这时酒楼伙计打门,待宋煜说了一个‘进’字,那伙计便进来回禀,“爷,您的房间收拾好了。” 宋煜对那伙计道:“提壶热茶上去。” 那伙计便从小厨房起了一壶热茶,出了雅间先一步送上去。 宋煜牵起沈江姩的手,“你脚疼的厉害么,抱你上去?” “这鞋子软,方才你给擦了药,现下感觉还好。我能走。” 沈江姩始终不习惯被抱来抱去,七年没有被男人疼习惯,大概觉得什么自己都能一人胜任,被宋煜一抱,自己还觉得挺做作,虽然自己没出嫁前就很做作,但今非昔比了,不好在宋煜跟前太做作,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说把你书给我丢下,给我吹手。 宋煜便立起身,牵着她要出雅间。 沈江姩坐着一时没动,他回头打量她,她白着小脸说,“我有点害怕。” “孤又不会吃了你。”宋煜在她手上牵了牵,“方才抱住孤王的时候没想到这时会怕?” 沈江姩便没有再扭捏,委实今夜她先抱的他,这时扭捏的挺可笑,她立起身来,“走吧。” 宋煜牵着她手出雅间,走过那道装潢考究的长廊,路过之人对他无不躬身避让,来到长廊尾,上了楼梯,大抵步上二十三四级楼梯便到了二楼。 二楼走廊空旷,空无一人。 “你出好些手汗。”宋煜说着便将沈江姩轻轻压在墙壁上,墙壁上有包裹软软的装饰,是以她后背并不疼,他将手握住她腿把她提着抱起来,使她的双腿暧昧的环在他腰身,他弯下颈项吻她,“紧张的像个未出嫁的小女孩儿似的。” 沈江姩在他猛烈的亲吻下变得气喘吁吁,她说:“会有人路过。” “不会。二楼就孤王一人住。等不到去房间,我们在这里先好一回。”宋煜将手探进她衣衫,粗粝干燥的手掌将她肌肤摩挲的作痛。 沈江姩身上衣衫被他拉至肩下,他埋在她胸口咬她,用力吸她,他的身体不住地厮磨她。 “我不要在这里。” “冷么?”宋煜问。 “嗯。”沈江姩脸颊红红的,倒没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热辣辣的难受。 “出那些汗你哪里冷。你害羞吧。实际外面更有情趣些。”宋煜便用手托着她后臀,把她就这样抱着,往他房间走,到房间门外,边和她接吻,边拧开屋门,进屋用脚将门带上,发出闷闷一声,快步走至大床边把她发狠摁在床上,十指交扣着把她的手压在她身体两侧。 “宋煜你别看我。” “你也可以看孤王。我们把彼此看仔细。” 宋煜捧着她脸亲,缓缓向下,用牙齿咬开她亵裤带子,做了挺多他们这关系不应该做的事情。 沈江姩忍不住嘤咛起来,身子也轻轻作抖,突然记起周芸贤今天生日,她有种报复的快感。 沈江姩很想摸摸他有旧疾的膝盖,但是低手够不着。 宋煜沙着嗓子问:“你想碰哪?” “你膝盖。” 宋煜把身子往上,衣料和床铺摩挲出的暧昧声响里,他把左腿曲起一些,“给。” 沈江姩便拉起他裤腿摸上他膝盖,轻轻的摸着那块变形有裂痕的骨头,动情的厉害。 宋煜和她在床上拥吻了好久,直到她衣衫凌乱,他仍旧衣衫完整,沈江姩下意识意识到他对她有所保留,起码不愿意叫她看他身子,她捞着被子一角要躲。 宋煜将被子拿去,薄凉的眸子里有着失去理智的情欲,在她耳畔说,“你这身子看起来就像没有被磋磨过...宋煜像你第一个…” 沈江姩满额细汗,又说:“宋煜,你把被子给我。” “被子,你把宋煜给她。”他说。 沈江姩俏脸红透。 宋煜拉开抽屉,那伙计收拾房间时也补充了必备品,他拿起一瓶,拧了盖子,跪坐在大床上,认真往东西上倒了不少,也滴了许多到她身上,床单上也滴上挺多。 “打开些...”他朝她凝视过来,“这次你看明白孤说的不是小窗。对么。” 第93章 醋生生的好难受 他倒小花园里那个东西凉凉的触感令沈江姩倒抽一口凉气。 他噙着笑锁着她眉宇,“下次弄温了再用。” 沈江姩便眼睁睁看着他做所有这一切,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做着常做的熟稔的事情。 七年的确他改变了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和她一样懵懂的少年。 突然她内心里生出些很委屈的心意,醋生生的好难受,所以这些事情是在哪个女人身上习得的。 她对喜欢的男人占有欲很强,很厌恶和人分享,他却这样老练,她莫名生气,却没有立场生气,憋的她心里很苦闷。 自己和他做这样的事情,一没名分,二没救到娘家人,三没捞到钱财,四也没感情可言,除了是犯贱沦为他女人中的一个,让他发泄一回扳回一局弃如敝履,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她今天因为赵母要逼她退婚钱,也因为和周芸贤闹和离,更因为拎着铁锹差点和赵母打在一处的烦心事而感到失意。 宋煜的粉呼呼的丑丑靴,还有那碗冬夜里热乎乎的云吞使她脑袋发昏,差点不顾一切和宋煜发生关系。 突然觉得自己将底线后撤是一件很自甘下作的事情,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帮助她父亲,先付出这些,他不认账她完全没有办法。 她又不能正大光明拿这事去和他理论,他一句是周夫人主动的,她除了难堪还剩下什么。 宋煜把他从瓶子里倒的东西抹均匀,便欺身下来一点点去花园里试探,她疼,他也疼。 哪里想到轻熟少妇这样青涩,他用挺多的,就是让她少受点罪,他知道自己动情时什么样子。 沈江姩突然就红了眼睛,就很怕他和她好完,把她往江边客栈一送,然后他离开,两人就这样结束,那么她丢了小狗,也凑不出二万三千两帮妹妹退婚,更救不出家人,还失了身,感觉很难过,她突然反悔道:“宋煜,我没想好。今天不做了。” 宋煜身体猛地一僵,哑声说:“弄疼了?你确实很...放不开。再多用点那个?” “不是,我该回去江边酒楼找我相公了。”沈江姩委委屈屈,心想所以他是说谁可以放得开,和他在冷宫过了七年的邱梦吗,她受不住他和旁人也这样过,明显他在比较,她被狠狠刺痛了,真接受不了,可以说很崩溃,“我们今天先这样。” “做一半你跟我说今天先这样?” 宋煜素来冰冷的嗓音被她逼到很有些作颤,真的受不住她这样磨人的性子。 “任性胡闹你也有个限度,我今夜想发狠整死你,把你弄到在我怀里哭,你知道么。” “没有胡闹,你起来啊。” “你告诉我怎么停下,你说怎么停下?刚才我咬开你亵裤带子伺候的你不舒服么?和我做一次就这么难么…” “我有相公了,我犯错了,我不该主动招惹你。你又不救我爹,我刚才一时糊涂险些先认输了。我不是说了吗,在今上寿宴上你替我爹求情给我看,我自然会服侍你。”沈江姩认真的说。 “你知道孤王不救你父亲?” 宋煜将身子后撤,到底没有强求,他自身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强暴女人的事情,他粗重地喘着,把所有疯狂的情绪克制下来,汗水自额角滚下。 他拿过棉巾递给沈江姩一条让她擦,随即又拿一条擦拭自己的东西,擦拭好,系好腰带,躺在沈江姩身边,将手臂搁在额头半掩了双眼,很久不言。 “宋煜二字在你心里就一点不值得信任托付。看宋煜对你一次一次发情,很有成就感?” 沈江姩朝他眼睛去看,不知他眼睫挂着的是汗还是泪,应该是汗水。 “我爹坐监七八天了,我没看见你做什么。” “一定要叫你看见?” “是。我看不见,我怎么知道你做没做。”沈江姩说。 “你挺精明的。那你就当孤王就是要玩你一晚上,并不打算付出什么吧。想睡女人,孤所以在东篱巷等三个时辰。” 宋煜合起眼睛,沉声道:“方才抱住我,是今晚和你夫君吵架心情不好,需要找个人安慰你一下,突然又觉得不能对不起他,反悔了,是么?今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武馆的易缪?画舫的公孙彻?” “你又不救我爹,又不给我钱,你什么都不打算付出。我干什么和你好,就因为你给我花三十五文买双鞋吗?” 沈江姩很任性的什么难听说什么,当下里将脱去的衣衫一件一件穿起,总不能说他动作那么熟练把她惹毛了,她无事生非醋疯了要和他闹吧。 宋煜将手臂从额间拿开,张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你为孤王付出过什么?这七年我的前未婚妻你在哪里啊?你给我买三十文的鞋了么?” “想干那事的是你不是我。” 沈江姩被问得无言以对,她也觉得自己很讨人厌,但是怎么办,她就是很怕做完被他送走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她觉得还是不发生为好。 她这个性子她如果交出身子,不是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那要是死缠烂打他不要,那她怎么办,她不是不知道死缠烂打别人的夫君是不可以的。 “你实在想和我好一回把我踢了,那你付我钱嘛!你不是说我嫁妆是你钱,我告诉你就是的,你再给我一些银两,我可用你的当年定钱养周家一家子的,花销大得很呢。” “和他因为钱吵架,所以这样晚来见孤王?为了从孤这里拿钱给他用?”宋煜冷眸中有受伤之色划过。 “是。不然我干什么逛夜市好好的,大半夜去东篱巷呢。因为想你么?自然是想你的钱。” “你要多少钱?”宋煜心想,她怎么会想他。 “两万三千两一晚。你给我,咱们就继续。他在江边客栈等我呢。” 沈江姩也想看一下提钱后宋煜的态度。也让自己死心。反正成年人的体面提钱后就基本会碎掉。 “不算贵。”宋煜将薄唇微微一抿,“你败光了孤对你唯一的一点好感。原还觉得你为了救父亲,一人苦苦撑着四处碰壁四处想办法,颇为坚强。如今,你终于交代了你的价钱。沈江姩,你连孤王的折磨也不配了。” “找你要钱才败光好感?我以为改嫁就早就败光过了的。” 沈江姩低下头,涩然道:“别把自己说得很高尚。你不就是仗着手里攥着我家六十三口人命,想白嫖不给钱么。提钱色变,你不是变脸比谁都快?你别想小恩小惠的就得到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和你干这个总得图点什么。” “不勉强你,那我们就不要发生。”宋煜眉心难受的蹙了蹙,被她质疑人品他快被气炸了,气得他手打颤,“收拾一下,送你回去客栈找你相公。咱俩恩怨十七年,今天起断干净。” 沈江姩眼眶红了,七岁遇见十一岁的他,的确十七年了,小时候自己无理取闹惹他生气,宋煜会纵容会哄不会不要她,现在胡闹,宋煜会生气,会轻易的说断了。 她没有继续犯错说自己闹是吃邱梦的醋,不能陷在前夫这里不能自拔,也没有继续不知身份的胡闹,毕竟自己什么也不是,只是二百文也不值得他花的沈江姩,只轻声说,“每天申时到申时二刻,也断了吗。”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 第94章 希望得到她那颗冷漠的心... 宋煜还未来得及回答关于她问申时至申时二刻是否也断了的问题,便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她说要弥补他,说每天见二刻钟为他针灸,他满心欢喜去了东篱巷等,也像毛没长齐的愣头青似的觉得她若有心弥补,纵然腿被她打断了,便翻篇过去吧,活在过去消耗自己,他诚然很累。 结果先等到她爽约三个时辰,再等到进去她身子一半她要求他停下,他是男人,但时隔七年,他再次被她击碎了男人的尊严。到底是不喜欢他吧,若喜欢怎么会七年前便因为周大人而放弃了他,如今又因为周大人而夜里投靠他。 沈江姩透过卧室门朝外厅那边去看,长廊上昏黄的灯光将二三人身影投在镂花木门上,隔着门板也看得出门外人也毕恭毕敬将身体站的很直。 宋煜长衫乍看整齐,细看下面被狼狈地撑起,他坐起身来,从衣襟拿出那个瓷瓶,在舌根底下压了颗药丸,他抬手拎起热茶,倒了两盏,他没有回头去看沈江姩,只安静坐着。 “你问这个是因为今晚上没从孤这里弄到钱给他,打算继续吊孤胃口?说实话,今日临时出门没有带那么些银票。但你觉得孤会不会明日拿足银票和你发生关系帮前妻养周家?宋煜是不甘心,但宋煜不傻。” 无事无非,他一般出门不会携带大量银票在身,他通常带个二三百两在袖底以备不时之需,上回她去画舫找小狗,他误会她找乐子撕碎她一千两银票,也是他叫谢锦专门回府又取一千两给他送过来。花她身上可以,床奴嘛,花钱哄哄无可厚非,但花她丈夫身上他一分也没有。 沈江姩感受到宋煜压抑的怒火,她虽然不大通男女之事,但是她纵然再迟钝也知道他那个点上从她身子退出去是多难,他能克制下来,她已经觉得难得。 也更对他向往,她自己何尝不难过,她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自己,周夫人她想成为宋煜的女人,刚才浅尝辄止下面的那几乎撕开的疼,她得到前所未有的亲近感。 好想告诉他,自己缺钱是因为二姑娘的婚事,刚才自己表现那样差劲只是希望他停下来,也希望自己交出身体有个合理的理由,而不是因为爱情。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去东篱巷。所以我才问的。宋煜,你可以正面回答我一下吗。每天那二刻钟,我们断不断呢?”沈江姩嗓子也颤了。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随后将目光收回,轻声道:“喝水么?温温的喝正好。” 他自己提起一盏茶饮了些,将另一盏往沈江姩手边拉了些。 沈江姩从他每个细节中都发觉自己逐渐沦陷,她对前夫的占有欲越发的浓重,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她明知道...明知道他有侧夫人的,为了侧夫人他甚至迟迟不肯娶正妻,自己不应该肖想他或者依赖他。 她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将从身后拥住他的冲动压下,她不可以继续犯错了,他子时前需要回去邱梦身边的,哪怕她方才讲了她子时不走,也不准他走,他还是理智地告诉她子时会准时送她回客栈,她理解他应该是不会让邱梦独守空房。 宋煜将那瓶东西盖子拧起来,拿布巾将床上暧昧的痕迹擦拭了下,随即立起身,“外头有人找孤有事。孤去看看。” 沈江姩将茶杯搁下,又问:“东篱巷每天二刻钟,断不断呢?我问三遍了。很难回答吗?我要不要每天去等你?” 宋煜仍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住步,缓缓回身,“你一直问问题。孤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小恩小惠,是指孤王放下朝政,放下社稷,撇开亲信,独身下市井给你买棉靴,以及半夜担心你饿,亲手给你包云吞么?你知道暗处多少人希望孤死,你也知道孤通常深居简出,不大出门,对吧?这点小恩小惠,看之不上,是么?” 沈江姩心脏如被狠狠捏住,但她实在没有胆子说自己是因为吃醋,因为介意他太熟悉男女事了,因为希望他只有她一个,她讨厌他的侧夫人,他说的这些她都明白,也是使她险些失去自我的诱因,她轻声道:“大后天今上的寿宴,你会出面帮我父亲说情吗。如果你会出现帮我,那天我们在一起,那天我是你的。” 宋煜面上神情冰冷,她对他只有利用么,可方才她为什么想摸他有旧疾的膝盖,让他有种被爱着的错觉,她摸他膝盖的时候他觉得她对他太好了,他觉得自己不曾被她放弃,他觉得她珍惜他...他渴望太久了... 他也没有回答她大后天会不会出席今上的寿宴,只是轻轻斥笑,“收拾好了,你就出来。近子时了。孤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留下过夜,你只是在放线钓鱼。但...你不会真的以为装高尚的孤王会为了你顶撞今上吧?” 宋煜步出卧室,鹤顶穴隐隐作痛,砚台砸的终究是轻了。 沈江姩的视线在他背影久久不能收回,四下无人,放任了眼底的深刻的情愫,所以,他们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吧,她终于又搞砸一件事情,连偷情她都偷不好,她也并没有把握宋煜是否会出现在今上寿宴替她父亲容情,毕竟...她如今有的也只是他十七年都不曾拥有过的这副身子了。 宋煜步至外厅,没有去拉开屋门叫来访客人进来,而步至落地窗外平台,手撑在栏杆,俯瞰街景,冷却心底冲动的欲念,他需要尽快将沈江姩送走,因为他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忍得住不去伤害一位并不情愿的已婚女人,情欲上头很难自控,两人隔着那层纱,对他很有种致命的诱惑。 他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悔,也没想到她在这样快结合的情况下逼着他要钱,很尴尬,也难以启齿,进去了寸许,他被折磨得快疯掉了。他甚至叫人知会了府里侧夫人,他今晚不回府睡觉了... 若今夜手边带了银票,他会将银票搁在枕边将她占为己有,说几句难听的,击碎她面颊上所有的嚣张,让自己痛快一回。 他素来冷清,却被沈江姩一次一次刺激到失态甚至失去理智。从没有女人有胆子这般待他!本来希望要她一次,了却内心这些不甘,给过往那些年少的感情一份交代,如今却越来越不甘了,如果不单希望得到她的身子,也希望得到她那颗冷漠的心... 他是否不该从宋曦文手里夺过沈家的监斩权。 宋煜冷静了片刻,待躁动的欲火稍稍压下,外面人等了挺久了,他将外厅屋门打开,门外由谢锦领着两人,一是宗人府丞苏清广,一是苏清广的长子苏桐。 宋煜突然反应过来,记起这事来,“是孤忘干净了。” 第95章 光点火不灭火... 谢锦终于得见几个时辰不见踪影的殿下,还是爷叫随身暗卫去告诉他,叫他通知邱侧妃今夜爷有应酬会迟归或者晚归,应酬太晚大概率就不回府睡觉了,他才得知爷在七老爷这里应酬呢。 爷很少有夜不归宿的习惯,身份特殊,外头到底不比东宫安全,加上他洁身自好不流连女色,所以极少在酒场耽搁。 不知今夜应酬什么人,竟不能归府,需要在外过夜,连回府睡觉都不回了。 他也错愕爷他素来好记性,今日竟破例忘记约了高官见面了。 “殿下原今日傍晚戌时答应了见一见苏大人的儿子,苏大人自傍晚便带着儿子在东宫等了,等了几个时辰,殿下没有叫他们离开,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呢。属下便将人领来了。您看是否让他们先回去,改日再约时间?” 宋煜在内厅大椅上坐了下来,靠在椅背,长腿微敞地坐在那里,“就今日吧。苏大人约了孤王几回了,一直忙没时间见。什么事,直说吧,天晚人都乏了。” 尤其他自己,本来比较冷清的性子,却和周夫人耳鬓厮磨、吞吞吐吐一晚上,就像谈情说爱似的还挺上心,最后却心里空空,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乏得厉害。成亲七八年了她,那么藏着捂着跟没经过事情的处子似的。 苏清广往儿子衣袖拽了下,说:“磕头叫人。” 那苏桐也机灵,扑通一声跪下,将额头磕出声响来,倒很会溜须拍马:“爷,苏桐给您请安,愿您福寿安康,永享盛世,华章日新,事业有成。” “你儿子得有十六七岁了吧。瞧着挺机灵。孤借你吉言,谁不希望事业有成呢。也祝你父子事业有成。” 宋煜笑了,苏青广他儿子比他大外甥女嘴甜的多。 他大外甥女那张嘴可太会气人了。 方才苏家外甥女说什么来着,是了,她说不救她爹别想得到她,今上不至于考虑重审沈父一事考虑一年半载的,他认为得到不得到这事她说了不算,大抵还在他的掌控之内,他用什么担保的沈家,他最清楚。 他逐渐恍惚了,当时约定他是否说错了,他究竟当时是说将孤服侍舒服了,考虑帮助她父亲,还是让她将孤折磨死了,考虑帮助她父亲? 她...可一点没在讨好他,并且她是卯足了劲儿努力地在折磨他,就今夜这中途反悔的事,除了她没别人干得出来,不愧是沈大小姐刁蛮的作风。 她甚至对他很坏。可她在床上摸他膝盖时,又对他太温柔了,她把他那段有裂痕的骨头细细地抚摸过,摸得他曾经在冷宫受的很多委屈都不觉得委屈了。 苏青广见太子对自己的儿子并不反感,心下吁了口气,因为妹妹苏清言的夫家沈胤祥一家子满门待斩,他一直担心影响自己这边的仕途和儿子的将来,很怕太子不愿意见他和他儿子,这时太子态度还算谦和,倒也放了几分心。姩姩二次来投奔,他都没有见的。 有些嫌是需要避一避的,有些亲当断则断,这叫智者懂得断舍离。 苏青广躬身往前,躬在太子身边,言道:“苏桐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二岁骑马射箭百步穿杨,如今十六七正准备考科举,他自己说在苏府服侍下官等同于虚度光阴,若有幸进东宫帮爷扫扫地,端茶递水也是他的造化呀。” 宋煜明白苏青广是希望他收下苏桐做自己府上门客,是来投诚来的,当下里只说,“这么好的孩子,帮孤扫地,端茶递水不可惜么?” 苏青广忙将身子躬的更低,“您折煞下官了。只有他不配的道理。哪里会可惜。” 宋煜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耳边回响起沈江姩前几日的话来。 -我原四下里求人,都没有人肯帮我,我舅父舅母也不帮我,我夫婿也不帮我。只有你肯帮助我,我真的相信你的。你为什么骗我呢。- 他没有骗她。从没有。从他自宋曦文手里夺过监斩权,再到他安排人攻克刑部那个审讯沈父的官差,再到官差松口当天他去他恨之入骨的今上的寝宫求见,他没骗过她,沈家被抄这七八天,他没耽搁什么。 所以,她方才是在害怕他,这么久一直试探他却不交出自己,是不敢信任被她抛弃过的他么,始终觉得他是来报复她的。 他也分辨不清自己心意,在这事上糊涂,时而恨着,时而念着,时而想得到了丢弃,时而想长久拥有。 他只是没有十成十把握前,不给她希望,以免事情不成带去更大失望。叫她以为他只手遮天能帮却不帮,好过于叫她知道他上面有今上压他一头,他也有难处,她需要希望,而不需要提心吊胆。 宋煜不出声,苏青广战战兢兢等在这里,心里七上八下。 沈江姩将东西收拾好,背上自己来时的那个装有她珍爱的银针的小药箱,宋煜给她买的靴她也穿着,她并没有打算把靴还给他,反正她已经给他留下贪财的印象,也不必装模做样表现出不稀罕这靴的清高样子,何况她很珍惜。 她原来真的满腔热血来弥补宋煜给他膝盖施针的,结果她却又凭实力惹宋煜讨厌了。 她因为得到宋煜给的温暖而主动抱了人家,然后又反悔得使人家难堪,真的好糗好尴尬,她在他面前很有些抬不起头来,都不知如何面对他。 她突然觉得还是面对自己家的外室还轻松单纯些。 他叫她收拾好就出来,她担心打扰他和人谈事情,于是便打算收拾好后速速离开,就背着药箱从卧室出来了,出来后便立在门边,攥着裙摆去外厅拿眼睛找宋煜。 刚步至外厅,便看见宋煜坐在大椅上,他眼底神情比刚才在床上时清白了不少,在床上他像要把她拆了。 宋煜也朝她望过来,沈江姩耳尖发热,很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接触,她也闹不清楚到底和他清白不清白了,但他说十七年恩怨断干净了,清白不清白也不是重点了。 宋煜轻轻抿唇,目光在她脚上穿的他买的靴看了眼,便移开了视线。不是看不上么?还穿着干什么。吊他胃口就这么好玩,就不能缓一缓再吊,光点火不灭火... 谢锦错愕得将嘴巴张成一颗鸡蛋那么大,所以少主他不回府睡觉是打算和周夫人过夜吗,这房间是真开起来了?! 这...是义无反顾在离经叛道的路上越走越远了,他真的没想到爷他做得出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情,不都劝和不劝离么... 沈江姩把躬在宋煜身边以及跪在宋煜脚边的人认了出来,躬身立着的是她两度上门求见而不得看见的舅父,一个是她舅父的大儿子苏桐,舅父举家不是得了痢疾又感染了风寒么,从苏府上来这上京食府几十里,带着病还挺能出远门的,哎。 回想起自己两度投奔无果的辛酸,一次为爹一次借钱,回想起自己跪在舅父府门外那高高的门槛上的窘迫,沈江姩登时觉得很有些窒息,明白过来舅父是来见太子为苏桐谋将来的,也清楚自己是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便只想尽快离开,不去自找不快。 “民妇收拾好了。少主既然有事忙,民妇便先过去了。”沈江姩轻声对宋煜说着,念及等待她的只是江边客栈一间冷硬的客房,便幽幽吐了口气。 第96章 这么多年他克制习惯了的 她内心里还是希望宋煜可以送她一送的,毕竟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东篱巷每天二刻钟断不断,也不是非回答不可,可这就是钻牛角尖的她呀,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弃询问。 哪怕碰的满头是包,哪怕一直询问会被对方讨厌,可是她得不到回应就会没有安全感。 宋煜朝沈江姩看过去,一时没说什么,不想叫她走,想留她住一夜,她在卧室和衣睡,他睡外厅这种,她不愿意发生,他可以不发生。 这么多年他克制习惯了的,她在旁边,他心里稳些,恼她,又舍不得她。 至于府里的邱梦,他暂时不愿意去让自己陷入自责或者说两难,和周夫人不会影响邱梦什么。 但她那边客栈有人等她,他不晓得可以说什么,而且他已经说出断干净三字,只轻声道:“嗯。” 苏青广听见沈江姩的声音,扭头看过去,当即便把外甥女给了认出来,立刻皱起眉头。 “姩姩,你一妇道人家,深更半夜,来叨扰殿下做什么?你近日里四下盲目去撞,你竟然撞来太子殿下这里?” “我……” “你说,你是为了你爹的事,还是借钱给你妹妹退婚的事?太子殿下有家室,你莫要给殿下添麻烦!曾经你对殿下干过什么,你忘了!你这个没眼色的小娘子,你怎么夜里来男子卧房不知羞!” 沈江姩就说一个我字,苏青广便发作一堆,沈江姩顿时感到愤怒。 宋煜眉心动了动,借钱帮妹妹退婚? 什么意思,除了周芸贤急需要用钱她半夜出来找他拿钱,她妹妹的事也需要用钱吗?她那些嫁妆够花半辈子,如何把自己搞的这样手头紧张? 她今天这满脚水泡,莫非...是因为她妹妹的事奔波,而不是陪周芸贤逛夜市造成的吗?如果这样,她迟到他不会作怒的。 她为什么不和他说这些,她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拉着他絮叨那些鸡零狗碎,如今因为...怕他看笑话么。他是说过要看她笑话,突然记起马车上他说她如果狡辩,他便此生不见,那时她强自笑着说是她玩过头忘了东篱巷这事了,她下次不会迟到了,是他太凶把她吓破胆子了么? 实际,她一直记着他在等她? 莫非她走到绝路也记得深夜独自一人忍着脚痛,背着小药箱去东篱巷看看?真心在弥补他?她不会...对他也有点意思吧... 宋煜不敢深想,也是担心自己想错了方向,升起希望,又会失望。 沈江姩听见舅父语气不善的主动呛她,并且当着宋煜的面训斥她,她当下里面颊烧的火辣辣的疼,她在宋煜面前总是这样不体面,在意中人面前还是希望形象好些的。 她想回客栈睡觉了,很累,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想一想怎么回周府那个没有人味的家里拿到银票,这年头借钱真的难,她不打算借钱了。 她本想躲开的,哪知舅父不肯放过她呢,那她为什么不能还击,便冷声道:“我为什么事撞来少主这里,不用你管。反正我撞去你家两次,你也没有给我开门。你亲妹妹坐监你都坐视不理,那你又出于什么立场管我,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心疼我妹妹心疼的厉害,撞死我也得想办法的。” 宋煜当下便要出言制止苏青广回话,但他动了动,又坐下了,是她要和他舅父吵架,耽误了回去陪伴她相公的时间,不是他不愿意送她走,他今夜反正被她弄得没脾气,她在他这里吵到天亮都可以,不吵输就行,当下便袖手旁观起来,他可不是有意要听她这个小娘子的隐私的。 她的隐私有什么好听的,又不是国家大事,谁稀罕听... “不用我管?我是你舅父!你居然连声舅父也不叫,便在这里没大没小地反驳!”苏青广厉声说着,非常气愤地喘着粗气。 沈江姩怒然道,“我就不叫你舅父!你家苏桐科举肯定考不上,考上了名额也被别人顶替。” 苏青广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沈江姩说道:“孽女,劝你口中积德...你居然这样说你弟弟,你居然这样对你舅父说话,你是要气死你的舅父吗!” 宋煜看着苏大人被沈江姩气到发指,他阴霾的心情居然逐渐平复。 苏青广对沈江姩非常失望,怎么会有这样不懂事的女孩子,一再上门来给舅父家添麻烦,他不能叫她影响了苏桐的将来,太子对姩姩有旧恨,极可能恨屋及乌牵连他家苏桐。他察觉到太子已经对姩姩非常反感了,他推测太子希望前未婚妻这个小祸害赶紧消失,他打算助太子一臂之力,把人尽快轰走。 沈江姩沉声道:“我磕头求你开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舅父呢!你明知道我在你府门外跪着,你两次都没出声。你谁也不是。你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苏桐素日喜欢沈江姩,觉得她很真实,小声说:“姐,我是苏桐。我爹就不提了,你总得认我吧?” 苏青广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我爹就不提了? 沈江姩看向苏桐,“你别叫我姐。我跪你家门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你姐吗。上什么上,退学吧你。叫你当官也是个糊涂官。” 苏桐被骂的脖子一缩,忘了换个时间来投诚了,如果不遇见姩姩姐,他这个水准还是有希望进东宫扫地的吧。 苏青广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才还害怕沈家拖累自己,哪知在殿下这里遇见了大外甥女,这不是提醒殿下自己苏家和沈家有亲家关系么,当下对沈江姩非常愤怒,流了些冷汗,对宋煜言道:“下官这外甥女因为何事叨扰殿下?” “他父亲的事。还有,银子的事。”宋煜倒非常配合,“她叨扰孤一长夜,气得孤王想把她做掉!...你细细说说她,掰扯开了,逐字逐句地说她。比如,她去你那借多少银子?这年头哪里能张口就要钱。什么关系就要钱,孤是他相公,钱都得上交给她?” 谢锦面无表情,真的,一整个面无表情。 沈江姩非常尴尬,太子明显是因为刚才她反悔的事情在报复她,让她舅父修理她,而且她知道他不是她相公,他是邱梦的相公,她也清楚自己是二百文都不值得花的小奴才,为什么他一再强调。 苏青广心头大惊,太子居然想要姩姩小命,被悔婚的旧恨太浓,当即平铺直述向太子交代底细:“她张口就问下官借两万三千两,给她妹妹退婚给赵术他娘钱银,赵术不要她妹妹了!她若三天内凑不出钱,赵母去探监逼死她妹妹的。这又不是小数目,咱是清官,哪里一下拿得出那些银子。” 宋煜心口猛地一悸。 -你给我两万三,咱们今天就继续- -你又不救我爹,你又不给我钱,我为什么和你好- -我和你干这个,总得图点什么- 莫非不是为了周芸贤,而是为了她妹妹?是同一桩事么?还是有两桩需要两万三的事情?周芸贤不管她妹妹的事他也不意外,主要他难受的是即使周芸贤不管她,她还是爱的不可自拔。 今天她那么无助,主动抱他,是因为妹妹的事情把她压垮了么? 第97章 一遇姩姐毁终身啊这是 “殿下放心,下官立刻叫她离开。她自小被家里人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给您添麻烦了!”苏青广谦恭地说着。 立刻? 宋煜眉心拧了拧,没有作声。 谢锦一怔,拧眉作什么,不想让周夫人立刻离开?只要待在身边,看她吵架也可以很上瘾,最好吵到天荒地老,满头白发? 苏青广言道:“殿下当年被姩姩摆了一道,在最是艰难的时候遭受被她悔婚改嫁之痛,如今她妹妹在她家最艰难的时候,遭受赵家退婚悔婚,她妹妹被退婚就是姩姩当年作下的苦果!这就叫因果报应!是姩姩自作自受,活该!” 沈江姩被这几句话剜进心窝子里,疼得她抱着心口半天缓不过来,这可是她的亲舅舅,“苏大人,可以请你不要拿我妹妹的事情伤害我吗!我说你儿子没前途,你也不舒服对不对?” 宋煜听到苏青广说这些,他本以为会收获快感,但是并没有,他并不能从前妻得到相应的所谓报应而获得满足感,反而加剧了亲近她的欲望。 苏青广则踱步来到沈江姩身前,“你爹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你不要瞎折腾了。安安生生过你的日子。你爹杀害龙嗣,本就应该牵连满门,属于咎由自取,舅父好心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以免给无辜的亲人带来伤害。你爹当年又没有帮助过殿下,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殿下帮助你!” 沈江姩心想,我管你是不是无辜的亲人,总之对我薄情寡义的人,伤害一个是一个啊,“那你当年考取功名前被人顶了名额,也属于咎由自取吗,你当年有什么资格求我爹帮帮你?我爹没有杀害龙嗣。你是宗人府丞,默许严刑逼供,草草结案,你一点也不无辜,你是刽子手之一,他日翻案你乌纱不保的。” “看来你是小时候被你家人惯坏了,你爹进去吃牢饭,你缺乏管教,不分场合你就和长辈叫板,你舅今天得教教你什么是教养和礼貌!你是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吗!舅父当年是叫人冤枉的,和你爹情况一样吗!” 说着,苏青广便拉起沈江姩的衣袖把她往屋外揪,打算揪到门外狠狠扇脸打掉一颗门牙给她一个血的教训。 沈江姩本来脚底就作痛,被舅舅一揪,她就下意识地抵触,抬起脚往舅舅后膝踹了一脚,结果舅舅身量太重,她自己太用力没伤害到舅舅,自己却没站稳,倏地跌倒在地,摔得她胳膊肘极痛,眼眶子一下就红了。 看着立在身前要打她的舅舅,突然就委屈起来,为什么她娘家人坐监后,所有人都变了,这些原本疼爱她的人,都变成了一副可怕的面孔,实际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宋煜当下就不再袖手旁观,便立起身来,他可以不出声默许让她辱骂乃至脚踢他的二品大官,但他没让她把自己撂倒,伤敌五十自损三千倒是不必。 沈江姩抬起眸子怒视着苏青广,“我爹当年为了帮你讨回公道,四处打点科考各处,花了我家七百三十二两银子,你还给我。我对你不需要有教养和礼貌!我就是一个没教养的野孩子,可我没吃你家一粒米,你可吃了我家不知多少药材补品呢,苏大人!” 苏青广被提及旧事,委实欠沈家妹夫人情,不由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外甥女不知轻重的在太子跟前跟他犟嘴,还踹他一脚,让他十分下不来台,生怕太子不肯接收苏桐为太子府门客,本来太子都要收下了的。 “你给我住口!今天当真让太子见笑了。姩姩,你舅父不给你一巴掌,我看你是不知何为当家大家长!”说着,苏青广便抬起手来。 沈江姩小小的身子缩在地上,看着舅父高高抬起的厚厚的手掌,突然吓得瑟瑟发抖,她不敢去看宋煜,因为担心看到他袖手旁观的冷漠眼神,他说要和她断干净十七年的恩怨的,可她还没有体面的离开,就要遭遇不体面的待遇了,她的舅舅要教训满门待斩的她了,眼见着苏青广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沈江姩嘤的一声抱住了头首,看起来可怜极了,她不懂为什么舅舅要打她,也不懂舅舅为什么不信任她爹爹也是被冤枉的,哦,她懂了,因为要斩她满门的是皇上,和她家沾上关系都会倒大霉,那为什么她连躲开,舅舅都不允许她躲开呢,是因为踩她一脚才能讨好太子么。 啪。 巴掌落下。 清脆的一声。 在室内响起。 用了极大的力气。 室内登时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苏青广他嗓子惊诧万分道:“少...少主...” 诸人倒抽气的声音响起。 沈江姩本能地闭上眼睛,但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在她面颊上漾开,她缓缓张开眼睛,便见宋煜立在她身前,烛火里她完全被他挺拔的身影挡住了,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他正眸色温温地笼着她,似乎他因为她反悔一事的气怒也淡些了。 而且他眼里有着她不明白的心疼之色,可她明明每次都表现那样差劲,她迟到,说他装清高,揭穿他白嫖,甚至撕开他谈钱色变的底色,他没道理会心疼她的,他说她败光了所有好感。 而苏青广则捂着左脸,错愕在当下,原来是方才被不期然步来的宋煜在左脸猛地扇了一巴掌,他位居二品,但在少主面前,突然觉得自己在天家跟前终究是个奴才罢了。 宋煜将作怒到发抖的手掩在袖底,语气近乎阴鸷道:“她是孤王接过来叙旧的。苏大人打她,问过孤王的意见了么?让你和她摊开逐字逐句慢慢说道理,没让你动手。” 苏青广心底大骇,同时也吃惊太子当年被沈家至于不义,在冷宫遭受七年磨难,沈家并没有向太子施以援手,太子如何却会如此护着姩姩,就如护着他的发妻那般,连忙卑躬屈膝道:“下官不知姩姩是您接来的。下官知错...” “带着你儿子滚。孤不需要你儿子上来端茶倒水。”宋煜冷声说,“孤王不收他,旁人看看谁敢收他。孤王收回前面祝你父子事业有成的话。” “殿下息怒,下官即刻离开。”苏青广被打得眼冒金星,当下心底如坠冰窟,他不敢耽搁,拉起苏桐便往外出,苏桐科考将至,他真担心会影响苏桐科考。 苏桐心里贼凉,看来这辈子没机会到东宫扫地了,一遇姩姐毁终身啊这是。 第98章 也算是一起过的第一夜了 苏青广心想莫非殿下对姩姩还顾念旧情?若是这般,那以后姩姩再上苏府门来,他就不能闭门不见了,需得小心应对才是。当下殿下在气头上,他必须装孙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姩姩...是殿下不为人知的外室么,若是这样,那姩姩可是咱们苏家的护身符,以后或许还能用得着姩姩的! 宋煜说,“滚回来。” 苏青广闻声便住步下来,又滚了回去,当然没有真的在地上呈圆周型滚动,真的滚动费时并且不是很雅观,毕竟是二品大官,还是沈江姩她亲舅,‘滚’是一种比喻,比喻少主不怒自威,而苏青广万分卑微的意思,“少主请吩咐。” 宋煜冷声道:“她方才问你要的东西,给她。” 都是官场人精,不用点明什么东西。 苏青广立时反应过来,连忙自衣襟掏出八百两银票递给沈江姩,十二万分慈爱道: “姩姩,你父亲坐监,舅父近日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去看看他,这里是八百两,七百三十二两是还你父亲当年打点科考相关各处花出去的,多出的是舅父一点心意,你一个女孩子,全家待斩就你孤苦伶仃一人在外不容易,拿着买些花戴,买点零嘴也可以啊。” 沈江姩不做声。 苏青广又道:“舅父和舅母最近特别记挂你,尤其你舅母,每日都记挂着你,说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呢,你知道我们一直想要你做女儿的对不对。” 沈江姩把银票接了,也对苏青广的虚伪感到寒心,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假很假,她很清楚这些是看宋煜面子,她也并不会仗着宋煜而狐假虎威,因为她不习惯依靠谁,怕依靠习惯了戒不掉,当下找回给苏青广六十八两。 “我只要我父亲出的钱。剩下的你拿着看病吧,你举家都病重,尤其我舅母病入膏肓不是么。” 苏青广气的头冒青烟,又敢怒不敢言,只希望自己尽快自太子眼前消失,以减小太子对自己的负面印象。人都是没有记忆的,过段日子就忘了。 沈江姩将银票小心收进自己的衣袖,然后抬眼看看宋煜,自己时时都这样落魄,她很有些沮丧,所以宋煜迟迟不出手救她父亲,也是因为不愿意沾上她家的麻烦事吧,她真的是个丧门星吗,她不会真的克父克母吧。 她眼睛红红的与他说道:“谢谢你啊。宋大哥。” 粉粉靴,云吞,还有帮她揍她舅父让她免去在这个被赵家逼着要二万三千两无家可归的深夜里,又挨舅父一巴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了句宋大哥,可能他说要断干净十七年的恩怨,于是她在文字上疏远他一些,以免自己显得太没有边界感,她叫不熟的陌生男子一般都是姓氏加大哥。比如,易大哥。 宋煜眸色深深,颇为克制道:“不客气。周夫人。” 他从宋煜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宋大哥。突然他觉得自己和她没半文钱关系了,生分的快要结冰,是不是断干净三字,太重了呢,吓到她了?以后乖一点...不断也不是不可以... 谢锦险些笑出声来,周夫人真的永远可以开发解锁殿下的新表情,一个宋大哥叫的殿下都凉透了。 沈江姩看着外面天色很黑,已经超过了子时,下半夜了,也就是第二天了。 她想,她和宋煜,也算过夜了吧。 从昨天过度到了今天。虽然是他看她和她舅打架过的子夜,也算是一起过的第一夜了,虽然不美好,但自己起码是他的毕生噩梦吧。 想到此处,颇为失落,又记起邱梦那种贤惠温婉的样子来了,她其实也可以温婉,就是说没有这些烦心事的话,她还是可以不和她舅打架的。 偷情未遂却遇到亲舅,也是没谁了。 没关系了,反正上京已经没她在乎的人了。影响不影响的,随便吧。哎。 此时路上也并没有行人,宋煜却并没有要送她离开的意思,她轻声说:“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客栈吗。让你的下人送也可以。现在我雇不到马车了。这里离江边有十几里地吧。我可以付钱,车费你可以略略多要一些,我刚讨回七百多两旧债。” 宋煜轻轻一叹,脚丫没好,胳膊又磕一下,前妻这笑话越看越叫人笑不出来,她需要有个人护着她些,但她自己觉得自己不需要人保护吧,他怎么都是多余,“你希望孤王送,还是希望孤王安排下人送?” 沈江姩轻声说,“你累了吗?如果你累了,就回府休息,你身体不好,不要熬夜,我希望你好好休息。安排下人送我就可以了。我要再次道歉,为东篱巷迟到的事,还有方才反悔的事,以后没想好我不会一时脑热了。” 宋煜静了静:“孤王没有很累。那么,你希望谁送?” 沈江姩认真想了想,诚实道:“我希望你送我,可我怕你身体吃不消。你都好忙碌的,我又让你通宵了。你有忙不完的大事,我反而无所事事每日里瞎折腾。” “你为什么希望孤王送?不想断干净么?”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我不知道明天还要不要去东篱巷等你。你的膝盖里头有积水,所以你痛得很厉害,我懂怎么排液体出来,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我施针的时候可以不说话打扰你的。” “孤身体没事。用着药维持都挺好的。”宋煜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心想不容易,还知道问问他身体呢,还是有些心的,“你是什么材料做的,踢别人可以把自己放倒。明明孤王看着不像会摔倒,没走跟前你就倒了。” “我就是笨呗。站都站不稳。”沈江姩涩然笑了笑,“我没有你家侧妃那样稳重吧。你没有娶到我,你真烧高香了。” “你施针的时候可以不说话。孤王却做不到视而不见。你的问题,孤在考虑,你也知道独处时,我们不好办,是么。” 沈江姩明白他意思,施针是独处,她又不给他,她诚然是坐地起价的。 宋煜轻轻一叹,把沈江姩抱了,就跟进七叔客栈时一样的抱法,沈江姩被抱出屋门,又一路抱下楼,下面关档了,怀亲王也准备离开,在门口又遇见了。 沈江姩下意识抱住药箱遮掉面颊,到底还是不习惯叫人看见他二人一起露面。 他七叔她大舅的,搞得她紧张兮兮。 希望大舅回府不要告诉她外婆和外公半夜在她前夫哥这里遇见了她,让她在家族一夜成名,然后浸猪笼,完结。 但她不似来时那般直挺挺地不去靠他,或许要分别,她矫揉造作了一回,把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胸膛。 宋煜低下头看看她,没说什么。 那边准备回府的怀亲王,特别好奇地把身子从马车里探出来,再探出来,再探,探到不能再探,随侍捞住七老爷的衣裳,放风筝似的,心想这老家伙好奇心可太重了,慌着看侄媳妇呢。 怀亲王一门心思去看宋煜抱着的那姑娘长得什么可人模样,这事关他以后抱侄孙子的大事,家里只有侧妃,却无所出,皇族都着急他婚事,二十八岁了啊,旁人他这年纪儿子都十二三了,旁人三十当爷爷了,宋煜却连个姑娘都拿不下来!叔恨铁不成钢! 第99章 前半夜不是没解决问题么 “煜儿不是叫人把房间都打扫好了,今晚不住下?房间里缺什么吗。叔叫人给你备的不齐全?”怀亲王寻思,似乎保胎丸都预备了的,还有小孩儿的围嘴也有,虽然有点早,但耐不住叔心急啊,叔希望他们一举多胞胎! “不住了七叔,她认床,换地方睡不着。”宋煜没有细说,她也认人,换人也不愿意。 沈江姩听见房里缺什么吗几字,脸红得厉害,又记起宋煜往他那里倒东西那娴熟的动作来了,不由眼神忧郁起来。他素日里便那么跪坐在邱梦旁边往上面倒那个东西? 进马车,宋煜便将沈江姩放开了,他坐在最靠近门的地方,领口紧紧系着,袖口也是。 沈江姩则挪挪挪,挪到里面,坐在最往里的角落。 宋煜就看着她越挪越远,他倒满眼寂然,曾经那般黏着他的小姑娘,如今... 谢锦来驱马车,谢锦至今才回过味来,致使殿下破例丢下一切的是周夫人。好,但问题来了,为什么殿下出门不带他呢?周夫人和不带他,有必然联系么? 宋煜懒懒靠着马车壁,没有同沈江姩言语,总归接她来的时候有期待,送回去的时候,却觉心事重重,又感两手空空。 无论如何要还给周大人的,对么。 沈江姩几次看他,他都是看着门外夜色的风景,她给谢锦说,“去尚荣街‘窝在江边’客栈。” 窝在江边是客栈名字。 宋煜听见这名字,倒是忍不住看了看她,和周芸贤打算窝在江边,和孤就不能窝在江边,和孤王窝在江边她得跑得无影无踪? 行得片刻,马车抵达江边的一处客栈,门外竖着一个木牌子,上书窝在江边四字。 “爷,到地方了。”谢锦在车外言道,这店名起的,禀报的时候都不好意思,“那个...窝..窝在江边。” 宋煜看看天色,随即扭头看向离他五尺开外的沈江姩,她防备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笑,“你离那么远做什么?若你不愿意,孤不会让它发生,孤有分寸,这个你可以放心。” 沈江姩经过这几次亲近倒是越发觉得他人品端正,倒不会说违背她意愿,“所以如果发生了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自愿的,你完全没责任是么?” 宋煜问,“你嫁人了。你希望孤怎么负责任么?你说。” 沈江姩退缩了,说什么,说得到她就得娶她么,纵然她和离,那他一国少主怎么娶二嫁女,何况她辜负过他,何况他已有未婚妻和侧妃,她在希冀什么,“我到地方了。” 宋煜掀开窗帘,往共计三层的客栈去看,江风从窗子吹进来,他发丝被拂动,使冷峻的面庞多了几分柔和,“住几楼?” “二楼。” “靠江边那边?” “嗯。”沈江姩很累了,夜深了,困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煜望见她打哈欠时口腔内里,他忙将视线移开。 “回去告诉周芸贤,他如果需要钱,让他明天上朝自己去找我借。不要卖女人。”宋煜低声道,“以后不要为了任何人再卖身了。为了你父亲也好,为了你妹妹也好,甚至为了周芸贤也罢,都不要再把身体当货物了,女孩子首先自爱,才值得他人爱。” 沈江姩眼眶酸酸的,又自暴自弃起来,“你是不是越来越讨厌我了?我都不值得人爱的。我最喜欢卖身了。但你为什么不兑现承诺买我。我家是个大麻烦对么。” “你怕我吗,沈江姩。” “嗯。” “怕我什么?” “怕你伤害我。你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你出来冷宫后我就很怕了。”沈江姩说着垂下头,“谁都可以伤害我,旁人的伤害我不在乎,但我不希望是你伤害我,我承受不住。” “你妹妹的事情,不打算交心和我说说吗?”宋煜问。 沈江姩不知怎么说,但是她觉得今天她已经在他面前丢人丢够了,就不必赘述自己拎着铁锹追着赵母吵架的事情了,她总归不是很信任他,他说要看她笑话的,而且刚才她大舅说的也是,自己曾经在宋煜最艰难的时候改嫁悔婚,现在她家最艰难的情况下,赵家来退婚要钱,她舅说这是她的报应,属于自作自受,活该。 她舅说一次报应活该就可以了,她很害怕宋煜说她报应或者说她妹妹活该。 “我不想说了。我累了。” “你为什么不想和我说?”宋煜问,“你七年前不是什么小事什么废话都同我说吗?” “宋煜,就是说我不想提我妹妹的事情。咱俩之间恩怨,我不想捎带我妹妹。我没希冀你能共情我的处境。就像你没有奢望我参与你那七年一样。但我也不希望你用我妹妹的事伤害我,进而得到一些情绪上的补偿。”沈江姩眼眶发涩,“我家二姑娘在牢里受不少罪。我情绪也不是很好。我今天找你,你就当我寻求老朋友的一些慰藉吧。我家中落后,我没什么朋友了。” “所以,你提防着孤王?你认为孤王会如你舅父一样拿你妹妹刺激你情绪?伤害你,击垮你。”宋煜眼底有些黯然。 “我不确定。我看不懂你。你让我觉得想依赖却又不敢。”沈江姩诚实道,“底色是,你纵然知道我妹妹的事需要钱,你现在也没有借给我钱。我其实不是很需要情绪价值。我需要钱周转一下。” “上去吧。我就不抱你上去了,他在客栈,抱你上去不方便。”宋煜叹口气,“我今天也折腾一天一夜,该回去了。” “你回东宫吗?”沈江姩心口一酸,他没有要借钱给她的意思,她也是挺难受,不过他没有什么义务借给她。 “我不能回去东宫吗?”宋煜反问。 “可以回去啊。我没说你不能回去。”沈江姩低头揪着自己的裙子。 “你不是说子时你不走,也不准我走,叫她独守空房?”宋煜抿唇,“你反悔在先,孤王难道还回七叔那里,住咱俩刚才险些发生关系那个房间么?” “你可以回七叔那里一个人住吗?今晚。”沈江姩控制不住自己,说着很跋扈又逾越的话,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无理的要求,或许是在这样流落在外的孤单的夜里,她不希望他回到邱梦的怀抱里去。 “你回周大人身边住,却让孤回七叔那里一个人住么?”宋煜牵唇,“你折磨我干什么。公平么。” 沈江姩没有说自己和周芸贤闹和离,回客栈也是一个人住,她低下头说,“可以吗?就今晚...” “不可以。孤王要回府住,回偏殿和她住。”宋煜沉声说,“刚才前半夜不是没解决问题么,憋得难受,后半夜回去解决一下。她不会中途叫我出来。掀了被子直接来就可以。” 第100章 爷你武功又不好,腿疼又跑不快... 沈江姩听后只觉得锥心,心里闷闷得好久缓不过来,便低下头不说什么了。她感觉没有办法呼吸了。 宋煜也没有说什么,但总归他和她独处,总是容易彼此试探,她有所保留,他不屑强迫,于是僵持,他到底掀开车帘,“上去吧,油都给你抹好了,前戏我也调教好了,你和你夫君直接来,享受就可以了。” 沈江姩坐在那里没有动,许久许久都没有离开,倔脾气上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拖延什么,可能不想分开吧。 宋煜将冷眸一凝,“你要怎么?给你你不要,断干净你又不走。你妹妹的事情你又不肯说我听。你究竟要怎么?”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走了。”沈江姩小声说。 “可以,孤回答你。你问。” “就是说明天起申时到申时二刻,也断了么?我需要每天等你吗?”沈江姩问。 “不用等。孤王不会再去。” “如果我保证再也不迟到了呢?”沈江姩小声保证着。 “那孤王也不会再去。”宋煜沉声说着,“你可以有所保留不想说你妹妹的事情,孤也可以不想去东篱巷见你。彼此提防。” 沈江姩过得片刻,又问,“大后天今上的寿宴,你会出席吗?” “不会。你去的地方,孤王不会出现。”宋煜轻声道,“你的问题回答完了,回客栈去陪你丈夫窝在江边去。” 沈江姩背起药箱,颇为任性地对宋煜说道:“我去开间房间,今晚我自己住。你今晚可以回七叔那里自己住吗。今晚我们两个都自己住。你说断干净,今天晚上我们为彼此守一晚上吧。十七年,总该结束的有点仪式感吧,难道如上次那样,你被抓,我改嫁,散的一点仪式都没有么。” “他生日这夜和他分开住?不要他,也不要孤?” “嗯。” “就是要折磨孤王,是么。”宋煜很有些不能冷静,胀的他难过,递出十两碎银给沈江姩,“去开啊。开了拿房牌过来我看。你开间一楼的。和他离远远的。” “我有钱。”沈江姩没接他银子,便打算下了马车,宋煜把碎银塞她手里说了句拿着,她去客栈柜台那里对店家道:“一楼还有客房吗?” 店家查了下记录,“左首长廊尾还有一间上房。” “开给我。”沈江姩问,“几多钱?” “三百六。”店家说。 沈江姩掏出三百六十文给交给店家,店家交了房牌和钥匙给沈江姩,沈江姩拿着房牌和钥匙便回到宋煜马车这里,摊出手给他看。 “一人睡怕不怕?”宋煜问。 “你也一人睡,我就不怕。你若回去偏殿,我就会怕。” 宋煜眼底很有些难以克制,看着她手心里钥匙和房牌许久,嗓子沙哑道:“进客房叫店家提壶热茶给你。早点睡。不准半夜跑二楼去找他,叫我发现你骗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去周府当着他面操了你。” “你回七叔那里自己住?”沈江姩被他的话说得耳根子发热,就跟玩火似的,烫得她出了两手汗。 “嗯。”宋煜半眯着眸子将她细细端详,终于轻声应了,“我回去写会儿字就睡。” “写什么字?” “毛笔字。静静心。”宋煜说,“你一会儿躺床左边还是右边?” “靠墙的里面。”沈江姩说,“你呢?” “外边。”宋煜说,“你面朝外?” “嗯。”沈江姩问:“你呢?” “墙。” 他们之间每个字都很简单,但说下来又都暧昧至极不算清白。 沈江姩便在宋煜视线下步下马车,回到了那间新订的客栈卧房,总归和颖儿订那间比较小,多订一间也无妨,她将药箱搁在桌上,简单沐浴后,便躺在床上,靠里,再靠里,把外边空出来,她说:“留给你地方够大了吧。” 她看着屋顶发呆,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放任自己被对宋煜的思念吞没,他不回去东宫,不住在偏殿,也不会把没有解决的问题解决,那今晚他们心理上是属于彼此的吧,也算是精神上彼此拥有过了。 “夫郎...” 二字出口,出了一身细汗。 叫...叫错了。是宋大哥。 沈江姩把被子抱紧,将面颊埋在被子里,至今仍然心中慌乱不已,她...差点和前夫没羞没臊的滚床单了啊。还是在他既没有救他父亲,也没有借给她钱银的情况下,自己未免太不理智了。二十四了居然还和小时候一样容易为了男人冲动。 她决定把宋煜埋在心底。想一想大后天今上寿宴如何接近冯美人的事情,以及回周府降低周芸贤的戒心,以回到卧室取出银票解决赵术她娘的问题。总之,不能大剌剌直接冲到冯美人跟前,不到跟前便会被大内高手当刺客给踢飞的,然后享年二十四,完结。 待沈江姩步入客栈,宋煜看见左首尾部那边上房亮起烛火,沈江姩沐浴后拿浴巾擦头发的身影打在窗纱上,他在马车上坐着看了许久,待房内烛火灭了,便收回视线,问谢锦道:“沈江姩家的小狗找见了没?” 谢锦一怔,“还...还没有。” 宋煜皱眉,“你怎么什么都找不到?宫人找不到,狗也找不到,今上也考虑重审沈府考虑不好?孤被你们一个个拖累了能力、人品和信誉。” 谢锦被怼的一激灵一激灵的,这又是哪一出啊? 宋煜严厉道,“以后给爷随身准备二万三银票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了嘛这是?在周夫人跟前丢人了?被周夫人质疑能力,信誉人品,还是被质疑财力了?不会是三个都被质疑了吧? “爷,带那么些银票不安全。容易被绑架。你武功又不好,腿疼又跑不快...” “不要管。带就是了。”宋煜一意孤行。 “行,带,带。”谢锦妥协,这届少主太难带了,这视死如归的小表情,解释道:“爷,您其实冤枉属下了,这回宫人是找见了的!狗您再给一些时间。毕竟五千重兵已经找了两三天,迟早是要找见的。咱能力、财力都没问题的。就效率可能差点。” 宋煜皱眉,不耐,“快点吧,快点吧。” 谢锦很有些不理解,这是急什么呢啊,讨不到媳妇了似的。 “宫人在哪?”宋煜问。 “爷,关于这宫人,跟您说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您倾向于先听哪个消息?”谢锦问。 “孤让你办事,没让你给孤出选择题。”宋煜烦躁。 谢锦被怼得很无助弱小楚楚可怜,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啊,和周夫人才分开半盏茶功夫,就烦成这样,分离焦虑? 第101章 为她守一夜贞操 不要选择题,那开卷考试总行了吧。 谢锦清清喉咙,决定主动按好坏顺序公布答案: “是这样的,好消息是当年那幕后之人构陷您龙脉不纯,在您母妃卧寝无意间翻出那封写着您生辰八字和生父姓氏信件的那宫人,找见了。 坏消息是这宫人被某些人严密地保护着,咱们一时近不得她身呢,她是给先祖皇帝守皇陵的一员,那批人除了她都是安排去盯着她的人。而负责先祖皇陵看守的是宋曦文,睿王,若是擅闯,必和睿王冲突。” 宋煜靠在椅背,揉着犯痛的眉骨,懒懒散散道:“谢锦,想想点子尽快把宫人带来给孤王是了,可以是残缺的,只要是活的,能回答孤王问题就可以。这点小事就不必孤亲自出面了吧。宋曦文说到底不就是个妾生子而已么,孤那不是擅闯,是视察。” 谢锦被少主施压,当下里便开始想突围办法,保护那宫人的必是内庭幕后之人,没有将那宫人灭口,恐怕也是担心今上疑心当年对太子之事属于构陷。 当下太子复宠是由于今上某日夜里腹痛,恍恍惚惚直叫发妻名讳,突然察觉发妻早被他冷落多年死在冷宫旧居月季花园里,冒雨前往冷宫唯见月季满园,再无旧人身影,这才突然念起发妻的好来,好可惜阴阳两隔,寻之不到,今上对着月季垂泪多时当夜复宠东宫嫡子,并不是完全打消了太子血脉的疑虑。 “是。对对,视察。属下茅塞顿开,属下一定尽快把人带回来。还少主清白。” “嗯。”宋煜对谢锦笑了笑,“谢锦,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东宫去歇着。” “爷不回去东宫吗?” “孤有点事。” 沈江姩不是要他去七叔那里睡,为她守一夜贞操么,她也在她夫婿生辰这夜撇下她夫婿独住,为他守一夜身子,她是什么意思,勾引他除了为她父亲的事情,图不图宋煜点什么。总之她要求这些,他觉得新鲜,旁的女子不敢这样要求他。 “那属下陪您。” “不用你陪。”宋煜说。 谢锦很有些受冷落,“爷,您为什么不爱带着属下出门了呢?” “你想知道原因?”宋煜扬眉。 “对啊。”谢锦松开缰绳,往上京高处去走,“今天下午殿下您没有带属下就出门了,以前走哪都带着属下的。是不是属下哪里做的不好呢?属下可以改的。” 宋煜望着毫无自知之明的谢锦,便闭目养神道:“谢锦,孤昨日下午独身下市井,给周夫人买了双粉色的靴,花了二百文。” 谢锦听后眉目险些竖起来,“什么!二百文买双鞋?!殿下,那周夫人当年对咱那么坏,还毒打咱们一顿,您怎么还给她买鞋,并且是粉色的鞋?” 宋煜继续道:“孤在东篱巷等了她三四个时辰。把约见苏大人父子之事忘的一干二净。奏折堆了一摞没有看。孤没有半分负罪感。还觉得有点舒服。” 谢锦大为震惊,“天啊,属下还以为殿下是为了紧要的事情消失大半天,怎么可以为了周夫人而荒废朝政呢,今上不让咱监国了怎么办!今上再把咱们关冷宫怎么办?” 宋煜还说:“孤一会儿去七叔那里是因为周夫人要求孤今晚上不准回家,叫侧妃娘娘独守空房。你知道的,她就跟争宠似的。还是那种明着争。来硬的。直接命令。” 谢锦险些从马上摔下去,明知道周夫人动机不纯为了争宠,殿下怎么还挺享受的样子,马上说道:“那周夫人这要求就太不合理了啊。殿下怎么可能因为她的无理要求而冷落侧妃娘娘呢。殿下您怎么打算?” “孤打算去七叔那里睡觉。”宋煜轻轻一咳。 哦好吧,果然。 谢锦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在期待离经叛道的少主迷途知返吧,他苦口婆心道:“爷,您不能叫周夫人牵着鼻子走啊,如果再被那个女人伤害怎么办,她利用完了您,和她那个相公和好,把你踢掉,那您的立场不是很尴尬?” “谢锦,现在你明白孤为什么不带你出门了么?”宋煜问。 谢锦怔忪了片刻,“因为属下...啰嗦?” “嗯。” 谢锦猛地尴尬住了,少主不带他出门原来是图耳根子清净啊,嫌他话多?怪不好意思的,因为话痨而被嫌弃,“那属下以后不罗嗦您了行不行。” “看你表现。”宋煜说。 回到上京食府他在二楼的卧室。 宋煜扭头对谢锦说,“叫暗卫去了解一下赵术和沈江云的事情,这二日过来说说赵术退婚的事情。” 谢锦便在外厅歇着,顺便三缄其口,默默把主子安排的事记在本子上,以免被嫌弃啰嗦。 “叫你少说,没叫你沉默。安排的事听见了吗?”宋煜特别不满意。 谢锦一整个无语,说太多不行,不说也不行,“听...听见了。都记在本子上的了。叫暗卫去了解一下赵术和沈江云的事情,这二日过来说说赵术婚事的事情。” “啰嗦。”宋煜听他又复述一遍,便轻声斥他。 谢锦:“......”感觉快干不下去了。少主他太难伺候了。 宋煜进内卧在床上躺下来,也觉得自己近三十岁了,和沈江姩玩这种幼稚的小暧昧很荒唐,但是心里却又有种痒痒甜甜的感受,他靠在床沿躺着,离墙壁还有很远距离,床大,够三四个人睡。 记起沈江姩说她睡靠墙的里面,面朝外,他说:“床这么大,孤往里靠点不过分吧。你是孤的奴婢,凭什么给你留那么大位置。” 他把身子往里,靠近墙壁,继续靠近,直到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他将手臂虚虚地抱着,假装有人在怀里,直到手臂发酸发麻,直到又记起自己险些在这张床上得到周夫人,记起他品尝小花园中甘甜的山泉水心中便躁动了起来,又记起她对她提防有所保留,不肯透露她的心事他听,不由失落。 到底睡不着,宋煜便坐起身,自长桌上,拿起毛笔,铺开宣纸开始写毛笔字。 开篇大多由波澜壮阔的词句开始。 写曹操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写李世民的《春日望海》,仙气凝三岭,和风扇八荒。 结束时却是凌乱无章的那些字。 今夜经年,江年,姩,秥,秊,哖。今夜沈江姩。写半宿。 最后画一张周夫人半裸图。看半宿。 写半宿字,看半宿图。喝几回茶,终于心静面朝墙壁,抱着空气睡下了。歇朝后业余生活也算丰富了。 第102章 你变得吝啬了 谢锦从虚掩的门望见爷的种种行为,虚虚抱着空气也好,还是写下不同字形同一读音的字也好,或是画周夫人画像也好,实际爷同周夫人不会有将来,都有家室,这个二十八岁的老男人半夜写毛笔字写周夫人名字挺让人心酸的。 倒也不敢劝说,他主要是怕劝了之后,爷往后出门不带他,暗卫那兄弟掌握爷的一手消息都骄傲上了,他不能让自己沦为二手货色。 *** 沈江姩这二三日都和颖儿窝在江边。 睡觉时靠墙,面朝外,假装有人睡在她外面,她总觉得宋煜同旁人待她不同,她也会幻想在今上寿宴上时,宋煜会如她的大英雄一般出现,帮她向今上求情,给她父亲一个重审的机会。 虽然宋煜说他不会去今上寿宴,可她却仍糊糊涂涂觉得他会出现的,她总觉得他不会不理她的。 颖儿说:“还挺奢侈,主仆俩一人一间上房。夫人保准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沈江姩倒没说自己无缘无故把前夫给抱了的事情,还是不能带坏颖儿,毕竟婚外恋属于不正常关系。少主秀色可餐,她险些没把持住。 “这些年没带你出来玩,咱二人趁这几日无家可归,在外面散散心。过一下二人世界。从前好像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出嫁前被父亲安排命运,前几年为周家作牛马,如今为娘家奔波,这二日咱们总归一事无成,不如放宽心歇一歇。” 白日里,沈江姩和颖儿上午吃了早饭去江边看船,中午吃饭睡午觉,下午还去看船,总归船只长得都类似,看得两人面无表情,两天排程一样,船夫都被两个漂亮姑娘看得不好意思。 船夫说要不上来兜一圈跟着去捕鱼,免费的那种,你光坐着看也没什么意思。 沈江姩戒心挺大,说船大哥你押给我一百两,我就跟着你兜一圈。 船夫说我知道你想兜,但你还是别兜了就坐着看吧。 沈江姩说你还还价啊船大哥,我们挺想跟着去捕鱼的,最后船夫押在沈江姩这里十两,带她俩免费玩一圈,最后沈江姩得到几条色彩斑斓的观赏小鱼,给了船夫十两说不用找了。 船夫表情复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十两究竟是谁的,那小娘子真会忽悠人。 两个夜里还给宋煜赶出一件外衫,磨的手指头疼的要死,打算今上寿宴上遇见了就给他。 沈江姩觉得实际挺充实的。 可已经安排如此充实,也仿佛偷得半日闲,却还是在心底那个角落悄悄记着时刻。 辰时,巳时,午时,未时,之后是申时。 沈江姩这二日会在下午申时前准时背着那个小药箱来到周府后街,坐在那棵宋煜曾经泊过马车的大槐树下等宋煜。 约定是二刻钟。 申时到申时二刻。 沈江姩却等了二刻钟又等二刻钟,等了二刻钟,又等二刻钟,等了好多个二刻钟。 她闲嘛。 爹爹救不出,妹妹退婚钱也筹集不到,超级失败大闲人一个,她想等等那个说是她主人的男人,不单是希望他救救她父亲,也希望见见他,不带任何目的,单纯的见见他,治一治他膝盖,那条骨头上的裂痕始终挥之不去,她哪里舍得打呢,冷宫看守怎么就死了呢。 从申时到戌时,又到夜里子时,沈江姩每天等上三四个时辰。 连等了两天。 等到日头西落,黄昏落幕,路上行人越发少了。 天黑了。 落雪了。 沈江姩生病了。 天很冷,她冻着凉了,咳嗽,嗓子像吞了刀片一样。 她挺倒霉的,她没有等到宋煜,等到了风寒。 她太笨了,她突然记起来了,宋煜说十七年恩怨断干净,他说往后不会再来东篱巷了,他不需要她弥补他给他施针了,他家里都有好多医术比她好的太医。 那个独住仪式后,他们就断了。 -你败完了孤对你唯一的好感- 她以为他会同她一样忍不住过来东篱巷看看,原来忍不住的只有她自己。她高估了自己对他的价值,那天她反悔似乎太过分,导致脱钩了。他说不来东篱巷就没来,那他也不会去今上寿宴了....他不会作为她的大英雄出现了吧。他也觉得她是个大麻烦,不想和烫手山芋周旋了么。 沈江姩于今上寿辰这日清早将客房退掉,和颖儿回了周府,那个使她喘不过气的家里,还记得那日阿郎说嫁妆、宅基地还有她,都是他的。 她不认同,明明是嫁妆和宅基地都是她的。阿郎是尤氏的。 可她太弱小了,但她不怕他,她活着唯一的乐趣就是搞垮他,绞尽脑汁那种。 进门便听见周芸贤的嗓音从花厅那边传来,“找见了没有!三天了,还没找见夫人么!你们干什么吃的!眼下就要出发去皇宫参加今上寿宴!找不见人如何是好!旁人都带夫人,本卿独身过去吗!” 沈江姩叫颖儿扶着进了院子,往花厅走去,一边咳嗽着。 不知哪个护院叫了一声,“夫人回来了!夫人终于回来了!” 从厅里乌泱泱走出一众人,翁氏、尤氏、三姑娘,二少爷、小少爷都盛装打扮,都面色焦急不已,哦,原来家里不见了妻子,这些人这样慌乱,怎么,被锁命门了? 周芸贤一眼望见妻子,犹记得他生日那日妻子因为娘家妹妹沈江云的事情同他闹和离,他原以为她去给丽姐施了针灸便会回去江景阁客栈找他的,可他在江景阁等了一夜,以为她赌气在家,但是翌日他回家也没有见人,一连三天没见人回家,并且他问了,她并没有去后街丽姐家。 周芸贤慌了,真的慌了,妻子从没有这么多天没有回家过,她去了哪里,住在哪里,和谁住,发生了什么,他想了很多,他步下楼梯,快步逼到沈江姩身边,“你去了哪里,几天没回家了?不要这个家了?真因为你妹妹的事和我闹和离。” 沈江姩冷静道:“阿郎。你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因为你给今上的礼物被我锁在密室,你拿不出来,所以你四下找我?” 周芸贤心底揪了揪,“娘子,你和我过了七年,你问这个问题有些可笑!我必然是担心你的。再有,本卿给今上的礼物,的确是你准备的,被你锁在密室,拿不出来,此事事关重大,你明知上次臣子规疏漏,本卿险些有去无回,这给今上的礼物,必不能再出差错了。今上是太子父亲,本卿总不能惹了太子,又触怒龙颜!” 沈江姩心口揪了揪,“我说阿郎怎么叫人去找我,原来是因为礼物拿不出来,怕在御前失仪啊。” 周芸贤说,“住江景阁花了我近一两银子。不是要带你去江边玩,我没必要住那么好的房间的。你大可不必阴阳怪气质疑我对你的关心。” “那不是因为你开始以为我会拿钱过去吗?花我嫁妆你当然不心疼了。”沈江姩轻笑,“只是我没有过去罢了。” “娘子,你怎么变得这样爱斤斤计较了,都是一家人,你干什么算那么清楚?”周芸贤委屈道:“这次这一两就不叫你补给我了。我自己出了,总行了吧,总归你不愿意为这个家付出就是了。你变得吝啬了。” 第103章 验身 沈江姩轻笑,“不花嫁妆钱就吝啬么。那我就吝啬吧。” “你!”周芸贤被激起情绪。 翁氏将拐杖往地上猛地一敲,“家门不幸啊,谁家小娘子三天三夜,夜不归宿啊!这传出去,不得丢脸丢光满族谱啊。我们家芸贤造了什么孽呀,娶回家这样一个不知羞的小娘子。” 尤氏热情的帮沈江姩说话,“娘啊,你莫生气。弟妹兴许只是去了朋友家住了二三日。去了后街丽姐那里。弟妹出身高门,是大家闺秀,是决计做不出和男人苟且之事的,像是那种怀上野种给芸郎蒙羞的事情,弟妹是决计不会干的。难道弟妹会外面偷情怀上别人的小孩儿吗?不可能的!” 翁氏听后气怒交加,“芸郎,你给为娘好好审她,若是她干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周家的事,老身决计不饶她!皮给她剥掉!” 周芸贤很听母亲的话,疑心大起,当下里对沈江姩言道:“我去了后街丽姐那里找你,你没有过去给丽姐针灸。你那天究竟去了哪里,你给谁针灸?你究竟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沈江姩看着婆母和尤氏一副要发落她的样子,她对周芸贤说道:“去了哪里不关你事啊。你似乎没有资格质问我。” 周芸贤脸色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 “我不清楚。”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沈江姩突然气愤地把手中药箱带子攥紧,“你七年没碰我,谁知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和孩子?我是没有怀别人小孩儿的,你呢。” 周芸贤心里咯噔一跳,“我洁身自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尤氏言道,“弟妹你怎么三天三夜不归府,反而倒打一耙呢。芸郎啊,这弟妹有没有偷人,你不是最清楚了吗,这几年你不是嫌弃弟妹婚前同太子有染,一直不屑碰她,她自己澄清自己与太子守礼本分,并未逾越。 这若是并未逾越,查一查左手臂上的守宫砂在不在,不就是了,清白的小娘子哪个没有守宫砂呢。” 周芸贤凝神片刻,便对沈江姩道:“你随本卿到卧房,本卿看看砂。” 沈江姩对他的不信任丝毫不意外,心想若几天前那个夜晚同太子在一起,今日怕是要折在周府,好在自己吃醋反悔了。 “阿郎,验身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以为这清誉对女子而言非常紧要。不可以信口开河。咱们提前定个说法吧,守宫砂在了如何,砂不在,又如何?” 周芸贤面色难看,“守宫砂不在你就自缢赎罪,我妻子必须是处子。守宫砂若在,我这边只质问你要去给谁针灸,你这边说如何?” 沈江姩轻声道:“若守宫砂在,我要环儿过继到我膝下,做我的孩子,和大姐再无瓜葛,没有我准许不得相见,因为我觉得一个信口开河,污他人名声的女人,是不配为人母,环儿天资聪颖,我认为需要找个合格的母亲给他!而我自认可以胜任。” 尤氏面露慌色,“芸郎,不要答应她!我怀胎十月...” 沈江姩轻笑,“怀胎十月属实艰辛,你不答应也可以。那么就不要与我验身了。这几日我有没有出去苟且,有没有偷人,大家也都去猜吧。难受的是你们,不是我。” 尤氏真的很想趁此机会一举除掉沈江姩,名正言顺的坐上周夫人的位子,可是如果验身后是清白的,那么自己会失去儿子的抚养权,失去自己吸引芸郎的法宝。 她很犹豫,在争夺男人还是为了儿子而放弃除去沈江姩的机会间挣扎。 终于,尤氏选择争夺男人,而拿儿子赌一把,毕竟儿子只是绑住芸郎的工具。 “弟妹这是和大家打心理战,以为我为了孩子决计不会叫芸郎验你。你想蒙混过去,叫芸郎蒙受奇耻大辱,做你春秋大梦!我豁出去不要这儿子,也要揭穿你的丑陋面孔,我为的是周家的声誉!” 周环望着母亲,瞳孔收缩,随即缓缓低下头,母亲为了夺取父亲宠爱,选择放弃了他,他才八岁,为什么母亲这般满眼里只有那个不接他们入府的男人呢,环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什么生下他却不善待他呢。 翁氏也满是不悦,“不能叫她耍小聪明蒙混过去!芸郎,去验明她是否贞洁还在!若是不在,哼,只怕她自己也羞的三尺白绫交代过去!” 周芸贤朝着沈江姩望过去,沈江姩也看着他。 他记起曾经多少个日夜她挑灯伴读,红袖添香。 她记起他剑柄逼在她父亲伤口逼供,也记起他叫她淋雪归家,也记起她找小狗那个雪夜,他在尤氏屋内过夜。 周芸贤说,“跟我进卧房一下。” 沈江姩说,“好。” 其余众人均等在外厅。 进到卧房。 周芸贤书儒的面颊有着薄怒,妻子消失三天,以及妻子说谎去给丽姐针灸却没有去。 他发现他不知几时起,深深爱上了妻子。 他一直以为只爱她的家世和钱财,然而她闹和离以及消失三天,他在家中府邸四下找不到她的影子,他突然慌了,七年他习惯了她的悉心照顾,他不懂那温润陪伴便是爱,是同乡尤氏无法带给他的感觉。 周芸贤进屋后坐在床沿,拍拍身边,“坐下吧。” 沈江姩在颇远处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他身边,却没有坐在床畔,她说,“我坐凳子上。我先给你说清楚,阿郎,验过之后,环儿改口叫我娘,叫尤氏叫姑姑,并且尤氏要给我当众道歉。如果你反悔,今日密室的门我不会打开,你给今上的礼物你不要想拿到了,耽误你事你别怨我。” “手臂伸出来我看看你砂。”周芸贤说,“依你,本卿本来就觉得你比尤氏更适合教养孩子。” 沈江姩倒没料到他答应得这样快,还以为他会袒护那个尤氏极力阻挠孩子过继给她的,他看她的眼神也颇为不同,“行,你验吧。” 说着,沈江姩将左手臂伸了出去。 周芸贤便看着妻子伸过来的手臂,他抬手握住妻子手腕,缓缓将衣袖拉上去一截,她手腕上戴着两个手镯。 一个是宽镯子用来遮挡她为太子殉情的疤痕,一个是她生母留给她的极可能会成为一个遗物,他将她生母给的那个略窄的手镯往上挪了挪,赫然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见一点守宫砂,他嗓音突然变得干涩,“娘子...” 沈江姩将手收回,将衣袖拉下挡住了手臂肌肤,叫男人看守宫砂总归是太过亲近了,“你看到了,我是清白的。请你兑现承诺!出去叫环儿改口。让尤氏给我当众道歉!还有啊,大姐要寄宿在咱们家很久吗?她该回家了吧。” 说完,沈江姩便要出屋。 周芸贤却倏地立起身来,大步朝前走了几步,倏地从后面把沈江姩抱住了。 沈江姩心底猛地一阵生理性抵触,这个害她满门的刽子手,让她恨之入骨,被他抱住,她真的切齿。 “娘子,我爱你。” “?” 沈江姩闻言,觉得很可笑,害她满门待斩,她要和离了,他却爱上了她,他一心功名居然有爱情,“老夫老妻了,你别腻味了。” 第104章 今上的寿宴就是沈江姩的死期 “本卿没有腻味。”周芸贤把她肩膀缓缓转过来,真诚道:“你离家三天三夜,本卿突然意识到这份感情的。不是骗婚,从来不是骗婚。只是本卿对官职太渴望了,一直以为只是利用。或许在本卿寒酸的叩响沈府大门,娘子来应门时,本卿就爱上娘子了。只是意识到的太晚了!” “阿郎,你希望我回应什么?我也爱你吗?”沈江姩说,“我伺候你全家七年,你却爱我爱到灭我满门吗?” “娘子,你忘掉你娘家那批人。我们重新开始。我不接受和离,不要和离。”周芸贤说,“你我还有环儿,我们重新开始,环儿算是我们领养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你在家带孩子,我在外面忙事业。” 这是要失去一个免费佣人而感到生活不方便了么?只是她干什么在家带他和尤氏的孩子。 “环儿不是我生的啊。是你那个所谓的大姐生的。”沈江姩缓缓说道:“刚才在外面人多我不好说,但是,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环儿长得很像你,你明不明白啊?我不是傻瓜。我都懂的。你们在等我病死啊。我着凉了,我心情郁郁,许是就快病死了。你开心了?你扶正她嘛。” 周芸贤望着沈江姩苍白的小脸,突然尝到了心碎的滋味,“你都知道,你知道环儿是我的骨肉?你...你一直都知道么?” “从环儿进门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你儿子。那天我去找小狗,你要去看环儿写的爹字,我也知道你身为人父,很高兴你儿子会写爹字了,你说我只是丢了一条狗,可环儿学会了写爹字。阿郎,我们成亲七年,你儿子八岁,你没有骗婚吗!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沈江姩红着眼睛斥责道,“你的爱情让我觉得没有人味。” “娘子,别说了,别说了。”周芸贤用手一下一下摸着沈江姩的发丝,“尤氏只是个外室,不会分走你丈夫太多,本卿会善待你们两个,毕竟她为本卿生了孩子,你接受尤氏和环儿好不好,我们做一家人,你是环儿娘亲,她是环儿姑姑,本卿只会偶尔对她尽些义务和责任,好么。” “偶尔对她尽些义务和责任,是指初一和我睡觉,初二和她睡觉吗,一月每人十五天?”沈江姩冷笑。 “可以每月陪你二十天。你月信不便时,陪她。”周芸贤说,“如此对你够宠爱了吧?大部分的时间为夫都会陪着你。” 各位随意。沈江姩先呕为敬。 “这还差不多。”沈江姩想既然离不掉,那就继续过吧,过不好,总过得坏吧,“阿郎,既然你这样说,我若不允诺你,倒显得我不贤惠了。但是既然是以大姐名头悄悄接了进来,这倒不好公然给她名分了。依我说,便这样先走着吧,叫街坊邻居知道咱外面有这么大孩子,你名声不要了?” 周芸贤也觉得妻子说的是,“先这样走着吧。本卿最近在朝里因为太子对臣子规一事有芥蒂,终日里如履薄冰,倒是不敢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沈江姩不着痕迹将周芸贤推开,“你也是八九岁孩子的爹了,这样搂搂抱抱叫孩子看见像什么样子?” “娘子,我想要你。”周芸贤眸子里有着对女人的欲望,“我们还没有过实质,怨我,是我不该冷落你七年。” 沈江姩非常反感和抵触,她的灭门仇人居然想和她发生关系,这可太难为她了,“今上的寿宴不然不去了?” 周芸贤倏地笑了,“没说现在要,夜里回来,我搬去你卧室住。” “夜里再说吧。”沈江姩说,“现在可以请你出去兑现承诺吗?” “可以。走。”说着,周芸贤先一步出去屋子。 在外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尤氏分外关切,但是看到芸郎面上露出喜色,那明显是珍惜之色,不由心凉了大半,也嫉妒的不行,下意识地便将搭在环儿肩膀的手攥紧。 环儿被攥得好疼,嘶的一声,“好疼呀。娘,你干什么。你又想拿我达到你的目的吗!” 沈江姩出得来,先是鄙夷地看了下尤氏,随即对环儿招手,“来,你来,来阿娘这里。你后面的是你姑母,不再是你娘了。” 周环被娘捏肩膀正捏得很疼,听见沈江姩温柔地叫他,便挣脱了尤氏,朝着沈江姩步去,回头对尤氏道:“终于摆脱你了。” 尤氏被深深刺痛,“环儿!” 周环来到跟前,沈江姩把周环的脑袋给揉了揉,随即冷漠地看向尤氏,贱人,先夺了你孩子,再收拾你和孩子父亲,“你叫我儿子有事吗?” 尤氏根本受不了沈江姩这样霸占她的儿子,当下里气的要吐血。 翁氏也把心放下来,“芸郎,看来这姩姩是干净守妇道的,那么老身就放心了。这小娘子若是不干不净,老身可不饶她!只是她这三天三夜去了哪里?可问清楚了?” 周芸贤回头道:“你自己说吧,刚才我只顾说那三个字。忘问了。” 尤氏嫉妒疯了,哪三个字嘛,我爱你吗?气死了,气死她了!! 沈江姩贤惠道:“婆母,是这样的,那天赵术他娘不是因为我妹子的婚事来闹吗,儿媳一时考虑不全面,居然想着拿咱们家里的钱银去贴补娘家,事后想想,觉得后怕得厉害,那可是两万三千两,够咱家过十年也多,那哪里能说给就给。儿媳后面就怕这赵母再上门来讨要,这不是出去住了三天客栈,避避风头。心想着赵家去牢里和沈家闹完了这事过去了再说。” 说着,往周芸贤那边看了看,“窝在江边客栈,你叫人去打听,我是不是一个人住的客栈,有没有和人在客栈私会,你一问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我的人品端正,这身正不怕影子歪。” 周芸贤听后觉得放下心来,“你能想到这层就对了,咱家的钱,干什么拿去给沈家填窟窿?当时你还跟我闹呢。还跟我离。现在你知道相公说的在理了吧。那我自然叫人去窝在江边客栈去核实一下的。” “要么说这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呢,还得是相公啊。”沈江姩温温柔柔的说着,“那劳烦相公,给过个名目,给环儿一个名分。这以后啊,咱可是嫡出的小少爷了,不是克死男人的寡妇家的野孩子了。” 尤氏喉间一腥,有血丝蔓延,沈江姩!好可恨的沈江姩!先叫她大冬日里洗二十几条被褥,又夺走她儿子!她一定要让芸郎休掉沈江姩!今上的寿宴就是沈江姩的死期! 第105章 爱她爱到搜她身 周芸贤又回头看妻子一眼。 沈江姩正亲切的摸着环儿的头,环儿怯怯说:“你说是做我娘,是真的吗,我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渴望娘亲疼我。你不会打我,也不会逼我早上起很早去室外念书,对不对。” 沈江姩哪里可能是真心的,刺激尤氏罢了,她并不喜欢周环,甚至是讨厌,没人喜欢当后娘,但这孩子眼神里有着对母爱的向往,孩子虽然无辜,但她可不是圣母。 沈江姩幽幽一叹,假装有爱心道:“我疼你来不及,打你做什么,念书在书房不就行了。”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爱读书不读书。 环儿小声说,“你把我从暴力女人那里解救出来,你对我真好,你没有把我当工具,我以后会听你话,别把我送回去她身边了。” 沈江姩眸色复杂,心想我就是把你当工具搞尤氏情绪的,也有一天会扔掉你,便不再说什么。 周芸贤的确自己依仗妻子平步青云,和妻子一起经历过太多转折点,从药童,到书生,到科考,到一举高中状元,都离不开妻子的辅佐,她并且很干净自爱,他和她蹉跎太多年了。 当下对尤氏说道:“你不要终日无事生非,挑拨离间,这样心术不正,如何抚养好环儿。把环儿交给姩姩,养在姩姩膝下,以后,你只作环儿的姑母就是了!” 尤氏心下丧钟直鸣,“芸郎,我舍不得孩子...” 沈江姩说,“哟,方才是谁说豁出去不要这儿子,也要揭穿我丑陋面孔的?是你自己不要的孩子,怨不得旁人。转脸你在这装什么母爱伟大呢!” 尤氏面上血色流失,哪里想到沈江姩说话这般艰涩难听,一阵见血。 周芸贤沉声道:“你自己赌上孩子要验她清白的。如今我帮不了你。在场之人,都帮不了你。怎可言而无信?” 沈江姩见尤氏还想求周芸贤关于孩子之事,识大体道:“婆母啊,眼看着今上的寿宴就开始了,咱们家到皇宫还是挺远的。不要早早叫儿媳准备好礼品,提前过去吗?那咱家不得去得最早,才显得咱对今上敬重呢!大姐在这里唧唧歪歪的,不浪费宝贵时间吗?” 翁氏听闻今上寿宴将要开始,当下觉得沈江姩说的有理,“姩姩说得在理。莲莲不许胡闹了啊。今儿是芸郎的大日子,咱们周家就这一个朝廷命官,举家都指望他呢,他可不能出差错的。赴宴虽说是去吃皇家饭,可是呢这一言一行都分外重要,因为是要陪天家吃饭。” 尤氏虽气急攻心,可是自己出师不利,哪里想这沈江姩出去三天三夜回府竟仍是青白身,这沈江姩竟如此守本分么,如此耐得住寂寞?!七年没有男人也可以忍受?! 翁氏说着,又交代众人道:“都再收拾下仪容仪表,莫要御前失仪啊!那可是皇宫,不是周府!里面的小姐少爷都是自小见惯了大场合的高门贵子,不比咱们周家出身乡野,根基寒微,务必要小心应对,躬身待人。” 众子女无不称是,老夫人明理。 翁氏叫人摆了两个小蒲团,“环儿,跪了改口。莲莲,跪了给姩姩道歉,这事就成了。” 周环跪在蒲团上,对沈江姩正式改口道:“娘亲。” 沈江姩瞬间多一便宜儿子。以后轰走就是,一脚踹飞那种。 环儿又叫尤氏叫:“姑母。” 叫的尤氏落了两眼泪,尤氏出身不好,几次较量斗沈江姩不过,便暗自恨在心间,先把羞辱忍了下来,跪在蒲团对沈江姩赔礼道歉道:“弟妹,方才是我不知真相妄下定论,希望弟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沈江姩说,“环儿,去扶你姑母起身吧。” 周环说,“是,娘亲。” 翁氏说,“好了,礼成,都四下散了吧。” 周环随即便将他讨厌的亲娘尤氏扶了起来,同时哼了一声,“讨厌鬼!我永远不想看见你!” 沈江姩把周环拉回来,然后对尤氏笑言,“我这儿子心直口快。他大姑你可别介意。对了,你被子都洗完了吧?晾干了吗?没受潮吧?” 尤氏眼眶子血红,“洗完了,没有受潮,都收拾好,给各院子送去了。我认为做的不比你差。” “你洗得好你就继续洗呗。对了大姐,芸郎跟我和好了,他说他爱着我,说他今晚上要搬去我卧室住,我也打算和芸郎还有环儿,一家三口把日子好好过,过得热气腾腾的。你是帮忙芸郎收拾搬东西,还是我来?”沈江姩说着,轻笑,“芸郎的衣服可以和我的挂一个衣柜里,我夫妇俩的衣服一件他的一件我的一件他的一件我的,就这么挨着挂。” 气人她自认是专业的。 尤氏深深被刺痛,芸郎他要和沈江姩同住了吗,芸郎不是说对沈江姩只是利用吗,芸郎不是说白日里给沈江姩哭灵,夜里疼她么,芸郎怎么会爱上沈江姩呢,一定只是图沈江姩的嫁妆罢了,“既然芸郎发话,那自然我是要帮他收拾的。” 沈江姩冷声道:“也对,毕竟姩姩做家务没有大姐做的好。那大姐帮忙收拾吧。别弄坏东西就行。这打包被褥啊,搬书啊,搬石雕摆件,芸郎的东西可莫经手丫鬟哦,免得弄坏了。” 尤氏竟有苦难言,原以为沈江姩会同她争夺家中事务,哪里想这沈江姩居然甩手什么都不在乎,尤氏突然觉得像个干苦力的傻子,内心里很有些立刻绊倒沈江姩的冲动,“自然不会弄坏的。这个你放心,我和芸郎认识得比你久。” 沈江姩见尤氏被气得差不多了,她自身也懒得打嘴仗,便对周芸贤言道:“我回密室去取你献给今上的礼物,卧室门被你锁了,打开吧?这夫妻过日子,不就是过个相互信任么。” 周芸贤颔首,“门可以打开。但护院暂时不撤掉,赵家退婚的事了却之前,你进出屋叫女护院搜下身。” 沈江姩脸色一变,他可是真爱她呀,爱她爱到搜她身,“阿郎,防着我么?” 周芸贤和颜悦色道:“不是信不过你,是怕你一时念起亲人,情绪上头要去拿银票填窟窿。等赵家的事情完结了,就把护院撤走。不再盯着你了。” 说着,他命令护院:“去开锁,请夫人进屋,进出门搜身。” 第106章 弃妇 护院把西厢院的门锁开了。 沈江姩寻思赵家的事情完结了是指沈江云被逼死了,对吧,“随你喜欢,我都可以。你是我相公,你叫人搜身,我感觉着还挺受重视的,也许这就叫宠爱吧。有些人就没有这个待遇,因为她自身就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值当搜身,果然啊,越是便宜货越不值得投入人力去监视她。” 尤氏愤愤的攥紧手来,她说谁便宜货,我吗?可恶啊。 周芸贤对沈江姩交代:“去沐浴更衣,拿上礼物便去皇宫赴宴了。” “好。”沈江姩说。 周芸贤举步进厅,拿起一卷书看,突然记起妻子那点嫣红的守宫砂来,端起茶饮了一口,喉结滚动将茶咽下。 沈江姩牵着周环往西厢院走,尤氏下意识跟过来说,“他不能吃桃子,吃桃身上起红点子。” 沈江姩厉目道:“需要你教我怎么抚养孩子吗?你个爬床的玩意儿,企图在我宅子里夺我男人夺我家产作威作福,别叫我逮着机会,逮着机会我叫他扒光了你衣服扔出府去。不要脸的贱人!” “他不会那样对我的!”尤氏忌惮。 沈江姩怒道:“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这是我家!你就是个生育工具,环儿本来就是我花钱养大的!” 尤氏被恫吓的身子一颤。 沈江姩命令道:“环儿,好孩子,叫这个爱打人的坏女人滚。” 环儿岁数小,早就厌恶自己生母,他希望自己母亲死掉,这时听话道:“坏女人,滚!” 尤氏伤心欲绝,眼睁睁见着沈江姩牵着她儿子回去了西厢院,她怒目瞪视烟儿,“叫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她在一天,就没我翻身之日!” 那烟儿缩着脖子言道:“夫人这几天都没在家,少爷又把西厢卧室门锁住,有护院看守,那给今上的礼物,姑娘您也听到了的,被夫人锁在屋里密室内。是以烟儿没有找见机会破坏那礼物。” “那你现在机会来了,她不是要去沐浴更衣吗?她眼下就去密室取礼物出来了,你找机会去做吧!”尤氏恨恨愤愤道,“她弄坏了芸郎要献给今上的礼品,芸郎能留她才怪呢!” “是。”烟儿快速看了看尤氏,又低下头来,快速向西厢院去。 沈江姩回到西厢院子后,交代颖儿道:“你给环儿收拾屋子去吧,以后咱们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颖儿噗的一笑,“倒省的夫人怀孕了。直接当娘。砂都还在呢。自身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沈江姩也苦笑了下,“去忙吧,我拿了礼物出来,就去洗漱收拾一下。这二日在客栈总归风尘仆仆。唯一的快乐就是收获了鱼缸里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还是免费的。” “主要是免费的。付钱可能又不觉得这么快乐,那渔夫哥呆呆的。”颖儿领周环出屋进下首小客房。 沈江姩将屋门掩住些,然后来到密室边,准备拨动机括密钥,又往门窗那边去看再三确认,确定护院没往这边偷看,便快速转动密钥,开了密室门,进去又啪把密室门关起。 然后取了她在沈家没被抄家之前便帮周芸贤准备的今上寿辰的贺礼。 是水墨大家吴道友的亲笔画,吴道友罹患痛风,手指疼,拿笔颤,早些年绝笔不再作画了。 今上自先皇后离世后,越发沉迷炼丹长生,以及后宫闺乐,沈江姩当时托父亲引荐得见吴道友,她颇有些灵性,下棋赢过了吴道友。 吴道友便答应执笔再画,她定制了一副画作,投皇帝所好,画的仙人驾鹤-天宫九霄殿。此画作品有市无价,可谓珍贵非常。 那时她还觉得心里相思太子,不清净,亏待周芸贤,现在想来不堪回首,她从没亏待过周家。 沈江姩拿起那仙人驾鹤图,打开画卷细细的看了看,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将画轴卷起,然后将画轴搁在礼盒内。便去沐浴了。 泡在浴桶里也心事颇重在想事情。 沐浴完,从耳房回到卧室,便见屋门口战战兢兢缩着一人,走近了认出是烟儿。 烟儿看见夫人回来,便颤颤巍巍叫道:“夫...夫人。” 沈江姩浴巾搭在肩膀,一边擦拭着发丝,一边推屋门,“进来说吧。你今天腹痛的厉害么,那个毒。” 烟儿跟在沈江姩身后进屋,沈江姩坐在梳妆镜前头梳妆,烟儿便打算把门掩住,巧了颖儿安顿好周环过了来,烟儿便后撤给颖儿姐姐让路。 颖儿进来便将屋门关住,横眉冷目道:“你过来做什么?把某些人骚味也带了来。熏的这屋子都难闻了。什么命,摊上你们这主仆两个,终日里恶心人。” 烟儿吓得一抖,到底是夫人温柔多了,这颖儿姐姐可是太凶了,烟儿来到夫人身边,小声说:“回夫人的话,今日腹痛还是厉害的,夫人的毒好厉害。” 沈江姩说,“那你倒是也不用硬夸。是毒药都厉害。老鼠药更厉害,见效还快。给你这算慢毒。” 烟儿寻思还好没给我灌老鼠药。 颖儿说着便点上熏香,对尤氏的丫鬟非常反感,“没有镇痛药,你走。” 说着,颖儿开始为沈江姩梳头更衣,沈江姩拿着耳坠在耳朵上比了比,选了个小珍珠坠耳环戴上了,白皙的皮肤点缀一颗小珍珠显得端庄而娴静,她从镜子里看了看烟儿,“过来有事么烟儿,不妨直说。” 烟儿倏地跪在地上,“夫人,烟儿如今小命在您手上捏着,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可那尤氏不是善茬好惹的主,烟儿若告诉了夫人,夫人...夫人可莫说是烟儿说的呀。” 沈江姩意识到事态严重,便扭过身来,缓和了面色,“颖儿,去取一颗镇痛的药来给烟儿吃下。这腹痛着,怕是不好回话呢。你瞧瞧这小丫头,长得嫩生生的怪好看的。” 颖儿明白过来夫人想套话,便将木梳搁下,速速去取了一粒镇痛药递给烟儿,“吃下。” 烟儿接过药丸迫不及待吞下腹去,毒素引起的疼痛稍稍缓急,感觉自己是个人了,刚才最多是块将死的尸体。 沈江姩捏起烟儿的下颌,“你既然是我的人,便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可以保全你。你必是害怕说出事情来,我拉你去找她对峙,这样你就会被尤氏处罚。但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你远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总之,我想要的,不是和你家尤姑娘闲极无聊天天吵架,明白吗。” 颖儿心想夫人是要周家全军覆没。 烟儿听不懂夫人的意思,“既然夫人这样说,那烟儿就把性命交给夫人了。” 颖儿催促道:“说吧,你就都说了吧。中了夫人的毒,你还有选择余地么。” 烟儿看了看桌面上那吴道友的画作,缓缓道:“奴婢今日之所以趁夫人去沐浴,在屋外徘徊,是因为尤大姑娘叫奴婢过来,趁夫人去沐浴时,悄悄地把夫人给少爷准备的用于今上贺寿的礼品给破坏掉,这样少爷在给今上献礼前发现礼品是坏的,便定然会勃然大怒,迁怒于夫人,只怕定会休夫人下堂去,这样夫人就成了一个弃妇。” 第107章 夫人,那...那我真喷了 沈江姩闻言盛怒,心想她方才盯着这吴道友的画作半日,便有心破坏这礼品,只是若是叫周芸贤发现她亲手破坏,这事做的不干净,陷害周芸贤不成还可能引祸上身,是以她方才拿了拿这仙人驾鹤图又放了回去。 这倒了来了得力帮手,她自己倒摘干净,省力多了。 沈江姩问,“休我下堂,她是可以获益。可芸郎触怒龙颜,极可能被今上冷落甚至罢免,她也讨不到好去。她可是准备了退路?” 烟儿一五一十道:“是,夫人。尤大姑娘用这几年存的六百余两银子给少爷在玉器行做了一尊玉龙雕刻,栩栩如生,宛如要腾云驾雾飞升而去。尤大姑娘会在夫人准备的礼品被少爷发现是坏的之后,将那玉龙雕拿出来给少爷应急使用,这样既可以保全少爷在今上寿宴上的颜面,又可以除掉夫人,还可以为周家立下大功,得少爷青眼!” “好歹毒的尤氏。”沈江姩有些后怕,若是自己此前没有毒诱这烟儿为己用,如今岂不是着了尤氏的道,但是既然尤氏要这样害她,她何不推波助澜,毁掉所有人,这不是扒光她衣服丢出去的理由来了,“烟儿,那玉龙雕,你可拿得到?” 烟儿言道:“可以的。尤大姑娘叫奴婢严加看守着的,眼下已经装进尤大姑娘的随手小箱笼里了。” “你去把玉龙雕给我拿过来,我看看,然后便让你送回去了。”沈江姩命令。 烟儿犹豫着,“这...” 沈江姩轻笑,“你放心,夫人我心里有数,会保全咱们主仆三人的。我干什么事情都三思而后行,后路我想好了的。” 烟儿这才如吃了定心丸,悄悄摸摸出了西厢院,趁尤氏在客房换衣服打扮,便从尤氏的小箱笼里取了玉龙雕,打开盒子,只用手帕包着拿了玉雕,然后又把盒子放回去,随即拿着玉龙雕快速回到了西厢院夫人屋里。 烟儿将手帕打开,将玉龙雕放在桌面上。 沈江姩把玉雕拿起来,细细端详,这玉龙雕做工精良,着实栩栩如生,尤氏也算下血本了,虽然这六百多两血本还是她沈江姩陆续出去的钱,哎,悲哀。 沈江姩拉开书桌抽屉,提起一只毛笔和一把小刀,然后笑着看向烟儿,“这玉龙在盒子里是怎么放的?” “回夫人的话,是左边朝下,躺着放的。”烟儿说,“盒子里正有个龙身空隙,正正好卡进去。” “哦。左边向下。”沈江姩说着用手把玉龙雕刻左边朝下放,确认道:“是这样躺着的吗?” “对的。”烟儿看了看,确认道。 “知道了。”沈江姩在玉龙左眼珠子上,用小刀刻了个‘亡’字,用黑色毛笔描下一个‘亡’字,加深凸显颜色,免得今上看不见。 咱就是说,今上寿辰,臣子送个玉龙,眼睛珠子里写个‘亡’字,这口气能不能忍吧。不能忍的话,不满门流放或者抄斩还等什么呢。沈江姩寻思不折腾到娘家和夫家全抄了,她是不是显得没有尽力。 烟儿不识字,只问,“夫人写的什么字?” “不用管。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沈江姩把玉龙搁回桌上,晾墨水,嘟起小嘴往玉龙左眼去吹,让墨水干的快点。 然后沈江姩打开吴道友忍着痛风画那副仙人驾鹤图-天宫九霄殿,吩咐烟儿,“来,你想怎么破坏我的画,你来做吧。” 烟儿吓得心脏怦怦乱跳,“烟儿...烟儿不敢。” “没有关系,夫人准你破坏。女孩子家,胆子要大一点!放开了做。”沈江姩鼓励烟儿搞破坏。 颖儿险些笑了,也真的只有自己家夫人能干出这事,别人来害她,她和颜悦色的给别人加油鼓励做心理建设。 烟儿哪知轻重呢,只战战兢兢道:“要不...要不洒上两滴茶渍,让这仙鹤图受潮吧?这是给今上的礼物,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了。” 沈江姩皱眉,“两滴?” 烟儿马上缩了下脖子,“那...两滴太多的话,就一滴?要么半滴吧?” 沈江姩端起一碗茶,递给烟儿,“你给我猛地喝一大口茶,然后往这驾鹤图上左右狂喷!” 颖儿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 烟儿都快吓哭了,特别为难,感觉着夫人好可怕好疯,夫人都不怕今上发作摘了少爷的乌纱么,“认...认真的吗夫人?” “对。”沈江姩一本正经地把茶水往烟儿又递了递。 烟儿把茶水接过,怯生生看看沈江姩,毕生第一次搞破坏搞到质疑人生,“夫人,那...那我真喷了?” “你给我大胆的喷吧。”沈江姩吩咐。 烟儿于是往嘴里吸茶水,卯足劲吸了一大口,嘴巴鼓起两个大水囊,颖儿去帮忙把那画轴摊开,烟儿噗噗噗一阵,从画轴左首喷水到右首,瞬时间吴道友的画作墨水遇到茶水变成乌七八糟晕染开来。 “卷起来放好吧。这下有眼睛的,只要不瞎,都可以看见这画毁了不能用了。”沈江姩命令,说着颇为内敛的笑道:“两滴委实太少了。” 烟儿瑟瑟发抖。 颖儿便把画轴卷起,放回礼盒。 沈江姩用食指指腹摸了摸玉龙左眼上那个‘亡’字,墨水干透了,用力摸摸也不轻易掉色,她说:“烟儿,你放回去吧。然后接下来的事情,你权当不知情就可以了。” “是。夫人。”烟儿用手帕包起那玉龙要走。 沈江姩又说,“烟儿,你很想要毒药的解药是不是。这事办成了,夫人给你解药。不然,别怪夫人不客气。” 烟儿听到这次事情办得好有机会拿到解药,便心中升起希望,脸色惨白道:“烟儿一定为夫人效劳的,不会背叛的夫人的。” 沈江姩又信不过烟儿,吩咐颖儿,“你跟去看看,确保她放回尤氏的箱笼里了回来告诉我。” “是,夫人。”颖儿跟着烟儿去了片刻,回来对沈江姩说,“在窗外我亲眼瞧着她放回去了。尤氏没察觉异常。” 沈江姩吁了口气,梳妆打扮好,在镜中看了看自己,又不由猜测,宋煜一会儿会出现在今上寿宴上吗,他会不会为她父亲求情叫她看见呢,他还想要她么,这么久了,他们俩到底谁先低头呢。 -怎么停下,你告诉我怎么停下,我今晚想发狠整死你,你知道么- 沈江姩脸上一热,忍不住咳嗽了一阵,用茶水压了压剧痛的喉咙,然后便将这二日在江边客栈连夜缝制的那件外衫拿了出来,两夜里赶制出来的,针脚这些比较粗糙,和宋煜素日穿的邱梦做的那些衣裳比起来,真的拿不出手。 颖儿看了看这衣裳,“可是上回弄脏了少主衣裳,他逼你做一件新的还他那事?” “嗯。”沈江姩把衣裳让颖儿看了看,“你说实话,我把这衣服做的怎么样啊?就是一个男的看到,是会觉得这小娘子真厉害,还是会觉得这做的什么东西?” 第108章 宋煜近日监国 颖儿拿起衣服,借着太阳光细细地看,“这靛青的颜色倒是上乘,线也是好线,就是缝一起之后吧,就挺拧巴的。到底是时间太紧了,二夜就赶出来了。你素日也不擅长这些,少爷的衣裳你做一件花一个多月倒还细致些,也都是奴婢帮你剪好的布匹轮廓你去缝。 今儿这属于第一次从买布,到裁剪,再到针线,熨,拧巴点就拧巴点吧,起码是尽心了,奴婢可没想到幼时那样骄纵的你,有这份恒心两夜赶出一件衣裳呢,手也磨肿了的。” 沈江姩听后失落地叹口气,自己给周芸贤做衣服,有大半陪嫁丫鬟的功劳,“那我不送了!把这件衣服扔掉!” “你不送那你不白做了。你拖着不还人家衣服,又被人家说你吊胃口勾引,索性还了算了,不欠这份人情。”颖儿说,“他还以为错过一贤妻,结果一看你做衣服做这鬼样,立刻发现没娶到你是三生有幸,他保不齐就以后就不为难你了,弄不好还能和你冰释前嫌做朋友。” 沈江姩想那倒也是,又看一眼这衣裳,确实很丑很拧巴,就是那个袖子缝合的接口处,非常曲折。 罢了,就这样吧,她是不如邱梦会做针线,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裁缝,她也没追求做衣服做很好呀。她追求自由自在,此生随心所欲肆意快活。 原在家被家里惯着,在外被宋煜惯着,也算是恪守在家靠父亲,出嫁靠丈夫的传统。可如今家没了,宋煜也和她没有关系了,她被束缚在一段窒息的婚姻了,失去了自我,独守空房七年,每个漆黑的夜里,看着那个永远不会装进来夜明珠的小盒子,细细品尝着害怕和孤单的滋味。 低头又看一眼自己做的衣裳,委实难看,略略感到羞涩。又因为这羞涩而感到自责,毕竟已为人妇。很多念想不应该有。 沈江姩便将衣服叠了,装进了随身包包里。 可是宋煜这二日没有去东篱巷,那么他会去今上寿宴吗,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干什么不求情叫她看见,不看见谁知道他帮没帮,她可不做赔本买卖。 说好了服侍他舒服了,他便救她家人的!她家媛媛七岁,蹲监狱十来天了,见不到小狗回不了家,可怜死了。还有她二婶婶,保胎药不知吃下没吃下。她娘家一大堆事。她奶奶,她爷。都在监狱。还有她家待字闺中即将被退婚的二姑娘。 天啊,坐不住了。她家里她素来最没志向,读书都是为了和宋煜有共同话题捏着鼻子硬读的,怎生如今竟给她派了个拯救家族的大任务。 她难道没有把宋煜服侍舒服么?那不是...给他沏了苦参茶解酒,还送养胃的药,还灸他膝盖,还在东篱巷等两夜冻得她咳嗽着凉,还亲历亲为做了这衣裳... 不就是月经搞了七八天,不守信用的迟到害他苦等三四个时辰,然后床上中途反悔了一下,加上七年前被亲爹拿命要挟着改嫁了一下下,还被黑心的冷宫看守昧下她钱赖她打断宋煜的腿,以及七年没有过问过宋煜的事情... 额,这么想下来,委实他不舒服。 她甚至没有立场上门主动去找他,总不能和邱梦说:你好,我找一下你相公,我需要服侍他一下... *** 今上寿宴摆在皇宫长生殿。 宋煜近日监国,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御书房理政,他复起之后没别的爱好,就一门心思搞政治,揪人小辫子,揪出一个撂倒一个,朝里插科打诨的情况少多了,官差衙门也不敢怠慢老百姓,家长里短街坊吵架的案子也可以上衙门去掰扯。 坊间都说少主是心系百姓的,坊间也说少主那个前妻目光短浅不识货,如今沈家败落属于现世报,坊间还说少主为了东宫侧妃至今不娶正妻,哪怕帝后一再施压也不为所动。 坊间知道的太多了。 沈江姩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子帘看着长长的宫道,两侧的绿瓦红墙,还有宫墙角的那棵不知多少年的歪脖柳树。 这里她并不陌生,爹爹往年上工常带她去太医院玩耍,爹爹忙事情给皇宫那些大人物看病,她在太医院和皇宫大院里玩耍。 宫墙底下的蛐蛐儿,昔日长春宫门里中毒的太子。 那时她抓不着蛐蛐儿踢脚下石子泄愤,气鼓鼓的当下却看见了倒在长春宫门里的气息奄奄的他,许是她踢的石子撞了墙壁,声响引起他的注意。 她记得他和她此生说的第一句话是‘帮孤叫太医,孤活了给你抓蛐蛐儿’,她对他说的此生第一句话是‘我要十只’。 她才七岁,她不懂哪来的力气背起了十一岁的他,或许她真的很想要十只蛐蛐儿吧。 从此开始了他十七年的噩梦,幼时纠缠他,及笈时抛弃他,如今利用他。遇见她,他后悔了吧。 来到皇宫已经接近晌午,这宴会大抵是午时午膳后,文武百官伴驾游园,后妃命妇臣妇则陪同皇后一起伴驾游园。游园结束,群臣献礼后,歇宴四散各回各家。 大致是这样的安排。 周家来的原以为挺早了,却有更早的官家已经入席等待在那里,果然卷死同行在这朝代就盛行了。 周芸贤下了马车,交代沈江姩道,“你带母亲和家眷去按座入席,我去同几位大人说话寒暄。务必仔细看管那仙人驾鹤图。今上早前便欣赏吴道友的画作。” “好。你去忙。交给我吧。这画是我用心求来的,自然会用心保全。你的大日子,我不可能拖后腿。” 沈江姩说着,便带周家老太太并二位少爷一位小姐,还有她家外室,按坐入席,周家老太太是精明的,来到席上竟是表现的颇为得体,也并不声张什么。 渐渐的人来齐全了。 三省六部,文武群臣,后妃臣妇。 睿王宋曦文来赴宴了。 宰相刘栾(luán)来赴宴了。 她大舅宗人府丞苏青广也来赴宴了。苏青广看见她,居然对她咧嘴慈祥的笑了,露出一排被烟袋染黄的牙齿。看来太子那夜那巴掌重塑了大舅对她的亲情。 他七叔怀亲王宋禹平也来赴宴来了。 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穿着官服大官都来赴宴了。 也有莺莺燕燕,燕燕莺莺的漂亮女人们,或是后妃,或是臣妻,都在纱帘后入席了,那个开国元勋镇北将军的长孙女夏凝朝沈江姩望了望。 后来,后来,还有啊... 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将她满门抄斩的万岁爷今上也来了,他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龙椅宝座上,就是他一句话害她没有了家,害她和爹爹娘亲骨肉分离的,爹爹曾经为了照顾他的身体,阿娘流产失去弟弟没有归家,为什么他不相信爹爹对他衷心呢。 上京乃至大宋最大的人物都来了。 可... 宋煜没有来。 -今上的寿宴你会出席吗- -不会- -你在寿宴上替我父亲求情叫我看见,我是你的- -你当孤只想玩你一晚上并不打算付出什么是了,你不会真的以为孤会为了你顶撞今上吧- 皇后对今上言道:“那孩子近日监国,积劳成疾,提早叫人给您送了贺礼,今日不能出席,他也内疚。” 今上沉声道:“他终日劳累,不来吃这顿饭就罢了。朕是拉着这些爱卿玩乐半日,叫那孩子也抽空歇歇身子。” 皇后言道:“谁说不是呢。您宽怀大度。只是,冯美人怎么不见?” “她痛失爱子身子未康复,还在玉华殿休养呢。打下来一个男胎,需得缓些日子。”今上言道。 沈江姩听着帝后间的对话,暗暗记下冯美人在玉华殿。 天气寒凉,沈江姩突然嗓子一痒,着凉忍不住要咳嗽,可她明白那个叫冯美人打下来男胎的凶手‘是’她父亲,作为死囚犯的女儿她不应该弄出动静,她强忍着不咳嗽,可是咳嗽这东西很难忍得住,哪怕她喝了好几口茶水,还是小声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太子心尖上的女人邱梦在女宾的上宾区,和沈江姩这三品臣妻离四五个人远,太子便是为了邱梦而迟迟不与夏凝联络的。 邱梦温婉地步至沈江姩身边,谁能忘记画舫那日殿下因为沈江姩而将她抛下在画舫上,使她在小娘子里丢尽颜面呢,如今周夫人咳嗽,她不过来让大家一起安慰周夫人么。 “周夫人着凉了么?咳嗽得挺厉害的。最近家里都好吗?是不是记挂牢里的亲人,积郁成疾了。我这里有些降火的含片,你吃些。” 沈江姩喉咙很痛,强忍着咳嗽,这时邱梦提起她牢里亲人,只会加剧她的尴尬处境,让大家都孤立她。 她只想息事宁人,画舫那日邱梦携众位小娘子奚落她的场景,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不希望看到宋煜因为邱侧妃而凶她了。 “我没事。邱侧妃我不想谈我家里的事。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参宴。你的含片留着自己用吧。我来时已经吃了风寒药了。” 翠墨不悦斥道:“拽什么呀,侧妃娘娘好心好意拿着降火含片过来给你用的。你凶巴巴的干什么不领情。” 沈江姩见翠墨声音挺大,女宾都朝她看过来,她的咳嗽又有些严重,慢慢的动静大了,男宾那边也往这边看。 沈江姩越想悄悄的,结果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第109章 吵死了啊,你这个小娘子,你为何扰人清梦。 窃窃私语在沈江姩身边响起。隔壁桌贵夫人纷纷往两边躲避,满脸嫌恶。 “没发现旁边坐的居然是死囚犯的女儿,她娘家满门在死牢,她身上怨气、戾气和阴气一定很重,她就像被厉鬼缠身似的,和她离这么近真倒霉。” “是啊,要知道她来,我就称病不来了。” “她在咳嗽啊,听起来那个嗓子难受的很,是肺痨吗,传染吗。哎哟,她得肺病,怎么还来赴宴祸害大家呢,一点公德心都没有的吗,病了就躲起来养病嘛。”宰相家的姑娘很大声的斥责道。 肺痨! 一言出,大家纷纷拿帕子掩住口鼻,生怕被传染作病。 邱梦温言道:“大家不要这样排挤周夫人呀。她父亲害人,和她没有关系的,她是无辜善良的呀。” “侧妃娘娘,您也应该爱惜羽毛呀,不为了你自己,倒也应该为了殿下着想呀。”翠墨劝道:“来前,殿下不是和您说了,他不想在宴上看见他的前妻,殿下都厌恶她到宁可不来皇上寿宴,可见生怕被她拖累名声,侧妃娘娘,您不可妄为呀。交友需要谨慎。” 大家都说,“是呀是呀,毕竟谁希望有个杀人犯的闺女做前妻呢?那不得躲的远远的。就像躲避瘟疫。” 邱梦幽幽叹口气,眼中有难以掩饰的优越感,却又有些如坐针毡,毕竟自己今日荣耀是靠沈江姩那四千五百零六两银帮助殿下度过最难的时光获得的, 她说:“也是,确实我是属于愚善了,殿下都避而远之,我纵然心善,不方便公然帮她了,为的都是殿下的名声呢。罢了。回去吧。” 说着,叫翠墨搀扶着回了上宾区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东宫侧妃,反正已经叫周夫人成了焦点了,还发愁没人奚落她吗,何必自己动口动手呢,借刀杀人手才干净。 沈江姩听着大家一句一句地排挤她,诋毁她,讽刺她,挖苦她,惨白着小脸不说话。 别人如何她不在乎,可宋煜也在躲她,她感觉难过的快要窒息了。 总不能在御前和这么多人吵吧,那多难堪呢,若是吵闹,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首先周家便会发落她,而且在今上寿宴滋事,一定也会受罚的,她没有资本滋事,她是沈家唯一的希望。 于是便那样静静地坐着,无助的咳嗽着,听着大家言语刺激她情绪,她真的只是着凉了,她给自己号脉了,不是肺痨。 翁氏见儿媳的咳嗽声已经渐渐地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握了两手冷汗,气急败坏小声说:“你就不能忍一忍吗,你非得现在咳嗽吗?这么多人看过来,人都被你丢光了!周家清清白白,你何苦拖累周家。” 沈江姩没有说话,因为嗓子疼痒,她不懂旁人能不能忍得住咳嗽,她是忍不住的,她真的生病了,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她不是故意的。 尤氏尖酸刻薄道:“娇柔作态,在勾芸郎的魂么,咳嗽起来病西施似的什么样子,男宾都往这边看。就你一个人长得好看吗,你是大宋都第一美人?来选美来了?” 周芸贤发现了动静,悄然来到这边,探过身来责备道:“怎么咳嗽这样严重,我在那边都听到了,今上在用宴,你别扫了兴。不行你就出去外面坐着吧,筷子搁下,这饭别吃了。你咳嗽的影响大家啊。也拖累我被大家给白眼。” 沈江姩看看外面又在落雪了,周芸贤的爱是嫌弃她咳嗽令今上扫兴,咳嗽影响大家,他的爱表现在叫她不要吃饭出去外面坐着不要累及他在御前形象。他的爱让她脚底发寒。 她虽然不想承认,可生病了还是希望得到一些情绪价值和陪伴的,哪怕问一句‘难受的厉害么’。 “阿郎,外面在下雪。” “那没有办法,娘子,谁叫你不挑时候生病。站起来走吧。” “生病可以挑时候吗。” "这么大人照顾不好自己,本卿能说你什么。" “哦。”沈江姩的心慢慢的下沉,下沉,下沉,麻木。 沈江姩听见旁边有小声讥笑从周围传来,脸一下就红了。 翁氏不耐道,“出去吧,出去吧,别在这坐着咳嗽碍事了,不咳嗽了再进来。” 尤氏得意道:“是啊,出去咳嗽吧,在这里咳嗽得叫别人听着像什么样子,就跟故意哗众取宠似的,就你的声音好听么,捏着嗓子说话,咳嗽的细声细气真让人听不惯。” 沈江姩病恹恹的几乎没有反驳的力气,所有人都背弃她,回避她,如避洪水猛兽,她也不再对这些人在温情上有所期待了。 她把手中筷子搁下,然后提起自己随身的包包背在身上。随即孤苦伶仃出了长生殿宴馆。 她是很喜欢黏人,现在这种独立和坚强使她很痛苦和没有安全感。 周芸贤也颇为心疼,可是她咳嗽毕竟是小事,他的乌纱和人际关系是大事,咳几下毕竟不会死掉,她摆脸色未免不够为他着想了,她应该忍住咳嗽不给他制造麻烦。但他不怪她,因为他爱她。一会儿哄两句就好了。 颖儿要跟出来,沈江姩说,“颖儿,你在这里,关注着些少爷送礼的情况。有情况和我说,我在那边假山底下坐着静一静。” 颖儿关切道,“夫人,他们好坏啊,咳嗽怎么忍得住嘛。这些坏蛋。又不是夫人自己想咳嗽的,谁想生病呢。他们自己都没有咳嗽过吗。那个邱侧妃干什么来关心人,她不关心你,旁人还注意不到你呢。那个宰相家的姑娘,说什么肺痨。真是的。” 沈江姩说,“回去吧。盯着些。” “是。”颖儿便回宴馆盯着尤氏了。 沈江姩背着装着给宋煜做的那件衫子的包包,踩着雪小跑到假山这边,进到假山底下的大山洞,山洞可通行马车,在洞口这边,沈江姩住步,把衣衫上、发丝上的雪拍了拍。 随即她靠着假山坐了下来,她想她需要去一趟冯美人的玉华殿,为了她父亲的事情,去问问冯美人那日服用的是什么药,煎药的人是谁,总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她想今天她有希望借‘亡’字玉龙雕扳倒周家,可以出一口气,马上当寡妇,是个大喜事。 应该开心的。 可是她不开心。 因为没人喜欢她,没有人在乎她的悲欢喜乐。 她甚至生病的时候不可以咳嗽。 沈江姩越想越难过,便抱着膝盖压抑而小声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记起小时候生病,阿娘会摸着她额头,说宝宝儿快好起来。 如今她生病了,可是阿娘却坐监了,“娘亲......活着好苦啊娘亲...” 四下无人,只有她的抽泣声。 “吵死了啊。你这个小娘子,你为何青天白日扰人清梦。” 慵慵懒懒的一声轻斥自假山外的长廊下传来。 沈江姩本以为四下无人的,才小心哭泣的,这时哭得眼睛红红肿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便把那嗓音给认了出来,她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从山洞望出去,便在长廊底下长椅上看见了靠在廊柱坐在那里的清俊的男人。 他一条腿伸在长椅上,另一腿便垂在长椅旁边踩在地上,看起来像头休息的雄狮。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哪曾想在这个她被众人群嘲,被夫郎婆母和外室轰出今上寿宴,坐在长生殿外某不知名山洞口哭泣的当下,又遇见了。 每次遇见,自己都这样潦倒而狼狈。 沈江姩声音如同哽住,鼻音浓重地叫他名讳:“宋煜...” 第110章 来陪媳妇 “你究竟安排了多少笑话给孤看?”宋煜从高处望过来,“改嫁后就过成这样,终日以泪洗面?” 沈江姩抽抽搭搭说,“可以不要现在看笑话么。你不知道我情况。我今天不行了……” 宋煜静静凝着她,“每次见都说你不行了,要么手指被茶烫了,要么小狗丢了,要么脚底打泡了,今儿又怎么了?” 沈江姩哭哭啼啼道:“我……我生病了。我却被别人谴责了。” 宋煜原说不来这寿宴的,提前给今上报备了,也送了贺礼。因为不愿意过来,看见曾经那个要嫁给自己的姑娘和她现任丈夫来赴宴,看着他们一家人齐齐全全。 甚至邱梦让他陪着赴宴时,他还愤愤说不想见前妻那背信弃义的女人。 可知道她来了,他到底是过来附近了,在这处廊底坐着,静静的待着。之前七年没有自由,现在倒是全靠自控力…… 宋煜从长椅立起身,缓缓绕过回廊,步至沈江姩身近,居高临下睇着坐在地上,斜背着一个包包,抱着膝盖哭泣的她。 印象里她被他驮在肩头够月亮仿佛还在昨天,那时她笑的天真烂漫,不知愁滋味。 她眼睫还挂着眼泪,耳垂上戴着两只晶莹剔透的小珍珠耳坠,稍微一抽泣,耳坠就跟着摇晃个不住。 上回分别,她和他搞了一场暧昧的独住仪式。 那个独住的夜晚,他饱尝寂寞和空虚,以及磨人的思念。不是不知府里有人在等他归府,但他还是在七叔那里独住了。 这二日他将政务安排得很满,从申时安排到夜里子时,夜深子时过后他会去东篱巷晃悠一圈,怕她和她相公吵架又饿着肚子深夜去东篱巷那里找人,却并未见她,他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说了不会过去,她怎么可能会去等他呢。但心里总归希望不期而遇。 “今天混上饭吃没有。”宋煜问。 沈江姩说,“我不饿。” “嗯。饿也不告诉我。怕我笑话你。你浑身都软,嘴嘴硬。” “宋煜,你怎么在这里?” “来陪媳妇。”宋煜说。 沈江姩眼底涩然,是陪邱梦来的吧,这么冷,他也愿意在外面等邱梦,是心疼到骨子里了。他如此矜贵,却为了邱梦做到这样贴心程度。 “你生什么病了?” 沈江姩不言,不知他为什么问,她辜负过他,始终怀疑他接近她的目的是报复她。 “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说话……”他来陪侧室,她能说什么。祝他百年好合么。 “你不想说话就不说话?你哭哭啼啼吵到孤王休息,孤王该怎么罚你?” 沈江姩眨眨眼,便有两颗泪珠滚下,她轻声说:“你是少主殿下,我是有毒瘟疫,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我烂命一条无所谓,我早就活够了。反正活着没有意思。” 说着就咳嗽起来,边咳嗽边抽泣,看起来可怜极了,像只被遗弃的绝望的小猫。 他不懂自己感受,他有过这种需要温暖,却被世道遗弃的时候,绝望的滋味很苦,那时她并没有给他任何情绪支持,反而背刺他。他很有些犹豫,这时转身走掉,她一定会崩溃或者垮掉。他却没有走掉。 宋煜蹲下身,看着她边哭边咳嗽边倔强地凝着他,怎生咳嗽这般厉害,他说:“罚你憋住,不准哭。” 那两只耳坠摇晃的他心乱,上床也戴这耳坠,会摇成什么样子,不哭哭啼啼就不摇晃了吧。 沈江姩哪里憋的住,却哇一声哭出来,“你们都是坏人。我讨厌你们!我已经躲在山洞里哭了,为什么不准我哭。我又没影响你什么。我不又会伤害别人,为什么都看我不顺眼。那我换去别处哭,总可以了吧。” 说着,沈江姩便背着那个装着为宋煜做的衣衫的包包立起身来,往山洞深处跑去,那边还有一个出口,她很想逃避,如果没人喜欢她,她只想躲起来。 她才跑几步,便觉得手腕一紧,接着身子被一股力道拉住,握在她手腕的手掌微凉且粗粝,却又坚定地攥着她,就仿佛逮到她不放那般,就仿佛她是被珍视着的那般。她又在觊觎和幻想。她太孤单了,她受不了任何一点温暖,她很容易糊涂。 她脚步便被迫停下,她被牵着去到他身边,她低着头不抬眼看他面庞。 “孤准你换去别处了么?”宋煜薄凉的嗓音在沈江姩项顶响起,“既然遇见了,你能跑去哪里。” 沈江姩立在那里,看着假山上的怪石,“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你厌恶我到连今上的寿宴都不参加了。好些大人物都来赴宴,只有你不来,你是有意避开我。 因为我是一个大麻烦,是瘟疫。你和别人一样,都躲着我。你也觉得我身上怨气、戾气和阴气重,和我在一起会倒大霉吧,你不想有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做前妻。” “孤是不想看见你。”宋煜轻声说,“也的确是躲着你,躲了两日两夜又三个时辰了。” 沈江姩要把手腕自他手心撤出,“那你放开我,我现在就离开了。我真的不行了今天,情绪很不好……不要搞我心态了……我已经在努力保持乐观了……” “我不放开。见不到便罢了,见到了如何放开?”宋煜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紧了紧,把她拉近了些,用手捏起她下颌,“我躲着你。你却自投罗网。” “你为什么不放开我?”沈江姩问。 “你为什么和我神交?那个独住的夜晚,你精神上给了我。”宋煜低声说,“都不是小孩。你不要说没有。你一直在勾引我。为了你救父的目的。你想看见孤来赴宴,想孤求情叫你看见,孤偏不,会吊胃口的不是只有你。” 沈江姩没有说话,那个独住的夜晚,的确她精神上属于他,她认为那样已经很出格了,她实际不敢做偷人的事情。 宋煜轻笑,“你在宴上找孤身影很久吧。你尝到被吊胃口的滋味了?” “宋煜,你折磨一无所有的我有意思吗,我想救家人无可厚非对不对……” “你抛弃一无所有的宋煜,你对宋煜七年不闻不问,有意思么?” 沈江姩顷刻间没了底气。 宋煜见她没有反驳,便温声道:“我没问你呢,那晚上中途跑二楼找他没有?” 沈江姩摇了摇头,“没有去二楼。” “自己乖乖睡了一夜?”宋煜温柔的凝着她的面庞。 “嗯。”沈江姩不知他为什么问,但她耳尖很有些发烫。她也想问他那夜有没有独住,但她没立场问。 因为他今天没来寿宴,是躲着她,因为讨厌她,或因为怕被她拖累声誉。 “孤也在七叔那里住一夜。写写字喝了茶就面朝墙睡下了。” 沈江姩心下一动,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她问:“你写的什么字?” “喜欢的诗词。随手抄一些。”宋煜没有细说。 “哦。那你爱好还挺好的。我睡不着也不会去写毛笔字。我会看着屋顶发呆,我会想抓蛐蛐儿。” 总得说句什么。他那么熟稔床笫之事,她以为他回去会幸个女人才睡。她不是很相信他寂寞了就写毛笔字熬过去,毕竟他二十八岁,很成熟了。 “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和你相公还有你婆母在寿宴上赴宴么?你跑来这里哭哭啼啼打扰孤王休息干什么?” 宋煜见她没有再要落跑的意思,便将她手腕放开了,她原来还记得抓蛐蛐儿,这是又勾引上了? 沈江姩想起在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便目光忧伤道:“因为我咳嗽,他们让我忍住不准我咳嗽,但我忍不住,然后我就一直咳嗽。” “大家就都看着我嫌弃我,说我是死囚犯的女儿,还说我得了肺痨叫我回家养病,然后我夫郎说让我不要吃饭了,出来坐着咳嗽,免得影响他仕途,他们把我轰出来了。” 宋煜叹口气,原来是和相公吵架,伤心了。 沈江姩越说越伤心,“然后我出来难受地哭了,你...你说让我不准哭,让我憋住。” “为什么不可以咳嗽,也不可以哭。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我明明没有主动惹是生非呀。我只是坐在我的座位上,我只是生病了咳嗽而已。” 宋煜见沈江姩哭到失声,他当年被她害很惨他竟一时忘却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她幼时种种对他的占有欲都是虚假的,便幽幽一叹,终于把人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可以哭。也可以咳嗽。” 沈江姩被宋煜拥在怀里,嗅到他身上的稳重的气息,有种港湾的感觉,也是她今天情绪崩溃时洒下的一束光了,小心翼翼道:“可以哭,也可以咳嗽吗。” 宋煜沉声道:“可以。” 沈江姩顷刻间便觉得委屈起来,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说:“没有人在乎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我连生病都是错。明明这些人以前都很喜欢我,我家败落后就不喜欢我了,可我一直是我,没有变过呀。他们却不再是他们了。” 宋煜说:“有人在乎你。” 沈江姩不敢问那个在乎她的人是谁,因为怕他说这个人是曾经的宋煜,那样她会很难过的死掉的,她最近一直很消极,她觉得自己走不出来了。 “谁说不准你咳嗽,说你是肺痨的。”宋煜问,“名字?” “宰相家的姑娘先带头说的,后来大家就都注意到我了。我都不知道多少人说了。大家都怕被我传染。”沈江姩当真委屈坏了,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眼泪鼻涕弄在他的衣襟上,弄湿了一片。 他没有嫌弃,拿出他袖底灰色的帕子给她擦了擦鼻涕。 “刘欣,是么。”宋煜记得宰相家姑娘叫这个,皇后曾经给他递过花名册叫他选妃,里头有她。 “嗯。”沈江姩轻声应了。 宋煜待沈江姩哭了一阵,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后,问她:“怎么着凉咳嗽了?” 沈江姩摇摇头,不肯说。 宋煜说,“你不肯说,那孤留你自己在这里哭吧。总归你不肯交心,总归你提防孤王。那孤王继续躲着你。躲七年。你情绪崩溃,自愈吧。” “宋煜……” “嗯。两千五百多个日夜。躲着你。对你不闻不问。死生随你。” 说着,宋煜要离开。 沈江姩见他要走了,她不知为何,浓浓自责和心疼他,她闹过殉情过,最后绝望了,属实这七年放弃了和他的感情,本分的做周家儿媳。 她对不起宋煜,也不敢希冀从他身上得到温暖。她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她这两三天失去了他的消息,她患得患失,不晓得何时可以见到他,她说真的不希望他离开。 她承受不住七年他的不闻不问。她不能想象他这七年经历了什么。她远没有他抗压能力强大。她每天都觉得自己不行了。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这里等他的侧妃歇宴后一起归家的,他并不再属于她,可他怀里好温暖,她却太冷太孤单了。 邱梦拥有好多好多,她却什么也没有了。 “宋煜,我说。” 第111章 和我晚上住一夜 宋煜低眼看看她拉在他衣袖的手,“说吧。” “我这两天去东篱巷等你了。天好冷,风也好大,我冻着凉了。”沈江姩轻声说着,“我等了好久,没有等到你。我忘了你说过,你不会去东篱巷了。” 宋煜心下猛地一动,很有些不能冷静,回身道:“你去东篱巷等孤王了,几时去的?等了多久?” 沈江姩看了看他的面庞,不知他为何问的这般急切,“我申时过去,每天等三四个时辰,我亥时三刻,不到子时就回去了,因为...因为后街很黑,路上没有人,我挺害怕鬼的。” “你为什么去等孤王?孤明明说不会去了。” “因为我父亲的事,我想较劲逼你。也因为我想帮你看看膝盖。我知道我这些日子用身体作筹码逼你面圣,使你扫兴了,你不会顶撞今上而帮助我父亲。” 沈江姩轻声说,“我身边的人都觉得和我交往会倒大霉,今天我见你没有来,我知道你放弃了我们的交易,我觉得天地苍茫,彻底我只剩一个人了。我的身子远没有少主的前程紧要,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为什么想看看我膝盖。” “我不想让你腿疼了。我现在怎么都显得虚伪。你当我是因为你复宠便有心攀附吧。” 宋煜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睇着她,沈江姩不知他在想什么。 “沈江姩。” “嗯?” “孤王这二日子夜也去了东篱巷。”不知静默多久,宋煜缓缓说道,“晃悠了一圈。” 沈江姩疑惑道:“你子夜去了,你两天都去了吗?” “嗯。过去看看,能不能捡到一只总是伤痕累累的流浪猫。” 沈江姩吸吸鼻子,红着眼眶问:“流浪猫是指我吗?” 把宋煜给问笑了,他说:“是。” 原来他们都没有忍住,都去东篱巷了,只是时间上错过了。又想起那夜她窝在周府外马车里半宿,他在她卧室等她的事情来。 宋煜靠在假山打量她,没有逾越。 沈江姩也背着装着给他做的衫子的包包,凝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 沈江姩先向前,踮起脚尖,吻住他的下巴,他的青茬扎的她唇瓣微痒略痛。 “我要把肺痨传染给你,你把我这瘟神挥开吧。” 宋煜身子一紧,用指腹抹去她眼尾泪珠,“我没有碰你,这次还是你主动的,这回几寸让我出去啊。” 沈江姩突然记起自己干过的中途反悔的壮举,很有些惭愧而心疼他,低声叫他:“宋煜...” 宋煜起初紧抿着唇,沈江姩用他教给她的方式亲吻着他微凉的下颌。 宋煜身体紧绷,缓缓地拥住她的身子,低下头亲吻着她耳廓,将她耳尖那个摇晃的的令人难耐的珍珠耳坠,连着她的耳垂含入口中,用舌尖去细细描画,他在她耳边说, “我没有中止我们的交易,我只是屡次动情,屡次被拒绝,常常失落,身子受不住,避免见你罢了。” 沈江姩将手拥上他的腰身,摸索着去解他腰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或许是想报复刚才假意关怀她使她遭受群嘲的邱梦,或许是为了她父亲,或许...只是因为她这七年太想宋煜了。 但她身为人妻,如果没有目的而觊觎旁人夫婿,她原则上和道德上受折磨,她压抑道:“宋煜…我服侍你,你去宴上好不好嘛,依了我吧……” 宋煜清楚她钻牛角尖让他去宴上见今上求情,他将她手攥住,他知晓她现在被丈夫轰出寿宴,情感上脆弱,精神上需要慰藉,他不愿意趁人之危,他哑声道: “沈江姩,孤五日前见了今上,呈请让他准许重审沈家一案,他还未决定。你原则性太强,把身体看的太重,而孤不确定能不能重审沈家,也就是说孤并不算一手遮天,可能得到你身体后却救不出沈家人。你要和孤继续吗。” 沈江姩眼里满是青涩的情欲,她说:“你真找今上了么?” “你没看见,所以不信是么。”宋煜颇为受伤,“孤没有必要说谎。” “嗯,我没有安全感,我害怕你是在骗我。但我没有筹码了,宋煜,你赢了。” 沈江姩将手从他腰带探进衣襟里去,细细摸着他身子上她七年不曾关怀过的疤痕。 宋煜呼吸变得粗重,他把沈江姩紧紧抱住,用手臂紧紧箍着她,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她只是需要慰藉和温暖,也是在用情欲利用他达到救父目的,他还是将她身子紧紧抱住。 他早就找今上求情了,并且旧疾处挨了一砚台,赢的并不是他。 “沈江姩,我们今天发生好吗。今晚把身子给我。你总该言而有信一次。” 沈江姩哪怕知道彼此拥有之后,或许是为沈家赢得一线生机,或许是她被坑得骨头也不剩,但是她也希望彼此拥有一次,“嗯。” 宋煜压住她摸索在他腰带的手,“你想碰哪里?” “你上次倒东西那里,给你看我的诚意,我这次不是诓你了……” 宋煜将亵裤带子解了些,“你碰吧。” 沈江姩将手没入腰带,“煜郎,你亲亲我。我是想要十只蛐蛐儿的姩姩……” “亲哪里?”他被叫煜郎,眼尾也红了,他说,“周夫人。” “面庞。”沈江姩心里很疼很疼,他怨着她。 “想亲嘴。” “着凉了,我咳嗽呢。” “我知道。” 宋煜便低下头,把她娇嫩的唇瓣吻住,辗转碾磨,沈江姩莫名其妙被他吻落泪了。 他个子高,她身量小,他将身子微微放低,让她方便碰他,他想她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口子,他亲吻了一阵,在她耳边说,“你..你换碰别的地方吧,在假山这里不行,我忍不住要扒掉你裤子。天冷,你着凉了,我们夜里找合适的地方,暖和点的。” 沈江姩任性道,“怕被她撞见么?你上我家在我卧室看我到了的表情就可以?我在你等她时碰你就不行么?” 宋煜被她生涩却勇敢的小手折磨到近乎失去理智,咬着她耳珠说她:“乖乖的...不要任性好不好,孤没有在担心被谁撞见。风寒等下加重了,你嗓子听着就挺严重。” 沈江姩说,“你就是担心被她撞见。” “孤是担心弄你一手,不狼狈么。你想看孤王表情,那你埋孤怀里做什么。你抬头。” “我不抬。” “你是不想看。”她为了亲人忍着恶心讨好不喜欢的男人。她心里把他想象成谁?她想看不能忍住七年不见。说到底是心里没有。 他僵着身子让她在他身上寻求慰藉利用他取得温暖,胀得他快要克制不住了,他却没有剥开她衣物与她结合,下雪天太冷,以免风寒加重。 沈江姩红着脸将手从他腰带出来,她希望与他更亲近,寻求安慰,和那种道不明的温柔,她窝在他怀里很安心,她不懂这是什么情愫,她没有这样过,她全部归结为救父心切。 终于,宋煜说,“诚意收到,孤一会儿去宴上,再问下今上考虑好了没有,让你看见。” 沈江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眼眶子酸的要命,他只是在实施交易么,这温暖也是交易的附加品么,交易结束就散了吧,“嗯。” 宋煜将身体靠在假山,头后仰,眉心微拧,满眼近乎失控的情欲,眸色深深地锁着沈江姩,“你晚上不好出府来吧?” “很难。”沈江姩说。 “约明天?”宋煜说,“明天晚上和我住一夜,还是两三个时辰完事送你回去?住一夜吧,不要太仓促。” “住一夜怕是不行。他在家的。我夜不归宿麻烦。” “交给我吧。让我想想怎么处理合适。你不会有麻烦。”宋煜待冷静了一下,对她笑道,“小手握不住,孤比你家书生野蛮的多?” 沈江姩大底红透了面庞,“那我手比她小还是大?” “比她手小。”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窒。 宋煜牵唇,“在乎么你?” “没。” “知道你没有。只说一个字,你挺干脆。”宋煜说,“不在乎就不要问。” 天终于被两人聊死了。 “和相公吵架哭鼻子的时候遇见别人,也这样寻求安慰么?胆子太大了,换别人你被生吞几回了,不怕意外怀孕么?”宋煜认真道。 沈江姩和他待了一阵,这时情绪好些了,刚才自己就像孤单怕了遇见了温暖,便在他身上汲取那让她安心的温柔,她将自己对他的依赖掩藏起来,倔强道:“对呀。遇见谁我都这样,给我一颗糖我就和他走了。不可以吗。” 宋煜温声说,“不可以。” 沈江姩鼻尖酸了酸,“你管不着。你又不是我男人。” “我明天就是了。”宋煜抿唇道,“明天你在床上说。” 沈江姩不解道:“说什么。” “说我管不着。”宋煜深深睇着她,“说我不是你男人。” 第112章 你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 沈江姩面颊热热的,倒很有些羞赧,她瞒不住自己,对明天有所期待和向往,又有不能忽视的负罪感,始终记得自己有个生活七年,对自己冷心冷血的丈夫。 宋煜将衣衫整理,腰带系起,“你静会儿,孤出去外面站站。” 言毕,他步出山洞,在洞口吹了下冬日寒风,把身上滚烫的热度降下,他从没想过得到一名女人,这样艰难,付出的越多,越觉得不甘心,越希望得到一些回报,哪怕只有一次,他没有想破坏她的家庭,他事后会尊重她意愿把她还回去。 在这个山洞里,不是不可以。 但他希望和她的第一次是尊重她的,也是尊重自己的,这么多年,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山洞草草苟且。 沈江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包,把手伸进去指尖捻了捻给宋煜送的衣衫,宋煜片刻后回来她身边,在她对面不远立着,问她:“情绪好些了没有?” 沈江姩点点头,“好些了。情绪收拾起来了。我刚才一定很狼狈。” “嗯。以后不要把‘不行了’挂嘴上。要多想想生活里开心的事情,在绝境里寻找生机。家人虽然在监狱,不到秋后问斩就有希望。”宋煜将眉头拧起来,“让你取悦孤王,不是孤王取悦你!弄个小奴婢不但不能随时使用,偶尔见了倒还得哄她?” 沈江姩心中对他很有些向往,可清楚自身已为人妇,并且是阶下囚之女,不该不知身份的觊觎,看看他身上邱梦缝制的衣衫,做工针脚都很是细致,当下没有勇气将自己做得拧巴的衣衫自包包里拿出来,只哆哆嗦嗦伸出两只小手搭在他的手臂,帮他捏了起来,她问:“那我取悦你就是了,舒服么。” 宋煜倒没料到她会给他捏手臂,她行为总是出其不意,便忍不住笑了笑,“这是你理解的取悦?那你捏吧。你可以一边咳嗽一边捏。不限制你什么。” 沈江姩便自在的咳嗽了几声,并且她的咳嗽没有遭到少主冷眼和嫌弃,她快速看看他清俊的面庞,她眼睫上的泪迹还未干透,看起来梨花带雨,“这是谢谢你刚才没有像别人一样奚落我。虽然你只是只字片语,对我却是很大的鼓舞和救赎。你这也属于以德报怨了。果然少主胸怀豁达。” 说着便很仔细地帮他捏手臂,宋煜索性坐在山洞内石椅上让她捏,沈江姩便给他从手臂捏到了肩膀。 手法确实挺好,他僵硬的肌肉得到了缓解,可见她常给周大人按,宋煜把眉心拧了,“这手法练了七年,果然是老道得很。” 沈江姩见他非但没有被取悦,反而烦躁了起来,便将手停了下来,束着手立在他身边,她确实给周芸贤按过,这个她不能否认。 “你说要求情叫你看见,是你随孤一起进宴席去见皇帝,还是怎样?”宋煜立起身,询问道:“若是你要看,你跟来吧,进宴去问两句你立旁边听着就是。” 沈江姩犹豫道:“那我肯定不能公然跟你一起去的,宴席里面那么多人,我夫郎,我婆婆,我大舅都在,你家邱梦,你未婚妻夏凝,你父母叔伯也在。人言可畏。” 旁人肯定猜测她用的什么狐媚法子使太子面圣为她父亲求情,他的亲人一定容不得她,而且回周家自己也有受不完的质问。她若是被周家从自己宅基地扫地出门,这辈子可太憋屈了。她不想给宋煜和自己招来麻烦。 “害怕叫周芸贤看见同孤在一起,影响夫妻感情,是吧?”宋煜轻笑,“你想利用孤,又不想孤打扰你生活,好处都让你占了。行,你说怎么办。这笔买卖总得完成,孤王就看看,你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就这么难么,沈江姩。” 沈江姩低声说,“你叫人给我准备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往年寿宴献礼,陛下都在内殿,臣子逐一去献礼,那时人少,我扮作小太监跟在你身边假装是你的下人,你趁四下没人,领我去见今上,然后你替我父亲求情给我听,我看见了,我就相信你,我们明天就发生,不然这辈子你也别想。” 宋煜冷着面庞看她,“你是懂取悦的。你猜孤被你雪藏,像个不见天日的面首,孤开不开心?” 沈江姩被他斥的缩了缩肩膀,“你不知道我情况...我也很小心地付出我的信任。我眼下只有这份真心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我的信任。我什么都没有,但你想让我信你,也没那么容易。” “孤知道你情况,你早叫看守下冷宫警告过孤王,不可以出现在你和周大人身近,打扰你们生活!”宋煜沉声道。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把我卖身救父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你位高权重大家惹不起,大家只会骂我不知廉耻。” 这时经过一排宫人,沈江姩下意识往洞里躲了躲,避嫌的动作可把宋煜惹到了。 “要么你跟孤王一块进宴,要么就自己在这里待着。孤回府去。”宋煜失去耐心,“你和孤一起进去,谁会骂你,谁敢骂你!” 沈江姩幽幽吐口气,“面上不骂,心里骂啊,你不在的时候骂呀,你回东宫陪邱梦的时候,别人骂我呀。你又不能时时在我身边。我又不是你的谁。” “你曾经可以是我的谁。你自己不要的。” “别说了好吗。事已至此,提过去没有意义了。” “所以过去对你没有意义。”宋煜眼底很有些受伤,“孤今日过来,倒多余了。” “你过来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邱梦。” “沈江姩你永远只顾忌你自己的名声。宋煜落魄时你撇清,宋煜复起一起出现一次你都不愿意。你就这样顾忌他的感受!到底你是周夫人。是孤王冒昧了,被迫沦为床奴怎会和孤一条心。”宋煜眼尾发红,招招手叫来一名暗卫,吩咐道:“去准备一套太监服送来这里。” 片刻那暗卫便从宫人所取了崭新太监服过来。 宋煜将衣服接下,递给了沈江姩,“拿去。” 沈江姩把衣服也装进包包里,“我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也不希望你被冠上和臣妻有染的骂名。你不理解,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当我是只顾自己名声的自私鬼就是了。” “对孤来说很简单,你想听,孤答应了,你进去听就是了。不信任孤,也不肯同孤并肩进殿。归根到底,宋煜对你只是一个早就忘却了的前未婚夫罢了。孤不在乎什么骂名。” 沈江姩沉声道:“我在乎。”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使他背负任何不好的名声,她一无所有被世人唾弃实际无所谓,他可是吃了七年的苦好不容易复宠再起,有大好前程,她不希望成为负累。所以,她在乎他是否背负骂名。 宋煜深吸口气,“孤明白了。那么就不勉强周夫人,也不会使周夫人因为出墙而背上骂名。本就是肉体交易,便不必打感情牌了,周夫人想悄悄地偷,孤享受完又不用负责,何乐不为呢?” 这时,外面响起了邱梦的声音,“殿下,殿下!...翠墨,方才下人到宴上告诉我,殿下大寒的天在这边廊底坐着,如何没看见人呢。” 宋煜听见邱梦的声音在廊底那边传来,神色微微一敛,才意识到自己竟又因沈江姩而情绪激烈起来,他在府同邱梦在一处从来平心静气,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 第113章 孤可把你家这小娘子提走关起来 沈江姩也听见了邱梦的声音,她该把宋煜还给邱梦了,刚才那丝温暖,她已经属于逾越了,她捂着自己的包包说,仍然未能将做的衣裳给他,“她在找你,你快过去吧,我没事了。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不会哭了。我会想想开心的事。” 赵术娘要与她家二姑娘退婚。她进出屋门被周芸贤要求搜身,拿不出银票赵术他娘就下死牢去逼死她妹妹。娘家秋后问斩,很多事。暂时没有想到开心的事呢,唯一开心的是今日孤单哭泣时遇见了宋煜,好吧,她悄悄想宋煜好了。 宋煜低声道:“下着雪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回宴上吃东西去啊。那么多好吃的。” 他提前去御膳房在寿宴让加了蹄筋,她不是爱和蹄筋较劲吗,上回在她卧房,她没弄过蹄筋,被蹄筋崩嘴他还记得的。 沈江姩摇摇头,“我回去了又忍不住咳嗽,大家也都不希望我回去。我自己自身也不喜欢这样场合。你别理我了。我没事。别叫你的侧妃久等了。” “你故意让孤王放不下是么!你生着病淋雪干什么?” “我没有故意。大家就是不喜欢我回去啊,我没必要没有自知之明地回去吃东西。”沈江姩有些疲惫,她不懂他为什么不肯走,她又很怕他走,总之很矛盾,“我去玉华殿求见冯美人,不在这里坐着了,总行了吧。” “玉华殿的女人流去男胎,眼下守卫森严,你是凶手的女儿,你想求见便求见,去下跪吗?谁都是孤王,由得你胡来!”宋煜愠怒,“叫皇帝把你这漏网之鱼也关进去?又多一人吃孤王的牢饭?” 沈江姩颤声说,“不用你管我。人各有命。我跪她也好,不跪她也罢,你当瞧不见就是了。我总得为我家人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孤王做不到你那么绝情寡义。”宋煜低声说,“不许去玉华殿。你谁也不准跪。” 沈江姩低下头来,眼眶子酸的要命。 邱梦的嗓音又响起,“莫非殿下已经回去了么。” “今上寿宴,容得你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孤王叫你男人领你回去,不想吃东西也回去给孤王吃!”宋煜莫名恼火,下着雪她咳嗽,她为什么不能温顺一些回去内殿,而要在这里吹风,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他牵肠挂肚又不给他,他真的...好苦。 沈江姩被他凶得发抖,他颇有些强势,他一定要逼她回去吃东西,她就像个倔强的孩子不肯听话,激怒他,从他只字片语中寻找着他关心着她的痕迹。 宋煜见她肩膀抖得不住,两个耳坠摇得他心里燥,他知晓自己语气重了,当下不再说什么,又见邱梦四下里在找他,他心知邱梦身体在冷宫也糟践了不少,受不得冻,便步出二步,往廊下招了下手:“孤在这里。仔细地滑,走稳。”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揪,他面上对邱梦的关心是真实的,她很有些受不住,她真的受不住。 邱梦听见宋煜嗓音,面上神色欣喜,便疾步走了来,“不是说今儿周夫人来,您就不来了,怎么又过来了?” 宋煜轻声道:“不放心,过来看看。” 邱梦心里甜蜜极了,娇羞地笑道:“梦儿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出身寒微,可是因着在冷宫照拂您七年,帝后对梦儿也是宠爱得很。不会难为梦儿的。爷把梦儿护得太周全了。天这么冷,还专程过来看望梦儿,梦儿何德何能呢。” 宋煜低声道:“你没被为难就好。你待孤王有情有义,孤王护着你也是应该。” 沈江姩看着他们二人相敬如宾,很有些多余的感觉,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包包。 宋煜命令暗卫道:“去传周芸贤过来领人!” 宋煜这样一讲,邱梦便在山洞靠里一些的石椅上望见了沈江姩,她不解道:“可是殿下在此等梦儿时,被周夫人打扰了?” 宋煜颔首,“是。每次遇见她,都把孤王气个半死!当真想弄死她算了。” 邱梦走去搀住沈江姩的胳膊,对宋煜道:“爷可莫刁难周夫人了,方才在宴上,周夫人已经被好些人奚落。她身体不舒服,有些咳嗽。看在梦儿的面子上,便莫追究了。” 宋煜缓缓道:“莫追究?今上的寿宴,她不舒服了她出来,旁人不舒服了,旁人出来。将天家置于何地啊?索性只留今上一人在宴上就是了!” 沈江姩紧紧攥着手,局促的立在那里,邱梦同情的视线令沈江姩感到不适,她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宋煜是邱梦的。 侍卫来到宴上在周芸贤耳边说了几句话,周芸贤脸色一白,连忙放下酒杯,随暗卫出了来,急忙忙来到假山处,便见太子盛怒地立在那里,而惹怒太子的是他的妻子沈江姩,不由长叹口气。 周芸贤躬身在太子身侧,“下官疏忽,叫内妇打扰了您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周大人,此前臣子规上辱骂孤王,孤念你无心之过不与你计较。今日参加今上寿宴,叫贵夫人四下乱走,这是连今上也不放在眼中么?”宋煜冷冷睇着周芸贤,叫他男人来领她,她开心了吧? “是下官考虑不周,实在是内妇她有些咳嗽,下官唯恐打扰了旁人进餐。这才叫她出来缓缓。不咳嗽了再进去。”周芸贤解释。 宋煜冷声道:“笑话!天家的寿宴,天家都没发话,谁这般有主人翁意识,怕被叨扰啊?你和这些人有个共同点,便是目无尊上!” 周芸贤额间细汗涔涔,“下官知错,这便领内妇归殿,不再使她在院中乱走了。” 宋煜不言。 邱梦作和事佬,劝道:“周大人,快带你家娘子回去吧。殿下过问,也实在是外人在宫里走动,不合礼数,今日我斗胆替殿下拿了主意,不罚你们了!回去吧。” 沈江姩心中酸涩,她看向宋煜,宋煜也睇着她,他眼底有她不懂的隐忍的情愫。 周芸贤见太子没有发话,到底不敢听从侧妃的话带走沈江姩,只说,“殿下请明示。下官认罚。”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她病恹恹地冻得鼻尖发红,他到底对周芸贤道:“既然邱侧妃心善,说不罚你夫妇二人,孤便依了邱侧妃,不计较了。否则,目无今上在长生殿里乱闯,孤可把你家这小娘子提走关起来,一百个法子整死她。” 沈江姩倒是耳尖子一热,不敢去看宋煜,他怎么终日里不是整死她,就是弄死她,不分场合都是这几个字。 周芸贤言道:“谢殿下容情。” 说着,周芸贤扯了下沈江姩的衣袖,便带着沈江姩回去宴上,走远了些,便住步停了下来,看着沈江姩红红的眼睛,说道: “你怎么哪里不去,偏生要去他跟前碍眼,你不晓得他恨你入骨么?这多亏了心地善良的邱侧妃替你求情,不然你肯定被太子抓进死牢去,你没听他说用一百个方法整死你。” 第114章 我听着都觉得那男的特别想那个 沈江姩身体不舒服,人也比较疲惫,当下其实挺想回府睡觉,要不是等着周芸贤献礼她看结果,也等着和宋煜去见今上以便沈家的案子重审,她其实没有必要在这里参加这场宴会。 “不是你不准我吃饭,让我出来坐着吗。外面下雪,我去假山底下避雪,我也没看见他在那里呀。”沈江姩说,“邱侧妃善良,你去谢谢她就是了。他一百个方法整死我,我死,不拖累你。” “你哭了啊?”周芸贤看见妻子病恹恹的,并且鼻尖冻得红红的,当下很有些心疼。 “不用你管。”沈江姩说,“你是我丈夫,你夸别的女人心地善良。你有病吗。” “那人家是善良啊,换别人谁对丈夫的前未婚妻这样客气!你得服气人家度量比你大的多!”周芸贤又在盛赞邱梦。 沈江姩失落道:“你不要说了。我是度量小。我度量小你不也和尤氏生了个八岁儿子,我当亲生子养在膝下?” 周芸贤猛地一阵自责,“娘子,你度量不小。是我说话没有分寸了。” 沈江姩不言。 “主要是你病得不是时候,你偏偏今上寿宴咳嗽。你平时咳嗽啊,我不会让你出去咳嗽的,我也不会不让你吃饭。今天这事怨你自己。”周芸贤嗓音轻柔。 “对。我病的不是时候。我错了,我活该。谢谢你出来专门告诉我这句话。你真是一个好丈夫,在我生病最难受的时候伤害我。”沈江姩没有力气和周芸贤说什么。 周芸贤突然很有些自责,用衣袖给沈江姩擦着眼泪,“委屈了?这不是带你回去了吗。你还不满意?” “是太子逼你带我回去的,你不是主动的。”沈江姩把面颊别开,便回了内殿。 周芸贤拉着她衣袖,“等着我一起啊。在外面咱俩得恩恩爱爱的呢。” 沈江姩突然笑了笑,“也是。阿郎,希望你一会儿献礼可以得今上赏识,加官进爵就好了!” 周芸贤颇为受用,“小嘴抹蜜,会说你就多说两句。” 宋煜远远看着周芸贤光明正大的给沈江姩擦眼泪,同沈江姩并肩进殿,虽然是夫妻间很正常的行为,他却很有些不是滋味,很看不惯,不觉间拳头攥的紧紧的。 受不住,犹如遭受精神凌迟。 他实际目的不是凶她,不过是不愿意她坐在风口受冻罢了,她又不愿意他领她进殿,他除了凶她掩饰内心脆弱的感受还能怎样。 他此生都没有办法和沈江姩一起公然出现了么,永远这样不见天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她伴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自己不是她的谁么。 若非她家道中落,若非他攥着她满门性命,她甚至不会知道宋煜出冷宫了吧,毕竟他出冷宫一个多月,她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 邱梦见太子手背青筋暴起,在克制着一种强烈的情愫,当下言道:“殿下,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终日里和一名小女子斤斤计较,有失身份呢。而且啊,一直针对她,让人家相公怎么想呢。到底不能污了周夫人清誉呢。当避嫌才是。 你也看出来了,周夫人很回避和你在一起的,她成家了,你是她最不愿回顾的过往。她喜欢周大人那种书儒文弱的男子。” 宋煜涩然垂下眸子,邱梦的话使他陷入一种被沈江姩抛弃、遗弃的孤独感中,“梦儿,孤王总觉得她有时也很希望靠近孤王。她在害怕孤王伤害她而已。” 邱梦苦口婆心,“梦儿担心殿下被她利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殿下知道她身处低谷,需要稳健的靠山,对么。” 宋煜道:“孤王知道。不想谈她的事了。你也进去吧。这里风大。” 周芸贤带沈江姩回得来殿内。 旁边的女眷颇为嫌弃道:“怎么又回来了,咳嗽那么严重,回来传染给大家,不好吧。” 沈江姩吐口气,她就知道回来会是这样被群嘲。 周芸贤对众女眷道:“是这样,我方才因为不愿意打扰你们进餐,叫我娘子出去坐着。外头太子责怪我及我娘子不将今上放在眼中,四下乱晃。也责备在场众人太有主人翁意识把自己当这里的老大了。 是太子叫我领人回来的。各位如果对我娘子在这里有意见,可以直接去找太子告状,太子叫我们怎么做我们服。” 众人心中大惊,当下里噤若寒蝉,心想既然是太子叫周大人领人回来的,那她们自然不敢有异议,当下便不再造次。 宰相的闺女刘欣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是颇为嫌弃的拿帕子遮住口鼻以免被传染风寒。 门处一阵声动,原是宋煜叫邱梦伴着进了殿内,各种羡慕的目光都投去了邱梦的身上。 “邱侧妃真幸福,这辈子可以嫁的这样好,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而且殿下为了邱侧妃不肯娶妻呢。” “周夫人一定后悔死了。” 大家窃窃私语。 宋煜从沈江姩这边经过时,如没有看见她那般,他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索性不看她,岂敢败坏周夫人清誉。 沈江姩也表现的如陌生人,望见他同邱梦齐肩,她忙别开了眼睛,是自己把他弄丢了的,后悔也没有用了,她自尊心作祟也不会承认自己后悔的。 宋煜来到刘欣身近时,脚步顿了顿,望了望刘欣的面孔,随即便过去给今上行了礼,问了安。 今上笑问,“煜儿身子不好,如何又过来了。” 宋煜说,“臣身子半下午见好,忙过来给父皇贺寿。” 按他脾气,这时拎着沈江姩就该直接过来问一问沈府的事情考虑好了没有。 那不是沈江姩不愿意,生怕别人以为二人有染。 宋煜也并不喜这样嘈杂的场合,与帝后寒暄二三句,皇后招手叫来夏凝,叫夏凝挨着宋煜去坐。 夏凝很是乖巧,把一张俏脸也羞红了,羞羞答答不敢看宋煜面庞,直说她要在皇后身边伺候。 宋煜说随你在谁身边伺候,你是自由身,他真的一点不解风情。 众人都道他独宠邱侧妃,旁人都入不得眼来。 宋煜来到他的座位,邱梦则回了女宾上宾区。 燕青的桌子在太子席位旁边,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对宋煜说道:“兄长,弟有个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煜很有些侧目,一个二个毛病挺多,谢锦前日给他出选择题,燕青如今给他吞吞吐吐,宋煜说:“你咽回去吧。不要讲。” 燕青哪里憋得住,“此事关于你的前妻。” 宋煜眉心动了动,“讲。” “方才弟酒过三巡,下腹有种胀胀的内急感,于是弟就去了一趟天家的茅房,茅房里很干净很香,装潢很奢侈,就是熏了很名贵的香搭配很奢华的装潢。”燕青娓娓道来。 宋煜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七叔侧着耳朵听,心想茅房那么香这燕小子没来两口。 燕青表情越发神秘,把凳子往宋煜跟前去挪。 宋煜则抱着手臂往沈江姩那边去看了看,她正趴在桌上,估计是身体难受,拿个小叉子叉了一颗虾仁,就是不往嘴里送,估计是没有胃口。 他看的心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希望她把那口虾吃掉,沈江姩用小叉子把虾仁举半天终于一口吞掉,宋煜居然有种满足感,比吃自己嘴里还舒服些。 接着又着急希望她拿小叉子继续插第二颗虾仁,自己是被下降头了么... 燕青也看向周夫人,然后对宋煜说,“兄长,你不会也遇见了吧?” 宋煜眯眸,“你到底想说什么?遇见什么了?” 燕青清清喉咙,然后趴在宋煜耳朵跟前说悄悄话。 “你家茅房香得我不好意思如厕,我就又出来了。出来我又觉得我忍不到歇宴,于是我又进去了,到底在你家茅房放水了。” 滔滔… “但肥水入皇田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从天家茅房回宴上时候,当然我洗了手才回宴上的,卫生这块我很注意的。” 不绝… “就是我回来路上,我正在擦手,用我随身携带的白底灰花的手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然后...我经过了一座假山...” 燕青心想怎么样,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吧! 宋煜逐渐表情复杂,大概清楚燕青想说什么了。 怀亲王越凑越近,就等于说燕青趴在宋煜耳朵上说话,然后怀亲王伸长耳朵凑在燕青脸后头,见燕青停下来。 叔心急啊,这孩子倒是说啊,经过假山,怎么了啊?谁要听他尿尿洗手这样的废话啦。讲重点!!! 谢锦看着这三个人这姿势,很有些无言以对,这燕将军本来就谗殿下姿色,咬耳朵无可厚非,可这怀亲王多少有些为老不尊了,半边屁股都不粘凳子了啊,就为了听绯闻。 燕青继续在宋煜耳边说,“那假山底下有个山洞,我去如厕的时候我见周夫人走进去避雪,我回来的时候,我听见周夫人和人在里面说话,声音可暧昧了。” 宋煜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安静的听。 燕青在兴头上,无法克制和兄长分享的欲望,“那人问周夫人亲哪,周夫人娇滴滴的说要对方亲她脸,那个男的说要亲嘴儿,亲嘴都亲出声响了,那个男的声音已经哑得不行了,我听着都觉得那男的特别想那个。 你可万幸没娶她过门,不然她不在外面给你戴帽子么。你看看周芸贤,头上多绿啊。我都没眼看了。” 宋煜听完,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随即抿了抿唇,对燕青道:“贤弟,有句话,孤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青立马说道:“请讲,请讲。弟洗耳恭听。” 宋煜微微一笑:“你说那个声音哑得不行,特别想那个的男的..." 燕青不解,"那男的怎么?" 宋煜沉声道:“那男的是我。” 第115章 她需要夜不归宿,和孤过夜 "你说什么?!" 和周夫人亲嘴的男的是太子殿下?! 燕青倏地一惊,往后一仰,砰一声撞在他后面的怀亲王脸上。 燕青非常错愕地看着在他身后窃听的怀亲王,“叔,你贴这么近有事么?” 怀亲王急忙端坐,屁股回到凳子,用长辈的威严对燕青道:“两个大男人,咬什么耳朵。注意影响。仔细被人疑断袖之癖。” 也不知叔听到了多少,总之表情非常丰富,他一直以为宋煜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原来是他错付了。宋煜内里居然如此离经叛道,山洞里就和臣妻偷情,莫非那日带去他酒楼的是周夫人? 这...小孩儿满月酒是不是得着手准备了啊?他不苟言笑的大侄儿都会亲嘴了,叔老脸有点热。 怀亲王招来谢锦,低声道:“你...你没劝着点?就这么让你家爷疯?” 谢锦委委屈屈,“属下劝了,但是没用。现在属下一劝吧,他出门都不带属下,他悄悄就走了。” 怀亲王忧心忡忡,我皇家可还出过男外室呢,宋煜开了这个先河,哎,那这周夫人她不离了给宋煜名分么。 叔太看不惯周夫人这种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作风了,不行,她得离了娶宋煜,不是..应该说是嫁宋煜。 燕青颇为尴尬地靠近宋煜,又道:“不是,一定不是你。” 兄长哪里像会和女人接吻的人。看起来就无欲无求的样子。他接受不了兄长居然也会需要女人这种事实。 宋煜冷着面庞不言。 燕青确认道:“就是出门左拐那个大假山,山洞可以过马车的那个,山洞里有几个石椅夏天可以坐里边乘凉。你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想那个?” “是孤王。”宋煜沉声道:“你继续给孤王喊,喊得满宴席都知道孤想那个。” “不喊了不喊了。对不住啊兄长,我太意外了!” 燕青这次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激动而兴奋的心情,原来冷冰冰的兄长想那个的时候声音是那样酥的啊,忙摆手道:“弟什么都没听见!什么声响都没听见的!不要暗杀我。” 沈江姩无意间朝这边看来,就觉得燕青跟被雷击中一样在宋煜跟前疯狂摆手... 宋煜懒散地靠在椅背,窝在那里,“燕青,既然你知道了,孤就不瞒你了。正巧有个事你去办一下。” “何事。”燕青说,“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兄长尽管吩咐。” “明日孤要见她,她需要夜不归宿,和孤过夜叙旧。让弟妹找个因由把她约出来给我。”宋煜说,“办利索点,别叫她家里人生疑,她胆小。” “不太好吧。她有丈夫的,是人妻……” 宋煜低声道:“去办就是了,燕青。” 燕青在宋煜眸底看见暗色,都是男人他哪里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好,交给弟来办吧。只约一天?” “你看下弟妹能把她约出来几天。孤都可以。”宋煜想沈江姩身子不舒服,着凉咳嗽,能在他身边几天养养也好,再一个他不愿意继续克制,处几天他也能不这样心里躁动,也就不会这样念着了吧,“两三天,四五天,一辈子,都可以。” “行。我叫珊珊去约。”燕青回道,“一辈子不大好约的……” 宋煜招手叫谢锦过来,谢锦俯下身。 宋煜低声说,“一会儿宴后去游园,你叫刘欣和刘栾留下来一下。孤王有事。另外,你去打一桶凉水提来。” 谢锦不知爷要凉水做什么,不会太想那个然后冷水用来洗脸吧?但还是依言去办了,先去刘欣耳边小声说:“刘小姐,一会儿宴后,游园时你留一下,殿下找你有事,你父亲也被留下了的。” 刘欣脸上一红,受宠若惊的用手抚摸着面庞,自己贵为宰相之女,是少主选妃人选中的一员,莫非是殿下看中了她,要选她做妃子。 当下里心中小鹿乱撞,莫非是向父亲提亲么,莫非殿下迟迟不迎娶夏凝,是因为喜欢自己,“好,我知道了。” 宴后,皇帝叫群臣和后妃伴着去游御花园看雪景,以及赏梅品诗,游园时独避开了长春宫先皇后故居,以免今上触景伤情。 沈江姩也跟着去游园,沈江姩和尤氏左右两边搀着翁氏,翁氏倒是处处谨小慎微,和旁人说话也非常小心有礼,不似在家中那般蛮不讲理,确实她身为母亲为了周芸贤也是处处操心。 沈江姩强忍着把翁氏推湖里的冲动伴着她游园。 宋煜以腿疼为由没有跟去游园,这时大殿安静了下来。 宋煜从椅上立起身,缓缓朝着对面女宾区走过去。 刘欣见殿下步来,当下脸颊红红的不敢迎视殿下那深邃的眸子,她俯身行礼,“民女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免礼吧。” 宋煜在一处空闲的桌案上坐下来,那桌子很高,他坐上去却仍曲着腿,脚踩在地面,委实身量高大,他漫不经心的用手揉着自己犯痛的膝盖,睇着刘欣。 “玩的开心吧今天?”宋煜问。 刘欣回答道:“看了精彩的歌舞,看了长生殿雪景,很开心呢。殿下呢?殿下开心么?” 宋煜低声说,“孤方才看见有个姑娘在假山底下哭。孤心情很不好,孤不开心。” 刘欣听不明白,殿下留下她是要说知心话么。 宋煜回头看向刘栾,“相爷,上前几步,这个事,你在场会比较好。” 刘欣的心中喜不胜收,看来是提亲无疑了,不然干什么留下她父亲呢。 刘栾虽是宰相,但是却并无兵权,兵权因历史缘故,在镇北大将军手里有一部分,在睿王母族手里一部分,剩余在宋煜有一部分,大多在皇帝手中,基本中央集权。 宰相更偏向文官,他在宋煜身近言道:“少主请吩咐。老夫恭候。” “孤和沈江姩,是什么关系,相爷清楚?”宋煜缓缓问道。 刘栾一怔,便躬身道:“老夫不是爱听是非之人,但也有耳闻,沈家大小姐,曾是您未过门的妻子。” “前未婚妻是不是妻啊?”宋煜问,“孤不大清楚,问问相爷,毕竟相爷是过来人。” 刘栾实事求是道:“前妻也是妻,迎娶前出了变故。她到底与少主脱不了干系。此生都有这烙印在。” “那么,言语诋毁、排挤孤王的旧人,试问这种行为,是在挑衅孤王的权威么?”宋煜轻笑。 刘欣俏脸由红转白,血色流失,原来不是提亲,而是因为她奚落了周夫人,殿下不是最厌恶周夫人了么,怎么会如此保护周夫人。方才殿下说的在假山底下哭的姑娘是指周夫人么。 刘栾不解,“殿下,可是小女得罪了沈家大小姐?” “是。沈江姩咳嗽。身子不舒服。你女儿讲她是肺痨,让她不准咳嗽。煽动所有人排挤她,奚落她,让她回家躲起来养病。把她欺负到躲在山洞里哭泣。”宋煜面颊冰冷,“这是孤遇见了,若是不遇见,尔等便这般对待孤王的人么?” 刘栾面色尴尬,“小女年幼不懂事,老夫替女儿赔礼道歉,殿下大人大量,宽恕她这一回吧!” “十六不算小了。五岁小孩也该懂些教养的。”宋煜说。 刘栾汗颜,尴尬,“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下官恭听。” “孤没有打算怎样她。也不打算为难相爷。孤只要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令嫒。使她感同身受。”宋煜轻声说着,“你们记住,沈江姩这个女人,旁人动她一根头发,孤要他血偿!她不是没有靠山。宋煜是她的靠山。” 刘欣吓得手脚打颤,几乎站不住。 谢锦这时提着一桶冷水过来。 宋煜便从桌上立起身来,往窗边去走。 谢锦问:“爷,这桶水是什么用处?” “刘欣糊涂,给她醒醒脑。”宋煜说,“相爷,请吧。你自己的姑娘,你自己教养她做人的道理。以后出门在外不要欺凌弱小了。” 谢锦一怔,原来冷水爷不是用来降火的,便将冷水交给了刘栾,看出殿下是真的心疼周夫人了,为了一名女人而出面这等小事,爷他属实大材小用了。 刘栾明白殿下的意思,叹口气,便提起水桶要往刘欣头上浇。 刘欣咬着嘴唇说:“父亲,不要啊。这水好冰的。” 刘栾低声道:“你当时出口奚落人的时候没想想她和殿下的关系么,哪怕是殿下留在雪上的一个脚印,你也得敬重,何况是殿下的旧人。” 说着将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冬季腊月里,冷水从头浇下,冰的刘欣猛的一个激灵,浑身剧烈打颤,“好冷啊!” 宋煜伸手推开了窗子,西南风从窗子灌进来,直吹在刘欣身上,不几时刘欣便冻得打起喷嚏,也被兜头浇下的冷水呛得咳嗽。 宋煜毫无感情道:“不可以咳嗽。也不可以哭。刘栾你女儿肺痨么,不如躲去府中养病。” 第116章 让孤王的前妻舒服一点 刘欣忍的非常难受,憋的一张脸通红,肩膀剧烈的抖动,这时才知道想咳嗽却不能咳嗽是多么的痛苦,憋的她眼泪纵流,脖子的大筋鼓的特别高。 过得颇久,宋煜稍微气怒消下去一些,加上刘栾一直在替女儿赔礼道歉,宋煜便缓缓道:“相爷,这边没事了,带令嫒去游园吧。哦,对了,刘欣记得去道个歉。让沈江姩舒服一点,见不到爹娘本就够堵了。” “谢殿下赏赐醒脑圣水,民女都懂得的。”刘欣浑身湿透,得到这男人的特赦令,竟有种死里偷生之感,对宋煜俯身行礼后,便随着父亲出了长生殿,身上湿衣服迅速结冰。 “欣儿,你糊涂啊,原为父以为你可以入东宫成为东宫妇,如此少主对刘家必会照拂,岂料你生性傲慢,自毁前程啊!”刘栾失望极了,甩袖离去,“今日是你咎由自取。回去你娘也会修理你。早知你这般沉不住气,该推荐你妹妹参选的!” 沈江姩随着后妃臣妇一起游园,这时皇帝和几名大臣在赏梅花吟诗作对,周芸贤作出一首好诗,得今上青睐。 沈江姩很有些看不惯周芸贤那种对权势的野心,只期待着献礼环节快些到来,让今上对周芸贤青眼变白眼。 沈江姩正靠在一处宫柱看梅花,梅花好看是好看,冷呵呵的真能做出诗来她家状元郎也是人才,听他在念什么凌寒傲雪云云,她冻得脚冷只想回家躺。 沈江姩扭头看见刘欣浑身湿哒哒地冻成一个冰棍立在她身边,沈江姩不打算生是非,当下冷漠的当没看见刘欣。 只听刘欣说道:“姩姩姐,刚才对不起啊,我口没遮拦的。说了挺多难听话。我向你赔礼道歉。” 沈江姩颇为惊讶,“你掉湖里,脑袋进水了吗?干什么莫名其妙来找我道歉?” 刘欣摇摇头,没听见脑子里有水声,便认真道:“我的脑袋没有进水。姩姩姐总之对不起。今天都是我的错。” 沈江姩不耐道:“对不起没用。你赶紧离我远点,我肺痨。” “没有没有,姩姩姐就是着凉咳嗽,其实挺常见的,而且刚才姩姩姐咳嗽的声音也不大,是我太夸张了。没关系的,过两三天就好了。”刘欣温柔地安慰着。 沈江姩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你想干什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刘欣被沈江姩训斥的脖子猛地一缩,“是殿下教训了我,让我来道歉的。方才殿下在你们出去游园后,留下了我和父亲,然后让我父亲兜头浇下一桶冷水,让我醒醒脑子,我瞬间就清醒了,觉得姩姩姐是世上最善良坚强的姑娘。姩姩姐,我感觉殿下还喜欢着你。” “你不要马后放炮。说什么都没用。”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动,宋煜怎生为了给她出头,而当着宰相的面发落宰相的女儿呢。宋煜不怕影响他的前程么。毕竟那是位高权重的宰相。 喜欢着…… 沈江姩不敢往那方面想,宋煜没提过什么,而且她目前没有任何值得人倾心的地方,无家世无兵权并且已婚,但是他种种对她的行为,她很有些非分之想,她到底不敢想。 “你不要乱说好吗,我有家室,殿下也有婚约。你休要在这里造谣污殿下名声。” 刘欣身子往后缩了缩,心想这殿下替他前妻教训我,她前妻又替殿下教训我,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翁氏哪里容得下沈江姩给刘欣难堪,当下说道:“我的儿媳如果冒犯了相爷千金,烦千金告诉老身,老身叫她给你赔礼道歉!” 刘欣立刻泪流满面,“你太可怕了老东西,你怎么可以叫姩姩姐给我道歉!我上辈子挖了你家祖坟吗?” 说完呲溜就跑了。可把孩子吓变形了,她不可能给老东西发挥的机会的,边跑边说:“敢让姩姩姐上我家给我赔礼道歉,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外。” 沈江姩面无表情,宋煜委实是凶的可以。 “老身一片好意,相爷千金怎么……”翁氏对沈江姩张张嘴,却又发作不出来,憋的特别难受,这相爷家千金怎么不知好歹呢? 这时,从后妃那边趁空档走来一人,原来是燕将军的妻子杨珊,她神色微妙的看了看沈江姩,随即走过来对翁氏道:“老太太,你身子可好呀。” 翁梅玉看见来人是燕将军的内人,她哪里不知晓儿子近来常常和燕将军走动,想打进太子那个交际圈子,这以后少主这条线是正途,儿子的仕途不是儿戏,当下小心应对: “燕夫人,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都好吗。这气色越发的好了,上次见像十八岁,今儿竟才十六岁吧。” “您老人家真会哄人开心,我二十一二岁的人了,孩子都生了二个,可不是小姑娘了。”说着,便拉住沈江姩的手,“你这儿媳倒看起来像是十六七岁的人,长得也好看,这要是不是你家儿媳,我保准给她说个婆家。” 沈江姩没有兴趣帮助周芸贤做些表面功夫,当下里却是轻声道:“燕夫人爱开玩笑。我马上就二十四岁。并不年轻了。可以说半老徐娘了。同龄小娘子孩子都近十岁了。” 杨姗说,“这女人没生过小孩看起来就是年轻,一生了孩子,瞬间就老了十岁。你明明是姐姐,可看起来倒像个小妹妹。” “没有。我是自小没操过什么心罢了。”沈江姩这半个月把这辈子的心都操完了。瞬间感觉自己成熟太多。 杨珊说着就笑了,突然拉起沈江姩衣袖,“你身上的这衣裳,是你自己做的吗?” “怎么了?”沈江姩不懂她为什么问。 “我近日来就想学一学这种缎面绣。”杨珊说,“这不是我母亲生日快到了,我想着尽孝心,花个三五日,五六日做一身衣裳给她老人家穿。可苦在我绣工不行。从刚才啊,我就盯着你这衣服上的刺绣看了。真好看,这谁不喜欢。周夫人人更好看,我一女人看着都心里怜惜的厉害。” “我娘说我家我最难看。我家二姑娘和小妹才是好看的。”沈江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言道:“衣裳是我的陪嫁丫鬟做的,她心灵手巧。我也刺绣了一些,但大部分是她做的。我刺绣很一般。” 杨珊说,“周夫人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呀?” 沈江姩说,“没有爱好。天明等日落。四处瞎晃荡。” 以前插科打诨不学无术倒也自由肆意,唯一爱好宋煜,现在郁郁寡欢,近半月唯一爱好吊宋煜胃口救爹,属于是被现实逼迫着干大事。 杨珊一怔,这爱好不和我一样一样的,周夫人可太真实了,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吃喝二字,及时行乐才是啊。 杨姗对翁氏说,“老太太,把你这儿媳,借我几天,去我府上小住三五日,帮帮我这份孝心,可使得?” 沈江姩老大不愿意,做衣服啊?还做五天……直接要她命好不好?她哪有心情帮人做衣裳。 翁氏眉花眼笑,“她能去府上小住,是周府的荣幸。只是说她绣工未必可以,她小时候娇生惯养没做过活,倒是她的陪嫁丫鬟绣工了得。” “您这老太太可是目中无人得很啊。我家燕青和太子可是歃血同盟,称兄道弟的交情,问你借儿媳帮我做衣裳,您老人家倒是给个丫鬟。罢了,回去给燕青说一说,咱们燕府,只配和周府丫鬟来往便是了。” 杨姗说着便拂袖作怒要走。 沈江姩想爱走不走,她怕得罪燕青么,周芸贤想打进什么圈子关她什么事,她都设计周芸贤触怒龙颜了,她还管周芸贤的官场交际么,而且她也没有很想帮别人做衣裳。 她和燕青夫人也不熟,燕青曾经对她又言语吝啬。 沈江姩现在厌世,只想一个人待着,自己一无所有,也并不渴望与权贵结交,穷困潦倒到剩下一身的硬骨头。 翁氏和尤氏慌忙劝杨姗留步,翁氏说:“燕夫人误会了,老身的意思是啊,让她一人过去怕耽误你的绣工,既然夫人和我这儿媳投缘,那便叫她带着陪嫁丫鬟过去和您解解闷,把给您母亲的衣裳做好了,她再回去周府。 您要一个人,老身出两个,这哪里是目中无人,这是目中太有人了。只是临近年关,府里也有一堆事等她去置办。” 沈江姩呕得要死,这是要她银钱置办年货呢。 杨姗笑了,“这还差不多。眼下快过年了,你们也忙准备年货,我原不该添乱。五天吧。五天就把人还给老太太了。叫你家芸贤啊,可别终日里去我府上要人呢,打扰我们说闺中悄悄话。” 翁氏开怀笑道:“那不能。芸郎不是那样依赖媳妇的人。那哪里有男人离不开媳妇的道理。这世间也没有这事。” 杨姗笑道:“那就这么愉快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安排车马去接你儿媳。我们家还在上头住,离得几十里还挺远的,早早的就去接她。” 沈江姩推脱,“我也是想尽绵薄之力,但我着凉怕传染你们做病了呢。我还是不去……” 杨珊沉声道:“我全家身体强健,力壮如牛,上两年鼠疫鸡瘟都没放倒我家任何一个。周夫人就莫多虑了!” “……” 沈江姩居然无言以对,推脱不掉了啊,只能去帮她做五天衣服了。 鼠疫鸡瘟都放不倒她。 真拿这个大孝女没办法! 第117章 到时接出来,把人给你送哪? 沈江姩想今天过后周府存在不存在都还不知道呢,帮燕夫人做衣服的事情,再说吧,她都没当回事。 因为毕竟如果周府被陛下一气之下发配边疆,那燕夫人避嫌肯定是不会找她做衣服了的,当下有礼道:“行,既然燕夫人喜欢我这缎面绣,我便带我家颖儿去你府上叨扰几日,一定倾囊相授。” 杨姗颔首,便和沈江姩翁氏几人一起继续游园。 杨珊非常健谈,沈江姩却没有什么谈资,大多不说话。谈父母,谈夫婿,谈感情,她很匮乏,没得谈资,一谈一个无话可说。 大概到了黄昏时分,皇帝游园累了,便入殿歇脚,内里只有睿王相伴,据说是游园时睿王对仙丹冶炼之术颇有见解,很得帝心。 臣子准备献礼,在殿外列席而坐,一个臣子出来,魏忠隔一会儿会传下一个进去,是以每个人都不知旁人献的什么礼物,主要是避免攀比之风,不是每个臣子都家中富裕,也有囊中羞涩的并且岳丈家也是草根的。 太子已经提前献过礼物,仍旧坐在他的座位,等沈江姩说得合适的时机带她去见今上,她晾他一下午了,他不是不知道许多名媛视线朝他投来,也懂其中深意,但得不到的才躁动。 游园游了一个多时辰,他便在这个大殿枯坐一个多时辰,看着沈江姩围着她婆母和夫婿打转,等的他冒火。 沈江姩往宋煜看过去,他也睇向她,他什么都没说,沈江姩却莫名感到颇有些自责,自己是什么身份,耗他这样久。 她看出他已经没有耐心了,便打算趁周芸贤去献礼时她出去那个山洞穿上小太监衣服跟宋煜进去见皇帝,就是见证一下,宋煜到底是不是诚心帮她,不撞南墙不死心。 她一会儿也想谢谢他,帮她收拾那个刘欣,让她的委屈平复了许多。 她有些好奇,如果说邱梦故意当众关心她,使她成众矢之,他会如何?除了会说她不知好歹,好像也没别的可能。 燕青和杨姗说了几句,便来到宋煜跟前,在宋煜耳边说,“杨姗约好了,约周夫人去我府上做衣服。” 宋煜心下猛地一动,当下很有些不能清净,“几天?” “五天。”燕青说。 宋煜倒了杯茶,饮了两口,静了静,应道:“嗯。她能愿意去做衣服?你说抓兔子抓蛐蛐儿可能还好些。” 燕青说,“她对做衣服不感兴趣,不想出来,她婆子替她答应,杨珊也威逼利诱才约了出来。” 宋煜想象到沈江姩对做衣服这事的抵触,不由一笑,她那个好动的性子哪里坐得住,肯为周芸贤做七年小媳妇,可见是真的爱惨了。 燕青以为他嫌时间少,便说道:“快过年了,家里制备年货。太久了不好约。到时接出来,把人给你送哪?” 宋煜想了想,言道:“明早五更接了人送青州街,孤在那接她。” “往随州拐那个路口?”燕青确认。 “嗯。” “五更?那么早?天还没亮啊!”燕青错愕,这...这么急的吗,看来的确很想那个。 可他家杨姗爱睡懒觉,平常日晒三杆都不起床,明日那么早起身,起床气怕不是要打死他。 宋煜认真道:“孤早朝前把她安顿好。怎么,或者你把她送金銮殿给孤王,让满朝文武皆知孤接了她来叙旧?” 燕青倒没想到这层,委实少主监国每日里繁忙,很难抽出时间来,忙说:“那倒也是。行。五更就五更。我叫杨姗三更起来,跑三十里地去接周夫人。来回两个时辰够了。我的马是赤兔马,跑的特快。你别操心了。” 宋煜不出声,如果不是需要帮沈江姩制造一个出府的原因,他认为他不会让燕青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挺隐晦难言,他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不能为外人知晓的不被世俗认可的事情。 谢锦也不敢劝啊,爷这是义无反顾地要把自己献出去给那个有夫之妇么,周大人快被爷绿了... 燕青颔首,又说:“兄长,你不是讨厌寿宴这样的场合,官场寒暄比较虚伪,因为你娘的事,你也不想看见你爹,你怎么不走?反正你父皇对你这七年有愧疚,都准你休息的。” “沈江姩不叫孤走。非要孤王领她到皇帝跟前去说重审她爹的事情。”宋煜真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生气的意思,倒是有几分纵容之意。 燕青一怔,“你还有这闲心陪她耗着。你不是求情过了么?” “她不信。”宋煜颇为无奈,“今日落实一下。” 燕青大抵是非常震撼,“看来你的旧爱,是你降伏不了的妖怪。挺会折磨人的。你看着你父亲一下午,一定很诛心。时时记着你母亲亡故,你父亲不去给入殓的事。” 兄长这般上心,不会还没和周夫人有...实质吧?通常谈情说爱时候才这么上头。他可出冷宫一二个月了,接近周夫人也半个多月了。动作多少是属于有些慢了。 宋煜有几分寂寥,自嘲道:“羡慕孤王?你家的就不会磨人吧。让杨珊去找沈江姩取取经,学习一下怎么玩弄一个老实人。” 燕青苦笑:“......我一儿一女了兄长。” 这把燕青稳赢。毕竟燕青儿女双全,少主却还在没入门的暧昧阶段。 沈江姩端正的坐在周芸贤身边,和周芸贤一起等待着魏忠的传唤,以便进殿献礼。 周芸贤非常紧张,他方才在梅花那边赋诗一首,得圣上夸赞,这仙人驾鹤图-天宫九霄殿也是投今上所好的修仙长生流,定然也会得今上青眼。 当下里凝着沈江姩道:“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你将仙人驾鹤图拿出来吧,提前准备好,应该是快到我进去献礼了,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哦,好的。”沈江姩说着,便从搁在脚边的袋子里,将那个装着吴道友画的仙人驾鹤图的礼盒取出来,“一定要升官啊!升官了回家给你摆几桌庆祝!” 周芸贤内心很受用,看见礼盒完好无损,便放下心来,他说:“娘子,我这心里隐隐不安。希望今上可以喜欢我们准备这画作。这吴道友多年不作画了,这次下棋输给娘子,得画一幅,可谓是绝笔画了。有市无价,珍贵非常。” 沈江姩认真道:“是呀。而且素来听闻今上对吴道友的画作也十分欣赏,御书房也收藏了几幅真迹呢。你把心从嗓子眼放肚子里,今上一定会喜欢这画作的!” 周芸贤对妻子更为敬重,“多亏了你棋艺精湛,替为夫拿到这画。不然今日献礼不知送什么是好。这天家可不缺几两银子的。若能有所进益,娘子你是个大功臣。” 沈江姩抿着小嘴直笑,表现的挺内敛羞涩,颇为暧昧道:“你想摆几桌?你说嘛你说嘛,青天大老爷!” 宋煜竟觉喉间腥咸,见她玩的开心,没什么困难,当下里他便打算出去殿外去静静,心里有些受不住了。 周芸贤被妻子调戏的心里受不了,书儒而文质彬彬道:“两桌。辛苦你了娘子。” 沈江姩眉眼弯弯,“三桌吧,四桌吧,我出钱银,好好庆功。” 尤氏看见周芸贤对沈江姩夸赞不已,心生妒嫉。 沈江姩看了看周芸贤,她哪里有空顾忌宋煜那越发忧郁和难过的表情,她一门心思就是希望周芸贤赶紧进去献礼,她好换上小太监服侍和宋煜一起进殿观摩周芸贤献礼过程,看看她是怎么守寡的,就是借那个过程,让自己苦难的心情舒服一下。 她温柔的拍了拍周芸贤的手背,“相公,你说这话多见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尤氏听见沈江姩叫周芸贤相公,当下里醋上心头。 宋煜则立起身离席,砰一声掀翻了茶杯,便出殿去了。 沈江姩一怔,宋煜出殿就出殿,掀茶杯就掀茶杯,掀她的茶杯干什么?洒一桌水。 周芸贤说,“你看,太子对你真的看不惯,我也没想到他过来掀翻你茶杯。以后这样场合不能带你过来了,对我负面影响太大。你这次去燕府五日,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表现,争取和燕府打成一片,替为夫拓宽人脉才行。” 沈江姩看看宋煜背影,便见他是去了那个两人今日私会的那个假山方向去了,倒是没有走,又坐在那个廊底下了,她已经耽搁他挺久,是不是他腿疼得受不住了。 沈江姩一回头,谢锦砰一声,掀了周芸贤茶杯,又洒一桌水。 谢锦小声说:“没看见殿下记起先皇后伤感么。你们开心什么!”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悸,倏地细细碎碎疼了起来,她急于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急于报仇,竟一时忘了,她逼宋煜领她去见的男人,是将他生母冷落致死,并且不敛葬收尸的男人。 这一下午,宋煜看着那个男人被群臣恭维,被众妃逢迎,那个男人笑声那么爽朗,宋煜一定难过的极了吧... 周芸贤幽幽一叹,非常无奈地拿帕子擦拭桌面茶水,只说:“娘子,换别人早把你休了,这也就是我吧,舍不得休了你,你找这么好一丈夫你就烧高香吧。你看看连累我的茶碗也被掀了,莫名其妙的。” 沈江姩低下头,一言不发,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 尤氏眼见着马上要献礼,她除掉沈江姩的机会到了,便不怀好意地温声道:“芸郎,弟妹准备的礼品都好吧。来时路上颠簸,没有弄皱吧?要不要检查一下?” 第118章 想掀就掀了,孤做事需要向你解释么 沈江姩闻声,将因宋煜而凌乱的思绪整理起来,瞪了眼尤氏,“不用你操心,礼品好着呢。” “弟妹这么凶做什么?”尤氏委屈道:“我只是怕被颠簸皱了,又不是说你没保护好礼品。这礼品事关紧要,我好心提醒一句也不行么。” 周芸贤脸色一敛,思忖片刻,“对,大姐倒提醒我了。需得检查一下,若是皱了,要提前想应对办法才是。” 翁氏也甚为关心,“对啊,快些看看吧。到底皱没皱,坏没坏啊!可万万不能出差错呀!” 周芸贤睇向沈江姩,“把画在桌底下打开,别叫别人看见礼品是什么,保密的。” “好,打开就打开。来时一路上我亲自抱着的,磕坏了我,也不能叫磕坏这礼物。但是你们既然都担心这画皱掉,那便检查一下吧。”沈江姩说着,便将画轴从礼盒内取出来,然后将画轴沉在身子前面的桌下方,解开捆在轴上的绳子,然后慢慢地展开,边展开边说:“你看嘛,这哪里皱啊?唔...我精心准备的名家画作!怎么会....” 原来随着画轴的展开,吴道友的画作成了一幅乌七八糟的废纸,茶水浸透,纸张一扯就稀烂。 沈江姩将震惊之色演得太逼真,小脸惨白,如闯了大祸一般,吓到瑟瑟发抖地看着周芸贤,翁氏,以及尤氏,仿佛生怕受到责罚,“怎么会这样!我今天上午从密室拿出来的时候,检查过了还是好好的呀!” “坏了,糟糕!”周芸贤见状两腿发软,立起身来来回踱步,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扶额道:“娘子啊娘子,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可知道这画对为夫前程多么重要!马上为夫要进去献礼,拿这劳什子进去,不把今上触怒才怪呢!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坏了这名家画作!” 沈江姩发抖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我弄成这样的...我从密室取出来时这画还好好的呀...怎么会湿了呢!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画碎的一塌糊涂,我不能接受!” 颖儿忍不住心里想笑,又记起夫人让烟儿含口水对着吴道友的画作狂喷的画面来了,夫人这时看起来真的是不知所措的样子呢。 这时魏忠叫道:“周大人,该你进殿面圣了。里面请吧。” 周芸贤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当下急得挠头,先对魏忠说:“来了。” 随即,周芸贤浑身冷汗不住的往外淌,殿里是大宋皇帝,他毕生要逢迎侍奉的主子啊! 沈江姩一直喃喃自语,特别无辜,“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相公,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画成这样了...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成废纸了啊...” 尤氏对烟儿的破坏结果非常满意,心想沈江姩啊沈江姩,这下芸郎还不休掉你么,周夫人的位子你还坐得稳么。 翁氏吓得险些背过气去,丫鬟扶着才堪堪坐稳,她管沈江姩叫:“妖孽!祸水!” 尤氏自信地从她的随身小箱笼里取出一个礼盒,打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尊腾云驾雾的玉龙雕,她贤惠道:“芸郎,这些年你给的钱银,我都舍不得花,都存着的。我知道你这次要给今上献礼,我也知道礼物由弟妹准备,但我也想尽一份心,也是怕万一出什么闪失,我这边也有个退路给你。这玉龙我一直不敢拿出,眼下竟不曾想派上了用场,你拿去用吧。” 周芸贤正在绝望的当下,猛然看见这玉龙,心中猛地一暖,对尤氏大为改观,“大姐,这次多亏有你!今日将环儿过继给姩姩,委屈你了。” 翁氏焦急道,“先进去献礼吧,回家再和姩姩算账。别在宫里闹笑话。” 沈江姩表演完毕,一个字不愿意演出了,当下三缄其口,外人道她吓失言了。 魏忠又道:“周大人,如何还不过来?出什么问题了么?” “没出问题。过来了。”周芸贤听见魏忠二次传唤,便没有时间细细查看那玉龙,将礼盒盖起便随着魏忠进去内殿了。 尤氏对翁氏小声道:“弟妹险些坏了芸郎的大事,这样的女人,不休去迟早祸害周家呢,连幅画都保护不好,她能办成什么大事!” “不...不要休掉我...我不能失去周夫人的身份啊...我不可以被休掉的...芸郎的妻子只能是我!” 沈江姩这时还不忘刺激尤氏,说着将画轴卷起搁在礼盒,拿起礼盒,捂着小嘴假装听见即将被休伤心欲绝,拔脚便跑出殿去。 翁氏摇头叹气,“知道要被休了,她害怕了,捂着嘴哭。早怎么不把那画保护好呢!难成大事。莲莲啊,这次你立了大功!” 尤氏拿眼睛剜沈江姩的背影,“就是,沈江姩她不配做周夫人!这周夫人需得选一个贤内助呢。” 沈江姩出门便将礼盒递给颖儿,主仆俩一对视,没有憋住,笑成一团。 沈江姩小声道:“你看见周芸贤的脸色没有?我打开那个画轴的瞬间,他脸刷的白了。比面粉还白。笑发财了。” 颖儿说:“老夫人的脸更白,老夫人险些背过气去,哈哈。” 沈江姩说,“周芸贤抱一玉龙进殿去了,然后在皇帝面前自信的打开,发现龙眼上有一亡字,君臣四目相对,画面实在心旷神怡。不行,我得赶紧换了小太监衣裳,和太子进殿去观摩周芸贤的表情。我笑的皱纹都出来了。” 夫人笑,颖儿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眶发酸,“夫人我好久没见你笑这么开心了。这次不会有意外了,那些霸占你嫁妆,占你宅基地,还有参沈家满门入狱的周家人,今天死期到了。” 沈江姩颔首,“嗯!往后周府是咱俩人的。咱们两个把日子好好过。” 颖儿轻笑,“速去吧,眼下邱侧妃还在殿内陪皇后在偏殿说话,一会儿邱侧妃出来了,太子便要归府,趁太子还在,为沈府争取一下。太子为了得到你这副身子,也是颇有耐心了。我瞧他几次不耐烦的想走,都压下来,便那样枯燥的坐着,大男人活像个听话而拘谨的孩子。” 沈江姩又记起宋煜心情难过的事情来了,“行,我过去了。你离尤氏远点,别给她机会欺负你。” 沈江姩便朝着那个山洞去走,远远看见宋煜仍在廊底那边坐着,她紧忙进山洞里,将包包里太监服侍拿出套在身上,然后将头发在发顶成髻,戴上帽子,随即背着自己的包包,快步走到了廊底,朝着宋煜那边走去。 宋煜靠着廊柱坐在木椅,百无聊赖在看雪,想一想荆州一带土匪暴动的事情,把母亲去世时的惨状从脑中挥去,他目前尚且不能为母亲报仇,多想无益。 沈江姩来到近处,轻轻拂袖,对宋煜行了宫礼,“小的参见殿下。” 宋煜回眸看见是个细声细气的阉人躬身在那里,没说什么,摆摆手叫他走,“这里不用人伺候。” 沈江姩却没有离开,而是立起身来,笑言:“你没认出我来。” 宋煜仔细听声音,有些风寒嗓音,回头去看她面庞,却见她收拾得如个小太监,借着灯笼光将她面庞细细端详,便将沈江姩认了出来,记起她未来五日都会在他身边,不由身下一紧,“是没认出来。你扮什么像什么。” “你怎么刚才莫名其妙掀我茶水啊?”沈江姩没话找话,“我同家人说话好好的,你过来就把茶给我掀了。” “想掀就掀了。孤做事需要向你解释么?”宋煜冷冷说。 谢锦心想,爷掀周夫人茶水是因为醋疯了,是因为念母亲了,而自己掀周芸贤茶水,完全是看不惯周夫人耗着殿下面对今上,而自己和周大人喜笑颜开,“周夫人不知道殿下素日避免见今上...” “谢锦,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宋煜将谢锦的话止住。 谢锦见沈江姩过来了,便识相地走远了,并且屏退了方圆二里的宫人,以免少主想在廊底幸女人。 够体贴了吧,少主以后出门肯定得带着他了吧,殿下干什么这样纵容那个利用自己的女人呢。 沈江姩在宋煜身边椅上坐下来,往他身边挪一些,再挪一些,她怕触及他伤心事,便没有提起他母亲,只低声问:“生我气了?” “没有。”宋煜抿唇,“订好了?” “订好什么?” “摆几桌给他庆功。”宋煜陈述。 沈江姩一怔,“我那样说是有原因的。” “知道。他要献礼,极可能俘获龙心,加官进爵,你替他开心。” “宋煜,你听我...” "摆几桌?"宋煜将她打断。 沈江姩诚实道,“我一桌不会摆的。” 宋煜涩然笑了,“你还知道家人在孤手里。谎话说的孤王竟险些信了。你越发会取悦孤王了。” 第119章 宋煜,你的样子我害怕... 沈江姩明晰他有心疾,便没有出言和他顶撞,只在心里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他眼下什么都不缺,巴结他的人很多,不缺她一个。又记起父亲曾提过灵翠山上古墓外有万年灵芝,能治百病,忙过这段时间去山上看看。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殿来了,你的膝盖需要保暖。” “外头清净。你非叫我赴宴。我不想趁今上寿宴休息一下缓缓身子么。”宋煜在殿内做什么,听她叫周芸贤相公,听她说两桌,三桌,四桌么。 “辛苦你了。你原来打算怎么度过今天下午的?” “睡一下午。近来没休息好。” 沈江姩颇有些自责,他没休息好大抵和她拖不得干系,她总是三更半夜劳碌他,因为那点事不住的刁难他,“你一个人睡?” 宋煜睇她,“是。” “我的问题挺无聊。”沈江姩也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问题,就很奇怪。生怕他说跟邱梦一起,然后自己深受刺激,属于是自己找虐的问题。 “不是无聊,是吊着孤王,说的好像你好奇孤生活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宋煜点着她额头说,“不是你非要让孤带你去见今上,你立旁边监督似的听,然后你才肯信?” 沈江姩抿着嘴笑,“我就是自私对么。实际,我没意识到你母亲这层。我被娘家的事折磨的头昏了。” 宋煜沉声道:“不提我母亲好吗。” “好。你想说时再说。” 沈江姩因为方才周芸贤和翁氏惨白的脸色而和颖儿抱团笑了一阵,这时脸上气色比下午被轰出宴席时好得多。 宋煜训斥,“没出息的样,被他哄两句,就忘了他不准你吃饭把你轰出来的事情了。没一点骨气。” 沈江姩被斥得颇为尴尬,明白宋煜是指周芸贤夸她礼物准备的好之事,以及她假装说愿意为周芸贤做任何事情之事,宋煜听见周芸贤夸她就出去了,后面画毁掉,周家说要休她,他没听见。 “那你不也和邱梦恩爱一下午,你还叫邱梦从廊头底下过来,你说‘你对孤有情有义,孤护着你也是应该’。” 宋煜见沈江姩模仿他语气,好气又好笑,沈江姩谄媚的对他笑笑,他气性去了大半,他低声道:“学的挺像。” 沈江姩耸了耸肩膀,朝他吐吐舌尖,“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你不是说要想想生活里开心的事。” “嗯,孤恰巧没有开心事。”宋煜静静睇着她那嫩嫩的舌尖,眸色深了深,到底克制下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唯有忍耐,往她口中塞了一颗凉凉苦苦的药丸,指尖碰着些她细嫩的唇瓣,不由身子燥得很,“含着。治咳嗽的。” 沈江姩被药丸苦得皱紧眉头,她不知宋煜叫人拿了药送来,只以为他随身怎么什么都有,连咳嗽药也有,他待邱梦可太贴心了。 她听见宋煜说他没有开心事,便把自己的小手摸向自己包包,但随即打退堂鼓,这蹩脚衣服哪里是开心事。 她展开手臂,在宋煜跟前转了一圈,“我看起来怎么样啊,像个小太监吗,不会被识破吧。” “识破也没关系。”宋煜看着她细腰,“孤王在,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还是不要识破的好。现在我家相公在殿内献礼呢。识破了看见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那我理亏,回家准挨收拾。两口子打架邻居看热闹,关键我这身板也打不过人家。” 毕竟被周芸贤识破她在观摩他丑态,周芸贤疑心大起,她计划有失败的可能,她还是小心为上。 别的男人? 他定位只是毫不相干的别的男人。 她和周芸贤却是两口子。 她无心的话他听起来都分外刺耳。 宋煜将手压在心口,缓缓将手在衣袖里摸,摸出瓷瓶,往舌根底下压了一片药。 沈江姩关切道:“你心疾犯了么?是不是又疼了?” “你不用管。孤又不是你家那口子。疼死了孤,也不要求你合葬的。” “不用你要求。”沈江姩说。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江姩说,镯子底下的疤痕,她记得殉情那个瞬间刀口多疼。 宋煜被她吊的心里跳的快了二分,又觉得自己太容易情绪起伏,轻声说:“耳坠摘了吧。耳坠摘了,进殿低着点头,你相公就看不出你是谁了,也不会知道你同‘别的男人’在一处待着,逼‘别的男人’领你面圣。” “耳坠我竟忘了摘了。还是你细心些。你家院子里可没小太监戴耳坠。”沈江姩点了下头,抬手去摘耳坠,左边的摘下后,摘右边,岂料右边的耳坠刚才她弄头发时勾在发丝上了,一摘扯的耳垂很疼,她轻轻呼痛,“唔..好疼呀。” “怎么了?” “耳坠勾着头发了。” “过来孤王瞧瞧。”宋煜拍了拍自己身前木椅,示意她靠近些。 沈江姩便继续往他身边挪,他的腿就伸在她旁边,她将耳朵侧过去,给他看耳坠。 宋煜抬手捏住她耳垂,去试着将头发丝解下来,“弄疼了你说话。” 沈江姩说,“没事,你弄吧。” “你在床上也应该这样说。” “说什么?” “说‘没事,你弄吧’。” 沈江姩登时脸红透了,“那我可没胆子,我要那么放得开就不是我了。” 宋煜便垂下头靠得近近的,看着那个小巧的珍珠耳坠,将发丝从耳坠上解下来,然后将钩子从她耳垂取下,小娘子身上暖香在他鼻息间萦绕,他嗓子有些干涩,“打耳洞的时候疼不疼。” “有点疼。长好了就不疼了。”沈江姩陈述。 “沈江姩,你耳垂后头有颗痣啊。”宋煜揪着她耳垂把那块皮肉和耳洞细细地看过。 “是吧,我都不知道,照镜子反正瞧不见。什么颜色的痣。” “有点发红的颜色。”宋煜说,“樱桃颜色。他没告诉你这里有颗痣么?” “没。他也不知道。” “他从后面没瞧见是吧。”宋煜问。 沈江姩不懂他深意,只觉得周芸贤七年来的确没有关注过这些细节,她说:“他没提过,只当没有。” 宋煜紧了紧手。 沈江姩见耳坠被取下来,从他手里接过,猛地抬头,额头倏地碰在他的下颌,她才意识到两人离得很近,忙拉开些距离。 她方要起身,宋煜倏地用手臂箍住她腰身,猛地将她压进怀里,垂下头在她唇瓣前几分距离停下,没有吻下去,沈江姩心中怦怦乱跳。 “下回他从后面,你叫他看看这颗小痣,挺有情趣。” 宋煜眸色深邃地锁着她面庞,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好紧,她的皮肉被勒疼了,她哪里懂那些,只想为什么要让周芸贤看她的痣。 “宋...宋煜,你弄疼我了...” 宋煜低声道:“这就疼了...” 沈江姩轻声说,“宋煜,你的样子我挺害怕...” “孤什么样子?” “说不清……”沈江姩说。 宋煜用指腹摩挲着沈江姩的面庞,“你明日还戴着这副耳坠吧。” “好。”沈江姩不明白他为何提这要求,胡乱地点了头,想提明天约了燕夫人去帮忙做衣服,需要对他爽约,没法和他出去二三个时辰或者一夜了,但没敢提,主要怕反悔被他砍了。 “心里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宋煜问,“这二三日就想得到的。” 沈江姩想要的太多了,父亲沉冤得雪,二姑娘婚事顺意,帮媛媛找到她的小狗,自己可以换个环境,他为什么问,“没有。” 宋煜没有追问,他看着准备吧。 “进殿么宋煜。你来决定。我接受你任何决定。” “进。”宋煜立起身来,将长衫整理了下,衫底颇为狼藉,“才同他分开一会儿,就急着见他,就这么片刻离不开。” 沈江姩平铺直述,“不是因为离不开。就是想看看他献礼的情况。” 宋煜扭头看向远处风景,过得片刻,“没看够你和他腻味,进去再看会儿,你活似他的老妈子。” 沈江姩倒也不知该说什么,这嘴一欠就问道:“你需要老妈子么?” 问得宋煜回头冷她一眼,“孤需要女儿,你来叫爹爹,孤疼你。” 沈江姩倒没讨到什么便宜,但是她口没遮拦在先,倒是不好怪责宋煜什么。 这长廊顶长的,不枉它的名字叫长廊。 落夜后宫灯亮了起来,可见细细的雪落下,景色顶漂亮,以至于她多年后回想起有这样一天,她扮作个小太监侍奉了他一时片刻。 他走前头,‘小太监’低着头跟他后头。 她心不在焉踩他三回鞋后跟,脑袋往他后背撞两回,果然太监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可以干的。 一路走过去,宫人见太子过来,纷纷都跪了。 魏忠大老远看见少主,飞快从阶上扑身下来迎,点头哈腰,哈腰,哈成直角,提臀收腹,抬头谄媚,“祖宗,今上在里头和周大人说话。皇四子也在。奴才先过来给您磕头,然后去禀报今上您来了。” 宋煜说:“你受累。" “折煞奴才了。您这边到殿门,奴才准禀报完引您进殿。”魏忠说完对沈江姩横眉冷目,“你看着眼生是哪个宫里的,居然踩殿下鞋跟几回!说你名字,咱家把你的宝贝送回你家去还给你父亲,宫里不要你了。” 沈江姩哪里想到魏忠会责难她,她当下里也不知回答什么,她也不知道宝贝指什么东西,只说:“魏公公,别把我的宝贝送回家啊。是殿下脚后跟痒,他让奴才踩的......” 宋煜神色颇为复杂的凝着沈江姩。 魏忠非常虔诚地询问太子,"殿下,请问是这样吗?" 宋煜抿唇,失笑道:“孤委实有这怪癖。” 魏忠当下抬了抬脚尖,那也实在不敢去踩祖宗脚跟,第一次没胆子谄媚,这个小太监居然比他艺高胆大! 谢锦哪里不懂他家爷实际希望同周夫人叙旧的心意,一个个就别挡道了吧,“魏忠,踩三回爷脚后跟,她还活着,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的,你再多事,把你宝贝送回你老家交给你父亲了啊!赶!紧!去!禀!报!不!要!耽!误!事!” 魏忠倏地冲刺进殿,皇四子睿王和周芸贤被打断谈话,魏忠在皇帝耳边捡好听的说:“圣上,太子求见,面色看起来分外急切。奴才认为他是想爹爹了,哪个儿子不想他英明神武的父亲呢。” 皇帝听后,想起太子那张神似先皇后的面庞,不由心中大动:“宣。” 第120章 添茶……添…… 宋煜在前面走,沈江姩便跟在他身后,他身量高,一步顶她三步,但他走的步调慢,是以她跟起来并不吃力,她突然记起周芸贤总是一人走出很远,把她一人远远扔在后头,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路上出意外周芸贤都察觉不了。 像宋煜这样慢慢走等着她,她觉得挺被尊重。她要的不多,在她跟不上的时候等等她。而不是把她扔雪里罚她走回家。 “宋煜,刘欣来找我道歉了。你为什么帮我教训她啊。”沈江姩声线怯怯的说着,“她冻成一条冰棍了,看起来比我还狼狈。” “你说是为什么?你终日里喜欢问为什么。你为什么改嫁和周芸贤过了七年?” 沈江姩被问得有口难言,许久自问自答:“因为你同情我、可怜我?因为我是你的子民,你关怀我?因为你今天乐善好施?”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对你始乱终弃的我吧? 宋煜脚步没停,自然而然道:“她欺负孤王的奴儿,孤教训她,还需要原因么。” 沈江姩倒没想到原因竟如此简单,打狗也需看主人的意思。 她把手伸进自己的包包摸摸自己做得歪七扭八的衣裳,把衣衫送他,他会开心一点点么,她希望他开心一些。 果然他们到殿前,魏忠便已经迎了下来,把他二人往内里引。 殿内,皇帝坐在大椅上正喝茶,睿王陪在旁边,周芸贤刚刚行完跪礼。 皇帝见宋煜带着他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进来了,便笑道:“煜儿过来了,坐吧,今儿你这清净的性子,在宴上等了一下午,找朕有要紧事吧?” 薛贵妃给今上生的皇四子,睿王宋曦文说:“很难想象什么人的什么事可以劳动皇兄枯坐一下午。” 宋煜对皇帝言道:“的确有点事和父皇说。这边周大人先献礼,儿臣稍等片刻无妨。” 皇帝宋瑞霖言道:“可以。” 说着,睇向周芸贤,“周爱卿,手中拿的是何物?” 宋煜在椅上坐下,见皇帝注意力在周芸贤那里,便指了指自己身边,交代沈江姩道:“你立这里,把孤听仔细看仔细,别事后赖账。” “好。”沈江姩便立在宋煜指的两块砖上,一只脚踩一块砖,毕竟是假扮太监,她慌的要命,严谨的对宋煜耳语道:“砖有点小,脚可以超过砖头边框吗。” 宋煜眸色复杂的睇她,倒是认真回答:“可以。” 沈江姩便踩在砖头,效仿魏忠的动作,哈腰哈腰再哈继续哈,然后提臀,收腹,抬头怯生生凝着宋煜。 宋煜眼底竟露出笑意,刚上任的小太监都似她这样紧张? 沈江姩找好位置,余光刚好看见周芸贤手里握着那装着玉龙雕的礼盒,周芸贤表情有着十拿九稳、运筹帷幄的自信风采。 沈江姩只能祝他开盖惊喜,马到成功。 下人过来给宋煜添了茶。 周芸贤闻得皇帝问话,便立起身来,将礼盒打开,那巧夺天工的玉龙雕登时间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双手托着礼盒呈上,搁在皇帝眼前的桌面上。 他为了皇帝寿宴准备很久,希望可以为自己的仕途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出身寒微,自幼不满局限于丘壑,自背着行囊踏出禹州大义乡那日,他便立志在仕途大展拳脚,因为周芸贤不可能只是一届乡夫。 “圣上,您英明神武,统领天下,老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下臣谨以这微薄之礼玉龙雕,祝您洪福齐天,寿比南山,犹如松柏之长青,福如东海之渊源!” 皇帝眉花眼笑,“好啊,好。周爱卿方才临梅赋诗一首,便深得朕心,如今礼盒中这玉龙腾云驾雾,宛如仙升,也分外合朕心意。这人啊,年龄大了,就希望长寿长生,寿与天齐!” 宋曦文上次在画舫二楼得见太子怒斥上京首富及武官商贾,得知其对周夫人仍有心意,对周大人势必是嫉妒。 宋曦文得见周大人献礼,恰逢太子也在,便希望利用周大人作文章,一时除不掉太子,气得太子心绞痛也是可以的呀,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一山不容二虎。 宋曦文立起身来过来详细端详那玉龙,夸赞道:“周大人送这玉龙做工精良,看得出周大人用心了。这礼物细腻非常,大男人选礼物可能做不到这样精细,可是周夫人帮忙参谋了礼物呢?” 周芸贤躬身道:“睿王见笑了,给今上的礼物,自然是下臣举家一起慎重抉择的。不敢儿戏。” 皇帝捋着胡须分外满意,连声说好。 沈江姩想到龙躺着那边的眼珠子被她刻了个亡字就想笑,她掐着自己的大腿侧面才忍住不笑,但到底眉梢眼角有些笑意流露。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以为她替周芸贤开心,周芸贤得皇帝给她长脸了,当下里将手指敲在桌面,“添茶。” 沈江姩这才把视线收回忙给太子添茶,他饮完,沈江姩一去看周芸贤,他就敲桌面要茶,沈江姩都没机会去看周芸贤送礼过程了,她压低声量:“五杯了...” 宋煜说:“添。” 沈江姩:“......” 宋曦文倏地睇向宋煜,“兄长,您来也鉴赏一下这玉龙。周大人夫妇可是废了好些功夫才抉择了这礼品的。” 宋煜哪里不知宋曦文在利用周芸贤来找存在感,拿周芸贤和沈江姩关系刺激他,使他作病,他经过风浪,很多东西看淡了,他当下递给沈江姩一个玉佩,说道:“孤回座位前把玉佩结解开。” 沈江姩一怔,事可真多啊,他四弟叫他去看龙,他还不忘给她布置任务。 当下里颇为从容地踱步过去,看向那玉龙,却没有说什么,沈江姩拿起玉佩就开始解,是复杂的平安结,很难解开。 宋曦文见太子脸色上倒看不出情绪,便态度咄咄地问宋煜道:“兄长觉得这礼物如何?” 宋煜余光见沈江姩在埋头捯饬那个结,没空看周芸贤,他对宋曦文道,“孤未窥全貌,怎生评价?四弟捧着这玉龙给为兄细看看?” 宋曦文心下作怒,他又不是奴才,干什么捧着玉龙给太子看,当下有些势头弱下来,若是不捧着玉龙,又显得不敬重兄长了,便不情不愿的端起礼盒呈在宋煜眼前,“兄长请看,周大人夫妇情深,选出的礼物也分外的精巧,是不是很好看啊?” 宋煜抿唇,“孤王说的是全貌,你连礼盒一起拿起,孤只能看见一半,怎么回答你问题?” 沈江姩心下焦急,便拉扯那个平安结,边心想对对对,拿出来,看仔细。 宋曦文此时倒被宋煜使唤了起来,不由暗暗切齿,“拿出来看完全貌,兄长便会夸奖了么?不会记仇,吝啬给出好评吧?” 宋煜沉声道:“看完再说啊。四弟躬身在这烛火底下,孤细看看这玉龙。” 躬身? 宋曦文被如下人般使唤,眼底有怒火在烧,但是又想逼太子评价前未婚妻和情敌的礼物,以刺激太子情绪。 周芸贤见二王之间暗流汹涌,不由用衣袖擦了擦冷汗,他不愿得罪这二人中任何一个。 皇帝只静静不言,看两个儿子谁更能压制谁一些,宋曦文到底张狂了些,宋煜沉稳的多。 到底宋曦文将礼盒搁下,用手帕握着玉龙底座,将龙从礼盒取出来,那烛火低,他不得已躬身双手举在太子跟前的烛火下。 “兄长,请看,可要看仔细了。看仔细了,可莫要针对周大人,有意不给周大人善意的评价啊。毕竟啊这是御前,可莫因周大人娶你前未婚妻而毁了周大人的前程啊。” 宋煜低眼细细看龙身,龙头,龙眼,随即对宋曦文道:“孤不认为这是一份好礼。” 皇帝脸色倏地阴沉下去。 周芸贤脸色大变! 宋曦文急于刺激宋煜,没有注意玉龙眼,当下笑道:“兄长未免心胸狭窄了吧,只因着周夫人曾经改嫁,兄长便容不下周大人了么,如此胸襟,怎生使众生信服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煜对皇帝颔首示意,“儿臣归坐。” 宋曦文见宋煜甚至不屑和自己争执,当下很有些下不来台。 宋煜经过宋曦文,用仅二人可以听见的嗓音道:“眼瞎就去治。” 宋曦文猛地一怔,心中大感不妙,莫非... 皇帝倏地将手砸在桌面,厉声道:“放肆!这龙眼究竟怎么回事,好你个周爱卿!” 沈江姩解开了那个平安结,抬眼窥着周芸贤的脸色血色一点一点流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如这盘根复杂的结,突然解开了的寂寂之感。 宋煜归坐,沈江姩将玉佩递回给他,他低声笑道:“周夫人不用摆桌庆功了,但你可以摆席哭灵。” 沈江姩突然记起那个穷书生敲开沈府大门,背着行囊来上京闯荡的场景。她不想承认,但她无法否认和周芸贤生活七年,他爹这事前她是把他当家人看待的。 这时他被自己设计,她痛快中有着闷闷之感。她叫了七年阿郎的那个男人要死了。 宋煜将玉佩攥紧,骨节泛白。 一声恫吓,宋曦文才去看龙眼,倏地看见龙眼上刻着一个深刻的‘亡’字,吓得他倏地将玉龙搁在礼盒之内,在皇帝身侧坐下,不再言语,原来皇兄方才看见了这龙眼。可恨啊,周大人的礼品怎么有问题!害他没看成太子发病心疾猝死! 周芸贤也看见那原躺在礼盒下方的龙眼上,竟赫然刻着一个亡字,当下里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下臣...下臣并不知内情,下臣必是遭人陷害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送的贺礼,你不知情?!你问朕怎么回事么?”皇帝大怒磅礴,“你来咒朕死来了。” 周芸贤急于解释:“臣当真不知情!请陛下息怒!” 皇帝气怒不已,在寿辰当天收到一条刻着亡字的玉龙,晦气至极,他将玉龙倏地掷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来人,给朕摘去周芸贤项顶乌纱,立即处斩。抄了周家!举家流放边疆!” 周芸贤躬身急声道:“臣冤枉!” 第121章 宋煜,你进来一下 话音落下,便有一行宫人进来将周芸贤押住,按着他清瘦的肩膀要摘下他的乌纱帽子。 周芸贤是文官,书儒的身子叫宫人押在那里,他口中说着:“下官冤枉,下官不可能自己亲自呈上这大逆不道的礼物给圣上,而自毁前程的!圣上三思啊。” 皇帝根本没心情听,不可能容忍臣子如此大不敬,不管他冤枉不冤枉,这是龙威问题。 沈江姩听见了抄了周家,流放边疆,当真心中激荡着报仇雪恨的快意,以及即将丧夫的迷茫。 看着周芸贤被冤枉,被像阶下囚一样押在那里,她双手作抖了,看着这个和她生活七年,曾被父亲栽培七年的狼子野心之人被押住,他咎由自取。 她往后不用再受他全家虐待和折磨了,也不会被他伤害她和她家人,或者被他惩罚挑来脚底水泡或者淋雪回家了,更不用每次吃饭被婆婆丈夫捡好吃的吃完留菜汤给她了。 她为那些委屈,眼眶发酸。 她模仿周芸贤写的休妻书可以拿出来了。 宋煜回眼便看见沈江姩双手打颤,她眸色深深地盯着周芸贤,以为她担心周芸贤,实际周芸贤对她不义,她却不能自拔,傻瓜。 宋煜却没有出口解救周芸贤之意,他想到了在周家家眷抄去边疆的路上截下沈江姩,从此据为己有。 这想法属于截囚,很不理智,但他确实想到了。如他曾经从宋曦文手中夺下沈家监斩权一样不理智,至于据为己有后和她如何相处,他没想过,他只是知道目前想要她。 宋曦文方才被宋煜摆了一道,心中不爽利,心想这周芸贤留着对自己日后大有用处,周芸贤将是自己对付太子、整垮太子的一颗好棋,便躬身在皇帝身侧。 “父皇,儿臣知晓您气愤,但这周大人从寒门一路苦读,高中状元,又在沈家之事上大义灭亲,对咱们皇族可谓忠心耿耿,他绝不可能自寻死路,送这样的贺礼给您的。父皇三思啊!儿臣以为,必有奸佞在背后挑拨君臣关系。父皇莫要中计啊!” 皇帝闻言,倒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沉吟片刻,始终处在盛怒状态不能下来,问宋煜道:"煜儿怎么看?" 宋煜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冷漠道:“儿臣与他因女人而有些纠葛,不便发言,以免被有心之人诟病借机报复。”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强求,看向宋曦文,“话虽如此,可他献礼前如何不细细检查,在朕寿辰这日,好生晦气!” 宋曦文在今上耳边说,“今日黄历说不宜杀生。宜放生。方可积累阳寿功德。” 今上听后脸色一凝,翻了翻黄历果然如此。“死罪、发配边疆之罪纵然可免,这乌纱也得停职查看,直到他揪出那幕后咒朕亡国的贼子才有机会官复原职!” 宋曦文俯身道:“父皇气色明显有仙蓬紫气笼罩。” 周芸贤当下里舒了口气,停职查看好过于自己身死举家流放,“下官从今天宿在大理寺查办,一定尽快揪出此人,亲手将他押来您眼前,下官会亲手将此人手刃!” 沈江姩万分失望,只是停职查看,宋曦文干什么要替周芸贤求情,他什么居心,为何多管闲事!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谋划许久,再度毁于一旦。她还得继续在那个窒息的家庭共生。她突然泄气了。 “下去吧。”皇帝言道:“曦文,你也出去吧。朕同你兄长还有事情要谈。” “是。” 周芸贤忙将那玉龙连着礼盒拿出殿去。 宋曦文也随着出殿。 宋煜趁周芸贤和宋曦文离席这段颇为纷沓的场合,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孤开始了,你看仔细,别走神。” 沈江姩觉得他挺风趣,还专门知会一声,可见她反悔给他留下阴影了,“好。” 出门周芸贤便对宋曦文道:“睿王殿下,这次多谢你帮言,不然我举家大祸临头,后果不堪设想啊!” 宋曦文轻笑,“周大人欠本王一个人情。该还人情的时候,本王会找你的。到时周大人,可别不帮腔啊。你得记住今日太子的冷漠,以及本王对你的帮扶!” 周芸贤躬身道:“睿王殿下放心,他日下官自证清白后,一定会还这个人情的。您有事随时吩咐。”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叹口气,“大过寿的,被送一亡字,气死朕了,他平时都好,今日犯糊涂了。但黄历还是得信的。不能逆天而行。” 宋煜客气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凡事不要搁在心里,方能长寿长生。” 皇帝叹口气,问道:“煜儿,你找朕何事?” “上次儿臣请父皇考虑重审沈父毒杀龙嗣一事,不知父皇考虑好了没有?可有定论?” 宋煜甚至没有任何润色,而是开门见山。 “儿臣还是那句话,有人试图除掉沈胤祥,以掩盖内廷更大的阴谋,不排除和臣当年事有关系。儿臣请求重审,击破阴谋,缉拿弑杀龙嗣的真凶,还内廷一个清净。”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颤,宋煜当真早就求过今上此事了,只是今上没有给定论罢了,而自己一直在怀疑宋煜不诚心帮自己,然后各种和他闹别扭,惹他,气他,怀疑他….. 当下觉得很有些自责和幼稚。 皇帝沉吟片刻,“煜儿你用自己的清誉担保沈父没有毒害龙嗣,又将那刑部审讯的官差关于沈胤祥是被屈打成招的口供拿了来,朕这几日一直在想此事。” 宋煜说,“臣恭听。” 皇帝言道:“沈胤祥毕生专注医术,曾经为了朕的身子,他的妻子流产失去儿子,他也没有回府。起初朕以为他寻衅报复,故意使朕失去一子,故不能原谅他。因为你过来容情,朕往你膝盖砸了一砚台,事后想想,委实不该。” 沈江姩猛地一震,宋煜用他的清誉为沈家担保,他鹤顶穴的黑青,是被今上用砚台砸的,是为了替她父亲求情被皇帝砸的,他不说,是因为皇帝没有首肯重审,他不想给她希望又令她失望,对么。 他究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多少。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了却那点不甘么,若是这样,时至如今,她心甘情愿,给他就是了。 他取得了她的信任。 宋煜对皇帝言道:“没什么。父皇痛失爱子,也是一时气愤。可以理解。” 皇帝幽幽一叹,“既然沈胤祥是屈打成招,毒杀龙嗣的另有其人,并且有更大的阴谋,那么煜儿便叫人重审吧。煜儿打算叫谁重审此事?周芸贤虽是大理寺一把手,刚才也因他亡龙之过,被朕停职了。” 沈江姩听见自己父亲的案子要重审了,她眼里涌出了眼泪,就觉得很不容易。折腾这么久,总算看见了希望。她四处碰壁,四处被嫌弃,终于是前夫哥帮助了她。 犹记得沈家被抄那个早晨。 她见到宋煜在抄她满门,那时她很怕宋煜,如今却对宋煜产生了依赖和信任。 宋煜言道:“儿臣打算叫大理寺副卿唐昭去重审。周芸贤和沈家有亲属关系,本应该避讳此案。唐昭来审,结果更令人信服。” “可以。煜儿看着去办吧。”皇帝道。 “父皇,牢里沈府有个七岁小女孩儿,近日病得厉害。既然沈家案子未有定论,儿臣提议将小女孩儿放出来,这也是父皇宽怀为大,百姓必歌颂今上亲民爱民。”宋煜温言说着,顺毛撸他,“今日黄历说宜放生。” “一个七岁小儿,放出来也生不出什么变故。罢了,你去办吧。”皇帝说着便摆手叫宋煜下去了。果然黄历是有用的。 宋煜身后的小太监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感动的眼泪。 沈江姩想,她家媛媛可以回家了,她父亲的案子可以重审了,她心里那块压了她半个月的大石头突然轻了许多,这样起码大家就会觉得,沈家或许是被冤枉的,就不会那样说她是杀人犯的姑娘了。 她又觉得自己是个大活人,而不是走肉行尸了。 ** 出殿。 已然落夜,雪也停了,天空不再阴霾,夜里有不少星子。 宋煜在前头走,她跟在后头,宋煜说,“我去解手,你先往前走。” “你喝那么多茶做什么。” “我渴。”他冷不丁看她一眼,“只准你看姓周的。不准我吃茶?” 沈江姩明白他方才一直让添茶喝多了茶水,她没先往前走,他洗完手出来她还在原地。 两人都静静的不出声。 宋煜说,“做什么不出声?怪孤王方才在你丈夫被停职时,没有出言相帮么?那他死又关孤什么事?” “没有。”沈江姩哽着嗓子,总不能说自己就是那个险些把皇帝气驾崩的设计‘亡龙之过’的幕后奸佞吧。 宋煜回头看看她,见她眼睛里盛满泪水,以为她为她丈夫伤心,他烦躁的蹙起眉头。 皇帝寿宴就这样结束了,群臣后妃也准备四散归住处了。 宋煜也要回府了。 沈江姩也需要回那个令她窒息的周府了。 宋煜往长生殿那边去看,见到邱梦伴着皇后正在往马车上走,他说:“沈江姩,你含了那颗药,咳嗽好些没有?” 沈江姩摇了摇头,“嗓子还是好疼。你给我含的药管用,但药劲儿过去,嗓子又疼了,但没关系,我家里好多药,我家就是不缺药材。” 来到那个假山,那个山洞,宋煜立在山洞外,对沈江姩说,“你进去将太监服脱了,递出来给孤王处理。这会人来人往,孤在外面守着,见孤在这儿,没人会来。” “嗯。”沈江姩应了一声,然后进到山洞。 “沈江姩,你爹案子重审,你打算给孤摆几桌?”宋煜靠在假山问她。 “对不起啊宋煜,因为我家出事后,所有人嘴脸都变了。我都好难相信任何人。”沈江姩暂没回复几桌,“但你取得了我的信任。我以后不再怀疑你说的任何话了。” “嗯。”宋煜摆手安排暗卫道:“去死牢叫人从死牢领出沈江媛,安排在毓庆阁叫专人照顾。” 山洞里一早被宫人点上了昏黄的宫灯。 沈江姩在假山底下听着宋煜给暗卫交代放她妹妹的事情,这不是空的假的,是她切实可以得到的利益,她很感激宋煜,她愿意给他。 她将身上太监服脱下来,递出去,“给你。” 宋煜低手把衣服接了,往外捞,沈江姩却不肯松手,她往里面捞,两个人捞着一件衣裳往两头使劲。 宋煜心下一紧,“你干什么。” “宋煜,你进来一下。”沈江姩又用了几分力,拉了拉衣服。 第122章 我第一次偷人... 宋煜看了看四周,赴宴的人都从长生殿出来了,“外面都是人。你不是怕人看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一会儿一堆人从山洞穿过。” “不管。你进来一下。”沈江姩任性道。 宋煜明白她倔强劲头上来了,她这个性子太钻牛角尖,又偏激,属于需要人时刻娇惯着的性子,他其实也不愿周家发现她私会男人,对她清誉确实不好,换位思考,人妻立场偷人,她的确顾忌。 他以最狠的初衷接近她,如今却没忍心毁了她,或许毁掉她太简单了,他不屑去做,或许是她虽一无所有却和他讨价还价最终战胜了他,他觉得更不甘了。 “盯着。”宋煜便吩咐了属下叫把好山洞各口,随即弯身进来山洞。 谢锦想少主他真的很听周夫人话啊,少主还是退让了一下,在周夫人跟前是有傲骨的,虽然不多。 宋煜进来就见沈江姩眼睛红红的在哭,他蹙眉:“你怎么又哭了?那不是收拾过刘欣了?又想起不叫你咳嗽那事了?她被孤吓破胆,回去少说病两个月。” “不是。是我爹的案子重审,我妹妹可以回家,我即将就能见我妹,我太开心了。”沈江姩嗓子如同哽住,“我特想立刻去告诉我娘家这个好消息,给他们希望。他们这半个月特别的消极。宋煜,我现在有开心事了。” “开心该笑吧。你哭什么。”宋煜温温笑着,“哭的人心烦,每次见你都是哭脸。你是怕孤报复你,卖惨呢。” “我的惨不需要卖的。上京最惨。”沈江姩问道:“为什么你用清誉担保我家?为什么你挨了一砚台不告诉我?” “你每天好多个为什么。” “所以是为什么?” “告诉你这些,你除了操心帮不上什么。主要我也不知道今上会不会同意。性格使然,我不喜欢女人操心。”宋煜语气静静的,他顿了顿,“砚台砸一下又不疼。比当年在门缝看你花轿好多了。” 沈江姩倏地落下好多眼泪,情绪泛滥,她有很多话,可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所有人都对她的事情视而不见,但宋煜却将她的事情认真的在处理,虽然他出于交易,对他的小奴婢言而有信,她却很难控制自己的心,她拉着宋煜的衣袖,不说话也不放手,许久她说,“我要看看你膝盖。” “不给你看。” “我要看。” 宋煜心下一软,坐下来,“你看吧。” 沈江姩将他裤腿一点一点折上去,便见砚台砸的黑青消去了一些,还有余剩的青紫颜色,她就看着不说话,眼泪一颗一颗砸在那黑青的地方,烫得宋煜受不住。 “宋曦文方才气你,你把他当一坨马粪。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嫉妒你身份,有意诋毁你。” “嫉妒没用。妾生子就是妾生子。这辈子他也难以望孤项背。”宋煜懒懒说道。 “还疼么宋煜?膝盖还疼么?我今天出门没带针灸...不然...” “不然给孤灸上二十几针,恩将仇报?” 宋煜这样一说,沈江姩破涕为笑,睫毛上挂着两滴泪珠,眼眶热热的仰望着他。 她好怕再回到周府和那群人共生了。那种没有人味的日子她太窒息了。但她也不可以依赖宋煜,宋煜是邱梦的。她好痛苦。她明白不可能的,他既有新的婚约,也有妾房,自己也不容许自己长久做所谓的暖床婢。她只能依靠自己,她该做的是和唐昭联络一下,关注一下沈家案子的动态。 “沈江姩,你如果不想叫孤王走,孤去同邱梦说一下晚上有应酬,夜里孤去你府里陪你,还是怎样?” 宋煜低声说,“你生病身体不舒服,今晚孤可以不动你,就和衣在你那里坐坐。不是因为争取你家人重审而立刻要得到你身体,孤没有这样功利,只是坐坐。” 沈江姩原以为周芸贤一家今天就完蛋了,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睿王保下了周芸贤,“周芸贤早上说今天晚上要搬去我屋里住。你去了恐怕得遇见他,我应付不来,实际我愿意你过去。” 宋煜心口猛地一窒,堵的他半天没说话,“哦。也是,他被停职,需要你这做妻子的安慰他呢。” 沈江姩红着眼睛问,“宋煜,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夫妻弄到离才满意。” “你想孤王是什么意思。” “你再这样,我也上你府里去坐坐去。”沈江姩说。 宋煜以为她怪他三番四次去她府邸,当下很有些受冷落, “说好卖身救父,如今救父后才卖身,并且附赠你一自由身妹妹,两厢情愿的事情,谁破坏你什么了?你说他今晚过去,那孤不去和衣坐坐总可以了。你让孤王尝尽了苦头。” 沈江姩骨子里冲动的想只要他说他希望她离,她就无论如何不顾一切的和离投奔他,但他没说,看来他只是想瞒着邱梦和她发生一次了却多年不甘罢了,那她不敢投奔他。 她急忙忙缩回那个心底的角落,不敢继续向往,但她忍耐这份相思忍耐的好痛苦。她注定不再是他的谁。 宋煜问:“明天你想在哪里发生,地点有要求么?” 沈江姩那个呼之欲出的我思念着你生生压下,自己旧情难忘,又不能言说,宋煜只是在完成交易,可她却将宋煜的一切放在心中了,甚至想离了跟宋煜在一起。 可她忽略了宋煜的意愿,他只是想游戏,自己是什么身份,配不上的,异想天开的已婚妇人,她将情绪克制下来,“明天之后,我们怎么办?” 宋煜理解她打算划清界限,“看你了。孤王都可以。彼此没腻之前,想见可以见一见。没意愿再见就断了。” 沈江姩突然不愿意和他发生那件事情了,因为很怕面对发生之后他不冷不热,她却放不下的状况,“宋煜,你帮我父亲求情,我很谢谢你。但我们一定要发生吗...做朋友可以吗,更长久良性的关系...” 宋煜薄唇涩然,“又反悔了?做朋友我找你么?我该找刘欣,她爹是宰相。你爹呢。” 就在这个山洞里,就在午后,她勾引着他,摸着他那里,哄着他带她去见今上,说她听见了就给他,说她这次不会诓骗他了。 如今,她听见了,看见了,她家案子重审,她妹妹被放了。她还是反悔了?为什么她对他没有一次信守承诺。 “没...我没有反悔...”沈江姩艰涩地说着,她只是怕发生后他就不再联络她了,但确实,不是身体需要她没机会靠近他,“而是...而是我答应了燕将军夫人去她府上帮她做衣服,做五天。这五天我是没有时间陪你发生什么的。” 宋煜半眯了眸子凝她,倒是没有提燕青是他安排的,嗔道:“借口。” “不是借口,是真的。你可以去问燕青,她内人明日一早就来接我。所以...你给我五天时间,我好好准备一下,做做我自己的心理建设。然后我们再联络。”沈江姩语无伦次道:“我成亲了...说白了,我们属于偷情,我可太慌了...我是真放不开。” 她不是矫情,是真的怕...守不住底线她很看轻自己...她迈出那步,和破坏她家庭的尤氏区别是什么。她娘告诉她女人名声很重要。 “去帮燕夫人做衣服?孤不信。”宋煜满眼兴味。 “真的是去帮燕王夫人做衣服。我真不是反悔,我答应和你发生,就一定会发生,只是真的不凑巧,我婆母答应了叫我去帮燕夫人做衣服呢。燕夫人要孝敬她母亲。”沈江姩诚恳道,“你怎样才肯信,你说。” “你带孤王去找燕夫人当面澄清,叫孤王听见。孤王就信你,不然孤王不可能相信你。”宋煜嘴角抿出一个弧度。 沈江姩咂舌,再咂舌,他这是报仇来了,她逼他领她当面面圣,他在这等她呢,她为难道:“那你扮成我丫鬟,你也不像啊,哪有这么高大的丫鬟呢。” 宋煜倏地笑了,“你先赴燕夫人的约便是。” 沈江姩见他没再坚持,吐了口气,他还挺好说话的,她推托五天后,还以为他会震怒呢。 他帮她这么大忙,她总得表示自己的感谢吧,她当下里鼓起勇气把一双小手伸进自己的包包,把那件在窝在江边客栈连夜赶制的‘杰作’拿出来,说道:“宋煜,上次我月信不是把你衣衫弄脏了么。我一直想着还你衣衫。这衣衫我做好了,还给你。” 说着,沈江姩将她做那件拧巴的外衫拿出来,哆哆嗦嗦递到宋煜跟前。 宋煜看见她捧着一件靛青色外衫,便将衫子接过,捏在指间摩挲,问道:“是你一针一线亲手做的?” 沈江姩点头,“嗯。我买的布,我剪的花样,然后我缝的。” 宋煜便低眼去细细看她做的衣衫,袖子那里拧巴的曲折弧度,一看就真是她亲手做的,不然不能这样蹩脚。 沈江姩嘤的一声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看啊。别看。” 宋煜握住她手腕把她手拉下来,“你既然将衣衫送给了孤,你拦得住么?老实站着。” 沈江姩浑身不自在的立在那里,宋煜拉过她手,便见指尖磨得肿肿的,有不少针眼。 沈江姩脸红似血,做件衣服快将自己手指扎成马蜂窝了,她要将手往后缩,宋煜便握着她手腕不给她往后撤。 宋煜看了许久她指尖针眼,便将那衣衫抖开,在昏黄的灯笼底下去仔细看衣衫,她小时候那样懒,吃饭靠大人追着喂的性子,七年对他不闻不问的她,居然给他做了一件衣衫,手指布满针眼细细伤痕。 宋煜很有些不能自抑,他眼睛一酸,没忍住,无声落泪了,记起幼时她给他雕刻木人以及每日叽叽喳喳告诉他,他不似今上的模样并不羞耻之事来了,她说他父皇眼盲多疑,不是他的错。 沈江姩大惊,整个人呆在当下,他生得好看,一落泪特别招人心疼,她的心跟着揪痛,“宋煜,我...我...我做的衣裳把你给丑哭了么?” 第123章 你随我回房一下 宋煜没有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将她做的衫子攥紧,骨节由于用力而泛白。 沈江姩很有些懊恼,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她做的衣服真有那么丑吗,她不应该送的,她应该买一件上乘的衫子还给他! 宋煜冷眸泛红,抿着唇不讲话,明明那般强势冷漠的人,这一落泪,竟很有些惹人疼惜。 沈江姩慌里慌张拿衣袖去给宋煜擦眼睛,又像小时候那样对他有种怜惜之感,“对不起啊,我已经尽力了。你如果不喜欢就扔了吧。别哭了。你一哭,我特别内疚。你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我还送你奇丑无比的衣服把你气哭了。” 宋煜走去一边,面朝假山,眼睛里不住的有热热的东西往外涌,他被她冷落忽视七年,突然收到她亲手做的衣裳,他情绪很难收拾,“沈江姩,我们今天先这样,孤该回府了。” 沈江姩心下猛地刺痛,原来他说‘回府’二字,她已觉锥心,“哦,好,你该回府了,那你回去,别让她久等了。” 宋煜睇了她一眼,她说话总是让他有被牵着的感觉,就像她发酸似的,他步出了山洞。 谢锦迎面见爷笑着进去,却红着眼尾出来,心下大惊,爷这是...被强了? 宋煜出山洞便将太监服递给了谢锦,命令道:“处理掉。” 谢锦看了看太监服,谦虚谨慎,不耻下问道:“爷,这太监服要扔掉吗?” 宋煜颇有耐心,“你也可自宫后留着自用。” 谢锦大骇,“明...明白了。” 那大可不必,还是扔了为好,他还打算为谢家传宗接代的,生俩闺女一个儿子,算了不要儿子了,臭烘烘的,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没女人愿意给他生啊。 宋煜走了几步,突然念起这太监服沈江姩穿过,扔了颇有些怠慢她,便道:“谢锦,将衣衫送回东宫,放孤衣柜底下去。” 谢锦一怔,爷留着自用啊?不...不会吧!应该是珍惜周夫人在那衣物上的余温吧。 沈江姩回到周家的马车处,周芸贤、翁氏、尤氏和她同乘一辆马车,其余少爷小姐在另一乘马车,沈江姩不想回府,真不想回去,心累。 左后方马车车轮声响起,沈江姩忙避让,那马车帘子从内掀起,原是邱梦和沈江姩打招呼,“周夫人,这便和周大人回府去了吧。” 沈江姩抬起面颊去看,便见宋煜在车内闭目养神,没有朝沈江姩望过来,沈江姩明白邱梦在,他避嫌,上京都知他待侧妃看重。 沈江姩觉得这邱梦对自己过度热情令自己十分不适,有礼道:“是,民妇给侧妃娘娘道个再会。” 邱梦用帕子掩着嘴角温贤的笑笑,她在享受着原本该属于沈江姩的人生,尽享殊荣并且备受宠爱,她很珍惜也很小心,“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殿下为我办了生辰宴,周夫人有时间可以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么。你可以带你家人一起来,不过是多几双筷子罢了,届时许多小娘子,大家聚聚热闹一下。” 沈江姩摇摇头,她不会去她生辰,去了找着被群嘲么,“不巧,未来五日,燕夫人约了我有事去燕府赶制针线。我恐怕不能参加侧妃娘娘的生辰宴了,预祝你生辰快乐。岁岁年年。” 邱梦言道:“周夫人何时给周大人生个娃娃,回头我们彼此的孩子可以一起长大,做发小。” 沈江姩没有回答什么,邱梦怕是好孕将近了吧,他们不是一直在要小孩。 周芸贤因被停职,更是对高层客气万分,忙道:“谢谢侧妃娘娘抬举。我们在要孩子了,有好消息告诉您,满月酒请您赏脸光临呢。” 宋煜眉心拧了拧。 邱梦又劝沈江姩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劝了一阵,沈江姩始终推托有事,她才作罢放下窗帘叫马车走了。 邱梦心下暗生欢喜,殿下从头到尾如没有看见周夫人,被爷无视,周夫人一定难过极了,好想安慰一下周夫人哦,怎么安慰呢,就说虽然殿下讨厌她,可本侧妃还是很希望和她交好的。 马车驶出一段时间,一直闭目养神的宋煜沉声对邱梦说:“梦儿,以后你莫与周夫人交往了。” 邱梦一凛,倒是辩不明殿下是何意,是保护周夫人不被自己的关心刺痛,还是厌恶周夫人,不愿听见周夫人的消息呢,必然是后者,温顺道:“梦儿只是觉得周夫人挺可怜,挺孤单,想同她做朋友罢了。爷若是不喜欢梦儿同她来往,梦儿便不同她来往了。” “孤不喜欢。”宋煜简单道。 邱梦见殿下这般憎恶和避免同周夫人见面,当下便很放心下来,又很向往生日那天殿下和她在一起,殿下承诺了那天哪怕用些助兴药也给她他的长子。 沈江姩将视线从宋煜的马车收回,心中五味杂陈,她坐进了周家的马车,和宋煜各自回到别人的身边去,扮演者各自应该承担的角色。 马车内气压很低,周芸贤黑丧着脸不言语,因为被停职查看,他对前途感到惴惴不安,将左手搓着右手,书儒的面庞一片死灰。 沈江姩此次没有除掉他,但夺去了他最在乎的乌纱,她不能说不舒服,她靠着车窗看窗外风景,在自己的世界和他们隔绝。 周芸贤疑心大起,姩姩准备的仙人驾鹤图被毁,莲莲的玉龙也被毁,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官场上他唯一的死对头是大理寺二把手唐昭,两人多有意见相左之处,莫非是唐昭暗中搞他? 翁氏和尤氏见芸郎心情不好,以为是因为沈江姩没有保护好那幅画造成的。 尤氏兴冲冲道:“芸郎,献礼顺利么,可有得今上青眼,官职有进益么?弟妹办事不力,回府给你摆桌庆功的事情就交给莲莲吧,摆上一头烤小羊怎么样!” “住口。”周芸贤不愿意将停职一事说与尤氏和母亲听,因为母亲从他小时候起就一心盼望他成才,若是说停职,一家子肯定跟着过问这事,他难免压力大心烦,“不要管了,我在朝堂的事情你们不要操心,不愁你们吃喝就是了。” 回府后。 尤氏总想找机会让周芸贤因保护画作不周一事休掉沈江姩,但是周芸贤脸色太难看,大家都束手束脚的不敢作声,生怕惹到他而被训斥。 二少爷、小少爷在厅里角落拉个椅子坐下缩着,怕兄长问功课,当下拿出素日不想念的四书认真默读起来,突然十三四的小少爷想讨兄长欢心,点着罢黜的黜问他兄长道:“兄长,罢黜是什么意思?” 周芸贤看看他,“上课堂问你先生去。” 沈江姩身为长嫂,这长嫂如母,她低声道:“周芸录,别烦你兄长,嫂嫂告诉你,罢黜是罢免、去官的意思。” 翁氏忙道:“云录以后不许问了啊,这个词不吉利,不许再问了。” 小小姐窝在翁氏怀里,也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大哥哥发威训人。 周芸贤回到厅里,用手支着头。尤氏给他端茶,他抬头看见是尤氏,心里失落,四下去找,便见和她同甘共苦七年的他妻子远远坐在椅上,他停职了需要妻子安慰他,妻子坐的太远,他很心烦,外面受了磨难,回家就想弄下媳妇。 尤氏煮好饭菜,一家人坐桌吃饭,沈江姩拿起筷子打算夹眼前盘里的腰花,翁氏却把盘子拉走,搁在了周芸贤面前,沈江姩夹了个空,至此沈江姩心态崩了。 翁氏嘴里说着:“连幅画都保护不好,还有脸吃饭呢。周家的饭只给有用的人吃。” 尤氏也接着把沈江姩面前的米饭婉拿走,“这是母亲的碗,我放错地方了。弟妹,不然你去厨房吃饭,或者今晚别吃了。你弄坏了那画大家都对你有埋怨,你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沈江姩很难受的,若不是睿王相帮,今日她原不该承受这种吃饭时候被拿走碗筷的事情,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还没想好下一步,但现下她委屈,她也不打算忍了,这操蛋的婚姻使她受够了,想发疯。 沈江姩在翁氏和尤氏的冷眼中,缓缓地立起身来,怒火燃烧。 翁氏和尤氏甚至在场的每一位,都以为沈江姩打算忍气吞声的走人。 沈江姩在立稳之后,两手捏在桌布上,倏地一下掀翻了一桌子饭菜,登时碗碟乱飞、汤水四溅,洒了翁氏和尤氏以及二少爷一身菜汤,桌上的人四下里叫着散开。 沈江姩懒懒道:“那么大家都别吃饭了。” 翁氏气急,点着沈江姩的面门方向骂她:“没教养!什么样的米面养出你这样没教养的人!” 沈江姩拎起身后座椅往翁氏砸过去,“和你对话不需要有教养。不叫儿媳吃饭有没有教养?” 周芸贤把座椅拦了下来,那尤氏忙过来添油加醋地说,“芸郎啊,你看看弟妹,这谁家小娘子这样过日子呢!自己弄坏了那画,还有理了么,休了她,才能替母亲出口气呢,椅子砸婆母,翻了天了!” 周环朝尤氏啐了一口,“不许你欺负我娘亲!” 尤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儿子怎么这么傻,真认外人当娘呢! 周芸贤见儿子对沈江姩死心塌地,当下睇了眼沈江姩,他自己哪里不知这画被毁有蹊跷,莲莲的玉龙也被毁了,当下他认为姩姩兴许是被陷害的罢了,她对尤氏说道:“你拿走她碗干什么。桌子掀了,都舒服了?一天天不省心,不该领你进府的。” 尤氏被批评心里很不忿,但芸郎心情不好,她也不敢造次,很怕被送回大义乡,当下便忍耐下去。 周芸贤看了看一地的狼藉,素来温婉的妻子,这是受了大委屈才被逼的掀了桌子拎椅子砸他娘,他自己又被停职,日子、仕途一团混乱,他整个人也低落,对沈江姩道:“娘子,你随我回房一下。说说话。” 第124章 我决定兑现承诺,委身太子 沈江姩知道他停职了心情不好,需要有个说话的人,但是她装不知道他被停职,也不会提供任何情绪价值,为什么呢,因为他娘拉走她腰花菜肴,他外室夺她饭碗,他在她父母姊妹落难后亲自参她满门连坐。 因为他对她冷血至极,甚至不准她生病时咳嗽,因为他疑她不洁,让她独守空房七年,他却在外女人孩子一应俱全。 他只是停职罢了。她可是没有了家啊。 “好。你先去。”沈江姩说,“我缓缓。” 周芸贤立起身先往卧房走。 周芸贤离开后,沈江姩对尤氏道:“尤莲莲,大家都没吃饭呢,那劳烦你再去做一桌饭给我婆母,我小叔,小姑子吧。” 尤氏方才煮很久才煮好一桌饭菜,现下里又得去煮,当下恨在心头,但一家子在等,她想上位,又不能不作贤惠姿态,哪知沈江姩随时处处都可以收拾自己,便气哼哼说道,“我自然知晓,不劳弟妹提醒。” 沈江姩跟在周芸贤后面去了。 尤氏心急不已,对翁氏道:“娘啊,您都不管管弟妹么?她连吃饭桌子都掀了,这眼里还有谁啊!” “你没看芸郎心情不好。再有她明日要去燕将军府帮燕夫人做衣服,今日不便打罚她,只等五日后她回来,定要严厉惩罚她!连同毁去画作一事,一起惩罚!”翁氏切齿言道,“谁不知大体破坏了芸郎的大事,老身第一个不饶她!” 尤氏莫名缩了缩脖子。 进到卧室后,周芸贤立在窗前静静的站着。 沈江姩进屋便靠着桌子站着,“是因为画的事情要责罚我吗?我不知道那画是怎么破坏掉的。我也会查一查幕后是谁在捣鬼。是不是府里有人容不下我,故意搞我,等查清楚了,你给我个说法。” 周芸贤疲惫道:“不是画毁掉这件事。” 沈江姩怔了怔,“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没事不能叫你过来?你越发冷淡了。” “腰花被你娘拉走,我热情不起来。” 周芸贤回身过来,拉住沈江姩的手,就那样重重地握着,“娘子,我遇到大麻烦了,你就别计较腰花了吧,娘给了我生命,培养了我,她过分些无可厚非。我迈不过去这道砍的话,我这辈子就完了,我将一事无成,在上京再无我立身之所。我寒窗苦读,苦心经营二十载,将毁于一旦,往后过年都没脸回禹州大义乡探亲。” “培养你的是我父亲。”沈江姩垂着眼睛无话可说,他难道还想迈过去这道砍么,有她在,她觉得不可能,这砍只会越来越大,“你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原说今日搬你房里和你住,你月信过去五六天了,正是好受孕的时候,该早点给你一个孩子的。眼下我有事情要查,近日到任上宿舍去住。要孩子的事情得缓缓。”周芸贤幽幽叹道。 沈江姩说:“告诉我你怎么了。” “娘子,有人在背后搞我!从之前府里遭刺客,到这次停职,我怀疑臣子规也有蹊跷。我被停职了...”周芸贤分外疲惫。 “周芸贤,我喜欢有权有势的男人,你如果停职了,希望你不要拖累我,你发发善心跟我和离先。带着你娘和你弟弟妹妹以及你外室从我宅子里走,你们去自立门户。”沈江姩冷声道,“这才是个男人呢。” “你不要闻停职色变,不要把和离挂嘴上好么,我们是夫妻,死也死一个坟冢里的,我现在需要你安慰我,你和我过了七年,离了也没人会要你的。你不要太担心,睿王有心招募我,我倒一时不会说垮台,你不会无依无靠。只是说如今太子盛宠,太子是正道,我若跟睿王走的近,一旦他日太子登基,我便属于站队错误。” 沈江姩沉默不言,良久道:“我不懂官场的事,我也觉得无聊的很不想听。既然你不因为那幅画的事情发作,那我回房休息了,我着凉了,身体很不舒服。明日一早还得早起去教燕将军夫人做衣服。需要安慰你找尤莲莲就可以了。再弄个孩子出来,我还给你养,你们再给我生个闺女,凑个好字。” 沈江姩这辈子不求名不求利,也没有大志向,唯一志向就是让周芸贤生不如死,她不可能安慰他。 妻子对他十分冷漠且言语尖酸,周芸贤特别难受,“为夫和燕将军多次交往,他都不温不热,这次燕夫人约你应该是燕将军授意,对为夫来说是个好兆头。明日在燕将军府好好教授燕夫人做衣服。行为要得体,莫闯祸了。为夫目前心力憔悴,无力承受大的风波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会主动闯祸。”那他的风波可是一波接着一波,她会让他不死不休的。 周芸贤缓缓将额头搁在沈江姩手背,肩膀轻轻抖动,将他懦弱狼狈的一面展现在沈江姩的眼前,“若是岳父大人没有犯事。咱家不至于如此。还是以前岁月静好...咱俩这日子怎么越过越差了呢。娘子,你抱抱我可以吗。” 沈江姩想若你不落井下石参我满门,而是助我翻案,我们仍然会岁月静好。是你选择夫妻反目的,是你逼我红杏出墙出卖肉体变成一个不守本分的女人的。她没有抱他,她缓缓把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他突然苍老了五岁那样满眼红丝的看着她。 须臾后,周芸贤出府前往任上调查亡龙事件幕后之人,以求尽快向皇帝交差,走前交代沈江姩:“我停职的事不要告诉母亲,怕她身体受不住,一口气上不了病倒了。我回府后会好好疼你。” “好。”那他倒提醒她了,本来没想着要告诉翁氏他停职的,这下得说了,停职加上老母亲病倒,这不是双管齐下么。 沈江姩回到卧室,先去密室称了九百九十两银子装在袋子里备用,她交给易缪二十两定金叫易缪给唐昭通风报信的,有些日子她这边一直没动静,但她可没忘她定金交过了,随即她出密室拿了衣物去耳房沐浴时将自己浸泡在浴桶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得多久,宋煜半哑着嗓子说的话在耳边回响。 -你在床上说- -说我管不着,说我不是你男人- 她实际还是处子。他将是她第一个男人。 和宋煜较劲这么久,也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公平交易,她没有赔本。 出浴桶,沈江姩回到卧室,颖儿做了晚餐,颖儿把葱花一点一点挑出来放在小碟子,夫人不吃葱花,她做菜又爱加葱花,夫人虽不说她什么,她也察觉到夫人每次有葱花的菜就小心避开葱花,夫人真的是很包容她,也没有要求她不准加葱花,换别的主子或许她会被罚,这天杀的翁氏,居然把菜给拉走,少爷也是个发昏的娘宝,不知护着些夫人。 “夫人,衣服还给太子了么?” “还了的。” 颖儿看着夫人难以描述的表情,“太子接到衣服反应怎么样?” “反应还是挺大的...”沈江姩拿汤匙盛了一勺汤,无奈道:“他被衣裳丑哭了。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做衣服了...做不好,算了。” 颖儿忙安慰沈江姩,“没事没事,不要灰心。主要是两天时间太仓促了。不然你能做更好些。” 沈江姩正色望着颖儿,“颖儿,太子帮我向今上求情成功了,皇帝答应重审沈家的案,大理寺副卿唐昭接的我家案子,并且太子帮我求皇帝把我小妹从死牢放出来在毓庆阁由专人照顾,皇帝也答应了。” 颖儿听后眼眶一热,用帕子擦拭了下眼睛,“太好了啊夫人!你们马上要姐妹团圆了!” 沈江姩有些瑟缩,坚定道:“颖儿,我决定兑现承诺,委身太子。” 颖儿忧心忡忡,“夫人,你这几日身子正是受孕期,药柜里没有避子药...再有,手臂上守宫砂没了的话,这边府上发现了又是一个大麻烦。” 沈江姩拿起医书看了看,月信过去五六天,当真是受孕期,她想总归五天后才见宋煜,还有时间,“我到时提前买些避子药吧...” “夫人是女子,公然去买这东西,到底不好看,被人戳脊梁骨...不若叫太子赐一些吧。”颖儿提议,“总归太子是不希望臣妻怀上他的孩子,徒增麻烦的,太子二十八九岁,又无子嗣,想必身边女眷都使着避子药的,不然怎么一个子嗣没有。” “嗯。”沈江姩轻声应了,又记起宋煜说那不得和邱梦生个孩子给她看的事情来了。 第125章 他已经克制太久了 颖儿面色一凝,忧心忡忡,“可少爷近来亦打算和你要孩子,若发现你身子不洁,恐怕不能善罢甘休。而且那太子有妾室,又已有新的婚媒是镇北将军家的孙女。侧室对他有恩,婚媒对他政途有裨益。夫人对他来说,最多是个玩意儿。真的要走出这一步吗。” “我没有退路了。太子反悔的话,对我来说将是一场灾难,他随口一句话我家人就完了。我不可能哄着他救我家人,但是不付出实质,他的耐心已经耗光,我若反口,他必然伤害我家人,我赌不起。”沈江姩随即低下头无声的吃饭,“我考虑好了,而且我也欠他一个洞房夜,还给他吧。” 颖儿看着夫人,心中很有些难过,若非为了娘家老爷、夫人等六十三口,夫人不会走出这种不为世俗所容的一步,也不会使自己沦为权贵的玩物,这世道红杏出墙是很折损名声的,一旦东窗事发,只怕女子性命难保。 沈江姩吃完饭便收拾了一些针线,还有五六身换洗衣服以及内衣、兜兜、底裤这些。这五六日又没办法去东篱巷给宋煜针灸了,申时二刻的约定又不能履行了。 不过她告诉了宋煜,她要去燕将军府教授杨姗给她娘做衣裳,宋煜应该不会去东篱巷才是。 ** 宋煜夜里归东宫府邸,用膳期间邱梦在谈她生辰那日二人在一起之事,他心里有那副摇曳的耳坠,总有些心不在焉,内心一边是觉得对恩人亏欠,一边无法控制自己决堤的情愫,和邱梦用完晚膳便独归主殿。 在书房静了会儿,处理了政务,抄录不少毛笔字,但总归心中不清净,也并无多少睡意。 反而夜越深,越清醒。 脑海里总是闪过沈江姩坐在假山底下哭泣的画面,还有她那两只摇曳的珍珠耳坠,小东西的生活境况很差,他却并不因此感到开心啊。 -我明日真的约了燕将军夫人教她做衣裳- -我答应了和你发生,就一定和你发生- 宋煜将毛笔支在砚台上,坐在椅上,拿起竹简看兵法也不是,看孔孟也不是,他索性将书推了,靠在椅背,将后脑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发呆。 -我睡不着也不会写毛笔字,我会看着屋顶发呆,想幼时抓蛐蛐儿- 宋煜心乱如麻,记恨那女子两千多个日夜,宫人棍棒打在他身,而她风光大嫁的场面在脑中不住地闪现。 阶下囚也配觊觎周夫人,周夫人要我警告你,以后不要肖想周夫人,也休要打扰周夫人和周大人的生活,你这个朝不保夕的废物。 他有太多情绪需要在那女人身上释放,他几乎不能克制,被打断的腿上旧疾之痛,也不能使他停下这份念想。 他已经忍耐了七年,不,从她十五及笄,他无意间瞥见她鼓起的胸脯时开始,他已经克制太久了,他也需要验证一下是不是只是身体上的牵绊,兴头过去就淡了。 宋煜问道:“什么时辰了谢锦?” “不到子时。爷可是要歇下?”谢锦问,“是否去侧妃处安置?” “不困。今晚不过去偏殿了。”宋煜疑惑,“才不到子时么。孤怎么听见方才敲了三更天?” “没有,确实还不到子时。”谢锦说,“若是三更天,燕夫人就该起身去周府接人了。爷您四更就得动身去青州路那边接人,实际不如您睡下歇着,属下去青州路接人就可以了,五更将人送到您指定的地点。” “不用你。”宋煜沉声说,他和沈江姩并没谈好地点。 谢锦明白爷希望第一时间见到周夫人,便不再说什么。 宋煜吹熄烛火,回到主殿卧室,拿出沈江姩给他做的衣裳,抖开了穿在身上,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拧巴的做工被他穿出了名家做工的质感,他问谢锦:“你认为一名女人,肯为一名男人亲手做一件衣裳,并且这名女人是属于很懒很娇气那种,她愿意扎的满手针孔为这个男人做衣衫,这充分说明了什么?” 谢锦往前凑,再往前凑,朝那衣衫端详,细端详,言道:“说明被您翻云覆雨的权势震慑,不得已硬着头皮做衣服还给您?您看看这衣裳做的,可以感受到做衣服的人内心对您很是恐惧啊,袖子都缝偏了...” 宋煜倏地将面颊冷下,不满意谢锦的回答,“你再组织一下措辞,你再想想。” 谢锦心想那这题他会,就是不能实话实说呗,他重新回答道:“说明周夫人觊觎您,她贪图名利,她不想做周夫人,她想做宋夫人!她特后悔,特想死乞白赖上咱东宫当媳妇,保不齐还想偷偷怀上您的小孩,用小孩绑住您。” 宋煜这下舒服多了,她不就是喜欢权势,喜欢拜高踩低么,眼下他自认上京论家世无人及他,她那么吊着他,怕是想要的是名分吧,“是吧,孤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想得挺美的,她干那些没良心的事,孤王能娶她?” 谢锦心想真的么,爷嘴还怪硬的,只怕是周夫人一磨人,爷这边就不管不顾地答应了啊。那天不是还对皇后命定的儿媳夏凝说爱陪谁陪谁么,把皇后气的脸都青了。 “什么时辰了?”宋煜照着镜子,又问一遍,看着身上的衣衫,其实做这样挺好了,她从小娇生惯养,不似邱梦是宫女出身很熟悉针线。 谢锦说,“不到子时啊。” “还不到子时?”宋煜蹙眉,挺诧异的,“孤都从书房走来卧室了。” 谢锦:“...是不到子时啊,书房到卧室只需要半盏茶功夫...” 宋煜躺在床上,将手枕在头下面,挨过子时,挨过寅时,终于在丑时出门,趁谢锦去如厕出的门,即出门没带谢锦,只暗处有影卫跟随。 他驱车前往青州路等人,冻得他膝盖疼,但情欲上头了,也顾不得许多,虽难以启齿,但委实如此。 百无聊赖,见街尾有家夜间营业的店面,他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他府里没这些,素日用不到,不比七叔那里是酒楼,东西齐全,但他毕竟不方便带她去七叔那边过五夜。 店家本在打盹,这店就夜里有些生意,就像这种官爷半夜来兴致临时过来买,“官爷需要什么。” 宋煜说,“有油么。” 店家取出好几样来,介绍道:“左首这三种有助兴延时效果,中间这种女子用了会很主动,嗓子声也好听来劲。右边这种就是纯粹起个滑的作用。前面四种用完第二日会乏力犯困,隐私也可能起皮疹,这个普通的就没副作用了。官爷要哪种?” “普通不伤身体的这种。”宋煜说,“几多钱?” “九十六。”店家说,“还要别的吗?避子药也有。” “不需要避子药。”宋煜从衣襟取出百文,递过去,每次花钱都先考虑一下会不会过的问题,“找回四文给我。” “您媳妇调教有方,真会过日子,回去有人问价钱是么。”店家边夸奖边找回四文给宋煜,又道:“祝官爷早生贵子。” “谢谢。祝你生意兴隆。” 宋煜拎起袋子提着东西出去,把东西放车上,随即在车前头散步似的在青州街慢慢来回踱步,能等来么,或者如过往多年,终将等来一场空。 ** 燕府 寅时燕青战战兢兢用手指戳了戳熟睡的杨姗,戳了三下,第一下戳肩膀,第二下戳小肚子,第三下戳脚底心,把杨姗戳恼了,燕青缩在床角小声说:“珊...珊珊,起床去接周夫人到青州路了。珊...珊珊,起床...” 杨姗张开眼睛,叹口气,往燕青身上猛踹两脚,“给你做女人,还得早起帮你接人!才三更多!纳妾吧你,让你的妾帮你去接!” 燕青弱小又可怜,“君子动口不动脚啊。你打我我可是告诉你娘的。我这也是为了兄长的幸福在努力。” “你兄长偷人,你助纣为虐。你偷人,他保不齐也这样帮你暗度陈仓。”杨姗把燕将军按着打了一顿。 燕将军武功很好,好奇怪,他居然打不过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 燕青捂着脸解释道:“我对你一心一意,我不可能像兄长这样胡来。你相信我,我是个好男人。你去接。快去接人。这边兄长等着上早朝,你别耽误事。不然兄长旷朝,满朝文武等他,影响很不好。” 燕将军心想本将军一世英名,被兄长给带污了啊,他实在不敢相信大宋少主好人妻这口,人妻其实不能碰的,害人害己。 杨姗起床,套上衣服,没洗漱就钻马车里去接周夫人。 *** 周府。 大概四更天。 周府大门被燕府的马夫给叩响。 马夫哥他轻轻叩门,再叩,再叩,还叩。终于叩到院子里灯笼亮了。 灯笼当然不是声控啊,是丫鬟醒了出来点灯了。 然后周府灯火通明,翁氏的丫鬟从前厅快步奔过来,把少夫人的门来打响,“颖儿姐姐,颖儿姐姐,该叫夫人起身了,燕府来人接了。老夫人在厅里和燕夫人正说话呢。” 颖儿听见响动,一向浅眠的她便醒了来,回答道:“这便去了,你去回话吧,来的可真早啊。” 颖儿点着烛火,来到内间夫人卧室,将烛火放在桌上,然后看见夫人正抱着抱枕睡得熟,乌黑的发丝在枕头上铺了满枕,昨夜夫人到底是把抱枕上太子的衣裳给扒了啊,昨儿她见夫人睡前和穿着衣服的抱枕对面僵持半宿,犹豫半天,终于红着面颊按着抱枕给扒干净了,谁叫夫人没有抱枕睡不着呢,颖儿便拉拉被角,轻声唤道:“夫人,起身了,燕夫人来接你过府了。” 沈江姩还正困觉,慵慵懒懒咛了一声,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颖儿坐在床沿,将手轻轻搭在夫人肩膀,轻轻晃了晃,“夫人,起身了。” 沈江姩睁开眼,睡眼惺忪,起床气颇重,看着外面天色还黑着,“这么早,天还没亮啊,做衣服这么积极的吗。至于吗。” 第126章 孤王要的人已经上来,就足够了 颖儿也很无奈,“谁说不是呢,才四更天,闹得府里灯火通明,但你别说,燕夫人对母亲这孝心是值得敬重的。” 沈江姩脑子里一团浆糊,一闭眼就可以再睡着,老大不满意了,气鼓鼓地起床,她原以为周家被发配她就不用去教人做衣服了的,她又不喜欢做衣服,自己都做不明白衣服,还教别人做?现下里实在无奈,已经答应了杨姗,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也是没办法反悔。 沈江姩吐口气,“困死了啊。” 颖儿看着沈江姩苦闷的小脸,倏地一笑,便揪着夫人起身去梳妆打扮,打扮的时候沈江姩也闭着眼睛打瞌睡,颖儿问:“戴哪副耳环?” 沈江姩记起宋煜说让今天还戴珍珠耳坠,她想虽然他今天又看不见,但答应了他,避着人的时候也得做到,她指了指那个珍珠耳坠,“还戴昨天那副珍珠耳坠。” 颖儿帮沈江姩收拾好,沈江姩出门时被女护院搜了身,搜的她人醒了七八分,那不是周芸贤提防她拿二万三给赵术他娘用来给她家二姑娘退亲,赵术娘这几天没来,不知在酝酿什么。 昨儿亡龙事件沈江姩失利了,她特需要一些事情让自己舒坦一下。 沈江姩便不情不愿叫颖儿拉着手出现在花厅里,在四更天里便开始被迫寒暄,她说:“燕夫人,你早啊。昨儿看起来像十六,今儿看起来才十三岁半。” 杨姗见沈江姩那无奈又犯困的表情颇为可爱,忍不住一笑,周夫人倒是挺真实一人,自己不也是老大不愿意起床,都是太子闹的,一大早弄的几处不得安生,“实在是迫于母亲生辰将近,我这份孝心驱使着我,彻夜难眠啊,我三更就爬起来了!” 沈江姩幽幽一叹,心想你太孝顺了吧,孝顺的让人受不了。朝廷应该给你发个奖。上京第一孝女。 翁氏年纪大,瞌睡少,这时非常清醒,为了儿子的事业,苦口婆心的交代沈江姩道:“燕夫人亲自来接,使咱们周府蓬荜生辉。你便带陪嫁丫鬟去吧,在燕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得体才是。不可以给燕夫人添麻烦。食不言寝不语。” 沈江姩静静道:“是,婆母。” 她可以五天一句话都不说的。这点自信她是有的,就不要指望她给周家开拓人脉了。 翁氏又对杨姗颇为愧疚道:“我家芸郎因为任上有事,昨夜里没回家,不然他一定是会亲自接待燕夫人一行的。” 杨姗客气道:“不碍事。” 沈江姩靠近翁氏,在翁氏耳边低声说道:“婆母不要责怪阿郎,阿郎不是有意怠慢燕夫人的,实在是阿郎昨日被革职,心情不好,这才去任上补救的。” “啊。什么。”翁氏听闻革职二字,当下里胸腔子里、颅内气血乱窜,倏地两眼一翻,坐倒在椅子上,瞬间苍老了十岁。 丫鬟纷纷叫:“老夫人!” 沈江姩慌忙搭脉,发现是中风(即脑出血),需要及时处理,不然凶险异常,沈江姩当下松了脉,“老夫人起身太早,头晕了,需要回去休息。尔等扶老夫人回去休息吧,盖好被褥。” “是,夫人。”丫鬟便搀着翁氏往卧房去走,回屋将翁氏安顿在榻上,盖好被褥。 翁氏中风脑出血嘴瓢,说话不清楚了,“老身...要见...芸郎...芸郎...我的儿子...” 丫鬟听不清,只以为老夫人叫她们出去,便掖了掖被子,“老太太,您好生休息,有事了吩咐奴婢。” 沈江姩见那个昨日拉走自己腰花的女人被气的中风,心情舒服多了,周芸贤能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还未可知呢,即便翁氏有一口气,沈江姩也有法气死她,她年前争取要给婆母下葬,这个年就别过了吧,随即便随杨姗上了马车,坐了下来。 路上杨姗尝试着聊天,聊她娘她婆她男人,不然路途尴尬。 但沈江姩对这些话题没有可吹擂的,所以三缄其口。 杨姗索性和颖儿相谈甚欢,杨姗哪里敢怠慢太子要的人,陪聊是必须的,在家凶,出门还是知道为燕青维护关系的。 沈江姩脑袋一栽一栽地,终于支持不住,倒在颖儿肩膀睡着了。 行到青州街这边,杨姗叫人把马车停下,掀开帘子看见旁边泊着的马车,便对颖儿道:“不好,我马车坏了,咱们得换辆马车。” 颖儿便轻轻推了推沈江姩,“夫人,夫人,醒一醒。” 沈江姩揉着朦胧睡眼,也不知行到了哪里,便问道:“到燕府了吗?” 杨姗解释,“没有呢,马车坏了,咱得换上隔壁这马车。还好我一早安排一辆马车在青州街口中途备用。” 沈江姩皱眉,这一清早,还真是折腾,困死个人了,她忍着困倦道:“哦,好的。没事,那换乘那辆吧。” 杨姗说,“周夫人先请。” 沈江姩便背起自己装着换洗衣服的大包袱,下了马车,杨姗随后出来,沈江姩见眼前头有一辆顶奢贵宽敞的大马车,便回头问杨姗,“是换乘这辆吗?” “对的。周夫人请上车吧。”杨姗轻笑。 沈江姩便踩着木梯钻进了马车,她刚上来,马夫便将木梯收起,将缰绳松了,启动马车。 颖儿惊诧道:“咦,我和燕夫人还没上车呢。车怎么就走了?” 颖儿说着去追车,杨姗则将颖儿衣袖拉住,“你陪我修一下我这辆马车,咱俩一路上挺有话说,留我一个人修车我也无聊,咱们修好马车还搭乘这一辆马车去燕府。你家夫人困觉,叫她回去先休息一下,府里我一早安排好了,有人接她。” 颖儿思忖片刻,“那也行。那我就陪燕夫人吧。” 沈江姩刚上马车,马车夫便将木梯给收了,马车一启动,她便扶着车门有些立不稳。 她忙回身去看马夫,她说:“还有人没上来啊,你怎么就走了呢,我丫鬟还没上来呢。” 那马车夫如没听见沈江姩的话,驱马往上京去赶路。 沈江姩越发觉得不对头,“你怎么回事啊?” 那马车夫仍然不言语。 沈江姩特别不解,眼看着行出很远了。 “孤王要的人已经上来,就足够了。” 沈江姩正纳闷马夫大哥是否有问题,便不期然听见身后竟响起宋煜那凉薄深沉的嗓音,她不由身子一僵,随即心里怦地猛跳一下,真的是惊到了她。 身后马车帘子被人从里掀起。 沈江姩缓缓回身,她耳朵上那两只珍珠耳坠跟着她动作不住地摇曳,她便那样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进了马车内里,在不到五更天的清早里,睡眼惺忪地立在宋煜面前。 原以为许多天都见不到的,哪知在这个她昨儿夜里被人拉走腰花,夺去饭碗,今早上将婆母气到中风的清晨,又见到了。但好在,今日她没有哭泣,只是...没睡醒罢了。 宋煜坐在马车深处,静静地锁着这个使他用尽手段,费时费力约出来的还未睡醒的小妇人。 “宋煜?”沈江姩很有些吃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第127章 坐我腿上吧,离近些 宋煜静静凝她,“你是意外,就惊喜,还是抵触?” 沈江姩很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情愫,诚实道:“我肯定没有抵触。我很意外,也...惊喜。” “孤王的奴儿嘴巴是越发甜了。很懂得取悦孤王的技巧。”宋煜颇为自嘲,到底是被放弃多年,只以为她畏惧他权势,说些好听的给他听。 沈江姩郁郁寡欢的心情在看见他的那瞬间,变得明媚。 她的认知原计划里是五天后见他,哪曾想今上寿宴翌日五更就见到他了,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现下好紧张慌乱,也...好困。 她困得不能好好思考,便迷迷糊糊看见了他。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不是做梦吧?” “孤昨日不是说了,孤想想办法怎么处理,使你夜不归宿不会有麻烦么。”宋煜陈述道,“孤做的还算干净?家里人可有人生疑?” 沈江姩猛地一怔,明白了过来,“哦,是你让燕青叫她夫人去约我做衣裳的?” “是孤王安排燕青叫他内人去约你的。”宋煜说,“但做衣裳的由头是她自己发挥的。” 沈江姩突然面颊红透了,他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她也被他瞒着,是以周府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疑心,并且一个二个还鼓励她出来去燕府小住。 这么说她要与其共度五天的人,是宋煜,这认知使她的心脏跳的一下快似一下。 她现下很有些觉得宋煜城府深重,昨夜里她说五天后见他,他满口答应,她还觉得他好说话呢,哪知他一早安排好了,给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在他面前就显得很浅显... “昨儿我说去燕府做衣服,你怎么不告诉我。”沈江姩又好气又好笑,“你就那么瞒着我,我现在觉得当时的我像个被蒙在鼓里的猴儿。” 宋煜兴味的笑笑,对沈江姩伸出手来,“猴儿,你过来。” 沈江姩怯生生地靠在马车门边,“我有点不敢过去。你比我计划里早出现了五天,你打乱我的计划,我...我没想好怎么应对。” “你有什么不敢过来,扭捏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实际和人过了七年了,不知多老练。你自己过来,不要叫我过去抓你,若我过去抓人,一顿屁股是跑不掉的。”宋煜朝她伸出的手没有放下,“没想好怎么应对,就过来我身边慢慢想。” 沈江姩心想自己虽不是黄花小姑娘,但也是黄花老姑娘啊,颤声道:“你叫我过去干什么?” “五更我去早朝,现在四更半,我有时间干什么?”宋煜说,“你风寒未愈,马车里冷呵呵的,我会干什么?” 沈江姩看了看他伸出的手,便缓缓走过去他身边,他身边放着一个布艺袋子,她不知内里装的什么,她拎起那袋子搁在旁边,然后坐在宋煜身边,扭头看着宋煜:“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今日是来见他,她昨夜就出门备些避子药,毕竟她知晓见他大概会发生什么,就是那日在七叔酒楼没完成的事情。她出墙就罢了,若出墙再怀上野种,那她的人生就太多彩了,她爹会打死她。 不过无妨,他那里定是有避子药的。 “早说怎么?” “你早说今日见面,我就带上针灸了,左右五天都和你在一起,一天给你针灸两次,缓解一下疼痛。”沈江姩颇为认真的说着。 “你见孤王就只想灸孤王膝盖?”宋煜低手将她手腕握住了,把人带到跟前,“沈江姩,坐我腿上吧,离近些。” 沈江姩很有些羞赧,“我不大好意思。离的其实已经挺近了。” “你比小时候内敛多了。”宋煜轻笑,“小时候你不是黏在孤王身上?” “小时候不是不懂事吗,也没什么边界感。如今大了,也嫁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沈江姩小声说着。 宋煜将手拢在她后腰,沉声说:“坐下就是了。马车跑得急,你坐那地方没扶手,仔细再碰着了。” 沈江姩看看他结实的大腿,还是有些犹豫,“你腿疼不是么。” “你偏挑疼那条腿坐?”宋煜低声说,“迟早的事,没必要扭捏,这五天我们好好的,不纠结过往了。如今孤设法要了你来,你还怎么避得开。” 沈江姩倒也认为没有必要扭捏,他帮助了她沈家满门,她是来完成交易的,报恩来的,没必要既要又要的假惺惺,她没想过她这样本分的性格会婚姻内委身他人,这人还是前未婚夫,她缓缓在他没有旧疾的那条腿上坐下,然后被她抱在胸前的那个大包袱隔在两人中间。 她抱着包袱,宋煜抱着她和包袱。 接着她身上一轻,宋煜将她身上包袱取下来,和那个布艺袋子放在一处。 现下她坐在宋煜腿上,用手揪着裙摆,宋煜将手拥在她腰肢,他手向下将她腿抬起,让她身子坐在他双腿上,她脚便离开地面,重量都在他身上,身体也由于惯性而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登时间昨日里在周府的委屈却觉得不委屈了。 “宋煜,你腿受得了吗?” “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又不重。”宋煜低下头凝着她眉宇,“昨儿周芸贤在你屋里住的?” “没有。”沈江姩说,“他不是停职了么,去任上补救去了。顾不上府里。” “你不早说。”宋煜借鉴她句式,他暗卫这几天也没上来禀报什么急情,在他看来她在周府安稳,有时会期待暗卫禀报些不好的事,又觉得不该这样想,她安稳才是紧要,急情一般是她出了状况。 “早说怎么?” “早说,孤就不在青州街等一夜了。去周府不暖和些?”宋煜用手指抚摸她耳垂后樱桃色小痣,“去翻墙。” 沈江姩心中一动,听见翻墙俩字,不由很抬不起头来,“你在这里等了一夜啊?” “嗯。”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宋煜说,“你坐在我腿上,你不知为什么?” 沈江姩不是感觉不到他身体的紧绷和欲火,暧昧的气氛她也有些呼吸发紧,她看着他身上穿着她做的衣衫,便轻声道:“你穿出来了。” “你做了,我自然穿出来。”宋煜说,“一会儿穿去上朝,今日不穿朝服了,让满朝文武都看看这衫子多蹩脚。” 沈江姩一怔,好生尴尬啊:“你开心就好...” “这几天你希望在什么地方住?有没有想法,或者要求?”宋煜问。 沈江姩凝神想想,“你不能随意出府邸吧,暗处保不齐有人暗算你,我看睿王就没安好心。我没有特别的想法,离你京里理政进出方便,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就可以了。” 宋煜沉吟片刻,“我几处别院都在京中或近郊景区,委实每日往返不便,平日也没人住,没有烟火,生活得临时置办。的确客栈我不方便住。这样,去我府里吧。”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悸,“去东宫么?” 第128章 任我摆布不是么 “嗯。在上京我就这一处住所。安全各方面都有保障。自出事以后,我的确不敢太张狂。也就是出来见你几回,平时不怎么走动。”宋煜沉声说着,“有顾虑?你不是要去我府里坐坐?” “我昨日就嘴上逞强,那么一说,我哪里有胆子去你府上,打扰你们的日子,那我成什么了,你家侧妃也不会欢迎我。”沈江姩犹豫道:“邱梦怎么办?我觉得我去不合适...” “她那边怎么办,这是我的问题,我来处理。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宋煜将手拢在她后脑,轻轻摸着她头皮,摸得她有些犯懒,“你随我入主殿,她素日在偏殿那边,不传不会上来。” 沈江姩便点了点头,“嗯。” “沈江姩,从这里到我府里大概要半个时辰,不是怕你风寒加重,便把你一路幸回府去。”宋煜将薄唇一下一下印在她的耳廓,“让你吃吃苦头。” 沈江姩耳廓被他唇瓣吻得作痒,她抬手摸着他眉宇,低声说:“我不想在马车上。我没有准备好。你别想随随便便就和我发生。” “知道。等你熟悉了,再发生。”宋煜将她身子抱起往他压了压,她臀下嫩肉压在他身子上,他眼底情欲之色几乎失控,“早上没睡好,你睡会儿,到了叫你。” 沈江姩轻声道:“我现下竟不困了。” “那你闭目养神。”宋煜说。 “你呢?” “我碰碰你衣服。”宋煜隔着衣物握住她柔软的肌肤,将她肌肤揉得发红。 沈江姩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身体战栗着,用手推在她腿间他的手,轻咛道:“宋煜...” “你叫我名字做什么。” “你见我除了这个没别的事吗?” “没有。”宋煜说。 沈江姩:“......” 半个时辰,马车在东宫正殿处停下,马车夫将车停在方便入殿的廊前。 马车夫言道:“爷,府邸到了。” 宋煜闻言,唇瓣离开沈江姩的颈项,和她在车里亲热一路,他将她被揉乱的衣衫拍了拍,他纵然近乎失控,却因为她风寒未愈,而未解开她衣衫,却也正是隔着衣衫而觉得更为难耐。 整理好,沈江姩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呼吸仍很有些乱。 宋煜提起她带来的包袱,然后空着的手牵起她手,下颌往那个布艺袋子点了下,“你拎上那个轻的。你这个重的包袱我背着。” “嗯。好。”沈江姩便低手将那布艺袋子拎了。 宋煜牵着她手下车,一路行来,宫人纷纷躬身行礼,避让。 谢锦远远看见那个夜半趁他如厕独自出门的殿下将周夫人接了回来,原以为殿下会将人安置在别院,哪知直接领家里来了,且领回了东宫正殿,这哪里是偷人,这分明是给名分了吧。 谢锦忙将暖帘掀开。 沈江姩实际挺不自在,一路上东宫人挺多的,大家都知她周府内妇的身份,她将下颌垂得低低的,不去接触旁人视线,她不是那种会因为攀附上谁就觉得骄傲自满的性子,相反觉得很有些背德感,也不知周芸贤当时是怎么理所当然在外面生了孩子的。 倒是宋煜,没有在忌惮什么,牵着她手,很是大方自然。 沈江姩总是想很多,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宫人四下传嘴出去,她到底怕影响他名声。 进屋。 宋煜将沈江姩手松开了。 沈江姩四下里看他的卧室,这地方她不曾来过,哪怕曾经和他有过很好的时候,但男子的卧室她是没进过的,最多是去他书房。 他的卧室很宽敞,但布置颇为简单,一张尺寸大到离谱的床铺,一处衣柜,一张屏风阻隔门口往内里望的视线,一处摆放名贵摆件的隔断墙,一处软榻,二三小椅,色调偏重灰,一点都不张扬。 唯一的色彩是隔断墙上摆着的鱼缸里那一对宫廷里推崇的鹅头红金鱼,大大的红脑袋看起来顶名贵的样子。 宋煜来到衣柜前,将沈江姩的包袱搁在长条几上,回头看着正在观察他卧室的沈江姩。 “屋里没什么东西,你若缺什么,叫人拿给你。不如你卧室那么温馨就是了。” 沈江姩过去拿小网子伸进鱼缸去逗鱼,“没,挺好的。不缺什么。” 宋煜推开衣柜门,然后将沈江姩包袱里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外拿,一件一件摆进他的衣柜,包含她的底裤和兜兜,他也一件一件放进衣柜,在他那些深蓝、黑色的衣衫里,这粉粉嫩嫩的衣服显得柔和的很。 沈江姩望见他在帮她摆那些换洗衣服,因为里头有贴身衣物,她忙过去道:“我自己来吧。” 宋煜说:“没事,快放好了。你贴身的在左首第二格,其余衣物在第三格。” “哦。好。”沈江姩鼻尖出了些细汗,就见他捏着她一条底裤放进了衣柜。 “你底裤这么小,像小孩的一样?” “够穿就好了啊,那还需要多大。”沈江姩也觉得这话题挺尬。不如不聊了,总不能说你底裤大吧。即便想逢迎拍马和他搞好关系,也不能硬夸呀。 “屋里冷吗?”宋煜摸摸她手,倒是热乎乎的并不寒凉。 “没觉得冷。”沈江姩诚实道。 “你得考虑光着会不会冷。”宋煜眸色深深,“现在穿的厚自然不觉得冷。” “那我不知道。”沈江姩说。 “一会儿叫人加几个暖炉,以防万一,别在这住五天,身子没养好,反而病的厉害了。” 沈江姩就又有那种宋煜像她阿娘的感觉,不是说长得像,是体贴周全方面的属性很像,“好。” 沈江姩将一直提在手里的布艺袋子提了提,“你这个袋子要放在哪里?” “你把东西取出来放枕头下面,袋子丢了就可以。”宋煜将她换洗衣物收拾好,边交代她。 沈江姩便提着袋子来到床边,将手探进去,从内里拿出一瓶油,她当下脖子也红了,她将瓶子搁在枕头底下,突然腰身一紧,宋煜从后头将她抱住,把她身体压进他的怀抱中去。 “上次用不少你还是说疼。这次买大瓶的。再多用些。” “哦……” “我去朝里,大概午时前回来,这几天下午尽量不安排事情。”宋煜将下颌放在她肩膀,“你一来,这屋子倒显得热闹了。” “平常她来不热闹吗?你哄我呢。” “你不好哄到手。但她来并不热闹。” “为什么?” “因为她从不会问为什么。” “我是问题多,聒噪了。”沈江姩点了点头,“那你去忙,我等你回来。” 宋煜将沈江姩身子转了过来,额头抵着她的,“去理政前还有些时间,没动力去啊,旷朝了,让他们将你这小祸水揪出去午门斩首。” “你想怎样,你说,不要因为我旷朝。” 宋煜将自己裤带解了,随即干燥的手掌轻轻往下压了下沈江姩的后脑,“还拒绝我么。交易期间任我摆布不是么。” 第129章 我要你 沈江姩这次没有拒绝他,宋煜拉过枕头放在自己身后,依靠在那里,眸色凝沉的望着她的小嘴,他的身体随着她青涩的动作而剧烈地战栗,眸子里神色越发失控了。 沈江姩由于咳嗽,便离开了他,她咳嗽了几声,怯怯问他:“可以了么?” 宋煜嗓音压抑道:“嗯。好乖。” “那你现在有动力去早朝了吗?” “有一点点吧。不似刚才那样离不开。”宋煜轻笑。 门外,谢锦轻声道:“殿下,若周夫人这边安顿好了,您该出发去朝里了。” “来了。”宋煜将衣裤整理好,低头亲了亲沈江姩的唇瓣,“你早上没睡好,在这里补觉。” 沈江姩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煮给你。” “不用你煮。有厨师做。”宋煜摸摸她项顶,“叫你来不是煮饭的。你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这阵子你家里出事,没休息好过,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沈江姩眼眶一热,还是希望弥补他一些,“我想煮给你吃。” 宋煜明白她感激他帮助她家人,他说:“那简单做吧。注意用火安全。” 说着,将一个抱枕递给沈江姩,“给。” 沈江姩一怔,“给我抱枕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搂着抱枕睡觉?”宋煜拧眉。 沈江姩看着抱枕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果能回到七年前就好了,那时他未娶,她也未嫁,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她将抱枕收下,面颊靠在抱枕上,发丝在枕上铺开,看起来温柔而孱弱。 宋煜拿起一缕发丝把玩片刻,安顿好她,便去朝里理政去了,他当真没穿朝服,百官看他穿的拧拧巴巴,都战战兢兢不知他心里又在计划除掉哪个出头鸟,穿这样简朴,莫非是户部有谁贪污,他穿这样装穷讽刺户部?都在猜他用意。 沈江姩躺在宋煜的大床上,原以为比较难入睡,岂知竟分外安心好睡,感觉在这里不会受到伤害,不多时,她便睡着了。 起身时已经超过了晌午,屋里下人加多四处暖炉,热烘烘的如晚春初夏,她去问丫鬟府医那里是否有针灸,丫鬟便去府医处取了崭新的针灸过来。 沈江姩将针灸放在桌案,随即下厨房煮了午饭,仍记得宋煜的母亲是淮南人,他喜欢他母亲做的糖醋里脊,沈江姩于是做了糖醋里脊,炒了青菜,做了淮南人常喝的牛肉汤。 当然她是上京人,做淮南菜做的并不道地,色香味也并不齐全,好在宋煜并不期待她可以做出满汉全席。 把菜上桌,她便坐在桌边等宋煜,突然有种等丈夫归家的期待感,当下又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立场原不该乱想,自己是周夫人,不可以肖想。未来太子妃是夏凝。 过了午时,宋煜还未见回来,沈江姩便出屋门,坐在屋门外的长椅上等他。 等片刻,又步至殿门处,立在拱门底下等宋煜。 冻的她咳嗽。 丫鬟说,“沈小姐回房吧。外面天冷,殿下许是就回来了。若回来见您在外面受冻,免不了要罚我们照顾不周了。” 沈江姩没有推却,便回了屋里,百无聊赖又去逗鱼,逗的鹅头红金鱼乱窜,其中一条居然跳出水来,以非常完美的曲线弧度,啪一声掉在灰色地砖上面,兀自乱跳。 沈江姩连忙蹲下身去抓鱼,小声说:“你可不能有事啊...我好容易来一次,再把他的鱼弄死一只可就...没法收场了...” 她伸手去地上抓,鱼滑的很,一抓就窜,沈江姩就蹲地上往前跟着一点一点挪,抓一下,鱼窜一下,抓几回没抓手里,最后索性拿白色手帕把鱼一盖,准备隔着手帕加大摩擦力这样好抓,但这帕子一盖,看着多少有些安息的意思。 宋煜这时掀开门帘进得屋来,一回来就看见沈江姩蹲着小身板在地上抓鱼,最后将一条手帕盖在了鱼身上,他有种看见幼时调皮跳脱的沈江姩的感觉,半笑着出声:“你终于把它折腾死了?” 沈江姩听见宋煜的嗓音,心下一动,这手底正好把帕子一合将鱼给抓了起来,摩擦力大,抓的很牢稳,鱼在她手心里打挺,但她心虚啊,把鱼倏地藏在身后,低声道:“你...你回来了。” “别藏了,孤都看见了。”宋煜走过来,从沈江姩身后将那个帕子接过,兜着红头鱼放回了鱼缸里,鱼这才又游动起来,他一边睇着沈江姩:“一个人待一上午无聊坏了,这么玩鱼?” 沈江姩颇为尴尬,“不是,你听我说,我不是说有意这么折腾你的鱼。就是我煮好饭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就想拿小网去逗逗你这鱼,谁知它一下就蹦出来了,我也很意外!还好没摔死,不然我罪过大了。” 把宋煜给逗乐了,他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方才丫鬟说你在屋门处等了孤王很久,又去殿门等了许久。饿了怎么不先吃饭?孤说了忙完就回来了。” 沈江姩小声说,“就去等一等啊。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事做。” 宋煜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蒙着黑布的大笼子递给沈江姩,“鱼你逗腻了,你逗逗这个家伙?” 沈江姩将笼子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把黑布一掀开,就看见内里卧着一只小黑狗,头顶扎着小辫子,脖子里戴着二三个铃铛,小黑狗看见了沈江姩便亲近的靠近笼子边沿,呜咽的叫着。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酸,把她妹妹养了四五年的小狗认了出来,“小黑。” 说着就隔着笼子摸小狗鼻子。 宋煜见她开心,他则静静的睇着她,“那天问你有没有什么这二三天便想得到的,你说没有。我便看着准备了,前日里在城郊破庙找见的。小狗肚子叫人踢了一下,这二日我叫太医看过了,内里出了些血,目前没有大碍了。” 沈江姩把小狗抱在怀里,小狗被清洗过了,身上一点都不脏,又记得那日她半夜里顺着护城河去找狗磨的满脚水泡的场景来了,“你不是说没有时间帮我找小狗么?” “我是没时间。我的兵有时间。”宋煜说。 沈江姩心中很多情绪,当下不知道应该要先抱小黑还是先抱宋煜,所以,她决定不纠结这个困难的问题,而是去洗洗满是鱼腥味的手,她说:“谢谢你啊宋煜。这大概是我做过最赚的一笔买卖了。我妹妹一直惦记着这只小狗。我以为是找不见了的,这小狗也是我们家的一员。” 宋煜摸摸小狗头上的小辫子,“这不是找见了。你不要总是谢谢。没有必要,我做这些,是有目的。你就是心里负担太重。男人做什么你随他就好,一旦得到你,或许就懒了,你该趁现在多要点。” “我不要了。我觉得我要的已经够多了。你该多要点。”沈江姩说,“你都没要什么。” 宋煜沉声道,“我要你。最初就说过了。” “我知道你要我身子,我是说除了这个之外的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沈江姩解释。 “没有。” 沈江姩:“......” 第130章 去沐浴吧 沈江姩觉得这宋煜的需求太单一了些,她想弥补送些小礼物都不知从哪里下手,她指了指小桌,“我煮了淮南菜,你尝尝,我可能做的不好吃。你吃不惯就叫厨师重新弄。” 宋煜在桌边坐下,看了看糖醋里脊和牛肉汤,他记起母亲以前在世也常做这样的家常菜,只是他从不曾提过自己对淮南菜的念想罢了,邱梦性子软一直以来担心他触景伤情避讳做淮南菜,倒是沈江姩胆色可以,敢碰他禁忌,也正好击中他心里柔软的地方,他说:“我馊饭都吃过。没所谓好不好吃的。你煮饭时烫到了么?” 沈江姩摇摇头:“没有。好几个丫鬟打下手。没烫到。我实际这几年家务自理各方面都学会了的。” 宋煜凝神片刻,“我觉得没有必要学这些,没必要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你幼时自由肆意没有不好。嫁人后又假又装,十足可恨。” “你家邱梦不假不装?每次见我都瞎热情。”沈江姩在他清冷的目光中逐渐息声,不由想起父亲以命要挟,让她安分做周家内妇之事,这些年她失去了自我,在宋煜这里她缓缓有些找到了那个为所欲为,不必考虑后果的自己。 吃饭时,沈江姩还想抱着狗狗,但顾忌宋煜介意,问道:“我想多抱抱它可以吗。” 宋煜颔首,“没事,你抱着吧,不耽误你自己吃饭就可以。” 沈江姩便抱着小狗,陪宋煜一起吃饭。他还是很给面子,用了不少里脊和牛肉汤,哪怕她把牛肉煮老了,像嚼草,但他也吃的挺香,他见沈江姩注意力在小狗身上,便时不时催她一句吃饭,快吃,不吃狗给你收了,几次催促算是让她把饭吃下了。 餐后,下人将碗筷收去,沈江姩将没吃完的里脊和牛肉装小碗里喂了喂小黑,用宋煜的饭碗喂的,然后他并没有砍她脑袋,但他挺切齿的。 室内静悄悄的,独余宋煜,沈江姩,小黑,还有鱼缸里那一对鹅头红金鱼。 宋煜坐在软榻上,睇着坐在小凳上看小黑吃东西的沈江姩,“你下午打算怎么过?” 沈江姩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没什么事情要做。等晚上还给你煮淮南菜,晚上做酱焖鳝鱼和香菇焖鸡,焖不焖的好,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会尽力做的。” “那你这过得快,五天给孤王做十五顿饭,就过完了,孤等于费死劲顶撞今上请回一厨子。”宋煜打趣,“你打算抱这小狗抱一下午,孤王就在这看你抱小狗,看一下午?” “那要不出去走走,咱俩去打雪仗?但你不能打我,我打你可以...”沈江姩提议,“时间还早啊。才午时刚过。” “不打雪仗。冷啊。”宋煜凝神片刻,“你是要等晚上才可以睡觉?” “你是主人。你说吧。”沈江姩面颊红红的,“你不是说任你摆布。那我都答应了,就听你指挥了。反正我觉得青天白日睡大觉,就很奇怪。” 宋煜想了想,“带你去牢里一趟,你去看看家人,把重审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去毓庆阁见见你妹,把小狗给她搁在毓庆阁吧,那边丫鬟她不熟悉,过了这五天,你把你妹带回家去。这五天,她给孤王做人质。” “嗯,你不让我说谢谢,可我除了说谢谢,好像也找不出别的词了。”沈江姩眼神热热的凝着他,“我正是在想这事,我哪里不想去告诉我爹娘这个消息呢。媛媛也想她小狗想的厉害。” 下午去牢里和家人说了好消息,家人登时都燃起了希望,大家都很开心,包含二婶婶都肯吃下保胎药了的,只是说二婶婶还是不与二叔叔亲近就是了,然后阿娘只是看着她,缓缓的别开了面颊。 沈江姩在毓庆阁见到了媛媛,媛媛钻进阿姐怀里哭了挺久,沈江姩把小狗给了媛媛,小姑娘才开心起来,在毓庆阁和媛媛玩一下午,一起吃了晚饭,小姑娘玩累了睡下,沈江姩才离开。 今天没有焖成鳝鱼和鸡,反而和宋煜还有媛媛一起吃的牢饭,额,就是在死牢食堂吃的饭。 明天焖,明天焖。 期间宋煜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耐心的等她,媛媛几次跑宋煜身边,叫他叔叔,他颇有些矜持的让媛媛叫他哥哥,他说他和她姐姐算同龄人,只大四岁而已,媛媛见他长得颇凶,死活叫哥哥叫不出口。 再回到东宫,已经是傍晚时分。 折腾一下午,沈江姩挺累了。 宋煜坐在椅上揉着作痛的腿,也乏的厉害,窝在椅上,揉着眉骨。 “又劳碌你一天。我家事确实很多。”沈江姩见他乏了,便说:“你的药在哪,我去取来你吃?服下药,我给你针灸一下膝盖,夜里就早些睡了。” 宋煜指了指床头柜,“药在抽屉里,走路多,疼了起来。” 沈江姩便去床头柜里翻找药物。 这时谢锦在门外禀报道:“殿下,礼部来支给侧妃娘娘办生辰宴的银子,共计二百三十四两。” 宋煜没有出屋去,淡声道:“去支了给他,不够叫他还来领,把宴办好些。” 沈江姩听见是给邱梦操办生辰宴的事,心里微微一刺,二百三十四两,是周芸贤一年俸禄了,宋煜对女人是大方的,她没有言语,当作没有听见,他为他的恩人办生辰宴,她无权干涉什么。但多少觉得自己是个不为人知的玩意儿。 她从抽屉里找出养胃的药,以及镇痛药,随即去先冲了养胃的药,端给宋煜。 宋煜懒洋洋靠在软榻枕上,攥着她手腕,颇为缠人道:“你喂我吃。” 沈江姩寻思他帮助她很多很多,她喂他吃药也是应该,便坐在他身边,用汤匙舀了汤药,一汤匙一汤匙的喂他饮下,期间宋煜只是半眯着眸子凝着她,虽不言语,目光却不大清白。 过得片刻,沈江姩将一粒镇痛药放在宋煜唇边,宋煜含药丸时,将她手指一起轻轻咬住,用舌尖从她指尖将药扫走,沈江姩连忙将手撤下,给他递了水杯,叫他饮了二口,将药送下。 沈江姩说:“我给你针灸一下膝盖。” 宋煜点了点头,“你针灸吧。” 沈江姩便卷起宋煜的裤腿,用今日自太医那里取来的针灸,帮他针灸了膝盖旧疾,他这次有经验了,她一扎他就喊疼,是以这次她只扎他十二针。 历时二刻钟,才针灸完,沈江姩将针灸收起,总归又无事可做了,与宋煜四目相对。 宋煜轻笑,“你还有什么需要办的事,你继续,把你要办的事情都办完。” 沈江姩挠挠头发,“没有了。你今天为我实现了所有的小愿望。” “既然没有旁的事情要办,”宋煜说,“便去沐浴吧。累了一天,也乏了。你瞧,晚上了,你认知里,到睡觉的时候了。” 第131章 你适应了告诉我 沈江姩稍微犹豫,“你的浴池,旁的姑娘用过么?” “没有。你是第一个。”宋煜诚然道:“邱梦没在这里留夜过。” “一般是你去偏殿住?”沈江姩就很好奇他那熟稔的技巧是哪里来的。 “是。”宋煜确实去偏殿住了一次,那次邱梦说她怕黑,他将邱梦看作了沈江姩,那夜他留宿了。 沈江姩点头,尽量忽视心里的酸涩感,那前夫哥怎么可能七八年不开荤,邱梦又不嫌弃宋煜,“你不沐浴吗?” “你先洗,你洗完孤王再洗。” 沈江姩明白他避讳他那一身疤痕叫人看见,屡次暧昧他都是穿着衣衫,她既然来了,哪里害怕落下放荡的名声,她想好好对待他,哪怕只有五天,也想尽量对他好些,她已经在尽力收敛性子了,不会再发生那种因为泼醋就中途反悔的事情,“一起洗吧,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宋煜很有些犹豫,他很久没有下决定,终于他说:“沈江姩,我身子并不好看,一般你想看什么,碰什么,我不会拒绝,但这个还是算了。” 沈江姩颇为倔强道:“那你今晚也不要看我。我也合着衫子,只退一截裤子就是,你每次都是这样做的,让我觉得你随时提起裤子就会走那样,那我也这样做。” “我从未提起裤子就走,每次离开我都有交代。”宋煜挣扎许久,“行,你想看,那你看吧。” 说着,他起身牵起她手,一起去了浴池。 在浴池内,他倒没有再遮遮掩掩,而是将衣衫一件一件解开,退下来,搭在衣架上,把一身丑陋的疤痕开诚布公在她眼前。 那些疤痕都是旧伤,一个疤痕压着一个,可见不是一次挨打造成的,是伤好了又摞新伤造成的。 沈江姩便将他一身纵横交错的疤痕看明白了,她心里猛地一疼,红了眼睛,她并没有大惊小怪的嘘寒问暖,只是内心里细碎的疼着,内里有种保护的欲望驱使着她靠近他,弥补这七年自己在他生命里的缺席。 宋煜没有看她眼睛,很担心她眼里有恐惧或者嫌弃之色,他手紧紧攥着,余光里看见她将衫子也解开了搭在衣架上和他衣物混在一起,他轻声道:“光着不冷吧?” 沈江姩嗓子有些哽住,“不冷。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看我,我就不敢看你了。” “我又没有嫌弃你,你为什么不看我眼睛。” “抓紧洗一下出去了。你风寒还没好,不要洗太久。”宋煜到底没有和她对视,有种自卑感是她改嫁带来的,让她坐在岸边,帮她洗着头发,往她身上抹着香宫皂。 他倒没有趁洗她身子这时对她如何,是真的赶时间想叫她早点洗好包住出去外面。 沈江姩却先这样赤诚地将满身疤痕的他拥住了,她用唇瓣一下一下吻着他锁骨处的疤痕,她面颊上已经分不清是沐浴水还是泪水,“你装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身子,千方百计瞒着你偏殿里的要了我来,如今我送上门了你怎么不要,你埋怨我那年弃你不顾,你拿我身子出气就好了啊。” “不要任性,我没装。不差一时片刻。头发弄干再说。对你越好,你越自责,我才解气。我拿你身子出气那是最低劣的做法。”宋煜不是没有感觉,身体绷得很紧,他拿浴巾把她裹住,也拿另一条浴巾把自己裹住,拉着红着眼眶的她走出去,让她坐在暖炉前头:“坐下,给你把头发擦干。” 沈江姩坐了下来,被大大的浴巾裹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头,宋煜帮她将头发擦干,暖炉子烤着,倒是挺快就干透了,他命令道:“进被褥去。” 沈江姩便打着赤脚来到床边,钻进了被褥里,然后把沾满她身上水渍的浴巾递给了宋煜。 宋煜将浴巾接过,随手搭在椅子背上,随即他将他自己擦干,只围着浴巾,拎了茶搁在床头柜上,他回头看向沈江姩,他清楚地知道被褥底下她是怎样的,这感觉很微妙,他曾经未婚妻正躺在他被褥里,过往七年,他不敢想象还会有这一天。 “沈江姩,你考虑好了么?”宋煜颤声道:“要反悔,你现在反悔。不要中间反悔,或者事后后悔。” 沈江姩盯着他后背上的疤痕,把一截手臂从被褥底下伸出来,细细描画那疤痕,随即用手拉在他指尖,“上来吧。” 宋煜反手把她手攥住,随即靠近她,掀起她被角便进去被褥,将她欺在身下,“把浴巾给我解了。” 沈江姩便摸索着把浴巾给他解开,抽出来,放在床头上去。 宋煜把人抱在怀里,她身上很滑嫩,和他满身粗糙的疤痕不同,原来搂着一个光着的姑娘睡觉是这滋味,他低下头发狠和沈江姩接吻,沈江姩手往底下探。 宋煜知道她在找什么,便将有旧疾的膝盖往上离她手近些,被褥有些暧昧的声响,他低声道:“你碰吧。” 沈江姩意识到他记住她喜欢摸他伤疤和旧疾断骨裂缝这种癖好,当下眼尾红红地低手往他膝盖上骨头裂隙细细地抚摸,“这地方只能我一个人碰。” “嗯。”宋煜轻声应了,“你耳朵后面的痣是我发现的,便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们亲吻爱抚许久,彼此都想要更亲近。 宋煜半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摸出那瓶东西,倒了些给沈江姩,他自己也用不少,他说:“你自己抹开。” 沈江姩眼睛里也有青涩情愫,她颤着手把东西抹开,宋煜便居高临下看着她笨拙的动作,呼吸变得粗重,“好了么?” 沈江姩声音有些做颤:“好了。” 宋煜靠近她,侵略,过程很不顺利,沈江姩出了满身的汗,口中低咛着说疼说她害怕但她没有说不要,怯生生地迎合他,宋煜也很辛苦,但他这次没有心软停下,而是完全和她结合在一起,发生了关系。 沈江姩身子紧绷,紧紧皱着眉,疼得她双手狠狠攥着他手臂,在他手臂留下深深的指印,在这个夜晚,宋煜使她成为了真正意义的女人,她莫名地就落泪了。 “周夫人想过...会和孤有染么?”宋煜不住和她贴近,在她耳畔低声问道:“现在进去了,我们还清白么……” 沈江姩绷着作痛的身体,说不出话来,许久轻咛道:“我疼...” “比被周大人破身还疼么?没有对不对。”宋煜压着内心的酸涩,轻柔地亲吻她耳廓,耐着性子等她习惯他,额角布满细汗,“你适应了告诉我……” 第132章 这样你就不会怀孕了 过得许久,沈江姩适应了他的存在,隐隐点了下颌,“宋煜,你轻轻的...” “知道。” 宋煜见到她点下颌,便缓缓的疼爱她,随着温度越来越高,他眼中情欲越发浓重。 沈江姩身子因为情潮而变作粉色,过了会她身体放松了些。 那对珍珠耳坠在深冬的夜里摇曳的使人恍惚。 宋煜失控的说了一些话,冲击着她的心理和感官。 “改嫁!” “七年不见我!” “满门抄斩你才记起我!” “说我不是你男人!” “中途反悔险些气死我!” 宋煜每说一句,便与她更亲近几分。沈江姩攥着被褥堪堪稳住身子承受他的重量。 “出声啊,忍着干什么?”宋煜说着,将手指搁在她原紧紧咬在下唇的齿间,用手指搅弄着她的舌尖,“嘴唇咬破了怎么是好...” “宋煜,可以了...”手臂上的守宫砂慢慢的淡去,不见了影踪。 “你可以了,宋煜还不可以...沈江姩,我在你十五就想这样弄你了,滋味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宋煜...” “叫相公,刺激我一下。”宋煜在她耳边要求着,“不作数的,只是床上的情趣话...听听就过去了...不会缠上你不放的...” 沈江姩被情火冲撞的恍惚,又不希望使他希望落空,只希望对他好一点,当下便将周芸贤尽数放在脑后,压制着浓浓的背德感,小声道:“相公...” “你叫谁相公?” “叫宋煜...” “叫宋煜什么?” “叫宋煜相公...” “嗯...”宋煜身体猛地一紧,膝盖跪得疼,他拉了一截被子垫在膝盖底下,疾风骤雨般的欢爱后,他伏在沈江姩肩膀剧烈地喘息着,他的汗水滴在她的面庞和颈项,两人身上都濡湿了。 结束后,宋煜没有离开,而是在沈江姩身边躺下,把她拥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两人没有把衣服穿起,就那样坦诚地相拥着,感受着彼此身体上每一个悸动,细细听着彼此的呼吸由急促变得平缓。 宋煜眼睛里冷静多了,她成亲七年,还这般生涩,跟新的一样,他很疑惑,姓周的确实身子文弱,她跟没被开发过似的,他握着沈江姩的腕子,摩挲着她手腕上那两个镯子,她手臂没有守宫砂,想必早就没了的,轻声问她:“口渴么?” 沈江姩点了点头,倒有几分希望他把手镯拉高些看见她殉情的疤痕,但他没有继续,她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她难道说我为你殉情过,然后呢,继续和他不见天日的偷情么,或者要求他和夏凝悔婚,休弃邱梦,娶个二嫁女。或者,帮他一起给邱梦布置生辰宴?自尊心使她缄默。 “嗯。有点渴。” “你看见孤王的表情了?之前不是说想看?”宋煜轻笑,“好看么。” 沈江姩哪里敢作声,她是看见了,但形容不出的欲念,很难和他素日清冷的样子联系起来,“别问了...” 宋煜坐起身,倒了杯茶水给沈江姩,让她饮了二口,待她饮完,他就着茶杯将剩下的几口饮了,他坐起身,拿了布巾递给沈江姩让她擦拭。 他亦拿布巾擦拭自己身子,擦后见洁白的布巾上有血渍,他当下里一怔,把她弄伤了么,他其实很注意了,到底是她太娇气了,回头看她:“弄疼了吧?” 沈江姩心想他看见落红也没有太大反应,便也没有拿落红说什么,难道还要他负责么,挺没趣的,他有意珍惜这落红,自然会问的,他没反应,说明没当回事,她也就没有拿这玩意儿去换承诺,如果开口,或许可以做个外室?但她不可能给人做外室。阿娘在牢里缓缓别开的面颊,至今使她被道德谴责。 “有点疼。可以忍受。” 宋煜穿上衣裤,去外面交代二句让人去买药来,随即回到床边,“叫人去买药了,晚些用上药。” 沈江姩坐起身来,回想到周芸贤说她这几日处在受孕期,医书上也是这样讲,又想起周芸贤曾经那句你若不洁就自刎谢罪,尤氏那句弟妹怎么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给周家蒙羞,她不能给周家把柄,颇为无助道:“你这里有没有避子药啊?我这几天在受孕期,可能会怀孕。” “你要吃避子药吗?”宋煜问。 “嗯。”她说。 “哦。”他说。 之后很久的寂静。静到有心碎的声响。 宋煜心中有些刺痛,不愿意给他生孩子是么。 也对,她是周夫人,交易里只是卖身救父,可没有帮他生孩子这一项,他却希望弄大她肚子所以刻意没买避子药么,原以为只是对身子的兴头,如今得到了,却觉得远远不够啊,甚至连想一想五日后需要送她回府都受不住了,低声道:“我和邱梦没有避孕。所以府里没有这种药。” 沈江姩将手攥在被角,颇为祈求道:“可以叫你的人去买药的时候,顺便买一些避子药吗?我怀孕了,家里人不会饶了我...” 宋煜当下很有些烦躁,“这种事情你自己可以解决吧。孤王享受完了,还要善后吗?最初不是说过,你怀上了打掉就好了的。” “我...我不好意思去买...你叫人帮我买一下可以吗。”沈江姩小声说,“很少有女子去买这种药的。我不大好意思...” “孤王帮你的还不多吗?帮你让沈家案子重审,帮你找到小狗,帮你教训刘欣,帮你洗澡,帮你烘干头发!”宋煜愠怒,“孤王是你相公吗,在床上玩玩叫了一句相公,我就得连避子药也上赶着帮你买吗?” “那天亮了我自己去买吧。你不要生气,我不要求你帮我办这件事情了。”沈江姩也觉得确实不能事事使唤他,便不再提了,那她怎么可能怀上就打掉,她二十四了,也是喜欢小孩的,别的小娘子谈孩子她也挺羡慕,起初就不要怀就好了。 宋煜轻轻一笑,“那东西留在里头,当夜里受孕怎么办?明儿一早买来得及吗?” 沈江姩也很慌张,“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自己夜里去买,我也不知怎么出东宫,周边我也不熟,你可以陪我去买吗。” “不可以。”宋煜冷冷道,“要去你自己去。” 沈江姩为难地坐在那里,身上的爱痕青青紫紫的布满肌肤,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宋煜将她抱了过来,“既然周夫人这么怕怀上老情人的孩子,那么孤王便再帮你一次,把孤王的种从你身子里排出来就是了。” 说着,宋煜将沈江姩抱进浴室,他坐在那张大椅上,随即让沈江姩坐在他的腿上,随即他圈住她腰身,他试着将她脚踝架在他膝盖。 沈江姩衣衫凌乱,身上仅着外衫,镜中画面分外旖旎,心底里的惧怕和羞赧使她抗拒着,“宋煜,我害怕...” “周夫人素来讲究眼见为实,喜欢监督人,为何这时不敢看镜中你我?”宋煜到底没有用强勉强,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笔直的腿紧紧收起,他用扣着她面颊,逼视着她的眸子,“是你不看,不是孤不肯取回东西的。” 沈江姩挣扎着说道:“宋煜,我怕这样的你...” “为什么不看?你不是最喜欢怀疑孤王,要亲眼看见才肯相信么?” 宋煜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或许是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不肯让自己留种惹恼了自己,从没女人胆敢主动提要吃避子药,避他宋煜的种。也或许,他想要她怀上他的孩子...这认知把他自己也惊到了。 “孤王这样只是为了向你证明,孤王的确无意和你继续牵扯罢了。为了证明,你不会怀上你丈夫以外男人的野种!” 沈江姩咬着下唇感到很羞耻,“宋煜,我不是有意冒犯你,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你可以赐我避子药,你作为先提起那一位。” “你已经先提了!孤王已经被冒犯了!孤王方才疏忽了。不应该留种的。你怕周大人发现你和孤王有染,对么。” 宋煜将沈江姩的身子按在镜子上,他从身后欺过来,含住她那颗红色的小痣,隐着嗓子道:“我们重新来一次,这次孤王不会留种了。” 沈江姩挣了挣,她是初尝人事,真的还疼得厉害,不能承受更多,“我身子疼宋煜,你看见我出血了。” “孤王原没有珍惜你么?你为什么事后第一时间便要避子药?你就这样厌恶我,急于避免和我继续牵扯吗!你是什么身份,竟来嫌弃孤王!”宋煜说着便掐在她细腰,“依你好不好,这次孤弄外面,不玷污你了。” 第133章 偷偷吃避子药 沈江姩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先提避子药会使素来寡淡冷清的宋煜情绪起伏这样激烈。 或许他先提起避子药他会舒坦一些,而不是曾经背弃过他的女人提这茬,男人都好面子,何况是宋都少主。 她原以为她主动提,他会觉得她自觉不给他添麻烦,他会觉得舒坦,他瞒着他心尖上的邱梦和人妻有染,势必不希望这落魄人妻赖上他不放。 她只是他为期五天的床伴,她知道游戏规则,所以她立场清晰,她会控制住自己感性的一面,不会如幼时那样对他死缠烂打,但她似乎弄巧成拙刺激到他男人的尊严了。 “宋煜...我知道你多年来一直埋怨我,甚至于我解释你都不愿接受,因为七年来我的沉默和不作为,对你的各种内心的伤害已经造成,你觉得我是种种狡辩。我也一直难以开口,不敢旧事重提。” 宋煜从后面贴着她身体,一手拢着她腰,另外的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尤其偏爱那粉色的肚脐,他没有阻止她说话,他内心里或许也好奇她想说什么,窥视一下她记得多少。 沈江姩没有制止他在她身体上的动作,她来便是来满足他的,在她被所有人背弃的时候,他帮助了她,这五天她什么都愿意,且她被滞留毓庆阁的妹妹是他的人质。 “少主说这五天我们好好的,可少主先提咱俩那年不愉快之事。那不好意思,沈江姩似乎是个天生的大犟种,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我也要提那些陈年旧事了。” “提吧,沈江姩。说一说你当时放弃宋煜的心理活动。孤很感兴趣的。”宋煜眼底猩红,握在她细腰的手收紧,攥得她白皙皮肤上出现了红痕,“但不要耽误太久,孤方才床上没有尽兴的,这几日你在卧室光着等孤就是了。” “我七年前被我父亲软禁了,宋煜。”说的时候滋味很苦涩,仿佛听见自己哭哑了嗓子求父亲放她出去见宋煜一面。 宋煜的身体僵了一僵,却没有言语。 沈江姩从镜子里和他对视,镜子里他们容貌都那样好看,只是都没有了少年感,眼中是历经千帆的沧桑,“他把我卧室门窗从外面钉死了,所以我没有办法去冷宫看望你。我父亲为了保全我家,不准我出门去看望...那样的你。” “哪样的我?”宋煜的卑微和自卑心理被深深刺痛了。 “你知道的。我不愿意明说了。” “哦,被生父贬成了废太子的我?被打断腿成残废,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我?还是死了娘跑了未婚妻的我?”宋煜说,“哪样的我?” 沈江姩被狠狠刺痛,他这样艰难的时候,邱梦陪伴在他身边,是么,“被生父贬成废太子的你。” “是了,如果不是废太子,若是得势的太子,哪怕残废,哪怕失禁,你们沈家哪里会放弃呢。一家子御医、药商定然争相医治才是。”宋煜艰涩道。 沈江姩试着解释那些被掩埋的陈年旧事,她被他逼在镜子上,镜子里有两人交缠的身影,她衣衫堪堪挂在肩膀几乎光着,他衫子颇为凌乱也不比她体面,她被他抚摸的喘息着,轻声解释道: “我没有厌恶你,也不觉得你是在玷污我。我只是陈述实事,我们的关系,远没有到讨论生养孩子的地步。我怀你的孩子对你、对我都是一场灾难,你是主子,我是停职臣子内妇,咱们俩本不该发生不伦的事情。我今天犯错,不该不知尊卑当面提避子药这事,来伤少主雄风尊严,我应该私下里去办的。” “不伦又怎样?臣子妇不可以睡么?” “不伦,若东窗事发,你会被你父亲冷落,责罚!被世人唾弃!”她不希望他再被关七年了! 宋煜牵唇,“是我会被我父亲冷落责罚,还是你会被周芸贤冷落责罚?” “宋煜,我的确也有自保成分在,女的偷人并不光彩。但你得相信,我同时大部分是为你顾虑。” “是,你应该私下里偷偷吃药避免怀上宋煜的孩子。这样宋煜会觉得舒服一些。你这样认为,对吗?”宋煜过得片刻,“原来孤王当年被皇帝下令抓捕时,你被孤王曾经的未来岳丈软禁了啊!” 沈江姩很想靠近他给他温暖,但是她却不知如何靠近,她感受到他内里深深的孤寂,她软声解释道: “是。我被软禁了,你当年因为龙脉的事被皇帝秘密下旨毫无预兆的抓捕,被刑部用私刑,那时我甚至在试嫁衣,准备做你的新娘,收到你倒台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想去看望你!但很不幸我被我父亲禁足了。我父亲说我不顾大局...” 宋煜窥得七年前事情的一角,薄唇微微抿着,心中五味杂陈,许久,低声问道:“你父亲软禁了你多久啊?” 沈江姩诚实道:“一个月零九天,我记得很清楚。” “才软禁你一个月零九天。孤还以为软禁了多久。”宋煜苦涩地笑了,“那你为什么七年不来看一看孤王呢?为什么他一软禁你,饿你几顿,你就不要你的未婚夫了呢?你为什么风光大嫁,为什么叫人进冷宫警告孤王自生自灭呢!” “冷宫看守自己昧良心的事别往我头上扣了!这人死了,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干那件丧尽天良的事情!”沈江姩烦躁极了,“宋煜,我不是因为挨饿几顿我就不要你了,而是...” “够了。”宋煜厉声道:“而是你被父亲说服了,你认为新科状元比废物更可以给你将来!所以你妥协了,你嫁了,你跟我提你被软禁了一个月零九天,也让我知道了我对你的价值。所以宋煜就这样容易的便可以被你放弃么!一个月零九天,你便做出不要宋煜的决定来了。” 沈江姩说,“我父亲他...” “住口!”宋煜厉声打断,“不要在伤口撒盐了好么。那七年你平安喜乐,我却在深渊挣扎。我不想听你的苦衷了,你娘没死,我娘却死了……我能做到请今上重审沈父的案子,是因为你七岁那年救过我的命。你救我一命,我还你六十三口性命。不欠你了。你欠我六十二条命。” 第134章 从傍晚厮磨到中夜 沈江姩想说她父亲以性命要挟她,她需要设法往冷宫给宋煜传递东西,所以她殉情,她以死和父亲对抗,她答应改嫁,这才得以有机会给宋煜传递药物和钱财,哪知那冷宫看守是个坏人呢。 她哪怕被宋煜强大的气势威慑的瑟瑟发抖,也坚定的反抗他:“我不要住口,我父亲以性命要挟我,他说如果我执迷不悟和废太子纠缠,他便死在我面前...” 废太子三字深深刺痛了宋煜。 “所有人都比宋煜重要。你为了父亲性命放弃一个没有血缘的男人,无可厚非。你属于有大局观!” 宋煜顿了顿,眼尾红了。 “那被放弃的我呢!被你威胁不准出现在你面前打扰你生活的我呢?刚睡完便被你要求给你避子药的我呢?对不起沈江姩,我此时此刻,没有办法从你立场考虑你的苦衷了。我只想静静的不说话。只想和你履行交易做爱。可以么……” “宋煜...”沈江姩好生心疼他,却不知怎样去抚平他的伤痛,她摸着他的面庞,他对她的埋怨太深重。她弥补不了。 哪怕她紧紧抱着他,也似乎暖不热他千疮百孔的心。 “是了,我自己承受就可以了。我一直都是自己承受的。”说着,宋煜将手砸在镜子上,碎裂的镜子碎片将他手扎的血肉模糊。 沈江姩为什么屡次伤害他,他甚至不配留种吗,他眼下有权有势了啊,仍旧不配吗。 “你难道想和我要孩子吗?你不是在和邱梦要小孩吗?你没有不配,而是我不可以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生孩子。你并不是我的丈夫。” 娶她,就可以留种。她哪里敢说呢。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死囚之女。有什么资本和少主提娶字。 “孤王没有想和周夫人要小孩!”宋煜的骄傲使他无法低下头来,也明白她只会给周芸贤生孩子,“只是避子药应该由孤王提起,而不是身为阶下囚之女的你!” 阶下囚之女。 沈江姩认清了地位的悬殊。 沈江姩当即不敢继续解释,他的手流了很多血,她知道他这些年受很多苦,她很多解释都显得很冠冕堂皇,毕竟她解释这些在他看来只是她为了沈家而放弃了他。 她没有办法要求受了七年苦的他,从她立场去考虑什么,后面她如果再说她割了腕子,大概也会被他认为她任性一时冲动吧。她一直都是任性妄为的。 “宋煜,我不提以前了,你手流血了,我看看你伤。”沈江姩委实害怕了,她其实处境如履薄冰,她承受不住他的怒火,“宋煜,不要伤害你自己,镜子碎了,你流血了,我害怕……” “你不用管这伤了。”宋煜将手圈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他身上很凉,只有那个地方滚烫,“我们还没做完,我说过了,重新来一次,这次不玷污你了。” “我要先看你伤。” “你说的不算。你要看我想先干什么。”宋煜将沈江姩往旁边带了下,“离镜子远些,别被镜子碎片伤了脚,扶着椅子,弯下腰。我怒极只是自残,我不会伤害你。” 沈江姩便躬下身扶着椅子扶手,突然理解了他那天说的周芸贤从后面没看见她耳垂的痣原来是指这种体位。 “宋煜……”沈江姩想说下面很疼,但她又想使他顺心一些,便忍着疼不作声了,她莫名的恐惧,她眼里慢慢盛满泪水,“你和以前我熟识的你不一样了……” 宋煜从身后拥着她,他手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理解她害怕受孕,温声道:“你放心吧。会提前出来。” 沈江姩很有些心疼他,他留种是殊荣,是母凭子贵,很多女子希望为东宫产子,可她处境,是无法应对怀上丈夫以外的男人的孩子的。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困难,这困难不是做东宫的姘头就可以解决的,只会是进入另一个深渊罢了。 沈江姩心里很乱,她过了这几日她便回到自己不幸福的婚姻里去,面对周芸贤和尤氏,把这几日当作一场美丽的梦吧,梦里她和宋煜在一起了,哪怕只有短短几日。 宋煜低头看着女人弯下腰后的曲线,眸子变得深邃,他从这位置索取了很久,方才在床上他释放了一次,这一回就比较难以释放,沈江姩看着镜中男人发狠的疼爱那个女人,结合处的暧昧情态使她难以自控的低咛出声。 宋煜后来腿疼,立不住了,便退出来,对沈江姩说:“沈江姩,我需要坐着。” 沈江姩回身扶着他手臂,“腿疼了?” “嗯。” “休息吧,好不好。”沈江姩劝道,“明天你还有事。” “我要证明我不会玷污你。” “宋煜……” “不要劝。” 宋煜坐在椅上,扶着沈江姩腰让她面对着坐在他身上,使她缓缓和他结合,面对面很是暧昧难言。 沈江姩没有扭捏,而是配合着他,在他耳边听话的小声叫他相公,她学的很快,他说这样可以刺激他,使他快些释放,她希望可以抚平一些他的心疾。 “果然,你妹妹做人质,你是听话的。” 宋煜很有些受到冲击,所有感官被调动起来,发狠冲她来了一阵,在结束前,宋煜将她身子提前抬起,让他的欲望尽数倾泻在外淌进池水里,他面上表情很有些破碎之感,使人怜惜不已。 “你看见了,我没有留种对不对…周夫人……” “亲周夫人也不可以留下吻痕对不对,因为周大人会发现的……” 沈江姩最后是被宋煜抱出浴室的,如何清洗的身体她记不太清了,朦朦胧胧中被放在那张大床上已经是中夜。 只觉得宋煜轻轻抚摸着她的眉骨,用近乎偏执的嗓音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从周府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沈江姩太困太累了,困倦之意袭来之前,她小声说:“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之后竟沉沉睡下了。 宋煜坐在床边细细望着被他宠爱后体力不支熟睡的小妇人,她绸缎般的发丝铺满枕头,小脸毫无防备的偎依在他的手边,他以为释放了欲火便会满足,可这心中的空落却如何都填不满似的,仍想要她,想更靠近,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将他吞没。 他不满足于这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门外响起叩门声,谢锦的嗓音响起,“殿下,可歇下了。” 宋煜将衣衫穿起,绕过屏风,将门开了,示意谢锦低声,随即指指隔壁通房,他先一步走进去,坐在软榻上,“从偏殿过来的,孤一天没过去看,邱梦那边都好吧?” 谢锦躬身道:“侧妃娘娘为您下旬去监考殿试的行装已经在做打点了。属下按您交代的告知侧妃娘娘,您这五六日忙科考人才选拔的事情,抽不出时间过去看望她。她嘱咐奴才一定要照顾好您,还交代一定盯着您按时吃治疗腿疾的药呢。” 宋煜闻言,脑海中浮现邱梦在收拾他的行装的贤惠的画面,而自己则欺骗了邱梦,诚然他近来在忙科考选拔新官的事情,但他方才并不是在忙此事,而是和沈江姩上床,从傍晚厮磨到中夜。 不是没有对邱梦的愧疚,或者说亏欠。但他就如中毒似的丢不开这边,当下懒懒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他心里甚至有些阴暗的想法,他外面有女人,并不需要向谁报备,“嗯。知道了。” 谢锦特别为邱侧妃鸣不平,“爷,您要不要去偏殿看一看啊。侧妃娘娘七年来对您掏心扒肺的,跟着您吃了那么多苦,您这样瞒着她和那位人妻就这样关在屋里不出门,侧妃娘娘知道了该多伤心呀。” 宋煜脑海出现沈江姩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下很有些缠绵之感,“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你非告诉她孤外头有一个?” 谢锦当下里发懵,对哦,自己助纣为虐和少主一块瞒着侧妃娘娘不就行了?可是这样对无辜的侧妃娘娘不公平,“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宋煜低声道:“去吧谢锦。告诉邱梦孤会按时用药,叫她不必挂心。忙完这几天去看她。” 谢锦往太子眉梢眼角看了看,大底看见仍有浓重的欲念,只怕是这五日难出这屋子了,实在看不出殿下是这种可以和女人足不出户的性子,突然看见殿下手背伤口,便焦急道:“爷手上伤需要传太医处理么?” “不用太医处理。”宋煜摆手叫他下去。 待谢锦退下。 宋煜静了下来,耳边回响着沈江姩说的话。 -我被我父亲软禁了,宋煜- -软禁了一个月零九天- -我父亲以死要挟我不准和废太子纠缠- 他可以理解为那一个月零九天里,她心中念着他?她心里曾有他,虽然不多…… 气死了。 谁家女子一个月零九天就放弃自己即将共度一生的男人的?若是打个仗三五年,回来怕是她早和人跑的没影没踪? 也只有他的准前妻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我只会给我丈夫生孩子- 生吧生吧!给那个害她满门的男人生一地孩子好了。 宋煜烦躁至极,他步至沈江姩身畔,原想揪醒折腾她,可看见她憨甜的睡颜,他居然躬身在床边观察了她睡颜一阵子,随即冷冷拉起被角,冷冷掖在她的身下,冷冷说道:“手上伤留着给你看,你醒了如果看伤代表你心里有我,现在不说话代表默认。” 沈江姩睡的很沉,没有回应。 宋煜对她的反应颇有些满意。 第135章 给你下面抹一下药? *** 沈江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时间仿佛没有了意义和概念,睡睡醒醒之间隐隐听见了谢锦似乎来过,来劝宋煜去偏殿看看邱梦,说宋煜和那个人妻关在屋里有悖伦常云云,她心里细细碎碎的疼,便缓缓醒了来,的确她也认为有夫之妇和邱梦共侍一人,是有悖伦常。 外面天色还黑着,沈江姩不知自己是睡了一天一夜,还是多久,忽然心中猛地一悸,记起和宋煜的几场欢爱场面,也记起因亡龙之过而停职正为生计前途发愁的丈夫,自己同周芸贤是一样守不住底线的人么,但有种报复的快感自心底升起,他停职,他娘中风,她和旁的男人发生关系,挺好的。 屋内点着昏黄的宫灯,不刺目,倒挺温馨的。 揉了揉惺忪睡眼,试着起身,稍微一动便觉浑身酸痛,腰酸得厉害,小肚子也疼,宋煜那个东西挺骇人,这事也不见得舒服,反倒很痛苦很疼,不知宋煜为何那般热衷,她不能体会其中乐趣。 沈江姩在屋内没看见宋煜人影,“宋煜...” 记得因为她提避子药的事情,惹怒了宋煜,她始终记挂着他被镜子刺破的手背,便趿了绣鞋下床找他。 见隔壁通房那边亮着灯光,高门大户的男主人都有通房丫鬟,这通房是给丫鬟住的。 只是当年上面指给宋煜的几个通房被沈江姩欺负得不成样子,宋煜索性把人还了回去,便将通房变成空房,那时他还是很纵容她的。 沈江姩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朝着亮光处走了过去,扶着门框往内里看,便见宋煜正坐在软榻上,几上摆着不少册子,手里拿着毛笔在批阅着什么,窗子开了条细缝,吹了些冷风进来,正吹他身上。 他旁边茶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杯里有喝余剩的半盏浓茶,茶叶盒子盖子没盖全,里头是碧螺春茶叶。 “你没有回去偏殿住么,我以为你完事走了。”沈江姩偎在门边,静静出声。 “完事想走的是你。在东宫度日如年吧?”夜深人静,宋煜不设防,猛然听见她的嗓音,便快速朝她看过去,手里圈画的动作没有停,便见沈江姩披着衣衫立在门处,长发散在肩头,看上去软软怯怯的,就这样一个不足百斤的小女子把他弄得魂不守舍,要说她有什么特色,或许就是不把他放心上吧,“进来先坐,孤先忙完手头事情。” 沈江姩便举步进去,不知被破处后走路是否有异样,总之挺疼,外人单看走路看不出来什么吧。 宋煜看看她走路姿势挺拿捏,又记起她今天没有因他的疼爱而欲仙欲死,反倒眉头时时锁着忍受,他挺失落,没那位会服侍她是么,“还疼得厉害?” 沈江姩耳尖一热,“不是很疼。你心情好些了就好。我使你憋闷了七年。” 宋煜拍了拍他身侧,“坐这里等我下。” 沈江姩便在他身边软榻坐下,见他在看今年将要参加殿试的贡士名单,有些页面上有的人名用毛笔圈了圈,沈江姩拿起他批阅过的那些,他没有出声阻止,她便拿起来看,倒没什么特别的,是等同于考生的背景调查籍贯等信息。沈江姩也看见了周芸贤的二弟周芸休的名字,芸休也将参加殿试了。 “昨日白日里忙你忙一长天,政务落下了,夜里补一补。”宋煜大概又忙碌了二刻钟,把手里册子看完,将册子合起来,边说:“你怎么醒了?是我这边动静大了?还是担心家人了?” “倒不是。我睡醒了一觉,看你不在身边,以为你回偏殿了,见有烛光,便过来看看。”沈江姩说,“你没回去看看她么?” “你希望我回去偏殿看她么?” “这是你的自由。”沈江姩说。 “你说一句不让我走是很亏么。小气鬼。”宋煜睇着她眉宇,“把你接来住几天,我丢你一个人独守空房,那我干什么接你来?看她不急这几天,天长日久的,她随时都在身边,你却不好约。” “我说不出口。我来了就说明问题了。你去留随意。”沈江姩颤声说,“这是第几天了?现下什么时辰?” “翌日,凌晨丑时二刻了。后夜。属于是咱们的第二天了,沈江姩。”宋煜说,“你睡了二三个时辰的样子。” 沈江姩轻声说:“你几时起身去朝里忙?” “卯时。还有二个时辰。” 沈江姩催他,“你不回偏殿那你就去睡觉,还有时间,休息下眼睛。我一来你就通宵熬,伤身。你睡觉,我给你灸膝盖。” “灸膝盖还能睡着?你见我没别的事。”宋煜端起茶饮了口,“刚忙完,缓缓再睡,脑子里都是人名籍贯。周芸休禹州大义人。你放心,没给你小叔子画圈。” 沈江姩说,“给我看看你手。” “睡醒就看我手,什么意思你?”宋煜毫无预兆地沉声道:“说你爱我。” 沈江姩脸上一下充血,心下扑扑通通乱跳一阵,她哪里会说,亦不知他在她睡着时说的她睡醒帮他看手说明心里有他的言论,只说:“手流血了不看看么?我学医的看不得伤。” 宋煜本也没期待她会说,他原开了些窗,吹吹冷风他静一静思绪,这些年克制情愫挺好,诸事不外露,昨夜和她发生关系后她就要避子药把他激怒了,他很有些失态,就像妻子不给自己生崽子似的。 见她穿得不厚,他便把窗子关起阻隔了冷风,对她静声道:“我手没事,坐一会儿,喝几口茶就睡了。” “夜里喝浓茶,不是提神么。”沈江姩挺好奇的,“你喜欢夜里喝浓茶啊?” “深夜喝茶习惯了,倒没觉得什么。”宋煜颇为克制地睇向沈江姩,“昨夜被我吓坏了?我还是同以前一样,只是老多了几岁。” “嗯。你用手砸镜子,那面镜子碎了一大半。我确实害怕,我怕你打我,你拳头比我脸大。” “那我不可能打你。是我没控制住情绪。到底我长你四岁,不该发这个脾气。实际你有婚姻要避子药正常。和你因为避子药闹不愉快,挺莫名其妙,说了来玩五天,结果因为生孩子闹,不怪你害怕,你害怕回不了周家了,对么。”宋煜把她揽进怀里,摸着她发丝说,“避子药还有抹下面的药,叫人买来了。你现在吃么,这种说是不伤身的。” “你叫人买来了?”沈江姩没有想到他会让步叫人去买给她,又觉得他是那样包容她,挺好一男的,可惜有主了。 “买来了。你知道怎么用么?”宋煜认为她和周芸贤在要小孩,是没有在用避子药的,不懂怎么用也正常。 沈江姩初尝人事,没有吃过避子药,当下很诚实道:“我没有吃过,不知道怎能用。” 宋煜眼底微微一刺,果然她平日不用这药,她丈夫可以正大光明地留种,隐忍道:“事后十二个时辰内服用两粒。” “我先用这个抹地药吧。”沈江姩没敢当面吃避子药,也是怕再让他不愉快,没必要一直掀他逆鳞。 她认得清自己处境和身份,也自认没有做错,没名没份她不会上赶着怀孕,用孩子拴住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宋煜哪里不懂她打算趁他上朝时不在身边,她再躲着他吃避子药,他说:“给你下面抹一下药?” 第136章 就跟渴了几辈子没喝过水似的 沈江姩脸上一热,“不着急。我先把你手上伤口包扎一下。你应急药箱在哪?” “壁柜里。” 沈江姩要去拿。 “你坐吧。走路拿捏的很。我去拿。”宋煜便去壁柜那边将应急药箱拎过来搁在沈江姩面前的桌案,看了看她散着的发丝,她将刘海都拨在旁边,露出秀美的额头,奇道:“你有美人尖啊沈江姩。” 沈江姩摸了摸额头上面的发际线那里的尖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睡的完全随心所欲,刘海儿都飞后面去了,尴尬道:“哦。原来它叫美人尖啊。” 她把刘海儿捞了几根下来遮住那个尖尖,她自身懂医理,从药箱里很精准的取出了治疗外伤的药物,纱布以及剪刀,用药水将宋煜的伤口给清洗了一下,这二三个时辰他是真没有处理伤口,任其自由发挥直到血止,就像较劲似的,她用纱布将伤口包住,“以后不要伤害自己,早点睡吧,很晚了。” “睡觉时间过太快。没怎么呢,一天一夜没了。”宋煜微笑,夜深人静和周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就是不愿意睡觉,“你困了就睡吧。我熬不住就睡。” “你很常熬夜吗?” “这几天想熬一下。” 沈江姩便窝在他身边,她身上暖暖软软的气息使宋煜烦躁的心情变得舒缓,她说:“那我在这陪陪你。” “我过去和你睡,怕是你又睡不成,你不是下面疼?”宋煜将手拢进她浓密的发丝。 “那你打算这几天都是你在通房熬一夜么。”沈江姩说,“回屋躺着睡吧。疼我忍着。睡不成没事。” “你勾引我目的究竟是什么。家人案子重审了,你还有什么目的。养鱼呢。留着后面利用?你家破事一堆。”宋煜拿起那个抹的药,一手拥着她肩膀,两人往屋走。 “你不要总说勾引。你不能把我往好处想想,我关心你不行么。”沈江姩颇有些无奈,“做不成夫妻,也可以是朋友。你太绝对了。只是我如今是个穷朋友。” “我不和朋友上床。”宋煜说,“非黑即白。没有中间值。” 回到床上,宋煜说:“你裤子退一下,把药抹了。” 沈江姩伸出手,“药给我,我自己褥子里去用。不用你粘手了。” 宋煜没有勉强,将药递给了她,“里面也涂一些,不会刺激皮肤。” 沈江姩在被褥里细细簌簌将裤子退了些,抹了点药。 宋煜看着她被褥动静,眸色变得深邃,他到底克制着自己,从床尾长柜拉过另外一条棉被,盖在身上,“睡吧。” 沈江姩指了指上头:“关帐子。” 宋煜便将床帐子放下来,登时内里变作一个很私密的空间,他素日是敞着帐子睡的,头一次放下来,不一样的感受。 沈江姩又说:“灭灯。” 宋煜睇了眼她,使唤他使唤的挺顺嘴,他又将手伸出帐子,端了床头小宫灯过来,吹熄了,放回桌上,平时他一个人睡,今日突然多个小女人在耳边要他做这个做那个,挺新鲜。 沈江姩突然有些难言之隐,在被褥里翻来翻去。 宋煜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没事...” “说。” “想...小解。但灯关了,帐子也放下来了...” “你真会摆布男人。”宋煜倏地笑了,他又把帐子掀开,点了床头灯,领她上隔间去用恭桶,她让他走远些,夜里静,他走远了也听得见,远远的交代她道:“左首边有布巾,憋这样你还跟我说没事,打算忍到明天我上朝走了?你这一冲方才药白上了,一会儿重新上药吧。” 沈江姩想到一会儿又要抹药,用完恭桶又说:“有没有热水,我洗洗。” “刚才烧茶还有些。”宋煜将热水拿来给她,女人都这样麻烦么,还是只有她这样,起码邱梦不这样麻烦他,“你用吧。” 沈江姩洗好,突然记起他说他那时腿断了大小便不能自理,便突然想弥补他些什么,当下问道:“要不要扶你解手?弥补一下。” 宋煜:“......来扶。” 折腾挺久回到被褥,沈江姩红透耳根说:“灭灯,关帐子。” “知道...”随即他再度将床头灯吹熄,放下帐子,又躺了下来。 室内登时间黑漆漆的。 沈江姩解释道:“我是说扶你手臂。” 宋煜轻笑,“下次你说清楚。” 沈江姩不敢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总归扶了不该扶的,她细细簌簌的将裤子退了又要抹药,宋煜将手从被褥底探过来把她手攥住,他哑声道:“裤子不要穿了。一人一张被子,你不必防备。” “那你手过来干什么?” “你得问手,你问宋煜干什么。”宋煜轻声道:“过来我被褥么,不勉强你。” “嗯。” 宋煜在夜色里就听见沈江姩一点一点往他靠过来,昨夜她那般急于撇清要避子药的怒火渐渐熄了。 沈江姩记起宋煜这几年在冷宫受过的磨难,以及承受的孤单,便希望自己可以给他一些温暖,把手伸进他亵衣里,抚摸他身体上的疤痕,是真想给他温暖,也是因为这七年自己独守空房也委实孤单,原来身边有个可以给安全感的男人是这样的感觉,还有四天,她还有可以拥有他四天,“你为什么起初不和我一个被褥,费事干嘛。” “装一下正经。免得把你吓跑了。”宋煜把她身子提起放在他身上,在夜色里亲吻她的唇瓣,低声说深处她没抹到药他来吧,他真往他那里涂了伤药,随即把她腰往底下压,一点一点同她结合,把药上明白了,他咬着她耳尖说,“这几日都这样睡,我总归不克制了,你说是不伦,那便不伦吧。” “疼...” “我不动。” “你和她也这样睡么。” “你和他呢?” 彼此试探,互相拉扯。 只是,天好可怜,天又被聊死了。 沈江姩便这样趴在他胸膛,他倒是没有继续折腾她,只是这样结合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揉在她的后背,她听见他隐忍的呼吸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耳边,她缓缓的睡着了,睡着前,她执着道:“你起身时叫我,我给你灸膝盖。一天灸两次。” 宋煜竟笑出声来,“明早不灸了。你睡到自然醒。我尽量早些回来陪你。白日里随你灸去。” 天亮后,宋煜起身去早朝,他一夜睡睡醒醒的,沈江姩睡觉并不老实,在他身上来回踢腾,梦呓里小声说着'江云莫怕,姐姐不会叫人伤害你',本来趴在他身上睡,慢慢滚去床角去了,他几次满床找人,将人抱回来盖被子底下。 起身时,她正搂着他腰,把他当抱枕搂着,她的发丝在他手臂上铺开,枕头上也铺满了,他小心翼翼将手臂从她颈项下缓缓抽出,他一动,她有些皱眉,他慢慢往外抽胳膊,拿捏他一身汗。 沈江姩拧着眉心嘤咛了一声,宋煜把一颗抱枕搁在她怀里,她眉心才平复下来。 宋煜没有点灯,摸黑拿了衣衫出门。 门外等少主去理政的谢锦见爷出来,便停止计时,爷在屋里和周夫人关了九个时辰,且今日起床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很难想象勤勤恳恳的少主居然会懒床,而且已经不配在屋里穿衣服,只配拿着衣服在屋外穿,冻得哆哆嗦嗦抖的厉害,这地位委实不高,便朗声道:“属下参见殿下。您看起来精神抖擞。年轻了十岁。” 抖擞?这词用的颇为有才... 宋煜拧眉睇着谢锦,倒不知说些什么,将殿试册子递给谢锦,“画圈这几个是宋曦文准备引进的新血,你想想办法,殿试过程中轰出考场去。” “是。”谢锦一怔,和周夫人都这样那样色令智昏了,还不忘搞一搞夙敌宋曦文,果然是嫉恶如仇的少主啊,“那属下就陷害一下这几人。” “陷害?”宋煜极为不赞同。 “对不起,是属下用词太负面了。”谢锦不耻下问,“那应该叫?” 宋煜说,“立威。” 谢锦躬身道:“懂了。明白。这官场若是殿下不点头,旁人是不能进来的。” 谢锦自上回‘擅闯’不叫‘擅闯’叫‘视察’之后,又掌握一词汇,殿下陷害人不叫陷害,叫立威。 *** 偏殿的大丫鬟翠墨清早去东宫总务领红萝炭,巧见东宫正殿两个小宫女也来领红萝炭碳,领的炭挺多,少说也是十数个暖炉的用量。 两个小宫女边走边小声说:“少主对周夫人很舍得啊,十几个暖炉见天烧名贵的红萝炭,屋里就跟初夏似的,穿单衣都不冷。” “谁说不是,男人谁不喜欢美人,何况少主那样的大人物。周夫人那张小脸,女人看了都迷糊。你没发现少主看周夫人眼直么,就跟渴了几辈子没喝过水似的。”说着,压低了声音,“偏殿的虽是殿下最敬重的人,可毕竟容貌身段比不得周夫人...” “今日清早我去浴池收拾打扫,里面地上可凌乱了,椅子上一滩水......昨儿夜里我在廊底守夜几回听见周夫人喊疼,少主小声哄呢,那样冷漠的人居然会轻声细语的哄人,还是哄周大人家的内人...” “嘘,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去惹祸上身。偏殿主子不知道周夫人被少主接来了的。若是叫侧妃娘娘知道了,周夫人处境多难堪呀,自己有家有室的,却上门来...供人消遣。” 翠墨在暗处听在耳中便疾步回了偏殿,进殿见邱梦正在轻点太子监考殿试要用的行装,当下里急声说道:“妃子,不好了!出事了!东宫...东宫...出事了!” 第137章 去主殿要少主给个说法 翠墨说着,便一溜烟进得偏殿蕙兰殿,将红萝炭放在桌上,随即跟在邱梦身边,大喘着气。 “出什么事了翠墨?你着急忙慌的,一点仪态也没有了。”邱梦指着她收拾的半成品,一件一件的清点:“监考殿试为全封闭考试,不得外出贡院,殿下用的东西要提前准备好的,束发用的发带,监考那三日穿的换洗衣物,腰带两条,袜子五双,茶叶,暖手炉...翠墨,帮我想想还缺什么?” 翠墨焦急的拉着邱梦的衣袖:“妃子你先莫收拾东西,听奴婢说呀。东宫后院起火了!您就是太善良,太贤惠了。才叫那些妖孽蹬鼻子上脸了去。” 邱梦见翠墨焦急不已,便将手中墨蓝色发带搁在桌上箱笼里,“起火了?是真起火了,还是旁的意思?” “妃子啊,苦了你日也为他熬,夜也为他熬,跟着他在冷宫受苦七年,二千多个日夜,好容易苦尽甘来,你终日里盼望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白头到老,生同床死同穴,他告诉你这几日他忙科考殿试新官选拔之事。”翠墨说着极为愤恨难平,“您哪里知道他在东宫主殿里藏娇养了小娘子!” “你说什么!”邱梦方端起一杯茶盏,听闻翠墨的话语,手中茶盏便啪的掉落在地,摔的粉碎,“少主他东宫主殿里有小娘子?不,不会,殿下他在冷宫受尽折磨,旧疾太重伤了身子元气,不能行云雨之事的,近日一直在调理身体啊。怎么会...?你从何处得知?” “妃子,殿下他对你不住啊!”翠墨不由泪流满面,“今日清早蕙兰殿炉子里红萝炭不够了,奴婢便去总务处领碳,墙根底下我先转角走过去,后头两个东宫主殿的小宫女当廊头没人,小声说话叫奴婢听见了。” “小宫女...小宫女说了什么?” 邱梦禁不住浑身颤抖,她不能相信殿下会瞒着她有旁的女人的事实,殿下素来是清正专一的男子,且对她敬重有加,七年来对她也恪守本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以为殿下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哪怕是将来的太子妃夏凝,她也并未放在眼中,因为殿下无意娶夏凝过门,她虽碍于出身只是侧妃,但实质与正妃并无区别,怎生突然有了个得脸的小娘子,莫非殿下他只是对她邱梦不举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学给我听。翠墨。” “那小宫女说殿下对那小娘子好生舍得,十数个暖炉连日烧名贵的红萝炭,屋子里如初夏般暖和,穿单衣也不觉得冷。还说少主怕惊扰小娘子休息,蹑手蹑脚地出屋子才穿衣服,一副奴才样。” “那小宫女说进去收拾浴池,浴池里可凌乱了,椅子上也一滩水渍,在门外守夜几次听见那小娘子喊疼,少主小声的温声细语的哄那小娘子呢。” “还有啊,还有呢,那小宫女说虽然妃子您深受少主敬重,可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论容貌和身段,您比不得那小娘子。妃子啊,这可如何是好,少主他怕是动了心思了!” 翠墨一句一句将小宫女说过的话学给东宫侧室听。 邱梦听完心底一片寒凉,慌张,她倏地望向镜中自己,但见姿容中庸,虽衣着华贵,妆容精致,可到底雕琢成分太大了,紫河车吃了数日,也只是调理气色,不能改变根本面部轮廓。 虽她截下了沈江姩的四千五百余两银子,可这七年对少主付出的心血是真的,一点一滴的照顾,是她邱梦亲力亲为的,她今日所得到一切都是她的真心付出换来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一直对她不举的丈夫在那个她都不曾留夜的主殿娇养了小娘子! 为什么!周夫人有什么好!又倔又任性还不听话,根本毫无可取之处! “翠墨,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有这本事将殿下迷的神魂颠倒?”邱梦脸色已然非常难看。 “回禀妃子,是...是停职在家的大理寺卿的内人,周夫人。” “原来是她。我道是谁,原是殿下念了七年的旧人。”邱梦闻言当下心如刀绞,她一直以为陪伴在那个男人身边,可以捂热他的心,却不曾想他心中仍放不下那个改嫁他人的女人,他对那女人的执念便这样深么,七年都淡不掉么,自己付出七年青春,换回一场欺骗! 邱梦立起身在侧殿里点数暖炉,“一个,两个...再没有了。所以,我在他腿断了时端屎倒尿擦褥疮照顾他七年,在他心中给我配两个暖炉就够了,他始终觉得我只是个牛马宫女,对么。” 翠墨突然记起那打断太子的腿的冷宫看守是谁安排的,但不愿记起,只作不知:“妃子...少主对不起你啊。那个周夫人好生不要颜面,自己有夫婿却上门勾兑他人夫婿。真的该死!索性叫她夫婿领她家去三尺白绫吊死了她。” 邱梦将手掩在面上,泪水自指缝流出,嫉恨由心底升起,“不,翠墨,殿下对她有意,我若逆其道行之,只会将殿下推远。我该成全他们。” “妃子,怎么办啊?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不去主殿要少主给个说法吗!” “翠墨,你莫慌。他是宋都少主,身边有一个二个或者数个蜂蝶无可厚非。一个已嫁,一个待娶正房已娶妾室,他们又有什么将来呢。”邱梦用帕子擦拭眼睛,“此事我不可现下便去,去是要去的,只挑个合适的日子去,挑个他对我愧疚万分的日子去。当下,就叫周夫人服侍我夫婿一番,做个上门的妓子吧。翠墨啊,如今有理的是咱们,可莫把有理变没理啊,受害者才惹人疼惜呢。” 翠墨只弯身道:“是,妃子。” 邱梦指了指桌面的一盘果盘,“翠墨啊,你瞧,总务那边送来了好些个干果,这红杏仁啊,有镇咳、祛痰、平喘、止痒、解痉(jìng)的功效,你呢,叫人往东宫主殿给少主送一些,只说我说的,叫少主务必注意身子,莫过于操劳国事。” 翠墨当下反应过来,这红杏仁送去东宫主殿,明里是给殿下调理,实际是敲打讽刺周夫人不安分守己,红杏出南墙。侧妃娘娘能坐稳这位子,是有些个手段的,当下翠墨便去照办了。 第138章 等久了是否枯燥? *** 沈江姩醒来已经是辰时,春茗是这几日东宫里侍候她的丫鬟,她说:“殿下一早就走了。走前嘱咐不必叫您起床,您睡到几时都可以。洗漱水准备好了,桌上也备有饭菜,夫人洗漱后便用膳吧。” 沈江姩当下觉得,如果没有主见,没心没肺做个玩意儿,混吃等死也似乎能过,但奈何原则不准她堕落,给人做玩意儿不是正常人该走的路,“哦,好,谢谢你啊春茗。” “您太客气了夫人。肯和奴婢说谢谢的主子可不多了。素日这屋里没有女婢,奴婢也是殿下临时调来服侍您的。奴婢原跟着伺候先皇后的吕嬷嬷做事,也是殿下颇为信任的人了。” “我不是这里的主子。”沈江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哦,限时五日的暖床婢,“春茗你说话活像我妹妹,我家沈江云和你差不多岁数。” “奴婢十六。” “我家沈江云十五了。她比你小一岁。但她命不好,在监狱蹲挺久了,婆家也要退亲了。” “奴婢命也不好,我爹娘老子都是奴才,以后怕是我也会配个奴才,再生个家生小奴才,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沈江姩和春茗都笑了,沈江姩说:“那也不一定。你才十六岁,太有机会改变命运了。我全家死罪,我可自小一无是处,我还不放弃呢,试着找路子。” 春茗突然很有些不同的望着沈江姩,她同旁的主子都不一样,她在鼓励下人,是个很积极温暖的人。 沈江姩起身后洗漱用膳,便去通房里坐在那个昨日里宋煜坐着理政的软榻,在桌上药袋子里找见避子药吃下了,照着宋煜说的用法,事后十二时辰内服用二粒药丸,她便往嘴里放了二粒,用水冲下。 这药一共有十粒丸剂,就是五天的量,吃完就可以走人回去周府了,自己是死囚犯之女,宋煜是前途似锦的少主,他落魄时她没帮上什么,他复起时她不能高攀拖累,为沈家赢得一次重审的机会,和他纠缠几日,已经太逾越了。 中风的婆母,停职的丈夫,等着上位的外室,还有失身的自己,这个家,已经不能称为是家了。 她不知回去后将面临什么,一团乱麻,她很有些不想回去面对那鸡零狗碎。 不愿回去的周府,不能留下的东宫。 想远走高飞,恍然发现亲人仍在牢中,沉冤未雪。 哪里是沈江姩的归宿呢。长大了都这样失去了自我吗? -帮孤叫太医,孤活了给你抓蛐蛐儿- -我要十只- “春茗姐姐,春茗姐姐。”外头有小丫鬟叫春茗。 春茗掀帘出去,“怎么了?” “春茗姐姐,侧妃娘娘遣翠墨姐姐送了红杏仁来给殿下,说是镇咳、祛痰、平喘、止痒、解痉用的,侧妃娘娘素日咳嗽,吃了这红杏仁好多了。嘱咐叫殿下也试试呢。”小丫鬟将一盘红杏仁递给春茗。 春茗将红杏仁接过,脑子转了转,没作声张,只叫那小丫鬟走了,随即端着红杏仁进屋,倒并未没眼色地端给沈江姩吃,她望见沈江姩眼眶有些发红,想来周夫人是个极其敏感又心思细腻之人,春茗笑道:“侧殿送了些坚果过来给少主,那边常送东西上来,或吃的或用的,您别往心里去。” 沈江姩突然觉得自己在东宫无地自容,虽只是无心的一盘坚果,她却被深深刺痛了,春茗也想到了红杏出墙几字,才顾忌她的感受将红杏仁摆远远的吧,好难堪啊,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感受吧,“哦,好啊。” 春茗忙扶着沈江姩去桌边坐,“这边有时令的水果,夫人用些葡萄,桂圆,大苹果,哪个都圆满。” 沈江姩挺感谢春茗,替她缓解尴尬,也没有用鄙夷的目光看待她,但尽管沈江姩很无助,很无地自容,她却没有任性地卷铺盖走人,因为她说了要等宋煜回来,她同意了陪他五天,她不会对他食言了。 她将那细微的敏感压在心底,假装自己不懂红杏仁的联想深意,心里委实挺苦的,但想想宋煜满身疤痕,还有那膝盖的裂隙,心里的苦也不觉得苦了。 沈江姩在东宫左右无事,与人做笼中金丝雀,当个好看的玩意儿,是无所事事的。 后来她逗那两只鹅头红金鱼,边等宋煜回来,自己和这鱼缸内的东西,同命相连。 今日逗鱼有经验了,倒没有把鱼逗地往地上乱飞,和东宫丫鬟春茗也熟了,天南海北的也能谈一些,沈江姩告诉春茗她以后得闲了,要去天涯海角看看名山大川的。 春茗说了一句非常俗套的话,她说很久没见殿下这样开心过了,这话大抵很多画本子里都出现过,但好可惜自己不是那个陪伴男主人度过难关的女主人公。 春茗说周夫人不能多住些日子么,边问周夫人,边换下昨夜里的床单,一下就看见了床单上的血迹,当下里心底吓了一跳,惶惶然回过头将周夫人细打量。 周夫人她竟...还是处子身么,外人都传她对殿下背信弃义,是个攀龙附凤,拜高踩低之人,莫非另有隐情,周夫人一直被冤枉了么,那殿下若知晓内情,便不会嫉恨周夫人了吧。 沈江姩说家里有事过几天得回家去。 至于回家去是什么事,沈江姩也说不清,实际回去周府一点事情没有,她又不打算照顾中风的老婆婆,又不打算帮那个害她满门的男人复起,厌倦了和周家人撕扯。 真说有事,也是她要去找一下赵术他娘,说一下她沈江云的事,不能一直不处理的。也需要见一见唐昭,理一理沈胤祥毒害龙嗣的案子,幕后之人得知案子重审,该是坐不住了,她家人牢底坐穿,她得知道幕后是谁啊。 不是娘家事,她没必要继续留在上京的。 她看鱼缸底下沉了些污垢,该换水了,便问了春茗,得知平日是宋煜自己捯饬这鱼缸,下人不敢动,怕换水把鱼弄死,水温和环境对鱼很重要。 沈江姩便打算给宋煜的鱼换换水,打听了知道这鱼缸里的水来源于院子里大鱼池里的活水,可是冬季里下雪上冻了,每次用水得先凿冰化冻。 沈江姩便拎着水桶,拿着小锤子去凿冰,忙活一上午,凿了大半桶冰,春茗说要帮她拎水桶,说她弱不禁风看着拎不动,沈江姩不用春茗帮忙,她内里有些个心思要为宋煜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他什么都不缺,她又什么都没有,连信任和贞洁也双手奉上了,眼下哪怕是出力不讨好的瞎忙活,聊胜于无了。 她把水桶弄进来屋里,屋里暖和,不几时水桶里的冰开化了,她将这水桶搁在窗户底下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晒着,晒二三天,她离开东宫回周府那日把水换上就可以,也算尽了份心意,他忙的没时间捯饬这鱼缸不是么。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晒这水,总归以前家里养鱼父亲换水都这样干的,换水前先晒晒,有时还能晒出青苔来,她有样学样,要是家不被抄,家里鱼还能活着。这时家里鱼都冻死在鱼池子里了,因为入冬上冻前没来得及将鱼捞起进室内鱼缸,便被抄家了。 中午她做了昨日里没做成的淮南菜酱焖黄鳝和香菇焖鸡,她趴在窗边,开着窗,往窗外那条通往门处的门张望,她很少出门,也不去院门处等候,她不愿叫人看见她在东宫,以免累及他名声,她觉得自己是拖累。 宋煜大概是半下午回来,他由远及近,发髻上墨色发带叫冬风微微吹动,以往归东宫正殿,满室寂寂,这二日归东宫,屋内有灯,也有她,她喜欢趴在窗畔,看上去像个小孤儿。 他来到近处,在窗外探进手来,捏起她下颌,“孤王叫军机处绊住脚了,忙到半下午。等久了是否枯燥?” 沈江姩认为有一盘侧殿送来的红杏仁陪她,倒是不枯燥,可是很委屈,但她没有任性的闹,她珍惜和他一处的光阴,只乖巧的摇摇头,“春茗陪我说话,不枯燥。只是菜都凉透了。” 宋煜用指腹摩挲她的面庞肌肤,“有心事?怎么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第139章 我爱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没。外头冷,你进屋吧。”沈江姩总不好莫名奇妙说自己怀疑侧殿的女人有意讽刺她吧,那边都不晓得她在这里的不是么,“我去把菜热一热给你。” 宋煜经过小窗,掀帘进屋,边从春茗递来的水盆里净手,边道:“是孤回来晚了。临出书房门,军机处出了事,说沿岸有异国细作混进来,来游说沿岸官吏。说事说久了些。孤没忘记你在这里。” 沈江姩说:“没事,政事要紧。我去热菜,很快的。” “叫下人去热就可以了。”宋煜说,“你不是来做苦力的。” 沈江姩仰着下颌看着他,“我想自己去热。” “补偿我?”宋煜没有再阻止她,“那你去。” 沈江姩将眸子一凝,“你的侧妃送了红杏仁给你吃。平喘,止咳的。你要吃吗?” “吃你煮的就好。没必要惹你。你任性起来气死人。”宋煜倒没多想,只当是巧合,“忙一天了,你看不惯那盘坚果就倒了。不在这上面浪费口舌,不要每天变着法的气我。她根本不知你在此处。莫要无事生非。” “我没有无事生非。我甚至不可以问一问吗,你保护的太明显了。” “沈江姩,不要无理取闹好吗。你可以只给丈夫生孩子,我不可以护着内人么,难道我因为一盘无心的坚果,因为你一句话,把对我有恩的女人休了?” “我...不该问的。是我无理取闹了。” 沈江姩看出他对侧妃颇为信任,以为她在任性胡闹,便败下阵来,红着眼角端着菜去热。 宋煜便走去那间通房,低手翻了翻袋子里的避子药,发现避子药少了两颗,她趁他不在时,将今天的份吃过了,他以为可以坦然接受,可这心里还是苦涩难言,她可以公然吃避子药,却要求他对邱梦苛责以待么,他要求她和周芸贤和离了么。 -我只给我丈夫生孩子- 他将手攥在心口衣物,缓解心下不适。她才吃二粒,他就受不住了呢,但是怎么是好,他不可以发脾气,她会怕... 沈江姩把菜热好端了回来,宋煜说她焖的菜色还可以,有些酒兴,当下不肯吃镇痛药,问春茗讨了酒吃,左右他下午没有安排事情,便放纵了酒兴,他不准沈江姩饮酒,爹味挺重的说女孩子不要喝酒。 沈江姩劝他也不要饮酒,免得断药旧疾疼,或许是劝多了,他冷着脸沉默了,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宋煜说,“倒酒。” 沈江姩劝不住唯有依他,但他菜没吃几口,只用国宴御用的宫锦春将自己灌得大醉酩酊,醉了闹着吃她胭脂,他用指腹摸了她嘴唇,“原来没有胭脂,自身就这样红了。几个大臣在书房说事,我满脑子都是你的皮肉,憋的我恨不能立时回府来。” 沈江姩的确不施粉黛,嘴上亦没有胭脂,他便拿了胭脂与她描红唇,吃完胭脂他自己唇瓣面颊也布满了胭脂痕迹,她也口中被沾满醺醺醉意,他吃胭脂时甚至没有避讳丫鬟,倒叫春茗等人在屏风后都低下了头。 “坐好,我给你灸膝盖。”沈江姩让他坐在榻上。 宋煜坐在榻上,沈江姩将裤腿给他卷起,施针,治疗旧疾,他说:“灸快点,不想等,已经很想了...” 春茗摆手叫室内丫鬟都退下,同时掩上了屋门。 在沈江姩给他针灸膝盖时,他便失去耐心,将针灸拔下,随手搁在桌上,甚至等不及回到床上,便将沈江姩压在东宫地面,在卧室地毯上与她做得昏天黑地。 借着浓重的酒意,边狠狠撞她,边猩红着眼睛在她耳朵边上,低声说:“梦儿,我爱你,我好爱你,宋夫人那个位置是你的。” 沈江姩通体寒凉,身体僵住了,瞬时间难以控制的落下眼泪,她特别的难过,她用力的要推开他,她说:“我不是梦儿啊。我是沈江姩。你的梦儿在偏殿里,我不是梦儿。你喝醉认错人了宋煜。” 宋煜如没听见她的澄清,她的推搡就如小猫的抓挠,不痛不痒,倒更似情趣,他一遍遍地索取,仍在她耳畔醉言醉语,只是这次他没有说梦儿二字:“我爱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们要个孩子,你给我生个孩子...我是你的丈夫...” “我不是梦儿...宋煜,你喝醉了...你不要这样残忍...”沈江姩特别委屈,白日里偏殿送来的红杏仁,夜里少主的‘我爱你梦儿’,她如死了,她一遍一遍澄清自己不是梦儿。 事后沈江姩呜呜咽咽的小声哭了,宋煜将她从地毯抱去浴室,两人一起沐浴,沐浴过程中他仍旧好生温柔,沈江姩甚至不知这温柔是属于自己,还是那个送来红杏仁的梦儿。 这夜她和他分被褥睡,他却主动进了她被褥,把她抱住,仍结合着睡与她上药,只在夜色里凝着她侧颜,沉声说:“明日记得吃避子药,吃两粒。是了,不需孤王提醒,你也会记得吃的,对不对。” 沈江姩认为他扳回一局了,自己几乎被击碎,她假装的坚强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她说:“我可以提前回家吗,宋煜。我在这里住不惯,我想回家了。” “不可以回家的,约定是五天。你想他了对不对?”宋煜将一条名贵的项链挂在沈江姩项中,丝丝凉凉的触感使她颇有些瑟缩,她倒是听话地戴着没有摘掉,“周夫人,这才是我们的第二天。” 沈江姩紧紧咬着唇,他将手指探在她齿间,使她牙齿咬在他的手指,落下一排齿印,疼痛使他越加拥紧了她。 当夜他发梦不知梦见什么,只将她紧紧拥着,似乎怕她凭空不见了似的。 而她则看着屋顶发呆,想象着那颗他已经送给邱梦的夜明珠,还有那个已经关不住自己对宋煜念想的小盒子。她想,她唯一能做的是五天期限满了后,体面地离开。 *** 偏殿里。 邱梦在镜前试着生辰宴上的新衣,长长的衣摆华贵至极,她对翠墨道:“昨儿那一盘红杏仁,许是东宫那边吃完了,再去送些吧。有些个干果呀,得持之以恒,方能见效呢。平喘、止痒、解痉。一日不提醒,她忘了自己多么下作,如何是好?” “是。奴婢这次再多送些。某些人吃着这红杏仁,倒不知臊不臊得慌,只叫人替她臊的慌。真是不知羞耻。足足住了三日了。但凡要些脸面,早就坐不住一头碰死了去。她倒好,没事人似的。这可是攀上高枝,赖上东宫了!” 翠墨说着,又道:“只是娘娘啊,后儿个是您的生辰,少主这几日被妖精迷惑,除去上朝,其余诸事都不过问,恐怕将您生辰也淡忘了,是不是叫人提醒一下?” 邱梦凝神想了片刻,“不,少主倒不能将我生辰也忘却。礼部领银子,少主是亲自批下来的,是知道的。只是说,他最好是忘却了。这就是我说的合适的去东宫的日子。哼。周夫人,请你来东宫参加我的生辰宴你不来,如今倒要偷偷来。我倒要你看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我的夫君你也敢肖想!” 第140章 那回房? *** 天明。 第三天天明。 下面疼的厉害,抹药抵不住宋煜无休止地索取。现下觉得,教杨姗做衣服倒还清闲些。 沈江姩将东宫酒水宫锦春尽数藏了起来,伏在桌案吃下两粒避子药丸,又是重复昨日的事情,逗鱼,给宋煜煮饭,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她煮的淮南菜是糯米糍糕和八公山豆腐,另外煮了鸡汤。 宋煜这日回来倒很早,清早走的,午饭前就回来了,他回来时沈江姩正系着围裙从锅里盛鸡汤出来。 谢锦对春茗说:“少主一早监国时下放地方基层两个吏部不作为的官吏,心情极差。你知道怎么了么?” 春茗说,“不知道啊。昨儿还喝酒喝的酩酊大醉,闹着吃胭脂。该不会是不满意周夫人悄悄吃避子药吧。” 谢锦脸色一变,“八成是这事。不是这事不能脸色黑那样。” “那人家没名没份的,干什么不吃药啊。”春茗说,“怀上了回周家怎么自处?而且...周夫人来前还是个清白身子。” 谢锦一怔,“什么?成亲七八年了还清白?....那爷怎么没见什么反应啊。” 春茗叹口气,“没放心上吧,只是戏弄夫人。” 沈江姩见宋煜回来,她记起昨夜他喝醉后在她耳边说梦儿我爱你,当下里眸色凄凄,对他不大理睬,他在门处看着她纤细的腰肢,脑海中出现那攀在他腰身的双腿,“昨夜我吃多了酒,可有乱说话。” “没有。”沈江姩没有回头去看他,看着锅里的鸡汤不知在想什么。 宋煜在厨房门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以及耳畔那缕俏皮的发丝,情不自禁走进厨房从身后拥住了她,“你如果想打雪仗,我们今天打雪仗。你打我,我不躲。” 沈江姩还记得昨夜里他喝醉了一边和她做那事一边说‘梦儿我爱你’,便心下做颤,只点了点头说,她并没有因为此事和他争执,他喝醉了,而且她本就是过来履行承诺交货罢了,她甚至没有立场去和他闹,如果是周芸贤,她大可以争执,理论,可宋煜这边,她没有任何身份,“好,少主说了算。” 说着,她把眼中酸涩压下,然后用筷子沾了一点鸡汤递到他唇边,“你尝尝甜咸。” 宋煜往她嘴唇亲了下,吸允着她舌尖和她接吻许久,后来抵着她额头说,“甜腻了,加盐。” 沈江姩没理他胡闹的说法,当下没有往鸡汤加盐。 宋煜把她手里的家务接过来,把汤汤水水端去卧室小桌。 窗畔那桶水晒了二日,明日再晒一日,后个就可以给鱼换水了。 宋煜去洗手,洗完手还去通房去数那个药,又少两粒,还余六粒,他大概很有些窒息,这个女人太清醒了,她在数着日子和他相处,他不知怎么开口留她,她心不在这里。 沈江姩今天盯着宋煜把治膝盖的药吃下了,然后饭菜这些也叮嘱他用了些,她自己的咳嗽这三日也好差不多了,这几天他轻减了不少,她却因为家人暂时无碍,媛媛也有专人照顾,而气色好了许多。 两人无声吃饭,饭碗一推,他将沈江姩就抱住了,今日算讲究,没有在地毯上就开始做,能等得及去床铺上才压着她开始,没喝酒,倒认得她是谁,动情时叫她宝宝儿。 一瓶油第三天就见底了,折腾得他自己后来趴在床上说:“给我灸一下腰。酸得厉害。” 沈江姩能说什么,灸完他膝盖,帮他灸了下腰,她说:“明日你别这样了。伤身。咱俩可以干点别的。也不用五天忙活这个。” “别哪样?” 沈江姩说,“你说哪样?” “不这样你那避子药吃不完。你不一天吃两粒?”宋煜沉声道,“带回周府你又用不着吃。” 沈江姩倒无话可说,“我可以不吃完。你不用配合那药的数量。” “你还想打包带走?”宋煜冷她一眼,“我钱买的。出了这门你就别想拿了。” 宋煜说今日陪她打雪仗,说午时带她出去,结果拖拖拉拉到了晚饭后入夜了才出卧室门,在屋里调教她时又说出声啊,忍着做什么,回去叫给周大人听么,外头丫鬟宫人都越退越远,谢锦和春茗都顶不好意思。 谢锦说:“要不咱去那边花园走走吧。” 春茗红着脸说,“那也行。反正这几天,少主也不太需要人进屋碍事...不,是伺候。” 俩人便去花园,也挺尴尬,俩人异口同声:“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下更尴尬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出卧室门前,宋煜用厚重的帽衫把沈江姩包住,出门不见一个下人,他颇有些不满意,谢锦和春茗越来越消极怠工了。 谢锦用很不一样的目光仰视着少主,三...三天三夜了啊。周夫人又不给少主生,少主卖这个力干什么。无用功真辛酸,心疼他老腰。 去东宫大院子里的墙头底下柳树前头打雪仗。 宋煜为人严肃,和他打雪仗非常无聊,沈江姩拿雪球砸他一下就跑,他腿疼腰酸又不肯追,沈江姩就跑一下,回来拿雪球再砸他一下,就跟犯贱戳雄狮鼻孔似的。 过一会儿,沈江姩也觉得没劲,便说:“不然回去睡觉吧。这也没什么好打的啊。无聊的要命。” 沈江姩看谢锦和春茗俩人打雪仗打的热火朝天,当下颇为羡慕,自己这边委实太乏味了,很有些加入春茗的欲望。 宋煜被嫌弃无聊,沉声道:“你去柳树底下。” 沈江姩不知因由,便走过去站在柳树底下,宋煜抬脚蹬了一蹬柳树树干,宋煜及时避开,树枝积雪盖了沈江姩一头一身,还好穿了帽衫,不然得弄一脖子,气得她腮帮子鼓鼓的,拿起雪球又砸他。 宋煜说道:“这不是有得打了?我看你能打一宿。” 沈江姩气得不住拿雪球扔他,要扯着他让他立在柳树底下,无奈她扯不动他,她踹柳树,柳树也没甚反应,气愤之下她说:“不和你来了。你自己打雪仗吧。” “那回房?”宋煜说。 第141章 夫人真要走吗? 比起回房,沈江姩觉得和他打雪仗还是可以忍受一下的,求生欲:“你其实打雪仗打的还可以...” 宋煜满眼兴味。 雪仗到后来打着打着,倒也玩熟了,又堆一个大雪人,沈江姩正给雪人画眼睛,宋煜便连着她帽衫把她人揪了过来,在雪地里低头吻住了她,把人抱在怀里,一路亲回廊底,没进卧室,便解了自己腰带,迫不及待的和她结合在一起,将她抵在宫柱上弄了一阵,才抱着往卧室走,这回进门就压地上了,他说:“我们的第三天。沈江姩。” 沈江姩想,今日有偏殿二度送来的红杏仁,有和宋煜一起堆的大雪人,喜忧参半,开心着开心着,就心下猛地一疼。 宋煜每次都与她结合到最深处,时间没了概念,她在他身下沉浮,恍惚里他说,“乖,明日有事,白日怕是不能回来。尽量回来。” “嗯...没事,我等你回来。” 第四日宋煜因军机处昨日禀报那件外敌在边疆鬼祟的事情,至深夜才回来。 沈江姩没有睡,点着烛火等他至深夜,她打算明日午后就回周府了,她趴在窗棂上,看着院中宫灯,看着那条通往院门的铺满鹅卵石的小路,还有远远的那道拱门,以及东宫宫墙角下大柳树旁的雪人。 突然不希望天亮。因为天亮了,她就需要离开东宫了。她要回去做周夫人,而不是东宫的暖床婢了,她恢复自由身了。 宋煜回来,进院门,下意识往窗边去看,又见沈江姩坐在窗内软榻,趴在窗棂等他归府,看见她还没睡,只走过来,在窗外抚摸她发丝,声音竟满是疲惫,“明儿打算什么时辰走?” “明儿下午吧。落夜前回到家就行。就是还得麻烦一下燕夫人的车送我回去,我家颖儿还在燕府做衣服的,得把人还我。做戏做全套,还是希望不要打乱我的生活。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偷情的事情。对你对我都好。”沈江姩抬起面庞看着他,面庞在他手心里轻轻摩挲,颇有些依赖。 “嗯。不会打乱你生活。你放心。” “你吃晚饭没有。” “在书房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在你卧室吃的。” 宋煜一下一下抚摸她发丝,“军机处抓了几个异国细作,在书房审一天,实在走不开。回来太晚了。这一天就没了。你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在家?” 他一句‘在家’,沈江姩眼眶也红了,她也希望这里是他和她的家呢,但这是他和邱梦及夏凝的家。不是她的家。 “嗯,在家。”宋煜说。 “我在...在你家从你书架拿了书看,看了看鱼,和春茗说说话,没做什么特别的。”沈江姩很卑微的用了‘你家’二字,没有不知身份的高攀什么,“你去洗洗澡,我给你针灸膝盖。然后早些睡觉。” 宋煜说,“一起洗吧。” “我洗过了。” “那你看我洗。你不是想看疤痕?”宋煜说,“明儿你回去就看不见了。” 沐浴完,在浴室里那面已然换新的镜子前他们发生了两次,他坐着和她发生的,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只有喘息声。 这夜沈江姩睡着后,宋煜没有并睡,看着她睡颜看了一夜,剪下她一缕发丝,放在腰间荷包袋子里,明儿她就走了,他很有些焦躁,难受的他腹痛,眼底布满红丝。 天明,沈江姩这日起了大早,前四日都没有这恒心可以起这样早,她今天不愿意一醒来他已经不在身边,也是担心离开前不能见他一见。 这日她起大早先把自己梳洗整齐,等宋煜醒来,他睡颜好生俊美,又没有防备,她小心的碰触他鼻尖,他有些痒,便蹙着眉心缓缓醒来。 宋煜惺忪着眼,见她起个大早,并且已经整好着装,他起床气颇重,坐起身趴在她腿上,砰一声掀了枕头,“就这样归心似箭?” 沈江姩一怔,“不知道你今天几时回,我起早些,见一见你,提前打个招呼。” “面别,是吧?”宋煜起身,先去摸茶水喝,倒了茶水饮了两口,“行,知道了。午时走,昨日你就说了的。我记下了,不会耽误你回家。” 沈江姩帮宋煜梳头,帮他穿了朝服,然后送他到去皇宫的马车上,他始终冷着面庞,对她横眉冷目。 谢锦特别唯唯诺诺的不敢出声,以免撞在枪口上去。 宋煜走后,沈江姩在屋内枯坐挺久,不知他今日会否很晚才回来,若是如昨夜那样叫事情绊住了,那她离开时,是说不成再会了。 不过也好,当面说再会也比较难开口,清早算是道别过了。 但令沈江姩意外的是,宋煜今日回府出奇的早,素日最早午时回来,今日竟是半晌午巳时就回来了。 宋煜回来时,沈江姩正拎着水桶里晒了三四天的水,准备给鱼缸换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结束早些。把事情往后推一下,事情是做不完的。”宋煜把水桶拎过,沈江姩用小网把鱼装进提前准备好的一个水盆里,然后将鱼缸里的原水往盆里倒进去一半,把剩余污水倒掉,将水草和礁石这些装饰物和鱼缸都洗了一遍。 宋煜见她把鱼缸弄好了,他端着盆把里面的鱼和原水倒回鱼缸,沈江姩拿水瓢去盛了晒过的水往鱼缸里加至九成满,鱼缸看着透亮多了。 沈江姩拿小网逗了逗那一对鹅头红金鱼,轻声说:“给你们换了水,舒服了吧。” 宋煜说:“我午时送你过去燕府,你从那里回周府。” “好。”沈江姩说。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宋煜又去翻翻避子药,还余剩两粒。她倒是一次没有落下。 “原打算给鱼换了水再收拾的。”沈江姩说,“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换洗衣服而已。” 宋煜往他屋子看了看,桌上随手摆着她的珠钗,头饰,耳坠,木梳,脸油,椅子上挂着她的外衫,床边有她一双鞋,床头摆着一双干净的罗袜,五天就有蛮多生活痕迹了的。 眼下她要将这些痕迹尽数收拾了去。 沈江姩颇为不好意思,“我来住了几天,把你屋子弄的乱乱的,我马上收拾。” “你都收拾干净?” “我会收拾干净的。不会让人看出什么。”以为他担心叫谁看见有女人住过的痕迹。 宋煜心很有些颤,“行,那你收拾,收拾完了你叫我。” 说着,他便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他摸出棋盘里的棋子,左右手博弈下棋。 “哦。好。”沈江姩便洗了洗手,出门把水桶交给春茗。 春茗说,“夫人真要走吗?这几日和殿下一起,热闹多了,夫人收拾细软一走,这屋里又冷清了。就在这里住嘛,有事就去忙事就好了呀。” 第142章 我在和你干什么啊现在 -梦儿我爱你,我好爱你,宋夫人那个位置是你的,给我生个孩子- 以及进门几上那两盘红杏仁。 沈江姩觉得滋味太苦涩了,这不是自己应该逗留的地方,她有种在别人家服侍男主人的不适感。 “我该回家了。春茗。这几天谢谢你照顾我起居。”沈江姩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春茗,“不要婉拒,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看得起我就收下吧。我还是有些小钱的。” 春茗说,“夫人...在这里打雪仗堆雪人逗鹅头红不好吗?” “我得回家了。” 沈江姩被暗无天日的接了来,也该尽快暗无天日的走。就当没有发生过。 沈家重审,她陪睡五天,交易结束了,走慢一点就不体面了,她什么都没,自尊心是有的,骨头也很硬。她不可能容许自己拖累或者依附任何人,小时候或许对宋煜死缠烂打,现在她不会那样做,她学会了隐忍。 沈江姩随即用手巾擦了手,然后来到卧室里,四下里找她的包袱,她记得她把包袱搁在衣柜底下的,如今她在衣柜里翻了几翻,没有找见,她扭头问在那边自己和自己下棋,颇为冷淡的宋煜。 “宋煜,你见我包袱了吗?” 宋煜从棋盘移开视线,睇了眼她,“什么包袱?” “我来时装我换洗衣服那个包袱,你帮我从马车上背下来那个大包袱。”沈江姩描述着:“米白色的。” “没有看见。”宋煜颇为冷漠的说着。 沈江姩见他没有搭把手要帮她找包袱的意思,当下很有些受冷落,便四下里在屋子里乱找,她说:“你如果看见我包袱了,你就告诉我一下。别光看着我找。” “我没看见。”宋煜冷声说,“跟你说过了,男人一旦得到了,人就犯懒了,你指望我帮你收拾东西呢?我理你么?不过睡了几日,你当自己是我娘子呢?” 沈江姩便有些烦躁地到处找包袱,总归离场时都有些狼狈,尤其包袱还找不见了,她在衣柜找,在壁橱找,在通房茶几底下找,四处找不见,急得她一头汗。 宋煜眼尾余光里看她满屋子找东西,拿在指间的棋子几近捏碎。 最后沈江姩在床底下最深处找见了包袱,她这几天昏天黑地的,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把包袱塞床底下最深处去,就跟被人有意藏起来似的。 沈江姩趴在地上,从床里头把包袱够出来,然后就去衣柜那边收拾她的衣物,把当时被宋煜一件一件摆进衣柜的衣裳一件一件放进了自己的包袱,然后她就在宋煜眼皮子底下把屋里她的痕迹一一收拾起来。 桌上的木梳,珠钗,擦脸油,耳坠,椅背上搭着的她的外衫,床头上她的一双袜子,床畔她的鞋,屋外廊底晾着的两件半干的衣裳。 她收拾好,这屋子里又恢复成她来时那样灰色的冷基调。 “我收拾好了。”沈江姩将包袱搁在桌上,然后睇着宋煜,“我去给你煮午饭,吃完饭针灸。” 宋煜突然作恼:“不需要你煮饭。你煮饭又不好吃,孤忍你四天了,不需要做了,蹩脚的厨艺回去祸害周芸贤吧。给我做淮南菜,给他做禹州大义菜。” 沈江姩颤声说,“那针灸吧。这几天连着针灸,你膝盖好些了。我把我的针灸方法和需要针灸的穴位画在图上,给了你的府医,以后府医按我的方法给你针灸就可以了,假以时日,膝盖会痊愈的。” “救父得逞了?东篱巷每日二刻钟作废了是吧?”宋煜讥诮,“装关心我装不下去了?” “我...我已经告诉你府医怎么针灸了。我不想去东篱巷了。”不愿意每日见到他,想起他在她耳边说他爱梦儿。 “你谁也不需告诉。我这膝盖不治了。”宋煜冷声说。 “你干什么赌气啊?”沈江姩不懂他莫名的脾气来自哪里,“要每天坚持针灸。府医给你治更方便一些。” “没干什么。” 沈江姩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便说:“那我们出发去燕府吧,你早点送走我,不耽误你回来理政。” “你自己找车走吧。我突然记起有个事,不能送你了。”宋煜懒懒窝在软榻上,“我很闲吗?” 沈江姩挺委屈的,他确实把得到了人会变懒表现的淋漓尽致,沈江姩没有和他要求什么,只慢慢的低下头,然后把来时带的大包袱背在肩上,对他抿唇勉强牵出一笑。 “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晚上不要熬夜,夜里少喝浓茶,以后不要喝酒了。” “我死了不需你敛尸的。周夫人,你别操心了。” 沈江姩见他没听在心里,便转身朝门走,怕走得慢了自己会落泪,毕竟来时他那般周到,走时他那般冷漠。 她才走出两三步,身后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她身子被宋煜从后面抱住,她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身体和手臂剧烈的颤抖,她在穿衣镜里瞧见他眸子血红。 她颤声道:“宋煜……” “不让走!不准走!” “怎么了宋煜?怎生作抖,可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沈江姩整个人被推在墙壁上,他如雨点般的吻强势的落了下来,沈江姩猛地呼吸一紧,却无法将他推开,口中呜咽尽数被他吻在唇边。 他嗓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道:“不是还有两颗避子药,得给你个机会吃完啊。” 说着,宋煜便将她腿拉了起来,他埋在她颈项里允吻着她肌肤,他解了她衣衫,这次没有用滑腻的东西,直接和她结合在一起。 沈江姩咛了一声,肩头包袱掉落在地。 宋煜一下狠似一下,“急得你不吃午饭就要走是么!四五天没见他,想死你了是么!满屋子里翻找包袱,当宋煜是死人么!” 沈江姩这几日从没被他如此发狠对待,“宋煜,你停下来,啊...好疼...停下来...” “出声了啊你。原来会叫啊。”宋煜亲吻着她耳廓,用力幸她,“收拾东西时候你怎么不停下来?表现出一点不舍也算你有些人味!” 沈江姩咬在他肩膀急促地喘息着,“请你信守承诺放我离开,从此以后桥路各不相扰。我已经卖身结束,我们没有关系了,你不可以再如此侵犯我。我已经感觉到很不安了,我不能继续下去了,我需要回到我正常生活中去。” 宋煜也因为即将分别而和她抵死纠缠,“我在和你干什么啊现在,你管这叫没有关系了?天天和我没有关系。这几天没把你弄明白是么。” “你说话尊重点!” “我对我的女人说话就是这样的。你在这给我住十年八年,我叫你知道什么叫‘有关系’,沈江姩。玩弄我五天,你又要回去周府过你的正常生活了,被你利用完的我呢?” “是因为今日先提出离开的是我,触怒了你吗?那你提好吗,你把我弃如敝履,让我滚,可以吗?”沈江姩终于落下了眼泪,“你继续爱你的梦儿就好了啊,让她给你生个孩子就好了啊。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好!沈江姩你听着,我不要你了。是我不要的你!你是被我玩弄五天,从东宫轰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玩意儿!”宋煜近乎残忍道:“满意了吗?” 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沈江姩窒息了。 沈江姩用力推在宋煜胸膛,“你放开我,放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父亲的话改嫁,对不起...对不起..." 宋煜将她亵裤撕碎,更深的拥有了她,他说:“宝宝儿,你知道怎么刺激我,可以快些结束的。你不想这样被强迫对不对……” 沈江姩却用力咬着下唇不肯再叫他相公了,身下他攻势越发猛烈,她说:“我要回家,求求你放我回家...毫无价值的我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接着便听哐当一声,有珠子坠地的凌乱的声响。 沈江姩在屋门处看见了人影,是名女子,她没敢细看是谁,便将脸埋在宋煜肩头,顿时危机感将她吞没。 宋煜回首看见门处是邱梦,碎掉的邱梦手里的玉珠链子,他当下里一悸,他居然忘干净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愧疚登时袭上心间... “梦儿不知道殿下和周夫人在屋里说话。抱歉...打扰了...是梦儿不该冒然过来的,只是生辰宴上,宾客满席,帝后久等殿下不至,梦儿才不得已不传自入的...” 邱梦眼睛里盛满泪珠,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面庞惨白,眼中满是受伤之色,她当然看不清楚,只看见宋煜将人逼在墙壁上,他长衫将风光都挡住了。 宋煜当下正和沈江姩不能分开,只将衣衫拉起将沈江姩尽数遮挡,隐着嗓子沉声说:“梦儿,先去门外等孤王片刻。有话晚点说。把门给我带上。” 第143章 耽于欢愉 邱梦听出太子声音里的失控和欲念,她不能相信素来清净如佛子的少主竟有如此冲动的一面,她心中妒意横生。气的心跳失衡险些猝过去。 她没有当下胡闹,弱势受害者才于己有利,她委屈的垂下小脸,听话地把门关起,静默着走去了长廊,她知道进退,无理取闹决计达不到她要的效果,但亲眼目睹少主那样疯狂地占有、索取周夫人,深深刺痛了她,当下肝火旺盛,下腹猛地一疼,有大量鲜血流了出来,这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沈江姩在宋煜怀里瑟瑟发抖,她和宋煜偷情被宋煜爱的女子发现了,她当下很有些无地自容,她很慌乱,她自小是高门贵女,如若不是满门落难,她不会使自己堕落至此,她攥着太子的手臂,求助道:“宋煜,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害怕你的妾房,你的父母发落我...我被撞见了,你说你会处理好的,结果...结果你让我被撞见了...”沈江姩惨白着小脸,攥着宋煜的衣襟,颤声说着,“我那么信任你,你没有处理好...” 宋煜感受到她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不止,突然他的心揪成一团,便将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的揉,颇为轻柔地将她压在床上,他能把她往东宫带,或许自心底就没打算瞒着,他很意外如今被撞见了他竟有些舒坦,打算瞒着他搁在别院藏起就是了,“撞见了又怎样?你爹来我也照样弄你,谁也拦不住孤王。” “宋煜,我怕...”沈江姩剧烈地挣扎着,“外人怎么看我呢...不要毁了我...我承受不住,我家人还需要我。” “周家需要你回去置办年货是么。” “我是说娘家人需要我,我家只有我在外面了。” 宋煜因为她几日来按时吃避子药,以及离开时的干脆果断带来的怒火,在她瑟瑟发抖形态下渐渐消解,到底是他太强人所难了,交易结束他表现得很...玩不起,他舍不得,真舍不得这个抛弃过他的前未婚妻,说不出为什么,虽然她明明曾经对他那么坏,或许这五天她对他太好了,无论是在床上,在镜前,还是在地上,柱子前,她对他太好了。 “叫相公,帮我一下,我就不毁掉你的人生。不然拎你去见我父母,让生辰宴上都知道你和我干了什么离经叛道、不为世人所容的事情。” “不要,不要带我去见你父母,不要告诉大家我们之间的事情...求求你...” “那你还不听话?” 沈江姩战战兢兢道:“相公...” “接着叫。” “相公...”沈江姩的眼泪扑簌落下,六神无主的被太子掌控,她想她要断了和他的来往,远离这个深渊。 “再叫。” “相公...” “嗯。” 宋煜身体猛地一紧,她身体上释放了欲望,事后,他温柔的亲了亲沈江姩的侧颜,拿布巾帮沈江姩擦拭着,小娘子红肿得不像样子,她疼得哆哆嗦嗦,他低下头用柔软的唇瓣亲吻她瘦弱的肩头安抚了她很久,他说不会有事,有他在。 沈江姩的亵裤被撕碎了,当下拉过包袱翻找一件新的,慌里慌张穿上,偷情被对方家室逮到,她真的好无助,当然不需要去说一句祝她生辰快乐。 宋煜将自己下面用布巾擦拭干净,将裤子提起,坐下来缓神,他揉着作痛的额头,他竟将邱梦的生辰宴给忘光了,诚然今日自己的行为伤害了邱梦,也给沈江姩带来伤害。他自由饱读圣贤书,也并非纵欲之人,且洁身自好,自认是老实人,然这几日他在臣妻的身体上失控了。 这几日忙朝里,忙殿试筹备,忙边疆细作,忙沈江姩,连轴转,把偏殿对他有活命之恩的侧室竟冷落至此。 宋煜从通房里拿出那最后两粒避子药,递给沈江姩,“你吃吧。我知道你怕怀上我的种。” 沈江姩将药接过,“邱梦那边怎么办?” “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宋煜摸了摸她头顶,“你在这坐会儿,我出去看看邱梦。把她安顿一下,送你回家。” “好。”沈江姩说。 *** 宋煜出卧室门,见邱梦在廊边立着,看背影颇为形单影只,不由心下自责不已,诚然,自己欠邱梦极大恩情,也打算给她太子之长子报恩,他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曾经他被世人遗弃,被爱人遗弃,是小宫女邱梦靠近了他,给了他温暖。 宋煜睇向谢锦,“怎么回事啊,就这样让人进来了?你一点作用没有?” 谢锦支支吾吾,“侧妃娘娘说是您约了她午前一起去参加她生辰宴的。属下说要禀报,侧妃娘娘说帝后等急了,怕帝后对您有意见,未等属下禀报便进来了,素日您对娘娘敬重,下人也不敢阻拦。而且...属下当时看见周夫人都背包袱走了啊,您不是说让她自己找车走?属下便走开了一下,不知道后面周夫人没走成被您给...给...留下了。” “这倒是孤王的不是了。”宋煜叹口气,“事已至此,罢了。” 他原出了冷宫,只是带着满腔恨意接近沈江姩,打着报复性和她玩一玩的心态,然而一次一次接触下来,他发觉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发现沈江姩弱小却坚强,逆境中却有股坚韧的力量,很吸引他。 尤其沈江姩方才收拾包袱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要离开,完全没有要攀附依赖他之意,他就像疯了似的,他突然觉得原来权势根本征服不了她的臣服,甚至于邱梦推开门,他也没有将东西从沈江姩身上退出来,自己委实荒唐,或许是不愿意在那样的情况丢下周夫人而奔向邱梦吧。 谢锦便颇为内疚自责地退至一边,对春茗小声说:“我真以为爷把人轰走了,哪曾想我回屋子拿个帽子功夫,就叫侧妃给撞见了。” 春茗过来小声说:“轰走?昨儿夜里爷一宿没睡,半夜问我拿长竹竿,把周夫人的包袱戳进床底最深处去了。明明不想让走,偏偏说最狠的话把人逼走。我原以为爷可以将人赖下来,哪知邱侧妃突然出现...” “藏周夫人包袱啊?”谢锦大为震撼,实在不能想象少主半夜拿长竹竿往床单捅包袱的画面,那画面太迷了。 宋煜步至邱梦身前,伸手搭在邱梦肩头,叫她:“梦儿。” 邱梦将肩头轻轻一颤,随即回转了身来,含着眼泪凝着宋煜,极为很受伤地避开了宋煜搭在她肩头的手,“煜郎不要碰梦儿,煜郎的手刚刚疼爱过周夫人,梦儿疼...” 宋煜望见同自己同甘共苦七年的邱梦落泪,当下心中不安,良心受到谴责,自己最不堪的七年,是邱梦陪在自己身边的,他将两手搭在邱梦的肩头,“梦儿,你听孤王说。” 邱梦摇着头,很受伤很痛苦地往后撤,“煜郎忘了,今日是梦儿生辰了吗?煜郎不是说要在梦儿生辰这日给梦儿您的长子的吗。煜郎不是说,身子在冷宫伤了元气,不能行夫妻之事么。煜郎说哪怕用些药也会给梦儿一个孩子。梦儿当时好生感动,可是为什么煜郎在梦儿生辰这日,和周夫人在梦儿都不曾来过的主殿...团圆呢。曾经周夫人对您的背弃,您忘记了吗。梦儿想离开回乡了...” 说着,邱梦无声落泪。 宋煜念起二千多个日夜,邱梦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为他用尽体己,四处借钱,甚至冒险偷窃,看着她的眼泪,他深受道德折磨,他再度将手握在她的肩膀,“莫哭了,别躲孤王。是孤王忘了。” 他委实忘了,他这几日满脑子都是沈江姩的身体,除去国事,旁的一切都暂时放下了。他也并未料到自己怎生会那般耽于肉体欢愉。从没有过这般急于往府里赶,只为和一名女子多相处片刻,哪怕只是抱在一处不言语也觉得甜蜜... 沈江姩也是担忧因为自己而破坏宋煜的家庭和睦,她惴惴不安的来到门畔,偎在门边看着那边宋煜温柔地握着邱梦的肩膀,在温声说着什么。自己显得好多余,是一个破坏他人和睦的入侵者,她紧紧攥着手,眼睛慢慢的红了。 第144章 我此生...不能受孕? “梦儿出身寒微,素来胆小懦弱,殿下清俊无双,梦儿自知不配。可殿下为人清正,梦儿以为觅得良婿。可今日梦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煜郎不是不能行夫妻之事,而是不喜欢同梦儿行夫妻之事,是梦儿不能使您有兴致,对吗?”邱梦抽泣到肩头颤动不止,“梦儿甚至比不上将你背弃的女子,您宁可要一位有夫之妇毁掉名声,也不要和您同甘共苦的梦儿么。梦儿看到您自毁声誉,着实心痛万分。” 宋煜试着将邱梦往怀里带,邱梦却不能接受他的亲近,宋煜强制将邱梦拥在怀里,拥住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温声说:“你在孤王心中地位无人可替。和周夫人之事,不会对你我之间关系造成任何影响。你仍是我宋煜最敬重的女子。和周夫人,只是一场交易,于她于孤王,都是无关情爱的游戏罢了。” 沈江姩偎在门边,将宋煜的话听在了耳中,细细数着心碎的滋味,大概比周芸贤害她满门更血淋淋一些,原来情字如此苦涩。 -梦儿,我爱你,我好爱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你是被我玩弄五天,从东宫轰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和周夫人,只是一场交易,无关情爱的游戏罢了- 沈江姩头有些昏,扶住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子,眼前阵阵发黑,原来被弃如敝履这般难受啊,她多年前伤害宋煜在前,这些是她应得的报应,她早知有这一日的,可她承受不住了,她望着宋煜将邱梦拥在怀中,是那般珍惜,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心脏特别疼。 她需要回周府,需要那个小盒子,把关于宋煜的一切关进那个小盒子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过去七年,克制的很好的。 沈江姩紧紧攥住手镯,腕子上殉情的疤痕旧疾仿佛也疼了,如果冷宫看守没有昧下她的体己,或许宋煜对她会有不同,也会如敬重邱梦那般敬重她。 邱梦在宋煜怀中渐渐得到了安抚,她哪里不知沈江姩可看见听见呢,当下伤心道:“是梦儿今日失态了。实际梦儿不该过问爷的事情。只是今日之事到底不得体了,爷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周夫人名声考虑的。若知道周夫人在,我哪里会往东宫送红杏仁呢,让周夫人多难堪呀。若是周夫人为了她家人如此,倒也可怜可以谅解。梦儿不怪周夫人。知怪爷没有提前知会梦儿。” 宋煜见邱梦情绪被安抚下来,便言道:“回去参宴吧,孤这边就不过去了,你回了今上和皇后,只说孤处理边防之事抽不开身。” “好。”邱梦刚一行礼,便突然捂着小腹啊的一声。 “梦儿,怎么了?”宋煜面露慌色。 翠墨眼尖往地上一看,惊声道:“血,妃子出了好多血。” “宣太医!给孤宣太医!邱氏不能有分毫差池。”宋煜紧张而憔悴地将邱梦打横抱起,将人往卧室里抱,余光里,沈江姩苍白的小脸显得那么无助,可他眼下抽不开身。 登时众人都慌了,丫鬟也鱼贯般跟在宋煜身后往屋里来,沈江姩正怯怯地偎在门畔,见好些人过来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躲避,便和抱着邱梦的宋煜对面而立。 邱梦看见沈江姩,痛苦地捂着小腹,她说:“周夫人,...你我素日交好...若你真对殿下有意,我也不是小气之人,你莫再利用他了,这些年他够苦了...” 宋煜心中很疼。 沈江姩身体晃了晃,她并非利用,她那层坚硬的外表下已经血肉模糊。 宋煜见邱梦状态太差,对惨白着小脸的沈江姩沉声道:“你回卧室回避一下,她如今受不得刺激。听话。” 沈江姩下意识后退,后背贴在墙壁,好生无助,多余。 翠墨急声道:“妃子,你不能有事啊,妃子...你吃了那么多苦,你不该再受这个罪了啊...” 待宋煜将邱梦抱去通房,搁在榻上,不多时太医也来了,满满挤了一屋子人。 邱梦心下一揪,妒忌的心中绞痛,为何周夫人可以去主卧回避,而只是抱她来通房,而不是主卧,当下心中酸涩难忍。 宋煜坐在榻边,原打算出去安抚一下沈江姩,方才沈江姩看起来慌乱无依孤零零立在墙边很是可怜,他打算先让人送她去毓庆阁和她妹相处会儿,怪他,七年没见,五天和沈江姩团圆的昏天暗地,是他把邱梦生辰忘了,没处理好这事,原计划他去午时去宴上出现一下,找个借口脱身就是,实在是姩姩背着包袱要走把他激得失控了。 沈江姩因此被吓到了,他也很心疼,他清楚沈江姩亦需要被安抚,需要被拥在怀里哄慰,他想说她不是坏女人,所有的坏是他宋煜一个人的,是他提出卖身救父诱导的她。 邱梦脸颊苍白,满头冷汗,见宋煜有要出去的趋势,当下拉着宋煜的手说:“爷,不要丢下梦儿一个人,我们不是说好了相互搀扶走完一生的吗...梦儿现下觉得好冷,好冷,好疼,好疼。” 宋煜被邱梦依赖,被她紧紧拉着手,他当下卸不下这责任,用衣袖擦拭着邱梦额头汗水,温声说:“孤王在这里,放宽心,好好养着。不会有事的。” 说着,命令太医道:“她怎么样了?” 太医隔着衣袖把脉后言道,“妃子心伤过甚,动了肝火,导致崩漏出血,血崩很急,极可能此生难以受孕。” “你说什么?我此生...不能受孕?”邱梦心绪大动,“我是女人,若是我不能怀有孩子,我...我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吗!” 沈江姩好慌乱,好内疚,也好害怕,自己仿佛受到千夫所指,自己被世道唾弃。 宋煜对太医道:“好生为邱氏调理,务必将身子医治好。” 门外影影绰绰的丫鬟,小声开始议论起来。 “都是周夫人把妃子气成这样血崩了的,妃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是周夫人害了妃子的一生,害人家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的。” “如果周夫人安分守己,不勾引少主,妃子不会伤怀至此的,周夫人好坏啊。” “对啊,当年见殿下落势,改嫁比谁都快,如今又倒贴回来攀高枝,破坏旁人感情,真的很差劲的人品。正经小娘子谁会走这一步。” 春茗听不下去,只低声说:“周夫人是殿下接来的,一个二个长舌妇,仔细殿下安顿好侧妃,拔了你们的舌头。我可记下你们都是谁在嚼舌根了。” 沈江姩见宋煜在忙,她这个毫无价值的坏女人,也不适合久待了,她需要从宋煜生活里回避,因为她好没用,不能锦上添花,也不能雪中送炭,只会拖累他。 他爱侧室,她也希望他们圆满。可她害他的侧室不能生养小孩了,也害他不能成为一名父亲了。 今日后果是她始料未及的。邱梦竟被她害的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自责,愧疚,很多情绪。自己其实不是坏女人。可...自己霸占了邱梦的丈夫五天。委实是坏女人了。她好害怕... 沈江姩将颈项那条这几日戴着的宋煜送给她的名贵的项链摘下来,放在桌上,项链太名贵了,和她死囚之女的身份不符合,这几日戴着是讨好他,如今交易结束,不需要了,她并不喜欢戴项链。 沈江姩决定离开,她将被宋煜撕碎的那件亵裤装进包袱里,然后背起自己的大包袱,带着千疮百孔的心,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春茗跟了出来,“夫人,等殿下忙完送您吧,不要不辞而别。” “这边挺忙的。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了。我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不能继续了。”沈江姩对春茗点了下头,然后脚步挺快地步出长廊。 春茗一路送沈江姩往东宫外头走。 沈江姩下楼梯时,很有些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从楼梯上脚底打滑滚了下去,额头撞在石头角上,疼得她想哭着叫娘亲,但她没有哭,手肘也仿佛摔骨折了,她半天没能爬起来。 天黑了。 她最怕黑了。 她这五天每天都在宋煜怀里睡着,她瞒不住自己,摔跤后,她委屈,她想宋煜了。 可是宋煜陪在侧妃的身边,宋煜让她回避。她心里不住地叫着那个不再属于自己的男人的名字,叫着那个不可能出现的男人的名字。 煜郎…… 我是想要十只蛐蛐儿的姩姩…… 第145章 孤错怪她了么... “夫人!”春茗见沈江姩从楼梯滚落,急忙忙下来将沈江姩扶起,查看沈江姩状况,“手臂肿得好高,可是手肘摔断了?” “没事,不严重。”沈江姩立起身动了动手,一动便钻心的作痛,将身上雪拍了拍,“春茗,你回去吧。这到门口了,我找个马车就走了。” 春茗说:“夫人...殿下他是因为侧妃崩漏,身子不适,才忽视了您的,侧妃曾经对殿下有活命之恩...他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奴婢猜测他是打算安顿那边再亲自送您的。” -你是被我玩弄五天,从东宫轰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春茗,让我自己走吧。现在还算体面。我有家室,不可以再扩大事态了。不然,于殿下于我都是无妄之灾。我一无所有,他好容易复起,可不能再出差错了。”沈江姩只是懂事的一笑,然后出东宫,在街边租了马车,孤身前往燕府。 给自己定个计划吧,回燕府把陪嫁丫鬟接上,然后翌日去毓庆阁接妹妹。 先定两天计划。 哦,还有一个,看看手臂,包扎一下,只能依靠自己了,不然依靠那个生活了七年狼子野心的周芸贤吗。 也不可以依靠宋煜。因为交易结束了。她不可以再和他有交集了,因为自己是个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 待太医为邱梦诊治完,用了药,宋煜将人送回偏殿,帝后后也亲自过来看太子侧妃,只问是不是小产,宋煜说没有,是肝火旺盛,帝后坐得片刻便乘龙辇离开,离开前皇帝问宋煜与夏凝婚事放在明年开春可好。 宋煜还未说什么,皇后先说开春正好,侧妃养好了身子,又有正室入门,到底还是冷清了些,今上可还没有嫡皇孙呢,多些女郎君进府才好开枝散叶。可把皇帝给说的眉花眼笑。 宋煜说自己身有残疾怕耽误夏凝,把皇帝的笑生生截下了,皇后说这孩子。 邱梦那边安顿下来,待邱梦睡下,宋煜急忙忙赶回到正殿,他嘱咐沈江姩在卧室回避,许是等久了,委屈极了。 他将蟒靴踏入拱门,走在那条鹅卵石小路,习惯性往沈江姩常趴在那里等他归府的小窗畔去看,却见窗子半掩,却不见有佳人趴在窗棂上等他,预期中的灯笼光也不见了。 他心下顿时一空,如何不见人。 原来五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在窗畔看不见她,已然不习惯。 “姩姩。” 宋煜心下一紧,微微拎起衣摆,疾步进殿,推开屋门,其时已经黄昏,屋内没有烛火,满室寂寂。 “宝宝儿...” 宋煜低声唤着,点燃了烛火,照亮了室内,却见满室深灰,唯一的色彩是鱼缸里鹅头红金鱼,却没有了沈江姩的痕迹,可明明,明明上午他还在这里同她欢好,如今又只剩他一人。五天不够啊。 可她是旁人妻子,他不可以继续了。继续下去,不可收拾,他知晓少主觊觎人妻传出去名声恶臭,他出冷宫有母仇,也需要除掉当年害自己的人,他很小心的处处避嫌,但周夫人是那个他不能自控的例外。 今晚没有人会摸他膝盖的骨骼的裂隙,也没有人抚摸他丑陋的疤痕了,或给他针灸膝盖了。 他不懂自己,但五天不够,哪怕她不是完璧,是有夫之妇,他...除了不甘心,便是浓重的占有欲,而没有嫌弃之意。他不愿意承认还爱着,他不会爱着曾经抛弃自己的女人的。 宋煜推开衣柜,衣柜里只余剩他的衣物,不见了她粉粉嫩嫩的小衣服,他走去窗畔,床上也已经换了新的床单被褥,没了沈江姩的余温,枕上有她遗落的一根发丝,他收起这根发丝和昨夜剪下那缕发丝一起放在腰间袋子里。 他去了厨房,去了隔壁通房,甚至去了隔间恭桶那边,四处没有沈江姩的痕迹,他婉如流浪。 宋煜走回桌畔,在那张和沈江姩欢好过的大椅上坐下,便见桌上静静躺着那条他亲手戴在她颈项里的项链,她只带走了她的东西,而留下了他送给她的东西。 他将那条项链攥在手中,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拿出沈江姩那缕发丝,她根本不要身外物,她也没有讨要名分,她并不贪慕虚荣的对不对,她只是来履行交易的,他眼睛模糊了。 她走了,对么。 宋煜突然间满眼荒芜, 春茗进来奉茶,“殿下,吃茶。” 宋煜将茶接过,搁在桌上,“沈氏几时走的?” “殿下,夫人她...她午后走的。那时所有人都关注着妃子,大家都以为周夫人是坏人,是夫人害妃子此生失去做母亲的资格的。夫人也很自责,愧疚,无地自处,您让夫人回避,夫人好生难堪,就默默的背起细软走了。”春茗说,“夫人把项链留下,只背着那个被您藏起后被夫人找见的包袱孤孤单单的离开了。” 宋煜垂下眸子,眼中有潋滟水迹,突然情绪不能自抑,“你叫车把她送去燕府的吗?” “没有,夫人不让奴婢送,自己找车走的。因为殿下说她是被您轰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玩意儿。”春茗小声说,“您还说和夫人只是一场交易,无关情爱的游戏罢了。” 宋煜当时因为她要离开他回周府她丈夫身边,他舍不得她走,又没有正当理由挽留,他说了伤人的气话,后邱梦出现,他诚然也说了是一场交易,难道不是么,她一直在小心服用避子药,今日天明就收拾包袱要离开,难道不是交易么。 就这样散了吧。 他不打算继续了,因他所作所为,已经给邱梦带来极大的伤害。继续下去,对邱梦和沈江姩都是伤害。他不能忘恩负义,在邱梦失去做母亲资格的当下放纵自己对沈江姩的欲望。 他需要克制自己的贪婪。 “既然她走了,那便这样吧。”宋煜说。 春茗倏地跪在地上,“夫人走时情绪状态很差,气色也很差,她从出东宫的二十余级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额头磕到了,手臂也摔了。摔着后坐在石阶上抱着膝盖安静的坐了很久,不肯落泪,也不说话,看去心疼死奴婢了。” “你说什么?”宋煜倏地立起身来,当下里手作起抖来,“她摔了?你为什么不来禀报。” “因为殿下当时陪在妃子身边。夫人说不要因为她而伤害您心爱的女子,夫人她不想做坏女人,更不希望因为她而使您名声受累。”春茗说,“夫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明明她也受到了伤害啊,今日她受到的伤害不比妃子少吧。主子您没能保护好周夫人。” “摔跤了还顾忌孤王的什么劳什子名声!”宋煜问:“摔的可严重么?” “夫人说不严重,可我看那白生生的腕子都肿了,怕是手肘断了也未可知。”春茗心疼道。 宋煜当下坐不住了,来回踱步,焦躁的他踹了大椅,“她这个时间该是到燕府了?” 宋煜念及她在周府处境并不好,受伤了回去未必可以得到合适的照顾,当下拎了自己的应急药箱,要去燕府看下是否可以见一见,把手臂给她处理一下。 春茗见殿下要出殿去,当下又说:“殿下,有句话不知奴婢当说不当说。” 宋煜一怔,“何事,你说。” “殿下若是无意和周夫人有未来,倒不必去看望她了,就此断干净。毕竟得到了她的清白之身,还说出那样过分的话语,说夫人是毫无价值的玩意儿,实在太伤人了。您需要一个女人有何价值?喜欢不就完了?”春茗说完,马上垂下头,“奴婢该死,奴婢僭越。” 宋煜当下心底猛地悸动,“清白之身?你什么意思?” “唔?殿下不知么?”春茗很是不解,“奴婢在收拾床单的时候,看见了床单上有落红血渍,虽然奴婢和周夫人只有五天的相处,可奴婢觉得周夫人是个好女人,不是那些人说的那种破坏他人感情的坏女人。她或许,也在周府为您守着那份心意,只是碍于世俗,不敢说出口罢了。” “落红...”宋煜当下猛地跳动起来,莫非那日不是他弄伤了她,而是她是第一次承欢,此前种种表现,不是装青涩,而是真的未经人事么。这七年,她一直在周府守身如玉么,他这几日一次一次的宠幸她,哪怕她小声哭着求饶,他也没有停下,她为了迎合他,便皱着小脸默默地承受着。 -宋煜,我父亲以死要挟...- 莫非她是被逼着改嫁的么。她从未放弃过他? 他错怪她了么... 宋煜心肠绞在一起,刹那间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146章 宋...黏人精 “谢锦,备马车。”宋煜疾步出殿,甚至没有来得及拿上御寒的披风。 -宋煜,我好疼,你看见我出血了- -宋煜,你躺下睡吧,疼我忍着- -宋煜,我想你舒服些- -宋煜,我要看看你疤痕,摸摸你膝盖- 这些莫非不是愧疚补偿,而是发自肺腑的关怀么。 如果那是她初夜,自己这五日可太不知怜惜了,又记起她那处红肿的样子了。又记起他借着酒意在她耳边说‘梦儿我爱你了’,他没有喝醉的。 她恨死他了,对么。 “爷,如此着急,去何处?” “去燕府。” “去燕府所为何事。” “终身大事。”宋煜说,“谢锦,你不用去。” 谢锦:“......” 终身大事这么巨大庞大的事情,为什么又不带他出门,明明他已经很支持他离经叛道了啊,爷藏娇五天他也没啰嗦啊,莫非是因为今天没拦住邱侧妃? 爷这是要去私定终身了么…… *** 沈江姩雇车来到燕府,已经是傍晚落幕时分,她对门处小厮道:“劳烦小爷回禀燕夫人,沈江姩求见。” 小厮见女子容貌无双,又听见其名讳,当下意会到这是太子养在外面的女人,一早燕将军和燕夫人就提前交代了贵客名讳,连忙躬身将人往府里引,“贵客请进,我家将军和夫人说了,若是贵客到了,不用回禀,直接带进府去。” 说着,便将沈江姩往府里引。 沈江姩跟着小厮进府。 又有小的疾步去花厅禀报杨姗,只小声说:“太子的外室到了。” “说话没分寸,说是周夫人就可以了。”杨姗拿目光瞪小的一眼,那小的缩了缩脖子。 杨姗连忙迎了出去,在院中把沈江姩给迎住,躬身赔罪道:“周夫人原谅我这回吧。实在是那位大人物要的急,我和燕青也不得不从命啊。不得已才请周夫人出来‘做衣服’呢。” 沈江姩幽幽一叹,“下回你可别想约我出来了。我见了你,我得绕道走。” 杨姗特别不好意思。 颖儿自花厅里疾步出得来,将夫人给扶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夫人,“那日燕夫人说叫奴婢陪她修车,哪知奴婢和夫人一别五日。” 沈江姩看见自己的陪嫁丫鬟,当下里眼眶一热,“颖儿,你的姩回来了。” 颖儿看出夫人有心事,只是在外头不便多说,只待回府和夫人说悄悄话,“看起来倒长了些肉。没受苛责。只是这额头怎么了,手臂怎么肿成这样了?” 沈江姩没有细说,“走路地滑不小心磕一下。” 总不能说和太子偷情被太子盛宠的妾逮个正着,落荒而逃时摔倒了吧。 杨姗见沈江姩眼圈泛红,只道是被太子欺负狠了,也或许在东宫受了难言的委屈,她自己参与给太子做媒,又没设身处地考虑周夫人立场,实在很过意不去,“进来吧,进来叫府医给你看看手臂。” 当下里便将人往花厅里引。 沈江姩坐了下来,颖儿端了茶水给她饮,她和夫人自小一起长大,心知夫人受了大委屈,只是忍着不说罢了,颖儿说:“一会儿回家好好睡一觉,现下什么都不要想。明儿从毓庆阁把小小姐接回来,咱们团圆。” 沈江姩嗓子很有些哽住,“嗯。还是你懂我心思。我计划什么你都晓得。到底咱俩应该把日子好好过。” 府医还未请过来,便有小厮在门头禀报道:“夫人,周府的少爷来接人了,说是周府老夫人身子不好,身边离不了人,问这边衣服做好了没。若是做好了,要把周夫人接走了。” 沈江姩心下一沉,顿时沉重起来,要回去面对周芸贤和尤氏了。 杨姗说:“快请周大人进来。” 不多时便见周芸贤被下人引进花厅。 沈江姩抬眼和丈夫对视一眼,几天没见,他消瘦不少,看来她亡龙之过让他停职,把他折磨够呛,活该。 周芸贤颇为想念妻子,看见一眼妻子容貌便甚为心动,还记得妻子的守宫砂那嫣红的颜色,这几日他住在任上宿舍,时不时会想起娘子,他对燕青和杨姗躬身道:“燕将军,燕夫人,内人在府上叨扰了几日,可有给贵府惹麻烦?” 杨姗连忙摆手,“周夫人处处得体,并没有给我家添麻烦,反倒是可以请周夫人过来帮我做衣裳,圆了我这孝顺母亲的心意,我感激不尽呢。就是实在过意不去,贵夫人在寒舍不小心摔了一下,手腕和额头摔伤了。我正要去请府医过来看呢。” 周芸贤听闻妻子手腕摔了,便探身过来查看,打量着沈江姩的面庞,但见比五日前更添几分女人味,他不由很有些向往,轻声说:“怎么摔了?不是交代了你,在燕府要处处得体么?怎么像个小孩一样,走路都走不好呢,这不是叫人家燕府的人笑话了。”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揪,在东宫住五天叫东宫五天相公,一点不觉得对周芸贤不住,他不值得,低声道:“阿郎,你停职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你出门干什么?在家蹲着不是更好。摔死我不与你相干。” “又说气话。”周芸贤当下也有些心疼,“不是不心疼你,只是觉得你出门在外,怎么还给我丢脸了?你这一摔,别人都笑话我妻子走路都走不好。这样吧,咱们不麻烦燕府的大夫了,回府去,你懂医你自己处理吧,别放大痛苦,给人家添麻烦了。而且咱娘中风了,你得回去看护,别耽误时间了。” 沈江姩说,“我娘坐监你没去看过。你娘中风我为什么看护。让‘大姐’去看护啊。” 周芸贤道:“姩姩,不要无理取闹。女人要贤惠孝顺。你娘和我娘能一样吗,我娘怀胎十月生我还有两个弟弟很辛苦的。你娘生仨闺女,有什么辛苦的。” 沈江姩气的想哭,“那我回府看护咱娘。好端端的怎么中风了?‘大姐’干什么吃的,我才五天不在,她把婆婆照顾中风了!” “她不懂医,这几天起早贪黑多亏她照顾老人了。”周芸贤哪里知道母亲是沈江姩告知翁氏他停职的消息,气中风的,只说:“天冷吧,睡着睡着就没起床,中风了。脸歪了,说不出话来。得好好看护。我忙外面的事情,哪里有时间顾老娘。你懂医,你得照顾。” 沈江姩说:“要我看护,也不是不行,不过呢...回家在和你说吧。” “你这个小娘子,你打什么主意,提什么条件?”周芸贤思忖片刻,“行,回家再说吧。” 沈江姩不再言语。 周芸贤突然眸子一沉,耳语道:“今日睿王约我喝酒,说你和太子有染,与我说若我在御前揭发太子染指臣妻一事便助我官复原职,我原愤怒至极,看见你老实在燕府做衣服,我就熄火了,你哪里会背叛你的夫君呢。” 沈江姩听见此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决计不能叫这五日之事东窗事发,以免给宋煜带来灾难。她不准任何人伤害或者诟病宋煜。 “你不要妄信谗言。太子看得上我,我不就帮你求情官复原职了?还需要睿王插手?”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案子重审了。”周芸贤说,“太子和睿王相斗,恐怕你父亲知道什么内幕。只怕和睿王相关。我还以为太子真因为你重审你家案子呢。以为你能帮为夫呢,空欢喜一场。” 沈江姩恨之入骨。 杨姗见周芸贤小声和沈江姩说着要回府看伤的话,当下热络道:“周大人,不麻烦的,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势,这回去贵府邸还得一个多时辰,不能疼一路呀。” 周芸贤推让道:“不用不用,不严重,我家姩姩坚强,不娇气的,抄家问斩都能扛得住,别说是手臂受点小伤。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们回府再处理。” 沈江姩当下恨不得将周芸贤置于死地,他如何可以这般拿她的伤心事和别人谈笑风生。 在杨姗和周芸贤推让期间,燕青的属下在燕青耳边说了句什么,燕青脸色大变,倏然间亲自起身朝着花厅外迎了去。 杨姗问那属下,“少爷脸色肃正,出了什么大事?” “禀夫人,少主从东宫下来将军府邸了。”属下说。 一言毕,便见院中将军府的家仆纷纷跪下。院中竟一时没有站立之人。 燕青躬身将那身穿蟒袍的清俊男人请入厅来,用衣袖扫了扫座位,“兄长,请上座。” 宋煜进厅,将拎在手里的箱笼搁在几上,环视众人,但见众人对他躬身行礼,在周芸贤身后看见了那扔下项链不辞而别的小娘子。 她眼尾红红的,一手轻轻压在另一手臂,被压着的那条手臂微微曲着似乎伸不直,他突然心下一紧,记起她光着被自己拥在怀中的时是那般信任和依赖他,如今却不朝他投来半分视线。 沈江姩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宋煜,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哪知在这个她摔断手臂,被丈夫训斥摔跤摔的不得体的傍晚,又见到了。 他照顾完他的侧妃了?他来找她这个害他侧妃失去做母亲资格的坏女人报仇的吗?她希望他不要凶她了。她今天……又不行了。 “不知兄长今日会过府,没有备下酒菜。弟疏忽了。”燕青问道:“不知兄长过府,所为何事?” “找你有事。”宋煜说,“有话要问。” 燕青问:“急事吗?” “急。”宋煜说。 燕青面庞一红,兄长他多少有些不内敛了。这八成不是找他的吧...周夫人才前脚刚到,兄长后脚就跟来,黏黏糊糊的,实在让他意想不到,兄长居然是这样的...黏人精。 第147章 你躲孤王干什么 燕青素来垂涎兄长容颜,以往他作为冷宫那边的士兵长官时对兄长便颇为照拂,以至于被兄长拉拢替兄长卖命,兄长在冷宫第三年头他上任去做个侍卫长,那时对深陷泥沼却工于心计的兄长颇有些心意,便抓紧成亲断了念想,好在对杨姗有情,他才放下心来,当下好奇道:“是何急事?” 宋煜说:“私事。” 燕青听出其口吻中的不耐,当下知晓太子着急找周夫人有事,并且恐怕是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只是碍于周大人在场不便明说。但周夫人和兄长之间隐隐的情愫,他一外人都觉察到难言的暧昧。 周芸贤见是那对妻子恨之入骨的太子到了,当下便不愿意触霉头,自己此时停职在府,实在经不起风浪,尤其是在妻子的准前夫面前,他更是希望灰溜溜离开,毕竟自己娶的是太子未过门的妻子。 便在随众人一起行礼后要带着那死囚犯之女走,以免妻子惹怒那宋都少主,给自己惹来祸端,只对燕青和杨姗道:“既然府上有贵客,那么周某便不叨扰了。与内人先告辞了。” 宋煜坐在椅上,目光微微垂着,余光里见沈江姩绣鞋往外旋,作势要离开,他手背蹦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克制的情绪,他甚至不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她,只能这样克制避嫌,但比囚在冷宫不得看见已经好多了,“燕青,孤要等很久么?” 燕青意会到太子见小娘子要随丈夫离去,是在留人,暗暗扯了下杨姗的衣袖。 杨姗是个有眼色的,忙说:“周大人,您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直说这周夫人的手臂要包扎一下,您怎么一直催着要走。咱们这种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对妻子可太冷漠了些。小心被撬墙角哦。” 周芸贤只道杨姗是在打趣,“燕夫人说笑了,她都二十四的小妇人了,又不是能上战场杀敌人的巾帼女英雄,娘家又败落了,哪里有人觊觎她呢,巴不得躲她远远的,也就是我不弃糟糠罢了。” 宋煜睇了眼周芸贤,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姗说,“我若是男儿郎,我便撬了这倾国倾城的墙角,让你哭也没处哭去。” 杨姗一句话说的周芸贤和燕青都笑了。 只宋煜黑着俊脸,倒是个开不得玩笑的主。 实际女人之间开个玩笑不碍什么,倒不至于百合绽放,宋都风气开放,倒不至于如此开放。 沈江姩眉心蹙起,周芸贤哪里是不弃糟糠,不弃她嫁妆罢了,宋煜来了,她留在这里总觉得尴尬,她刚和前夫哥住了五天还被抓奸当场,她这辈子干最出格的就是这事了,她真的希望永远不要见面才好,“燕夫人,你们有贵客在,我们就不叨扰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府看伤也是一样。” 杨姗急忙一把抱住沈江姩未受伤的手臂:“你可不能从我家带着伤走。不然我可被‘上面’天打五雷轰了。到时我一双儿女谁来抚养。” 燕青拍了下周芸贤的左肩,周芸贤颇有些意外和欣喜,燕青道:“周大人,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谈,你之前几次约我出去聚一聚,我时间都不凑巧,今日既然你来了,不如借一步说话。你停职之事,我看下是否能帮把手。” 周芸贤听闻燕青有意相帮,当下心中一动,“若是如此,那么便有劳燕将军了。” 燕青对宋煜躬身道:“兄长,我知道你事情急,但周大人约我多次了,这边我同周大人到外面谈些事情,劳您等片刻,可好?” “不碍事,你去忙吧。孤歇歇脚先。”宋煜竟颇为好说话。 燕青战战兢兢地询问:“我大概谈二刻钟,行么?” 短不短啊时间。那兄长倒不能在厅里对受伤的周夫人做什么吧,五天了,不能还那样不餍足地欺负受伤的小娘子。 沈江姩将手缓缓攥紧,逐渐意识到宋煜兴许是冲着她来的。 “可以。你去吧。”宋煜想二刻钟哪里足够问清楚她七年来是如何为他守身如玉的,只怕她根本无意和他交谈了。 燕青得到首肯,便同周芸贤过院中较远处廊下去说话,勾住周芸贤的肩膀,顶热络地说:“之前碍于太子和你有旧恨,不便与你私会,连日来发现太子早忘却了旧事,我与你也处得来了。你处境委实苦闷。”又绿又苦闷。 “我去叫府医来给周夫人看手臂。”杨姗说着,摆手叫走在场仆从婢女。 宋煜将人叫住:“弟妹。” 杨珊踱步,“少主请吩咐。” “府上有女医吧?”宋煜交代,“找个手轻的,别把人弄得呲牙咧嘴疼得不像样子。” 沈江姩闻言,心下一动,他过来一直远远在上座没朝她这边看,她起初还以为他不知她在这里呢,原来他都知道。 杨珊心中大为惊讶,少主真是个细心的醋坛子啊,自己同男友人同桌斗酒,燕青还带欢呼地喝彩叫她对瓶吹的,这若是周夫人与男人斗酒,只怕要死一桌臭男人,“您放心,府里有女医的。不会唐突周夫人,会找个细心仔细的。” 杨珊言毕,宋煜摆了摆手叫她速走,杨姗退去。 登时间厅内只余剩坐在侧面椅上的沈江姩,以及坐在上座的宋煜。 沈江姩一直低着头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宋煜端详着捂着患处不说话的她,他想起了她家小黑狗被他属下找回来时那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连当众和她说个话都需要大费周章,他越发不满这样的境况,可她毕竟有家室,他能做的只有克己守礼。交易结束了。他没理由不顾意愿占有她,强占民女的事情,他自身修养不允许他做。 “看见孤王来了吗?”宋煜睇向沈江姩。 沈江姩始终垂着眸子,总归还记得她是个于他毫无价值的玩意儿,这句话把她伤透了,整个人很消沉,听见他问,便低着头小声道,“看见了。” “没有朝孤王投来视线如何看见的?”宋煜说。 “刚才你放箱笼,面朝那边时,我看了你一眼。”沈江姩颇为老实道。 宋煜立起身,步至她身前,他身后的烛火将他影子照的映在她身上,她瞬间感受到压迫感,宋煜抬手朝她探过去。 沈江姩下意识地往后躲避,“你要干什么?” “你躲孤王干什么?不过片刻,便这般生分了。昨儿没搂作一处睡觉,是么。”宋煜声音里颇有些怜惜之意,“如今穿上衣服,都体面了,倒生分了。” 第148章 你成亲七年,和他从没有过啊? “少主自重。我夫君在外面。”沈江姩记起睿王有意招募周芸贤以染指臣妻之事在御前告太子御状,当下甚是避嫌,倒不是说什么欲拒还迎。再有,在她这里,已经和宋煜断过了,二十级楼梯把她摔改了。 “你放心吧。孤不会让你一天里先被她撞见,再被他撞见。让燕青把他带出去说话了。”宋煜轻声说,“有意让你难堪的话,孤进门就把你领走问话了,不必要这样曲折,会尊重你意愿。” 沈江姩记起今日邱梦因为她和太子偷情一事气得崩漏不孕,心下便无助又慌乱,“你追来燕府,是要问邱梦不能生养的事情吗。这个事情我是有责任,但我觉得我只有一半的责任,最初你为我爹爹求完情,我问你一定要发生吗,可以不发生吗,你不同意。后来为安全起见提出去东宫发生的也是你,我去之前就问你邱梦怎么办,你说那是你的事情,你会处理好的,你不能把责任都推我头上啊。” 宋煜没有打断她,只耐心地听她诉说,明明吓得发抖,却还在很认真地划分责任,为自己争取,果然是她,处处得失分明,不吃亏的她。 沈江姩说着就身体涩涩发抖,又记得他在她耳边说‘梦儿我爱你’之事,总之出事了大家都在指责她,说她是坏女人,她现在很慌很怕,她不懂少主要怎么替邱梦讨回公道,实际她也很难受很委屈,但她确实是登堂入室与人夫苟且那个,她颤声道:“这件事情我补救不了。我爹娘坐监还需要我,我不能出事也蹲监狱,我不是说逃避责任溜之大吉,她的药费这些我可以补偿一半,其他你自己承担,你也偷了。” 宋煜见她红着眼眶被吓坏了,他当下轻轻摸着她的项顶,“这件事情是孤王的全责。是孤王没处理好,责任孤自己来承担。你也受到了伤害,你这边的因此事造成的所有后果孤也一力承担。孤王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是其他事。” 沈江姩原已经满手冷汗,本以为会听到他的谴责或者埋怨,还以为他会将她怎样处置以表示对邱梦的爱意,哪知他并不是来追责,她湿漉漉眼睛满是疑惑,“那你找我什么事?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事了。” 宋煜颇有些紧张,将手攥了攥,“你抬起头来。” 沈江姩便抬起面孔,宋煜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她对面,将她面庞细细端详,先用指腹摩挲着她额头的淤青,沈江姩疼的直皱眉,轻轻的咛了一声。 宋煜便将手撤开,随即将手缓缓向下,用微微粗粝的手掌握住她细嫩的双手,他凝视着她眼眸,轻声道:“你成亲七年,和他从没有过啊?五日前和孤在一处时,还是个完整的姑娘?” 沈江姩哪里想到他追来燕府是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那天不是看见她的落红了,他当时没有在意,她也就没有提,但她毕竟和准前夫时隔七年,再谈这个总归很不自在。她小时候就希望做宋煜的女人,现在也不算有遗憾了,只是没有为宋煜穿上嫁衣罢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他穿嫁衣了,她已经把自己嫁了。 “嗯。是。我之前一直很放不开...你说我装。其实我是不敢...我怕你说话不算话,你得到了就不会帮助我了。你说男人一旦得到就会变懒。你那天都不帮我找包袱...” 宋煜闻言心中难耐,真是清清白白跟了他啊,他却没保护好她,让她摔一跤,他心中被狠狠击中,先是悸动,后猛的跳动起来,他嗓音压抑道:“你怎么不早说...” “宋煜,你握疼我手腕了。”沈江姩手腕被他突然收紧的力道攥的生疼,她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当时没往那方面想。成亲七年谁想到你...东西还在。”宋煜将手上力道松了些,他将凳子往前拉了些,和她坐的又近了些,“你如果早说,第一晚之后,后面几天我们只打雪仗,领你东宫四下游玩这些就可以了。不至于带着恨三天用完一瓶。...疼的厉害么。我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委实太过分了。” 沈江姩记起这五日他的索取,属实每次都很疼很难熬,她隐隐点了点头,“挺疼的。不过和你的腿疾比起来,倒不算什么了。你来燕府就为这件事情吗?” “对,就是为这个。”宋煜颇为懊恼,突然眼尾有些红,他说:“真不是说有意要报复或者怎样...是真不知道。” “哦。都过去了。咱俩谈这个,我觉得有点不合适,反正就是如你说的只是一场交易,我做好心理准备才去的。”沈江姩也不知他为什么为这事走一趟,“天挺冷的,你怎么不穿披风啊?” “没顾上穿,心里热乎,身体也不觉得冷了。”宋煜说:“你怎么不等我送你,自己就走了?” 沈江姩记起他将邱梦抱至通房,让她回避不要刺激邱梦的画面,失落道:“我看你在忙。在照顾她,你抽不开身。而且你终日里因为我家的事情总是通宵,你照顾完她,应该会很疲惫了,她知道你送我,又是一场气,我自己有手有脚,也不是一定要人送的。春茗把我送到门口,我也没迷路。都挺好的。” 宋煜沉声说,“我让你回避到主卧,没让你从东宫跑的没影没踪。” “我不想在你家做客了。”沈江姩小声说着,眼睛有些红,“我有家。在我家我不用回避的。在你家我连呼吸都觉得多余,所以我想回家了。”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宋煜说,“实在是七年多没见你了,从你十六岁多就分开了,那五日过的实际孤也没记日子。” “我没有怪你。”沈江姩说,“你怎么了啊?突然怪怪的。” “你为孤王守着身子,在周府受尽委屈了吧。”宋煜甚为心疼,“你不尽义务,他对你有成见,这次他对你家这样,是几年积累的怨怼?” 沈江姩一怔,心想实际她并没有刻意为他守身,她听从父命改嫁后,便将宋煜压在心底,整颗心如死了,因着周家起初待她逢迎,周芸贤也处处周到,她觉得亏待周芸贤,是放下过去,真心和周府过一家人家的,哪知周芸贤不是在等她慢慢走出情伤,而是质疑她和太子婚前有染,使她独守空房七年,直至她娘家落难,曝露其嘴脸。 宋煜突然的温柔,是以为她排除困难为他守身如玉么。他误会了。她委实没有那般刻意立牌坊,她以为此生他再也出不了冷宫,她也如行尸走肉打算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我没有为你守身。你误会了。”她是很需要温暖,可她不会骗人,装深情说自己守着,博得少主的偏爱,她曾经绝望的放弃了宋煜,也放弃了自我,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连殉情都会被父亲救活,因为她花光了所有体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在天家面前,十六岁的她显得那么单薄。 “倔强劲又上来了?”宋煜温柔的捏了捏她有红色小痣的耳垂,“孤什么都知道了,你没有放弃孤王。都怪孤王,孤今日说了很过分的话。我喝醉后在你耳边说的话,或者后来说你是毫无价值的玩意儿,或者一场交易,无关男女情爱的游戏。”宋煜紧了紧她的手腕,“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是没有为你守身。倒是宋煜,你还生我气吗?这些年我不作为给你带去的心伤有没有好些?”沈江姩笑着举了举自己的手臂,“我这个冒失鬼把自己摔成了小残废,你该解气了吧。这下我们两清了。那以后你可以不针对我了吗?” “孤早就不生气了,在那日凌晨在青州街路口接到你时就不生气了。”宋煜只当她在说气话,她从没有放弃过他,她说过她要做他的女人,她记得这份誓言,“你怎么摔了?” “就当时急着走路,不知怎么就摔了。”沈江姩幽幽道:“不提了吧。” 一提起这事,就又想起摔下来时,宋煜陪在邱梦身边的事情来了。 “沈江姩,你不想提了,可孤王又希望提起往事了,如何是好。”宋煜说。 “嗯?我不懂你意思。” “我们从那个浴间镜子前的谈话重新来过,这次孤王不打断你了,你那次讲到你被你父亲软禁了一个月零九天,你说你父亲以死相逼,逼你断了和废太子的来往,孤王当时听不进去,一味的怪你,埋怨你和别的男人生活了七年,埋怨你轻易就放弃了孤王。” 宋煜很小心的,很怕惊扰了沈江姩,因为他察觉到沈江姩已经完成交易,回到她的生活中了,他如果不主动,他们将没有交集,他轻声道:“现下你讲,孤王决计不会打断你了,你讲我听。” -沈江姩你听着,我不要你了。是我不要的你!你是被我玩弄五天,从东宫轰出去的毫无价值的玩意儿!- 沈江姩低下头,“宋煜,过去七年多了,太久了,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没有必要再提了。” 宋煜很难受,他想听了,可周夫人却不想讲了,“咱两人后续你是怎么想的,偶尔还见一见么。” “不了,宋煜。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沈胤祥案子重审我就知足了。以后我们不用再见了。”沈江姩认为自己的确毫无价值,再见面只会伤害他的侧室以及累及他的名声,而自己有家室,这五天是为了娘家,以后再见他就属于不守妇道而且不自爱了,害人害己。 她不可能明知他有心爱的女子,又有婚配镇北大将军的长孙女夏凝,还和他偶尔见一见,那样她会很痛苦。 “如果孤王保证,以后都会处理好,不会出现今日这种‘忘记’之类的疏忽呢,还可以偶尔见一见么?”宋煜半蹲半跪在地上,仰着面庞看向她,因为她一直低着面庞,他这样可以看见她神情。 沈江姩认为他不忘记,不代表邱梦不存在,她不想偷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见了,我不给男人做外室的。你想都不要想。” 第149章 和他离,孤娶你 “那么,和他离,孤娶你。” 沈江姩想到了他任何的反应,或是他的权威受到挑衅他会作怒,或是他扫兴离去,抑或是他用些手段使她臣服,但她独独没有想到他会说娶字。 曾经他们只差一个洞房夜,便是夫妻了。 若非手臂伤痛尚且清晰,沈江姩会认为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男人提娶字,便是最大的诚意了。 “娶我?”沈江姩不能说不触动,她到底是女人,和太子有了夫妻之实,那个名分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可她满门死囚,又是周府内妇,而他却是前途似锦的太子,她退缩了,她不该将自己的苦难依附在太子身上,就如她不曾参与他的苦难一样,“因为我是处子身,便要对我负责么?” “沈江姩,孤王过去七年一直认为你背信弃义,置你的爱人于生死不顾。直到今日春茗提醒孤王,你仍是清白身。孤王顿时意识到,你身为周府内妇,却一直苦苦为孤王守身如玉,七年不为周府尽妻子义务,甚至不曾生儿育女,这份心意,孤王分外珍惜。是孤王错怪了你。” 宋煜终于将沈江姩拥在怀中,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若是我们两情相悦,孤王觉得没有不成亲的理由,沈江姩,孤王希望与你长相守,每天都可以相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黎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 沈江姩没有躲避他的拥抱,为了那个娶字,她犯糊涂了,她诚然不愿意回去周府面对那些冷漠的人,兴许她也需要一个港湾。 她偎在太子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同时内心好生煎熬,是否要告诉他自己并非刻意为他守身如玉,而是...周芸贤嫌弃她,不愿碰她罢了,她曾经迫于父亲的施压,是将宋煜藏在心底,放弃过去放弃了宋煜,和周芸贤真心过日子的,也有尽妻子义务的认知。 沈江姩的手紧紧的攥着,很有些颤抖,如果她不讲实情,宋煜以为她不曾放弃过,必会帮助她很多事情,她的路会平顺不知多少,也就是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手心出汗了,她觉得自己欺骗宋煜感情很卑鄙。可单靠她自己的力量,她步履维艰,若得太子庇护,她会事半功倍。 内心极度挣扎,是告诉宋煜实事,使他愤怒的离去自此一刀两断,然后自己独自回去周府继续面对一切,还是说谎欺骗他的感情,利用他达到自己救沈家、将陷害父亲的幕后真凶手刃的目的,只是说实事一旦败露,自己怕是会被宋煜打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甚至毫无诚信可言。 “可是,夏凝怎么办?邱梦怎么办?帝后会同意吗?娶人妻不会被世人唾弃吗。” “这些孤王来处理。你不用操心。皇帝已奈何不了孤王。其余人便更不是问题。只要你说愿意,孤让官府今夜里多做些工,把你和周芸贤和离之事办了,你还随孤王回东宫,做东宫女主人。” 宋煜将手探进自己的衣襟,握着那颗他保留了七年的夜明珠,打算从衣襟拿出来交给他思念了七年的女人。 沈江姩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心跳的好快,只要她隐瞒事实真相,她就可以得到至高的地位,让眼前这个重感情的男人为她掀起腥风血雨。 但终于,理智战胜了近乎疯狂的报仇的欲望,宋煜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不可以利用宋煜,使他为了她和夏凝悔婚,对已然不能生养的邱梦不负责任,甚至与帝后对抗,被世人唾弃,她将未受伤那只手攥住宋煜的衣襟,颤声道:“宋煜...很抱歉,现实很残忍,但我需要告诉你事实。我的良心让我不能欺骗遍体鳞伤的你。” 宋煜微微一怔,心下已然闷窒,他红着眼尾说,“和孤王成亲好吗。这事实非说不可吗。孤王...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事实啊。” “我自认良善。说谎使我煎熬。我...我并没有刻意为你守身如玉。我之所以还是处子身,是因为周芸贤在婚后以为我同你婚前不洁,他嫌弃我脏,不肯碰我。而我是有心做周家内妇,为周家生儿育女的。我以为你从冷宫出不来了,我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我们的感情。”沈江姩轻声说了出来。 宋煜握在夜明珠的手顿下,随即松开,将手自衣襟出来,“这样说来,是孤王这冷宫废物害你被周大人嫌弃了七年。使你独守空房七年的了。何其可笑,孤王竟自作多情的以为周夫人这样冷血的女人,会为孤王守身如玉!” 喉间一腥,宋煜呕出血来,殷红的血丝将薄唇染出几分艳色,他眯着眸子睇她,“那么可想而知,如今你与孤王当真有染,你心里恨极了孤王吧!” 沈江姩见他唇瓣有血色,心中猛地揪起,拿手帕为宋煜擦拭嘴角,“宋煜,你怎么了?” 宋煜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前,“为什么连欺骗孤王都不愿意!就这样不想留在孤王身边吗!” “不是的,宋煜,睿王在拉拢周芸贤,要以染指臣妻之名,去御前告御状,意欲使今上发落你。”沈江姩眼里有泪意,“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给你带来任何灾难。我欺骗你固然可以方便我自己,可你会被我拖累。你别不知好歹啊。你再这样我就烦了。告诉你,我现在没空谈情说爱。我一家子蹲监狱呢。” “是不愿给孤王带来灾难,还是周夫人怕自己名声受损啊?还是怕事情败露,周大人伤心更加冷落你啊?”宋煜怒然诘问,“我就是这样,你烦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抄你满门那日你就恨我了!” 沈江姩方想说自己曾经为了他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这所谓的名声,她委实是替他考虑,只是她还未说话,便有一道孩童的身影进得内厅,来到沈江姩身前,稚气的说道:“娘亲,这位叔叔在欺负你吗,娘亲。” 孩童的声音打断了宋煜和沈江姩的对话。 沈江姩在宋煜眼中看到了那种破碎的神情。 宋煜将视线落在那孩童的面庞,但见孩童神似周芸贤,他心中受到致命一击,怒火烧得他肺腑几乎炸了,他噙着一丝嗜血的笑意睇向沈江姩,“原来是你儿子啊?原我的人禀报他是周芸贤的外甥。你好清白啊。独守空房七年,可以生出这么大一孩子。” 沈江姩见是周环,便说,“你怎么来了?” “娘亲,我和爹爹一起来的燕府,他让我在马车上等,我突然想小解,便进了来。”周环说。 沈江姩说,“你去外面廊子下找颖儿,让她带你如厕。” 周环说,“这位叔叔会欺负你吗?” 沈江姩说,“不会有事。你去吧。” 周环便出厅去了。 沈江姩疲惫道:“宋煜,孩子不是我的,是尤氏的,周芸贤和外室的孩子。我夺了来养在了膝下。我家的事情很乱,我不想解释了。哎,我就是不想和你处了,你能不能爽快点别再纠缠我了!一别两宽不好么。” 宋煜亦坐在椅上,“宁可给他养外室子,也不肯怀孤王的孩子。你就这么爱他么。” 沈江姩没有说话,她拿手帕轻轻为他擦拭嘴角的血渍,他颇为配合的靠近了一些,他猛地倾身过去,沈江姩将面颊别开,是以他没有吻到她的嘴唇。 “沈江姩,你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再在我身下脱光了去求我。” 沈江姩气呼呼道:“不可能了。我以后天大的事情我也不卖身了。” 杨姗带着府医进得厅来,见殿下仿佛要将人生吞了去,当下小声请示道:“殿下,是否给周夫人先处理手臂,有话晚些再说?她从东宫过来,疼一路了。我倒不是没眼色。” “快给她看看,孤也带了药材,有用的你都用上。”宋煜将自己携带的药箱推至府医身近,交代府医:“一定要仔细处理,别毛手毛脚的。” 女医看太子虽生得好看,却形容冷峻,说话也凶,倒是噤若寒蝉,只说:“民女遵旨。” 沈江姩说,“我家里有药材。” 宋煜说,“你家有是你的,我给你是我给的。不冲突。” “我不习惯收人东西。” “那你现在开始习惯。孤就喜欢强迫你。你越恶心什么,孤就越要干什么。”宋煜说,“你不是说跟我一场总得图点什么。你图啊。拿来了我再带回府去么?” ‘你图啊’三字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那你拿回府去就好了。”沈江姩颇为任性道,“府里也需要药,那个不是崩..漏...” 宋煜说:“府里得配更好的药。外面的才配孤王药箱里的随便的药。你管好自己吧,你不是摔残了?孤得雨露均沾。” 沈江姩对他横眉冷目,想回周府,拿翁氏出气!大概就是给中风的翁氏描述一下她这五天的动态,婆媳二人说说心里话这样。 杨姗心想太子的用药还有随便的,势必都是上乘宝药,太子嘴可真硬,真有意思,但这二人是怎么了,她记得她出去叫府医的时候,两人还暧昧丛生,太子看小娘子的眼神拉丝,怎么一回来就跟有杀父之仇似的,她都怀疑进错厅了,想再进一回。 府医颇为年长,给沈江姩仔细的看伤,把小娘子衣袖卷起来,细细的看,手往沈江姩手臂上摸,手臂肿的一条比两条粗,府医拉着手臂活动,沈江姩疼的皱紧眉头,咬紧下唇,小声说:“姐,你手法很好,但有...有点疼...要是能稍微轻一点就好了...” 宋煜对府医说,“你医术不行,杨姗麻烦换人。” 杨姗:“...” 府医:“...” 沈江姩寻思再换人,折腾到天明也折腾不完了,哆哆嗦嗦道:“突然不疼了,继续吧。” “别咬嘴唇,咬坏了。”宋煜趁势将人拥住了,拥在怀里他自己呼吸先是一紧,很有些不清净,沈江姩也吓了一跳,他伸手捏住她两颊,随即将自己手腕放在她齿间,他被咬住的一瞬,疼痛掺杂着她唇瓣的柔软,他竟舒了口气,轻声说:“孤突然发现对你这身子还没腻烦,许是还能多玩几次,嘴唇咬坏了,影响孤王取乐。” 沈江姩眼睛一酸,到底没说什么,但委实府医拉到她胳膊时疼的她满头冷汗,顾不得将宋煜推开,也或许内心里有些依赖,但他说话气人,她倒没有客气,合齿就在他手臂咬了下去,咬得他身子都僵硬了,他的手在她腰上狠狠一抓,颇为纠缠。 府医诊断完,对太子言道:“启禀殿下,周夫人这手臂是骨头错位,正位后需要吊几日手臂,万幸没有伤及骨头。需要仔细将养,养好了不会落下旧疾,若是养不好,或许就会影响伸屈,所以务必要好生休养。” 说着帮沈江姩处理好手臂,吊在颈项,随即开下药方,并且抓了药给沈江姩。 宋煜问府医:“平时饮食需要注意什么?” “多吃些鱼肉、鸡蛋、豆类,可以促进骨头修复。”府医说。 宋煜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杨姗带府医走。 燕青和周芸贤在廊下谈了许久,燕青过问了些周芸贤停职的因由,帮周芸贤分析谁可能是幕后陷害他的人,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二刻钟,兄长纵然有二十个问题也该问完周夫人了的,周芸贤因为府里老人中风,着急带妻子回去看护,燕青便推托不得,便和周芸贤往厅里走。 燕青特意将嗓子提高了些叫厅里能听见,“周大人放宽心,这清者自清。乌纱帽是你的终究是你的。查到幕后之人官复原职指日可待。对吧!啊?进厅坐,进厅再坐坐,周大人?” 这样提醒,兄长明白小娘子丈夫回来了,对吧? 听见说话声,沈江姩说,“周芸贤回来了,丢开我,我要走了。” 说着,沈江姩便用自己那只未受伤的手提起包袱,准备离开。 “孤王让你走了吗?” 沈江姩才走出两步,便听宋煜凉薄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身道:“你还有事么?” “你害孤王的侧妃不能生养,孤王原打算此生只有她一个,生个小孩过日子的,好好培养将来担当大任的,你害孤王失去做父亲的资格,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吗?”宋煜懒懒窝在大椅上,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沈江姩一怔,“你刚才不是说你负全责吗?” “孤王那样说的前提是你为孤王守身如玉。但你没有啊,你就是卖身救父利用一场孤王罢了。你放弃了孤王,孤王干什么负全责?”宋煜冷笑,“她不能生养,做不了母亲,孤王只负责一半,你负另外一半责任。” 沈江姩气得哆嗦,但确实也撇不清,“你要怎么样?你要我怎么负责?” 宋煜将手臂圈上她的腰身,倏地将人抱起来放在桌案,他欺身下来,咬着她耳垂道:“要你怎么负责孤王还在考虑...你这么聪明,你说要你怎么负责。” 第150章 在你身上打个记号 沈江姩耳垂被他咬得轻痒,她右手臂被摔坏了,不方便抬手去挠耳垂,下意识将耳垂往他唇边蹭了蹭,像只大猫。 宋煜轻笑着用手指挠了挠她耳朵,替她解难,莫名的亲近感使她很有些战栗。 “他马上就进来了。”沈江姩嗓子有些压抑,“适可而止了。和你没有关系,别亲我。” “亲你衣服可以吗。”宋煜没有挤着她受伤的手臂,他一只手按在桌案,拿捏着力度亲她颈项衣领,加剧了这份暧昧,“你在东宫被孤王的妾撞见,气得孤王的妾血崩不孕。孤王便不能让你的丈夫撞见,气得他雄风不振么?” 沈江姩推在他胸膛,“你不要闹了。他看见了我会遭殃的,他养外室,还那样对我满门,我不能叫他抓着我把柄。否则,我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制裁他。” “不妨我们试一试,若他进得来,看见你我这般景象,他是会生气的问责孤王,还是会为了前程将你拱手相让?” 宋煜没有停下之意,反而用他发带掩住她嘴唇,深深吻住了发带,在燕府厅内茶案上与她纠缠在一起,亲得发带湿濡了,“孤王亲自己的发带不犯规吧?” 燕青领周芸贤过得厅外,杨姗朝燕青打手势使眼色,颖儿也小脸惨白,燕青先一步过厅门口,一眼看见厅内他家小叶紫檀木茶桌上除了茶具,还有...兄长和周夫人。 燕青当下猛地一怔,兄长原是这样和女子亲近的,当下嘴角微微一僵,回身将周芸贤止住,朗声道:“周兄,还有两句,燕某得交代你。” 周芸贤被突然止步,不明因由,只说:“请说。” 燕青哪里有话要交代,当真为难,半天神秘兮兮交代一句废话:“可得提防有人陷害你啊。那驾鹤图,还有那亡龙事件。” 周芸贤说:“谢燕兄提醒。” 沈江姩被宋煜强吻至气息紊乱,丈夫的嗓音就在厅外,她一颗心扑通乱跳,只小声祈求道:“别为难我了宋煜。” 宋煜将唇瓣离开她的唇…上的发带,克制道:“摸下我膝盖,就放了你。” 沈江姩挣扎一下妥协道:“你抬起来。” 宋煜将膝盖半跪在紫檀木桌上,“摸五回。” 沈江姩低手隔着裤子摸了摸,大概顺毛摸五回。 “敷衍谁呢。”宋煜说,“把裤腿给我掀起来。” 沈江姩颤抖着手颇为狼狈地将他裤腿掀起来,然后用细腻的手心摸了几下他的膝盖,还是五回,大概感觉到他的有些暴躁情愫被安抚了下来。 宋煜睇着她整齐的发髻,眼底有近乎失控的念头,想拔下那根珠钗,感受手指被她发丝缠绕的滋味,待她手离开他膝盖时他信守约定放开了她。 沈江姩忙整理衣衫,坐在远远的客座那边,宋煜仍然坐在主位上。 “明儿去毓庆阁接你妹妹?”宋煜拎起茶壶走去客座给她添了杯温茶,“喝点茶,刚亲发带,察觉你嘴唇有点干了。” 沈江姩脸上一热,“是。今儿天太晚了,天冷夜里小孩儿折腾受不住。明日出太阳再去接。” “你摔这样不方便去接吧。”宋煜说。 沈江姩幽幽吐口气,“没事。我可以。你还没说你要我怎么向你的妾负责任?我想了半天没想到,你别打我嫁妆的主意,我只能说出一部分钱。不会给你全部。你订金早退给你了。这钱是我爹和几个叔给我的。” “不要你钱银。说了还在考虑。”宋煜说,“这样吧,我在周府后街买间住宅,我明日抽时间将你妹妹送到那处住宅,你去后街接你妹。到时孤王告诉你,要你怎么向偏殿负责。” 沈江姩一怔,说了没必要再见了,但又的确要去接妹妹,而且他揪着不放让给他的妾负责,她真心烦,“那倒不必买处宅子交接我妹。就在东篱巷那边把人给我就行了。” “孤和你一有夫之妇在路边谈赔偿是么?再叫人撞见,传今上耳中,气死我爹?”宋煜静静睇她。 沈江姩言道:“我只是建议。你想买宅子交接就买就是了。交接我妹妹还有谈赔偿用的宅子,我可不出钱,先说好,别事后要我出一半。” “没要你出。”宋煜眼底颇有些兴味之色,“周府那边哪里宅子比较近,又比较不错?” 沈江姩想了想道:“秋水台,那是这一代的豪宅。贵到卖不出去那种,三四万两的样子,近日哄抬到五六万。” “周府宅子多少钱买的。”宋煜问。 “九千多两不到一万。”也算顶气派的宅子。三进三出宅子,所以她干什么走,把宅基地让给周芸贤一家,该走的是周芸贤一家子。 宋煜没说什么。 沈江姩问:“明天什么时辰,在哪找你?” “明日晌午有外史来朝,接待完,宴后估计未时了,”说着宋煜便凝视着着沈江姩的面庞,“孤回府待一个时辰,然后大约酉时到东篱巷那边,你还在东篱巷去找我。” 沈江姩听见他说回府待一个时辰,心里酸了一下,“哦。你还怪忙呢。” “你如果着急,不想让孤回府,你说。”宋煜淡淡道。 沈江姩说:“没啊。你回府是你的自由。我酉时准时过去。” “那孤王就回府,多待会儿。反正你不急。”宋煜说。 沈江姩不出声,手缓缓收紧,“我急。” 宋煜没出声,她手腕一紧,宋煜将一点赤红朱砂印在她手镯处小臂肌肤,他说:“用水洗没事,不会掉色的。得用药水洗。在你身上打个记号,落个款,比如写个宋煜,轻易掉不了。” 沈江姩心中一暖,她正说害怕守宫砂不见回去有被发现的可能,他便帮她造假了,前夫哥业务可真熟练,“你常在姑娘身上写字么。” “你这样觉得么。” “我就这感觉。” “你再感觉一下吧。” 宋煜便不说话了,轻轻一咳,“燕青,不是说二刻钟么。没完了?” 燕青闻声大为憋屈,心想不知是谁没完了,当下燕青进得厅内,摆着手道:“抱歉抱歉,兄长久等了。和周大人相谈甚欢,眼下已经谈完了。” 燕青父母和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都从老宅赶过来请安,尽数叫宋煜叫爷,宋煜说他叫宋煜就可以了,害老人家又叫他一遍爷。 周芸贤见妻子手臂被包扎了起来,吊在颈项,他一怔,“这么严重的。我以为只是磕了一下,你刚在无病呻吟呢,居然吊上了。让我看一下。” 沈江姩说:“没事。回家吧。” 周芸贤这时是真心疼,当下碰了下沈江姩胳膊,随即问道:“伤着骨头没有啊?” “没。”沈江姩惜字如金。 周芸贤颔首,“走吧,回家吃点好的补补,你买点东西给自己炖上。你是大夫你应该知道吃什么比较补。” 沈江姩幽幽一叹,谢谢他提醒用她的钱买东西炖上。 第151章 宋煜发带松了 宋煜只静静看着,饮口茶,把眼睛别开看院子,不去看周芸贤和沈江姩二人,虽他二人只是简单的寒暄,却那般光明正大。 -我放弃了我们的感情,有心做周家妇,为周家生儿育女的- 周芸贤不碰她,她还苦苦相思是么。 而已经婚娶的自己,又能承诺周夫人什么呢。继续纠缠只是伤害她罢了。 宋煜不由有些委屈,是吧,委屈。这么高身量,委屈上了,委屈的像个身高八尺多的孩子。 周芸贤携妻子告别燕府,乘马车离去。 在马车内,周芸贤看了看沈江姩的手臂,但见手臂守宫砂还在,低声道:“睿王不知从何处空穴来风,言道你同太子有染,他有心招募为夫联手整垮太子。但为夫有书有‘王、八、犬’的臣子规在太子手中,受制于人,实际并不能轻易投靠睿王,如今燕将军有意同为夫结交,为夫认为太子还是为夫的出路。” 沈江姩睇着他书儒的面庞,“这几日查的怎么样?幕后之人设计陷害你停职的人,可有线索了?那仙人驾鹤图可是我费了大气力从吴道友那边求来的,就这样毁了。我实在惋惜。” 周芸贤摇了摇头,“没什么线索。素日和我任上有过政见不合的同僚我都暗暗查了其这几日的行踪,并不与吴道友的画作或者尤氏的玉龙相关。” 沈江姩微微沉吟,“会不会宅内有人藏有祸心?宅内诸人可查了?” 周芸贤心下一凛,“宅内都是自家人,都指着我养家糊口谋生活的。谁会害我。我倒了,这个家不就完了,谁会这样同归于尽似的不巴望我好?” 沈江姩摇头,“你查查看吧。我哪里知道。总之画毁了,你就赖我。她龙毁了,你怎么不赖她去。偏心。” 周芸贤脸颊一热,“别吃醋了。她没见识,你和她吃醋干什么。孩子不都在你膝下了。其实我想跟你说,若是能结交公主,攀上一门亲事,对咱家倒是好事,太子不是有两个妹妹...” 沈江姩满眼冷漠,“那你得先官复原职,才有机会结交公主呢。你若能做驸马,我不也跟着你享福么。我这身子骨也不行了,摔一下折寿三年。又得几个月不能和你圆房了。其实说真的...尤氏配不上你的才干,我家又没落,...还需得是公主啊。” “姩姩,你不生气?”周芸贤欣慰至极,“我以为你会闹,会吃醋呢。” “我身为内妇,丈夫是天,你不要待我刻薄,我还是可以好好和你说话的。”沈江姩说:“我自是懂得大局为重。周家好,才能万事兴啊。” 周芸贤将沈江姩拥在怀里,沈江姩满眼恨意。 周芸贤吁口气道:“这些日子把我累坏了,先是臣子规之事惹怒太子险些被流放,后今上寿辰吴道友画作被毁,玉龙眼部刻有亡字,触怒龙颜被停职,再加上老娘中风,沮丧事一件接着一件。” 沈江姩心中冷笑,他哪里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失身给太子了呢,“会好起来的。对了,燕将军既然有意和你交好,你不如趁热打铁,和他多走动走动,多和他去马场骑马,去酒楼饭局这些,他生日快到了,之前许给你那九百九十两礼品钱,我都备好了。回去拿给你。” 周芸贤甚是动容,“你能想到这一步,说明你和我是一条心的。对了,母亲中风,这五日因为你在燕府做衣服,所以呢,我请了外面医馆的大夫,花钱如流水,药材钱每天大把的出,我上任才几年,总共攒下一二千两,经不起这样花销。你把你药柜里的药材拿出来给母亲用上。大夫咱们也不请外面的了,你家给皇族看病的,比外面强一万倍。” 沈江姩摸着躺在她大腿上睡觉的周环的头,不说话。 周芸贤一怔,“你怎生不说话?” “要我出药材,要我给婆母医治,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出药材给婆母治病,你若不答应,咱俩就耗着。”沈江姩说,“反正一,你需要我这免费大夫,二,你需要药材,药材在我的密室里,你没有密钥,密室四周三尺厚的石墙你一时片刻也凿不开,母亲病情反正不能拖。” 周芸贤被拿捏住了,“什么条件?” “把我卧室外搜我身的女护院给撤了。然后呢,我明确告诉你,我会拿二万三嫁妆银去赵家给沈江云退亲。”沈江姩非常冷静的告诉周芸贤,“你看下是要钱,还是要娘。” 周芸贤脸色很不好,当下没有说话,虽然极其不满沈江姩拿嫁妆钱去解救她那个死囚妹妹,但是母亲的确需要药材和大夫,他静默了一路没再出声。 回府,尤氏迎了出来。 沈江姩摸着周环的头,“好儿子,五日没见了,回屋娘好好看看你,咱娘俩亲热一回,怀胎十月生的你,我可太疼你了。” 尤氏恨的牙痒痒。 沈江姩径直带着周环回西厢院,周环回头对尤氏啐了一口。 尤氏对周芸贤道:“芸郎,你看她啊,不过是去给燕夫人做了几日衣裳,便目中无人了起来。芸郎,你什么时候追究她将吴道友画作弄湿弄乱之事啊?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吗?芸郎啊,人家不依。” 周芸贤将眉心微蹙,记起娘子说的是否是宅内有人有祸心,便细细端详了下尤氏,随即说道:“我看她还好。眼下母亲病了,我又停职,不是处处都需要她么,大夫是她,掌柜也是她啊,你有什么。” 尤氏心中猛地一疼,这个男人好冷血现实啊,她突然觉得不值得了。 周芸贤说着便往东院正堂去看望翁氏去了,坐下之后,不多时,下人送来九百九十两银,说是夫人叫送来的,周芸贤安静须臾,说道:“来人,将夫人西厢院的护院都撤了,以后夫人进出不需要搜身了。” *** 燕府 宋煜在沈江姩离去后,心里如被掏空般靠在椅上,闭起眸子,用手揉着眉骨,忽觉鬓角一动,回头见是燕青将他墨色发带搁在脑后去了,宋煜说:“刚才把发带弄松了。” 燕青给他将发带束起,杨姗只看了看丈夫,知道丈夫那点秘密,没说什么,出厅去伴着老夫人了,燕青问:“我家这紫檀木桌可还行?” 宋煜只是笑笑,“不如我府里那张青玉茶桌。” 燕青说:“兄长这五日没能留下周夫人?” “嗯,没安排好。把人惹恼了。不提也罢。”宋煜颇为尴尬,“贡院那边的安全防卫事项你都办好了吧。各地考生进殿,共计五百余人。确保不要出安全纰漏,尤其名额顶替之类以次充好的事情不要叫发生。” “小弟已经将各考点都部署好了,每个考点进门前验明身份,搜身,确保殿试的严谨和公平公正。”燕青说,“倒是宋曦文似乎安排不少人才进来考试。” “七个。”宋煜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一个也进不来。” “实际弟说句不该说的,这周夫人虽然姿色无双,性子也颇为使兄长欲罢不能。她只是小时候悉心陪伴你走出心结,现在她早就变了。但到底该停止了,不必纠缠过去啊兄长,该珍惜眼前人,向前看才是,邱侧妃和夏凝兄长不能辜负啊。邱氏是恩情,夏氏是镇北将军的鼎力相助,在掣肘睿王之事上镇北大将军是重要一环。” 宋煜又记起幼时被父亲嫌弃这张过于好看的面庞,父亲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的说野种煜儿,宋煜一度希望用烛火烧毁自己脸庞,沈江姩握着他手腕温声细语的说他爹爹是糊涂了,实际他爹爹是喜爱他的,并且细心的为他擦去手背上滚烫的烛火蜡油,那时她不会像现在这般一味推开他,厌恶他。他忘不掉儿时种种,太深刻的记忆。 可今日他自作多情的求娶已有婚姻的她,逾越地希望她和离然后跟他在一起,甚至于他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只想娶她在身边,而她却残忍的告诉他,她挣扎过,但委实放弃了他们的感情。 他很疼,身体每个角落都疼。很绝望的疼。又不甘,每一次呼吸都觉得不甘,因为他无论多苦都不曾放弃过她,出冷宫第一天他便去周府外在马车内静静看着周府门头许久许久。 燕青见宋煜不出声,真诚劝道:“宋曦文暗中一定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盯着兄长,正如兄长也盯着曦文一样,他是不会放过周夫人这个把柄的,染指臣妻是今上不能容忍之事。兄长大仇未报,大业未成,弟以为不该继续和周夫人耽搁了。以免影响政途。” 第152章 可以枕着煜郎的手臂吗 宋煜听后眉心蹙了蹙,“你说的孤都知道。夏凝也好,邱梦也罢,孤知道这二人对孤王意义是什么。和周夫人会停止的。周夫人自身也撇清劝孤王要爱惜名声了。” 宋煜对于身边这些人都可以描绘或者定义出和自己的关系,譬如夏凝是政途联姻,譬如邱梦是恩重如山的恩人,譬如燕青是歃血同盟的挚友。 唯独沈江姩,他理不清楚,他很恨,又很渴望,同时又有爱而不得的失落。她每一次离去,他都犹如被丢弃般陷入深渊。她越撇清他就越想逼她在他蟒袍下承欢。 燕青听闻兄长首肯会停止的,便放下心来,跟随兄长的这些人,都希望他政途顺遂,不能因为一名小女子而自毁声誉,这得不偿失的,玩一玩倒罢了,动真格的就显得不理智了。 宋煜思忖片刻,“燕青。” 燕青一怔,“如何?兄长有何吩咐?” “明日午后酉时,你将周芸贤约出去喝酒吧。”宋煜说。 “我和周芸贤没话说啊,他是文人书生,我是习武之人。在一块说两句也嫌多。我为何约他喝酒?”燕青不解。 “因为孤王约了周夫人有事谈。”宋煜伸了下懒腰,揉着酸胀的颈项。 “不...不是说会停止的么?怎么约都约好了?”燕青错愕至极,刚才一通,是白劝了么。 宋煜说,“就是谈‘停止’一事的。这没心没肺始乱终弃的女人折磨孤王这些年,孤王总得捞回点什么。” 燕青意会到什么,但也不敢问,哪里敢想兄长打算把臣妻肚子弄大捞回个孩子,只是觉得停止还需要有个专门的仪式谈一谈么,不是说停就断崖式断联就可以了么,他战战兢兢地问:“我需要和周大人喝酒喝多久?” “随你,只要她可以出门就好。” “喝一夜弟做不到...最多子夜。那也不能喝到天明。我跟他真是没话说啊,周大人张口就之乎者也。”燕青说,“酉时到子夜,四个时辰。谈事是够了的吧。” 四个时辰都谈不好,那估计也停止不了啊。在燕青看来,这就是一句‘以后断了’‘好’的事啊,甚至都不需要打这个招呼,兄长还搞个断交仪式,真有他的。 宋煜说:“嗯,孤明晚没打算放她回府了。” “周芸贤那边……” “周芸贤是谁?”宋煜问。 “周夫人的丈夫。” “他会很希望孤王留宿他妻子的。” ** 临近过年,东宫挂起了红色宫灯,雪景下宫墙里显得分外好看。 宋煜于中夜步至偏殿,邱梦正在榻上躺着,已经歇下了,他问翠墨:“主位情绪状态可好些了?” 翠墨摇摇头,“情绪不是很好,妃子一记起不能生养,此生不能成为一名母亲便以泪洗面,心伤不能自已,殿下,妃子她苦啊...” 宋煜坐在榻边,望着邱梦惨白憔悴的面容,心中着实愧疚不已,那时所有人都背弃他,包含他的未婚妻沈江姩。 在那冷宫看守将已被刑部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他打断腿,警告他不准打扰周夫人和周大人生活后,他佝偻在冷宫墙底,他记得是邱梦拎着一把砍木的斧头过来将冷宫看守连轰带骂的赶走,将他救下。 他记得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奴婢不会让主子出事的’,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若孤大难不死,会重重酬谢’。 结果出冷宫为了和沈江姩赌气,把邱梦十里红妆娶做了侧妃,从周府门口经过时,周夫人在府门里偎在门边张望迎亲队伍,他是看见了的,总之和邱梦之间过错都是他的,是他伤害了邱梦。 邱梦隐隐听见殿下和翠墨说话的声音,便张开眼来,“煜郎,你回来了。你过二日去贡院监考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在那边几上放着,我拿给你看。” 说着,就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准备起身去给夫婿拿东西,不能有孕是她始料不及的,若此生不能有孕,她如何安身立命,她需要一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啊。 绑住一个男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他有共同的孩子,这血的纽带坚不可摧的。 宋煜说:“不用看了。你素来细心。不用检查了。” 邱梦忧伤的垂下眸子,过得片刻,说道:“煜郎今晚不走可以吗?妾感觉莫名的惶恐,希望煜郎可以陪陪梦儿。” “可以。”宋煜自责的应允了。 翠墨当下领仆婢退出殿外。 宋煜去沐浴后,穿着亵衣回到床沿,掀了被角便在邱梦身侧躺下来。 突然耳边响起沈江姩那软软的嗓子‘灭灯’‘关帐子’,他心中猛地一揪,他回头问邱梦:“可需要灭灯?” 邱梦温顺道:“依煜郎就好。” 宋煜很有些失落,差点什么,到底女子性子不同,并不是每名女子都会对他颐指气使。 -我不给男人做外室的- 宋煜莫名问邱梦道:“梦儿,你对孤王恩重如山,孤只许你妾室之位,是否委屈?” 邱梦摇头,“妾身只要可以陪伴在殿下身边,为奴为婢亦没有怨言,何况妾知晓自己出身卑微,侧殿主位已经是殿下破格争取来的。不觉委屈。” 宋煜又更觉周夫人与众不同,偏生对他的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梦儿可以枕着煜郎的手臂吗?”邱梦问。 宋煜眉心蹙了蹙,无法欺瞒自己内心,有些莫名抵触,但他到底压制这缕情愫,将手臂伸出去,自己是邱梦的丈夫,应该尽责任的,何况她只是要枕着他手臂而已,“可以。” 邱梦枕在宋煜手臂上,邱梦将手搭在宋煜腰间,她说:“煜郎,梦儿永远都不能做一名母亲了吗。若是如此,梦儿要劝煜郎早日成亲,迎娶夏小姐过门,再添几房小娘子,绵延子嗣才是。梦儿愿意将殿下的宠爱分享给旁人。” 宋煜顿时被勾起愧疚之情,不由记起沈江姩那句你是不是很喜欢在姑娘身上写字,那个霸道拈酸的小气模样,他这样的身份,竟渴望被一人独占么。 “好好养身体吧,太医医术都好,你身子会养好的。我们还是有机会有孩子的。纵然不能生养,亦不会影响你的地位,过继、领养,法子多得很。放心吧。” 邱梦放下心来。 “事后梦儿想了想,周夫人虽然是为了救沈家才婚内委身殿下,可梦儿不小心撞见那件事,周夫人是女子,一定也受到了伤害。梦儿不知道周夫人在主殿,若是知道,梦儿会先让人回禀梦儿去了的,现在梦儿也很担心周夫人。”邱梦善良地小声说着。 宋煜说,“已经发生了。不提了。” “煜郎如果对周夫人有意,不如劝她和离,之后许她一个身份养在外宅吧。梦儿虽然不能生养,若是周夫人可以为煜郎诞下儿女,梦儿也会开心的。梦儿知道煜郎一直渴望有小孩儿缠绕膝下的。” 邱梦非常懂事道:“到时若是碍于帝后的因由,周夫人二嫁身份不便接进府来,小皇孙在府中没有母亲陪伴,梦儿亦会将小皇孙视为己出的。梦儿也分外喜欢小孩。待孩子大些,知道要娘了,再设法迎周夫人入府岂不好?” 第153章 太子哥哥你在干什么 宋煜听后静了静,但对邱梦的懂事感到欣慰,女人对他来说,应该只是生活中的点缀,政事后的宣泄,不该喧宾夺主的,只是总记起那个夜晚周夫人克制的叫他‘相公...相公..’,没有将打算买外宅养周夫人之事告知邱梦,“再说吧。” 邱梦闭上眼睛,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虽她主动揽住他腰身,煜郎却甚是冷静,待她矜持疏离的如一潭死水,全然没有对周夫人那种喷张的欲念,不由心中深受屈辱,只是自己出血不方便,倒不能有夫妻之实。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对煜郎付出那么多年,扶持他,陪伴他走出困境。他却待她这般清净!果然男人都爱色相吗!帝后能容得那种祸乱宫闱的妖孽纠缠殿下么! 身为女人,她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夫人有一张美丽的面庞吗!为什么要伤害她这样无辜的人,她明明没有伤害周夫人啊! 宋煜一只手臂被邱梦枕着,他却心无杂念,更多的是一种不能推却的责任,他如困在这段关系中濒死的野兽,逆来顺受的煎熬着。 他将另一只手臂枕在脑后,想着沈江姩那条被吊在颈项的手臂,想象着她用一只手褪去亵裤用恭桶的笨拙的动作,又想象她躺下时疼的呲着小牙齿的表情。 这个时间她睡了么,周芸贤仍不愿碰她,她伤心对么,她在忙什么,帮周芸贤教养外室子么,帮周芸贤照顾中风的母亲,是否有片刻记起这上京里有个男人叫宋煜呢。 邱梦睡熟后,宋煜看了下邱梦面庞,眉心蹙了蹙。 他起身,坐在窗畔几前,沏了壶浓茶,铺开宣纸,写了不少毛笔字,这回抄录一首情诗。 汉代苏武的《留别妻》,当先两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画一吊着手臂的没有五官的人物画像。 心里燥。燥的他不能清净。 以往心里燥,夜深人静写写字,喝喝茶就睡了。 如今浅浅得到了周夫人,写毛笔字也不能静心了么。不搂着睡还入睡不了了,说是抹药,其实就想那么睡吧... 眼睛明明已经困的不行,却睡不着,不知是心慌什么,突然心下一悸,许是担心将清白交给自己的小娘子夜里在姓周的男人身边吧。他心里始终觉得她已经是他的了,起码身子是的。 他睁眼一夜没合眼,叫来暗卫问了问周府那边动静,暗卫说周夫人回家就睡了,夜里叫了几遍疼,和颖儿哭哭啼啼说都怪..都怪东宫没处理好,侧殿血崩居然还叫她负一半责任,她手臂医药费东宫也得出一半,大坏蛋。 宋煜问完心情好了些,咒骂孤王也算记得孤王吧... 翌日外史来朝接待事宜比预期的要结束的晚,半下午快申时才结束,他领着重点官员一起搞的接待,无外乎根据一个主题,开朝会,谈完一起吃饭这样,他预先没吃镇痛药,和异国人喝了不少酒。 宋煜忙完,记起沈江姩说她急,于是便没有回府,直接来秋水台住宅买地,牙人已经被宋煜属下约好了在宅子里等着。 宋煜在宫里换了常服,这时只是大户人家公子模样,酒意没退,皮肤布满红色酒斑,他对牙人说:“烦你带我四下看看。” 牙人说,“秋水台是五进五出的大宅,五个大院子,共计一百单八间屋子,官爷既然来看这宅子,必是大家族之后,多少人住?” “我和孩儿他娘两个人住。”宋煜说。 牙人一怔,“两个人住五进五出的宅子,略略显得有些大了。孩子呢,孩子不住?” “孩子还没怀上。”宋煜说。 牙人心想怀都没怀上就孩儿他娘了,“既然打算要孩子,那地方大就不怕了。等孩子会走路了,五个院子随便他跑,自由自在的。生上五六个,一人一个院子,舒坦。” 牙人说:“你看这廊底,全是花梨木的地板,赤脚走上去都不凉的。夏天在廊底看雨,冬天在廊底看雪,秋天看假山红枫叶,春天看池子里的色彩斑斓的鱼,养一池鹅头红搭配墨衣锦鲤,是很适合居住的。” “以前住过人吗?”宋煜问,“没有出过什么事吧?内人胆小,出过事的宅子不要的。” “没,全新的。您爱说笑,能买这宅子的人上京没几个,一个大家族出事,那不人尽皆知。您看那御医世家沈家,您也一定有所耳闻吧,六十三口全斩。” “啧啧啧,抄的满城风雨啊,沈家宅子基本以后是鬼宅阴宅。但我这个,随便您打听,这宅子建好就没住过人,坐北朝南,风水极佳,人杰地灵,唯一缺点就是贵。”牙人说着就笑了,“但...贵才彰显身份啊。” “几多钱?”宋煜问。 “五万八,白银。”牙子说,“一次付清。” 宋煜笑了,“你在这跟我宰冤大头呢。我是有钱,但我没喝大。前面大理寺卿家三进三出卖不到一万,你这五进五出,多两座院子。你给我翻五倍还多。” 牙子当下一凛,知晓这人不好蒙骗,酒气挺重,居然门清醒,“不能光看几进几出,这名匠设计,用料,包括园林假山,花园阁楼,草木景观,都大不相同。 大理寺卿家用的可不是上等黄花梨木,他家用的是铁力木,结实但价格不如黄花梨。排名怎么排,黄花梨,紫檀木,大红酸枝木,铁力木。你知道东宫建的时候多少钱吗?这个数。” 伢子说着比划一个十字,“十七八万白银,二十进二十出,几百间大屋。诚然是一分钱一分货。我这宅子最低五万。” “三万五。卖就拿地契给我,不卖就算了。”宋煜说。 牙人看是个诚心买的,“四万六,底价了。不买我送您出去。” 宋煜记起沈江姩说这里三四万,买贵了他会被质疑不会过,于是说:“就三万五。我是宋煜。交个朋友。” “成交。”牙人当即把地契交给了宋煜,然后磕仨响头,东宫几百间屋子是不够太子爷住么,还是说五进五出的“小”宅子用来藏娇? 宋煜交完钱,交代谢锦道:“你去东宫把春茗接过来这边看守宅子,叫她把前院主卧收拾打扫一下。然后叫人从毓庆阁把沈江媛和她的小狗接过来。” “是,爷。”谢锦言道:“您呢,爷?” “我去买点菜。晚上在这边做饭。”宋煜说,“暖暖宅子。” 谢锦看看少主,再看看少主,啧,这个要去菜市场买菜打算和周夫人安家生火过日子的男人,真的是清早携群臣唇枪舌战将来史辩至词穷的少主么? 来史是劝放归质子,而少主则要求对方割地十城,就这事接待一上午,宴上太子带百官和来史群臣吵剑拔弩张的争执大半天,最后对方让步割七城加二十万白银了结。 现在居然要松弛的买菜给人妻做饭,这人格分裂的谢锦险些被闪了腰。 牙人问谢锦:“这宅子买来养小娘子?” 谢锦不愿透露:“不是,我家爷就约人谈点事,用一会儿这宅子。” 牙人咂舌,或许这就是上层大人物吧,谈点事都买一五进五出的宅子,倒不知哪家小娘子值得太子如此大费周章。 周府后街这边挺繁华,生活气息很浓,秋水台出来不远便是集市,宋煜买了两条鲈鱼,一大块豆腐,燕府的府医还说什么,摔了胳膊饮食要注意什么来着,还有个,他想了一会儿,记起是鸡蛋。 于是他买二十几枚鸡蛋,其余牛肉、青菜、各种熟食、米面要了些,又买点床头柜里,衣柜里的东西,看时间差不多快酉时了。 便去东篱巷坐在路沿花坛边等人,没吃镇痛药,腿疼,加上白日忙了一长天,又喝了不少酒,这时将东西放路沿,他手搭在膝盖,懒洋洋的看去颇有些筋疲力尽,就跟在等人认领似的。 街边一顶秀气的轿子停下,轿帘掀开,内里探出一张稚嫩端庄的面庞,原是镇北将军的长孙女,十五岁的夏凝,“太子哥哥你在路沿坐着干什么呀。” 第154章 孤王等人 宋煜见是夏凝,帝后为他物色的未婚妻,看去倒是个幼稚的小孩儿模样,自己比对方大十三岁,心理上更似一名长辈,“孤王等人。” “你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夏凝疑惑道:“需要帮助吗?” 说着,夏凝走下轿子来,朝着宋煜步去,祖父说她的夫婿是太子殿下,祖父要她对太子殿下言听计从。虽然她不是很懂为什么。但她需要照办。因为大人间有利益牵扯。 她个人不会选择这个残废瘸子太子做终身伴侣的。听说他天天吃药阵痛,夜里也会疼的受不住,这会儿竟走不成路了。夏凝心里对残废挺反感的。 奈何她是被选中那个,她家女子自幼便被教养为宫廷内妇做准备的。 宋煜看出夏凝眼中的嫌弃,他天生敏感,怎生不知她的客气是对他身份的忌惮,又记起那只温热的手抚摸他残膝的温柔来了,他说:“孤没事。” *** 周府。 沈江姩位于西厢院卧室门外的护院撤去了,周芸贤不再干涉她拿二万三给赵术娘帮沈江云退亲的事情,这位大孝子选择了他娘。 沈江姩打算等把媛媛从宋煜手中接回来,明儿一早就去找赵术他娘把事情了结,应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 总归,沈江姩看到自己的事情,从最初一片迷茫,到现在渐渐有了方向和希望,而给她希望和方向的,说到底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宋煜。 昨儿夜里她躺在床上,拿着那个小盒子,开了关,关了开,但好像怎么也关不起那五天宋煜对她的索取,每一次的亲密都那样的使她记忆深刻。 她会记起他膝盖上骨头裂隙,以及那一身疤痕。他夜里疼的厉害么,有没有躺着疼的难以入睡。 她会想他在东宫侧殿如何照顾邱梦的,是否也会为邱梦灭灯,是否会在邱梦低喃爱字。 她以前睡不着会看着屋顶发呆,想着小时候抓蛐蛐儿的事情缓缓就睡了,昨夜看着屋顶发呆,想着抓蛐蛐儿抓到一万九千零八只也睡不着,原来知道了被拥着入睡那般温暖之后,自己一个人睡会不习惯。 -那么,和他离,孤娶你- 自己不配。除了默默祝福宋煜,自己不可以有他想。那七年,自己对他不起。而今又使邱梦不能成为一名母亲,她继续接近他只会带给他更多伤害,她攥住手腕的疤痕,在深夜里落下眼泪,她心里那个肆意洒脱不计后果的她说给自己听:“好,我和他离,你娶我...,你和夏家退亲,休了邱梦,带我去见今上皇后,你娶我...” 清早沈江姩收拾起情绪,继续自己的生活,总归夜晚时容易情绪脆弱,白日里繁忙会好些。她定的二日计划,接回陪嫁丫鬟以及接回妹妹,已经完成了一项,颖儿在身边,她今日从宋煜处接回妹妹便圆满了。 白日里周芸贤在府照顾老人,他停职左右不必出府,这男人游手好闲在家显得可恨了起来。 沈江姩便给翁氏用药,正经治病的药,倒没在周芸贤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也是没必要了,翁氏的病因为施救不及时,已经对脑子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回天可能不大了。 沈江姩拿着小手绢掉了几滴不舍的眼泪,软声说:“婆母,我不过五日不在家,你怎么就瘫了。呜呜,儿媳好生难过呀,儿媳生母在坐监,婆母又瘫痪在床,儿媳命苦呀。是不是‘大姐’她照顾不周啊。” 不忘拱火捎带尤氏。 颖儿险些笑了出来。夫人可以同时气翁氏和尤氏,又使少爷觉得她很孝顺。果然是夫人。 周芸贤拍了拍沈江姩,“不要难过了,你得保重身子,还得靠你给娘治病的。你自己也受伤了。” 翁氏中风脸歪了,嘴里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拉住沈江姩的衣袖,大概心里是颇为清亮的,口中咕咕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大概是想骂沈江姩都是你这个小妖精害老身中风之类的话语。 可惜她说不出来,她再也没法骂儿媳了,也再也没有办法拉走儿媳眼前的腰花菜肴了,此一时彼一时吧。 尤氏怕周芸贤以为她没有尽心,忙说:“芸郎,我没有不尽心啊,母亲大小便都是我服侍的。都是用手抓。我还要怎么尽心呢!” 当下里说的周芸贤对尤氏很有些反感,虽翁氏是母亲,但到底便溺之事使人不愿多听,“知道了知道了。” 沈江姩拍了拍翁氏的手,说道:“婆母放心,有儿媳在,您这身子,会好起来的。放宽心养着吧。儿媳一定会尽全力的。” 周芸贤见沈江姩对翁氏甚是孝顺,他心中也暗暗感叹好在娘子会医术,又有药材,省下不知多少银子,这老人家一生病,花钱如流水,他现在没有进项,当真处处拮据。 他说:“燕将军约我去上京酒楼吃酒。大概后夜才回来,燕将军约我挺勤,好事。” 沈江姩记起宋煜约她在东篱巷见面,和她谈邱梦不能生养这个问题的责任和赔偿问题,想想就压力来了,她就那点嫁妆,马上吐出去二万三给赵家。 宋煜这边不知要她怎么负责,又得多少花销,一睁眼处处花钱,一走了之反而清净,但娘家人始终牵绊着她。 “我一会儿要去接我妹回家。你出去喝个鬼酒,跟我去接人吧。”沈江姩主要是打消他疑虑,到底是不愿意被丈夫发现她和人有染,反过来被丈夫先发制人,离不掉那就这么瞎胡过吧,过着过着就过明白了。 “去不了啊。燕将军约我吃酒,我哪里能爽约。接你妹妹比和燕将军吃酒还重要?”周芸贤往外走,缓缓回身,“你接你妹来,住咱家啊?” “怎么了?” “不怎么,问问啊。” “周环能住我宅子,我妹不能住是吧?”沈江姩冷冷问道:“我妹七岁,你要她去哪里住啊?不要我妹住这个家可以啊,环儿也不要住。” 周芸贤当下尴尬的笑笑,“你别这么敏感。媛媛也是我妹妹。一个小孩,吃住也花不了多少。你不会给她请老师教书这些吧。” “我会。”沈江姩说,“你给周环请了什么师傅,我妹我也会请什么师傅。” 周芸贤心里不舒服,“一个女孩子念书、学琴有什么用呢。在院子里绣花不就好了。” “一个男孩子来上京念书有什么用呢,回禹州种地不就好了。”沈江姩说。 周芸贤叹口气,“行,说不过你。把娘治好再商量吧。有事先走了。你出去前去告诉莲莲一声,让她看着咱娘。我看莲莲刚去厨房做饭去了。她那个手抓便溺脏兮兮的,做出的东西也吃不下。好在今天我出去喝酒,逃过一劫。” 正好尤氏从厨屋过来,在墙角听见了周芸贤的话,心中猛地揪着疼。他怎么这样啊,她照顾他娘,抓他母亲的便溺,他嫌她手脏?她受不了了,他既把她孩子给了大房,又这样嫌她没本事不能帮衬他,她要最后讨要一次名分,让他在沈江姩和她之间做选择,如果不选择她,她就要和他决裂,报复他也报复沈江姩! “知道了,你去吧。”沈江姩对周芸贤道。 周芸贤凝沈江姩一眼,说:“你接人多久回来。” 沈江姩说:“去死牢接,来回二三个时辰多,少说后夜了吧。来回有那么远。你又不是没去过。” “行,注意安全。饿了别花钱外面吃,带点干粮得了。”周芸贤说,“或者忍着饿,回家自己煮一些。日子不是你那么过的,不要下馆子买。钱用在为夫的政事上要紧。其他能省则省了。” “知道了。”沈江姩习以为常他对她的吝啬。花自己的钱,他比她还肉疼,绝望窒息。 周芸贤走后,屋里只剩下沈江姩和翁氏。 沈江姩拉个小板凳坐在翁氏床边,在翁氏耳边说:“婆母,我这五天不是去燕府做衣服了,我实际是和男人睡觉去了,躺一张床上睡了五天,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是伪造的。你儿子现在什么都没发现呢。你要不要告诉他,让他勒死我呀。啊,是了,你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你也烫不了我的手了。” 沈江姩继续在翁氏耳边说: “我的心事憋的我难受,不知跟谁说,跟你说吧,我特别思念跟我睡觉那个男人,我每天都想和他睡觉。我想蹬了你儿子然后嫁给他。要不是顾忌他的名声不想拖累他,我还回来这里干什么呀。” “我想他想了一夜,想着他是怎么在床上摆布我的,以及他摆布我的时候,我的感受。啊,是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见这个男人的,我装着不在意他装了好多年,可我心里想死他了。婆母,你也是女人,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 “告诉你个秘密,咱婆媳俩的秘密,臣子规错字是我干的,吴道友的画是我毁的,玉龙眼上的亡字是我写的,阿郎停职是我促成的,你中风是我故意刺激的,周环是我设法夺过来的。” 说着,沈江姩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严肃道:“说不出话来,难受吧,翁梅玉。我打算年前给你办丧事的,你走快点好不好,把我屋子腾出来啊。你先走,我后面把他们也一个一个送下去陪你啊。” 翁氏把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没有瘫掉的半张脸表情扭曲,嘴里咕咕哝哝,眼睛里瞪视着沈江姩,突然两眼一直,没了动静,沈江姩伸手将手搭脉上,二度中风(即脑出血)。 沈江姩将手从脉门拿开,随即给翁氏盖上棉被,随即去出屋,去厨屋对正切菜的尤氏,轻声道:“娘刚吃了药,睡下了。我去接我妹,你去看护一下娘,可别出了闪失,出了闪失阿郎会作怒的,阿郎最孝敬母亲了。” 第155章 找东宫评评理 “知道了。我会好好守着他母亲的。这几天都是我照顾的,伺候生病的老人最辛苦了。” 尤氏听见是大房的嗓音,头也不回,半天才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家佣人啊。实际芸郎当年先追求的我,他讲他会娶我的。我家在禹州大义也算小地方的良田大户,他虽有志向,可家境贫寒。 只是面庞生的书儒文雅,一表人才,是芸郎说高中状元后就接我来上京的。他认识你以前,我就怀孕了,他来上京的盘缠是我出的,不然他出不了乡门的。” “我没觉得你是我家佣人,我只觉得你是一只可恨的米虫。吃我的喝我的,还算计我丈夫和我的位子。你不能光吃不干活吧?” 沈江姩心下一沉,原来周芸贤是惯会利用女人的,如今周芸贤又计划攀附公主了,真的很令人反感憎恶的男人。好想搞死他啊。 “你既然喜欢在我家当佣人。你继续当就是了,反正你什么也捞不着,儿子也被你弄心寒了,你觉得开心就好。” 尤氏边切芹菜边说,“我恨你沈江姩。没有你,芸郎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来上京遇见了你,就忘记了我。” “同为女人,你恨我?如果他心里有你,他不会招惹我沈家。我沈家清清白白,他叩响大门,我亲手将他引进门来,我哪知他对我、对我家怀有鬼胎呢。” 沈江姩懒懒道,“造成这般局面的是你的芸郎,不是我,你醒醒好吗。我始终不懂你为何恨我。我某种意义上,不就是你吗,一个被他利用的女人。” 沈江姩没有继续同尤氏言说,而是回卧房,拿上那副宋煜专用的针灸,她想,待今日见到了宋煜,如果他不抵触,她便帮他针灸一下膝盖吧。 她交代了东宫太医针灸的方法,可宋煜说他不会治了,她虽然放狠话说以后和他断了,可他说不会治膝盖了,她还是放不下的,就当是害他的妾不能生养的歉意表达吧。 她斜斜背着一个小包包,耳朵上戴了那对宋煜颇为喜爱的珍珠耳坠,发髻上插着粉色珠钗,身穿一袭月白色衫子。今日还略略施了淡妆。 她甚至为了形象,没有吊受伤作痛的胳膊,只是小心的把胳膊垂下来掩在衣袖里。她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希望不要每次出现在宋煜面前都那样狼狈吧。 起码这次,稍微光鲜一点,而不是每次见面都落魄潦倒的在哭鼻子,说‘我今天不行了’。 颖儿说:“夫人,你特地打扮了啊?” “没...”沈江姩突然手心出了冷汗,颇有些心虚的问颖儿:“打扮的很明显吗?” 颖儿说:“不明显,只是素日不施粉黛,恬静的很,今日唇上涂了胭脂,气色好很多。就跟少女怀春似的。” 沈江姩登时面红似血。 沈江姩看看日头,已经快酉时了,她今天要准时一回,便出府去赶往东篱巷去见宋煜。 尤氏将切菜刀具放在案板,解下围裙,避着人,跟在沈江姩后面亦出了府,大房素日不喜胭脂,素净的如一潭毫无波澜的池水,在周府代发修行似的,今日如何描红唇擦胭脂? 身为女人,尤氏觉得蹊跷,接妹妹需要描嘴唇么?莫不是...外头有相好吧?独守空房七年,正常人怎么受得了?她不相信有人无欲无求。 周府到后街不过二盏茶功夫,沈江姩于酉时准时赶到了东篱巷,在拐角墙后,她远远在那边路沿看见了坐在花坛上的宋煜。 可他不是单独一人在那里,他颇为懒散的坐在花坛边沿,手肘撑在大腿,略略抬头望着一名女子。 他的现任未婚妻夏凝。 夏凝岁数挺小,这时天真烂漫的俯身看着宋煜的面庞,在说着什么。 宋煜抿唇颇为内敛的笑了笑。 夏凝红着脸挠着还未盘起的长发,想来还未过十五生日,还未及笄盘头。 沈江姩心中突然猛地一酸,脚步当下退缩,退在墙壁之后,没有即刻出去见宋煜,因为她前日和宋煜会面,导致宋煜侧妃血崩不孕,她不愿再因为自己,使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受到伤害。 沈江姩突然觉得自己今日描得红唇很下作,她拿出手帕将唇上胭脂一下一下都擦干净,但到底还余剩一些明艳残落的红色,她颤抖着手将手帕收回衣襟,背脊紧紧靠着墙壁。 静静等待,等宋煜方便了,她再出现去接她妹妹,谈给侧殿赔偿之事。 然而她越是想安静,天公往往越是不作美,她偶遇了赵大娘,原沈江云的未来婆母,赵术的母亲。 “芸贤家的。可算叫我找到你了!” 赵母近日几乎每日都来周府找沈江姩讨钱,“你家芸贤当时说你们需要三天时间去核算我们赵家当时给你们沈家二姑娘送的礼金数额,如今一晃过去了八九日了,还没核算好?” “我去你们周府找人,芸贤一会儿说你去燕将军家做衣服,一会儿说你婆母中风,一会儿说他停职。哎哟,编不完的借口。欠钱不还良心安吗?你们家惨,谁家不惨啊?我赵家可揭不开锅了!等着定亲钱买油炒菜呢!” 沈江姩看见面前凶神恶煞的赵母,她原想体面些和宋煜会面,哪曾想在这里遇见讨债的债主,这下没法体面了,尤其在前夫哥的现任未婚妻面前,她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体面些。 起码不要太狼狈,毕竟对方是镇北大将军的长孙女,是兵权的宠儿。而她如今只是死囚犯之女。 她小声说:“赵大娘,是你啊。” “是我!芸贤家的,我就是趁晚饭时间去你府上找你的!昨儿中午去了,芸贤说你还没回,今儿回来。” 赵母一把抓住沈江姩受伤的手臂,抓得沈江姩低咛一声,“芸贤家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逃债。欠了我家银子,打算赖掉了是吧!走,去官府,去死牢,找你爹去,找你家二姑娘去,找死牢掌事的太子去,找东宫评评理!” 说着就拉着小娘子要走。 “芸贤家的,你欠债不还,还打扮这样光鲜亮丽,是勾谁家相公的魂呢?” “赵大娘,你休要胡言乱语……”沈江姩真是担心叫路沿坐着那位听见。 赵母顺着沈江姩视线一看,赫然看见东宫太子坐在那边和未婚妻说话,当下鄙夷道: “你这小娘子不知羞,你描红唇涂胭脂是来勾引东宫?你想拿下东宫,重修旧好?” “赵大娘,你莫急,有话好好说。你家定金我已经……”沈江姩见到宋煜和未婚妻在一处,这赵母满口乱说,势必会给宋煜带来麻烦,沈江姩懂得夏家对宋煜意味着什么。 赵母不待沈江姩说完,厉声道:“走,我要在未来太子妃面前拆穿你的狐媚诡计,不能叫你四处坑蒙拐骗!人家太子那般端正老实,会受你勾引?若是那样,我脑袋砍了给你做球踢!” 第156章 我和瘸子是一对 赵母这样扯着喉咙一喊,宋煜那边原颇为内敛的睇着夏凝,这时便朝这边探看过来,只见那老妇人拽着一截月白色手臂要往这边来,那手臂主人死活不过来,宛如这边有什么骇人之物,墙挡住大半,倒看不真切被拽的人是什么模样。 莫非是... 夏凝听闻动静也朝着那墙角望了过去。 宋煜看看天色,已然酉时了,他对夏凝道:“你回吧,立刻。” 夏凝一怔,如何这般生硬地逐客,忌惮什么人么? 沈江姩倏地往后挣,打算将自己掩在墙壁后面,不叫宋煜看见自己被个老太太使劲拉扯,她焦急道:“赵大娘,你别心急。我这几日真不在家。芸贤也是真被朝廷停职了,我婆子也是真中风。账我都对清楚了,两万三白银不错。这样,你去周府坐会儿,叫颖儿给你沏蜂蜜菊花茶,下下火。我有点事,忙完这里的事,我就回家给你拿钱?” “你还想借机会跑是吗?”赵母拽着沈江姩的手腕不松手,“别想诓骗我这个聪明人!今日我一定要拿到钱!” 沈江姩手臂受伤,疼得她受不住,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她说: “我在礼单上签了名字就不可能赖你的钱。只是说晚了几日,人都有难处,我和芸贤花了几日商量是真的,毕竟是帮娘家妹妹退钱,他起初有意见,现在谈妥了,我们夫妇达成了一致,我原说明日就给你送去的。” “我不信!”赵母非常激动,事关钱财,不是儿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在老身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你不信你倒换个手腕拉啊!啊...”沈江姩疼的受不住,便低头咬住了赵母的手背,险些咬下一块肉来,把赵母疼得丢了手。 立刻去攥住沈江姩另一只手腕子,到底是把沈江姩硬生生拽到了宋煜的跟前。 宋煜见人逐渐近了,到了他跟前,她斜挎着一个毛茸茸的包包,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腰肢用腰带束得纤细有致,那只摔伤的手臂没有吊起在颈项,而是在衣袖低下瑟瑟发抖,眼圈也红红的好生委屈模样,他蹙了眉心,又记起那日她独自从东宫离去,摔下楼梯的无助画面来了,她放弃了他,他却不感觉她摔跤痛快。 他意识到了,恨且爱着,痛且爱着,他不想逃避了,他希望一步一步得到她,在自己的未来规划里,有周夫人。 夏凝立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睇着沈江姩,是勇敢的周夫人,敢于抛弃残废的周夫人。 沈江姩被拽的衣袖皱成一团,原打算今日稍微光鲜一点出现在宋煜面前,可如今被个老东西拖拽着讨债,好生狼狈,他如何这般疲惫地坐在路沿上呢。 宋煜睇向赵母手背渗血的牙齿印,咬这样狠必是疼极了才反击的,对赵母问道:“你可是浙南护城少将赵术的母亲,赵老太太?” 前些时日宋煜吩咐暗卫调查赵术和沈江云一事,宋煜对事情有大概掌握,基本是沈家落难,墙倒人推,赵家要退婚,从暗卫递来的资料和画像之中,宋煜在这几年在冷宫,可是对朝中大官及其亲眷样貌都不陌生,依稀记得这赵老太太的模样。 “正是民妇。”赵母跪地请安。 夏凝因方才太子下了逐客令,便打算离去,颇有意味地睇了眼沈江姩,睿王哥哥托她约周夫人一见,倒不知所为何事,只是她还未寻得机会约便是了,若非那残疾人复起,自己或许已是睿王妃了。 赵母见夏凝要走,忙说:“夏小姐,可莫急着走呀。您一走,这有些小狐狸就露出尾巴来了!” 沈江姩提口气。 赵母将沈江姩的手紧了紧,对宋煜道:“少主有所不知,这沈家娘子对您图谋不轨啊。” 沈江姩倏地耳尖一热,“我没有!” 宋煜微微眯眸,“周夫人,莫打断老人家说话好吗?孤王似乎没有请周夫人回话...” “你没有对少主图谋不轨?”赵母得意的狠狠一笑,然后她便抬手去拨沈江姩头上珠钗下面坠着的长长的珠链,她又拿手去拨沈江姩耳垂上的珍珠耳坠,拨弄的珠钗、耳坠乱摇,“少主啊,方才老身看见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后,打扮得娇滴滴的小妖精似的,描着红唇,擦着胭脂,戴珠钗耳坠,在那边观望,只等夏小姐一走,她便上前对您进行勾引。” 宋煜静静地望着那乱摇的珠钗和耳坠,眸色逐渐沉凝,颇有些受用,“竟有此事?” 沈江姩红透了面颊,“赵大娘,你莫要胡言乱语。我没有。” 她委实出门前特地打扮了一下,这时被拆穿,竟出了两手心薄汗,眼睛到处去看,唯独不去看宋煜深邃的眸子。 赵母续道:“的确有此事。这沈家娘子必是看您复起,升起攀附之心,老身猜测她想得到名分,只怕还想母凭子贵。她娘家落难,她男人被停职,她急需靠山。不然,她能打扮如此惹眼?老身特地过来提醒您,莫着了小妖精的道啊。” 说着,赵母又伸手往沈江姩的珠钗上、耳坠上一顿乱拨。 宋煜隐忍的清了清嗓子,将衫子拉了拉,颇为矜持道:“多谢赵老太太提醒。赵老太太如此拉着手腕将这妄图母凭子贵的小妖精拽了过来,孤王稍后得好好‘感谢’你一番。” 赵母分外得意地瞪了沈江姩一眼。 沈江姩见夏凝在那边表情颇为复杂,她不愿使夏凝误会,给宋煜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是怕这个也被气血崩,因而言道,“夏小姐,我和赵大娘有些债务纠纷,她在气头上,难免说话没有分寸。我今日来此处,不是她说那种来...来...” 说着看了一眼宋煜,宋煜正那样端详着她的面庞,她将眸子一垂,始终说不出勾引二字,继续道:“不是她说的那种动机。而是,今上宽大为怀,开恩命大理石副卿唐昭重审沈家案子,并且格外开恩,放了我家七岁的幺妹,而少主是监理我家满门命案的长官,我今日是和少主约好了酉时在此相见,交接我妹妹的。请夏小姐不要多虑。” 夏凝一时未言,在考虑措辞。 赵母竖眉道:“少主和你约好,你做梦呢?少主约你一死囚犯的女儿,少主亲自交接你妹妹,你是王母娘娘吗?” “孤约她,或是交接她妹妹,有什么问题吗?”宋煜笑着问。 赵母嚣张的气焰登时颓软,扑通跪倒在地:“没...没问题。” 宋煜对赵母言道:“赵老太太,你会错意了,周夫人和周大人感情深厚,周夫人心无旁骛,是不会对周大人以外的男人动心的。” 七年独守空房也没有怨言,甚至为周大人养外室子。而对他宋煜,五天服用十颗避子药。哪里会为见他而打扮这样明艳诱人呢。 夏凝睇了睇坐在花坛沿上的少主,虽清俊无双,可那腿是断的,不吃药路都走不成,他在那里坐了好大会儿了,估计是疼得立不起来了。 夏凝走去沈江姩的身边,在沈江姩耳边轻声耳语道:“周夫人,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误会你是来勾引少主的。” “唔,那就好。”沈江姩说。 夏凝又耳语道:“你家周大人身体健全,又彬彬儒雅。你哪里会勾引这个瘸子呢,你有个好父亲会为你筹谋改嫁,我就没你这么幸运了,我这辈子都要和这瘸子生活在一起,他不吃药时,走路瘸得很明显的,今上寿宴那天我都不愿和他坐一起,我全程跟在皇后身边的......万一他药效过去,瘸病犯了...那不是满宴席都看我和瘸子是一对了...” 说着,夏凝目光点了点那边,又说:“你看他,现在准是瘸病犯了,坐在那里起不来身了。” 第157章 孤王身体残疾 瘸子。 好刺耳的词汇。 好令人心疼的词汇。 沈江姩闻言,看了看眉目如画的宋煜,但见他面庞颈项布满红潮,明显是喝了酒,想必是晌午有政务忙碌,应酬外事也未可知,因为需要饮酒所以未能吃镇痛药,这时才作痛不已。 可夏凝身为宋煜的未婚妻,怎么可以讲宋煜是瘸子呢,她不是应该设身处地为自己的夫婿分忧的吗,突然觉得夏凝虽是兵权的宠儿,可是她却不配做宋煜的枕边人。 沈江姩突然心疼起来,不敢想象宋煜这几年是如何被人欺侮,言语羞辱的,只是如今诸人都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明说罢了。 沈江姩很不能忍受夏凝如此说宋煜,她的心脏如被狠狠捏住,疼的她透不过气来,便低声道:“他不是瘸子。” “他是的,你不信一会儿他立起来走路时你看看。走路瘸的很明显的。素日吃药后看不出来的。 就是喝酒后容易瘸。我参加多次宴后,我都发现了,所以宴会我都避讳和他在一处的。”夏凝拥着沈江姩的胳膊小声解释说:“周夫人,改日我们聚聚吧,我有个朋友希望认识你一下,也许你处境会大为改变的。” 沈江姩手剧烈颤抖,她不知为何,夏凝如此嫌弃宋煜,她会觉得比自己受到诋毁更难过,她猛地将夏凝的手从衣袖拂开。 虽然自己对宋煜来说是毫无价值的玩意儿,可自己还是希望用微弱的力量保护他不受到任何诋毁和伤害。 “沈江姩家门落魄,不敢高攀将门之家。没必要和你的朋友聚了。我的处境我自己改变。不假手他人。” 夏凝不设防,猛地向后撞向轿子,手撞在轿子上门上,疼的她嘶的一声,“周夫人,你竟拒绝我的邀约!果然,周夫人是有胆识的。” 丫鬟厉声道:“周夫人好大胆子,竟伤到了夏小姐的手,还不速速跪下道歉!请殿下为夏小姐做主啊!” 宋煜拧眉,不知夏凝和沈江姩在说什么私房话,怎生平静的周夫人,突然将人推翻了去,“出什么事了?” 夏凝怒道:“太子哥哥,我只是约她去聚聚,介绍她给我的朋友认识一下,她便发疯推人!太过分了!太子哥哥,请您发落她,挽回夏凝颜面!” 宋煜睇向沈江姩,“我问你,怎么了?谁的责任?” 沈江姩脑中盘旋着‘瘸子’二字,低声说:“我的责任。我没控制住自己,推了她。你可以罚我。我认罚。” “你为什么没控制住自己?”宋煜不解。 沈江姩眸子血红,不肯说话。 宋煜问:“沈江姩?不要任性。” 沈江姩终于颤声说:“因为她说你是瘸子。” 她不允许任何人言语侮辱她心底的煜郎。 宋煜脸色一凝,心头一悸,倒没有作恼,他哪里不知夏凝嫌弃他身体残疾,听说皇帝指婚订婚事时夏凝哭闹着说不要嫁给那个瘸子,他委实是瘸子,和沈江姩欢好时甚至站久了需要歇一歇。 可周夫人因为他失控是什么意思?可怜他,同情他么… 他对夏凝道:“孤王不会发落周夫人。沈江姩不会跪任何人。孤王身体残疾,不敢耽误夏小姐终身。夏小姐可以提出退婚。” 夏凝面色大变,太子哥哥竟轻易便提退婚,她祖父可是镇北大将军,手中兵马三十多万,“太子哥哥,不再考虑一下么?若夏凝再悔婚,太子哥哥可是被悔婚二次了!” “夏小姐不必操心了。那是孤王的事。” 夏凝攥手,“夏凝不愿将关系搞僵,是夏凝回家将哥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祖父,还是哥哥叫周夫人给夏凝跪下道歉呢?” 宋煜说,“已经闹僵了。你说什么也没用了夏凝。” 夏凝气血翻涌。头一次觉得这残废太子特别难以驾驭。 沈江姩此时亦懊恼自己方才一时冲动推倒了夏凝,真的服了自己,宋煜的妾被自己气得血崩不孕,宋煜的未婚妻,被自己弄和宋煜谈起退婚事宜,她总是在给他制造麻烦。 可是怎么办,她就是不能容忍夏凝说宋煜是瘸子,她虽然很弱小,可是她也希望可以保护少主不被诟病和伤害,哪怕对方背后势力庞大。 宋煜膝盖疼得受不住,但他缓缓立起身,挺拔地立在那里,神情桀骜,沉声道: “夏小姐,请归府转告夏老将军,孤王身有残疾,不敢耽误夏小姐,请他老人家给夏小姐另外寻得良配。不必面谈,请直接退。” 镇北将军有兵马,宋煜也不是吃素的,无人知晓他手中暗军数量,亦无人知晓他的人脉都渗透到了何处,包含今上亦在摸底,只是没有头绪罢了。 夏凝面上血色流失,哪里想到太子竟态度这般强硬,宁可要和她祖父发生不愉快,也不肯叫周夫人给她磕头道歉么,该不会这瘸子对人家周夫人念念不忘吧,没有女人喜欢瘸子的。他根本自作多情! 夏凝愤愤地甩了下衣袖,便说:“夏凝会将太子哥哥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我祖父。失陪了。” 待夏凝的轿子离开。 宋煜又坐在了花坛沿上,“沈江姩,你不要我,你不让别人说我瘸。给我希望干什么。” 沈江姩扶着他缓缓坐下,她看着宋煜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吸口气,眼眶却湿润了,“为什么沈江姩不会跪任何人?” “不要有心理负担。不是因为你。” 宋煜眸色柔和的锁着她眉宇,担心把她吓跑,毕竟自己靠吃药才维持正常步态,实际很不堪丑陋, “因为孤王本来就不愿意娶夏凝。孤王的心中已经有妻子人选了。只是目前迫于无奈还无法给她身份罢了。要你来,是谈邱梦不能怀孕的事!不是要纠缠你。” -我爱你梦儿- 他喝醉时的真言如梦魇(yǎn)般在她耳边响起。 “明白了…” 沈江姩心中颇有些忧伤,她记得他说过此生只打算有邱梦一个,方才或许只是借她将夏凝打发走罢了,他是为了独宠对他恩重如山,却出身寒微的邱梦,才纵容她这般推倒兵权宠儿,亦不追究她责任的。 赵母这时倒是老实安分多了,因为她发现这太子殿下对沈江姩看起来紧张的很,她不敢再造次。 她摸摸自己的颈项,突然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怎么为了小狐狸精,把手握兵权的名将之后未婚妻都轰跑了? 宋煜睇向赵母,“赵老太太,可是有事要孤王给你出头?再拨一拨小妖精头上的珠钗,耳垂上的耳坠呢?或者,拽一拽她作痛的手臂?” 说着宋煜眼底闪过寒意,“如何不作声?” 赵母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顿时汗透厚衣,"老身...老身...不敢唐突周夫人。只是确有一事,需要少主做主为民伸冤。" 第158章 另外一场买卖 沈江姩的手臂本就作痛,摔那一下,记忆深刻,此刻肿得厉害,被赵母拉扯一番,这时疼得更狠了,她脑海里也会不由自主想起昨日清早她自东宫滚下楼梯时,宋煜陪伴在他的妾房身边之事。 他做得并不错。 那是对他有恩情的妾室。 而自己是无关男女情爱的一场游戏。是外人。自己是上门与他人夫婿有染的那位,邱梦是无辜的受害者。 到底不该奢望什么,甚至连心内这份绞痛也显得多余了,可还是难受,毕竟青梅竹马的情谊,又默默思念了那么多年,她更多的是希望不再见了,自己把生活好好过。 宋煜将修长的手交叠在一起,对沈江姩说,“秋水台买下了。三万五白银。合适么?” 沈江姩怔了怔,“用来长住很合适。市价五六万了。用来交接犯人用一次就显得铺张浪费了。” 宋煜抿唇笑笑,“用来长住。” 沈江姩心想,他来她家后街长住,与她做邻居么,“你住?” “嗯。” “和谁?” “一会儿说。”宋煜避讳赵母在侧,没有明说,随即睇向赵母,“你要孤如何为民申冤?” 赵母听闻太子问话,心想这沈江云还是死了一了百了,免得赵术得知沈江云没有和男人私通而脑袋发昏要扶贫救济沈家。 娶错妻子毁三代,她身为一位负责的母亲,不可以给儿子这种“扶贫赈灾”的机会。 “沈家落难,我赵家是二姑娘的夫家,原该跑前跑后四处打点,同舟共济,患难扶持。” 赵母说着幽幽一叹, “奈何二姑娘沈江云作风不好,趁赵术在浙南守城保护国土,她耐不住寂寞和男子…钻了树林里……” 沈江姩反感的蹙起眉头,明明是赵家落井下石,嫌弃她沈家时运不济,如何倒打一耙,侮辱她妹妹作风问题,赵术速来老实敦厚,竟然是这样的人品么,亏了二姑娘对赵术赏识有加。 赵母说着,拿帕子擦拭眼泪,“若是赵术有错,这二万三礼金钱就不要了。可赵术是为了国家城池安危才不在府中。 女方过错在先。这沈家大小姐却出尔反尔不肯退还礼钱!她另外还口头应允二千两利好,共计两万五白银,都不认账了,占尽了便宜。” 说着将沈江姩亲笔落款的礼金单递给了宋煜。 宋煜将礼金单收过来,拿在手里漫不经心的看了看,沈江姩三字写得分外娟秀,倒比幼时写字长进多了,到底是跟着书生多年,耳濡目染地受了不少熏陶,问道:“沈氏,可有此事?” “只欠两万三礼钱。但没允诺二千利好。赵母在讹人。另外,沈江云作风没有问题,赵母在血口喷人,达到她不可告人的动机。” 沈江姩不急不缓地说着,又没白纸黑字落款二千两利好,她会认吗,在赵母侮辱她妹妹作风之后,在赵母把事情闹到东宫跟前使她难堪之后,她干什么还要多花钱息事宁人,她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老身冤枉啊!老身只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一位老人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赵母非常无辜地说道,“少主为老妇做主呀!” 宋煜拈了拈礼金单上的沈江姩三字,竟莫名有些不该有的悸动,单看名字已经颇有些不能冷清了,沈江姩自楼梯滚落近二日了,他至今未看到她身上伤势如何,他不甘心在那伤势痊愈前他不得见一眼,她有家室,原他承诺交易结束,彼此回到彼此的角色。 可他似乎回不去了,夜深人静时,抄毛笔字亦无法静心了。 对赵母言道:“你希望孤如何为你申冤做主?” “希望少主准许民妇探监,将沈江云作风不检点之事和其父母叔伯做一个交代,她大舅家也就是宗人府丞那边最好也在场。” 赵母说着微微一顿,“我赵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赵术还要在军中任职,被人猜忌抛弃糟糠之妻到底名声不好。老身需要将事情澄清,让沈家莫要怪罪我们赵家!” 沈江姩气的浑身发抖,“你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就是想逼死我家沈江云!” 当着父母和几个叔叔婶子的面,又叫上大舅也到场,当众训斥沈江云作风不检点,赵母心思歹毒,分明想以绝后患,叫沈江云永远不能拖累赵术! 赵母言道:“沈家大娘子你可莫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呀。老身只是摆事实让双方大家长知道沈江云和赵术这二个孩子之间是因为什么退婚的。沈江云自觉羞耻没脸活着可怨不得老身?” 说着将头磕在地上,“请少主为民做主呀!” 沈江姩气愤至极,直觉得心脏跳得极快,妹妹的名声受到了极大侮辱,她要保护自己刚刚及笄的才十五岁的二妹妹。 如果这世道太苦,沈江姩希望她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监牢里的二妹妹已经受尽磨难,她不允许赵母伤害她妹妹了! “少主,这老妇人在造谣,请少主明查,民妇请求陪同沈江云一起与她对峙!以免沈家家主受到赵母蒙骗,指责沈江云,将沈江云逼上绝路。沈江云年幼,委实不堪这般诋毁。”沈江姩躬身在宋煜身前,语气祈求。 宋煜将手中的礼金道递回给了赵母,他认为,是时候和周夫人谈另外一场买卖了,他这个有家室的男人,似乎除了这点权势,没有什么可以和周夫人周旋的筹码, 淡淡说道:“赵老太太,你所陈之事合理,双方大家长是见面说开比较好。准了。过几日,你协同沈家舅父苏清广一起去牢里探监,解决问题。至于银两,待双方谈妥,沈家自当退还。” 赵母得到满意的答案,眉花眼笑,将礼金单子装进衣袖一向里对太子磕了几个响头,“谢谢少主深明大义!赵术到京给您送去锦旗呢!” 宋煜摆摆手叫赵母退去。 赵母起身开心地离去,沈江云只要死了,赵术既保住了名声,又没有过错,是受害一方,世人只会骂沈江云不检点罢了。太子深明大义,真是太为民做主了!那沈江姩又有什么好嚣张。 沈江姩心中闷闷直疼,眼看着赵母走远,她眼睛里升起酸酸的泪渍,她低手拉住宋煜的衣袖。 “我妹妹为人老实听话,不和我一样性子跋扈,她可是真正的闺秀,我娘常说江云是家里最文静的姑娘。她不会作风有问题!请容我去探监,我陪陪我妹妹一起面对。” 宋煜看着攥在自己衣袖的那只白皙而微微作颤的手,他知晓内幕,他有意这样允许赵母探监,给沈江姩制造危机,为何呢,因为他要长久的得到她,“周夫人,是在求孤王的帮助么?” 第159章 生养工具 沈江姩猛地一震,她原以为自结束那五天的交易,自己便不需要求太子容情,她以为她只需要和大理寺副卿唐昭联络了解家里案子进度就可以了。 怎知这歹毒的赵母竟有意逼死她的妹妹。她若不去探监陪伴,沈江云势必被冤枉,被质问,令父母叔伯失望。 沈江姩不敢想象沈江云将面临什么,沈江云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儿。 “宋煜,我家沈江云在监狱里精神状态和情绪本身就很差了,她终日已经惶恐,若是听闻退婚的消息,并且被诬陷作风有问题,她承受不住。你明知道赵母在诬陷我妹,你为什么纵容她,我妹妹根本没有做错事!” “所以,周夫人需要向孤王求助?”宋煜眸色柔和的端详着沈江姩,他当然知道赵母在诬陷,不这样假意纵容,周夫人会有求于他么,“似乎孤同周夫人已经结束交易。没有义务帮助周夫人了。” “宋煜,对你来说,只是容我去探监,很小的恩惠。对我来说,可能会避免沈江云一场灾难。”沈江姩终于红了眼尾,“如果是因为我放弃这段感情,我没有刻意为你守身如玉使你愤怒,如果你要报复,你冲我来,我妹妹是无辜的!” 宋煜吁了口气,细细的研读她的神情,缓缓道:“可周夫人说过,此生断了的,孤为什么要给陌生人很小的恩惠?” 沈江姩的心一点一点下沉,终于眼泪扑簌簌落下,“赵母去探监时,我一定要去陪伴我妹妹一起面对。你要我怎样才准我去探监?” “要孤王帮助你,也不是不可以。”宋煜捏起沈江姩的下颌,用指腹拭去她眼睫的泪水,“作为交换,孤王也需要你帮一个忙。这也是今日约你见面的目的。” 沈江姩凝视着他清俊的容颜,大概清楚是有关要她就邱梦不能生养负责之事,“你说,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宋煜凝着她的面庞,缓缓道:“邱梦出身低微不得帝后赏识,此次你我于东宫主殿偷尝,害她血崩不孕,孤需要有个可信之人生育一子,养在她的膝下,以保住她侧妃地位。” 沈江姩心中猛地绞痛,缓缓捂住的将手捂住摔的作痛的手臂,“少主是说要民妇作为生养工具,代替侧妃产子,以保全您心爱之人的地位?” 邱梦是东宫侧妃,又是宋煜唯一给名分的女子,素来因没有所出而不得帝后青睐,虽对太子有恩,帝后待邱梦颇为客气,可是若是长年累月没有所出,东宫添新人是迟早的事。 宋煜竟如此为邱梦打算,想尽办法也要为邱梦稳固地位。 宋煜微微抿唇,他并非三心二意之人,他既对邱梦愧疚,又深深渴望将周夫人禁锢在身边。 若这般说使周夫人怀有身孕都是为了邱梦,他会觉得和周夫人在一起理所当然,不那般受到心理的折磨,他不会觉得对邱梦愧疚,他需要这个借口麻痹自己。 “正是。”宋煜轻笑,“否则,周夫人认为孤王为什么和轻言放弃的女人继续纠缠?” 沈江姩将手攥紧,“我若不愿呢。宋煜,我不愿为你的妾生养子嗣,她的地位是否稳固,我毫不在意!” “那么沈江云的情绪和死生,孤王也毫不在意。”宋煜微微抿唇,“若是这个负责方式周夫人不愿意,那么,请去秋水台接了沈江媛离开。孤并非没有其他人选代为生养。” 沈江姩抬手猛地要朝他面庞扇去,却记起方才夏凝叫他瘸子而终于心中不忍,将手攥成拳,放了下来,“宋煜,你卑鄙!” “卑鄙么。或许吧。”宋煜看着她抬起又落下的手,轻声道:“答应么?” 沈江姩到底没有走,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她有求于他,而他并不缺为他孕育子嗣的女子。找她,只是因为她正好知晓内情,也不会将这内情四处抖搂,也就是他说的可信之人。并且,她需要保护她妹妹。 “好。”沈江姩答应了。 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乖乖地怀孕为他人产子巩固地位,但当下她答应了。 宋煜摸了摸她的发顶,“改日孤陪你去探监,你陪伴着妹妹给她勇气。” 沈江姩登时委屈地咬着嘴唇,原来所有事情在他这里都这样简单,她如笼中丝雀受他掌控。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客气了,他要她给他的妾生孩子,她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分吧! 沈江姩趁机要求,“可以传赵术进京么?我要赵术也在场,让赵家人给我妹磕头道歉!” 宋煜将沈江姩腕子拉住了,“之前要看你伤,你说永远不会在孤面前脱衣服了。现下问问你,孤晚点可以看看伤么?” 沈江姩懂他在谈条件,他传不传赵术,取决于她让不让看伤,可他眼底的温柔使她疑惑,他宛如并非身体的欲念,而是他记挂着那她的伤,她说,“可以看。” 宋煜颔首,“孤王会命人传赵术进京,从浙南到上京要三四日吧,届时你和赵术将事情来龙去脉理清楚。还二姑娘一个清白。” 沈江姩松了口气。 宋煜说,“秋水台,孤和你长住。产子后,交易结束。孤会...放你离开。” 沈江姩叹气,原来买个宅子是给她产子用的。他自昨儿就在密谋此事了,说什么一人负一半责任,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煜便扶着大腿立起身来,他自清早接待外史,宴上饮了酒水,这时酒意未散,因着没吃镇痛药,这时委实膝盖旧疾疼的受不住,走起路来确实明显与常人有异,夏凝说他瘸,也不算错,只是不好听罢了。 宋煜低手把地上几个袋子拎在手里,随即对沈江姩艰涩的笑了一下,“沈江姩,你先一步回去秋水台吧。孤晚些就到。” “一起过去吧。”沈江姩说,“你在这里不也没事了么?” 宋煜静静的看着她,“孤今日走路多,你说你急接你妹,孤没回府直接下来置办宅子。饮酒缘故没吃镇痛药,腿疾犯了。走路不好看,路上行人挺多的,你介意同行就先过去秋水台吧。” 沈江姩既恼怒他要求她替侧妃产子,又心疼他腿疾却顾虑他走路异常使她被行人议论,当下说道:“行人多又如何了?我手臂摔坏,你腿疾犯了,倒谁也别嫌弃谁。” 说着把宋煜手臂给扶住了,宋煜颇有些犹豫,没有往前走,“还是不了...” 沈江姩凝着他面庞,他心里必以为是她叫人打的他,她颇为懊恼,真诚道:“没有关系了,回去待酒意退了,用上药就好了。哼,你逼我给你的妾生小孩,你就要瘸着走给我看,让我消气!” “那你看吧。” 宋煜紧了紧手,到底缓缓地迈了步子,沈江姩始终没有露出嫌厌之色,纵然行人对他的腿投来异样或者可惜的目光,她也没有和他拉开距离,或者丢开他的手臂。 宋煜心中变得柔软,他要不择手段地留她在身边,他永远不要她再度收拾包袱离开他了,哪怕她厌恶他,恨他。产子,一天不产子,她便一天不会离开他吧,她这个小脑袋瓜一定在密谋吃避子药了。 回到秋水台,沈江姩问:“宋煜,扶你回房歇着吗?” 宋煜将几个袋子递给她,“这几个袋子你拿回主卧,叫春茗给你带路。我去煮饭,先把你喂饱,我再回房歇着。” “你的腿...” “不差这一会儿。”宋煜说,“当惩罚孤王害你摔坏了手臂。你不是要孤王瘸着走给你看,等你消气了,孤再吃镇痛药。” 沈江姩一怔,倒是在他拎着的另外几个袋子里看到了各种菜食,也有燕府府医交代的对她胳膊康复有裨益的鱼,鸡蛋,豆腐。 是希望她调养好身体,为邱梦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孙么。 沈江姩往他递给自己的袋子里看了看,是一些零嘴,还有小婴儿抓握的布偶。 沈江姩突然感觉到锥心刺骨的酸涩。这一切都是为了稳固邱梦的地位,他原很期待和邱梦孕育一个孩子吧,甚至没有怀孕,他连小布偶都买好了。 她才不会给他们生!她要悄悄吃避子药,她总可以不孕吧。沈江姩捏着一只布偶,使劲捏,使劲捏,捏扁,搓圆,拉扯。没有察觉宋煜自厨房睇过来兴味的视线。 府外暗处,一双兴奋的眼睛盯着沈江姩挽着东宫手臂进入了秋水台宅门。 第160章 今晚我住这 此人正是尾随沈江姩出周府的尤氏,她望见沈江姩同太子携手进入秋水台宅邸,她意识到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 但她同时亦有顾虑,她不确定自己爱的男人周芸贤得知沈江姩和太子有染之后,是会休去沈江姩而扶正自己,还是会借机利用沈江姩使他政途受到裨益。 尤氏心想若是芸郎这边未必会发落沈江姩,那么自己便双重保险留个后手,除了将此事告诉芸郎之外,也秘密地告诉东宫的侧室,如此哪怕芸郎继续宠爱沈江姩,自己也为沈江姩树敌,自己不能做周夫人,那么沈江姩也莫想做宋夫人! 尤氏冒然前去东宫不合适,若太子知晓,自己势必没有好果子吃,尤氏比较迂回地去了一趟邱氏的娘家宅子,过往路过此处,芸郎指着那宅子告诉过尤氏,他讲这地方是太子妾室的娘家,宅子是太子给置办的。 尤氏入宅见了邱母,互报家门之后,尤氏说自己是周芸贤早年过继出去的大姐,只颇为委婉地说: “民妇有一事告知老夫人,我家弟妹人品不端正,她引诱太子在周府后街安家落户,于秋水台同居。我此番过来,一是为我弟名声考虑,一是为侧妃考虑。若太子有染指臣妻之丑闻沾身累及名声,恐怕邱侧妃后半生亦会坎坷。请老夫人权衡。” 邱母将人送走,以探病为由进了东宫侧殿,其时邱梦正卧病在床休养,邱母从翠墨手中接过药碗喂了邱梦,欲言又止。 邱梦见母亲有话要说,便叫翠墨领着众丫鬟退下,“母亲有事要同女儿讲?” “梦儿,可是与太子感情不睦?”邱母当下将尤氏拜访私宅密报之事与女儿说了,“女儿你容貌中庸,如今又不能有孕,恐怕太子生有异心,这太子不能没有子嗣的。” 邱梦听后只觉得气血亏空,更是心气不顺,她在冷宫照拂他七年,他出冷宫后,竟一次一次接近那对他薄情寡义的女子。邱梦实感心寒, “他今日说忙接待外史,与外客在宴宾阁下榻,嘱咐女儿好生歇着。原是又去见那生得狐媚的女子去了,并且一掷万金买了宅子,与我过生辰不过花销几百两,哼,到底他对沈氏更为舍得。” “怎么是好,女儿。” “母亲莫慌,只要女儿不出错,宋都少主便永远欠女儿恩情。那沈江姩此生别想骑到我的头上,一个有夫之妇,怎么进得东宫高门!待太子归府,女儿探探口风,再作打算便是。” 尤氏回到周府,来到翁氏病床前照顾翁氏,她心中分外喜悦,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呢。 待芸郎回来,尤氏便会告知芸郎沈江姩同太子入秋水台之事,她也很想知道,那个周芸贤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她打算赌最后一次,看看他究竟要沈江姩还是要她尤莲莲。 当下里尤氏并不急于去上京食府找和燕将军喝酒的周芸贤回来上秋水台捉人,谁敢捉太子现形,只有跪谢太子赐宠的份,尤氏哪里不懂这个道理。 于是尤莲莲也和翁氏说心里话:“娘啊,你的好儿媳打扮的光鲜亮丽和太子亲热的进了秋水台豪园啊!只怕是很快就要怀上小皇孙了啊!这也是给你们老周家争光呢!” “!”翁氏说不出话来,只气的身子剧烈的抽搐,耳中流出鲜血,大抵无福消受府里这芸郎的一妻一妾。 *** 秋水台 太阳渐渐落幕。 夜色下,秋水台景致极好。 沈江姩拎着手中那几个装着小布偶的袋子,人有些恍惚,厨房里冒出些袅袅炊烟。 宋煜立在厨房那边,系着围裙,在煲鱼汤,像一名俊俏的煮夫。 如果他再度靠近她,不是为了要她生小孩给邱梦,眼前这景象倒宛如家一样暖暖的,她很久没有得到过了家的温暖,现在纵然觉得温暖,也大抵知道这些温暖是带有目的性的,养好身子才能好生养。 媛媛无拘无束地在院子里荡秋千,她的小狗跟着秋千跑来跑去,幺妹快乐了起来,稚嫩地叫着:“阿姐。” 沈江姩送媛媛玩了几次秋千,毕竟胳膊疼,只单手轻轻送了几次。 春茗过来说:“夫人,奴婢领您去主卧。少主交代一会儿晚饭在主卧用了。您放心将媛媛交给奴婢,我和谢锦和媛媛玩可好了。小姑娘特别可爱。” 沈江姩便跟着春茗往主卧走。 春茗说,“夫人,那日殿下得知您还是清白身,激动的他一蹦三尺,知道您也摔了,他心疼的在屋子里打转转,直接就追去燕府了。谁见过他买菜煮饭啊,也只是为了夫人您,才这样的,哪个英雄不爱美人呢。” 沈江姩没有说什么,进得主卧,这屋子倒布置得和她在周府的屋子一样色调,挺温馨,但她已经在心里和宋煜断了,因为他已经有心爱的人。 而沈江姩也素来不长性,能放下一次,就能放下二次,往心里埋更深一些就好了,假装不在意会比较轻松,人活着还是轻松为好,强求很累。 沈江姩将身上的包包取下,连同几个袋子搁在进门几上,随即在屋里打转转,她推开衣柜,衣柜里已经摆上十几套崭新的女子衣衫,尺寸是她的尺寸,她坐在床头,拉开床头柜,里头有几种助兴用品。 门板轻响,随即宋煜端着饭菜进了屋子,他腿不舒服,沈江姩起身想帮他,他说:“直接去桌边坐吧。不用你端。” 沈江姩便走去桌边坐下,宋煜将饭菜搁下,豆腐鱼汤,葱花炒蛋,青菜,非常家常的几样,有益骨骼康复,所谓食疗。 作为礼尚往来,沈江姩往他膝盖灸了十六针,他端正坐着,倒是随她摆布。 “燕青约周芸贤去喝酒,大概子夜回去。”宋煜说着去进门几上拿出一个婴儿用的布偶,回来递给她,“给。” “给我这个布偶做什么?”沈江姩问。 “你不是喜欢捏它?捏吧。” 沈江姩拿着这个布偶,颇有些尴尬,原来被他看到了,捏就捏,捏了四五下搁下了。 他静静看着她凌迟那只布偶,问她:“你今晚不回去,会麻烦吗?” 沈江姩意识到周芸贤是宋煜叫燕青约出去的,原来宋煜一早就谋划要她代为产子,她左手伤了,不耽误右手吃饭,从他手里接过汤匙和筷子,便自然地吃饭。 “肯定是要回去的,我不回家我在这干什么。你不用回府吗?” 宋煜往她小碗夹了鸡蛋,“我不用回去。今晚我住这。” 第161章 孤好...好生害怕呀 沈江姩一怔,他没细说他什么理由不用回去,她也没问,她要回去,不是说怕得罪周芸贤,而是单纯的她不愿意见宋煜,滚下楼梯,外加替人产子,她不想见他,她疼啊。 原则性问题是,她有婚姻在身,不可以。 宋煜静了静又言道:“后儿殿试。明儿贡院布置考场,朝里休沐。孤明日也可以在这里。看你时间。” 沈江姩吃了口鸡蛋,喝着鱼汤,低声说:“不需要每天吧。易孕期见面不就好了。你不要妨碍我正常生活轨迹。我不方便每天见你。” “那么请你尽快和离。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孤王不能容忍你同时侍奉两名男人。” 宋煜说着,从药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用水服下,是男用避子药,他因为今日饮酒,且素来服药调理身体多,他是担心自己这个状态生养出不健康的孩子,打胎伤身。 再一个,他也不希望她那么快完成任务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沈江姩看他那个药瓶不是装镇痛药,也不是装治疗心疾的药物,倒不知他还在用着什么药,冷静道: “我纵然和离,也是因为我和周芸贤不能共同走下去,夫妻矛盾激化。而不是为了方便和你见面。和离了,也只是为了保护我家人,在易孕期和你见一下履行约定。其余时候不必见面。” 宋煜很有些不能驾驭沈江姩,他抿唇笑笑,“什么时候和离?” “他不肯离。我其实挺有钱的。” 沈江姩懒懒地说,这世道和离,需双方父母同意,夫妻双方同意,丈夫出具和离文书即放妻书,夫妻双方及父母签字画押,将和离书上交官府,得到官府准许后更改户籍,算和离完成。 “我也正想呢。兴许你能帮帮我。找个契机吧。那男的对我不住,我不会让他好过。我给你们生孩子,我总该捞回点什么。” “他不肯?他送你满门入狱,你别告诉孤王你还恋恋不舍上了。”宋煜沉声道。 “你又是什么好人了?你让我替人产子,试图将我养在外宅,又好到哪里去了。”沈江姩吃了几口鱼汤。 “你离了再说,好吗,现在能怎么?”宋煜眸色深深凝着她,“我不是好人,我没让你饥一顿饱一顿吃不上饭。” “回你的东宫去。别理所当然把我当外室。不可能我告诉你。生了孩子我也不待见。名不正言不顺送你们就是。”沈江姩眼睛红了红,将勺子撂下,言道:“我吃饱了。你可以开始了。我急着带我妹回家。” “开始干什么?”宋煜问。 “给邱梦造小孩啊。”沈江姩着将自己颈项纽扣解开三四颗,总之没什么可扭捏的,答应都答应了,“我去洗。” 宋煜颇为心疼的睇着她,沐浴时他细细的看到了她的伤口,腰后有一块黑青,大腿也有,胳膊也摔得黑青,他说:“是我没保护好你。不会有下次了。” 在浴室他帮她沐浴,沐浴完出来帮她在身体伤处上药,却没有发生什么。 “时候还早,带你在秋水台四下走走?”宋煜说,“你说的契机,倒也好找。关于不让他好过这话题,孤很感兴趣。” 沈江姩颔首,“可以。” 入夜了,颇为安静,媛媛他们在别的院子住。 宋煜牵着沈江姩的手在院子转,这几日太阳好雪开化了,地面颇为干爽,他推她玩了会儿秋千。 他们往阁楼上去走,两个残疾人倒顶困难的爬楼梯,尤其他腿疼爬楼梯颇有种壮烈之感,走着走着沈江姩靠着墙壁笑了起来。 宋煜在楼梯间昏黄的灯光下凝着她笑脸,问她:“解气没有?明儿休沐,孤不用出门,镇痛药还不吃。” 沈江姩眸子有些雾蒙蒙的,宋煜低头在灯笼光底下吻住了她,在通往阁楼的楼梯间窗户畔拥有了她,外面冷,开始她打哆嗦,他将外衫退了裹着她腰肢,“冷吧,停一停,回去继续。” “不停了。回去我收拾下回家了。”沈江姩说。 “赶任务呢你。”宋煜退了出来,将她衣衫拉好,从身后拥着她,“看会儿月亮,回屋再说吧。” 沈江姩在看月亮,宋煜便将被他拔下珠钗倾泻而下的长发拨在她的肩头,细细吻在她颈项后。 沈江姩颈项一凉,宋煜将那条被她摘下的名贵项链挂在她颈项,“别再摘下了。孤不想一味卑鄙。你稍微温顺些不要激发孤另外一面。” 大抵看月亮也颇为有趣,她胳膊趴在窗棂上,他从后面拥住她,看了二刻钟月亮,以至于她看宋煜的面庞时还有月影子。 下楼时他手搂她腰上,回屋便关上门将她欺在门后发狠了吻她,这地方也使红萝炭,他技术比上次更娴熟了,只是这夜更似初夜,他温柔的厉害,他在她腰底下垫了个枕头,使她少受些罪。 他不甘心的问她真不是为他守身如玉么,说到后来失态的丢了…… 事后他从后面搂着她,“今晚住下,不许走了。” 沈江姩没有说什么,他静了会将用过的东西拧上盖子塞回床头柜,随即他去盥洗。 沈江姩听着浴室的水声,仿佛一场梦,她又回到了七年没有联络的宋煜的怀抱。 她需要尽快把家人捞出来,然后离开上京,带着颖儿出去潇洒一下。 沈江姩吁口气,看看天色,已经中夜,便起身穿衣服要离开。 宋煜洗完出来见她已经穿上亵衣,他过来把人搂着塞回被褥,“睡会儿再走。子夜叫你。不信你不累。方才你求人时怎么说的,说你好累了。” 沈江姩确实疲惫,腿根酸的难受,他手臂将她箍得紧紧的,她身子一软,“你酒气散了,去把镇痛药吃了,我就睡会儿再走。” “你放心吧,我不会吃的。你没解气呢,我知道。” 宋煜不是不知道他把膝盖伸给她,她却不肯去摸,到底是他不顾意愿将人困在身边的,心不甘情不愿总归有隔阂, “后儿去贡院监考,要见人,不用你说我就吃上了。” 宋煜摩挲着她的手腕,将手镯抬起一些细细的抚摸,待摸到那道疤痕,他将手腕抬起,赫然看到那紫红的疤痕,蹙眉道:“这疤痕是...” 沈江姩已经无力解释,她不知道告诉他这是为他殉情留下的疤痕,能改变什么,他会高抬贵手不让她为邱梦产子么,“周芸贤养外室,我闹过。” “宰了你好不好。孤也有妾房,你如何不闹呢。”宋煜将她拥在怀里,眼底有妒怒的火焰,手紧攥着,“睡吧,子时叫你。” 沈江姩想因为她没有身份闹。她偎在他怀里,恍然间好似回到幼时,她骑着他肩膀够星星,够月亮的日子来了,那时他只有她一个,那时他还没有邱梦,她嘴角噙着一丝甜笑,困意袭来,竟缓缓地睡着了。 夜里子时。 宋煜亲了亲沈江姩嘴角,声如蚊呐:“子时了。你该回去了。” 沈江姩熟睡,根本没有听到他那样小声的呼唤。 宋煜牵了牵唇,“孤叫你了,你自己没听见而已。孤...能有什么法子...” 沈江姩这一觉睡得好沉,再睁眼时只觉得天还黑着,胸口重重的,宋煜的脑袋压在她的肩膀,她伸手想将帐子拉开一条缝隙看看时辰。 陡然间一只温热的手掌攥住她手,十指交扣着将她手掌压了下去,他晨间嗓子颇为慵懒,“还早...” 沈江姩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宋煜说:“不到子时吧,孤也睡着了...昨儿接待外宾挺累的...买菜...煮饭...看月亮...乏的狠...” 沈江姩倏地拉开帐子,刺目的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她紧忙眯起两只眼睛,叫道:“春茗,什么时辰了?” “夫人,午后快...快申时了。” “什么!”沈江姩倏地坐起身来,她居然和太子从昨晚一觉睡到第二天半下午,沈江姩回头埋怨地盯着宋煜,“你不是说你子时叫我的吗?” 宋煜颇为无辜道:“方才不是说了,孤也睡着了啊。怎么?孤就不能睡会儿?忙活产子,孤也尽力了不是?” 沈江姩气鼓鼓地瞪他。 谢锦颇为欲言又止,“殿下,有句话不知属下当讲不当讲?” 宋煜冷声道:“今儿孤王休沐,你不必说话了。憋回去。” “是...真有事。”谢锦憋得难受,不是啰嗦您离经叛道啊。 “嗯。”半晌,宋煜淡淡道:“何事?” “皇后娘娘在东宫找您,关于您让夏凝退婚之事。皇后娘娘宣您和周夫人觐见。”谢锦言道。 沈江姩心下一紧,宣她干什么?给夏凝下跪啊?夏家把事情捅宋煜他后娘那里去了? “哦。”宋煜说:“没空啊。回了皇后,臣忙。” 沈江姩松了口气,还好宋煜不感兴趣,她可没兴趣去解释自己为什么把夏凝推飞撞在轿子上。 谢锦心想这偷个空就想和周夫人团圆是吧,为了博取周夫人同情,止痛药两天不吃了,关键没用啊,也没得好脸色。 “爷...”谢锦颇为犹豫,爷不喜欢他啰嗦,他需要控制字数,一切都在三个点点点里。 “说。”宋煜言道。 “周府的周大人,和其长姐,午前便在秋水台门外求见。”谢锦轻轻一咳,“因着殿下好容易休沐补觉,属下便没回禀。”主要是中间把殿下叫醒怕被免职。 沈江姩整个人非常凌乱,她抓抓自己的散在肩头的发丝,看向面庞冷静的宋煜,她问:“哪个周大人啊?不会是我家周芸贤吧?” “周夫人,”宋煜抚摸着她发丝颇为克制道:“怎么办?孤好...好生害怕呀。” 第162章 大娘子为孤做主... 这是什么事啊。 和太子过夜,丈夫和外室堵大门口了。 且把准前夫的妾房搞的不孕,新未婚妻搞的闹皇后跟前去。 而自己被太子要求代为产子。 人生有点精彩。 沈江姩将宋煜手掌自她发丝压下,望着他清俊的面庞,因他做出几分惧怕之态,她内里深处对长春宫门那中毒的小男孩的保护欲升了起来,“你真害怕了?” 宋煜见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露出怜惜之色,紧忙顺坡下来,八尺多的身子偎依在沈江姩的大腿上,矜持道: “到底孤是你外面的...不比他有名分...他...他会伤害我么,大娘子为孤做主...” 谢锦在外头掏掏耳朵,汗毛竖了满手臂,他家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少主哦,人家一停职在家的寒门书生,能怎么伤害少主嘛! 春茗指指那边,“咱还是走远点吧...免得影响少主发挥...就这感觉才发挥出来三成而已...” 谢锦一顿发抖,才三成啊,十成得什么样? 谢锦与春茗走远了些,谢锦解释爷往常并不这样,素日很老实且少言寡语的一位美男子,终日里爱好看看书,查一查陈年旧案,顶自律一人,现在...是宿醉。 沈江姩以为宋煜顾忌外宅藏娇之事被周芸贤窥透而使他名声受损。 她自己也顾虑这一层,加上睿王有意招募周芸贤,以染指臣妻之事在今上面前参宋煜一本。 沈江姩稍稍考虑片刻,心想此事决计不能败露,她过往七年对宋煜不起,又使他和邱梦不能孕育子嗣,如今不能叫他因自己而再度失势。 周芸贤这边她需得糊弄过去,此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保护宋煜名声,也为保护自己名声。 沈江姩将手很有担当地往宋煜后背摩挲了下,仿佛抚摸当年那被他父皇踩坏了木偶雕刻的红着眼圈的少年太子, 温声道:“他来了你也不用害怕。我有法子度过这一关。你只要配合我一下,很轻易就过去了,放心吧,不会叫他伤害你。” 宋煜竟有种被保护之感,颤着手拥着她腰身,“沈家大娘子你...你可以摸摸我膝盖么...” 沈江姩昨夜里因为他提出替人产子之事,她作怒,欢好期间他将膝盖递过来,她狠心没低手去碰,这时幽幽一叹,仍是不依,只说:“不要闹了。休沐好好调整一下,明日还要做事。” 宋煜失落道:“那我自己摸摸膝盖。” 说着就自己卷起裤腿,摸了四五下。 沈江姩看着委实挺不舍,她整理了下思绪,然后理智的自床榻上找着昨夜里不知被他脱下丢去哪里的衣衫。 终于在被子底下找见了亵裤和兜兜,在他枕头底下找见了亵衣,在他手腕子上找见了缠在那里的她的发带,她耳坠被他咬下来此刻躺在枕头上,但左右找不见袜子。 宋煜在被子深处找见她两只罗袜,递了过来,“在这。” 沈江姩将衣衫穿戴整齐,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胳膊倒好了些,二三日,可抬起一些。 宋煜的衣衫大多在地上,他穿好,将腰带系起,袖口和领口系得颇为严谨,倒看不出光着时是那副贪欢的样子。 宋煜洗漱好半坐在台前看她梳头,看她往脸上摸擦脸油,刚想说话,门外响起脚步。 “兄长。”燕青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宋煜神色一敛,步至门外,“你怎生过来了,有急事?” 燕青眉目肃正,担忧地望着宋煜,昨夜他同周芸贤喝酒至子时,将周芸贤送回周府,他马不停蹄地打探兄长下落。 却得知兄长同周夫人留宿秋水台,他不能说不吃惊,不是说要谈断了的事,如何住在一处了。 “兄长昨儿说了子时将佳人送回去。如何有意将人滞留至今。如此,弟可再不敢帮兄长出面担保了。” 燕青颇为恼怒,倒不是发酸或者什么,他知道自己念想,多年来压制得干净,而是纯粹替宋煜担心前程,“弟不忍见兄长自毁前程。” “留她为邱梦生育子嗣。邱梦不能生养,只有出此下策。”宋煜淡声道。 燕青却不大相信,更觉是兄长滞留人妻的理由,兄长不知道和人妻纠缠很危险么,他自然知道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就像玩火似的。 比周夫人年轻,比她身子康健的不知多少。兄长若喜欢,燕青尽数搜罗了来给他送去。 没必要是周夫人。 如今周家男人找上门来,处理不当,惹一身是非。 燕青压低嗓子道:“这个烫手的死囚之女,牵扯内廷命案。兄长没必要卷入这场麻烦。亵玩几次该弃就弃了。速速轰她走!自此断了!” “燕青。”宋煜冷下眉眼,语气警告。 燕青大惊,莫非兄长没有在亵玩?他在以他可以的方式将沈江姩留在身边,在明知身边所有人都不欢迎周夫人,甚至并肩都会不为人所容,他仍设法占有她? 宋煜眸色坚定,不容违抗,记起昨夜唯在他怀里的无助的女子,眸色温柔下去。 燕青自知逾越,将手攥紧,唉声一叹,立在廊底,低声道:“他们夫妻在算计您,她是饵料。给你甜头有目的的。” 燕青声音不大,甚至是压低了嗓子,但沈江姩都听见了,自己委实是烫手的牵扯内廷命案的死囚之女,她紧忙收起内心里那丝丝向往。 偶尔也会幻想一下若自己当真孕育了宋煜的孩子,她吐露心声,说自己一直将他暗暗记在心里,他是否会放下芥蒂,不会夺去她的小孩,而是让小孩唤她娘亲,唤他爹爹,也能有一家三口之名。 燕青的话将她打入现实。她再不敢奢望宋都少主。自己只会拖累宋煜,他的挚友在劝他放弃她,若非她害他的邱梦不能有孕,那五天后,他不会再和她牵扯的,她懂。 宋煜回来室内,又步至梳妆台前,“听见什么没有?” 沈江姩吸口气,“没。” 自己是他的下策,但自己没有在算计他,也不是饵料,苍白的解释是无力的,自己丈夫确实停职在家,需要归位大理寺。她能做的是,尽快全身而退离开秋水台。 宋煜见沈江姩擦完脸油拍了拍脸,他如又发现她一小习惯,低笑道,“你擦完脸油还拍拍脸?是单你一人拍脸,还是女子都拍?” 第163章 救命的浮木 “你的问题挺出乎我意料。”沈江姩抿唇笑笑,“大概挺多人拍的吧。很平常的动作。” 宋煜叫人将女子梳妆用的都制备了,他就着她用过的瓶子,用食指沾了一点,然后他也擦擦脸,拍了拍。 沈江姩咂咂舌,倒也不知该说什么,“你为什么效仿我?” “有没有可能,孤在逗你开心?方才若听见燕青说了什么,不必往心里去。”宋煜表现的还是很温和,没有如燕青说的那样要将她轰出去。 沈江姩不知为什么好生委屈,或许是矛盾,想靠近不敢也不能靠近吧。 宋煜漫不经心道:“昨儿孤煮鱼汤时,暗卫来报,说是尤氏在秋水台外头探头探脑。孤忘了告诉你了。” 沈江姩思忖,必是昨儿半下午自己出周府后被尤氏尾随,后来尤氏看见自己搀扶太子入秋水台,回周府将此事告诉了周芸贤,这才有二人堵在门外一说。 “你昨日傍晚便知尤氏探头探脑,如何不阻止她?何以放任事态发展成这般?” “你说为什么?”宋煜轻笑,“你不是需要和离的契机?这还怎么过下去。” 沈江姩突然意识到是宋煜有意促成今日周芸贤堵在门外一事。 “我要和离的契机,是指过错方是他,不是我。今日我不可能让他知道我同你有染之事。你别借此事让他休了我,这样我得不偿失,你也得不到益处。名利双失的事情,我不会干的。你配合我就行了!” “要孤配合你,使你我名利双收,也不是不行。” 宋煜拿木梳给沈江姩梳头发,他弯下腰身,在她耳畔道: “你每日都来秋水台侍奉孤王。以确保你没有时间和他人有染。保证大宋嫡孙的血脉纯正。” “纵然我每日都来秋水台。少主可以每日都来吗?” “孤哪怕不是日日都能来,你亦要日日在秋水台等待孤王的临幸。” “凭什么。” “凭孤王是你第一个男人。对你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江姩摇头道:“宋煜,你不必有这样的心理负担,实际我没放心上。你该怎样就怎样。我易孕期会履行义务的。” 宋煜的占有欲和征服欲被激起,世间竟有这般难以驾驭驯服的女子,“你不是说孤害你独守空房受丈夫冷落七年么,你定然需要被男人疼爱,孤补偿你。” 沈江姩眼圈渐渐的泛红,“我不需要你补偿。我需要你离我远一些。”莫继续被我牵连进来。 “沈江姩!” “我喜欢更文弱温柔的一些的男子。易孕期几天还可以忍受,日日相见,很勉强的。” “你!”宋煜俊脸铁青,温柔是指什么,昨夜他不已经很克制了吗,他紧了紧眉心,“麻烦周夫人说一说稍后需要孤王如何配合周夫人?” 沈江姩见他不再坚持每日相见,便将擦脸油的盖子拧上,颇为耐心的说道:“以我对周芸贤的了解,他素日以为他娶你未婚妻,我背弃你七年,你最落魄之时我没有出力相帮,你必恨我入骨。” “你们都比孤更懂孤王?”宋煜颇为不认同。 沈江姩眉心蹙起,“此番,他必以为我来接我妹妹,兴许是遇到你的刁难,不得将妹妹接出。他必然担心我触犯太子威严,连累于他。保不齐,他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 “果然是夫妻,你了解他。”宋煜颔首,“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沈江姩说,“稍后呢,我会假意装作我自昨儿夜里便跪在阶前,楚楚可怜的求你放过我的妹妹。” “楚楚可怜?你把对孤王摆着一张小脸,一味回避拒绝孤王叫楚楚可怜?” 宋煜眉角因她措辞跳了跳,昨儿拿捏他一晚上,不肯摸他膝盖,方才又说他表现不温柔,究竟谁楚楚可怜? “你没有必要揪字眼。”沈江姩轻轻一咳,“然后,你呢,你就‘面目凶狠’的坐在阶上。” “孤面目凶狠的坐地上?” 宋煜睇她,她的计划很好,但是以后还是别计划了。 “不是坐地上啊,你叫人搬个椅子,椅子上垫个软垫,你坐椅子上,你甚至可以拿个小毯子盖着腿,然后泡壶茶。” 沈江姩觉得这人怪怪的,怎生一直和她揪字眼了起来, “然后你就叫我妹妹站你身后。我就跪在阶下,开始求你,我无辜的说:求你放了我妹妹吧。皇上都说了要放我妹妹的,少主怎么可以不遵圣旨呢?” 宋煜静静听,但看她面貌鲜活,方才被拒千里之外的失落渐渐熄了。 “这时候你特别不讲理的说你就不放。然后你就叫周芸贤进来。他必然向你道歉,为我求情。你就顺势,说看在我跪了一夜让你稍稍解气的份上,你就把我妹放了。接着你作怒把我们轰出去。这事就过去了。最后各回各家,互不相扰。” 沈江姩在心里把算盘打的特响。 “你无辜的跪着的时候不加个垫子?” 宋煜皱眉,她的字眼着实微妙,他不讲理的说‘就不放’?在她心里他是个不讲理的人,她把他安排的还挺明白。 沈江姩不解,“加垫子干什么?” “直接跪地,冷。”宋煜说。 “我加个垫子,显得你太有人味了啊...不够清白分明,我改嫁他人,你还给我加软垫?” 沈江姩在宋煜逐渐阴霾的视线里改口道:“我是说,做戏得做的逼真。你...你挺有人味,我没人味,我全家没人味...” 宋煜思忖片刻,“受寒对身子不好,你需要养身子。”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剜,受寒不好怀孕是么,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煜说,“这样吧,派几个兵,横着兵器,你就作势往阶上冲去讨你妹,这样不是更逼真。” “好。”沈江姩将擦脸油拿过来,慢慢的拧上盖子,她嗓子略略有几分颤,“计划都清楚了的话,咱们就出去?” 宋煜颔首:“你先走。” 沈江姩背上自己的包包,先一步出屋。 宋煜在她身后打量她细腰,昨夜种种在脑海闪现,昨儿她似乎比上次有些感觉,呼吸声里带着些娇气的暧昧。 他见识过她幼时的缠人模样,现下很久没体验过那个滋味。 想起她因为周芸贤割腕子留下的深刻伤疤,便心中陷入一个很沮丧的境地。 出屋。 谢锦和春茗便迎了过来。 宋煜将方才沈江姩交代诸事和谢锦及春茗说了,不几时下人搬出一张大椅。 又有几名暗卫腰悬剑刃走了出来,立在院中待命。 媛媛也立在了宋煜身后,媛媛说:“宋煜叔叔。” 宋煜啧了一声,“叫哥哥。” 媛媛害怕他,叫不出哥哥,迫于威压只得郑重叫他:“宋...宋世兄。” 春茗只觉得孩子挺可怜的,连晦涩的‘世兄’二字都叫了出来,实际殿下只是不愿意和夫人差了辈去。 宋煜在那边交代暗卫事情的时候。 燕青过来对沈江姩不算客气的说道,“你可以不要害他吗。他好不容易复起。你不要利用他拯救夫君可以吗。不要总让他干违抗皇命的事!” 沈江姩一怔,意识到燕青误会了,周芸贤不是她安排来捉人,敲诈勒索的,“我……” 燕青作为他的好友,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骂名或危机在身上,“你这样的已婚落魄宛若溺水的人,别自私地把他当救命的浮木了可以吗。你骗得了他,骗不了我。和周大人联手仙人跳呢?” 第164章 孤很羡慕你 沈江姩如受当胸一箭,她吸口气,“燕青,我没有要害他。他要我替他爱的女人生孩子,除此我们别无其他。周芸贤不是我提前约好过来的。” 燕青冷冷哼了一声,这女人当然想怀兄长的孩子。有孩子才能母凭子贵。 “弄完你爹的事情,请你从上京消失。眼见着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连皇后都惊动了。劝你善良,你要伤他几次!” 燕青避讳叫宋煜听见,宋煜此前已经为周夫人掌掴他一次,他不可能和宋煜因为这个女人一再不睦,说完便步去宋煜身近伴着。 "弟只能说她在利用兄长,弟非常愤怒,周芸贤定是她约好过来谈条件的!"燕青低声劝道。 “她打算和离了。”宋煜温声说,“她没提任何条件,反而出点子,护孤王名声。” “兄长若想知晓她是有心和离,还是利用兄长为其夫婿复起,试试便知。兄长若是自欺欺人,乐意被利用,弟无话可说。” 燕青真诚劝道,一切都太巧合了。她滞留秋水台,周芸贤过来堵人。 沈江姩失落的低下头,抚着自己腕间的疤痕,呼吸间有丝丝缕缕的疼。 燕青对宋煜的保护让她觉得自己好生被排挤。 宋煜安排好事情,指了指暗卫搬来的那大椅,随即睇向沈江姩,权当陪她玩乐,她尽兴就好,“孤坐哪?” 沈江姩将燕青的话放在心中,将苦水咽下,笑着指着阶上中央,演完这场戏,她就回家面对自己生活中的琐碎,不会给宋煜添麻烦了,“这里就行。” 下人将椅子挪好,宋煜便在椅上坐了,泡了壶茶,但没用什么毯子垫子的,他有心趁休沐陪她玩耍。 但心里也在计较明儿将宋曦文安排的七人尽数清理之事,当年构陷他血脉不纯之人被曦文控制在太祖皇帝之皇陵,当年他落势之事必和曦文母子拖不得关系。 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只待一个契机,诱出大鳄,一网打尽。 这盘棋,每颗棋子,宋煜都知道如何安放。独独周夫人,是他不知如何安放的例外。 一试便知么。仙人跳? 她……昨夜是有意留下陪他过夜的吗?她的睡颜那般没有防备,他认为燕青多虑了。 沈江姩步至院中,那几名暗卫将剑刃连着鞘子横在沈江姩身前。 沈江姩将白皙的手攥在剑鞘,已经进入状态,兴许也是希望尽快离开吧,毕竟燕青警告的视线令她瑟缩。 “殿下,为何不肯释放我沈家幼女,沈江媛?” 宋煜正低头倒茶,突然就听沈江姩软着嗓子“楚楚可怜”的控诉他,他抬眼看了看,“这就直接开始了啊?” 沈江姩严肃道:“是。” 宋煜将茶盏端过,抿了一口,“面目凶狠”的不讲理道:“我就不放。” 沈江姩:“.......”他...他还挺配合。 噗。 谢锦喷了,再也没有比爷演技差的了,什么叫我就不放啊,起码将对周夫人的恨意表现出一二吧,打比方说孤就是要有意刁难你这背信弃义的女人云云。 谢锦再度禀报道:“启禀殿下,周府周大人求见。” 宋煜抬手道:“宣。” 谢锦来到秋水台门处,周芸贤和尤氏已经在府外等候数个时辰,这时见谢锦出得来。 周芸贤忙擦下额头冷汗,“谢小爷,方才您说殿下身子不适,不便见客。可是如今好些了?我家娘子,可有得罪殿下?殿下身子不适,是否我家娘子造成的?” 周芸贤轻声的分析着沈江姩给自己带来的祸事有多大,以提前思虑应对策略。 谢锦不屑道:“殿下原购得新居,此乃一件开心事,哪曾想今上开恩要放了沈家幼女,殿下不得已在此处释放犯人。” “小爷请讲。” “周夫人来接人,不就撞在枪口上了么!你说你家娘子可有得罪殿下?没有得罪殿下,她怎么成了你的娘子!她原该是谁的娘子?” 周芸贤冷汗缓缓淌下,莲莲昨日夜里告诉他沈江姩和太子有染,他哪里相信,因为他心知太子根本看不上家境落魄的娘子。 他实在恐怕娘子来领犯人沈江媛,得罪太子,害自己被太子烦厌,本就因为停职一事四下奔波没有眉目呢。 他倒希望太子留娘子过夜了呢! “谢小爷,殿下可容周某进宅道歉?” “进去吧。爷传你进去呢。刁难周夫人一夜也是刁难差不多了。” 谢锦言毕进宅。 周芸贤回头对尤氏道:“你在这里等。莫叫人看出你同我有什么不得见人的关系。妨碍我清名。” 尤氏心头猛地一凉,这芸郎竟不信沈江姩和太子有染,明明自己亲眼所见沈江姩和太子相搀着进宅的,芸郎太盲目自大,小觑了沈江姩的手段。 周芸贤进得宅内,但见太子颇为慵懒的坐在阶上大椅,微敞着长腿,正在品茗,而他的娘子叫几个暗卫阻隔。 他岳母的小女儿沈江媛在太子后面抱着小狗,颇有些惧怕太子,他不知媛媛是因为宋煜让她改口叫哥哥做怕,还以为是宋煜阻挠媛媛和沈江姩团圆。 场面确实和偷情无关,竟是一番太子刁难旧爱泄愤之场面。 沈江姩攥着暗卫的剑鞘,她坚韧道:“殿下,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你不要为难我的妹妹。今上已经要放人了,为何殿下从昨夜便不肯放人!” 宋煜静静凝着她做戏,打量着她假意抽泣时发髻上步摇轻轻摇晃,“昨儿夜里睡着了,如何放人?” 沈江姩耳廓一热,沉声道:“请殿下遵从今上旨意,放了我妹妹。” 宋煜继续不讲理道:“我就不放。” 沈江姩目光颇有些虔诚的看他,感觉着他应该演坏人演挺累的,她说:“你必须放...” 春茗无语,夫人这词儿也挺苍白,这二人演技不相上下。 宋煜抬抬眼,沈江姩就编排他一句词,我就不放,他再说就第三遍了... 但却是这几字,却叫周芸贤胆战心惊。 周芸贤呵斥沈江姩道:“姩姩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可是!”沈江姩有意说。 “住口!”周芸贤怒斥。 “我...”沈江姩还有意说。 “住口了!”周芸贤更加怒火中烧,只希望制止妻子将事态弄的更糟。 随即周芸贤提起衣摆,跪在石阶下,“殿下,内妇常年身居内院,头发长见识短,说话不知边界,冒犯了您。周某替她向您道歉。” 宋煜不言。 在场剑拔弩张。 周芸贤续道:“若是这小犯人,殿下不愿放,我们便不领人了。请殿下息怒,再有,长时间滞留臣妻,对殿下声名也...” 燕青厉声将周芸贤的话止住:“放肆!你在威胁谁?” 周芸贤汗如雨下。 沈江姩心口气怒交加,“周芸贤,那是我妹,你凭什么说不领人就不领人了!而且,本就是今上准许了释放我妹。殿下分明是有意刁难。” 虽然是做戏,可这周芸贤的无耻程度是真的使沈江姩长见识,虽撇清了出墙之嫌,保全了名声,可当下气上心来。 宋煜仍不做声,她便是为了这样无视她亲人的男人割腕,独守空房,和他宋煜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多谢周大人为孤王名声考虑。既然是今上开恩叫放人。孤...岂有不放的道理?” 周芸贤忙躬身道:“殿下请吩咐。草民素来知道殿下明月入怀,雍容大度。” 宋煜立起身来,睥睨阶下之人,在场众人一凛,竟皆屏息。 沈江姩吐口气,心想终于到收尾部分了,大概宋煜会说看在今上开恩的份上,他滞留她一夜也解气了,便网开一面将人放了,这样沈江姩也可以从燕青那警告的视线中逃去了。 宋煜一步一步,走下阶来,在沈江姩身近住步,低声道:“不是提前商量好,你叫他来的吧?确实,你对我态度冷漠,很吸引人,你要什么,八成会给。” 沈江姩说:“不是。” “最好不是。” 宋煜说着,来到周芸贤身边,低手将他扶起。 周芸贤受宠若惊,看了看握在自己手臂上太子那矜贵修长的手,嗓音因为激动而轻轻做颤,“殿下这是...这是扶了草民一把...” 宋煜睇着周芸贤的眸子,克制道:“你有个漂亮贤惠的妻子,好有福气。孤很羡慕你。” 周芸贤登时心惊肉跳,随即一颗心乱跳起来。 沈江姩倏地握了两手冷汗,宋煜他...他在干什么。 为何没有轰她离去,而像是在试探,是燕青把仙人跳言论告诉了他么,她真没有。不是所谓欲拒还迎,她真是打算走的干净。 燕青见兄长状似咬钩,在试探沈江姩的用意,这夫妇二人的丑陋用意很快就会曝露。 第165章 屈尊降贵 周芸贤心中的遐想和沸腾难以抑制,殿下屈尊降贵是示好么,是他想的意思么,是那个意思么,他拿回乌纱的的机会来了? 他颤声道:“殿下过奖了。” 宋煜轻轻笑道:“周大人,停职一段时间了,有困难么?昨夜孤确实喝醉了,滞留刁难她二日,记起些旧事...” 周芸贤内心狂跳,惊喜交加,莫非殿下记起曾经和姩姩的青梅竹马情谊,有意叙旧,“启禀殿下,确实四处打点,四处碰壁,若殿下可以帮帮在下,周芸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煜拍了拍周芸贤的肩膀,“孤未来三日在贡院监管殿试,闷的很,周大人可有什么解乏提神的...” 周芸贤当下看了看沈江姩,言道:“在下明儿将提神之物给殿下送去东宫府外,您带着这提神之物去贡院消遣便是。” “周大人爽快。”宋煜将手自周芸贤肩膀拿开,心中非常鄙夷周芸贤,觉得此人对沈江姩极其不尊重,倒不知沈江姩迷恋他什么,文弱温柔?“此事不需回府再商量一下?这般快就允诺了?” 周芸贤说:“不用。男主外,外面在下说了算。” 燕青沉声道:“许是一早就商量好了。” 沈江姩下意识攥紧衣摆,不敢置信的凝着周芸贤,那个提神之物是指她吧,她睇向宋煜。 宋煜却说:“先散了吧。” 暗卫撤了,媛媛扑下阶来钻进了沈江姩的怀里。 周芸贤对媛媛突然变得分外客气,一把将媛媛抱在怀里,“姐夫抱抱你,你姐手臂疼。让你姐休息一下,你姐啊,可是我们周家的大功臣。” 沈江姩忽然力气被抽干了,“宋煜,我不是什么大功臣,我没说谎诓你。” 宋煜睇着她,没有言语。 沈江姩颇有些恍惚的往外走,走至门畔,忽然背后有压迫感袭来,接着两只手臂按在她身侧的墙壁上,阻止了她的去路,耳畔有些微痒,只听宋煜颇为清冷道:“大娘子知道,明儿你夫君会送什么去贡院给孤王么?” 沈江姩沉声道:“我知道。” “咱俩本来就有隔阂。燕青的话挑拨的我心里难受。” 沈江姩说,“我跟他没串通一气。” “你性子倔强,若丈夫将你送给别的男人为了官爵,你必不能容忍。今晚孤命白化路上官府通宵待你去递和离书,你只要过去,孤就去按头给你把事办了。”宋煜眸子血红,“但,明日孤王不会在贡院见到你吧?” “你不会。” “别骗孤王。气病了耽误国事。” *** 周芸贤同沈江姩离去之后。 宋煜独自坐在秋水台廊底椅上,从下午坐至入夜,原来一人在秋水台看景,并不觉得景致好看。 燕青伴在宋煜身侧,宋煜不说话,他便倚在廊柱那边相陪,睇着宋煜那完美的容颜, “她今晚不会去官府和离的。她明儿一早一定会去贡院陪你,求你为她夫婿官复原职。除了放弃你,只是利用你。” 宋煜静静的不出声,许久他沉声说:“孤认为她不是这样的人品。她话她有心摆脱现状的。她那么坚强,有吸引力……” “她不那样如何吊兄长胃口。”燕青将宋煜被风吹乱的发带放在脑后,“弟跟随兄长多年,委实不忍兄长被人蒙蔽。明日知她人品,当断舍离,明哲保身才是。” “燕青,孤自己考量好么。” 因明日有事,便于中夜吃下镇痛药,他在秋水台待到入夜,安插在官府的人始终没有来禀报周府去递和离文书。 他坐上马车归返东宫。 在途中,突然记起沈江姩手腕上那紫色的沉年伤疤,伤口割的很深,当时定然割断了筋脉,若非施救及时只怕抢不回命来。 -周芸贤养外室,我闹过- 在途中,宋煜叫停下了马车,钻进一家药铺,问道:“有除疤的药么?” “哪里的疤痕?”店家问。 “手腕上。” “刀伤吗?” “剪子吧。像是拿剪子剪的,并不齐整。”宋煜认为那样洁白的腕子不该留下疤痕的。 店家看了看官爷,随即递出一瓶颇为昂贵的药物,“十五两。有些作用。但不能全部消除。只能说伤口颜色淡些。” 宋煜付了银两,出店将药物递给暗卫,吩咐道:“送去周府,给周夫人,不必说是孤王买的。” 暗卫疑惑:“那说是谁买的?” “说是热心人买的。”宋煜垂着眸子,说是他买的,她不肯用,还了回来,岂不他更为寂寥。 暗卫竟无言以对,热心人... 归东宫。 宋煜没有去偏殿,他其实挺怕面对邱梦,那种自责和愧疚,他并不喜欢,会选择逃避。总归安排了太医,他今日也乏了,想歇一歇。 他回到主殿,进卧室将外衣中衣脱了随手搁在座椅靠背,拿小渔网去逗鱼缸里那两条鹅头红,他逗着那鱼,突然问鹅头红道:“拿剪子剪腕子,这得爱惨了吧。” 谢锦提了热水进来沏茶,见爷居然选择和鱼说话也不和他交心,当下觉得兴许自己确实过去劝的有点多了,这时只怕爷是心里难受,心事只能和鱼说。 或许自己不该总是劝爷和周夫人保持距离,因为他发现,在秋水台的殿下,更像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宋煜便立在那里,认真的逗鱼,“剪腕子值得么。傻瓜。” -我还是喜欢文弱温柔些的男人,易孕期还可以忍受,日日一起,就勉强了- 宋煜终于在鱼缸前头...红了眼尾。 鹅头红都不游了。怕继续游有生命危险,毕竟那个男人的眼睛看起来比鱼顶部更红。 谢锦小声说:“爷,属下已经‘立威’好了,明儿已经安排了人,在宋曦文安插的七名考生进考查前,均有不同程度的夹带小抄,或者进场竹简丢失等过失,不能如约参加考试。宋曦文这次的计划必然破产。” “嗯。”宋煜仅淡淡的应了一声,“你做的很好。” 随即,坐在桌案后,拿出书册,静心的看书,然后拿起毛笔在抄录一些典籍,闭口不言。至今,官府也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谢锦也不知怎么劝,这怎么看怎么心疼,周夫人在跟前好好的,一分开就这样了,不怕爷说话自成一派,就怕爷安静的看书写字,就顶像一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过得许久,宋煜幽幽问道:“谢锦,你觉得孤温柔么。” 谢锦正在摸自己的剑鞘,闻言手一松,剑鞘合起夹住了手,昧着良心说:“温...温柔。” “你觉得孤王和那些书生比,谁温柔?”宋煜问后,阴森道:“注意你的回答。” 谢锦瑟瑟发抖,爷他真的好温柔,他敢有第二种回答么,“您...您温柔。宋都您最温柔了...” 谢锦随即在门外守着。 夜里侧殿女子过来了,轻手轻脚掀了裙摆,不发出声响,来到谢锦跟前,问:“少主可歇了?从昨儿忙接待外史,到今儿筹划布置贡院,忙了二日,不见他。我心中属实记挂。” 谢锦见是劳苦功高的侧妃娘娘,忙立起身来,“启禀娘娘,殿下才回来就看书,这会子刚歪在窗边榻上和衣歇下了。可要属下去叫醒殿下。” “不必叫醒了。我进去看看他,便走了。”邱梦说着,便掀帘进屋,但见宋煜的衣衫搭在椅背,她拿起闻了闻,却有些温玉般的暖香,并不是宋煜殿内常熏的淡雅的沉香。 邱梦握着衣服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女人香,不用问她也知道是周夫人的。 她将衣服翻了翻,在衣襟内摸出一个药瓶,不是太子素日常服的药。 但这瓶子她认得是府中医阁的瓶子,她见内里颇多药物,少说几十粒,便取出一颗,用指甲轻轻刮下一些藏在指甲内,随即将药丸放了回去。而后将药瓶子放回衣襟原位。 第166章 更深露重 期间看见宋煜将书掩在面上正自熟睡。 邱梦心下怦怦做跳,轻手轻脚去床榻边拿了被褥,随即步至窗畔,将被子盖在宋煜身上,而后将书自宋煜面庞拿开,登时看见那张俊俏又惹人怜惜的容颜,她不能自控的抬手去抚摸宋煜的面颊。 世上怎会有这般完美的男人,家世容貌人品都这般端正。 她决计不能失去他的宠爱,她要和他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生同床,死同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是多年来,他不曾对她冲动过,这使她分外失望。 宋煜面颊上书一撤走,他便醒了来,倏地攥住了眼前人的手腕,睁开眼睛一瞬,望见是邱梦,心中骤然有些空寂,看看天色已经夜半,昨夜此时,他正和周夫人于秋水台阁楼梯间......赏月。 她若今夜和离,她夜夜都将属于他,夜夜都可以...赏月。 “梦儿,你怎生这么晚过来了?身子还未大好,怎么不在殿好生休养?” 说着将机警的手松了开来,这时问谢锦:“有夜报么?” 谢锦明白殿下指官府那边关于周家夫人和离之事,说是希望人家和离保证血脉纯正,谁知他实际想法是什么,“暂无。” 宋煜挺失望的,吊他胃口这样久,以一仙人跳收尾,所以这是她底色么? “殿下不过去,梦儿不过来,这不就生分了。”邱梦温柔道:“这二日,你忙外宾,忙贡院布置,我担心你身子,过来看看你,昨儿喝酒没吃镇痛药,受罪了吧。” “尤氏不是已经去你母亲府邸告知了孤王动向?” 宋煜坐起身来,他的暗卫已经将尤氏的行踪禀报他知晓,他径直说道: “你母亲昨夜亦进府见了你。你该知道孤王这二日在何处。如何不问?” 邱梦心中一阵慌乱,不几时稳住心肠,低声说道:“少主何苦承认?梦儿纵然知晓少主和周夫人于秋水台在一起。又能如何呢?梦儿质问您吗?梦儿...只能假装不知道。也不愿意将煜郎越推越远。梦儿知道自己的本分。” 宋煜闻声,登时有愧疚袭上心间,这份愧疚使他很辛苦,有些推拒之感,他强自压着心里的感觉,低声道:“梦儿,是孤王...委屈了你。” 邱梦懂事地摇摇头,“梦儿知晓,殿下多年来一直放不下周夫人。梦儿愿意等煜郎慢慢的走出来。也愿意让煜郎去尝试挽回周夫人,梦儿愿意和周夫人共事一夫。只是,周夫人身份为有夫之妇,若是皇后娘娘同今上知晓殿下和周夫人来往,必会给周夫人带来杀身之祸。亦会给殿下带来危机。” “梦儿,孤王留周夫人在身边,只是为了保全你的地位,使她诞下孤王的孩儿,养在东宫,以解膝下无子之忧。” 宋煜居于人臣,羽翼未丰,势必不可能将沈江姩推至皇权的风口浪尖,使其曝露在帝后眼底,低声道:“梦儿当和孤一起,保全周夫人,直至子嗣降生,你有所依傍,再做打算。” 邱梦心中一动,“殿下是为了保全梦儿的地位?” 还是殿下想给周夫人一个孩子,使其母凭子贵呢?邱梦总觉得别人的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除非孩子生母死了,另说。 “你没有根基,本不得帝后赏识,如今又因孤一时荒唐同周夫人叙旧,而使你不能有孕。孤同周夫人当对你进行补偿。”宋煜温声说着,"你放心,你对孤活命的恩情,孤不会抛掷脑后。" 邱梦偎依在宋煜的怀中,宋煜眉心蹙了蹙,不知为何,这时突然想起沈江姩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邱梦身上的熏香颇浓,不似沈江姩身上的气息淡淡甜甜的,他越发不愿接受邱梦的亲近,他轻轻将邱梦扶开,“天色晚了,你身子不好,回殿歇着吧。” “梦儿想留下陪陪殿下,您看起来颇为孤单。”邱梦懂事道,“更深露重,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热闹些。” 宋煜微笑道:“明儿一早孤王去贡院有事,起的早耽误你休息。改天再团聚吧。你身子也不方便。” 话说到这里,邱梦便不好再逗留,离开主殿,回到了偏殿。 邱梦歪在床榻,来为她看脉的府医过来给她看病,这大夫是她心腹,她问:“我身子可还有希望生养?” “娘娘,那日您目睹的场面太过刺激心绪,肝火大动,如今保住性命已经不易。恐难生养。”府医说。 邱梦满眼浓浓恨意,将指甲里的药物碎屑磕出来倒在纸上,吩咐大夫道:“你看看这药沫子,这是什么药?” 大夫拿起纸张,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将纸张放下,言道:“启禀侧妃娘娘,这乃是男子使用的,颇为常见的避子药。主要成分有菱角沫子,大量服用会造成阳损,玉茎衰退,适量服用,则可起到由男方避子之效。只是通常男人一般是不会放下身段用这伤身之药的。太子竟为了您服用此药,可见对您疼爱至深。” 邱梦面色一沉,避子药,殿下不是说留周夫人在身侧是为她做生孩子的工具么,如何在服食避子药呢,莫非给她邱梦生养子嗣只是一个幌子,殿下目的是有个长久占有周夫人的因由? 邱梦屏退所有人,在大夫耳边耳语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使这避子药失效啊?” 大夫低声言道:“办法自是有的,只要将菱角的量放得极低,通常不会影响受孕的。” 邱梦凝神细思,“你即刻去研磨五颗药丸,少之又少的菱角粉,做好拿来给我。” 若是殿下在服用避子药,可这周夫人却怀有身孕了,这不是很有趣么,单想想,就已经忍俊不禁了,不,应该说是捧腹。 周夫人想觊觎她邱梦的男人,这一次,她势必叫周夫人永无翻身之日! 大夫去研磨五粒菱角成分极低的避子药拿回递给邱梦。 邱梦拿着包在药袋子里的五粒药,寻思,自己得明早起个大早去服侍殿下起身更衣呢,不把这药放进去药瓶,周夫人如何早早意外有喜啊。 翠墨端了紫河车熬的粥食,给邱梦。 邱梦言道:“这紫河车吃了不知多少,如何不见容颜改变呢。周夫人终日在吃什么才使容颜那般招惹男人呢?” *** 周府 沈江姩牵着妹妹随周芸贤回到周府,没什么胃口,吃了几瓣橙子,盯着媛媛吃了鸡腿和青菜。 周芸贤一直怀有心事在端详沈江姩,他在思考太子问他的那句话,“只吃几瓣橙子?给我省钱呢。” 沈江姩懒得开口。 周芸贤在回想,太子问他有没有什么解乏提神的,太子言道羡慕他有一位漂亮贤惠的妻子,那肯定的,沈家大小姐当年是京中权贵争相求娶的对象。 其实将妻子送去取悦男人这个决定,很难做出! 他不是那种会让妻子出卖肉体的人品。 他属实人品正直出色,又饱读圣贤书。 妻子跟他生活了七年,从最初扶他青云志,到婚后的悉心陪伴,一点一滴,如今他却因为仕途,需要使妻子付出一些东西。 他说实在的,极为犹豫。 但他周芸贤生来便是做官的料子,不可能一直趋于平庸的,他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妻子更好的生活啊! 妻子自小娇生惯养,他不当官怎么养得起她? 况且,只是小范围的人知晓他让妻子做的事,并不会影响大局,妻子需要体谅他,不说出去就好了,没人知道的。 因着老夫人身子不好,几人来到堂屋卧房看护老夫人。 沈江姩给翁氏把了下脉,发现脉象微弱,她明白周芸贤在打算什么,只是她不主动提罢了。 “娘子,母亲这里交给莲莲,你随为夫回书房一下,我们夫妻之间很久没谈谈心了。”周芸贤说着,扯了下沈江姩月白色的衣袖,“今日很有谈的必要,也有重大议题,事关周府将来!” 第167章 抹不开脸儿 沈江姩将衣袖拉整齐些,睇了眼生活七年的丈夫,原本没有男女情,也还有亲情的。 还记得洞房那夜他温声细语安慰她,说有他在,他会对她好的,现在她对他只剩下憎恨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娘的面说吗?” 周芸贤思忖了片刻,“自是不方便在娘跟前说的。” 尤氏的气愤到达了一个顶点,愤怒的瞪视着周芸贤,“芸郎,为什么苦活累活都让我干呀?我照顾娘,你和她去书房清净去?今天芸郎给个说法吧,这个家的少夫人,究竟是要沈江姩,还是要尤莲莲。” 周芸贤蹙眉道:“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谈这些。压后再谈吧。你别在这没见识的瞎闹。没空理你。” “这个女人她娘家都是死囚,她在周府也不干家务,更没有为周府生下儿子!为什么你纵容她?她出身好就了不起吗!” 尤氏非常不甘心, “今日她甚至和太子偷情有染,芸郎为什么还要护着她!她连吴道友的画作都保护不好,为什么不休了她!” 沈江姩觉得现场很吵,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忽然记起秋水台内宋煜系着围裙煮饭的场景来了。 可是燕青说不可以害宋煜,所以自己是溺水的害人精。 但是燕青没有说不可以悄悄思念宋煜,所以她可以悄悄思念。 沈江姩拱火道:“你们可以出去吵吗!把婆母气死你们就好受了?我没有偷情,偷情的是你们。我也没有弄坏吴道友的画。我是无辜的。错都是你们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翁氏早被沈江姩告知道内情,这时听见沈江姩义正言辞,心下有气却说不出口,看着儿子被沈江姩蒙蔽,她实在担心芸郎前途和安危。 尤氏发疯了一样冲过去要掐住沈江姩的脖子,“不是你毁了吴道友的画是谁?你没有偷情谁有!周芸贤,你为什么不休了她,为什么!你就这样爱她吗!” 沈江姩随手拿起桌上戒尺,抬手一戒尺打在尤氏的脸上,把人打的趔趄着撞在桌角上,额头磕出一条口子,出了满头的血。 “吴道友的画是谁毁的,玉龙是谁毁的,谁害芸郎停职的,你不知道吗?跟我在这发疯呢?” 尤氏被摔的头昏脑胀,登时噤若寒蝉,颤着嗓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江姩面无表情,“你假装不知道。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尤氏瑟缩的退了一步。 周芸贤闻言,蹙起眉头,“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江姩坐在椅上,颇为冷静的信口拈来:“你在外面查不到谁陷害你,很正常,因为陷害你的是家贼。我在家有一次在窗棂上听见尤氏和烟儿在小声说话,要害我,也害你。我才知道是尤氏因为长期讨不到名分,所以蓄意报复你。” “竟有此事!”周芸贤怒然瞪向尤氏,“你给我的玉龙,我没检查便带去内庭给皇帝献礼,是你在背后搞鬼蓄意报复我吗?” 尤氏双手合十,惧怕的搓着手,哭着解释道:“不是我,芸郎,她在信口胡说。你相信我,我...我怎么会报复你呢。我们有一个孩子啊,你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可能报复你的。” “有没有都被你一人说了。你的贴身丫鬟总不会说谎吧。”说着,沈江姩传来了她毒诱为己用的烟儿,“我逮着你的丫鬟,打了一顿,她便什么都招了。” 烟儿来后,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叫道:“少爷,夫人,尤大姑娘。” 周芸贤颤着手指着烟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江姩温声道:“说吧,好丫鬟,你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和少爷会赏赐你的。” 烟儿看看夫人那娴静温柔的面庞,心想自己的慢毒近日是越发深入骨髓了,疼的受不住,自是夫人要她怎么说,她便怎么说的,夫人早就交代好了。 “回禀少爷,前些日子,今上寿宴,尤大姑娘因为想除掉夫人,被您扶正做正夫人,所以叫奴婢偷偷的把吴道友的名作给用茶水浸湿破坏掉了。” 周芸贤怒火中烧。 烟儿继续说,“奴婢迫于主子命令,这才不得已从命。还有那玉龙,尤大姑娘说,她没名没份跟了少爷七八年,少爷既然待她没有诚意,她便毁掉少爷前程!于是在龙眼刻了一个亡字,毁您前程!” “贱人!好生歹毒的贱人!竟毁我前程!” 周芸贤说着攥起尤氏的衣领,往尤氏面颊扇了四五巴掌,打的人乱叫乱喊,叫爹叫娘。 沈江姩冷眼看着眼前局面,又说:“竟然如此加害芸郎,此等内鬼内贼,留她不得。连夜轰她出府,一个布片,一个银钱不许她拿。回乡去,叫乡人邻居都知她被周家轰了出去,看她还有脸活着!” 尤氏见大势不妙,当下里跪下求沈江姩道:“夫人,别轰我回乡,留我在府里吧,我的环儿还在府里的啊。而且我没脸这样被轰回乡里。我承认那画作是我毁的,但是那玉龙真不是我做的!夫人心善,替我求求芸郎吧,留下我吧!” 沈江姩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那是你的事情,不与我什么相关。立刻从我宅基,滚。” 周芸贤当下里掌掴尤氏到手疼,打的他手心都肿了,“我居然没有想到,是这没见识的乡妇害我!来人,打她一顿皮肉,送返禹州,送他爹娘跟前去,啐他爹一脸口涎,养出这没见识的浪蹄子!” 尤氏攥着周芸贤的衣摆,求道:“芸郎,不要啊芸郎,不要轰我返乡,求你,求求你。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和夫人争地位了!芸郎...看在我为你生下儿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害本卿停职,竟奢望本卿原谅你!你难道不知本卿最在乎什么?你少做梦!” 周芸贤摆手,绝情的叫人把尤氏拖出去打出血来,血肉模糊亲娘都认不出她来,装马车里连夜往禹州大义去送。 尤氏遍体鳞伤在马车里虚弱的叫着:“环儿,环儿...” 周环却冷眼看着亲生母亲被打,不为所动,曾经这个女人打他,现在被爹爹安排人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待尤氏被轰走之后。 周芸贤的气稍稍平复下来,又睇向沈江姩,“这里让丫鬟盯一下。你随我去书房谈一下吧。” “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好。”沈江姩冷漠道:“没有必要去书房。” “我不是为了你已经把尤氏轰走了吗?你还在生什么气?” 周芸贤微微有些不耐, “我停职挺多天了,你别和我闹别扭了行吗。让你丈夫顺心点可以吗?我不想今天也给你一顿皮肉,你才能听话,我舍不得你。” “你轰走尤氏不是为了我,是因为她触犯了你的利益。”沈江姩细心地照顾着翁氏,温声说:“我没有闹别扭,我只是放心不下婆母的身体。要照顾婆母。” 周芸贤静了静,警告道:“姩姩。” “如果你想让我明日去贡院陪太子解闷,取悦了他为你换回三品乌纱帽,你打消这个念头吧!”沈江姩冷声道,“我不会去的。” “姩姩,你是不是放不开面子,抹不开脸儿啊?” 周芸贤微微思忖, “我可以给你讲一下该怎么去取悦一名男人,你明儿见了他,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听话照办就可以了。太子虽然腿有些毛病,但那方面肯定比我强,你看体型也……” 第168章 宋煜会失望吧 “周芸贤,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咱们拜了天地高堂的。你在说什么啊?你说的是人话吗?” 沈江姩恼怒地立起身来,她不可能明日出现在贡院替周芸贤求情。 那样宋煜会认为她和周芸贤串通联手利用他,出卖肉体换官的,她一丁点都不愿意伤害宋煜了。那七年他背负的已经太多。 她也不愿意再卖身了!当生养工具也是无奈妥协之举。她希望清清白白的做自己。 燕青在某些层面说的很对,自己不该如溺水之人抱紧宋煜这个浮木,那太自私了。 家里有个事就找宋煜睡觉解决,成什么样子。她不能放任自己堕落! 她对翁氏道:“婆母,你儿子叫我陪太子取乐,你觉得你儿子做得对吗?婆母你说话呀。” 翁氏不说话,是了,翁氏重度中风了。 周芸贤把情绪抵触的沈江姩拥在怀里,“没关系的,太子过阵子对你腻烦了,你回家我还是一样宠你,我只会更宠你!” “放开我!” “你只是付出一层薄薄的东西,把他伺候高兴了,却可以给为夫换回大理寺卿之职位,甚至更高的职位。一旦为夫官复原职,为夫会帮你娘家翻案的啊。” “周芸贤,你无耻!” 沈江姩抬手便往周芸贤脸上去扇,却被周芸贤将手腕给攥住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娘家翻案。案子有唐昭。我们和离!今天就离,你写放妻书,我们连夜上白化路官府。这日子我不过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不过了?”周芸贤说道:“嫁妆宅基都不要了?丈夫也不要了?家就这么不要了吗?” “嫁妆送你了好吗。留着去给你母亲看病吧!” 沈江姩当下满腔怒火,只想脱离周芸贤的控制,甚至于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她也走,她真的恶心了。 宋煜打点好了官府,只要她去,宋煜会帮她离干净的。因为宋煜要她保证子嗣的血脉纯正。 “姩姩,我知道你生气。但是真的没关系的。太子人家什么样的小娘子没碰过,肯定很会玩乐的,你也会收获感官愉悦,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不是让你陪乞丐,而是让你陪大宋少主,你曾经的心上人!” 周芸贤试着说服沈江姩, “你不是曾经为了他殉情吗,你不是在和我洞房夜,还哭着要见他吗?你很想陪他睡觉的,让他摆弄你吧!别装了!” “够了!住口!” 沈江姩心中揪着难受,就是因为是她曾经的心上人,她才不会让他误会自己为了姓周的在利用他,或者用自己这些破事烂事去烦他,她自己的苦难,不必要牵连他人。 “什么也不要说了,去官府吧!” 沈江姩将手从周芸贤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拿起随身衣物便打算出门去官府办和离。 周芸贤却疾走几步,把沈江姩拉住,他缓缓地跪在了沈江姩的脚边,纠缠不休: “娘子,为夫都给你下跪了,你难道连陪太子玩乐一下都不肯吗!你明明可以很轻易地就帮助到为夫的!未免太不体贴我了。” “我走到今天很不容易的。我不能没有官爵的。我虽准备了礼品送燕将军,但毕竟不如取悦太子来得直接,立竿见影。” 沈江姩将脚步后退,“你要跪就在这里跪。我去官府等你。” 翁氏将儿子和儿媳的话都听在耳中,这时看见儿子居然委屈地给儿媳下跪了,当即翁氏心中心疼儿子。 男儿膝下有黄金,她的儿子怎么可以跪儿媳呢,儿媳太不合理了,儿媳应该跪她儿子的! 翁氏又想提醒儿子提防沈江姩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是这女人将这个家整得七零八碎的。 翁氏竟回光返照,凭借着护子之心倏地坐起身来,“芸郎,姩姩她...她...”她这毒妇和你不一条心。 但是翁氏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便噗一声口喷鲜血,身子猛地硬挺,两眼翻白,死了。 周芸贤见状,连忙扑了过去,摇着母亲的身体,叫道:“母亲,母亲...你醒醒啊母亲。你怎么了母亲。” 沈江姩将手往翁氏鼻息一探,已经没了鼻息,她说:“婆母已经走了。” 周芸贤眼眶子一热,心口顿时疼痛难忍,扑在母亲身上恸哭不已,“母亲,您养育儿子多年,儿子还没来得及尽孝,您怎么就撒手去了啊...” 沈江姩冷眼看着丈夫恸哭,她没有太大的感觉,也不能共情他的丧母之痛,正如周芸贤不能共情她的灭门之灾一样。 沈江姩只是觉得,那个欺负自己的女人终于在自己不懈努力下,死了。 尤氏也皮开肉绽地返乡了。 一晚上两件‘喜’事。若是能顺利和离,那今日可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日子。 沈江姩可真郁闷,日子过这样分崩离析的,只怕世间只有她了。 周芸贤恸哭过后,人如死灰般坐在那里,拉着沈江姩的手,“我娘死了,你还是不肯帮我去取悦太子,还是要去官府和我和离是吗?在我丧母这个夜里和我闹和离?你做人妻子不要这样绝情寡义好吗?” “你不还上大牢里捅我爹伤口逼供吗,谁绝情寡义啊。咱两口子半斤八两吧。”沈江姩说着步出屋门,“白化路上的官府。周芸贤,是男人你就去。不去你就是孙子。” “既然我好商好量,你不肯帮我。那你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周芸贤说着就叫下人把沈江媛领了过来,然后把沈江媛温柔地抱在怀里。 沈江姩毫无防备地叫周芸贤叫:“姐夫,你叫我来干什么。” 周芸贤对沈江姩说:“姩姩,你去休息吧。今晚上我带媛媛睡觉。” 周芸贤温柔地哄着沈江媛,“媛媛,姐夫给你讲愚公移山的故事,好不好?” 沈江媛见姐夫和平日无异,只乖巧地点了点头,稚气道:“愚公是哪里的老公公?是一位很傻的老爷爷吗。” 周芸贤说:“是一位很勤劳的老爷爷。” 沈江姩看着小姑娘天真地坐在周芸贤腿上,并不知自己被姐夫猥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不用你带她休息。把她给我。才七岁。你别逼我,周芸贤。”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是给她洗洗澡,然后给她讲讲故事,哄她睡觉而已。”周芸贤颇为书儒的笑笑,“纵然有想法,也得大些不是。” 说着,周芸贤便将鼻尖凑近沈江媛的发髻,故意闻着稚气未退的气息,用唇瓣轻轻含住一缕头发。 沈江姩一下子就眼睛红了,周芸贤试图强奸幼女,她生理性作呕,她受不了继续和周芸贤这个恶魔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她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沈江姩一瞬间决定,她要带上嫁妆和丫鬟妹妹,离开周府,另外找地方安顿下来,在一个屋檐下妹妹很容易吃亏,为了妹妹她也一天不能在周府忍了。 “你把媛媛给我吧。”沈江姩软了语气,将手里的衫子搭回了椅背,不去白化路官府和离了。 宋煜是等不到她消息了,宋煜会失望吧,觉得她就是和周芸贤串通一气,吊他胃口,以便取得官爵。觉得她不过是个俗不可耐人尽可夫的女人。 “明日去贡院见太子么?”周芸贤说,“如果不去,你就别耽误我给媛媛哄睡讲故事了。” “我明早会跟你去贡院取悦太子,家里一堆护院,你还怕我这大活人跑了么。你把媛媛给我还回来吧。” 第169章 妄想症 沈江姩在心中暗暗计较,未来的打算,先以明日周芸贤将她送去东宫府外给太子时,趁势不再回周府便是,然后寻机会报复周芸贤。 周芸贤轻笑着摸沈江姩的头顶,“你看看你,非要为夫这样你才首肯。何必呢。你跟来书房吧,为夫教你一些东西。” 沈江姩将媛媛交给颖儿,说道:“带媛媛回西厢院,先哄睡,我一会儿回去和你细说。” “好。”颖儿觉察出夫人做了大决定,当下颇为机警地领着娘家小小姐回了院子,倒是不知少爷和夫人在屋内小声商量了什么。 沈江姩随即跟随周芸贤进了书房,大概他拿出一些书架里层的一些非正统书籍,给她大致讲授着如何服侍一名男子,以及男人的兴趣点是什么,肚脐,耳后。但沈江姩根据不多的几次经验,大抵知道宋煜喜欢被摸摸疤痕和膝盖。 沈江姩看着周芸贤,只觉得他所言所语不堪入耳,这个共同生活七年的男人,每天都要比昨日更陌生一些,沈江姩是窒息的。逃不掉,挣不脱,亦不可以攀附宋煜借力打力。她决定先带妹妹和陪嫁丫鬟出周府,落脚后再做打算。 周芸贤教授她技巧的时候,他自己看着妻子娇美的容颜,很有些动情之色,他问:“要练练手吗?” 沈江姩说:“不需要。我觉得不熟练地送给太子,他更感兴趣。” “嗯。”周芸贤需要将妻子献给太子,是以并不越雷池半步。 沈江姩托着腮,看着那些非正统书籍,带图的,也许是失望透了,她还可以和周芸贤探讨两句。 在婆母亡故的这个夜里,丈夫委实‘孝顺’。 沈江姩回到西厢院她的院落。 颖儿迎了出来,“夫人,怎么了夫人,如何看面色这般深忧?” “翁氏死了,尤氏被赶回禹州大义了,周芸贤也疯了。颖儿,这宅子没法待了。”沈江姩压低嗓子在颖儿耳边小声说:“周芸贤刚才试图当我面强奸媛媛。” “什么!”颖儿吓得脸颊苍白,“这样可怕的吗。因为什么呀?媛媛才七岁,他怎么下得去手。” “他逼我去取悦太子,给他换回乌纱帽。”沈江姩低声道,“他和我有深仇大恨,我好不容易把他搞停职,我是不可能让他官复原职的。他已经为了官职不择手段,我们不能继续逗留在这里,不然他极可能拿你,拿媛媛的安慰威胁我,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我说实话,我怕了,钱宅子都是小事,保命先。” 颖儿心口突突乱跳,“那怎么办啊夫人。可要找太子帮忙?” “不能。我不可以自私地使太子卷入我的苦难,燕青警告我了,燕青说我是个死囚之女,让我不要害太子。颖儿,世上若没有太子,我该面对的,还是需要面对,是吗。靠自己。” 沈江姩温声说着,待颖儿点点头后,沈江姩小声说:“明儿一早,我会随着周芸贤去东宫见太子,他将我交给太子,我自有法子脱身。” 颖儿道:“奴婢要怎么做?” 沈江姩低声安排着,“翁氏死了,明儿家里必然大乱,没人会注意你。你趁乱带着媛媛出门,你去易缪的武馆那里,他收了我二十两办事的钱,你就说是我说的,叫他收留你一日,我会和你汇合的。易缪人可以,不会拒绝你的。” 颖儿心中总有些漂泊无依,“快过年却这样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好过于在这里给翁氏守灵哭丧。她一死,还得我花钱办丧事。赶快跑。”沈江姩说着,低声道:“盯着门口,我进密室收拾银票。” 颖儿便立在门口盯着。 沈江姩便将窗子插好,随即按下密钥,进了密室,银子早先都兑成了银票,屡次用会拿出一张去银庄兑成小额。 这时她有一白零六张千两银票,和几十两碎银子,她将银票低身塞进了裤腿,然后用袜子束起,金银首饰很多,不好拿,她拿足十二个金镯,其余比较重或者体积大的金冠就没拿,把绝大部分拿走先。 出了密室,沈江姩将十二个金镯子一边六个戴在颖儿手上,“明儿别声张,趁翁氏死了府里乱,悄悄溜。” “好。”颖儿戴着十二个金镯,心里扑扑通通一阵狂跳,也是怕丢失或被抢,且她还带着媛媛,瞬间觉得任务艰巨。还是夫人心里能压事,她这边十个金镯就已经把她整的压力上来了。 颖儿去外头通房睡下。 沈江姩睡不着,于是她迈着沉重的十万银票,不,是迈着沉重的步子,到廊底坐坐。 不知宋煜有没有将镇痛药吃下,他该是已经回东宫,去做邱梦的夫婿了。 忽有一道身影在她身边落了下来,静悄悄的,吓了沈江姩一跳,回头去看,原是今儿白天在秋水台假意阻拦她的暗卫之一,“怎么是你?” 暗卫将手伸出,他手中悬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一瓶药物,“秦钟见过夫人,夫人请收下这瓶淡化疤痕的药物。记得按时在手腕上用一些。” 沈江姩将袋子接过来,心下一动,她说自己为了旁的男人殉情,宋煜怎么还给她送淡化疤痕的药呢,不免心中一暖,“是太子叫你送来的药吗?” 暗卫非常认真道:“不是太子殿下让属下送的,是一位二十八岁,虽腿有隐疾却非常会过日子的热心男子,叫属下送的。” 沈江姩面无表情,将药拿出来,低声道:“那麻烦你帮我谢谢这位二十八岁,腿有隐疾却非常会过日子的热心男子。” 秦钟自周府离去,打算将周府发生之事回禀太子,毕竟殿下曾说需要生活里加点前妻的笑料,那周芸贤试图奸污周夫人幺妹,该是令太子解恨了么? 秦钟刚出周府,却被候在门外的燕青阻止去路。 “燕将军。” “秦钟,何去?” “向殿下述职。”秦钟将周府事情复述一遍。 燕青微微思忖,“秦钟,殿下在周夫人之事上处事荒唐,为了殿下的清誉和大计。今日之事,回禀时,换个说法吧。” “换何说法?” “只说周大人夫妇在密谈如何服侍引诱太子,使其满意,进而答应赐官,便是。” “可周夫人是被周大人强迫的。” “你不说,我不说,殿下如何知晓?”燕青冷着面庞言道,“你不想殿下的前途被一落魄死囚犯的女儿尽毁吧。” 秦钟皱眉,犹豫,妥协:“秦钟明白了。” *** 翌日一早。 周芸贤便穿戴整齐,乘马车将沈江姩带往东宫府邸外,他躬身对守门差人道:“容您通报,原大理寺卿周某求见东宫少主,昨日有约的,来给殿下送解乏提神之物。” 沈江姩很不舒服的,丈夫领她献给准前夫,心里滋味五味杂陈。 “您来的早。”守门差人言道:“才不到辰时。殿下还未起身呢,殿试巳时才开始。稍等,这边去回话。” 小的进院遇见自偏殿一早赶来的邱梦,忙行礼问安:“参见侧妃娘娘。” “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去?”邱梦问。 “禀娘娘,周大人和周夫人求见殿下。”差人回复。 “如今还早,殿下昨夜晚睡,该多休息片刻。你去回话,只说是我说的,殿下还在歇息呢,带了进来在廊下静静的稍候片刻。待我为殿下穿好衣衫,再请他们进来,也更合适些。”邱梦温声道。 “是。”差人领命便去了,到门处与周大人夫妇道:“殿下还未起身,邱侧妃交代先带二位进去,在廊下稍等片刻。待侧妃服侍殿下起身后,再禀殿下传见。” 周芸贤躬身道:“有劳您带路。”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揪,邱梦和宋煜在一起歇着,她现在被丈夫送去算什么,她当下很不愿意去看见刚起身的宋煜和邱梦。 周芸贤交代,“一会儿见着了,不要给太子添麻烦。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不要说。太子盛宠侧室,若叫侧室知晓你来做什么,定然和太子不睦。我会说你懂得偏方治腿,来给殿下试试方子。” 第170章 三生有幸 差人在前头带路,走过了那个沈江姩曾经摔落下来的楼梯,将沈江姩同周芸贤带到了东宫主殿,卧寝外的廊底。 沈江姩抱着手臂,远远看去,数日前堆的雪人已经消融了不少,如今只看得见一个小雪堆,还记得那日宋煜将她帽衫拉过低头吻住她唇瓣的场景。 今日她来干什么来着?哦,来被宋煜讨厌,然后轰出东宫,随即迈着腿缠万贯的步子去找易缪。 翠墨端着洗漱用水在殿外候着,见了沈江姩,颇为嫌弃地瞪视一眼,都是这个女人害邱侧妃血崩不孕的,如今来,是来做代孕娘子偿债的,倒不敢说话揶揄她,主要是上次揶揄周夫人的丫鬟,都被殿下配给太监做对食挂名夫妻了。 邱梦进得内殿,见太子仍在休息,昨日太子搁下的衣物仍在椅背搭着,她便轻着手脚,走去那衣物跟前,将避子药瓶取了出来,倒出五粒,快速将自己昨儿命府医制造的五粒菱角含量极低的药物放进了药瓶,随即将药瓶放回原处,完成换药。 邱梦来到床边,坐下,探手轻轻抚摸宋煜发丝。 宋煜发丝一动,倏地张开眼来,见是邱梦一早过来,便道:“梦儿。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邱梦落落大方,“可要起身?周大人领着周夫人过来,我见你还在休息,叫他们在廊下等着你。倒不知这么早过来,所谓何事?” 宋煜眸色一凝,“孤约了她丈夫。” 邱梦素日不传不入,如何近来,屡屡不传擅入,和以往温顺谦恭的她颇有些差异。 昨儿宋煜在沈江姩于他屋子里常趴的那个窗棂边软榻和衣歪了半宿,没等来白化路官府有人递和离书的消息,等来了秦钟回禀他,周大人两口子关起门来研究带图的册子,周大人教授周夫人如何服侍东宫的男人,使东宫开心。 嗯,这消息就已经令东宫不开心了。带图的册子,和孤研究不是更好么。 这几次接触下来,他以为沈江姩心里还有他,因为夏凝骂他瘸子,她公然推倒夏凝;甚至于他未吃镇痛药,有瘸态,她亦不避讳和他并立而行。 他以为她还在乎他,他甚至可以忘却曾经那些不愉快,希望她顺利和离,和她在秋水台过日子,如避世一般,只要有时间就烧饭给她吃,因为她曾经说过如果一个男人愿意日日煮饭她吃,她一定会嫁的。所以,她又挑食又懒,除了他没人受得了她。 原来她只是合起伙来利用他么。那日她留宿秋水台,在他休沐那日于他怀里睡的那般没有防备,都在她计划内么。 这就令人扫兴了。 谢锦和燕青因着贡院殿试之事,一早过来接驾太子。 谢锦望见周夫人在门外立着,而侧妃的丫鬟翠墨亦在门外,当下心中一紧,风水轮流转,这次换周夫人抓殿下和邱侧妃了?周夫人不会血崩不孕吧。那这殿下不...绝后了?别这样闹吧。他每天这个揪心哦。 当下谢锦小声交代道:“叫全东宫妇产太医待命。严阵以待!还有把好各个楼梯口,严防缀梯事件!决计不能再摔了!” 周芸贤见了燕青,马上过去寒暄,燕青也同周芸贤维持面上热络,但实际并看之不上,不愿深交,主要是秋水台外周芸贤堵人把燕青气炸了。 那边下人说道:“殿下传人都进去呢。” 周芸贤闻声,自是一马当先,最为积极先行进殿去面见太子。 沈江姩看着周芸贤背影幽幽吐口气,太子要求她和离以保证子嗣纯正。 这个妙人,跑那么快进去,送她给人生孩子,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他。 燕青有意落了两步,对沈江姩低声道:“周夫人进去不会对太子诉苦吧,说自己和妹妹丫鬟无家可归,要太子帮你和你妹找房子,或者干脆一家子住秋水台去,让他国事之余,为你家破事操劳?” “燕青,我本来不会这样做。我本来就自己会找宅子。”沈江姩睇着他,“你要再这样婆妈,我进去就嫁给他。” “你竟...如此胆大妄为,兄长如何会娶他人妇。那么你就承认是利用他。然后自他的视野里永远消失。”燕青严厉道,“你该去找唐昭。他办你家案子。” 进殿,沈江姩在周芸贤身边坐下,她今日穿着一袭红衣裙,肌肤胜雪,更显得容颜娇美。 宋煜盥洗好,邱梦要帮着他理衣衫,宋煜言道:“孤自己来。” 邱梦倒没有勉强,她今日来是换药的,不为其他,难道她还希冀对自己不冲动的太子突然转性么,还是坐稳这位子紧要,她拿着搭在椅背的衣衫,说道:“这些衣物可是要洗的?” “嗯...稍等。”宋煜想起一事,便去衣物里将那瓶药拿出搁在衣襟。 邱梦非常不解:“是什么药呀?素日没见爷用过,看着瓶子怪新的。哪里有不舒服么?” “胃药。昨儿饮酒,胃痛。”宋煜没有细说。 宋煜出卧寝,到厅内,几人都在那里候着他,见了他,众人都行礼。 他往沈江姩去盯一眼,对方在周芸贤身边本分的坐着,又记起她腕子上紫红色的疤痕,心下一阵烦躁,问燕青道:“去贡院的车马都备好了?” 燕青颔首:“启禀兄长,马车都在府外候着接驾,您这边用了早,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 “燕青,你去外面候着。孤这边有点事。随后过去和你汇合。”宋煜吩咐。 “什么事啊兄长。贡院事急,不如早些一起...” “你不用管。先去。”宋煜沉声道。 燕青只得离开,走前又颇为郑重凝沈江姩一凝。 邱梦走到沈江姩身边,低声说:“周夫人今儿清早用了什么保养品,容光焕发的?” 沈江姩说,“只饮了温水。” 邱梦大惊,只喝温水容颜这般好看,必然没讲实话,“周夫人,我知道你来是为了给我生养子嗣,保全我地位之事。殿下都与我说了,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的。我们都是殿下的女人。” 沈江姩将手攥紧,只希望从东宫尽快出去,和妹妹还有陪嫁丫鬟汇合,她颇为客气道:“好。我会努力的。” 努力干嘛沈江姩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回答一句心里堵得慌,于是就胡说八道,人家邱梦给她压低嗓子说,她自己这会儿嗓门挺大,似乎已经看淡了人世,毕竟丈夫都为了官爵威胁要玷污她幺妹了,这个世道太疯狂了。 她要一个人好好生活,远离男人。 宋煜目光朝她扫了眼,会努力还不和离,来这里气人干什么?昨夜官府灯火通明等她一夜,他自己在屋子里也来回打转转,她分明在敷衍,八成想溜...,他比她着急和离之事,总不好一直找人约她出来,成什么样子。 邱梦羞涩的对沈江姩耳语道:“我因为身子不适,不能服侍殿下,他一身的火没有消下去,只能委屈你稍后替我照顾殿下了。他日子嗣生下,我和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沈江姩看了看宋煜,他穿着一袭蟒袍,正自眸色温温地凝着她,她又看淡人世,说道:“谢谢谢谢。三生有幸。我要二十万...黄金。” 邱梦冷汗涔涔,狮子大开口。 宋煜眸色兴味地凝着她,生个试试,她要少了。 第171章 死心塌地 “邱梦。”宋煜见邱梦不知在同沈江姩说些什么,但见沈江姩眼睛垂着,颇为惹人怜惜,他发觉这二日邱梦过来的勤了,他不喜这样不受控的感觉,“你回偏殿养身子吧。这里不用你操劳了。” “是。殿下。梦儿告退。”说着,邱梦便恭顺的离开厅内,手攥紧,指甲切进手掌,内心妒意横生,殿下这是多嫌她这个大功臣了么! 其时,厅内,只余剩宋煜,周芸贤,和沈江姩三人。 宋煜睇向周芸贤,“周大人带了什么解乏提神的宝贝给孤王?” 周芸贤起身躬身道:“启禀殿下,内人深谙医道,对治疗陈年旧疾颇有见解,周某将她带来给殿下看看身子。” 说着,对沈江姩言道,“去,跪下给殿下捶腿。” 宋煜倒了杯茶水,端起抿了一口,随即睇着沈江姩,“他说的解乏提神的宝贝,是你?” “嗯。” “昨儿你不是说,孤不会在此处看见你么?” 沈江姩颇为尴尬道:“来都来了。” 宋煜眸子暗了暗,“你这行为让人生气。” 没有他让她给邱梦产子让人生气,沈江姩问:“你腿还疼吗?昨儿吃镇痛药没有?” “昨儿后夜吃了。今儿要见人,几百考生等着呢。”宋煜睇了眼她胳膊,“手臂还疼的厉害吗?” 沈江姩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说着,沈江姩便一步一步走到宋煜面前,是不是只要够令人反感,就可以早些离开东宫去找颖儿和媛媛,她缓缓跪在地上,抬手轻轻捶在宋煜的腿上。 不可告诉宋煜周芸贤多可怕多疯狂,她昨晚被吓坏了,周芸贤为了官爵失去理智,试图玷污她的妹妹,她被吓的卷款潜逃之事,因为不可以麻烦宋煜。 所以,她承认自己在利用宋煜,这样每个人都会满意。宋煜也不会被她拖累。 虽然她有点委屈。但是可以给宋煜清净。值得。 她笑着道:“力道可以吗?” “承认了?素日小嘴喋喋不休,今日如何承认的如此爽快?起码狡辩一下。有人受不住。” “来都来了。没必要狡辩。”沈江姩说,“为了邱梦的地位,还是可以忍受一下我的吧。” “是。”宋煜几乎切齿。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 宋煜捏着她下颌,很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为了周芸贤可以轻易下跪,在他面前,她是那样骄傲,甚至他给她买宅子、送昂贵的项饰,她也丝毫不为所动,不肯委身做他的女人。 如今为了周芸贤,她甘愿取悦东宫,换取官职。 “周芸贤,你为了官爵,把明媒正娶的女人给孤王送来了?” 宋煜不忍心沈江姩跪,将沈江姩扶起来,低手拍了拍她裙摆灰尘,指指座位叫她坐下,待沈江姩坐在椅上。他招招手让周芸贤靠近。 周芸贤躬身靠近,宋煜抬手将桌上茶壶砸在周芸贤面庞,砰的一声,砸的周芸贤眉骨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纵流。 “殿下!这是...” 宋煜沉声道:“你将她夺去,便这样照顾她?为了区区身外物,将她拱手相让?” 周芸贤未料到宋煜突然的怒火,当下羞愧的垂下头来,殿下不是对姩姩感兴趣么,如何突然作怒?就如心疼那般,“周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不是应该为老百姓多办点好事,叫孤王看见?叫沉迷的仙丹的今上看见么?何以卖妻?”宋煜不解。 沈江姩没有料到宋煜非但没有因为她承认利用他而把她轰走,反而还动手修理了周芸贤。 她坐在椅上突然心中发软,很想扑在宋煜怀中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她到现在还心中害怕周芸贤的兽行,但她没有婆婆妈妈将自己家的事告诉他,他要监管殿试,她不希望自己的芝麻绿豆打扰他。 宋煜睇向沈江姩,“孤还有半个时辰出发去贡院。你不是有事要求孤王么?你进来吧。让他在外面等着。” 宋煜说着进了内寝。 周芸贤看着太子领他的妻子进卧室,突然周芸贤慌了。姩姩...娘子... 沈江姩亦跟着进去内殿,她看见鱼缸里那两条鹅头红,倒有几分亲近之感,毕竟她给换过水,她拿渔网逗了两下,见宋煜坐在床边,她远远的立在颇远处。 “过来吧。跟他来都来了?你扭捏什么。”宋煜牵了牵唇,“秋水台那天,一唱一和商量好的,是吧。我若不答应官复原职呢,你们告御状去?” “哦。那可不。”沈江姩说,“我们要三品。” “你现在去告御状。告诉宋瑞霖,他儿子夺了你清白。”宋煜气伤了,“把我关了。大家眼不见为静。” “你赐官,我就不告你。” 沈江姩不肯去他身边,宋煜伸手攥住她手腕把人缓缓拉近身边,“燕青说你人品有问题,是利用我。秦钟昨夜禀报说你们两口子半夜商量怎么服侍我。别人说的我都半信半疑。 你亲口说,是不是昨日有苦衷,没去成白化路官府?”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酸,记起昨儿周芸贤对她妹妹做的下流之事,她相信宋煜可以帮助她逼迫周芸贤同她和离,但她不能和宋煜纠缠了。 燕青警告了她,不准她害宋煜,她是有苦衷啊,她的苦衷是想靠近他,可是好多人不准她靠近他,因为她爹爹是死囚,所以她要先自证,证明爹爹的清白,这样就可以靠近他了,对吗,或者依然不可以。 “对不起啊宋煜。他参我满门,我开始很想和离的。可昨日他母亲亡故了,他跪下求我,他为了我轰走了他的外室。我于是决定不离了。你可以帮帮他官复原职吗?我愿意日日在秋水台等待你的临幸。” “哦。他母亲亡故了。你不方便离是吧。”宋煜缓缓道:“我母亲亡故,你便方便改嫁。” 宋煜闻言,眼睛逐渐泛红,他抖着手拉开床头抽屉,取出治疗心疾的药物,往手心倒了几颗,因为手抖的厉害,掉在地上二三颗药丸,他捡起药物吹了吹浮灰,然后将药压在舌根底下。 沈江姩见他身子难受,忙说:“宋煜,你如果觉得我们今天来被冒犯,我们马上就走,你把我们轰出去就好了。” 宋煜将她手攥住,将她拉近些, 他记得她小时候吃不得苦的。做事特别绝。 他落魄时,她改嫁的丝毫不拖泥带水。如今他落魄了,她为什么不离了投奔东宫? “你为什么愿意和他过苦日子。我可以给你,你要的生活了啊。在秋水台,不会有人打扰你的,你离了,我们可以在秋水台成亲。” 沈江姩想她不可以投奔东宫,她要做的是尽快找处宅子,和妹妹还有颖儿另起炉灶。 燕青说的对,她要找的是唐昭,而不是一再麻烦宋煜,她是什么处境,有什么资本和太子成亲,没有父母见证的婚姻,怎么都显得不是婚姻。 “我不苦呀宋煜。我有挺多钱银的。那我明白你意思了。我无法取悦到你,我先走了。” “你就这样对他死心塌地吗?”攥在沈江姩手腕的手收紧再收紧,将她肌肤也攥红了,“对孤王的狠劲哪去了?” 第172章 放妻书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夫妻七年了。对你狠不狠的别说了。” 沈江姩也不知自己狠不狠,总归气死了尤氏,将阿郎弄停职,尤氏也滚回大义了。但她却越来越孤寂了,因为什么呢,因为生活越来越不像生活,爱的人也有家庭了。 “身为孤王的生养娘子,你说走便走吗?”宋煜端详着她的眉宇许久,“邱侧妃身子不便,孤当下身子不适需要一名女人照顾,你正好也有所图谋,各取所需吧。” 说着,宋煜在背后垫上一方大枕,他靠了上去,眯着眸子睇她,“周夫人,昨夜里和周大人探讨了什么法子来服侍孤王?若是服侍舒服了,孤许你夫婿一个官职做做便是。” 沈江姩大感意外,她被逮到利用宋煜,他不是应该勃然大怒轰走她吗,如何倒叫她服侍起他来,并且还要给周芸贤官做,那这与自己的初衷相左了,她说:“殿下身子不适,民妇不敢使殿下操累。” 说着只敢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为他灸膝盖,力所能及的,她都会做的。就像是躲的远远的,不连累他,她也可以做到,只是说她会很忧伤,但她只要不说,旁人不会知晓的,她很会假装不在乎的。 沈江姩始终记得宋煜有未婚妻,并已有娇妾。 不属于自己的,她不奢求。 那条线在那里。自己不属于喜欢和人共享男人类型,不管他是谁,哪怕她爱着。 “心疾发了没事。你既然以为孤王是个下半身动物。你来试试吧。”宋煜说着将她腕子往前一拉。 沈江姩倏地趴在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体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接着他拉着她的手去抚摸他腰身,抚摸他的腿,他发狠亲吻着她的唇,他流泪了,他那里却全无动静。 沈江姩深感屈辱,他素日对她极为动情,这时却一无所觉,她说:“宋煜...你怎么了...” “对你没有感觉了,宝宝儿。你利用我,这不公平。你为他割腕,为他陪我睡觉,为他下跪。这些我都认为不该做的。” 宋煜俊颜颇有些破碎之感,“兴许吃些助兴药会好起来。你知道的,我...通常不冷落你。” 沈江姩想说做这些不是为了周芸贤,是为了不自私把他当救命的浮木。 宋煜吃下两粒避子药,邱梦换过的在顶部,正好被他吃下腹去,他吃的并非助兴药,身子依旧没有兴致,他对沈江姩说:“怎么是好,吃了药也对你无动于衷了。” 沈江姩的眼泪扑扑簌簌的落下,所以,他吃了助兴药也不想要她了,是兴趣全无,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 这不正是自己要的。她涩然笑笑。 “宋煜,我错了。我不该和他一起过来。我马上走,我马上走宋煜。你当我没有来过。你更狠吧。” “你没有错。错的是宋煜。宋煜不该自不量力的主动接近你,打扰你的生活。” 宋煜坐直身子,“要不要孤把衣裳解了,你再试试?反正你以为,孤要的只是身体欢愉。只要得到身体,任何事情孤王都会答应。” 沈江姩心里特别疼,她好想说她是不愿意连累他,就打比方现在,周芸贤就来问他要官爵了,她理解这操作起来并不简单。他不应该因为她,去任用一个人品有瑕疵的人。 “不用了。我已经很清楚了。我回去和我相公说,我没有这个能力取悦您。” “沈江姩,你要孤给他官职可以。他拿放妻书来换。” 宋煜沉声道:“孤不能让你继续和轻易把你送人的男人一起生活。今日东宫要你,他送了。明日睿王要人,后儿皇帝要人,他不送么。” 这是他自冷宫出来了,若他没出来,东宫不是他做主,她怎么办。会取悦谁。 沈江姩怔了怔,心中突然好暖好暖,她哪怕状似利用了他,他还在为她考量么,她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和他一起生活?” “因为你是我的,纵然心不是,身子也是,只是你自己不承认谁是你的男人罢了。”宋煜摸摸她的头。 沈江姩不说话,可是他是好多女子的男人,她说:“你喝醉那天说了什么我都记得。” -梦儿,我爱你- “你五天吃十粒避子药孤也记得。” -我只为我丈夫生养- 宋煜撑着额头,“陪我一天好吗?拿到放妻书,晚上放你离开。尊重你啊,只易孕期见吧。或者今日过后暂不见了。” 沈江姩点点头,拿到放妻书,她也和宋煜保持了距离,两全,“好。” 宋煜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对沈江姩言道:“去贡院了。你一起过去吧,到时我忙我的,你在书房待着。” “好。”沈江姩跟着宋煜要出寝室。 宋煜将她手牵了,一起走出去。 周芸贤在外厅等了二刻钟,终于见妻子被太子牵着手出来,他心里猛地一酸,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妻子了,他亲手把妻子送给太子的。 他看见生活七年的妻子被太子牵着手,他有种心碎的感觉。 他疼啊,他受不了了,他真的爱着妻子,他颤声说:“娘子...” 沈江姩觉得周芸贤表情挺逗,她和周芸贤走到这步挺可悲,夫妻俩发展一个比一个差,他丢官卖妻,她沦为太子的生养娘子,她说:“阿郎。我按你教我法儿,服侍太子了,阿郎,我的守宫砂没有了。” 周芸贤如被万箭穿心,血红着眸子看向太子,他毕竟需要重回高位,他和妻子还是可以重修旧好的。 他重回高位后,可以帮妻子娘家翻案,讨娘子的欢心,娘子很好哄的,他可以将娘子哄好的,妻子永远是他的。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周某的妻子...可得您心意?” “周大人既然有心割爱。孤也愿意帮你一帮。让你官复原职对孤王来说易如反掌。” 不过是安排一名死囚顶罪亡龙之过罢了。周芸贤也掀不起风浪。 宋煜轻声道:“这样,她有婚姻,孤玩乐到底不便。烦周大人中午前将放妻书签好名字送去贡院给孤王。” 周芸贤脸色泛白,没料到太子会这样交换。 周芸贤小声问,“放妻因由写妻子七年无所出?” 宋煜睇向沈江姩,“你定。” 沈江姩紧了手,“感情破裂。” 周芸贤书儒的面庞猛然僵住,妻子只是权益之计,为了帮他换取官位,对么。 “财产怎么分,你们现在可以粗略谈一下。”宋煜道。 沈江姩想了想:“宅子是我家人买的,九千七白银。阿郎,你母亲在宅子里没了,搬动老人不方便。你折白银给我。我嫁妆细软我也会择日搬走。” 死了人的宅子她不想要了,瘆得慌,那个伤心地也没必要逗留,总之街坊邻居看见和离,生活在那里也尴尬。 周芸贤为了官职,这时倒不会说不交放妻书,离了也可以复,先把官职复原再说吧,太子还能玩乐多久?不几日就腻了。 但他心里特别难受,以前妻子在身边,他没觉得多珍贵,现在妻子被太子牵着手,他特别嫉妒,又没办法反悔,因为他不能放弃官途。 “我没那么多银子。嫁妆你先拉走。白银等我有了给你。先打欠条。你什么时候回来拉东西?我帮你一起。” 沈江姩沉声说,“看太子何时放我归府了。阿郎,我要听你话,按你教我的法儿,去贡院取悦太子了。” 周芸贤心中犹如滴血。 第173章 睡着了 贡院今天满是来自各地的考生。 周芸贤的二弟周芸休也在考生之列。 马车一路进贡院,经过院落,直接来到了宋煜落脚的书房门外。 沈江姩不知为何宋煜要她陪他一天,她也希望有人陪自己一天,为了在放妻书签字,也为了再看看宋煜,因为自己使他失望至极。 在马车上,沈江姩靠在宋煜的肩膀,宋煜拥着她,他说:“秋水台夏秋季应该很多蛐蛐儿。你不抓算了。我一人去抓。” “我不喜欢抓蛐蛐儿了。”沈江姩说,“我喜欢读书写字,我婆家是书香门第。” “装吧你就。” “装就装。”沈江姩朗诵道:“锦瑟,李商隐,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宋煜不言,许久道:“孤王抓十只蛐蛐儿。” 马车外,燕青已经候在那里。 宋煜先下了马车,随即沈江姩自马车下来。 燕青见太子神色忧郁,他心中委实不忍,但他是为了兄长好,这个小女子已经占据兄长太多注意,“兄长,弟昨日便说了,她一定会出现在您面前的。就是和周芸贤一唱一和,利用你拿回官职的。你自己眼见为实,弟不必多说了。” 宋煜答,“操心你自己。” 沈江姩对燕青颇有些忌惮,感觉着燕青对宋煜的保护欲特别强。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察觉她的惧意,把她手牵住,“这边来。” 沈江姩跟去,他将她带到书房,书房里古色古香,书桌和书架均用的紫檀木。 宋煜拉了一张椅子搁在他椅子旁边,“你坐吧。” 宋煜自己先坐在椅上。 沈江姩便在他旁边坐下来,她将手搁在膝盖上,老老实实的坐着,就像犯错却不知悔改的小孩,其实啊,其实,没头没脑的在秋水台一住,就等着宋煜养,也不是不能过,但是吧,事情不能那么干,那样自己又能使他新鲜几天,新鲜感过去了,自己后半生怎么办。 “吃早饭没有?”宋煜问。 “没有。” “答应他帮他取悦男人,结果一顿早饭都混不上?”宋煜睇她一眼,“和我一起在这吃吧。你想吃什么?” “这里有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沈江姩开始点菜,“我想吃粥和粉丝瘦肉煎饺,还有小菜。” “甜粥还是瘦肉粥?”宋煜问,“什么小菜?” “八宝粥。”沈江姩说,“土豆丝,脆脆的那种。” 宋煜按她说的,叫厨子准备了两份八宝粥,一大碟子煎饺,还有些清淡小菜,脆脆的土豆丝这些,以及十个水煮蛋,他始终记得她胳膊还没好,大夫交代叫多吃蛋,他剥了四五个鸡蛋给沈江姩。 沈江姩看着白乎乎的鸡蛋和饭菜,突然眼眶发酸,但她忍着没有说周芸贤昨日那样逼她恐吓她,差点玷污她妹妹,因为她不可以害宋煜牵连进她的很多坏事情里了,她默默的吃鸡蛋,她挑食,把蛋黄都留下,只吃了蛋白部分,她说:“宋煜,你明天做什么?” “明天在贡院。” “你后天做什么?” “后儿还在贡院。” 沈江姩说:“哦。” 宋煜问:“你明天做什么?” 沈江姩想明天应该会找宅子安顿下来,“你不是把我们拆散了。我在周府分家产。” “这家产分一年半载?恐怕难舍难分了。” 沈江姩说:“看看吧。” 宋煜便将她剩下的蛋黄吃了二个,很干比较难下咽,用茶冲下才可以,他说:“贡院这边清早的榨菜不错。你可以试试。” 沈江姩夹了一口榨菜,吃着吃着,觉得昨夜里经历的一切都很委屈,燕青使她委屈,周芸贤也使她委屈,她往他肩膀靠了过去,总有些依赖,“你现在有感觉了吗。你帮我们家阿郎这么大忙,我想谢谢你。” 宋煜叹口气,他让她用手去碰碰,“不行。你这件事情我勉强不了自己。你救爹爹,救妹妹,都没有问题。你为了他,这个我没感觉。我现在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江姩很有些窒息,应该没有什么比送上门来,男人说没感觉更令人羞耻的吧。 宋煜把沈江姩推开了些,看着她令人怜惜的眸子,说道:“今日孤会很忙乱,去贡院大殿主持开考宣讲后,各殿试考场去看看。你在这边玩,看看书,困了就休息。我忙完回来陪你。” “好的。”沈江姩颔首,但她不会回周府了,沈家也被抄了,大舅家也并不欢迎她,她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知道知道的,武馆。 宋煜随即便去忙殿试之事,他的确很忙,忙到处处需要他,今上沉迷修仙之术,诸事均有宋煜把持,今上在幕后操控。 书房很安静,她细细的体会着等待他归来的心境,她希望时间过的慢些,再慢些。他如果一直不回来,她就不用出去流浪了。 沈江姩趴在窗棂上看着贡院书房外的盆景,突然远远的看见周芸休正红着眼睛往殿试大殿那边走。 沈江姩心想长嫂为母,情场失意,只有另辟蹊径让自己舒服一下,趁还没离,再绕上一个,她非常尽责的对大院叫道:“芸休!过来!” 周芸休见是嫂嫂,居然在太子书房,便忙步了过来,疑惑道:“嫂嫂,你怎生在贡院,少主的书房?” 沈江姩说:“你回去问你哥哥,嫂嫂为什么在贡院太子书房。你哥特别清楚。” 周芸休红着眼睛不说话。 沈江姩温柔道:“你想娘亲了?” 周芸休近二十,算是颇有才干,年纪轻轻已经参加殿试,这时听见沈江姩提及刚刚过世的母亲,便泪意凝咽,“嗯。” 沈江姩宽慰道:“你不要因为娘亲去世,就影响你的考试的心情。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考试的时候可莫总想着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若是发挥不好,可就考不上功名,这辈子就完蛋了。” 周芸休不被劝还好,嫂嫂一劝,他便嚎啕起来,心态登时崩塌,“这辈子就完蛋了?” 沈江姩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温声道:“莫哭了,快去考试吧。你这个状态,可不行啊。快调整一下!你哥都停职了,你得有出息啊,周家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周芸休深感承压,登时觉得自己必然考试失利,当下已经不抱希望,哪曾想殿试这日娘亲死了呢,“嫂嫂莫...莫劝了。” “我是你嫂嫂,我不劝,谁劝?这长嫂为母呀芸休。你说咱怎么命苦呀。好端端的娘就死了。” 沈江姩特别尽责的又劝半刻钟,交代他不要总是想着过世的母亲,要专心考试,把周芸休劝的灰心丧气的只想弃考。 沈江姩安慰完了阿郎的二弟,那种宋煜对她没有感觉的苦闷,以及无家可归之感稍稍好了些。 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自己很顺利的找到了住处,也摆脱了周芸贤那个恶魔的控制,再也没有人逼她取悦男人,威胁她,恐吓她,猥亵她年幼的妹妹,她在梦里安安稳稳的不再颠沛流离了,甚至于,她又变成了那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小姑娘。 梦里冯美人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妃子,直接告诉她幕后凶手是谁,她爹爹是清白的。二婶婶也生了个健康的小孩。宋煜也和夏凝成婚了,过得平安喜乐。她和颖儿在天涯海角别提多欢乐。 她的睫毛如被轻轻地压着,好生温柔地一下一下地触碰。 突然一阵喧闹。她颤动着睫毛要醒了来,睫毛上的触感登时不见了。 只听有人厉声说道:“皇兄,为何这七人均不能参加殿试?无一例外全部都被逐出考场?” 沈江姩便彻底惊醒了来,宋煜已经在书房内她的身边,她趴在窗棂,他坐在她身边,静静端详她,仿佛不愿她睡醒似的。 她糊糊涂涂竟以为他在她身边看她睡颜看了颇久,方才她眼睫上是他的吻吗,不会的,他已经对她没有感觉了。 “睡着了?”他问。 第174章 提不起兴致 “嗯。”她说,“有人来了。” 宋煜将放妻书给了沈江姩,“周芸贤签了,送了来。他父亲也签了。你父母那边暂不打扰了,免得牢里老人家操心。你签了字,孤让官府去备案就可以了。从今后,莫再被他欺负了。” 沈江姩拿过放妻书,七年婚姻,因太子一个赐官的允诺,分崩离析。 她心中担子轻了不知多少,眼眶很有些温润,有个太子准前夫,还是挺好的。 沈江姩突然疑惑,父亲曾对太子分外满意,亦不是仗势之人,当年如何那般决绝要她断绝和太子来往?父亲当时说‘姩儿,纵然他出得冷宫,你们亦不可能的’。又是何意?父亲是否有何深意,或隐瞒着什么? 燕青、谢锦,还有宋曦文睿王即将走过回廊进得书房。 宋曦文急切道:“皇兄,可方便为本王解惑么?” 宋煜颇为慵懒的坐在椅上,“曦文,进。” 宋曦文在窗外听见太子声音,不屑一笑,皇兄怎么出得冷宫,他便叫他怎么回去,能办他一次,便能办他二次。 沈江姩忽然记起这宋曦文曾经拉拢周芸贤以她同太子有染之事去御前状告宋煜,当下她认为不可以叫宋曦文看见她在太子书房内,以免他直接抓个正着去告御状。 沈江姩见宋煜坐在了椅上,当下倏地埃下身来,藏在他身前桌下,身子一个不稳,面颊趴在了宋煜的大腿上,和他死寂的身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宋煜身子一僵,俯身轻声说,“你藏桌下做什么?” 沈江姩将手指竖在唇前:“叫宋曦文看见我,他会告你御状染指臣妻。” 宋煜皱了皱眉心,他低手摸着她面颊,她是在保护他么?这颗将死不死的心,又泛起涟漪。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边利用他,一边又似在护着他。 “你什么意思?”宋煜问。 沈江姩睇着他,牵了牵唇,没有回答。 这时宋曦文等人也进得来。 宋煜对宋曦文沉声道:“孤为什么将这七人逐出考场,曦文似乎应该去质问这七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非来质问孤王。倒是孤王要问问你,为何替几个舞弊之人发声,舞弊是你纵容的?” 睿王气血翻涌,这七位人材是他千挑万选的精英,备考多时迎来殿试,以充盈他在朝血液,竟被太子全部取消殿试资格,睿王实在愤怒不已。 “皇兄是在针对本王吗?”宋曦文阴鸷道:“前些时日皇兄便命人视察本王负责监管的始祖皇帝皇陵,如今皇兄又直接取消本王举荐的七位学生之殿试资格。针对本王未免针对太明显了吧?” “皇陵内有什么的机密?为何不能视察?”宋煜轻笑着低手塞给沈江姩一支毛笔,示意她签下放妻书,一心二用道:“若你对今日孤王之处置方法有疑问,你可找出背后陷害七位学生之人。只要你揪出他来,孤便处决此人,恢复考生资格。” 谢锦听见处决二字,有些淡淡的忧伤,休想揪出我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兄!只怕本王很难揪出他来吧。你我心知肚明背后主谋是谁。”睿王尖锐道。 “孤一概不知。”宋煜低手轻轻抚摸沈江姩的耳廓,小娘子口中温热气息透过他的裤子到了他的皮肉,他颇有些发紧,只因她那句话透露关怀的话语,他又有些希望,如今似被蒙在鼓里,好生憋闷,“你揪不出幕后主谋,那么只能说你火候未到。待你再成长些,再来同孤叫嚣便是。” “皇兄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父皇偏爱我,多过于偏爱皇兄,而长大了之后报复本王呢?”宋曦文语出讽刺,“父皇不喜爱你的母后,不能怪本王和本王的母妃的。是因为皇兄生的太过...好看。” 宋煜波澜不惊,他经历的事情,使他不会轻易动怒,除了沈江姩可以轻易使他情绪失控,其余他皆冷静应对,“孤王知道怪谁。你和薛贵妃不必委屈。” 宋曦文见自己无论怎么刺激都不能使太子情绪露出失控之态,太子就像是决定了要对付他一样,甩都甩不掉,实在可恨,便客气道:“眼下快要过年了,今上今年要同我母妃一起过年。太子哥哥,是否需要我和今上说一下,叫您也来热闹一下。年初一,一人和侧妃在东宫过年,委实寂寥了些。” 燕青将剑出鞘二寸,“睿王殿下,注意你说话的内容!燕青手中刀剑无眼。” 沈江姩签好放妻书,感受到宋煜的腿在颤抖,应是念及他母亲来了,她将面庞往他腿上偎依了过去,他抚在她耳廓的手微微收紧。 “曦文,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被哥哥压过头去,嘴上不饶人。”宋煜缓缓道:“孤王习惯住东宫。就不去你娘的侧殿了。” 宋曦文因为是庶出,一直对东宫有极大的向往,此时深受刺激,尤其‘你娘的’三字也颇为让他切齿。没讨到便宜,拂袖离去。 他内心里计较着再度接近周芸贤,自己对周芸贤在亡龙之过事件有御前活命之恩,但这周芸贤目前还妄图仰仗太子,对他态度颇为疏远,但不妨碍他静观其变,迟早周芸贤可以为他所用,作为扳倒太子的利器,染指臣妾,离经叛道,必然使太子触怒龙颜,只是周芸贤还没意识到谁才是他的伯乐。 室内安静了下来。 宋煜交代燕青和谢锦,“你们也各自去歇下吧,还有二日殿试。明儿还继续忙。这里不用你们了。” 燕青言道:“可需弟送周夫人一程,正好顺路。” “不用你送。孤自己去送她。” 待燕、谢二人离去,宋煜往后退了些椅子。 沈江姩便自桌下出了来,看看天色,已然落幕,自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把放妻书递给宋煜。 宋煜叫了个沈江姩看着面生的人,吩咐几句叫他去官府把事办了。 沈江姩坐在椅上,睇着宋煜,温笑道:“宋煜,你该回府了吧?” “今天住贡院了。”宋煜说,“叫人给她说过不回去住了。” “你一个人住贡院?” “你为什么问?” “我随口一问。” “送你回府。”宋煜睇着她,“我一个人住。你已经离了,我也不强留你住。” 沈江姩将放妻书交给了宋煜,很想说其实自己不是需要回周府,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周家媳妇了,那个死了人的宅子,要不要的无所谓,总之嫁妆钱都在裤管子里,很想说其实自己今天晚上没住处。 “好。”她说。 宋煜指了指椅子,“你坐下。交代你几句话。” 沈江姩在椅子上坐下来。 宋煜将她椅子往他拉了拉,他的腿将她禁锢在他的领地,大概忙了一天,又与睿王发生不快,他此刻颇有些倦色,他嗓子有些发干,他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她,他自己端起一杯饮了一口。 “姩姩。” 沈江姩一震,他很久没有这样郑重地叫她名字了,她很有些要被批评的感觉。幼时他一这样,她就不会再胡闹了。 “孤出冷宫接近你,是以身体为开端。但并不意味着,只要你付出身体,孤就会所有都满足你。” 宋煜温柔地端详她眉宇, “孤王不认为周芸贤胜任大理寺之职,” 沈胤祥之案,他为自保,草草结案,造成冤假错案便是渎职。他停职,他应该靠自身努力有所作为,而不是出卖发妻换取功名, “孤身在要职,是非观必须有,孤在朝廷不需要这样的人。” 沈江姩赞同而羞愧地点点头,“我都明白。” 宋煜叹口气,“你今日为了他而来东宫府邸自荐枕席,孤实际很失望。” 对她所有的喜爱,念想,顷刻间都不见了。她放不下的女子,不应该是一个没有思想任人摆布的布偶。 “我同意使他官复原职,是希望他放你自由,让你可以为自己而活。并不代表孤会兑现承诺给他官做,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是骗你们和离。” 沈江姩吐了口气,这才对啊,她还发愁太子真给周芸贤官复原职呢,他可帮她一个大忙,可谓正中她下怀。 她眼眶泛酸,好想向他诉苦,周芸贤为权力发疯了,他甚至猥亵她的幺妹,她挺怕,她吓得连夜装起了银票要逃跑,可是却不敢说,自己如燕青所言是溺水,可宋煜不能够是那个被她纠缠的浮木。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我也意识到我自己的问题了。那我回家反思。以后我会做一个有思想的女人。我和阿郎,以后不会这样卑鄙的仙人跳了。” 宋煜拉过她的手腕,将镯子往上推了推,用指腹摩挲着那紫色的疤痕。 “再说这疤痕,他养外室,你不应该以他的错误惩罚你自己。用剪子伤害自己不值得。作为曾经的未婚夫妻,孤王看你如今过这样,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一点一点好起来。” 沈江姩微微笑道:“这个疤痕你就不用劝了。我觉得值得。我从没有后悔过。如果重新选一次,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剪子。” 因为她的爱人被囚在冷宫,她需要冲破父亲的软禁,为他送去那并不曾到他手中的药材和钱财,她运气不好,但她尽力了。 宋煜失望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那么人各有志。孤王送你回周府。以后,秋水台,孤也不会去了。你若继续同他纠缠或者复婚,随你吧。孤也不会再管你的事了。” 说着,宋煜立起身来,拿起外衫,先一步往外走,“外面等你。” 沈江姩眼睛一下就红了。 第175章 太温柔了 沈江姩看着宋煜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突然很无助,因为她觉得宋煜不管她的事是一件顶令人心碎的事情。七年没有联络,突然联络上了,再度失去联络,又要重新适应。 在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快步往前,从后面抱住了他,她说:“宋煜,刚才宋曦文提你娘亲,你难过了是不是。我们仙人跳勒索你,我突然很抱歉,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没有必要了。”宋煜将沈江姩的手从他腰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然后他先出去,进了马车。 沈江姩也跟着进了马车,一路两人离得远远的无话,沈江姩这才意识到,令他失望是这样的后果。 到了东篱巷,宋煜冷声说:“下车吧。” 沈江姩睇着他面庞,她实际不想下马车,因为下了马车就宛如去流浪。 这样的软弱仅持续了片刻,她记起颖儿和媛媛还在易缪武馆那里等着她,她便将手紧了紧,总得比陪嫁丫鬟和妹妹坚强吧,自己是她们的靠山呢,不能六神无主。 她坚强笑笑,对宋煜说道:“你注意身体。谢谢你这阵子帮助我,还有今天在贡院给我准备的八宝粥和脆脆的土豆丝。走了,再见。” 宋煜别开面颊不去看她,看着窗外,长睫轻轻颤动。 沈江姩便将自己的并不值得炫耀的故事压在心底,下了准前夫的马车,去找妹妹和陪嫁丫鬟了。这两腿的银票,还是让她有些底气的,属于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了,这日子有钱就能往下走,不到分文没有,都属于无病呻吟了,现在她无病呻吟挺厉害,甚至颇有点想抱着心口蹲路边哭。 沈江姩下了马车后,快步离去。 宋煜抬手打算掀开车帘看她背影,但到底把手放下了。 谢锦见殿下颇为冷漠绝情,了解殿下是失望周夫人接近他只是利用,以及周夫人被周家利用而不争气的表现,属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属于,爱而不得,终于不再勉强了。 谢锦说:“爷,你真不去追啊?” “孤为什么去追?因为喜欢被她利用么?为了她爹,为了妹妹利用都好。为了周芸贤,孤做不到。”宋煜甚至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她亲近,生理抵触。 但不知怎么,素来对周夫人颇有敌意的谢锦,看着周夫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竟很有些不忍心,只说:“爷,属下怎么觉得周夫人来不是要取悦您帮周大人求情的。倒更像被迫道别一样,感觉她挺孤独?” “她已经不是周夫人了。” “沈...沈大小姐。”谢锦慌忙改口。 宋煜拧眉,不解道:“被迫道别?” 宋煜倏地记起沈江姩几次颇为依赖的朝他肩膀靠了过来,都被他以为是为周芸贤而来取悦他,而推了开去,且他态度冷漠,说自己对她没有感觉。莫非,她不是过来求他为周芸贤官复原职的? 她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他当面问她,是否有苦衷,她却说没有苦衷呢? 谢锦言道:“爷,要不要传秦钟过来再问问情况啊,感觉怪怪的,素日沈大小姐和周芸贤闹的不可开交,如何突然伉俪情深了起来?也不大符合沈大小姐那个极强的报复心理啊。” “传秦钟。”宋煜亦觉得有异,但他被愤怒和酸妒冲昏了头脑。 “属下一直在呢。大概料到会被爷传召。” 秦钟从暗处走出,他和燕将军谈后,认为沈江姩人妻身份尴尬,不适合留在太子身近,于是他只禀报了片面之词,就是教授取悦男人技巧那段,但他看着殿下被蒙蔽,受心伤,他又于心不忍,大业虽重要,可身子作践坏了,本钱就没了。秦钟一直在挣扎。 宋煜逐渐怒上心来,“秦钟,昨日周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昨夜禀报,说周夫人和周大人关起门来讨论如何服侍孤王,说夫妇二人联手仙人跳讨要官爵。你是孤的亲信,孤没有疑心你。” “属下对少主...只说了片面之词。如今受尽内心煎熬。”秦钟单膝跪地,诚实道:“因为燕将军和属下碰面,燕将军和属下都认为沈江姩身份麻烦,不希望您为她的事操心太多,累及名声,她爹是毒杀龙种,她自身也有家室。” “放肆!”宋煜将手攥紧他的衣领,可孤和她亲口证实,她亦承认是在利用孤王,“你们竟敢隐瞒孤王!...你们是否对她说了什么?!” “燕将军警告沈江姩,让她不要害您,不要自私的将您当作浮木来依靠。”秦钟的衣领被紧紧攥着,他很有些喘息困难,“燕将军让她从您眼前永远消失。让她不要拿她家破事烦您。” “什么!什么叫破事,请问一下?是指她亲人的事吗。”宋煜怒不可遏,用真气挥在秦钟面颊,“尔等居然驱逐她!” 说着,宋煜喉间益出一口鲜血,他扶着心口问道:“说,昨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钟跪在地上,“启禀殿下,昨儿周府的外室要求周芸贤宠妾灭妻,周夫人生一场气,后周芸贤因需要周夫人讨好殿下,便将外室被打烂了丢出了周府。周府的老太太也死了,周夫人见到了死人的过程,应该是害怕的。” 秦钟缓缓说道: “周大人要周夫人取悦殿下,周夫人不肯,坚决同周大人闹和离,周大人下跪求周夫人帮他去取悦您。周夫人仍不肯,要闹去官府找您帮她做主,然后周大人就把沈江媛小姑娘带到房间,当着周夫人面威胁作势玷污…” 宋煜安静了下来,拳头越攥越紧,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秦钟说,“周夫人不得已只有从命,帮周大人去东宫取悦您,又因燕将军警告过她,不得依附您、麻烦您。是以夫人左右为难,有口难开,只得承认是和周大人串通一气,以便默默离开。” “竟有此事。”宋煜紧攥的拳头骨节泛白,她最需要人关怀和帮助的时候,竟独自一个人承受,他却对她说他对她没有感觉了...吃了助兴药也没有感觉... 秦钟说,“周大人用册子教授夫人技巧的时候,夫人是恐惧的,昨晚一切应是夫人的噩梦。” 宋煜当下心疼的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当时是无助的,希望有人可以帮帮她的,对么... 宋煜焦急之下,命谢锦道:“去周府。” 谢锦一怔,“爷,您的身份,不便下臣子府邸。” “孤的身份,方便去任何地方。” 宋煜的声音亦在颤抖,沈江姩当时一定被吓坏了,她最在乎家人了,她去东宫是希望得到一些救援和帮扶么,是他的人断了她的希望,他将手紧攥在心口,腔子疼的快要四分五裂了。耳边响起她说那句‘我以后不会这样卑鄙的仙人跳了’。 “孤要见到沈江姩。现在。” 马车在周府外停下。 宋煜掀开车帘,径直步下马车,直接踏入周府大门。 周府里,见那男人似从地狱罗刹嗜血步来,纷纷露出惧色,脚步乱走,又纷纷跪地。 “是...是太子殿下!” “少爷,太子殿下来了!” 周府小厮慌忙去汇报。 周芸贤闻声,面露喜色,是娘子取悦奏效,太子亲临和他谈如何官复原职的事情来了么,是安排死囚顶罪还是怎样? 周芸贤出得厅来,躬身来到宋煜面前,问安道:“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在贡院可有尽兴?姩姩的表现可还满意...” “人渣!”宋煜攥起周芸贤的衣领,攥起右拳勾在周芸贤的面庞,把周芸贤打的满嘴是血,“她为你付出那么多,竟然那般伤害她和她在乎的妹妹!孤要宰了你!” “唔,殿下...!”周芸贤吃痛。 宋煜一拳一拳打在周芸贤的下颌,直把周芸贤打的鼻青目肿,他从衣袖掏出一把匕首,揪了匕首鞘子,攥着柄部将匕首插进周芸贤的下体,险些将其阉割,抽出匕首再度插入周芸贤小腹。 周芸贤抬手去挡,匕首直接透过手背插进小腹。 宋煜像在宰牲口,毫无感情。 周芸贤痛苦的惨叫。 “嘘,莫出声。孤回答你,孤没尽兴呢。” 宋煜说着,又一匕首,再一匕首,直刺了五六刃,他到底用仅余的理智,告诉自己太子杀害昔日大理寺卿闹出去事大,是巨大丑闻。于是并未要其性命。他现在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个心疼疯了男人罢了。 “教她看册子服侍男人!” “养外室,让她帮你养儿子!” “侮辱她亲妹妹!” “你等孤给你官复原职!” “不是顾虑她,孤早把你治死了!” 宋煜刺一刃,说一句。 谢锦仗剑在旁,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宋都那...温柔的少主。是...是比那些书生...温柔多了。 第176章 有点私事 “殿下息怒!周某亦很心疼姩姩的。昨日对她妹只是言语上过分了些,并不会当真对她妹妹做出什么,就是她太倔强太不听话了。” 周芸贤颤声求饶,他苟延残喘着,心下计较谁可以救他,谁可以救救他,睿王...睿王,睿王曾说过要重金招募他,并引荐公主给他认识,他不能就这样倒下,他一定要重回高位。 宋煜切齿,“我不认为你靠侮辱她妹妹,磨平她倔强的棱角是种能耐。” “周某知错了,知错了...日后会对姩姩好的,周某会挽回姩姩的。殿下相信我。请给周某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周府其余人等都躲在檐下不敢近前,只有周环奔上前来,拉着太子的衣袖稚气叫道:“不要杀我爹,你不要杀我爹,我娘亲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宋煜将攥在周芸贤衣领的手松开,这孩子眸子里对他充满怨怼恨意。 周芸贤倒在地上,忽然又记起那年那月,他背着行囊,躬身叩响沈府大门,沈大小姐将他引入门中的场景来了。娘子...娘子... 宋煜用帕子擦拭干净匕首刃,随后,将匕首装进鞘子里,连着鞘子插进靴内,问周环道:“你‘娘亲’,她人呢?” 周环这些天跟着沈江姩过了些好日子,不缺吃喝也不受打骂,对沈江姩是很信任的,原以为他和爹娘可以安稳生活,可是为什么爹爹清早带娘亲出去,傍晚却不带娘亲回来,爹爹回来后在书房面色铁灰呢。 娘亲说过会真的待他好,不会不要他,也不要这个家了吧。 “我娘亲不在家,清早和爹爹出去,后来爹爹一人回来,没有带回娘亲。” -我要回周府分家产- 宋煜心下一紧,“她没回府?” 周芸贤被宋煜刺伤内脏,口中泊泊出血,他捂着伤口道:“姩姩被我留在东宫,后来不是和您去了贡院吗?没有回府啊。” 宋煜一脚踩在周芸贤面颊,靴子尖腻了颇久,如踩蝼蚁,“她出走了。你真的不配。她那样全心为周家,为你。你为什么不珍惜。” “我听到她说守宫砂没有那一刻,我知道珍惜了,我后悔了。”周芸贤面色苍白,他颤声说,“她不见了?娘子她去了哪里?环儿,扶爹起来。” 周环赶紧将父亲扶起来,“娘亲还会回家吗?” 周芸贤坚定道:“会的,爹会把娘亲找回来的。她只是生气了,消气了就回来了。奶奶去世了,家里不能再没有你娘亲了。” 宋煜大步朝着沈江姩的西厢院步去,推开卧室门,但见屋内颇为凌乱,甚至被褥也没有来得及叠起,可见屋子主人逃也似的要离开,当时一定是如惊弓之鸟吓坏了,慌不择路的逃出周府。 宋煜抓起一件沈江姩放在床头的衣衫,压在面庞,轻轻嗅着属于她的体息,叫她乳名:“宝宝儿...你去了哪里。” “来人,”宋煜急声道:“翻遍上京,给孤王搜,二个时辰内,孤王要见到她!” “是,殿下!”谢锦便慌忙带人去满城搜人,你说说这燕青,是不是多管闲事,好心办坏事。不管闲事还好,这下闲事管的爷不单棒打鸳鸯拆散一对,并且把人丈夫给捅成蜂窝了... “秦钟。”宋煜冷声吩咐道:“叫燕青来见孤。” 秦钟心下一凛,“是。” 谢锦特别担心今日宋曦文的七个墨客被爷清理出去,宋曦文会留后手反击,比如偷袭暗杀之类,便颇为忧虑道:“爷,宋曦文势必会想尽各种阴招对付您!您要多加小心。您有什么初步想法没有。” “顾不上他。”宋煜低声道,“随他折腾。不行就帮帮他,一起折腾。孤嫌他动作太慢。不够坏。” 谢锦皱眉,社稷相关、性命相关的大事顾不上,“那您能顾上?” “沈江姩。” *** 沈江姩在东篱巷和宋煜分别后,便租马车赶往易缪的武馆。 武馆开在西府街深处,里头学生都是大户人家对功夫有些追求的少爷。 沈江姩近街时发现路段雪化了,有积水不好过车,马车夫就把沈江姩搁在巷弄口,付了十四文车费。 巷弄口墙砖钉上挂着几个灯笼,把街道照的昏昏暗暗的。 昨夜翁氏死了,沈江姩总是心里害怕,毕竟是自己把人活活气死的,就是说那女人活着的时候欺负她,罚跪,说她不会下蛋,烫她手,她把对方活活气死倒不是理亏,她主要是怕鬼,她今日穿一身红,夜里更怕了。 不知从几时下起蒙蒙冬雨。 原打算提起裙边一溜烟淌水跑过去武馆那边。 但是她刚抬脚步,便见路沿上暗处有人往她迈了一步,那人说:“沈江姩,你来了啊。你的丫鬟和妹妹早就到了。” 沈江姩闻声,倒是吓了一跳,借着灯笼光,往那声音颇为熟悉的人一看,原来是易缪,她登时松口气,“易大哥,你怎么在这路口啊?” “这里路不好走,颖儿背着你妹进去的时候,绣鞋裤腿都弄脏了。”易缪颇为内向的挠挠发丝,将一双底子颇厚的木屐搁在地面,“我来接你一下,送双雨鞋木屐你穿。”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暖,便连着绣鞋穿上了木屐,木屐比较大,连着绣鞋踩上去倒显得正好,“谢谢你啊,我还以为要淌着水过去呢。” “走吧。”易缪先一步往前走,他脚上穿一双差不多的木屐。 “易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祖籍是东陵城。” 东陵城是太子多年前收复的一个临近小国。太子十六岁便骁勇善战,攻下东陵后,将东陵皇庭皇帝用绳索悬在马后拖行,自此东陵国更名东陵城。 “那你老家可够远的,有二千多里地吧。你来上京主要是为了开武馆赚钱吗?” “也为别的。”寻仇,易缪说,“找个人,有点私事。” “那你找见了吗?” “找是找见了。事情还没办。” 进武馆前,遇见打街那头过来的一辆马车。 这叫无巧不成书。 车帘子叫人掀开,里头人是办她家案子的大理寺副卿唐昭,以及在她多年前和宋煜订婚后,不知去向的皇二子宋慕之哥哥。 她记得那个深秋的午后,红枫林里枫叶都红透了,宋慕之靠着枫树问她和宋煜要成婚了么,她说对,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姩姩。”宋慕之叫车夫停车,他同唐昭自马车下了来。 “宋慕之。”沈江姩好生意外,“这么多年你去哪了啊?” 第177章 安徽古井贡 宋慕之笑道:“民间四处走走,遍访名川大山。各个寺里去看经文有什么不同。你猜怎么,经文大同小异,大家各个供奉同一位佛祖。” “出家了啊你?”沈江姩歪着脑袋看他。 宋慕之只想笑,“我头发还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上京的?”沈江姩颇为羡慕,“你命真好,不像我,哪也去不了,我也想四处去玩。哎,但我娘家出事了。” “在山西道教名山三清山遇见一朝里公干的熟人,听说了你家的事,赶回来用了十来天吧。前儿到的,和老唐才联络上。”宋慕之温声说着。 “啊,我家落难的事儿都传山西三清山去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江姩吐口气,看向宋慕之身旁噙着笑的那三十几岁男人,问道: “唐昭,我家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啊?我爹有希望过年前放出来吗?就是说,我们有没有机会吃年夜团圆饭啊。我二婶儿怀着孕的。” “有点麻烦。估计沈叔得在牢里过年。” “哦,我爹娘得在牢里过年了...我知道了...”沈江姩唇瓣血色逐渐流失。 唐昭轻轻一咳,“我已经跟太子殿下汇报过了。一直没机会向你陈述进度,这冯美人一口咬定就是你父亲毒害的她腹中男胎。我奉今上和太子之命多次隔帘问讯冯黎,她松口说她家有老有小,让我不要逼她,她不过是想在后宫求个善终。她显然在忌惮一个后庭高位的女人。” “可是忌惮皇后娘娘?这位子是后妃里最高的。要么是慈宁宫轻易不问后宫事的皇太后?”沈江姩不解,“冯美人看来是一枚棋子,她被人操控,被迫舍弃腹中龙嗣,意在助人除掉家父沈胤祥。” “我亦问了她是否忌惮皇后这个问题。她摇头否认。当我询问可是睿王母亲薛琪龄薛贵妃时,冯美人打翻了茶盏,嘶声将我轰了出去,说此后再不会见我。” 唐昭言道,“所以,高位之人,这后宫如今继后同薛贵妃各占半壁江山,我怀疑是薛贵妃。但薛贵妃素来得宠,娘家亦有兵权,若是冯美人不出面于圣上面前指正,要定罪基本是不可能的。纵然指正,皇帝亦要三思而定夺,即使放了沈叔,也未必发落薛贵妃,最多言语敲打罢了。” 毕竟委屈院判,好过于与薛父这功勋兵戎相见的好。 沈江姩心下一紧,是薛琪龄要除掉她父亲,因为什么?父亲知道薛琪龄什么秘密么?父亲怎么会和后庭妇人有牵连? 冯美人冯黎忌惮薛贵妃,那么若是有一个更为有利的后庭高位之人为她做主,冯黎便有机会脱口说出事实,而凌驾于薛琪龄之上的,只有继后赵婷,即太子生母先皇后赵婉的妹妹。 自己怎么可以接近宋煜继母,让继皇后帮帮她呢。 沈江姩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皇后不是不想她接近宋煜么?死囚之女,影响清誉云云。她要是接近了,那不是和宋煜的继母亲密接触的机会就有了? 开条件吧,怎样才肯离开本宫的儿子? 额...计划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宋煜哪怕吃了助兴药也已经对她毫无感觉了,且他身边有燕青护驾,自己也有尊严在,不可能回头去找他了。而且,利用宋煜,他真的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虽然她真的很希望尽快救亲人出狱,希望和那个尊贵的女人谈条件。可...自己不可以自私的利用宋煜的感情。 所以,自己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易缪见几人竟是旧相识,便说:“不如进去我这地方,添了酒菜,几位慢谈。” 沈江姩很久没有和朋友聚一聚了,尤其宋慕之以前和宋煜差不多都待她极好,只是说宋慕之有母亲贤妃疼爱,皇帝待他也温厚,不似宋煜那么受苛责,从小孤单忧郁,她天生的就有亲近宋煜的心情。 沈江姩远远看见颖儿坐在门边小凳子上在张望着等,沈江姩眼眶温润,“颖儿,你的姩平安的来接你了。” 颖儿见到沈江姩回来了,连忙迎上去,“谢天谢地,你总算是脱身了。我还担心你再被捉回周府去面对那失心疯少爷呢。在东宫可受委屈了?是否遇见了侧殿那位主儿?” 沈江姩点了点头,记起邱梦说宋煜已经告知她要她做代孕娘子之事,还说她身子崩漏不便服侍太子,只能让她取而代之,以及那日清早邱梦在东宫和太子一起起身之事来了。 “媛媛呢?”沈江姩没有回答颖儿,而是询问妹妹动向。 “媛媛在易大哥这里吃了东西,刚才睡下了。”颖儿领沈江姩去武馆柜台后的宽榻上去瞧,同时将两腕子上十二道金镯摘下,一边六个戴在了沈江姩的手腕上。 沈江姩原左手腕子上就有两个玉镯,一个宽镯子遮疤痕,一个是阿娘在牢中塞的藏在鞋底没被抄去的体己,又加六个金镯,左边八个镯子,右边六个,两裤腿里揣十万多银票,所有家当这是。 沈江姩察觉诸人看着她暴发户似的珠光宝气,登时颇为尴尬的看向宋慕之、唐昭、易缪诸人,“今儿酒菜我请了。你们可以略略吃好一点。但也不要太好。” 诸人:“....” 宋慕之笑道:“这里我家境最好,我请吧。” 当下叫人去办。 唐昭朗声笑道:“二爷,您还是那般风趣。说话委实是妙。这论家境,可不就数你了。” 沈江姩松了口气,差点要请皇二子、高官、商人吃饭,哪个都比她能赚钱,谁知要喝什么好酒,她的钱花一个少一个,她属于享受当下的性子,也没什么心思去搞赚钱的营生,就指着嫁妆养老的。 十万白银一个人过五六十年是够了,何况她还养陪嫁丫鬟和妹妹,她希望钱用在刀刃上,又颇为成年人间虚伪的推让一下,“我来吧我来吧,你们不用客气,你们也看见我这两手戴多少镯子。” 大家都笑了,沈江姩也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家都知道她困难,几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她用嫁妆钱请喝酒。 沈江姩看见妹妹搂着小黑正睡的香,“她还记得带她的小狗出来。当时出周府小狗叫没引人注意么?” 颖儿摆手,“一大早的老爷(周修杰)就四处找人给翁氏置办棺椁,在那里大声说少夫人如何不拿银两过来给老夫人办事,没人注意我们,本以为出逃很难,哪知钻了你常钻的那劳什子,就出来了。” “媛媛肯钻吗?好可怜啊。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 “钻的时候,媛媛嫌地上脏,我哄半天也不肯钻,主要是小黑先钻出去了,媛媛才跟着出去。” 沈江姩竟无奈地笑了,那劳什子是狗洞。 酒菜是从西府街上酒楼订了送来的,酒水点了安徽豪县产的古井贡,据说历史名人曹操爱喝这种酒。 沈江姩没喝过酒。 但这酒产自安徽,淮南就在安徽,赵婉是淮南人,宋煜有一半淮南人的血液。 -女孩子不要饮酒- 耳边响起那人颇为霸道的嗓音。 沈江姩给自己倒了一盅,你说不要喝就不可以喝吗,你又不在身边,她就想尝尝安徽的古井贡是什么味道的,她对唐昭说:“唐昭你为我家事情操心了,敬你一杯。” 第178章 孤让你放开她 “太子交代的事,便是大事,自当尽心的。”唐昭将酒饮下,言道:“小娘子不若以茶代酒吧。这酒素有‘一家饮酒千家醉,一户开坛千里香’之称,若没饮惯,肠胃受不住,怕酒后劲大。” 沈江姩将酒水饮下,酒水很辣,她又品不出酒的好处,只是察觉酒水下肚后,心里的很多苦恼,会显得不那般苦恼了,也渐渐不去不断地回想那日邱梦自太子卧房起身的场景,其实他们是夫妇,那很正常,自己没有身份介怀什么。 太子二十八岁,有女人太平常了,她回想小时候将太子通房轰走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幼稚而偏激。 “宋慕之,我们七年多没见了,也敬你,你看起来更平心静气了,果然是看多了经文的人。” 宋慕之端起酒盅和沈江姩碰杯,碰杯时略略杯沿低于沈江姩的杯沿,对小娘子敬重有加。 “你没和宋煜成婚。反而下嫁了穷小子周芸贤?这七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宋煜也即将婚娶了,娶夏凝。他还有一妾室,我真没料到他是个会纳妾的人。” “你的消息可太滞后了。我已经和离了。眼下我谁也没嫁。他们都是我的前夫了。”沈江姩颇为尴尬的笑笑,还有人和她一样有两位前夫么,“我是个人人避而远之的离妇。” 这世道通常是男人休去女人,可她呢,两个男人落魄时,她都溜了。虽有内情苦衷,她总不能逢人就解释说她不是过不了苦日子吧,就是那些指指点点,她并不在乎。 她没饮过酒,不知怎么饮,也未搭配菜肴,就像个经验缺乏的外行,喝水一样,喝了六七盅,起初觉得还好,过得片刻,眼睛就发昏了,迷迷糊糊看不清东西,她又举杯对着桌上的干锅虾说道:“易大哥,谢谢你收留我妹妹还有我的颖儿。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了。” 又一盅。 八盅了。 也算是借酒消愁了。 易缪在很靠旁边的位置,忙对沈江姩道:“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沈江姩,我们送你回家吧,趁天色不算太晚,一会儿雨下大路就不好走了。冬雨冷得厉害。” 易缪是单身,收留沈江姩和颖儿以及媛媛在武馆关起大门和一群男伙计过夜留宿,是不方便的,影响女子名声。 “回家?” 沈江姩看看天色,的确已经挺晚了。 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阿郎已经签了放妻书,生活了七年的周府她不会回去了,她回去也只是被曾经的公爹逼着拿钱为翁氏买棺椁,她厌倦了和阿郎争吵。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阿郎。 沈江姩将手臂搁在桌上,将面颊偎在手臂上,低声道:“易缪那就麻烦你送我们了,我们也该走了,把我们三人送到...送到...” 沈江姩醉酒嗓子有些呜咽,声音不是特别清晰。 易缪稍稍倾身去听:“送到何处?” 宋慕之说:“易兄你不必麻烦,正好我同老唐要走,带她一程就是。我们顺路。” 易缪紧了紧手,“也行。” 宋慕之颇为耐心的问道:“姩姩,把你送到哪去?” “我在想呢。”沈江姩把面颊的几根发丝拂去耳后,过了许久,沈江姩说:“麻烦把我送到甄容街沈府吧。” 宋慕之惊讶,“姩姩,沈府已经抄了啊。大门有封条的,你也进不去的。送去你外婆家好吗?” “我不去我大舅家的。我一去,他们家总是关门,他们家举家都‘生病’了。”沈江姩立起身来,吩咐颖儿道:“抱上媛媛,我们凑一下二爷的车。走了。” 颖儿便作势去抱熟睡的媛媛。 哪里料到沈江姩刚走两步,吹了点冷风,突然酒意上头,人就脚软立不住了。 宋慕之紧忙把人搀住,手扶着她消瘦的肩膀,沈江姩便倒在了宋慕之的怀里,突然沈江姩眼眶一热,说道:“对哦,我家被太子抄了。” 接着便抬起眼睛,忍着两颗泪珠不肯落下,她对宋慕之说,“宋慕之,我忘了我家被抄了。那我去哪啊。” 宋慕之睇着她眼眶不肯落下的泪珠,很是不忍,自幼相识,他知晓她不是平白受人恩惠的性格,便道:“姩姩,我有几处庄子空闲着,你如果需要,可以租给你们住。” 沈江姩喝醉了,不能很理智的思考,如果清醒,她会拒绝,会说自己可以先找客栈落脚,可喝醉了之后,尤其显得人脆弱,也希望有个港湾可以依靠,只说:“多少钱一月。” “慕之,她不需要租住你的庄子。” 突然,一道颇为冷冽的嗓音在门处响起。 宋慕之回答沈江姩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但见门处有高身马匹停下,宋煜自马背纵下,把身上蓑衣解下,随手抛给身后谢锦,他略略掀起衣摆,快步进门。 “大哥。”宋慕之对同父异母的兄长热络唤道,幼时两人感情极好,现在亦是。 “回来了如何不先进宫看望父亲母亲?倒是西府街上吃酒?” 宋煜来到近处,看着沈江姩偎依在宋慕之的怀里,眼泪将他二弟的衣襟也打湿了些,他心里酸的不成样子。 他翻遍了上京,设想她躲在某个角落里悄悄哭泣,或者遇到坏人被欺负。 哪里想到她同三两老友喝酒喝醉了,在旁的男人怀里寻求庇护呢。 随即,燕青、谢锦、秦钟几人亦立在门处檐下。 宋慕之温笑道:“咱们幼时疼爱的这小妹家里出了事,我四下打听一下进展。” 沈江姩很有些酒意,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宋煜的声音,他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情了吗,她在门边亦看到了燕青,便记起燕青警告她这个溺水之人莫把宋煜当浮木之事。 宋煜将手搭在沈江姩的肩膀,打算将她自宋慕之的怀里接过来,“喝醉了?过来孤王这里。” 沈江姩却避讳着,不肯过去,她说:“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立着。刚吹了风,脚有点软。” 宋煜发觉她不肯过来他怀里,当下眼底猩红,他睇向宋慕之,低声道:“你放开她,她说自己可以立着。” 宋慕之沉声道:“天冷,她喝了好几盅酒水,紧忙把人送回去,让她先歇着,有事明日再说。” “孤让你放开她!”宋煜不耐,宋煜素来寡淡的性子,竟有咄咄逼人之意。 谢锦瑟瑟发抖,求求你二爷,放开吧,不然少主他又会温柔的捅人了...真的需要把周夫人还给危险的他了!捏...捏把冷汗! 第179章 她不麻烦 宋慕之温声道:“大哥,这得看沈江姩的意思。她若是要我送她,我便不会放开她。” 宋煜颇为不屑道:“她的意思?好,孤让你看看她意思。她自然不会和多年不见,偶然见一面的你离开。” 宋慕之摊摊手,“皇兄请。” 谢锦凑过去,凑过去,特小声道:“二爷,长命百岁的活着不好吗。”别...别刺激殿下了。 宋慕之:“?” 宋煜睇向沈江姩,颇为笃定道:“孤找你有事,你跟他走,还是和孤王走?” 沈江姩睇了眼燕青,燕青此时倒没朝她看过来,对她也没有此前的那般排挤的神情,似乎被人压制了什么,她念起被燕青警告之事,便说道:“宋煜,我喝了酒,挺难受的。我和宋慕之先走了,我搭他车顺路。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吧。” 也许是不希望让宋煜知道她无家可归的糗态吧,她的丫鬟还有她妹妹,还有小狗,都是麻烦事,她只想离开,快速有个落脚的地方,客栈也可以,一点也不愿意麻烦宋煜。她不希望燕青再度警告她了,也不希望麻烦宋煜了。 宋煜见小娘子居然选择偶然碰面的宋慕之而不选择她人生中第一位男人,他很窝火,他说:“我身子没事。” 沈江姩眸色幽幽地凝着他,“我不和你走。” 宋煜吸口气。 谢锦替爷感到尴尬,这满城搜救,结果吃一软钉子,看表情还委屈上了。 易缪也劝道:“太子殿下,不若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感觉着她不太敢见你们。” 宋煜见沈江姩身子在瑟缩,显然还在因为昨夜种种以及燕青的驱逐在心有余悸。 沈江姩随着宋慕之缓缓的离开。 宋煜心中酸涩难忍,突然攥住沈江姩的手腕,把她猛地拉到自己怀里。 沈江姩猛地一怔,身体哆嗦得厉害。 宋煜在她耳边低声道:“孤都知道了。不要害怕,没有人会从孤身边再驱逐你。” 沈江姩肩头猛地一僵,这二日来的委屈有些软化,“你都知道了什么?” “你昨晚在周府经历的一切。你所受到的欺辱,你深爱的妹妹险些被玷污。你被燕青的警告。所有一切。”宋煜缓缓说着,“你没有和周芸贤串通起来,利用孤王。这些都知道了。” 沈江姩凝着他的眸子,他眼底神情好生温暖,她的面颊挨着他的衣衫,他的衣衫湿了大半:“你衣服怎么湿了宋煜?” “孤找了你半宿,蓑衣挡不尽雨水,淋湿了。”宋煜说着。 沈江姩见他淋湿了,心下一软,问道:“冷吗?” 宋煜立刻顺坡下来,轻声道:“好冷......” 燕青听不下去,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沈江姩听见宋煜说冷,她醉得糊糊涂涂,心中又猛地一动,那个靠近宋煜,接近他继母赵婷的想法又在脑子里蹦了出来,她没有继续继续抵抗。 她也分不清楚是因为依赖,还是因为利用。 还是仅仅因为他淋湿了,她希望他暖和一些,抑或是,这么多年,她太想他了,也希望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她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宋煜,你抄了我娘家,又在我没夺回宅基前帮我和离,我无家可归了...” “从我这,人你带不走,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宋煜睇向宋慕之,“回宫看看贤妃吧,这几年她记挂你,记挂得厉害。” 宋慕之颇为好脾气道:“既然如此,大哥好生照顾她。下次可莫让慕之见她一人流浪了。一个小娘子夜里无家可归,挺揪心的。” 言毕,宋慕之同唐昭先行离去,唐昭离去前在宋煜耳边就方才自己向沈江姩汇报之进度一事对太子进行了禀报,待太子颔首了解情况,唐昭随宋慕之离去。 “我衣裳湿,你别靠着我衣裳了。”宋煜说着将沈江姩放在椅上让她坐好,他见颖儿正打算叫醒在宽塌上抱着小狗熟睡的媛媛,便低声道:“先不忙把小孩儿叫醒。这边你主子喝多了难受,处理一下再动身。” 沈江姩空腹喝了七八盅酒,这时胃里烧得疼,五脏六腑难过,头也作痛。 宋煜睇向燕青,“燕青,你看一下,她,她妹,她妹的小狗,还有陪嫁丫鬟。你驱逐她的初衷是为孤王好。所以,孤大业是否得成,就这几个落魄女人可以左右的?还是一条小黑狗可以左右的?你莫让孤王笑掉大牙。索性咱们卸甲归田算了。” 燕青别开脸去,“弟可以不排挤她。但弟会时刻盯着她。弟只对兄长忠诚。这次她委实没有和周芸贤串通,是弟多虑了。” 谢锦连忙将燕青拉去一旁,“罢了,罢了。何必与爷不睦。沈大小姐也不是不为爷考量之人,不会胡作妄为的,她比我们更为太子考量的。她若是不考量,她何不讨要名分?” 燕青猛地一惊,出一背冷汗,“竟是我糊涂了。你提醒了我。” 沈江姩趴在桌上难受的捂着肚子,她说:“你们安徽的酒这么辣呀。” “是白酒都辣。”宋煜摸了摸她额头,触手有些烫,她喝了酒脸颊不红,倒是越发的发白,她问易缪道:“她喝了多少?” “八盅,总共一两多。劝她以茶代酒,她不愿意。估计心情不好。”易缪抱着手臂,睇着宋煜的面庞,眼底有锐光稍纵即逝。 宋煜问:“空腹喝的?” “是。”易缪说,“空腹喝的。” 宋煜低下头,凝着沈江姩的面庞,“你为什么喝酒?孤不是说过,女孩子不可以喝酒?” “这是安徽那边的古井贡,我想尝尝你母亲老家的酒水是什么味道的。”沈江姩说着笑了笑,“结果好辣呀。” “哪里难受?”宋煜问。 “这里难受。”沈江姩捂着心口,和胃部,又摸着头,“头也疼。” 宋煜拎了茶壶,问易缪,“哪个是她茶杯?” 易缪指了指沈江姩手边那个还余剩半盏茶的杯子,“这个。” 宋煜将半杯茶倒在茶盂里,然后倒上满满一杯茶水,吩咐沈江姩道:“把茶喝下去。” 沈江姩摇摇头,“不想喝,胃里本来就难受。” “必须喝下去。”宋煜又命令一句,“听话。” 沈江姩便端着茶水将茶水饮尽。 宋煜待她喝完,又倒一杯茶水,递给她,“再喝一杯茶。” 沈江姩皱着眉心说,“我真不想喝茶水了。想吐啊。” “你喝了茶,把胃灌满,催吐了就舒服了。”宋煜将茶往她嘴边又递了下。 沈江姩便又将茶水饮下,还没饮完,便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宋煜将茶盂端过来。 沈江姩将胃里的茶水酒水尽数吐在盂中。 宋煜用手颇用了几分力道拍在她的后背,“都吐出来。不要害怕丑,吐就是了。” 沈江姩算是丢人丢到家了,吐的好生狼狈,险些将胃部吐了出来。 颖儿见夫人吐的厉害,对方是矜贵的太子爷,夫人吐的酒水秽物溅在太子的靴面上,颖儿忙过来说道:“奴婢来伺候主子吧,不劳烦殿下了。” 宋煜摆手叫颖儿走开些:“没事,你去照顾小孩吧。她不麻烦,她只是喝酒了胃不舒服而已。” 颖儿猛地一怔,夫人七年不曾过问太子的生活,他怎生待夫人这般细心呢,这些关心,难道只是因为需要夫人给他的妾生养一个小孩,保住他妾室的地位吗。 第180章 带你回家 沈江姩将胃中酒水吐出来后,胃里舒服多了,人也轻松了不少。 宋煜往茶盂里细细看了,果真只有茶水酒水,没有食物残余,怪不得她难受,酒水直接刺激胃,不难受才怪,他将茶盂到盥洗室倒了,清洗干净,对易缪说:“接了秽物,不便装茶再用,你可扔了换新。孤赔给你。” 说着搁下一张百两银票。 易缪推拒笑道:“不碍事。她健康要紧。一个茶盂不打紧的。” 宋煜坐在沈江姩身边,看她吁着气,不再抱着肚子叫难受了,便问:“好多了吧?” “嗯。”沈江姩见他对她细心照顾,又记起他要她给邱梦生一个孩子的事,喝酒了就不利于生养,是么,“好多了。你为什么要我把酒水吐掉?” 宋煜蹙眉,他拿起她面前的碗,去看向易缪。 易缪点头,“是她的碗。菜大家都用的公筷夹的。” 宋煜这才回答沈江姩,“难受了就吐掉啊。你说为什么?” “我不说为什么。”沈江姩紧了紧手,醉醺醺道:“你心里有数。” “我心里没有数。”宋煜睇她一眼,“我不来你就上宋慕之外宅去落脚了。你心里有数吗?” 宋煜摸摸菜碟子和米饭小锅子,都还温温的,他便从锅里盛了些米饭,在米饭上夹了些虾仁炒蛋,酿豆腐,以及水煮鱼片,还是燕府府医日前交代的对骨头康复有裨益的那几样菜,她胳膊还没好全,他把饭碗搁在沈江姩面前,“不能空腹喝酒。吃点饭吧。” 沈江姩看着眼前的一碗白米饭,还有上面摞挺高的虾仁炒蛋、酿豆腐和鱼片,她突然眼眶发酸,眼泪慢慢盈满双眸,“你为什么给我盛米饭,还有菜,还给我递筷子?” “你不饿吗?中午从贡院走你没吃饭,现在近子时了。你饿不饿?”宋煜发觉她总是有很多为什么,“沈江姩,自从我出冷宫,除了书房,我就屁股跟着你喂饭。” “我这么多年又没有给你添过饭,你为什么给我添饭?” 沈江姩端起碗,夹了几粒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因为你想让我养好身子,给你们生养宝宝吗? 宋煜被她问得笑了,他颇为没脾气地看着易缪,对方也对他笑笑,他对沈江姩说:“因为你饿了,方才吐的只有茶水,胃里空了,所以给你添饭。就这样简单。快吃吧。” 沈江姩便夹了米饭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本来要搭宋慕之的顺路车,你把人赶跑了,那你一会儿把我们送到...” “送到哪?”宋煜说。 沈江姩回头看看颖儿,还有媛媛,还有小黑,她突然发觉没地方去啊,客栈吧,先在客栈落脚,第二天找宅子就是了。 她突然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米饭里,她边吃米饭配鱼片边说:“把我们搁在客栈就可以了,价格适中的,安全些的。” 宋煜看着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米饭里,又看着她边哭边嚼米粒的模样,她边哭还细心的把不喜欢的葱花都从菜里挑出来整齐地摆在小盘子里。 他心中分外怜惜又觉得她娇生惯养成长起来,遇到大难竟如此坚强,不由心中意外,只问:“沈江姩,你不喜欢葱花啊?” “干什么?”沈江姩应了一声,然后吸吸鼻子,没人规定落魄时就得吃葱花吧。 “不干什么。就问问。” “哦。”沈江姩又夹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边咀嚼边抽着肩膀,眼泪一颗一颗顺着面庞往下落。 “别哭,”宋煜拿帕子擦了擦她的面颊泪珠,“吃完带你回家。” “什么?”沈江姩心下狠狠一撞,“你说什么呀?” “我说别哭,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回家。”宋煜轻声道:“不住客栈了。我不放心。” “回家?”沈江姩怔了怔,她还有家吗,“是回哪里啊?我不回周府的,我可不回去给人办丧事。” “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了。你只要回头跟我,我就在那里。或者先落脚,你养好翅膀想飞了,随你啊。”宋煜想了想,“贡院还有两天殿试,先带你们回贡院落脚。随后,带你回东宫。” 沈江姩懂得她知道和宋煜不会有结果,她也不是要贪心做太子殿下的宋夫人,她晓得他有未婚妻和侧室在府,她不允许自己同他回府的。 接近他母后的机会很诱人,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和他在一起的借口,不然以她性子,她怎么可能同意和他回府,做他府上没名没份的生养娘子呢。 这个冬雨绵绵的夜,她许是太孤单了,她的软弱和孤单,使她暂时妥协了,家字的诱惑太大了。 她内心里也希望同他有个家呢。 哪怕只有几天也好啊,毕竟快过年了。 沈江姩软声说着便像儿时那般憨甜的笑了,“那你带我回家啊,我们回家,我想念那两条鹅头红。” 宋煜心中大石落下,松了口气,摸着她项顶说,“答应了同我回府?” “嗯。”沈江姩点头。 宋煜捏捏她面庞,她这倔强骄傲的性子肯低头,必是借他靠近皇后,和皇后谈判罢了。 她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他怎会不知冯黎需要一个靠山才肯指证薛氏。而这小东西在和皇后谈判完成后,会毫不迟疑的收拾包袱再度离开他。 “这二日委屈坏了吧。” “对啊。” “晚上和孤王说说心里话。不要憋心里。” “可是...你那么忙。我的事又不是大事。” “孤王的心里能装大事,也能装小事。大到城池,小到芝麻。” “嗯!”沈江姩重重地点头,她将米饭吃了一小半,胃里饱了,就将碗搁下了,“宋煜,你带马车来了吗。” “叫人去取了。”宋煜说,“你同我先驱马回去。贡院有点事没处理好。这边交给谢锦,他会将媛媛和赵颖安全送到贡院去。” “我和我妹一起吧。”沈江姩说。 “沈江姩,你和我一起。”宋煜将她手牵起,紧了紧,“我们先回去。” 沈江姩意识到他眼底深刻情愫,当下耳尖一热,说道:“知道了。” 颖儿心想若是夫人可以在东宫谋得将来,不比在周府安稳得多,这太子看起来对夫人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府上侧妃怕是不能容得下夫人, “夫人去吧,媛媛交给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随后就和您汇合了。” 第181章 你要我几天 “好。”沈江姩说,“你们到了去和我说一声报个平安。” 沈江姩同易缪道别,易缪睇着宋煜身近的随侍及燕青,暗处许是也有不少暗卫,当下只和沈江姩笑着道别。 宋煜纵身上马,低手去拉沈江姩。 沈江姩将手递给他,宋煜轻轻一带将人拉上了马背。 沈江姩答应了入东宫,说话便颇为直接,又显得傻乎乎的,“宋煜,你每月哪几天属于我,哪几天属于邱梦?” “你要我几天?”宋煜深深睇着她,“你不是只同意易孕期那几天。” 沈江姩的确因着沈江云和赵术的事情,和他定的产子协议,只易孕期几日同房,他只是在履行协议么。 “我要三十天。” 沈江姩醉糊涂了,对东宫说着无理的要求,好似她任何一句话都可以被摘了脑袋,但她至今脑袋在脖子上好好的。但是她越是这样胡闹,宋煜好似越欢喜。古怪。 宋煜笑了笑,没有答她。 其时雨丝尚且绵绵,宋煜用身上蓑衣将沈江姩包裹住,他低下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随即夹了马腹,赶往贡院。 她像只懒猫被揣在蓑衣里,露出两只眼睛,原来马背上也可以有家的感觉呢,她甚至充满安全感的昏昏欲睡,她说:“我有家了…我有家了…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他在贡院下榻的卧室在书房旁边。 马匹到了贡院院中,他自马背纵下,抬手将手掐在她两胁下,将人抱下马来。 “雨下大了这会儿。”沈江姩将手挡在头顶。 “去廊头底下。我去拴了马就来。”宋煜指指走廊,示意她先过去,“媛媛他们有马车,你不用担心。” 沈江姩便立在廊下,酒还没醒,眼睛颇有些犯困,她靠着廊柱等宋煜,见他牵着马往那头马厩去走,那边墙边竖着一根木桩,应该是马厩里换下来的旧桩子。 这时风一吹,桩子就往宋煜身上去砸。 “小心小心!”沈江姩一溜烟从廊头底下钻进雨幕里头,一下抱住宋煜的身子,把自己后背对着那木桩。他身上伤够多了,往她身上来吧。 宋煜这时眼疾手快看见木桩叫风吹了过来,连忙松了缰绳拍马臀让马往马厩里走,他自己紧忙把沈江姩身子搂着避到边上。 砰一声,木桩就砸在宋煜脚边,虚惊一场,险些伤着人,险些砸着马。 下人紧忙过来将桩子挪走,跪下磕头道:“爷恕罪,是小的没及时抬走这劳什子,险些伤了人。” 宋煜摆摆手叫下人下去,“没用的东西。” 沈江姩后怕道:“吓死人。” 宋煜低头深深凝她,他把蓑衣脱下让她穿上,以免淋雨,“你叫一声,我忙躲不就好了。你怎么叫着跑过来抱住我了,你后背是铜墙铁壁?” 沈江姩倏地笑了,“我没细想,我就跑过来了。我怕没人领我回家了。” “你不怕被砸到么。”宋煜拉起缰绳拴在马桩上,然后用脚带上马厩门,牵的膝盖一疼,他拧了拧眉。 “我不是说吓死人了?肯定是怕的了。就是那会儿没多想就过来把你抱了。” 沈江姩这时就后怕的哆嗦起来。 宋煜没有说什么,当下牵着她手将人带到他的卧房门外,他边在衣襟摸门钥匙,边揽住沈江姩腰肢将她拥在臂弯,低下头啄在她的唇瓣,绵长的吻了吻,“我没多想就把你亲了。” 沈江姩当下只觉轰的一声,面庞亦红透了,方想说些什么,宋煜用钥匙开了门锁,推开门,进屋便捧着她面庞深深吻她。 “委屈就打我。把情绪发泄出来。” 沈江姩下意识用手抵住身后进门几,撑住身子,她一下一下往宋煜胸膛打,“你说你吃了助兴药也对我没有感觉。你说再也不管我的事了…你让我下马车…” “是我坏。”宋煜和她亲吻许久,抵着她额心,气息有些乱,他将身体紧紧贴着她的,“现在我这副样子,你仍委屈么?” 沈江姩感受到他的欲望,摇了摇头,“不委屈了。我也有问题。我不该瞻前顾后,不和你讲实话,让你大晚上淋雨,你腿疼不疼?” “不疼。你一问,哪里也不疼了。”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却破涕为笑了。 宋煜见她情绪好些了,“今日朝里有些折子没看,你先去洗一下。我忙会儿陪你。” 沈江姩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她拎了壶茶,倒了一盏,将茶壶给他放在桌上。 宋煜一怔,“你...” “我也会观察你的习惯,你不是离不开茶水?”沈江姩小声说。 宋煜颇为欣慰地笑笑,她居然学会给他拎茶水了,说明他还是很有些分量的吧。 他从箱笼拿出一套他的衣裳,这衣裳是邱梦带病帮他收拾的,当下心底微微一刺,又记起邱梦因他和沈江姩而不能生养的事情来了。 他拧了拧眉,将沈江姩带回东宫,邱梦势必心伤,他曾心死,因为感激邱梦,而许诺此生只她一位妃子,而今…他有心和沈江姩重修旧好…… 且他不能眼见沈江姩流落街头而不理睬,虽然那七年,沈江姩千万般待他冷漠,可没没他又觉得她眼睛里对他不是全然无意。 他将一套衣衫递给沈江姩。 “你身上衣裳湿了,先穿我的,你的细软都在周府,明儿叫人置办些新的给你。浴室在那边。” “唔,好。”沈江姩将衣衫接过,看着他身上的衣衫,“你的衣衫也淋湿了,不然你先去沐浴吧,你还有政事要忙,我晚些洗没事的。” “我先把折子看了。不然心里不清净。怕耽误大事。今晚忙找你,搁着没看。”宋煜温声道,“你喝醉了,一个人洗可以吧?” 沈江姩想了想,“可以的,胃里的酒水吐了之后,感觉人轻松多了。我哪知你会找来。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嗯。那你去洗。池子里是温泉水,活水,温度一直适合。” 宋煜说着,将自己湿透的外衫脱了,搭在椅背,打算换个干衣裳,处理政事。 沈江姩便进浴室去沐浴,她到底是喝酒了,忘性大,进浴室便脱衣裳准备沐浴,脱了袜子,忘了裤管里的银票的事,脱了上衣,剩下个兜兜。 紧接着脱亵裤,脱下亵裤打算搭在衣服架上,便潇洒地将亵裤随手一扬。 哗一声。 银票洒一地,还有十来张掉温泉池子里了。 她惊声叫道:“啊!” 她...许是扬得太过潇洒了。 宋煜在外头刚穿上一件干的亵衣长衫,还没来得及处理折子,就听沈江姩在浴室里颇为崩溃地尖叫一声,他以为喝醉滑倒了,立刻进入浴室,“你怎么了?” 哪知进去便见一地银票,有近百张,而沈江姩穿个白色的兜兜和小裤在池子里像条小鱼似的扎猛子捞银票。 宋煜竟被她逗乐了,他知道她会游水,小时候夏天她在皇宫下湖里玩水被她爹训斥哭了,他买糖安慰过她,“水好玩吗?” 第182章 踩着孤王的肩膀 沈江姩破水而出,如芙蓉出水,花瓣上尚且淌着露珠,醉意仍有六七分。 宋煜只看得手里未来得及系上的腰带险些从手里掉落。 沈江姩发现宋煜进来了,她已然被金钱冲昏头脑,哪里顾得其他,对她来说,当下什么都没这些银票实在,没有男人不可怕,没银子是真可怕。 “你能不能帮我捞一下我银票。我喝醉忘了我把银票揣裤腿了,往衣服架子上那么一甩裤子。我一万多两泡水了。” 宋煜见她两手臂戴着好些金镯,金镯和她干净的气质不相符合,他理解过来她是带着全副身家逃亡了,怜惜中又觉可笑,又惨又真实的小娘子。 此刻她长发散下被池水浸湿,她身上兜兜全靠后面一根细细的带子系着,他当下眸色逐渐变得深邃。 “你先上来吧。我给你捡。” 沈江姩说:“快沉底了,一起,快捞吧。就是你捞的时候,你把手抄下去,然后捧着上来,你不要捏,一捏就烂了。” 沈江姩特别细心的传授经验,刚才她就捏掉一角,心疼的她唉声叹气半天。 “像是这样抄吗?”宋煜效仿她模样,颇为克制的蹲在池边将手抄进水底,然后慢慢捧着一张近池边的百两银票上来。 沈江姩特别紧张的看着,等他成功抢救一张,她松口气说:“对,是这样。慢慢来,别急。” 宋煜满眼兴味,他真的不知道她还有多少令他觉得有趣的事情,他好久没有这样笑出声来。 沈江姩见他在笑,她却严肃的看着他,“别笑了好吗,我真挺难受的。” 宋煜边笑,边先将地上的银票捡起来搁在桌上,随即下到池水帮沈江姩捞银票,捞完递给沈江姩。 他活二十八年,所有不着边际的事情都有她的影子。长生殿外钻假山山洞,周府翻墙,现在贡院温泉池捞银票。 他捞出五六张,递去,矜持道:“给。” 沈江姩将湿哒哒的银票收集齐了,十一张,一万一。 她紧忙上岸,爬上榻,把银票一张一张摆在窗边,晾着,她就那么撅着屁屁很认真的在晾银票,确保银票上的字眼都清晰可见,印戳也还在之后,她才吁口气,“晾干了应该不影响去银庄兑换吧。” 看来这酒是真不能喝了,太耽误事。 “不影响。"宋煜说。 “你怎么知道。” “哪里不给你兑,你告诉孤就是了。放心吧。” 沈江姩这才安了心,“行,不能兑我就报你名字。”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上丝绸小衣服湿透了之后很难遮挡风光,尤其纤细白嫩的后背上只有一条系带而已。弄好银票,察觉到氛围颇为... “你洗好了吗?”宋煜睇着她的身子。 沈江姩闻声,猛地一怔,这才发觉自己穿的特别清凉,她缓缓回身,发觉宋煜正在她身边软榻旁立着,他的衣衫也湿濡了,她这时身上一受凉,兜兜下的风光分外撩人。 “我还没洗。”沈江姩将手抱住自己,但这一抱倒更诱人了起来。 宋煜颔首,“那你洗,我在外面,有事出声。” 沈江姩心想好糗啊,自己戴着十二只金镯二只玉镯,银票洒了满浴室,穿着兜兜在宋煜浴室里的温泉池子里捞银票,这个形象……委实是太露富了。 “好...” 宋煜便噙着笑出了去,他将刚换上却又被弄湿的衣衫退下,只拿一条白色浴巾搭在颈项。 靠在椅上,呼吸逐渐重了,他自搭在椅背的外衫上拿出那瓶避子药。 昨日清早他以为沈江姩和周芸贤串通,当时生气,谎称是助兴药气她,吃了二粒,这时过去颇久,近一日了。 药效只怕没有了,他身子长期用各种药,不适合要孩子,他问了大夫,若想要孩子,必须将心疾和腿疾的药都断三个月,然后再让女人受孕。 他不懂沈江姩对他心意,他目前只是希望留她在身边,孩子的事,没有成婚,他暂时没有考虑。 又记起湿濡的兜兜后那细细的带子。 他将药瓶拧开,倒出二粒,含入口中,恰是菱角含量极低被邱梦换过的避子药。 吃下药后,他没有用水冲服,总归菱角不是说特别苦,他常年吃药,几颗药丸干吞也咽得下,吃过的药里,这算甜食了。 他便这样颈项搭着浴巾,坐在椅上,翻看今日魏忠呈上来的折子,有举报同僚收受贿赂的,有奏请告老还乡的,有奏边疆受到侵犯请上京调兵增援的。 他一一批复建议和裁定,将折子交给暗卫递返魏忠,将事情安排下去,这才舒口气,他属于兢兢业业的性子。 沈江姩沐浴好,便穿着宋煜的衣衫走了出来,他的衣衫对她来说太大了,衣袖和裤腿都卷起来很多,她仍觉得尴尬,但好歹借着酒意也颇为自如:“宋煜,我洗好了,你忙完可以用浴室了。” “嗯。刚忙完。”宋煜睇了她,朝她伸手,“过来。” 沈江姩倒没有扭捏,走了过去,宋煜把她往怀里抱住,她身上气息钻进他的鼻息,他从颈项抽下浴巾,“头发给你擦干先。” 说着,拿浴巾给她将发丝擦拭,拉过来暖炉烘烤着头发,不多时便干透了。 沈江姩窝在他怀里醉言醉语,“你不是好人。你的梦儿以为你在贡院忙,结果你在给我擦头发...谁知你背着我和梦儿又还有谁...” “没了。就你二人。”宋煜捏捏她脸颊,“你困了先床上躺着眯会儿。我去洗一下。” “好。”沈江姩心窝子如被捅一下,原来只有她和梦儿,一个是他爱的梦儿,一个是给梦儿物色的保护梦儿地位的产子工具。 待他进去浴室后,她便四下看看这卧室,亦是古色古香的红檀木,颇有些老学究的气派,这贡院很有些历史了,得是二十来年的老建筑。 这时,门板被人敲响,沈江姩将门打开,正是颖儿也到了贡院来报平安。 “夫人,时候不早,快些睡吧。媛媛那边我照看着就是了。你饮了酒,好好休息。”颖儿说完,便指指对面,“我们就在院子对面的客房。” “好。”沈江姩说。 颖儿说,“要一举得子啊夫人!这样地位就稳了!” 沈江姩脸红似血,她的陪嫁丫鬟竟这样激进。 待颖儿离去,沈江姩将门关上,从内拴起。回身见宋煜穿着一条亵裤,拿着浴巾擦拭着头发自浴间走出。 她颇为尴尬道:“我丫鬟胡说的。我没有要母凭子贵。” “颖儿比你嘴甜会说。你在胡说。”宋煜倒没避讳他满身疤痕,他察觉到她在看他疤痕,他笑了笑,“害怕就别过脸去。” 沈江姩摇摇头,“我没有害怕。” 宋煜擦干发丝,随手将发丝用发带拢在脑后,颇有些慵懒之意,他拿起亵衣披上,习惯性拎壶热茶搁在床头桌上,他掀了被褥,坐在床上,伸手把沈江姩的腰肢束住,将她抱着压在自己的怀里,“先说心里话还是先疼你。” “昨天早上,我看到邱梦从你屋子和你一起起身出来。”沈江姩语气酸酸的,“你是不是因为她身子不便,不能服侍你,你才和我这样。” “不是。”宋煜将她身子轻轻放下,低头亲住她的唇瓣,缓缓地吻过她的颈项,“我和你这样,是因为我想和你这样,和她没有关系。” “她很常去你屋里吗?你们在冷宫七年住一个屋?” “偶尔。父亲叫刑部用私刑要打死我,因为我长得不像他,你叫人把腿给我断了,那时我快病死了不能自理。在冷宫她照顾我,住一个屋,沈江姩,她见过我身子,如果你是好奇这个。” 沈江姩很有些不能呼吸,脑海里忍不住勾画邱梦照顾他的场景,给他换衣服的场景,她听出他语气里对邱梦的重视。 她别开面庞,红了眼圈,她怎么和邱梦比呢,根本比不过的,邱梦陪伴了他七年,而自己遵父命专心做周家妇,放弃了和他的感情。 她需要那个买来装夜明珠的小盒子,她要把对宋煜的感情关进去。可小盒子在周府卧室床头柜里。她嫉妒却无力改变邱梦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年。 不是她叫人打他腿的这话她狡辩到腻了。死无对证,真冤枉。 她感觉到他的手从她身上穿着的他的宽大的衣服伸进去,解开了那条她后背上细细的带子,将她腕上手镯一一摘下扔了满床,她说怕丢了,他说丢了赔百个给她。 他边亲吻她的肌肤,边拿出一本册子,他拥着她,她枕在他的手臂,发现那册子正是周芸贤在周府教授她取悦太子的那本带图的册子,宋煜用唇瓣碰着她耳尖问她:“他如何教你取悦我的?” “他说让我按照图上的做,让我碰你肚脐...耳朵...他说我碰了这地方你会发抖……你会吗...” “你碰吧。” “嗯。” 衣料摩挲,沈江姩颤着手摸上宋煜微凉的耳尖,他确实颇有些薄颤。 “他怎么欺负你的?” “他说要给我妹妹洗澡哄睡,他咬我妹妹头发。” 宋煜温声安慰她,将她占有的那个瞬间,他温声说:“他以后不会有机会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没有人会再欺辱你的妹妹。他向我承诺,会洗心革面,会挽回你。但告诉孤王,他挽回不了你的,对么。” “嗯……” “保证再也不见他?” “好……” 沈江姩在宋煜织就的情潮里轻咛出声,体会到了些和前面几次疼痛不同的愉悦,她很想快快救出家人,离开上京了。 “宋煜,可以带我给你母后磕个头,许我一个身份么。哪怕只是小小的妾房,我也愿意。” 宋煜动情时,身体猛地一僵,心中突然疼了起来。 唐昭早便禀报了他,冯黎多半是被薛琪龄控制,安排的棋子意在除掉沈院判,以遮盖薛贵妃的秘密,而冯美人需要一个更强劲的靠山,她才可能脱口指控薛贵妃。他原有打算以削弱薛氏和曦文之由请皇后出面在后宫为冯美人做这靠山。哪曾想... 沈江姩多么骄傲的性子,如今肯低头和他进东宫,她肯答应在东宫和邱梦共处,他本就觉得心中有异,如今她竟在情事过程中提起要见皇后,许她一个名分。 他猛然意识到她跟他回东宫只是设法救家人,而丝毫不是因为对他有心意。 她明知皇后不会容许臣妻罪女和他牵扯,一定会逼她离开他,所以她会和皇后谈条件,她会毫不迟疑地放弃宋煜,使皇后为她出面,救出家人。 不能说不愤怒。 宋煜攥紧沈江姩的手腕压过头顶,一下狠似一下的要她,直到释放了对她的渴望,他将面庞偎在她的颈项, “你答应和孤王回家,答应不见周芸贤,你今晚所有的乖巧温顺,是因为你需要踩着孤王的肩膀,见到皇后,救父及摆脱孤王,一箭双雕,对么?” 第183章 焉能霸占人妻 夜色里,烛火中,沈江姩望见宋煜眼底血红。 “宋煜,我不想欺骗你。我太想救爹爹娘亲出狱了。”沈江姩摸着他布满薄汗的清俊面庞,“总之我们不会有结果,我满门死囚,又是离妇,我有自知之明,我确实打算利用皇后不会容许离妇和死囚女留在你身边这一点为沈家博一把。” “宋煜是什么?” 宋煜陷入孤寂,他知道羽翼未丰前不会有结果,所以他用尽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只待他再无掣肘那日,迎她进东宫那一直空置的主殿,她却全然没有努力和他在一起的意向,他觉得茫然了,是否该止步了。可是好恨,不甘心,又希望伤害她。 “宋煜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么。你甚至觉得宋煜一次一次不会有感觉么?” 需要了就宋煜我今天不行了,用完了就收拾包袱走人! 说着,宋煜从她身上翻下,她身上重量骤然轻了,他将方才垫在残膝下的枕头拿过放在身后靠着,他将手臂放在额头。 他每次在她哭的时候都心软地不计前嫌,把她带回身边。可她每次都这样让他心寒,她对他好冷血。 “你甚至等不到做完,就急着吐露你的目的,我真的恨不得宰了你!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沈江姩坐起身,似乎她的很多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是个很现实也会分析现状的人,不是因为家人,她不可能上东宫落脚,哪怕她很想和他有个家。 但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她多爱他,都不可能和人共侍一夫。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因为她确实不全部是利用,她也夹杂着从懵懂年少到而今二十有四,多年的感情。被父亲压制的感情。父亲要求她做个本分的周家妇,不然父亲就死在她面前。 “我救家人的目的是真的,我想和你有个家,也是真的。” “你目的没达到前,你这么聪明,会说不想和孤有个家么?” 宋煜将手攥住她纤细后颈, “见皇后,给你一个身份?生养娘子不就是你的身份了。你想给孤做妾做妃,你休想!孤有镇北大将军的外孙女为婚配,又有七年扶持之恩的邱氏做妾。你为孤付出了什么,凭借什么,讨要身份?” 休想面见皇后,使皇后施压,逼孤放了你!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红,她付出了一切包括性命,她好辛苦存得体己,她这样小气却愿意为他倾尽所有,只是都没有到他手里罢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累了,只想救出家人,其他不愿多说。 看来只能想想别的法子面见皇后了,先进东宫再说吧。 “哦,我知道了,我会调理好身子,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保住邱梦的地位。” 宋煜对‘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一句颇为受用,见她低眉顺眼在密谋别的招,当下捏着她后颈把人压在怀里,抚摸她纤浓合度,布满爱痕的背脊。 “要孤带你面见皇后,达到你救沈家脱难的目的,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需要拿出你的诚意!” “诚意?”沈江姩从他怀里抬起脑袋,瞬间来了兴致,在宋煜逐渐冷下的面庞中,她颇为克制这种兴奋,小心道:“...你要我怎么做?” “天晚了,先睡吧。”宋煜将她瘦弱的身体拥在怀里,那样和她纠缠一夜,总归抱着她便睡的踏实,“回府再说。” 接下来二日均在贡院逗留。 这场冬雨下得续续断断,宋煜白日里忙,女子不得参政,他亦不细说殿试之事,沈江姩亦不问,主要是不感兴趣,趁他中间回来吃饭午休时,她用随身带的银针给他针灸膝盖,他午睡的时候拉着她也必须睡,她说不困,他说装睡,她没有听话装睡,而是在他睡下悄悄张开眼睛看着他睡颜。 她大概白日在廊底枯燥,带媛媛写字画画时,在他书房桌上日程安排大概知晓,昨儿考时务策和财理各国通商,今日是历代兵制,明日是策问,既就一命题问考生见解。 今上忙修仙之术,对殿试出卷不怎么过问,倒看出宋煜对兵制和商颇为看中,出卷侧重点在兵在商。 夜里回来他会陪媛媛玩一会儿,等媛媛睡着被颖儿带走,他会和她玩一会儿,他和媛媛玩踢毽子,和她玩枕头,他告诉她周芸休交了白卷,她...... 殿试结束后,归返东宫前,宋煜送给她一个特别精致考究的匣子,她倒吃惊于他的细心。 这匣子带着一个顶繁复的机括锁,左拨右拨五六道才能打开,外面襄着碎宝石,顶部有个提手。 沈江姩喜欢极了,忙把银票和金镯都锁进去,然后提着小匣子在铜镜前照,怪好看的,在铜镜里和宋煜视线相交,他正睇着她这个守财的模样。 马车在东宫府门停下,等开府门,管事嬷嬷从院门看见是太子马车到了,招手叫来一小丫鬟:“少主府邸来了,在贡院监考三日,衣食住行到底将就,去知会了侧妃吧,备了温茶莫怠慢少主。” “是,嬷嬷。”小丫鬟紧忙去侧殿请人,邱母其时正好也在,家里邱梦她外婆昨儿夜里老了,邱梦和外婆感情颇为深厚。 雨也在清晨时停了,路面上冻,走路得分外小心。 府门外侍卫立着两行,手中兵刃横着,将一名二三十岁满脸胡茬的青年人和一八九岁小孩拦在兵刃后头。原来是原大理寺卿周芸贤和其子周环来寻妻子回家的。 这周芸贤原一时脑热,轻信了太子,将发妻送给太子解乏,却并未换得一官半职,当下对太子这种霸占人妻的行为怀恨在心,只求太子已然腻烦,将妻子还给他,快过年了,家中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 周芸贤此时是人生最灰暗,最落魄的时候,家中遭刺客,母亲突然病逝,丢官停职,二弟科考失利,外室心思歹毒陷害他,妻子又被太子霸占,他有口气憋着,一定要出,虽那人是太子,焉能霸占人妻。 他寻了来,太子还能杀害百姓不成,况且他是今上当年亲提的新科状元,只是暂时停职在家而已。他若死了,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这时一阵细风吹来,将马车帘子吹起了些,里头人物都能瞧见。 沈江姩正坐在车内手扶着那装着她身家的匣子,媛媛躺她怀里摸小黑的肉爪。 宋煜刚问她膝盖疼不疼了。 沈江姩昨夜里跪床上挺久,他身量又重,白皙的膝盖出两块青紫,这时他一问,颖儿紧张的也问膝盖怎么了,沈江姩只摸摸发髻上步摇让步摇不要晃动,大概也渐渐懂宋煜为什么喜欢她戴珍珠耳坠和步摇了,只说,“没事。” “娘子!” 周芸贤从马车窗子看见了沈江姩,她是那样的娇美,笑容是那样的惹人怜爱,他却为了一个不曾得到的官位而签了放妻书。 太子只是戏弄娘子,娘子在太子身边无名无分,立场尴尬,他要带娘子回周府做回周夫人,他可以给娘子一个名正言顺,娘子在周府是少夫人! “娘亲!”周环也看见了沈江姩。 闻声,沈江姩从窗子看了出去,便望见了那位曾经踌躇满志,风光无限的大理寺卿,如今满面胡茬,穿着一件满是血污的衫子,肚子位置有几个刀口,狼狈地扒着兵刃叫她娘子。 沈江姩不知为何,不愿继续看他这幅模样,她也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自己不可能对这个参她满门的男人有恻隐之心的,她倏地攥紧了手,自己只是对自己曾经真心付出的七年,感到难过罢了。 她快速分析,周芸贤在东宫门口徘徊讨要妻子,必定惹市井闲言碎语,周芸贤如今孤立无援,若是一旦投奔睿王,以霸占臣妻之名污宋煜名声,对宋煜绝对百害无利,自己必须速速救父,速速离开,否则定会拖累宋煜。 宋煜见沈江姩竟不忍直视周芸贤惨状,他眼底凝沉,“心疼了?” 第184章 出力落埋怨 沈江姩出声才知嗓子很有些颤抖,“没有。” “没有?我怎么觉得你心疼了。不然你手攥那么紧干什么?”宋煜面上神情逐渐阴霾,他靠在车厢壁上说,“我亲手刺得你家阿郎。你恨我吗?我觉得他活该。夺妻之恨,这样算轻的。”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揪,她就怕拖累他,他怎么下手这样狠,周芸贤闹出去对他影响恶劣,“你刺他作甚,他犯法自有官府拿他,你脏了手做什么!” “恨我吗,问你呢。别顾左右言他。”宋煜问,“因为他欺负你啊。出力落埋怨了,是么?” “不恨你。他咎由自取。他参我满门,曾经剑鞘逼在我父亲伤口问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慕。”沈江姩低声说。 “嘴上说挺好。到底是有目的要用孤王。”宋煜轻笑。 “我下车,和他说几句,将人先打发走。别叫他在东宫门口惹人注意。不好看。”沈江姩只想息事宁人,将周芸贤自东宫门口劝回去,不让他继续在东宫外面叫嚷。 宋煜却将她手压住,“一会儿进府再说吧。有些人来打扰孤和孤王的女人,孤心里很不舒服的。不想被某个男人打扰,你说该怎么做?你不是很会处理这样的事,你不是很会警告男人么?” 沈江姩渐渐的意识到宋煜说的带她见皇后,她需要付出的诚意是指什么了,宋煜的报复心在望见周芸贤来找她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危险以及令她害怕。 马车进府。 府门外,周芸贤扒着兵刃连声叫:“娘子,你看看我,娘子,我是阿郎。和你生活了七年的阿郎啊!曾经你与我缝衣煮粥,挑灯夜读,你与我侍奉父母,油盐柴米。娘子,为夫糊涂,为夫做错了,该回家了啊。” 周环就不住的叫,哭的撕心裂肺:“娘亲,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吗。你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了,你屋子里桌面上都落灰了。” 沈江姩听着周环的哭声,心里不能说没有感觉,曾经她刚见周环的时候,打算把这个周芸贤和外室的孩子一脚踢飞,但这孩子对她非常依赖和信任,她心是肉做的,曾经夺过周环只是为了辖制尤氏,如今尤氏已经被发配返乡,这孩子对自己已经全无用处。 当下周环的亲娘被打烂了丢回乡下,亲爹停职受伤,死了奶奶,可以说都是因为她,结果还在这里撕心裂肺叫她娘亲,真是小傻瓜。 “娘亲,你不记得环儿了吗?是不是爹爹做错事情惹你生气了?为什么他清早带娘亲出去,傍晚没有带娘亲回家呢。” 周芸贤咎由自取,周环才八九岁到底无辜。 沈江姩眼睛忍不住红了。 “哭了啊?”宋煜嗓子很有些颤抖,“到底是你亲手养的儿子,心疼的很吧!怎么办,有个男人吃醋了,他看你这样受不住了。” 沈江姩说,“宋煜,你想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呀。姓周的来孤王府邸找你,我看你想干什么?”宋煜说着下了马车,“你表现不让孤王满意,去见皇后可是不能成行的。孤不放话,你一步也出不了东宫。兴许你寄希望于慕之,只怕还有曦文,但孤告诉你,谁给你希望,孤毁了谁,乖一点,别害别人。你只能依靠孤王!” 沈江姩将手收紧,“我想让他赶紧从东宫门口走,你是太子,我是臣妻,他是我和离的丈夫,他闹起来,难堪!咱们有违伦常,明白吗。” “咱二人想一处去了。是得让他赶紧滚。并且,要永远从咱二人眼前消失。”宋煜捏着她下颌,“警告他的话,就不用孤教你了吧?你这个小嘴,很会警告男人的。” 马车是在东宫主殿院子停下的。 沈江姩下了马车,见春茗过来迎接,便交代春茗道:“我们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跟着少主上来叨扰几日,得麻烦你给媛媛和颖儿安排个卧室。” 春茗看宋煜的意思。 “你别看孤王。孤王没名没份是个什么东西。她说了算啊。”宋煜带着怒火。 春茗连忙带媛媛和颖儿下去,问颖儿:“爷怎么了啊,这么大火气呢?” “周家大少爷来接夫人回家。少主看见了,就这样了。”颖儿小声说。 沈江姩则进主卧问宋煜有没有密室,她要放小匣子,宋煜在隔断墙体按了字画后的机括,隔断墙就开了,里头别有洞天,装满兵器、古董等各类罕见又价值连城的玩意儿。 她的小匣子放进去堪堪占地一丢丢,颇感囊中羞涩。 沈江姩将匣子放好,宋煜就对沈江姩又道:“至少肯住这了。没有几句娘子就跟着跑回周府。你不一直想他跟你圆房,你这回要是回去,他肯定满足你。” 沈江姩叹口气,“宋煜,你可以不要说话带刺吗?我和他已经和离了。” “那不是被我逼着分开的吗?这不是他找来了想复合么。利用完了我,你家人出狱了,你们和好不就是了。”宋煜轻笑,“挨五刀,歇三天就上来了,对你感情挺深的,这是知道殿试考完,接你回家呢。怕是以为孤玩尽兴了吧。” 说着,宋煜将沈江姩的腰肢猛地桎梏在怀里,“你说,孤尽兴了吗?现在就很想了...” “宋煜!”沈江姩见他白日里便如此不克制,便略略高了声量。 “也是,丈夫儿子在府外找你,你怎么有心情和孤亲近。”宋煜垂下眼睛,掩去受伤神色。 这时门帘掀动,原是邱梦和邱母进得厅来。 “殿下,方才嬷嬷差人告诉我殿下回来了,梦儿备了温茶给殿下接风洗尘...”邱梦端着温茶进得厅内,却见太子将沈江姩腰身束在臂弯在说话,当下脸色逐渐惨白,话便封得口边,只小声道:“梦儿不知殿下在屋里和沈氏说话...” 闻声,宋煜朝着邱梦看过去,见邱母亦在,便蹙眉道:“不妨事,都进来坐吧。老人家如何进府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邱梦在太子身边侧椅坐下,邱母在邱梦下方座椅坐了,老人见那小娘子生的标致,当下脸上便不好看了。 沈江姩拘谨地立着,倒是颇有些尴尬,原以为是回家,回了才知,这是邱梦的家,“你们谈吧。我...” 宋煜见沈江姩局促,便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低声道:“坐这,别想溜,和你还没完。你刚才心疼野种呢。” 沈江姩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瞪了他一眼。 邱母见状一怔,怎生太子叫那女子和他平坐呢,梦儿尚且在侧坐,“家母过世,原想回了您话,接邱梦回去看看她外婆。但您风尘仆仆,还是您休息为上,叫邱梦伺候您身子要紧。她已经随了礼金,心意到了就是了。” 宋煜心中颇为愧疚,邱梦外婆去世,而自己这三天却和沈江姩在贡院团圆,当下说道:“老人家先家去主持大局,孤这边处理点事。得闲了和邱梦去看看仙去的老神仙,上柱香。” 邱母听见太子要抽时间亲自带邱梦去参加白事,当下觉得特别有面子,立起身来,道了感谢要走,走了二步,又觉得看那沈江姩不惯,回转了身道:“若是邱梦这孩子哪里做错了,不得您心意,您只管告诉老身,老身给她讲道理。到底我们是小门小户,不似高门大户的小姐那样八面玲珑。邱梦她就是温厚老实...” 第185章 爷太在乎名声了 宋煜哪里不懂邱母是害怕他冷落邱梦,曾经邱梦告知他邱父邱母为了帮助他,变卖老家的屋子和田地,四下筹钱帮扶他,他颇为客气的立起身来,“老人家多想了,邱梦素来是懂事的。我身边这个八面玲珑的,或是娶,或是纳,都不会影响邱梦的地位。” “哎呀,母亲,您在说什么呀!” 邱梦听见又是娶又是纳的,就慌了,紧忙拉着沈江姩的手,又对邱母道: “你可莫错怪了殿下,他待这小娘子千好万好,都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女儿身子不好,不能生养,殿下便安排这小娘子进府,替女儿生养子嗣,处处都是为女儿打算呢!母亲可休要胡说了。快去吧。” 沈江姩翻了眼白,她说:“对,没错。我就是个生育工具。老人家放心吧。我八百个心眼子殿下是看不上我的。殿下就喜欢温厚老实的人。” 宋煜看着她眼睛翻的不见了黑珠,当下口中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谢锦险些笑出声来,夫人气殿下是一气一个准的。 邱母这才放下心来,满意离开。 沈江姩将手从邱梦的手心冷冷抽出来,问宋煜道:“你怎样才肯带我去见皇后?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宋煜靠着椅背,命谢锦道:“传周芸贤和周环进来。” 邱梦温柔的劝沈江姩道:“如何闹着去见皇后呢,伴在殿下身边不好么?皇后素来对女子出身分外看中,我出身寒门,太子极力护着,因着到底出身清白,皇后才允诺侧妃之位。” 沈江姩逐渐走神,放空,听着她的大道理。 “妹妹你家人皆为死囚,且你又是离妇,见了皇后,她反而逼你离开太子的。啊,难道你就是想走?太子殿下对你一直没有忘情的,你就不能忘记周大人,守护在太子身边吗?” 言语间挑拨离间。 “我来就是为了见皇后的。其他的都别和我谈。”沈江姩不愿意和邱梦多费口舌,不然呢,宫斗八百回合吗。不用了不用了。她真挺懒的。 宋煜将茶碗重重搁在桌面,“梦儿,不必和她多言了。她油盐不进的。也就梦儿把孤当盘菜吧。” 这时,谢锦带着周芸贤和周环进得室内,周芸贤牵着周环,跪在了堂中。 “周某参见殿下,前几日周某一时糊涂,将发妻进献给您做贡院三日的解乏之物。如今三日之期已满,请殿下将发妻归还周某。” 周芸贤说着,额头点在地面磕头。 宋煜手指点了下茶杯旁桌面,邱梦忙去添茶,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故意将自己饮过的茶杯递到沈江姩嘴边叫她饮茶,沈江姩莫名被喂喝茶,还没及思量,就沾了些茶水在唇瓣。 周芸贤看的心头酸涩不已。 “孤若不归还呢?” “那么请恕周某得罪,周某势必会去大理寺外鸣响冤鼓,状告东宫蓄意伤人、霸占臣妻。周某烂命一条。太子殿下没有必要和周某这种市井小人过不去吧。”周芸贤温声说着,“明哲保身更为重要吧?” 宋煜就当个笑话听一下,什么玩意儿都可以来威胁孤王了。挺有趣的。 沈江姩立起身来,疾声道:“宋煜,让我和他说几句!” “你一句也不能和他单独说。”宋煜几乎切齿,“孤王不让。” “他要上大理寺鸣响冤鼓告东宫,你没听见吗!”沈江姩双手颤抖,“他一无所有,你却前途似锦,当爱惜羽毛。” “你不是要孤带你见皇后么?”宋煜招来谢锦在谢锦耳边吩咐两句,不多时谢锦便提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进了来,立在宋煜身近。 沈江姩意识到他的目的。 宋煜对沈江姩轻声说,“其实你表达诚意都好简单的。” “宋煜……” “你只要开口命令谢锦打断周芸贤的腿,然后让谢锦警告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你我面前,打扰你和孤王的生活!只要你诚意给到位,孤即刻领你去面见皇后。” 周芸贤猛地一怔,“娘子,不要,我如今丧母丢官,身受重伤,我不能再断了腿。娘子...” 周环展开稚嫩的手臂保护周芸贤,“不要打断我爹爹的腿!娘亲不会听你的话的,你是坏人,坏人!” 沈江姩内心好生为难,这事她不能做,不是她不愿意打断周芸贤的腿,而是她不可能把周芸贤逼到去大理寺鸣响冤鼓,让他状告东宫的局面,她在保护宋煜。以及,她不愿意周环境遇太惨。 “宋煜,你理智一点。我是为了你着想。为了出那口气,官逼民反,惹一身骚划不来。” “你为了我着想,你就听话去做。你按我交代的说啊!” 宋煜的眼睛渐渐红了, “家伙我都叫谢锦准备好了,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领你进宫见皇后,过年前,咱把你爹娘从牢里捞出来。” “你让我说什么!我不可能让你把停职的官员腿打断,丢出去的。”沈江姩厉声道:“如果是以牺牲你名声来换得的机会,那我放弃好吗?” “孤好感动啊。但你究竟是为了孤王名声,还是你舍不得伤害他啊?” 宋煜修长的手支着下颌,“那么让孤告诉你,孤就是大宋律法,孤让他三更病故,他活不过五更,他没有机会鸣响冤鼓。他会含冤一辈子。所以,孤的名声不会受损,你可以下令了吗?” 沈江姩急的眼泪落了下来,睿王伺机而动,处处在寻机会辖制太子。 沈江姩没有办法将事情做绝,给睿王可乘之机,她将发髻上珠钗拿下,用尖端刺向自己的颈项,血珠缓缓滴落:“叫他们走。否则我自戕。” 不管宋煜怎么想,不管宋煜相不相信,她真的是在拼尽力气保护他。她不可能让别人以她作为利器伤害他,一旦她是利器,她会毫不迟疑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宋煜见沈江姩用珠钗伤害自己,他颤手将她腕子拉下,用指腹摩挲过她的颈项伤口,“就这样爱他吗。可以警告我,不可以警告他吗!可以断我的腿,不可以断他的么!爱他到可以轻易便自戕对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样做是为了你。”沈江姩笑得坦然。 “好感动。爷太在乎名声了。谢谢你为爷保全这名声!” 说着,宋煜拔下项上御赐的象征太子身份的玉冠,狠狠摔碎在地,玉上莽纹摔的粉碎, “我不要这名声,我要你为了我,背弃他!” 登时,满屋之人皆跪,静的连一根针落地也可听见。 第186章 不得摆酒谢谢孤? “你说什么呢?”沈江姩猛地一怔,“没喝就醉了?” “我要你为了我,背弃他,背弃伦常,背弃天地!以东宫妇之名警告他,让他莫打扰你和宋煜的生活!” 宋煜俊脸上布满希冀,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又像地狱修罗,那般极致冲突,使人怜惜又使人惧怕。 明明位高权重,却得不到小小一颗人心,从何时开始失控的,昨夜情事里她要见皇后,计划逃离他,抑或是在东宫门处瞧见她生活七年的丈夫接她回家,周府才是她熟悉的家吧。 沈江姩唇瓣颤抖,她多么想一时冲动,不顾一切地和宋煜在一起,管他什么伦常世俗,做个惑乱东宫的妖孽又如何,爹爹‘杀’了皇帝未出世的孩子,自己和皇帝的长子在一起,使太子违抗皇帝又如何。她记得宋煜说过,皇帝亦不能将他怎样了。 可...理智使她将这份自私压下。 他是清正的谦谦君子,她不能如溺水之人攀附浮木一样享受这份不对等的关系,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成全,不是他成全她,她连累他。 “如果你要的诚意,是要冒着世人皆知你与臣妇有染的风险,抱歉,这份诚意我给不了。” 宋煜薄唇瞬时苍白,“相信我,这事只在东墙内,不会走露分毫,这对我很重要。” 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就是这样被毁去的。他希望她可以偏心宋煜一些,心理上让他赢周芸贤一回… 沈江姩摇了摇头。 “嗯,行。”宋煜绝望了,“和周大人叙叙旧吧。他伤挺重,你是大夫...” “宋煜…” “没事。”宋煜和他传来的木棍都是笑话,“抱歉,刚才失态了。” 刚才僭越把她当内人了。实际,她为了皇后而来,他或许只是一个七年不见的旧相识。 “姩姩利用孤救出父母,就回家和你跟孩子团圆了。”宋煜笑着对周芸贤道,“你小子不得摆酒谢谢孤,刚才看明白她多爱你了么?宁可拿珠钗自戕,也不肯伤害你的。” 周芸贤道:“谢殿下理解。” 宋煜牵唇,不言。 沈江姩指着外面,“外面等我。” 周芸贤牵着孩子去了。 “何苦摔这命根子?何苦来呢!皇后知道了怎么是好,今上知道了,又如何是好!” 邱梦吓得脸庞变色,沈江姩便这样可以牵动殿下情绪么。素日那样冷清的性子就似疯了,不就是看见她过了七年的丈夫来讨人了么,这样大情绪,至于么,不就是脸庞好看些,七年来又对殿下有什么功劳苦劳! “多大的火,至于这般...连御赐的玉冠也不要了。” 沈江姩登时瑟缩,是自己害他这般作怒的,她是为了他好,她不是为了周芸贤。 她才进东宫门他就摔了玉冠,是仍恨着她吧。 宋煜爆发后突然的安静,使沈江姩心疼的揪成一团。 “速速捡起来吧,打造一副一样的,以免帝后问起不能交代。”沈江姩说。 邱梦忙低声劝沈江姩道:“妹妹,太子殿下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你何苦执着于一无所有的周大人呢?” 沈江姩说,“别说了。让他静静。” 邱梦继续,“殿下当年一无所有,你...不是根本不屑看一眼的吗。说到底,是不爱吗?你方才若是依了殿下,说要断了周大人腿,殿下又不是没有理智之人,不至于真的失智下毒手的!” 宋煜皱眉,“邱梦。孤是真的需要静一静。莫埋怨她。不想听。” 邱梦心下一凛,不敢继续很明显的煽动,以免殿下对她反感。 沈江姩来到外面。 周芸贤往前二步,“娘子,和我回家吧,你在这里到底多余,没有身份,像宠物。” “周芸贤,你带孩子先回去。养伤要紧,别不知天高地厚状告东宫,以卵击石没有好处,咱们是小老百姓,细胳膊细腿儿得当三思啊。” 说着,沈江姩压低嗓子警告,“你还记得臣子规捏在他手里的,他弄死咱们易如反掌,对么?” 周芸贤面庞血色逐渐流失,他当然记得自己命门捏在东宫指间,“娘子,你别以为攀了高枝就不回家了。逼急了我,投靠睿王,雇些疯狗到处乱吠,你和你那太子前夫脸上也不好看。你见过哪个君主染指臣妻的?” 沈江姩气急攻心,她认为可以和此人同归于尽,让自己和太子这段情埋在黄土,她不允许任何人败坏宋煜,当下笑道:“救出我爹娘就回去了。稍安勿躁。耐心等等我。我不得靠他救爹娘么,你当下也帮不到我不是?” 算是将周芸贤打发走。 宋煜见她在嘱咐周芸贤什么,他高大的身体轻轻做颤,他坐在椅上,吸口气。 打,给我狠狠打,将他腿打断!落魄的废物也配肖想周夫人! 周夫人让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出现在周夫人和周大人面前,打扰他们夫妻的生活! 宋煜又看到那个浑身是伤的自己在冷宫门缝隙内眼睁睁看着未婚妻坐着周府的花轿风光大嫁。 他伸出舌尖舔了下颇为寒凉的唇瓣。 从衣襟里拿出心疾药,倒在手里五六粒,压在舌根底下慢慢化开。 邱梦握住宋煜的手,紧紧的握住,“妾永远在殿下身边。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又陷在那个噩梦了是么。” 宋煜看了看邱梦,轻轻点了下头。 室内静了下来。 沈江姩进来时看见邱梦正紧紧攥住宋煜的手,宋煜没有回握,也没有挣开,所以邱梦在冷宫便是在宋煜难过时靠近的宋煜么。 宋煜懒懒窝在椅上,他稍后得去朝里上朝,他揉着眉骨,平复着心绪,他宋煜竟不得到一个女人义无反顾地奔赴么。 他吐口气,他那盘棋得继续下,招来谢锦,耳语道:“叫人盯着点周芸贤,别干涉他轨迹,晚点来说说动向。” 谢锦颔首,爷在请君入瓮,他自己就是那饵,“明白的。” 邱梦拿个锦盒,用手去捡地上四分五裂的玉冠。 沈江姩也低手去捡,碎玉将手指割破了些,她也没有停下,好似手指破了,心里疼痛会少些。 宋煜望见沈江姩的手指被玉割碎,出了血,他手臂猛地一颤,刚想起身去查看,却忍下了,别开了面庞,不想继续一厢情愿了,因为永远得不到回应,她一味地躲他。 “不必捡了。有构造图,玉匠照图做就是了。”就像澄清似的,宋煜加了名字:“……邱梦。” 沈江姩肩膀一僵,原来他叫梦儿不必摸碎玉了。 邱梦忙说,“图到底不比实物,还是要捡的。姩姩你歇着吧,你是我家客人,你皮肤细嫩,没干过粗话,我在冷宫干活习惯了的……” 宋煜因邱梦排挤沈江姩的话,猛地心里就对邱梦生出抵触之感,他记起邱梦多年恩情,生生将情绪压下。 他凝着沈江姩那消瘦的身子,她仍在捡碎玉,他烦躁的别开面颊,到底没有忍住,说道,“莫捡了。不用你捡。” 沈江姩红了眼眶,“要捡的,是因我而起。我便有份责任吧。玉冠重造多少钱,我出了。” 宋煜说,“不用你出。别管了。怪我自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谢锦就拿着木棍立在那里,心想这木棍要不要送回去啊...从厨屋借的... 爷争宠失败受挫的表情那样难看,他也不敢问啊,不问了叭,就这样默默抱着木棍当背景好了! 爷已经失态丢人了,自己还有这根木棍,不可以再失态了。不然抢爷风头怎么办……爷一个人丢人就好了…… *** 周芸贤牵着周环随东宫侍卫离去,他没有将妻子领走,心里十分不忿,妻子被强留东宫,他亦心有不甘。 但他明白,的确凭借自己此刻的处境,确实连走到大理寺冤鼓的能力都没有,需要借力、需要依附,不然很可能就莫名其妙‘病故’了。 太子势力庞大,不是自己可以抗衡,太子之所以留他一息,是理智尚存不杀百姓,也是顾及姩姩的心情。 出门,东宫侍卫将周芸贤猛地一送,周芸贤倏地摔个四脚朝天,地上冬雨泥泞颇多,他发丝衣衫沾满了泥泞,落魄得好像一条细狗。 “快走快走!不要在门前逗留!”侍卫厉声恫吓,“太子给脸,你竟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那都是因为太子看那位绝色小主儿的份上。才忍你叫嚣半日,不然你是谁?” “爹!你摔疼了没有?我们可以从坏人手里救回娘亲吗?”周环连忙去扶起周芸贤。 “可以的!环儿,娘亲会回来的!你娘亲可是个要脸的人。”周芸贤拖着疼痛的身体,回头,恨恨地望着门头矜贵的东宫二字,他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要叫这东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亲手报那日五刃之仇! 周环扶着周芸贤一步一步地走过东宫门前的路,转角继续往交叉路上走,待绕了二三个路口。 周芸贤满脑子都是去拜见睿王宋曦文。 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周芸贤的肩膀。 那人唤道:“周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芸贤闻声,身子猛地一僵,缓缓地回身,便见那人面貌颇有几分狂狷之色,他将人认出来,原来是亡龙之过,御前救过他性命的睿王宋曦文,他揖手躬身道:“草民参见睿王殿下。周某正在想您呢,睿王爷。” “周大人素来与东宫亲好,又与燕将军多番走动,如何想起本王来了?”宋曦文把玩着一串佛珠,笑得颇具深意,“这叫做患难见真交。你起高楼我远之,你高楼倒了,我扶之。是为情谊。” “那日今上寿宴,周某遭歹人陷害,因亡龙之过触怒龙颜,睿王殿下对周某有救命之恩,周某欠您一个人情,眼下,该还了。”周某躬身拜倒。 “这里接近东宫,恐怕四下耳目众多,周大人上马车吧。”睿王言毕,便快速进了马车,亲手掀帘待周芸贤进车,引为贵宾。 周芸贤左右查看,见四下无人,也快速牵着周环,随着睿王进车。 睿王说,“去睿王府。” 睿王看着曾经的新科状元、大理寺卿周芸贤,如今落魄潦倒至这般,啧啧可惜。 “周大人,你寒窗苦读二十余载,不该是这样在街头被太子的家仆毒打的下场啊。” “睿王殿下,一言难尽。” “周大人,唉,周大人,本王早就赏识大人你的学识和气度,更有心将家妹许配给你。成就一番佳话。” “这…小可何德何能。” “怎奈周大人一心扑在太子身上,却落得个...官妻两失的下场。你不恨宋煜那瘸子吗?你想啊,一个瘸子天天在你妻子身上...”说着,睿王便颇具深意的点到为止。 第187章 陪孤就寝 周芸贤想象着太子和妻子欢好的画面,妻子那般瘦弱,哪里承受的住太子的宠爱,经历了太子,娘子如何看得上文弱的自己,他想象着妻子清白被太子一点一点占有,简直如受奇耻大辱。 他在车上跪了下来,他抓住睿王身上名贵的衣袍,他说:“睿王殿下,周某清醒了,周某已然意识到谁才是周某的伯乐。若殿下可以帮扶周某再起,周某愿意鞍前马后,追随睿王殿下。” 说着,书儒的面庞布满佞色,厉声道:“立志,掀翻东宫!” 详谈后。 宋曦文说:“你那娘子可和你一条心?你二人若夫妻合心,那可是其利断金啊。” “自是与我一条心。太子摔碎玉冠,逼她驱逐周某,她以珠钗自戕保住小可不受太子荼毒。”周芸贤静声道:“她是我周芸贤的结发妻子,自是与我相爱两不疑。” 睿王器重的握住周芸贤的手臂,将他扶起,“太子逼你和周夫人和离,强占臣妻,这有失少主身份。只要你和周夫人在御前告他一状,让周夫人娇滴滴的哭上一阵骂那东宫不是好人,今上原就质疑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蛋不似龙血,今上容貌可没那么好看。若是再加上强占臣妻,棒打鸳鸯,刃刺权臣,摔碎玉冠,哼,他就彻底完了。” 说着,阴鸷道:“上回冷宫蹲七年,这次叫他埋骨冷宫!” 周芸贤亦不是吃素的,“睿王殿下要周某和内人这样做,不是不可以。在那之前,周某要官复原职,白银五十万黄金十万,重新做主大理寺,并且和令妹暗结连理,大家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这样有钱有色有关系,周芸贤才敢为您卖命啊。” 说着,周芸贤心中柔软起来,吾妻,待吾重回高位,必将你自太子麾下夺回,自此许你相夫教子,衣食无忧。 多么讽刺,失去了,才发觉妻子可贵,那个他背着行囊来上京敲开沈府大门的瞬间,只怕是已经爱上了娘子,只是他被权势冲昏了头脑不知那是爱念罢了。 宋曦文拍了拍周芸贤的肩膀,“这个自然,你放心。你今晚就可以同我那妹子,先圆了房。白银五十万黄金十万,另外加三处宅邸,当夜本王就安排死士为你亡龙之过抵罪,你自擒了这人押去御前就是。本王的诚意给到。接下来就看周大人的了。” 周芸贤进得睿王府,当下拿到白银五十万银票,黄金十万金票,三处宅基地契,睿王的妹妹宋卫芙在客房初次见到满身是伤的周芸贤,皇兄和母妃命令她服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说是为了曦文哥哥的大计。 宋卫芙年岁小,十五六岁,天真的问道:“你是我的驸马吗?为什么父皇不为我们指婚呢。” “不是。”周芸贤轻声道,“只是利益交换。周某只是公主此生不为人知的面首罢了。” 当夜周芸贤伤重,未圆房,只亲吻拥抱,与宋卫芙发生肢体接触,完成和睿王的同盟,亲吻期间竟全无感觉,脑海中想的皆是如何除掉东宫,如何夺回发妻,他走后,宋卫芙失神许久。 *** 东宫内 玉冠碎了之后,静谧了颇久。 宋煜始终未言语,那两名女子在捡碎玉,他的目光落在沈氏身上。 片刻,有暗卫来报,谢锦和暗卫交换信息后,来到太子耳边低语:“周芸贤和睿王联袂加害您,要让您葬身冷宫,不出意外明日今上会允周复起。接下来爷怎么吩咐?” 宋煜眼尾有丝了然的笑意,这些人入瓮了,让他觉得丝毫没有挑战,独独沈江姩使他难以揣摩,她也会和那些人联袂使他葬身么,他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低声道:“假装不知道。” 谢锦一怔,他想了一万种应对策略,独独没想到爷会说假装不知道,可能这就是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吧,随即谢锦过暗处(耳房墙角水瓮后)对暗卫神秘地招招手。 暗卫确保四下无人便轻飘飘落下,机密而郑重的和谢锦蹲在地上,“爷怎么吩咐?” 谢锦摸着水瓮神秘的趴在暗卫耳朵上,亦郑重的清清嗓子,“咳。” 事关殿下生死存亡,暗卫攥紧手中剑柄准备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暗杀,除掉睿王和周芸贤保住太子清誉,耳边谢锦清嗓子呼出的热气很有些热血之感,使他血液沸腾了。 谢锦提口气:“爷交代,假装不知道。” 暗卫木然的缓缓扭头研读谢锦,“啊?” 谢锦不肯透露像他和燕青及秦钟这种过命亲信才知道的内幕,殿下那盘棋他有幸是知情的,当下特别骄傲而讳莫如深,“你们监视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知道咱们都知道,不要打扰人家的行动轨迹。” 暗卫人都麻了,这也不至于躲水瓮后边俩人挤着蹲在这交流吧:“哦。知道了。”少主他是不是...情场失意,不想活了,又想进去了啊... 谢锦回殿,郑重的对殿下道:“属下已经完成了使命,将事情交代下去了。" 宋煜睇谢锦,又睇一眼,秦钟似乎...安静些。 邱梦将碎掉的玉冠捡起搁在锦盒里。 沈江姩捡起的部分也搁在锦盒里。 邱梦点数,“应该还有吧?感觉着不全啊。” “我再找找。”沈江姩始终把周芸贤的‘乱吠’言论搁在心里,颇为担心,计较着自己有必要待家人安全后和周芸贤来一场清算。 沈江姩就弯了身子,去椅子和桌下去找玉冠碎屑。 邱梦将锦盒搁在桌上,温柔道:“姩姩,我明白你和周大人生活了七年,夫妻感情深厚,哪里那样快就忘记了丈夫呢,殿下刚才是回想起往事,才逼着你那样去警告周大人,又这般作怒将项顶玉冠也摔了,你不要生他气哦。” “我没有生气。”她懂宋煜的感受,他怎样作怒她都不会生气,只是说她在周府不会忍气吞声,在东宫她会压抑自己,不愿意宋煜动怒牵动心疾,他的报复也好,怒气也罢,她会默默承受。 沈江姩眉心蹙了蹙,指尖被玉划破的口子越发疼了,她在椅子下发现了一块碎玉冠,便伸手去捡,视野不好,用手一摸,又划烂一个手指,她嘶的一声,却没有声张。 她只是希望将这碎玉冠屑捡起来,她捏着那块碎玉,对邱梦说:“这里还有一块。集齐了拼作一处,就快去打造一副新的吧。” 宋煜见沈江姩继刚才划破手指后,又划破一只手指,他心下狠狠揪起,说了不要捡,还去捡! 但他记起方才沈江姩不肯对他表现出半分偏颇,他无法继续对沈江姩露出关心,那会让他觉得...自作多情。 宋煜立起身,从椅背拿了外衫,“邱梦,你同我一起走吧。她刚进东宫,让她歇着。” “是。殿下。”邱梦端着装着碎玉的锦盒打算同宋煜走,不歇着养身子,怎么生养呢?对吧。 沈江姩担心他不戴玉冠上朝会有人非议,玉冠是皇帝御赐的,便下意识拉住他衣袖。 宋煜顿步,看着衣袖上她白皙的手,“你拉孤王衣袖,是要谈见皇后的事么?” “不是,你刚才吃了五六粒心疾药,当下身子怎么样?”沈江姩真诚问。 “习惯了。药劲儿行开了好多了。谢谢你问。”宋煜颇为客气。 沈江姩见他甚是冷漠,明白是自己方才的取舍使他意识到她心中忘怀不了周某,勾起陈年旧事,“你不戴玉冠上朝,会不会有麻烦啊?臣子看见...” “没大碍。”宋煜沉声道:“戴旁的莽纹玉冠一样。一个头饰而已。” 沈江姩方才没有听他的话照办,她记起他在贡院床榻上说只要她拿出诚意,他就带她去见皇后,兴许那时他已经得知周芸贤在府门等她了。 她拉着他衣袖没有丢开,为了她的目的,“还有...见皇后的事...” 宋煜很累,低笑道:“你方才的诚意欠缺,你认为,孤会带你去面见皇后么。”这样她就走不了吧。 沈江姩紧了紧手,“那我留在东宫的意义是什么?” “易孕期,陪孤就寝。”宋煜冷声说,“生下孩子,给邱氏养在膝下保全她地位!这就是你在东宫的意义!” 所以,孤一世服食避子药,她便一世都在东宫,是么。 沈江姩心想,做生养娘子这对她根本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她才不会因为这个留在东宫!她来一是因为他的‘家’字,一是因为救家人! 沈江姩说:“宋煜,你别想软禁我,我不可能因为这个留下的!” “承认是单纯的利用了是么?” “是利用!你满意了么。”沈江姩红着眼睛,“不是为了家人,我会给你一有妇之夫生孩子吗!” 宋煜被刺痛了。 邱梦见到沈江姩手中还有一块碎玉,便伸手从沈江姩手里去接碎玉,玉上有些锋利的刺,她有意故意划破了手,嘶的一声,“啊...好疼...” 宋煜见邱梦的手被划破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更多的是责任和担当,并无任何揪心之感,但他看了看沈江姩在淌血的手指,他太想把沈江姩的手拿起来看看了,可沈江姩太犟,让他征服不了,他也不肯服软,于是他找了替身,他小心的拉起邱梦的手:“怎么这样笨,将手划破了,孤王不是说了,不要捡了么。孤王细看看。” 邱梦将手指伸在宋煜面前,一个小口子,出了两滴血。 宋煜温柔道:“笨蛋,在地上摸块玉也割破了手指,你不知道孤王看见多么心疼么?看你半天了。” 邱梦总觉得殿下像透过她和旁人讲话似的,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梦儿想这玉冠分外紧要,如姩姩所说,如今摔碎了得照样子再打一副才是,这才和姩姩一起捡的,以免今上发现他赐的玉冠被爷因为姩姩而摔了,定然迁怒姩姩,也对爷有微辞。梦儿要保护殿下,也保护我们家宝贝的生养小娘子。” 宋煜说,“来人啊,请全东宫的太医,过来给...孤王的女人...看手上的伤!” 沈江姩悄悄把手藏在袖底,不使伤口曝露在众人眼前,没人发现她手指破了,就不算太落寞,“既然我诚意不够,你不会带我去见皇后娘娘,那我先离开了,可以允我出东宫吗。” 沈江姩不要在这里看宋煜心疼邱梦的手了,因为自己的手也被碎玉割破了,她不要看全东宫的太医都去为侧妃看伤的场面了。 她也不能希冀和宋煜有个家了,她喜欢和宋煜一直处于回家的途中,窝在蓑衣里,坐在马背上,心心念念的回家。 她打算拿了装着嫁妆银小匣子,出东宫去买处宅子,试着见一下宋慕之,求助贤妃娘娘,她就只有救家人这一件事不能忘记,她要做成这件事情,可...平白无故,宋慕之又怎么会帮助她呢,冯黎又忌惮薛氏,到底她要怎样突破,她要跪下来求宋煜吗。 又想撂挑子,和颖儿跑路远走高飞了。 但想想阿娘在她生病时摸在她额头的温暖的手,想想阿爹给她买的小马驹。 还是不可以跑路,她可以撑起来这个家。 “离开?”宋煜沉声道,“赵术回京了,赵母随时去死牢探监。沈江云怎么办?” 第188章 我为之殉情 沈江姩倏地钉在原地,“你要怎么样啊宋煜?我说到底是为了护你的声誉吧?你为什么不帮我,也不让我走呢。” “我要你警告他啊,你怎么不警告?我要你下令让我的人打断他腿,你怎么不下令?”宋煜斥笑,“是你理解能力太差,还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我要你留下给我生孩子啊。不然留你做什么,因为爱你吗?” “他说要告你。他很可能联合睿王伤害你啊!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你应该考虑的是,孤会怎么伤害睿王和他!孤不认为他们可以伤害孤王。” 宋煜冷冷睇她,“谢谢你替我考虑。当年改嫁也是为我考虑吗?当年断我腿,警告我,也是为我考虑?我不明白,为什么可以警告我打我,不可以警告他打他?就因为他文弱温柔么?” 这件旧事,又激化了起来。 沈江姩很冤枉。 “我没有,当年我没有让人打断你腿!我真的没有。”沈江姩受不住了,百口莫辩,“你相信我好不好。冷宫看守死无对证,你要我怎么解释嘛。冷宫的奴才你也血洗杀光了,你要我问谁,谁可以为我证明!” “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刚才不依孤王。说明你舍不得他。你刚才乖乖依孤王,孤什么都信,争的就一口气。现在什么都不信。谁让你偏心他的。”宋煜说着低下头来,拿起邱梦的手,故意道:“梦儿,孤给你...吹吹手。” “殿下,可...您该去理政了呀。”邱梦颇为羞涩,“那么重要事情,搁下了,给梦儿吹手,不好吧。” “孤无论当下在做什么,都可以停下来,给梦儿吹手的。”说着,宋煜便故意轻轻的给邱梦吹手。 沈江姩看着宋煜给邱梦吹手的场景,心被撕碎了。 她记起小时候的画面来了,她一把夺下在书房用功的宋煜手中的书,扣在桌上,伸着没有受伤的小手,她说:煜郎吹吹。 宋煜那时明知她没有受伤,只是希望他陪她,却会温柔的给她吹手,极为纵容。 而今,他在给邱梦温柔的吹手,原来他的温柔,也可以给邱梦。 吹吹手已经不是姩姩的专属了。 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怕他名声受累不肯治死周芸贤么。 “殿下,姩姩的手指也受伤了,让太医给姩姩也看看伤吧?”邱梦关切的对宋煜提议着,“你看地上滴了好几滴血了。” 宋煜眼尾红着去看地上的血滴,心中揪成一团,却语气冷漠道:“梦儿的双手为孤王操劳,照顾孤王身体,为孤王缝衣做鞋,孤王自当让太医为你医治。沈氏的手,除了打断孤王的腿,就只剩一道为周芸贤殉情疤痕了。孤为什么要让太医给她看伤呢?因为孤王喜欢被人利用吗。” 宋煜说完,又低头当着沈江姩的面给邱梦吹手,他心里疼的如同刀绞,总之沈江姩不会在乎他给谁吹手,也不在乎他娶谁,和谁在一起,她来东宫就是为了面见皇后,进而离开他。 沈江姩受不住了,她猛地走到谢锦跟前,拿过木棍,狠狠朝着自己的膝盖打下,“还你!可以了吗!断了我的腿,可以了吗!宋煜。” “夫人不可冲动!”谢锦在木棍还未打下前,忙把木棍夺去,可谓有惊无险,险些敲在沈江姩膝盖。 宋煜快步向前,猛地攥住沈江姩手腕,将她拉了过来,“没有怀上我的子嗣,你有什么资格作践你的身子,作践坏了身子,不好怀孕!希望你啊,怀个女儿不要像你一样,动辄就为了灭门仇人去割腕自杀这样没出息。” “你给她吹吹手。” “你说我没出息。” “你说你不会纳妾的。” “你给我添饭夹菜,让我将酒水吐出来,是你说带我回家的。”沈江姩说,“你带我回家就是给我看你和邱梦如何恩爱的吗。” “你随我回家,不也半分真心没有吗。你此刻归心似箭吧?”宋煜说。 沈江姩的眼泪自眼尾缓缓落下,终于,她说:“我为之殉情,我割腕自杀,我那年那月那日拿起剪子自裁,令我这般没出息的男人,不是周芸贤。” 宋煜神情猛地一动,冷声质问,“不是周芸贤是谁,又是你哪个意中人啊?张王李赵,赵钱孙李?谁啊?” “他是我七岁在长春宫门背回医阁,那位答应给我捉十只蛐蛐儿的少年郎。是我十七岁待嫁闺中的未婚夫郎。是近日每次我哭哭都会守在我身边的男人。是我...曾经无事生非要吹手便给我吹手的...” 沈江姩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宋煜闻声,心中一阵剧烈的跳动,他低头看向沈江姩腕上那紫红色老疤痕,他的手心出了薄汗,“答应给你捉十只蛐蛐儿的少年郎,名字?” “宋煜。” 宋煜脑中轰的一声,他安静了。 “当年你...被今上下令抓了,我爹爹...我爹爹软禁我一个月零九天,我闹过的,宋煜。”沈江姩绝望了,他今天一直在有意气她,她太难过了,“我想过找你,我爹爹不让,他...说如果我找你,他就死在我面前...可我太想去找你了,于是我割腕了,因为我想出去看看你...我真的买通了冷宫看守,可我没有让他打你...我没有可能一边为了你殉情,一边找人打你,对吗。” “这疤痕是为了我?”宋煜心里疼的呼吸不过来,呼吸间刺辣辣的好痛,她曾为了见他险些付出生命,她曾和他一样渴望见到彼此,那时她深爱着他,只是后来爱上了周大人,对吗,“为什么此前不说!” “因为我只是你消遣的玩意儿,你让我做暖床婢,做生养工具。因为你...有...有家室了。我改嫁理亏,你恨我,我不敢说,万一你说我活该呢。” “因为你是太子,我是罪臣之女,我不敢攀附。” “因为割腕很傻又没有用,没有切实帮到你。邱梦是大功臣,而我只会没出息地割腕。” “不准说了。”宋煜嗓子颤抖,后悔方才给邱梦吹手了,后悔逼善良的她背弃周芸贤,而满足一些可怜的好胜心了,自己是男人,该更包容的,“不准说了...” 沈江姩身子瑟瑟发抖,“宋煜,对不起啊,我的心胸城府使我不能想象太子毒打草民霸占臣妻的后果,兴许你运筹帷幄,可我怕自己成为负累,所以我不能听你话。我不求你带我去见皇后了,我自己想办法吧。我想走了,我不习惯这个家。它很宽敞,可又太拥挤了,这里恰恰容不下沈江姩。” 满心期待而来,满心伤怀而去。是不是尤氏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呢。 说完,沈江姩转身,回卧房,打算收拾春茗刚刚为她安顿下来的行装。 她的手腕从宋煜手心挣脱。 宋煜手中猛地一空,心也空了,他冤枉了她。她说的对,她不可能一边深爱到殉情,一边伤害他。他刚才给邱梦吹手,把他们之间专属的秘密给别人,她一定很难过,她恨死他了吧。 邱梦见太子得知沈氏为他殉情而情绪大动,当即道:“爷,可以陪我回外婆家吗,外婆去世,梦儿好难过...” 宋煜睇向邱梦,“让谢锦陪你走一趟。孤...身子不舒服。” 邱梦心急如焚,如何连外婆过世,殿下都不陪她去了。 宋煜丢下邱梦,去了朝堂,上朝过程中整个人都震惊于沈江姩说的事情,她曾为了他殉情过,疯狂过,闹过,她对他素来淡淡的,他不敢相信她这般炽热的爱过他,更加不能承受她现在不爱了的事实,这落差要折磨死他。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他要她。 可理智却告诉他,尊重她,放了她...... 他心情到了一个患得患失之处,便幽幽叹口气,从龙椅上立起身来,来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若是当年姩姩对他感情炽热到殉情的地步,势必是不会叫人伤害他的,那么是谁假借沈江姩名义,来冷宫断了他腿,使他恨了沈江姩七年之久? “......” 文武百官都见少主在户部官员例行公事禀报完给各处官员过年津贴一百两之事后,少主便立起身站在窗户边,满眼忧思的看着远方。 众人都愣了,少主不会因为这事从龙椅站起来立窗边去了吧,辛苦一年,真的不想给点过节费吗,这年底多给俩三月俸禄也还好吧!莫非要开源节流?或者索性废弃? 谢锦看着爷挺拔的背影,他实在没想到,好端端的正上朝说事呢,爷就从龙椅立起来去窗边想事去了,自从和周夫人联络上,爷就每每失控,谢锦小声提醒道:“爷...” 宋煜闻声,心里一悸,光想着那女人的疤痕是为了他,居然忘了百十号大官在上朝,他不动声色坐回龙椅,沉声道:“诸位爱卿忙碌一年辛苦了,津贴的事,一百两,就这样办吧,和家人过个好年。” 众人:"......"捏把冷汗,还好经过少主的深思熟虑,过节费是保住了,这心忽上忽下的。 第189章 那时理智不了 宋煜回府已经是午后,他坐在书房椅上,回想着沈江姩不肯警告周芸贤之事,回想着沈江姩腕子上为了他宋煜殉情的疤痕,曾经爱的那么深,也敌不过时间的磋磨,他们身边如今都有人了。 怎么是好,他其实一直没放下,越是得不到的越希望得到。 他压制下这份几乎失去理智的渴望,既然自己冤枉了沈江姩,当年两人相爱过,如今各有家室,她既然不愿继续深入,他也不该自私的强求勉强。 她并不欠他什么,帮帮她家的事,便尊重她的想法就是了。 邱梦不知宋煜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回来就默默不言,窝在椅上越发沉寂了,便贤惠的为他奉茶。 “殿下,既然姩姩有心离开,殿下何不成人之美。生养娘子未必一定是姩姩的。殿下一味纠缠过去的恩怨,何时是个头呢,说句大白话,这强扭的瓜不甜,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是使不得伏低做小的。” 邱梦温声劝道, “知道她曾经也那样热烈的爱慕着您,难道还不够吗?真的要小娘子到皇后面前说你强留她在身边,请皇后为她做主,要那样难堪么。不如体面些,顺水人情,救出她家人,放她过她想过的生活吧。你可知道,宠她如害她?她的身份,承受不起你的宠爱。你是君,她是罪女亦是臣妻,你的宠爱是一把插入她肺腑的剑刃。” “知道了。” 宋煜向后靠在椅背,既然她希望救出父亲,一别两宽,那便随她吧,他知道她曾经为他疯狂过,他这辈子有这点念想够他回忆就好了,他这样的人,除了复仇难道还希望得到爱情么,多么幼稚。 “邱梦,你老家宅子、田地当年卖多少银钱?年下了,孤想着给老人些过节费,把当年那些银子补去。” 邱梦笑道:“多少年的事了,提它做什么。梦儿为爷做那些,还希望你还回来么。提银子倒生分了。” “不是说提银子生分,孝敬老人也是一份心意。”宋煜眯眸,又问:“卖多少钱?” “田地卖了四百七十两,宅子在乡下,不比城里,只卖千余两。” 宋煜颔首,“一亩田市价三四十,得有十来亩地。孤让谢锦拨三千两给你父母做过节费。当年的恩情,孤王始终感怀在心。” “谢殿下抬爱。”邱梦眼底精光一闪,冷宫看守死了,殿下的腿疾,沈江姩的体己,无头案啊,沈江姩怎么来的东宫,我邱梦便怎么叫她出去,好有意思啊,倒不知何时有喜啊,呵,等不及看沈江姩的笑话了。 *** 沈江姩回到东宫主卧,本想收拾行装,可是身上的力气不知怎么的,就没有了,她坐在窗棂前,发现,单靠自己,想进皇宫都很难,更别说见到皇后了。 她亦想到宋慕之,凭借幼时交情,宋慕之或许会相助,可毕竟是抗衡薛贵妃,贤妃素来在后宫看书弹琴不参于后宫争斗,是否愿意出头难说。 而宋煜这边,被她惹恼了,因为她不听话,没有命令东宫家仆打断周芸贤腿,警告周芸贤不准来打扰她和太子。宋煜也不会带她去见皇后了。 她那个幼稚拙劣,接近皇后,和皇后谈条件,简单粗暴的计划,搁浅。 媛媛抱着小狗立在沈江姩身边,看着桌上大大的包袱,问道:“阿姐,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沈江姩被问的一愣,小家伙才七岁,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妹妹住过监狱,住过毓庆阁,住过秋水台,住过贡院,住过周府,当下住在东宫。 沈江姩知道媛媛没有安全感,她实际很想告诉妹妹,下一次就是回沈府家里和家人团圆了,可是目前看起来很难实现,“媛媛,你喜欢到处玩吗?” “不喜欢。媛媛总是刚刚熟悉一个地方,没两日就又走了。媛媛没有朋友,没有邻居。也没有秘密基地。”媛媛说着就紧紧抱着小狗,说道:“阿姐不是说宋煜叔叔带我们回家吗。为什么阿姐又把包袱拿出来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 沈江姩不知怎么和媛媛说,总不能说开始阿姐居心不良想利用宋煜叔叔,结果宋煜叔叔觉得阿姐诚意不够不肯继续被利用,只让阿姐当生养小娘子,阿姐不愿意吧,“媛媛...” “媛媛。你阿姐只是拿包袱出来晾一下。不是要搬家哦。” 沈江姩才说两字,正难以启齿怎么和妹妹说她必须要带她再次搬家了,便听宋煜的嗓音在门畔响起。 媛媛听见宋煜的声音,便开心的奔了过去,“宋煜叔叔,我还以为我们又要搬家了呢,媛媛最讨厌搬家了。” 宋煜睇了眼沈江姩,见她眼睛正红红的,他看过去,她便别开面颊去看鱼缸里的鹅头红,宋煜对媛媛说,“哪里会呢,下次搬家就是要回家去和爹爹娘亲团圆了。在那之前,这里就是媛媛的家哦。” “太好了,搬家什么的最无聊了,阿姐背个包袱,看着特别辛苦。媛媛不希望阿姐终日背着包袱到处奔波。宋煜叔叔,你一哄我,我就开心了,你可以哄哄我阿姐吗。”媛媛说,“我希望我阿姐也开心。她以前是我们家最爱笑的。现在她很少笑了。” “好啊。宋煜叔叔哄阿姐。媛媛去和春茗、赵颖踢毽子好不好?”宋煜摸摸媛媛的头发。 “嗯,好。”媛媛扭头往沈江姩面颊亲了下,然后出了去。 沈江姩仍在窗棂前坐着。 宋煜朝她步去。 沈江姩立起身要走,宋煜一把将人抱住,“别躲我。曾经为我寻死觅活,如今这般躲我,承受不住。” 他将她身子抱的好紧,沈江姩在他怀里动弹不能,他低下头来狠狠吻住她嘴唇,她猛烈的抵抗,他捏住她脸颊,用舌尖撬开她牙关加深这个吻,“给我...” “我不要...你放开我。不是你想抱我就可以抱我,你想亲我就可以亲我。要看我愿不愿意。” 宋煜厮磨好久,沈江姩始终不愿意,他呼吸压抑的将她放开来,“你曾经爱过...” “是,我...曾经爱过。” “多爱?” “爱到为你付出生命。”沈江姩说。 “如今呢。” “我不爱了。”沈江姩嗓子颤了,因为你有深爱的梦儿。 宋煜纠结的拧了拧眉心,心里说,我爱着。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她娇美的面庞,分外怜惜。 沈江姩红了眼圈。 宋煜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他半靠在桌上,平复着呼吸,许久他问:“中午吃了什么?” “春茗端来的酸汤水饺。芹菜肉的。还有四五个炒菜。”沈江姩将被他弄乱的衣衫系整齐,“你吃了吗?在哪里吃的?” “宫里。”宋煜说,“阳春面。你吃了几个饺子?” “五个饺子,还有几颗白灼虾。”沈江姩问:“你吃了几碗面?” “半碗。没什么胃口。” “你这会儿挺温和。”沈江姩嫣然一笑,“清早你砸碎玉冠像要杀了我。” “看他来接你,那时理智不了。事后想想,确实是自己曾被你放弃,多年来心理上想扳回一局,压过他,你没满足我。这不关名利地位。单纯的男人间的好胜心。” 宋煜温温笑道,“若是注定错过了,孤认了,不再强求。往后,孤是你的朋友,亦是后盾。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喂,朋友,后盾,你是同意我利用你了么。” “是。乐意之至。” 第190章 有一道疤痕是因为他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动,随即丝丝缕缕的心疼起来。 “看看你手指。”说着,宋煜拉个小凳子坐在沈江姩身边,把她手拉过来,看着被碎玉割破的手指,后来全东宫大夫排队给她看了手指,沈江姩也不知宋煜在做什么,他好像没有嫌她割腕没出息,反而挺怜惜,他轻轻对着她手吹了起来,“给你吹吹。” 沈江姩说,“你就这么喜欢给女人吹手吗?你给你爱的梦儿去吹吧。” “你今日早些说腕子疤痕是因为孤王剪的,孤王就不给她吹手了。”宋煜拉过她手腕,摸着那紫红色的疤痕,他低头将唇压上去,接着他眼睛猩红的问她:“疼吗,还疼吗?” 沈江姩想起当年她拿起剪子猛地剪断了动脉,血喷了满墙都是,她摇摇头,“多少年了,早就不疼了。” 宋煜抬起手摸着她的眸子,“当时疼吗?” “当时...当时也不疼。”沈江姩坚强的不让眼睛的泪珠落下,他一问她就觉得所有委屈似乎都不委屈了。 “你明明那么娇气,为什么剪了腕子不疼?”宋煜原想以为这疤痕是为周芸贤留的,希望她用祛疤药,当下他认为没有必要祛疤了。这是他珍视的疤痕,是她爱过他的痕迹,若祛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呢。 在她生命里,有一道疤痕是因为他,也好啊,不然经年后,就忘却了他这个人了吧。 “因为想去看看你。但血放的太快了,我没走出门,已经倒了。很没用对不对。”沈江姩说着笑笑,“别问了,都过去很多年了,不想提了。” “问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对我的这份感情,和如今对周芸贤的这份感情,哪个更深刻一些。”宋煜问。 “和阿郎的吧。毕竟他冷落我七年,你也知道爱而不得多么不甘心吧?”沈江姩说了慌,因为她不可以留在宋煜身边成为他的负担,也不愿意让他在她和邱梦之间为难,她看得出来,他对邱梦很敬重。 宋煜眉心痛苦的纠结,“他参你满门,对你百般亏待,为何仍爱着他?” 沈江姩希冀的望着宋煜,“因为阿郎为了我而轰走了外室。阿郎说可以给我一个名正言顺。” 宋煜想起邱梦的七年照顾扶持之恩,他做不到轰走妾室,想起薛氏曦文的构陷,想起母仇未报,他亦暂不能公然给臣妻罪女一个名正言顺,他能给的是将她留在身边,暂时的委屈,“孤当下不可以。” “你一个都做不到。我为什么不喜欢阿郎。我可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舍弃一个稳妥的当下。”沈江姩抿着小嘴与他笑了,“既然肯让利用,你几时领我去见皇后,快过年了,你们都在准备过年,我的家人可还在牢里呢。” 宋煜心里很不舍,他比她年长几岁,他不知她是否有相同感受,他知晓她家人出狱的那一刻就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很矛盾,想速速帮她,也希望多留她几日。 “沈江姩,你和孤过半个月日子,和孤一起过年,孤答应你联合皇后,元宵节前救你家人出狱。” “真的吗?”沈江姩突然燃起了希望,“你不会骗我吧?” “我自然不会骗你。”宋煜摸摸她发顶。 “那过半个月日子主要是做什么呢?”沈江姩不解。 “和孤寸步不离。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宋煜说,“像小时候一样,缠着孤王吧。” 沈江姩拿过一条发带,缠在他的手上,调皮笑道:“缠好了。是这样缠吗?” 宋煜倏地笑了,“我就喜欢你装不懂。” 他拉过发带另外一端将她的手也缠上,两人的手被缠在一起,他说:“你应该这样缠。” 沈江姩起初不懂寸步不离的深意,经历了才知是何意思。 基本白日里同他一起早朝,她还睡的迷迷糊糊就被他晃起来,塞过来一身太监服,上回在长生殿山洞她脱下来那身太监服他居然收着呢,她扮作一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 老太监魏忠总是记不起宫人里有这号小太监,但魏忠也不查她身份,太子带在身边的有什么好查,总归她跟着宋煜颇有种招摇过市之感,他监国,她便在殿后和其余小太监爬假山,掏鸟蛋,偶尔还能和宫女姐姐跳皮筋。 只是每次宋煜来拎她时都会颇为无奈的叹口气,提着衣领将她提走。 他们三餐在御书房书桌上吃,他理政,她在旁边吃零嘴,娱乐活动是把他当马骑,她顾及他腿疼,他说吃镇痛药了不碍事,她二十四了,又体验一把骑在宋煜肩膀够星星的感受,哈,日子真无聊。 夜里就一起在东宫主殿睡觉,她睡床,他打地铺,有时他也会夜里坐起,她紧张的看着墙壁感受到他在后面掀起她被子一角,却终是放下,他去了盥洗室用冷水洗脸后复回来歇着。 她原该来月信的,却迟迟没来,许是终日郁郁不得志,导致经血推后。她需要找个大夫给自己把脉看看,咦,自己就是御医世家的一名大夫,于是她用手轻轻一搭,把手拿开了。 不是因为郁郁不得志,导致经血后推。 半月如一日,如胶似漆,半月期满,她不再缠着他了。 渐渐的,沈江姩发现宋煜开始忙碌起来,他去上朝不带她了,夜里他也不回来主殿了。 甚至于过年,除夕,他带邱梦去皇宫和皇后用膳,却不带她去。 他食言了。 她和他过了半个月日子,天天如小时候一样缠着他,他却没有带她去见皇后。 沈江姩在年三十这日夜晚,去了他在东宫的书房,她打门,“宋煜,为什么你今日去皇宫和皇后吃饭,没有带我呢?你不是说半月后就联合皇后救我家人的吗?” “跟你过半月日子,总得陪邱梦一天不是?明日吧,明日带你去见皇后。”宋煜说,“好吗。” “明日?当真吗。” “当真。” “好。” “今儿除夕,带你去放灯笼吧?”于是,宋煜开了书房门,牵着沈江姩的手去了东宫牡丹湖面的画舫上放灯笼。 谢锦、春茗、颖儿、媛媛都玩的特别开心,秦钟还放了炮仗和烟火。 宋煜将下颌搁在沈江姩项顶,“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姩姩想要夜明珠,但沈江姩却说:“姩姩想要宋煜带我去见皇后,为冯黎撑腰,辖制薛氏放了沈家。” 宋煜用手抚摸了下衣襟内的夜明珠,到底没有拿出来,“嗯。不是说了明日吗。” 初一这天,沈江姩在殿里等了很久很久,从早上等到傍晚,宋煜也没有来领她去皇宫见皇后,她问了车马,说是朝里过年休沐七天,殿下今日窝在东宫在书房一天没出来。 沈江姩当下很愤怒,他明明在府,如何没有信守诺言带她去见皇后,他是不是又反悔不肯让她利用了,这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人家欠你么,她来到书房,抬手轻轻叩门:“宋煜。” “嗯。”宋煜在书房内长腿伸在桌面,靠在椅上,轻声应了,她又来了啊,“用晚饭了吗?” “用了。” “吃了什么?” “糖葫芦,醋溜白菜。” “不嫌酸么。”宋煜不懂这吃法。 “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见皇后娘娘的吗,结果你在书房一天,你也没带我去啊?”沈江姩语气里颇有些颤抖。 “忙啊。”宋煜说。 “车马说过年朝里休沐,你在忙什么?”沈江姩真的着急了,她极其担心宋煜根本就是在溜着她玩,可她满门待斩,她耗不起,就是这样利用的颇为理直气壮。活成了自己嫌恶的样子。 沈江姩想起他那句-我要你为了我,背弃他-,好,她答应了。她会的。 “忙政事。”宋煜看着屋顶,将手指扳指一圈一圈的转,“忙北胡侵犯边疆的事。带你去镇压好不好。” 沈江姩看着门外的谢锦。 谢锦忙说:“爷真的忙了一天。连轴转。”虽然爷桌面一张纸也没放,就那么长腿伸在桌上在书房躲夫人一天,但真的很忙... 沈江姩低声说,“别装了。走了。带我见你母后。” “真忙...”宋煜说。 “三,二......” 沈江姩边数,便听屋内响起椅子后挪拖地声,脚步声,撞翻椅子声。 “一。”沈江姩数完。 宋煜倏地拉开门板,揉着膝盖,看看外面假装若无其事的谢锦,随即颇为内敛地对沈江姩说,“数数干什么?你想吓死谁?” 第191章 润色 谢锦非常之诧异,三二一?少主还挺识号的。他喊管用么?想…想试试,但没胆子。 沈江姩看见屋内一张待客的椅子被宋煜撞翻在地,许是磕着膝盖了,她忙说:“我也没想到你这样配合。膝盖撞疼了?” 七八年不这样倒数了,对他居然还有用呢。 宋煜当下往门框柔弱的一靠,“嗯...走太急了...膝盖撞挺狠…” 沈江姩蹲下身卷起库管看了看,麦色肌肤撞红一块,恰是有旧疾那个膝盖,她低手给揉了揉。 宋煜腿僵了僵,半个月没有过,食髓知味,肌肤敏感的厉害,她手软的不像样子。 “那改日再见皇后吧。今日好好休息。”沈江姩倒是真怕他腿疼。 每逢佳节倍思亲,宋煜自己都在思念故去的母亲,以及今天初一,今上陪睿王母子过节,他虽不说,可内心里也是羡慕的,二十八岁已不年轻,却还在希冀父爱。 但他不应该因为自己孤寂,便拉着沈江姩一起见不到她的父母。她应该得到团圆。 “沈江姩,就现在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宋煜打趣她,微微一咳,“孤回去换身衣裳,这两天休沐,人也懒,昨儿的衣裳没换。” 沈江姩一怔,自己一离妇兼死囚之女,哪门子皇门媳妇呢,但内里深处也是记得,宋煜带她见父母是什么感受,幼时先皇后待她是极好的。 他今日是否也如她一样思念父母,她的父母尚在,他的母亲却没了,他的父亲又有很多儿子,年初一年宴没有选择宋煜。 她低头看看自己衣裳,挺普通舒服的一身靛青色衣裙,“我也换一身衣裳吧。” “你换衣服是什么意思?这么正式。”宋煜研读她。 “那不换也行。” “嗯。朋友间,轻松点,别让人瞎想。” 宋煜同沈江姩回到主殿,在衣橱前换衣服,隔着一道纱帘,她见他那里颇为动情,他的确打了半个月地铺了。 她说她不爱了,他这方面比较注意,她没意愿他就不会让发生。 他穿上亵裤提着上衣边穿边拉开纱帘:“一会儿见了皇后,你打算怎么说?” 沈江姩纱帘拉开,她看的真切,他身子上那些疤痕在她看来更似精致的纹路,他就像一件破碎后粘黏起来的完美雕塑,让人很惋惜曾经没有破碎前该是多么惊艳。 “你肩膀上有胎记啊宋煜。” “嗯。”宋煜说,“挺大一块,这大概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沈江姩许久无声,“毕竟是我利用你,你指挥我吧,怎么和皇后说,你心里会舒服些。你是被利用那位。我听你的。” 沈江姩寻思,总是不好见面就撕破了脸儿说太子强占臣妻,若是要她善罢甘休,就帮她将家人救出来,这嘴脸自己也是嫌弃,大过年的,她希望对宋煜好点。 “你就和她说,你改嫁后悔了,发现还是宋煜好。想回来和宋煜好好过,让皇后给你个名分。” 宋煜对着铜镜理头发,见沈江姩颇有些错愕,克制道: “逗你的,直接说救你父亲的事就好了。不需要打草稿,直奔主题就好。” “直接来,不润色?” “嗯,润色够多了。”宋煜说,“你在这和谁说润色呢。” 沈江姩面庞一赧,“我没多想。” “孤也没多想。”宋煜笑笑。 赵婷是继后,是先皇后的妹妹,近年皇帝夜里腹痛寻不到发妻便念及发妻的好来。 皇帝复宠东宫后,将发妻的亲妹妹赵婷从妃子晋升上来为续弦皇后,也是寻得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毕竟发妻死在冷宫月季花园他亦不曾裹尸,良心上受到折磨。 赵婷还住先皇后故居长春宫,宋煜领沈江姩来时,赵婷正在剪窗纸,红色窗纸分外喜庆。她和皇帝十一岁的亲生儿子宋旭在一边玩九连环。 赵婷看见是宋煜领着昔日未婚妻,如今周大人的娘子进来了,当下觉得分外不合适,“外头风大,冻坏了吧。都进来坐。” 沈江姩见赵婷为人说话还算颇为和善,便将随手礼品搁下,坐了下来,“娘娘剪的什么花样?” 赵婷展开一张剪纸,“有蝴蝶,有牡丹花,还有鱼,都是顶吉祥的花样。你怎么和宋煜一起过来,你丈夫周芸贤呢?” 沈江姩脸色微微一僵,“娘娘,我已经和离了。” 赵婷看了看沈江姩,“你这孩子啊,就是没有长性,那时和宋煜也是,你们自小十来年交情,你说改嫁就改嫁了。如今周芸贤,又过七八年,也过不下去了。” 沈江姩幽幽一叹,“难说。” “两个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不能怨一个人。多半怨男人。” 宋煜说着坐在椅上,手随意搁在桌面,见桌上有盘核桃酥,他打算往桌里侧拉一点,让手有地方放。 赵婷在宋煜才抬手还没碰着核桃酥盘子,边将盘子端走,对宋煜笑道,“这是旭旭的。他年纪小护食的很。太子想吃,本宫给你另外传一盘。” 说着紧忙把核桃酥递给了玩九连环的宋旭,母亲护犊子是常青,宋煜二三十又腿残,不长个子,核桃酥又没医用作用,旭旭还长个子又很健全。 宋煜的手僵了僵,一盘核桃酥而已,他原也没有想尝,当下只涩然道:“不必传了。吃过来的。” 沈江姩很有些心疼,这赵婷有自己亲生子,宋煜到底不比亲生的亲,只是一盘核桃酥,至于如此护着,她看着宋煜顿在半空的手,心中怜惜的不行。 这赵婷可是皇帝提起来给宋煜母爱的呢!没有宋煜,她不是宋煜姨母,会提她么! “殿下和臣妻罪女同进同出,即便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也该考虑下是不是会连累本宫和你旭兄弟!”赵婷蹙起眉来,“本宫原是你亲姨,见你复起替你开心,如何这般不爱惜羽毛?” 宋煜将手攥紧,“孤不认为和沈江姩结交有损羽翼。他日若孤因此事折去双翅,必先和皇后断亲撇清,不会拖累皇后和旭弟。” 赵婷将眸子严肃道:“莫忘记今日承诺。出事先断亲才是。” 宋煜长睫颤了颤。 沈江姩心肝一阵乱揪,今儿年初一,宋煜父亲没有选择他一起年宴,继母又这般偏心怕被连累,她不能想象宋煜心里多么难受。 他必然一早就知道会遇见这样局面,却仍带她来见皇后了。她自身也是在利用他,因怕拖累他而逃离他,他的心里没有温暖,渴望被人爱护对不对。 虽位高权重,却得不到亲人的一块核桃酥,好微小的动作,敏感的宋煜眼底已经灰败了下去。 沈江姩对宋煜生出的极强的怜惜之意,“皇后娘娘放心,沈江姩不会让自己累及殿下的名声的。” “你家周芸贤官复原职和睿王相熟,你又和太子走的近。谁知你们两口子在打什么主意。莫合伙坑宋煜才是!” “够了。”宋煜念起沈江姩手腕疤痕,心中柔软不已,那道疤说明宋煜也曾被深深爱着的,“她不会。” 赵婷笑笑,“七八年没见姩姩了,如何今儿过来看望本宫了?有大事吧?” 第192章 交换条件 沈江姩深深睇着宋煜容颜,他正颇为艰涩的对她抿唇笑笑,他话:“不需润色的,对不对。孤可有欺你。” 沈江姩眼眶一酸,委实不需润色的,继后因得是他姨母,才得今上扶持上位照拂他,却待他如此刻薄,沈江姩那原本不好开口求皇后帮她救一干死囚的心情,这时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宋煜一如幼时那般,像一朵绝壁上孤寂而名贵的稀世名株,她多想占为己有,又恐折下便毁了他根基。自己如今除了是个离妇,罪臣之女,什么也不是。 希望靠近他给他温暖,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儿,虽孕脉尚不清晰,但不会有假了。 她是一名医术尚可的大夫,断个孕脉不在话下。 可...若是告诉了他,她怀有身孕,脉息很弱,但那是他们共同的血脉。若他同邱梦一起开心地期待这个小生命,她这生养小娘子会心酸的吧。 “皇庭内院,沈江姩不便入内,是以多年不曾看望皇后娘娘。今日过来,是民妇托宋煜帮忙,和您见上一面,劳烦您出面周全一事。” “宋煜可不常帮人。你这般颐指气使,可是仗足了他的势。” 赵婷颇有些看轻沈江姩,必然宋煜有把柄在沈江姩这里,今日已然同进同出,必然已不清白,少主染指臣妇,事情传出,太子名声必然受损,那旭儿到时…… “沈家的案子轰动上京。”沈江姩连日来东奔西走,走到长春宫与皇后会面可谓付出一切,无所不用其极,“唐昭断案遇见瓶颈,冯黎似是忌惮内廷高位妇人,不敢吐露真相。请您庇护,使这冯黎吐露真言,救我沈家脱难。” 赵婷盛怒,“本宫不缺丫鬟,也不缺儿女,更不缺身世清白的儿媳。你这份理直气壮来自何处啊?本宫没有看到你求人的态度。你在命令,在勒令本宫帮你?” 沈江姩轻笑,她这没教养不怕死的底气大概就来自继后端走了宋煜手边的核桃酥吧,这女人苛责宋煜,自己要摇尾乞怜求她吗,她完全可以不求她,她求今上选择共进晚宴的薛贵妃不是更直接。再有,大家都是仗宋煜的势,谁又比谁高尚? 赵婷提了提沈江姩带来的玉茶器,是极好的,得几百银两,“这礼品,你拿回去吧,姩姩,以后呢,和宋煜你也避着些,不用我说,你自己也知道他快成婚了,你们都应该爱惜羽毛。咱们各个都是要面子的人。不是登不得台面的市井小民。” 沈江姩原还觉得多年不见,突然请皇后出面帮忙很不好意思,但是在皇后端走宋煜手边的核桃酥,以及偏心排挤宋煜之后,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种给皇后添堵报复一下的心情。哎,自己满门死囚,有什么忌惮的,忌惮周府再死一个二个么? “要面子的是您。我只要家人出狱。如果您...不肯出手帮助庇护冯黎,那么沈江姩是不会离开宋煜,并且会死皮赖脸的缠着宋煜,他成婚那日我可是会去现场闹的,你们也不想我肚子揣着一个去大闹婚礼吧。今上可是托您照拂太子的...结果照拂到把臣妇的肚子给...” 宋煜倒是往她肚子看了看,小嘴抹蜜的似的,她才不会去大闹婚礼呢,说的和真的似的,他吃着避子药,她怎么揣一个? “自小你就跋扈嚣张,大了越发没有礼数!”赵婷倏地将手中剪纸搁下,发出重重一声,训斥道:“太理所当然了孩子。你在利用宋煜的感情吗?说真的,他欠你吗,还是本宫欠你啊?” 沈江姩沉声道:“回禀娘娘,是沈江姩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您不必浪费口舌教沈江姩做人了。” 赵婷失望的摇头,“你这个小娘子可太让人寒心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本宫自是害怕叫你毁去宋煜的名声的。”他的旭儿做错了什么! “孤不是说了,臣到声名狼藉那一步,会提前和皇后断亲,不影响旭弟。” 下人端了茶给宋煜,宋煜一口也没用,茶杯也未碰一下,沈江姩明白他心里在堵着那口气不用皇后这里的茶水,他虽什么都不说,但却是最敏感的人。 皇后亦恐太子落势,若是断亲,自己皇后之位只怕难以坐稳,太子必须稳当的登基,宋煜多年无所出,身体又不好,登基后操劳,若早早崩逝,宋旭作为皇后嫡子有顺位登基权,宋主之位向来传嫡不传庶。 宋煜言道:“皇后,臣不便联络内妃,麻烦您传冯黎过来,叫她开口说话。争取今晚咱娘俩领冯黎和薛氏谈一下,沈家明日能出狱,叫沈江姩可以初二回娘家。此事事关削弱薛氏,对你我也有利处。今日薛氏夺走你的丈夫,旭弟的父亲,共进晚宴,不是么?出口恶气,不是挺好?” “煜儿,叫本宫传来冯黎问讯,当面给薛氏一击,不是不可以,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赵婷被宋煜戳中心事,年初一丈夫陪贵妃过年,却不陪她这正室,到底她心里不是滋味,她和姐姐赵婉一同进宫做皇帝的女人,洞房夜皇帝和姐姐洞房,第二天才轮到她,皇帝说她不如姐姐聪慧,她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里。 终于姐姐故去,她成了皇后,今上却选择了姐姐的天敌薛氏,正是薛氏进宫后,姐姐和她才失宠的,根由是姐姐生下的煜儿不像今上,而睿王和今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不是薛氏和睿王,自己怎么可能在年初一剪窗纸,宋旭又干什么冷清的玩九连环。宋煜习惯了无人疼爱,宋煜麻木没有感觉,可她的旭儿还稚幼,是需要父亲的! 赵家后台硬,有兵。薛家也是开国元勋。此时不宜闹去御前,皇帝大局为重,目前不会动赵、薛任何一个,只适合私了。 “但煜儿,作为交换,也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皇后请说。”宋煜大概有些预料,皇后要讲什么,“臣恭听。” “今晚去你父亲书房外跪一夜,承认错误,你那日叫夏府退婚是一时冲动,当下里你认识到错误了,你会听你父皇的命令,在春上娶夏凝为妻。夏凝只是个口没遮拦的小孩子,你胸怀若谷,娶的是夏家三十万兵权,不是夏凝!” 赵婷思忖,皇帝将太子大婚之事交给她处理,太子迟迟不允诺,皇帝以为她这继母不作为不给太子张罗终身大事,直接影响皇帝对她的印象, “你若答应,本宫便传冯黎过来问话。你若不答应,请你带着这身份卑贱的罪臣之女从长春宫离开,本宫瞧她不上,莫来相扰。” 第193章 孤是男人 宋煜凝神思考,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修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 跪那位天子吗。 那位曾经因为宋煜长得不像他而踩坏宋煜心爱的木刻玩具,那位将母亲在月季花园冷落致死雨夜无人裹尸,那位在宋煜兢兢业业监国,却得不到他共食一顿年夜饭的父亲么。 娶那位背地辱骂他是瘸子,在酒宴上不肯与他同行的少女么。 “皇后娘娘,夏凝嫌弃太子腿有残疾,说他是瘸子!” 赵婷沉声道:“那只能说明宋煜不够强大,他需要登顶,直到无人再敢出言羞辱!” “宋煜不是你固宠的工具!他有血有肉有感觉!”沈江姩厉声道,“哪怕是市井小民,都不应被讨论身体隐疾。” “他是太子,他需要做的是联姻,稳住地位!而不是因为对方嫌弃他残疾便放弃镇北将军的扶持和同盟,将一块肥肉让与别的皇子!他是长兄,长兄为父,他应该为他弟弟旭儿、为赵家谋划一个好的将来!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江姩缓缓的立起身来,她的手攥紧,再攥紧,她无奈的笑了,笑着笑着眼圈红了,“皇后娘娘,人各有命,这帮沈江姩不需要您帮了!” 沈江姩哪里不知宋煜的痛苦,她突然觉得罢了,她换条路走就是,她可以假意接近周芸贤和睿王,假意与他们同盟,假意对抗东宫,前提条件是睿王和薛氏放过她的家人。 她认为自己值得睿王和薛氏招募,他们那么想毁掉东宫,她是利器,睿王薛氏势必会释放她的亲人。届时她和那群杂碎同归于尽便是,她无法忍受皇后将宋煜当工具。 沈江姩立起身来,拉住宋煜的手,触手一瞬,才觉得入手冰凉,他冰的像是在雪地里埋了二日,明明屋里有暖炉的,他的手怎生这般凉,她说:“宋煜,我们回去了。不和她谈了。” 宋煜抬眼看了看她,“干什么不谈了?她已经开了条件了。目前事成一半,你跟我说不谈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有恒心。” “没必要在这事上有恒心啊。”沈江姩太想救家人了,也处处表现的利用宋煜,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无法像皇后这样将宋煜当作她们母子的护身符,她没办法为了救她家人,让宋煜答应给那个他恨的男人跪一夜去承认所谓的错误,答应娶一个叫他瘸子的女人,他应该娶门当户对,真心对他,举案齐眉的女子。 宋煜没有错! 若非为了她,宋煜没有必要在这里和这个从他手底端走一盘核桃酥的女人用终身幸福谈判。 或许沈江姩视野不如皇后那般开阔,她认为宋煜先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再是太子。 而宋煜这些日子一再拖延,是因为他早料到他会面临什么,但他还是带她来见皇后,然后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你不想爹娘?”宋煜问,“过年了,回家过年好些。” “我再想别的办法。”沈江姩说,“我想爹娘,前提是不委屈你。委屈一点点倒还好,可明明太委屈了。我们走了,宋煜。” 说着,沈江姩拉着宋煜的手,把他往外揪。 “孤不可能让你大过年去求爷爷告奶奶了。求我一个人就够了。不去受别人的窝囊气了。”宋煜指了指椅子,“你坐吧。来就把事办成。” 沈江姩一下子就泪水盈满眼眶,“宋煜,你听不懂吗,我说要走了。” “没事。”宋煜将她手重重一牵,让她坐在椅上,沈江姩力道不及他,倏地坐了下来,宋煜用指腹摩挲了下沈江姩的手心,“放心吧,不用操心,我是男人,没你想的那样脆弱。” 沈江姩无法想象这七年他经历了什么才这般波澜不惊,她真的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吗,她那个誓不为妾的信念,因为这个孤寂的男人而动摇,她在心里早已答应是他的妾了,只是这身骨头硬到不会低头。 -娘子,你别以为攀了高枝就不回家了。逼急了我,投靠睿王,雇些疯狗到处乱吠,你和你那太子前夫脸上也不好看。你见过哪个君主染指臣妻的- 但念及那官复原职,投靠了睿王,立志掀翻东宫的周芸贤,沈江姩好生难过,自己越靠近,只会越伤害宋煜么。周芸贤为什么不死掉。为什么他可以官复原职?是了,因为睿王要借刀杀人对付东宫。 宋煜睇向赵婷,“皇后,传冯黎过来问话吧。你说的事臣按你说的来办。” 赵婷吐口气,确认道:“太子殿下是答应了去乾清宫跪一夜向今上道歉,答应了春上和夏家联姻,喜结连理?是或不是。” “是。”宋煜说。 赵婷见宋煜答应了她的条件,当下便拉着沈江姩的手,“多亏是你的事他上心,不然本宫真不晓得如何叫他答允这门婚事。拖了二个多月,始终独宠家中那出身寒微的邱梦,不肯接受指婚,他父亲已经很作怒了,而他政途需要和夏家联姻,稳固这地位。你反倒帮了本宫一个大忙。那么你父亲的事,本宫自当尽些力的。” 当下赵婷传来了冯黎。 冯黎本自心情郁郁在玉华殿在看着婴儿的小玩意儿发呆,她怀孕时给孩子绣了小荷包,那个男胎流掉二个月了,可作为母亲,她走不出来,此生忘不掉四个多月成型的孩子打下来时撕心裂肺的痛感。 上来长春宫后,她见内里都是大人物,有监国的少主,有皇后,还有皇后的孩子皇十四子,她不过是今上的小小妾房,当下人微言轻的脸颊泛白,这些大人物的游戏她一小小美人是惧怕的。 唐昭奉旨隔帘问讯她多次,她心中的秘密和苦闷几乎藏之不住了,她便叫丫鬟搀着跪在了皇后脚边,“冯黎参见皇后娘娘。” 赵婷用眼角打了一眼,“起吧。姩姩,你和她说吧,叫她来干什么的。今日的局,你是主角。” 沈江姩见冯黎瑟瑟发抖,且枯瘦如柴,她将冯黎的手攥住,“你可是受了大委屈?我是沈胤祥的大女儿。我为了来到你身边,犹如翻越了高山大海,踩过了火山荆棘。唐昭说你怕‘那个人’,自今日起你是皇后的人。” 冯黎突然用手绢掩住眼睛,“你必以为我诬陷你父亲,我是心肠歹毒的恶人。而我才十九...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是为了我的娘家人。我父亲不过是苏州知府,盼我在宫中安稳度日罢了。沈江姩,我知道你满门入狱,你四处碰壁,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不如意和遭遇,这些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我选择了无视。” “冯黎,我家人秋后问斩。目前有少主庇护,暂且无虞。”沈江姩颤声道:“你相信我,我可以感同身受你护着家人的心情。你在后宫举目无亲,因得今上雨露被选为棋子,亦是受害者。所以,你有东宫和长春宫两张大伞为你遮雨,就都...说了吧。” 第194章 本宫言听计从 冯黎从起初便知晓是薛琪龄指使自己嫁祸给沈胤祥,心下对沈江姩满门待斩的事情很不忍心,她自己也是良善之人,只是被拿母族的性命威胁,她当下搓着手,看着那素日不与人亲近的太子及温贤的皇后。 “少主,皇后娘娘,你们可以护得住我老家苏州的母族吗?我的孩儿没了,我死生已无区别,在后宫只求善终,只不能不顾冯家死活。” 宋煜颔首,“小事。孤可以派专人下苏州长期保护你的家人。皇后也可以和你亲好,你甚至可以在皇后这里长住。身为后宫主位,皇后在后宫的声望孤就不多赘述了。” 沈江姩希冀而忐忑地望着冯黎,“冯黎,你相信我,若你吐露实情,你是我此生挚友,以后我与你患难与共,把你当手足一样保护。” 冯黎经过一番心里权衡,终于点了点头,原她就是被胁迫的,“好的。我说。是薛贵妃以我母族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在沈院判呈上来的安胎药里下堕胎药,薛贵妃让我自己喝掉我自己下的堕胎药,滑掉我的孩儿,嫁祸给沈院判,因为沈院判知道一件薛贵妃的机密,至于是什么机密,我就不知道了。好似是事关多年前的某个大人物的事情。”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悸,父亲知道薛氏什么机密,关于谁的机密? 宋煜见冯黎已然脱口,当下懒懒靠在椅上,突然心口闷闷的,明日沈江姩要离开了吧,他得表现得洒脱一些,起码不能如前几次那样不欢而散。 这次是朋友间的好聚好散,她曾经为他殉情过,这七年她不曾参与他的磨难,也已经不再爱他,他不打算强求她,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她就是了。 “为免夜长梦多,趁冯黎在场。皇后,这时辰薛氏永安宫的年宴也该歇了,叫来薛氏,谈释放沈府满门之事。” 沈江姩看看天色,她一直期待宋煜带她来见皇后,她怨宋煜拖延时间,如今身处长春宫,太子、皇后、冯美人都在,家人多半可脱难。 她大概了解,宋煜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可这心里细细密密的痛,是因为‘利用宋煜’即将结束,自己需要抽身离开东宫那个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家了么。 当下赵婷将手中剪纸搁下,拍了拍身上的碎纸屑,吩咐丫鬟:“去打听一下,今上可在永安宫就寝?” 丫鬟去打听后回话:“问了永安宫外头的宫街二道门外的丫鬟,说是今上用了宴,说了会儿话,便回乾清宫了,今儿夜里没传后妃侍寝,叫人剪了一怀抱的月季,在乾清宫插花呢。” 皇后将眉眼眯起,陪薛氏用完宴,便回乾清宫睹花思旧人,那么长春宫内为他照拂残废太子的她呢,“去请薛贵妃来长春宫剪窗纸吧。只说,除了本宫啊,冯美人也在,沈家大小姐也在,三缺一。” “是,娘娘。”丫鬟去永安宫请人。 原薛琪龄不愿过来长春宫,只是听见冯黎、沈江姩都在,便心中了然是谈什么事情,当下便过了来,进门见太子也在,便笑道:“今上才从永安宫走,没到长春宫坐坐么?这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叫太子和皇后受了冷落。” 赵婷指指身边座位,因笑道:“本宫乃六宫之主,原该将机会给有需要的诸位姐妹,太子是监国的少主,又怎能与诸位皇子争宠?妹妹岂有不是的理。坐吧。” 薛琪龄坐了下来,眼睛往冯黎一盯。 冯黎身子猛地一哆嗦,往皇后身侧撤了撤。 宋煜直切主题:“薛氏,孤是带冯黎去乾清宫面圣,让今上知晓你所作所为,大年初一恶心今上一下,还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放了沈府满门?大家干不掉大家,彼此暂时忍耐彼此。” 今上刚在薛氏这里用团圆饭,关系都融洽,若突然宋煜提着冯黎去指证她指使冯黎陷害沈胤祥谋杀龙嗣之事,今上再是顾忌她薛家兵力,也心里对她印象大打折扣,这得不偿失啊。 “今上会信你们么?空口白牙,可有证据?本宫反告你们血口喷人,皇后、太子联合臣妇诬陷内妃,你们奈我何呀?”薛琪龄笑的颇为不在意,“本宫上嘴唇碰下嘴唇,你们构陷本宫。” 沈江姩几乎切齿,此人竟如此狡诈,“冯黎,薛贵妃对你有些误解,你不是留着一些证据么。” 冯黎颤声言道:“贵妃娘娘,堕胎药是您给的,我没全下在安胎药里,因为我怕我的小孩太痛,还留了些,可是啊,就是那一点点堕胎药,就杀掉了我的孩儿。因为我起初想啊,杀害龙嗣未遂也是死罪的,我有心保住孩子,可我到底没保住我的孩儿。” 薛琪龄雍容的脸微微一白。 赵婷问候,“薛妹妹脸色不太好啊。方才说什么来着,上嘴唇碰下嘴唇?本宫若没有证据,难道叫你来,自取其辱么?” 薛琪龄冷哼一声,拿起一张窗纸信手来剪。 冯黎续道:“您当时还给了我挺多蜜饯,您说那蜜饯是您母亲亲手做的,旁的地方买不着,叫我喝了苦药,吃些蜜饯,您说今上也爱吃那蜜饯。” “你提蜜饯干什么?”薛氏不悦,懒得听小人物唠叨。 冯黎害怕薛氏,沈江姩握住她手,给她勇气。 沈江姩说:“您不是要证据吗?”不提蜜饯,提什么?提臀吗? 冯黎紧紧攥着沈江姩的手,她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那蜜饯我没吃,但我也没扔,天冷,我冻在冰窖里了。我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我知道沈家长女在查案子,我在宫里出不去,唐昭来了说沈家大小姐争取到了重审的机会。我内心里渴望真相浮出水面,为我的孩儿报仇!娘娘,你母亲亲手做的蜜饯,如何和你宫里的药瓶子一起出现在我的居所呢?” 薛氏冷笑,“贱人。你以为寻得靠山,就可以让本宫言听计从了么?” 说着,薛氏睇向宋煜,“实不相瞒,大理寺卿周芸贤近日投奔睿王府下,他请睿王帮他申冤,少主伤害臣子五刃,以不齿的手段拆散他伉俪二人,更是霸占臣妻,购下秋水台藏娇,诸多离经叛道、不为世俗所容之事,若是闹到御前,少主焉能全身而退?想本宫放了沈家,异想天开。” 第195章 爷您的惨不用卖 沈江姩焦急不已,果然,周芸贤已经和睿王联手,要用染指臣妻之事诋毁宋煜,而今自己竟...怀了宋煜的孩子,若是东窗事发,实在是对宋煜极大的丑闻,自己不能留在宋煜的身边了,她要带着这个不为世人所容的孩子离开,反正留下也是给宋煜还有邱梦做生养娘子。 宋煜倒是颇为自持,“你和曦文有这么好的筹码,怎么不去御前告孤王啊?会咬人的狗不叫,你说这么多,必是周芸贤有忌惮,暂不肯随你等面圣攻击孤王。” 薛氏被刺中要害,眉毛动了动,“周大人能有什么忌惮。” “臣子规啊。你装什么糊涂?”宋煜抿唇笑了,“他一臣子,抄录的臣子规内有王八犬三字,多大的笑话,眼下捏在孤手上呢。纵然亡龙之过,尔等帮他找了替罪羊,若这臣子规捅到今上跟前,孤只怕你同曦文与他亲近,也讨不得好,属于结交佞臣。” 薛氏冷冷一哼,“若是要本宫放了沈家,找毒杀龙嗣的替罪羊太简单不过。太子将周大人之前抄录的臣子规给本宫。咱们就成交,如何!” “你跟谁谈条件呢?”宋煜冷声道:“孤把头切下来给你当球踢好么?” 薛氏凝着宋煜,“你叫本宫来不是谈条件,是做什么?” 宋煜见窗子开着有些冷风吹进来,正吹在沈江姩肩头,他随手将窗关起,言道:“叫你来,是告诉你,你需要干什么。不是要你说废话的!” “你!休要太狂妄!”薛氏气血翻涌。 “今晚回去和曦文商量一下,明早叫孤听见沈府被今上释放的消息,否则,明日一早,孤王会,第一:带着冯黎、堕胎药瓶子、你母亲做的蜜饯,上乾清宫参你毒杀龙嗣、冤枉忠臣。” 宋煜轻笑着淡淡道:“第二,孤带着臣子规参姓周的和你,骂今上是王八,是犬。宋煜至多是招惹一姑娘,作风不正派被关几年,尔等干的事可精彩太多了,六十多口人命啊,那就不是关几年可以解决的了。” 至于宋煜目前为什么不这样干,是因为他要让自己蒙受的冤屈大白,自己的血脉是否纯正,母亲的死,他要让龙椅上那个男人清晰的知道他冤枉了他和他的母亲。 薛氏厉目相向,“太子!你竟要鱼死网破。” 宋煜说,“休沐七天,闲着也是闲着,是得给今上找点乐子。孤就是我行我素惯了,不似你和曦文,那般在乎今上的看法。” 薛氏倏地拍在桌面,气死她了,那月季花下赵婉的嫡子竟是个狠角色,睿王虽招募了周芸贤,可周芸贤委实忌惮臣子规捏在宋煜手中,是以睿王、周芸贤暂不敢妄动。 也就是说,今日太子此刻占了上风,这沈胤祥当下得放,得给唐昭一个说法,叫唐昭可以去结案才是。哼,沈胤祥出狱了又如何,沈胤祥除了和她薛家一心之外,别无选择,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件事,沈胤祥休想脱得干系。 薛氏温和的笑了,“罢了罢了,一场误会而已。原不过是太医院的一名新进的打杂的药童错把堕胎药当成了安胎药,这才致使冯黎流产的。沈院判委实是冤枉,白白坐了二月牢。行,回去和曦文商量一下,给唐昭一个‘主谋’结案就是。” 沈江姩如释重负,终于,家人沉冤得雪了。自己和宋煜,也该结束了么。 她如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和自己昔日恋人,她当如何安置。她骗不了自己,她纵使回去沈府,日日拿着那小盒子,也再也回不到过往七年的心平气和。 她想和宋煜在一起。 薛氏松了口气,“太子啊,该放周大人的妻子回去,就得放回去了。你瞧,本宫放了沈家,咱们之间可就各有筹码了,你染指臣妻、离经叛道,我们有臣子规的把柄在你手上,大家还是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 薛氏伸出手来,叫丫鬟扶着往外走,来到沈江姩身边低声说道:“你父亲会教育你的,他会让你知道你的主子是谁。” 沈江姩不懂她话中之意,等到懂了,又觉不如不懂。 宋煜和沈江姩自皇后的长春宫的出来前,赵婉一边和宋旭玩九连环,一边对宋煜道:“莫忘了你的承诺。煜儿。” 宋煜微微颔首,没有对姨母说什么,目光略略在那盘核桃酥顿了顿,随即和沈江姩出殿。 沈江姩静静的跟在宋煜身后,宋煜回转身来,“见完皇后了。明儿你多半可以和家人团圆了。你跟孤回家,目的达到了。于你,孤没用了。” 沈江姩睇着他的眉宇,轻声道:“地上这样凉,你去跪一宿,膝盖受得了吗。” “肯定是受不了的,但为了朋友...孤愿意......孤是一个很重友情的人。” 沈江姩:“......” “天冷,你先回东宫休息吧。”宋煜摸摸她项顶,“我不知道跪到后来,今上是否会留我谈话。你明日是等我回去送你,还是不等我直接走?” “明天年初二,你不陪邱梦回娘家吃年饭吗。”沈江姩说,“我等你一下吧,你冷呵呵地跪一晚上,我不打照面就走,你感受不好。还是要见一见的,当面说说。” “跟邱梦哪天都能回她娘家吃饭。你却不是天天在这里。这边结束,孤尽快回去。” 宋煜想她居然顾及他感受,这说明自己比她家小黑有些地位吧,吩咐谢锦道:“你送姩姩回东宫。” “是,爷。”谢锦说。 随即宋煜往乾清宫的方向走,突然顿步,叫道:“谢锦来一下。” 谢锦奔了过去,俯身道:“爷请吩咐。” “你别傻站着光知道送人。”宋煜低声道,“真让爷和她当好朋友吗?” 装半月朋友了,装不下去了...她回家又要收拾包袱走人,去找周芸贤复婚去了,他好容易给整离了,她如果复了,他再爬墙,这辈子就没出路了…… “那属下应该干点什么?”谢锦不解,好容易爷温柔、儒雅、拿得起放得下一回,这...才半月就破功了…… “帮孤卖惨啊。给爷使劲卖,越惨越好!” 宋煜说着回头深深睇了一眼沈江姩,克制而矜持的对沈江姩笑笑,然后对谢锦道: “你若做得好,明儿她若是舍不得孤,不走了,或者和爷继续来往不断交,赏金一万,晋升东宫第一侍卫,往后出门都带你。” “多少?”谢锦瞠目,精神立马来了,激动的差点飞上屋顶。 第一侍卫第二侍卫都无所谓,主要是黄金给够,而且出门都带他,这点很重要,“一万?黄金?” “嗯。”宋煜应了。 “那爷保证出门都带我,不带秦钟,也不带燕青……只咱们两个人……” “啰嗦。” “交给属下!”爷您的惨不用卖,您本来就很惨,上京最惨。看来爷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爷不会觉得自己是人见人爱吧... 来一趟长春宫,连块核桃酥都没混上,眼下又去亲爹那里罚跪,这...凄惨无比好吗。 第196章 动作比较细腻 宋煜去了乾清宫。 谢锦过来牵马,将马车帘掀开,“夫人,咱们回东宫吧。” “好。”沈江姩进了马车,从窗子往外看绿瓦红砖,过年了,处处都是灯笼,格外喜庆。 小时候觉得过年好开心。长大了才知大人过年并不开心。反而越是过年越是难过。 黯然剪窗纸的赵婷。 得不到核桃酥的宋煜。 救出家人却不舍离去的沈江姩。 谢锦坐在车外,语气里颇有些铜臭,“大年初一跪一夜,爷那个老寒腿只怕是要犯旧疾了。呀……心疾会犯吗,吐血了怎么是好……” 沈江姩心里揪的难受,“谢锦,我们走那边的观景台吧,那边可以看见乾清宫的院子,我想远远的陪陪他。” “行。” 谢锦调转马头,往高处观景台去走,来到观景台,谢锦将马车停在扶栏边上,他是为了一万金啊,可不是为了爷的终身幸福。 “夫人,您真的不钟意殿下了么?虽然他一身病,但吃药维持着,都还好。这二个月多,您或许看出来,他对您还有感情。” 沈江姩将手臂搁在围栏上,远远的看见宋煜背脊笔直的跪在乾清宫的院子里。 皇帝的屋内灭着灯,只怕是已经睡下了,宋煜独自跪在院中等皇帝清早起身。 沈江姩希望不顾一切的将宋煜拥在怀里,给他一些温暖。 她都可以分析自己处境,原沈父德高望重和今上称兄道弟,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现在除去些微情绪价值,又能给宋煜带来什么实质的物质或政途裨益呢。并不能。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远离。 自己当下落魄,条件不好,又有薛氏、睿王打算利用她这个破落户伤害宋煜,她不敢和宋煜在一起。 她是个心理负担很重的人。她既害怕因为自己伤害了宋煜,又始终认为自己介入宋煜和邱梦之间,是一种插足行为,和尤氏区别在哪里,邱梦照顾了他七年,自己七年放弃宋煜,这时回来捡现成的,觉得很厚颜。 “谢锦,夫人条件太差了。跟过男人,过了七年日子,传出去不好听。”沈江姩抿唇笑笑,“要是和他门当户对,不用你劝的。” 谢锦最初那几年觉得夫人冷血,自私,近来越发觉得她实际是在为爷考虑,而并没有选择盲目依附。 “那夫人可以告诉殿下您的想法吗,他一直以为您心里没有他,他很孤独,若注定不能拥有,心里记挂彼此也好啊。” 沈江姩怔了许久,并没有回答谢锦的话语。 回来路上,沈江姩在一家糕点店买了些核桃酥,回到东宫,已经后夜,沈江姩没有睡意,她出去在正殿门处来回散步,望着宋煜平时归府的方向。 直到天际天大亮了,才听院中有车马声响起。 沈江姩趴在窗棂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觉得面颊有指腹摩挲之感,便缓缓的张开眼来,迎入宋煜那颇为憔悴的眸子。 他立在窗外,沈江姩坐在窗内榻上,趴在窗棂,他眉心微拧,“怎么不去床上睡,吹着凉了。” 沈江姩揉揉眼睛,“你回来了。今上可有为难你?” “倒没有为难,定了日子。”宋煜抿唇,“三月初六。” “娶夏凝?” “孤要了夏凝的大姐夏妍。听说人木讷不善言辞,在家不受重视,但人品端正。” 沈江姩心下一窒,明白他接受了联姻,并且选择了他颇为器重的夏妍,原来他了解这些名门女子的秉性。 “就不给你发请柬了。”宋煜嗓子颇为疲惫,“你也不想去吧。到底是得娶别人了。” “嗯。”沈江姩坐直身子,“累了吧?进来休息会儿。” 宋煜从窗畔绕来屋门,进门前问那边晨起练功的谢锦,“你一万金有信心拿到么?” “属下尽力了,接下来看爷的了。”谢锦吐吐舌头,“夫人说自己条件太差,跟过男人,过了七年日子,和您在一块传出去不好听。夫人胆子小。” 宋煜微微凝神,他不在意条件,只在意幼时小小身子背起他就医的那个小女孩,他进了内室。 沈江姩见他进来,便倒了温茶给他饮,她娇生惯养习惯了,伺候讨好男人极不擅长,她倒杯茶,这嘴又闭着了,明明想抱抱他的。 宋煜端茶时指腹碰着些她的手指,沈江姩颇为紧张的避开了。 宋煜饮了二口茶,便将茶碗搁下,随即低手揉着犯痛的双膝。 “你家人已归府了。”宋煜沉声道:“一早唐昭去今上那边结案,唐昭后告诉孤,薛氏舍弃一名死士顶罪了。皇帝颇为懊悔。” “谢谢你。” “你大叔二叔连你家宅子都返还了,财物这些抄的东西都在库里,孤晚些安排下去返还。” 沈江姩忙说:“不急。你看起来好困好累,睡会儿吧。” “不忙睡。”宋煜深深睇着她唇瓣,“你是现在收拾东西回沈府和家人团圆还是怎样?我送你。” 沈江姩低下头来,“也行。” “住了半个多月,有些不舍么。”宋煜问。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死倔着不出声。 “这回就不藏你包袱了。” 宋煜便起身走到衣柜跟前,将沈江姩的包袱自衣柜底下拿出来,然后将包袱搁在桌上,随即把她的一件衣裳从衣架上取下来,叠好,整齐的放在包袱里,他动作比较细腻,衣裳叠的很整齐。 沈江姩觉得他帮她收拾包袱的样子像她家祖母,不是长的像,是那个细心劲儿像。 但沈江姩不知怎么了,就莫名的有些恼了,可能不想走,想和宋煜在一起吧,她气鼓鼓道:“不用你帮我叠衣裳,我自己叠就好了。你回来没有洗手吧。我衣裳才洗干净的。” 宋煜回头睇她,到底走去盥洗室洗了手,用毛巾擦着手走回来,“你凶什么?家里复起你立刻给我吊脸子是么?” “是又怎么样。” “我跪一夜,答应娶几面之缘的夏妍。皇帝那边刚放人,便急忙赶家来送你,困的要命给你叠衣裳,你还凶上了?” 说着,宋煜将她的一件亵裤拿出来,按了三道褶子叠成一个小豆腐块。 “你不是说夏妍人品端正么。你娶夏凝那个不懂事的我愧疚,你挑了个好的不是?”沈江姩走过去,一把夺过这件亵裤,“我不喜欢裤子叠成三道褶。” 说着就把亵裤抖开了,用力抖,就很任性的样子,一点都不温柔,更不体贴,很欠揍的样子。 宋煜眉心蹙了蹙,“你喜欢裤子叠成几道褶?” “我喜欢把裤子对折然后卷起来。”沈江姩说着就把亵裤卷成一个赌气的卷卷,然后放在自己的包袱里,把宋煜之前叠的几件上衣也全抖开了,随手搁在桌上。 “你疯什么?”宋煜说,“孤将这件衣裳叠的也不行?你喜欢怎么叠上衣?” “我喜欢把上衣反过来再叠起。”沈江姩说着就把上衣反过来,然后把衣裳按在桌上叠成一个并不严谨的方块。 宋煜从衣柜又拿一件上衣,缓缓的反过来,然后效仿沈江姩的动作,把衣裳按在桌上叠,叠好放在包袱,他又拿裤子对折之后,卷成一卷搁在包袱。他抬眼问她:“是这样叠吧?” 沈江姩还是不领情,倒是越来越恼怒,把他叠的衣裳裤子又从包袱揪出来抖散,“不用你叠啊,你去坐着歇着吧。你腿瘸。” “我叠的衣裳怎么了?你这是什么秉性?”宋煜嗓音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昨儿受皇后的气,回家受你的气。我腿瘸,我手残疾么?叠个衣服,你折腾我干什么?” “我本来就这样。”沈江姩吸吸鼻子,嗓子有些哽住,“利用完你了,你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我有手,还有两只,十个指头那种,干什么让你叠衣服哦。” “你个没良心的。”宋煜切齿,谢锦这叫尽力卖惨了?尽力让沈江姩气死他么? 第197章 我怀孕了 门外春茗说道:“殿下,邱侧妃过来了,在廊底等您。” 宋煜深深看了眼沈江姩,就见沈江姩在把一条棉裤卷成一个大卷,手小棉裤厚,她几乎拿不住,动作是可恨又可笑。 宋煜过到廊底,见邱梦正在门外,便道:“可是随你去娘家年宴之事?” 邱梦温柔道:“这不是最紧要的,主要是看看殿下从宫里平安回来没有,昨儿夜里姩姩自己回来,梦儿牵挂殿下一宿。” “没事,别挂着。”宋煜低声道:“改天吧,家宴放明日或后日去。姩姩和她妹今天走,孤送一下。你懂事些。” “梦儿自是懂事的。家宴何时不能去呢。爷既然平安回来了,梦儿就放心了,梦儿叫人去回了我母亲那边,推迟一二日就是了。” 邱梦哪里会违背殿下的意思,殿下从东宫送走沈江姩才是正事,回娘家吃饭有什么重要的。 待邱梦离去,宋煜又进得室内,来到衣柜这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沈江姩的棉衣,问她:“厚棉衣叠的时候需要反过来吗?” 沈江姩夺过棉衣,搁在桌上,然后用手轻轻推在宋煜的胸膛,“不用你叠,我说好多次了不用你帮忙,你去陪你的梦儿回娘家吃年宴去。人家那样懂事。我这样不懂事。你别在这里叠我的衣服。” “我叫她推迟了,你没听见?”宋煜沉声道,“收收脾气,回家看看爹娘了。” “你不用推迟啊。别人都是初二走娘家。人家照顾你七年,对你恩重如山,你不要伤人家的心!”沈江姩一下一下的推宋煜的胸膛,宋煜跪一夜,腿疼的厉害,这时被推的往后退了二步。 “我今天哪也不去,我就帮你收拾东西,把你平安送回沈府。你再给我闹!” 宋煜没有理睬沈江姩,情绪稳定的回到衣柜边,然后一件一件的叠衣服,上衣类的反过来叠成豆腐块,裤子卷起来整齐的排在包袱里。 沈江姩就攥着手看宋煜帮她收拾,等衣服都装进包袱里去,衣柜里她的衣物几乎没有了,包袱装满了,宋煜手上拿着一件小衣服在叠。 叠好这件她就可以拎包走人了。 宋煜从衣襟摸出一叠银票,五万二白银,刚几处营生收的账,他也塞进沈江姩包袱,“你一会儿装你的小匣子里去。” 沈江姩突然就拎着包袱底把宋煜叠好的衣物都倒在了地上,登时间满地狼藉,衣裳银票弄了一地,“我说了不用你叠,你听不懂吗,你走啊,你去和梦儿用年宴去。去和人品端正的夏妍逛街去。” 宋煜气的半死,叠半天的衣服被她全倒在地上,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他把手里的小衣服搁在衣柜里,随即面庞一冷,从椅子后背拿起自己的披风,“行,我走。我和邱梦去用年宴。去跟夏妍逛街。你自己想怎么叠就怎么叠吧。我想娶的吗。” 宋煜说完,便往门处去走,走到门边,伸手去拉门。 沈江姩看宋煜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出门,她便疾步走去,倏地挡在他身前,把门挡住了。 宋煜低头凝着她,“你挡着门我怎么走?” “把衣裳给我叠好再走。”沈江姩说,“我衣裳乱了。” “你故意找我事是吧?”宋煜凝着她,“叠几次了,你抖开几次,那一地衣裳不是你倒的?我忙前忙后跪一晚上,哪里惹你了?” “你就是惹我了。”沈江姩说,“我就是故意找事。我就是看你不舒服。” “让开,让我出去。看我不舒服我走。”宋煜拉着她手腕把人牵到一边,然后把手拉到门把手上准备开门。 门板刚被他拉开一点,沈江姩便把门推上,然后倏地搂着他腰,“就不让你出去。” 宋煜的腰身被她一搂,他身子僵住,他呼吸促了几分,“不让我出去,让我干什么?” 沈江姩说,“我不想走。我也不让你走。我不让你去和邱梦回家,也不让你见夏妍。你跪一夜我看你我心里难受。我羡慕邱梦朝夕相伴你七年,我吃醋你选择夏妍。宋煜,我想你了宋煜……” 宋煜将手里披风随手扔在几上,把沈江姩身子抱住,他抱的很紧很紧,手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背脊,“做不成朋友了,做媳妇儿吧,好不好?” 沈江姩抬起头凝着宋煜,眼泪一下落了下来,“我条件不好。是个麻烦精,连累你怎么办?” “我认为你高估了自己。不是你想连累就可以连累的。交给我吧。” 沈江姩登时安了心,交给我吧,多么令人安心的话语,沈江姩似乎寻到了港湾。 宋煜低下头吻上沈江姩的唇瓣,把她的抽泣和任性都封在唇齿间,他在她耳廓颈项亲了一会儿,在她腰身握了握。 “脱了等着。我去洗一下。” 沈江姩问,“地上那些衣裳银票怎么办?” “一会儿再收拾。”宋煜拥着她边亲边走到床边,把她欺在床榻亲吻好久,打半月地铺,他难免亲起来没完,他去浴间前拿了两粒避子药吃下,随即去了浴间沐浴。 沈江姩钻到被褥里,宋煜回来时掀了被角,把她抱在他身上。 “沈江姩,孤昨夜跪久了,腿不好使力,你来吧。”宋煜将手掐在她细腰,他说:“在孤身上闹,都可以忍你……” “我怀孕了,得慢慢的。”沈江姩小声说。 宋煜眼底猛地一凝,研读沈江姩的表情很久,随即低声道:“嗯。” 事后,沈江姩偎依在宋煜的身边,他披了外衫,指了指床那边的枕头,沈江姩帮他拿过来,他搁在身后靠着,然后倒了茶水,端给沈江姩一杯。 待她饮了些,随即他在她还没将茶水咽下时,亲上她,吃她口中茶水,他说:“还闹不闹了?半个月没收拾你,和我无理取闹。” 沈江姩颇为羞赧的摇了摇头,“我和你一人一半,出钱买处宅子,我和孩子住。你有时间就来看看。” “不用你出钱。”宋煜顿了顿,“你给我明确一下,是打算跟孤过日子是么?以后不会再反悔了吧。” “不会反悔。”沈江姩颔首,“宋煜,我这些年并没有忘记你,我希望在不给你添麻烦的情况下,关心你,陪伴你,跟着你,补偿你,你外面的事我不过问,你也不必说。这孩子我自己养,不会给邱梦养在膝下的。” 宋煜把腿伸了伸,沈江姩帮他揉着跪青的膝盖,他说:“不会添麻烦。” 沈江姩献宝似的将买的核桃酥拿来宋煜跟前,递到宋煜手边,“在皇后那里你没吃到这点心,我在街上买了些,银针试过了,安全的,孩儿他爹,你尝尝,你所喜欢,我日日排队给你买。” 宋煜捏起一块核桃酥,牙齿咬了些,点头道:“味道挺好,你也尝尝。” 沈江姩拿起一块,便仅穿了亵衣散着长发吃着一块核桃酥。 宋煜吃了两口,便将核桃酥搁在点心袋子里,他沉声道:“困了,我睡会儿。” “哦,好。”沈江姩说。 宋煜原说要睡,但他突然掀被角起身,回身帮她盖好被子,他走去窗边,手撑在窗棂,许久问道:“你是由于怀孕了,所以为了孩子和孤王过日子吗?” “不完全是的。我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照顾你,关心你。但也是希望可以给孩子父母的关爱。”沈江姩诚然道。 “确实,父亲和母亲对孩子很重要,不能缺席。”宋煜道。 “宋煜,你怎么了?”沈江姩蹙眉,“我怀孕了,你不开心吗?” 宋煜从他退下的衣裳衣襟里拿出那药瓶,“我因为身体原因,长期服药,尤其镇痛药,里头含乌头,虽然祛湿止痛,但是有毒。我若不停药,并不适合要孩子,会致畸。” “什么意思?” “所以,我和你同房一直吃着避子药的。你可能记错日子了,我不是孩子父亲。” 沈江姩心中狠狠一剜,“什么?你吃着避子药的?” “你和周芸贤也有过是吧?”宋煜的手做颤,拿出心疾腰压在舌根二粒,“是那个他用册子教你服侍孤王的夜里吗?” 第198章 孤王的种,想要 宋煜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他原幼时被奸人下毒,坏了根本,便需要中药养身,后到冷宫,受尽折磨,被恶仆打的腿疾、沈江姩改嫁造成的心疾、寒冷造就的偏头痛。 他从不与人说,但内里是自卑的,因为没有人喜欢每日服用那样多的药,药物副作用导致更多毛病需要更多的药维持。他不喜欢出门,不喜欢旁人看他好看的面庞,他认为自己是被世道遗弃的。 -孤可以同女人生养么- -殿下长期用药,多有镇痛作用,主要成分是乌头,毒副作用极大,殿下自身便是毒源,除非承受巨大身体疼痛及丧命风险,停药至少三月,否则会坐下畸胎- 宋煜内心很乱,他这些年因为腿疾在冷宫用拐杖受尽冷眼,深知有缺陷的人是会如何被世人排挤,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健康的。 沈江姩若知道他是毒源,会害怕他,远离他,倘若生下一个怪胎,她会恨他带给她耻辱! 他甚至不能给女人一个健康的孩子。 明明吃了避子药,他的主治大夫陈安交代他吃半粒就可以避免怀孕,他每次用二到四粒,很小心地规避着为沈江姩带来不幸,因为他知晓他目前没有时机可以断药数月去给女人孩子,他有大事未成。 可为什么她怀孕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愤怒,又不解。愤怒事情不在他的掌控内,不解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和周芸贤有染,他用着避子药她如何怀孕了。 沈江姩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夜晚,尤氏被周芸贤打烂发配回禹州大义,翁氏死去时蜡白的脸,周芸贤嘴唇含着妹妹的发丝威胁玷污,以及后来自己被生活了七年的丈夫教授如何服侍太子。 那晚周芸贤委实提议练练手,但她并没有依从。 “宋煜...那晚我和周芸贤什么都没有发生。”沈江姩穿上棉衣,趿着绣鞋从床榻下来,她来到宋煜身边,仰起面颊,真诚的说着,“孩子的爹爹是你。宋煜,我是个承认了就坚持的人。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宋煜心中猛地揪起,她若知道自己是有毒的怪物,还会这般亲近他么,可笑么,他竟希望这孩子不是他的。 “沈江姩...那晚你被周芸贤威胁,强迫,纵然你和他发生了什么,孤王也不会嫌弃你。秦钟虽在外监守,他却不得知内里。你莫怕孤王,你说实话好吗。” 若当真是周芸贤的孩子,起码是健康的,有她一半的血,他虽有遗憾,但可真心对待的。 沈江姩很诚实的说着,“宋煜,我说的是实话呀,孩子就是你的。那晚上虽然周芸贤提议练练手,但我拒绝了,我不会和欺负我妹妹,利用我换官爵的男人发生关系的。我解释不清,我哪知道你在吃避子药啊。” 宋煜睇着沈江姩,他眸子逐渐红了,所以自己便这样有毒,纵然用着避子药也让她怀上畸胎。 宋煜坐在椅上,整个人很安静,沈江姩那样干净,他不知怎么去告诉她,他的种子是坏种,他害怕从她眼中看到恐惧和嫌弃、怪责的目光。 沈江姩慌了,宋煜的安静使她很心慌,他不相信她对他感情的忠诚么,他仍在介怀她这七年放弃了他,和周家真心过了七年,没有特意为他守身之事么,她说:“宋煜,你生气了吗?刚才你叠衣服,我表现不好,我无理取闹,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没。没有生气。小事。”宋煜难以启齿,“姩姩...” 沈江姩拉了个小板凳坐在宋煜身边,她说:“那我们择日去看看宅子吧?买个方便你出行的。小些的,够住就可以了,我想你不缺大宅子,你缺一个家。” “你很喜欢肚子里这小孩吗,沈江姩?”宋煜问。 沈江姩肩膀猛地一缩,他不喜欢么,因为他觉得孩子不是他的,对么,“宋煜,因为是你的小孩,我才喜欢呀。你喜欢男孩儿女孩儿,我希望是个妞妞,那可太多漂亮衣裳可以买来穿了。” “叫大夫看看,再说吧。”宋煜的薄唇失去血色,他拿起衫子披上,打开门让春茗去叫来他的主治大夫陈安。 沈江姩总之很无助的,她第一次怀孕,还是怀的心爱的男人的孩子,想留下,真想留下,二十四了,她也想有个家。 她见陈安背着药箱进来,她很无力的对宋煜道:“我没有说谎。你能不能笑一下,你这样严肃干什么嘛。” 宋煜抿唇笑了笑,“笑了。” 沈江姩觉得喘不过气,她很疲惫。 陈安进来给宋煜行了礼。 宋煜说,“怀孕了,你给看看。” 陈安脸色大变,额头猛地出了一头的冷汗,避子药是他给太子备的,太子面色阴霾,陈安不懂到底是避子药出了问题,还是这位小娘子作风出了问题,总之哪个都够太子心情阴霾的,“是。” “劳烦夫人抬手。”陈安言道。 沈江姩将手缓缓搁在脉枕,将厚衣撩起,仅留在腕上薄薄一层丝质亵衣。 陈安隔着亵衣把脉,随即束手立在旁边。 沈江姩自己也把了脉,脉息比较弱,她认为是刚怀孕所以还不太明显的关系,她喜欢针灸术,对孕理只是粗通,有孕脉就说明宝宝活着,她是女人,很感性,对这个小生命她已经有很强保护心理。 宋煜指指门处,“外面说吧。” 随即,宋煜走出门去,在颇远处顿步,“孩子怎么样?孤王的种,想要。” 陈安在宋煜身边俯身,“脉息基本没有,等于是个半死胎。只长肉和骨头的毒瘤畸胎。得尽快打胎。不然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 “陈安,你的药太好了,你在这等着。” 宋煜眼底的怒火达到一个极致,他猛地将眼睛闭起,体会着内心里钻心的疼痛。他的骄傲和怕失去沈江姩的那份占有欲和自私,让他难以启齿自己带给沈江姩的是一个畸胎,甚至可能危及她的生命。 陈安汗透衣襟,内心里狂跳如雷,殿下甚为笃定的说这是他的种,那么这避子药是他陈安准备的,也就是说他造成了殿下失去一个孩子,一时间陈安紧张难抑,颤抖着手用衣袖擦拭额角,“是...” 沈江姩坐在屋内椅上,门边有脚步声响起,宋煜进了来。 沈江姩抱着自己买的核桃酥,去迎宋煜,“孩儿他爹,你刚才才吃两口核桃酥,你要不要再用些?我这边的核桃酥可是管够的。皇后不给你,我都给你。” 宋煜望着沈江姩讨好的模样,他心中揪得很疼,他将她手中袋子拿过搁在桌上,他说:“你过来。” “你干什么啊?宋煜。”沈江姩摇着头往后退,“孩子真是你的。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我不喜欢这个孩子。”宋煜想让她恨他不信任她,好过于她恨他是有毒的坏种,永远地逃离他,“这个孩子打掉吧。以后孤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哦,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你不喜欢姩姩的孩子。”沈江姩心如刀绞,她绝望道:“那看来我们不用买宅子了。断了吧。” “沈江姩,断字就这样轻松说出口了?”宋煜攥着手。 “你打胎都说得出。我断字干什么说不出。”沈江姩轻笑,“亏我低三下四要与太子爷买宅子过日子,结果太子爷连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我。失望至极!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孩子才想和你在一起的。” 宋煜心中千疮百孔,低声道:“我叫陈安去煎药。今天把胎落了,趁这几天过年我休沐,好好照顾你几天。” “是你的孩子吗?你凭什么说落就落啊?”沈江姩愤怒道:“你说得不错,不是你的种,是我家阿郎的种。落不落胎,不是你说了算!不是你孩子,我干什么和你过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又爱上你了吧。” 第199章 孤已经听够解释 沈江姩说着,便去将被自己抖落在地的那些衣服都叠起,固执地将裤子卷成卷,上衣反过来一一叠起装进包袱。 “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暗卫都撤了,以后不要再联系!往后没事需要利用你了。” “那先回家吧,静两天再说。”宋煜帮她收拾包袱,“不可能不联系。你是我的。除非哪天我死了。” 沈江姩走去墙壁,拍了拍他壁画后头的机括,打开了密室门,然后从密室里拎出来她装着她身家的小匣子,言道:“你这样不信任我的做法,挺让我恶心的。” 宋煜的手紧了紧,若她知晓她腹中孩子是个只长骨头和肉的畸胎,而这痛苦是他带给她的,他宁可她骂他恶心,“我需要天天见到你,你要静几天可以决定落胎的事?” “你有病!”沈江姩红着眼睛痛骂他。 “嗯。”宋煜嗓子有些颤,“你要几天?” “别逼我,逼急了我,和周芸贤、睿王去你爹跟前告你强奸我。”沈江姩把包袱背在肩膀,“我不打胎。别烦我。” 宋煜要自她肩膀将包袱取下,“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过两天,傍晚酉时孤去找你把孩子拿掉。” 沈江姩反手扇了他一记耳光,既然亲爹不认这孩子,她干什么上赶着留着孩子,她怒道:“好。我等你给我送堕胎药。” 宋煜抬手摸了摸有血丝的唇角,门处谢锦和春茗见爷脸被打红,都不知该看何处。 宋煜伸舌尖舔了舔薄唇,“我送你。” “我不想看见你。”沈江姩说,“我怕恶心到吐。” 宋煜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晃,却没有勇气告诉她他有毒,她腹中是他给她的坏胎,他在消耗着自己,内心深受折磨,若他的所有情况都被沈江姩知道,她会更觉得恶心吧,也许他应该孤独终老,不应该觊觎有女人和孩子,“沈江姩...新年快乐。对不起。” 陈安又不敢冒昧地直白地告诉沈江姩关于殿下的种种难言之隐,殿下似乎怕惊吓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 沈江姩没有接受宋煜及宋煜的属下送她,她带着媛媛和颖儿,出东宫,租了马车,归返沈府。 在马车上。 沈江姩安静的望着窗外,为方才自己的一时冲动,不顾一切伦常尊卑要和宋煜在一起而感到可笑,他说要她做媳妇儿,结果却不认她的孩子。 坏蛋,为什么不信任她呢,明明她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要他的小孩。 沈江姩整理了下思绪,想想自己该怎么往下走,家人救出了,和周府和离了,她该全身而退,过安稳的生活,不再继续卷入宋煜那个圈子。 -你父亲会教育你,告诉你谁是你的主人- 薛琪龄的话使沈江姩觉得瑟缩,父亲若光明磊落,又怎会受制于人。她沈家,从此该坦荡的活着,不再受制于任何人才是。 唉,管他的,自己该昏天黑地睡个大觉才是。 马车行到半路,车轮陷入了泥泞,前两日下了场雨,地上有较多积水。 沈江姩下得车来,媛媛和颖儿也下了车,马车夫在把车往泥坑外面推,马车太重,马车夫一人推不动,沈江姩自己怀孕,她不愿意使力气,颖儿就去帮忙推车,但是还是推不出来,车轮打滑不好推。 “姩姩。你车险在泥里了啊?” 沈江姩正在着急,便听旁边响起宋慕之的声音,她回头见宋慕之从他的马车下来。 “宋慕之,这么巧啊。”沈江姩挺意外的,她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你又去看佛经了吗?你有什么烦心事,天天看佛经。” “就一件烦心事罢了。”宋慕之左右看看,“宋煜呢?那日他不是领你回东宫了吗?怎么你又一人流落街头?他不来帮你推马车吗?” “我家人出狱了,我要回家了,宋慕之。”沈江姩倒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宋煜怀疑她肚子的种不是他的,约好打胎时间两人分道扬镳了吧,“但我马车陷在泥坑里了,推不出来。” “本王来帮手吧。”宋慕之招呼他随身的车夫一起,连同原来沈江姩的车夫和颖儿,四个人一起推马车,将马车推了出去。 车子一动,宋慕之不设防,两脚倏地踩进了泥坑,到小腿位置都浸湿了。 沈江姩看着宋慕之两腿泥,她阴郁的心情有些忍俊不禁,“你看起来好狼狈。谢谢你帮手推车。” “不用谢,举手之劳。”宋慕之笑道,“姩姩,近日有空吗?我外婆胳膊疼的厉害,此前中风过,多少太医看了都说难治,听说你擅长针灸,冒昧请你过府给老人家看看。” “这样啊。”沈江姩记起两天后傍晚宋煜要来找她拿掉小孩,她说:“后天傍晚酉时,我有时间,到时你来接我,我去给老人家针灸看看吧。不知有没有用,只管试试。” “好,那到时见。”宋慕之与沈江姩告别。 *** 东宫 宋煜在沈江姩离去后,便来了书房,在椅上坐下,仰头靠在椅背,耳边回想着沈江姩那句‘孩儿他爹’。 -我不想看见你,我怕恶心到吐- 谢锦见太子心情阴霾,便低声道:“爷,不然告诉夫人您的情况,她未必会嫌弃的,也许她不会怪您...” “谢锦,你做的很好,稍晚去领一万金。”宋煜说,“你替爷卖惨之后,她舍不得走了,她说要留下,她叫孤王孩儿他爹。是孤...惹她生气了,把她气走了。” 陈安跪在桌案前。 宋煜猛地坐直身体,将避子药掷落在陈安面前,“为什么吃了你的药,孤让心爱的女人怀上怪胎!你让孤王好生难堪啊!” 陈安将额头抵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去捡起药瓶,“殿下,殿下听下臣解释。” “你解释吧。孤王听着呢。”宋煜将手紧紧攥起,“你可以解释,孤却怎么告诉那个女人孤有毒,怎么告诉她,她肚子里是个怪胎,孤很可能会害死她和她的孩子!” “殿下,此药做法简单,下臣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出错。”陈安疾声道:“陈安当然知道殿下身体情况,不适合有孕,陈安不会拿大人小孩的性命开玩笑。” 说着,陈安就抖着手从药箱里取出托盘,随即将避子药从药瓶子里都倒在托盘里,一颗一颗去压碎了看。 “不会有问题的,这药。”陈安压碎一颗,便自己用口去尝,共计四十五颗,他便亲自一一试药,他真的承担不起这种闪失,造成太子失去子嗣的过失。 宋煜从靴子筒里掏出匕首,扔在陈安的面前,“自刎吧。” 陈安心中丧钟直鸣,“殿下,您听陈安解释,殿下!” 宋煜摆摆手,没有听下去的欲望,“孤王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打掉了。你为什么可以活着?” 陈安看了看那匕首,眼见着自己已经试药三十九颗,手中攥着第四十颗药,他将避子药放在口中试药,然后缓缓的拿起匕首,倒握着匕首柄部,准备绝望的自刎。 然而,突然陈安面色大变,惊声叫道:“这不对啊!这颗药不对呀,殿下!” 宋煜蹙眉,“孤已经听够解释了。” 陈安将匕首恭敬的搁在托盘内,然后拿出一块布巾,将口中咀嚼过的避子药吐在布巾上。 陈安拿着布巾,跪行到宋煜跟前,“殿下,最后一句解释,求殿下给下臣一个机会!这药有问题,这药真的不对!” “最后一句。”宋煜冷声说,“你说。” 第200章 谁灌的药?名字 得到太子准许,陈安心里大石落了落,他早听闻太子出冷宫当日懒洋洋坐在廊底边晒太阳,边观看腰斩冷宫仆从百余人,是个狠辣冷血之人,自己是他的主治大夫,也算亲近,他利益被冒犯随手便丢来匕首,是谓不容瑕疵。 然而竟是这样的如没有感情的冷情之人,竟害怕那小女子窥得他不堪的隐疾么,他...也会有在乎的人么。 “殿下...”陈安正说着,“托盘内左首这药和托盘内右首这药...” 燕青进了来述职,俯在宋煜低语道:“小弟按您交代,往先皇后老家去寻旧人,当年先皇后故居冷宫的遣返归家的扫地宫女在淮南找见了,她那晚闹肚子起夜亲眼看见了有人在月季花丛给先皇后灌毒药,她藏在茅房一宿没敢出来,出来后先皇后病故的消息已经传满后庭。” 宋煜在冷宫第二年母亲过世,他幽居冷门内,拄着拐杖嘶声求看守冷院的人与皇帝通传,让他见母亲一面为母亲裹尸,那年他二十二岁,至今记得冷门侍卫那冷漠的神情。 他丧母与旁人并不相关。于他是痛,或许对别人来说只是笑话。 宋煜听闻杀害母亲的凶手水落石出,他的心被剜绞着,“谁灌的药?名字。” 燕青又朝宋煜耳边靠近了几分,用仅宋煜可听见的声音道:“上京太医院院判沈胤祥。” 宋煜神情倏地冷下,是他啊,沈江姩的父亲。 而自己却爱着弑母仇人的女儿,甚至于希望和她有个孩子!一直以为母亲是病逝,原来是谋杀! 那个害他失去母亲的人,是自己苦心经营,从死牢救出的沈江姩的父亲... 谢锦则认真的望着陈安手里的托盘,这是一个长方形,长一尺,宽半尺,深棕色很有质感的托盘,平常用来放茶具,现在放了陈安咀嚼过的避子药,这托盘不能要了,殿下有洁癖肯定不会再用,托盘费用陈安得出一下。 所以托盘内左首这药和托盘内右首这药究竟有何区别,呀,燕青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特别好奇两丸药的区别的。 宋煜将自燕青处得到的信息压在心底,抬手叫陈安继续说。 “殿下请看,这托盘左首上摆着的这颗丸药,内里蜂蜜、木薯粉成分居多,而菱角粉极少,也就是说菱角粉被换成了没有药理作用的木薯粉充数。” 陈安说着,用手指着右首的那颗颜色形状一致的药丸,沉声道: “而右首这颗药物,是下臣一炉子制作出来的避子药,内里主要成分为菱角粉,并不含些微的木薯粉。” 宋煜眉心拧起,“你的意思是,有人以假乱真,在孤王的避子药里动了手脚?” 是谁有这样的大的胆子,又是谁可以如此近得他身而不被怀疑?他身边信任的人,在玩他吗? 暴怒,却并不意外。 多么正常,...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 -孩儿他爹,皇后不给你核桃酥,我都给你- 又会记起床笫之间,那只温柔的手抚摸着他残膝的断骨裂痕。为什么给他温暖的,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的女儿。 “正是。”陈安用衣袖擦了擦额角汗水,“府医对药物原材严格的记录和管制,只需要查一查近日哪位大夫同时领用了较多木薯粉和少许菱角粉,就可以锁定是目标,知晓是谁制作了假药。” 宋煜慢慢地窝回椅上,念起沈江姩肚子里此刻尚且有他的骨血,有种温温的感受,“立刻给孤王查!” 恰巧是畸胎,如若不是,他又怎能容弑母仇人的女儿诞下自己的孩子!他如何可以无视母亲的死,而和沈江姩花前月下,他怎么可以爱着仇人的女儿... 谢锦即刻同陈安返东宫医阁去秘密查阅近期药物原材领用记录,因为是突击检查,所以所有资料并未被人动过手脚。 很快的,陈安找出近期同时领用了木薯粉和菱角粉的大夫,是邱侧妃的主治大夫刘贺。 事情办完,谢锦提溜着刘贺,侧头在陈安耳朵跟说:“五百六十文钱。” 陈安一头雾水:“什么五百六?” “你把咀嚼过的药放在殿下放茶具的托盘,沾上你口水的托盘殿下怎么用。重新买托盘的钱。”谢锦很认真地澄清,“你稍微注意点细节行吗。” 这!陈安方才生死攸关哪里顾及托盘的事,“不搁在托盘搁哪?搁花梨木桌上我也赔不起名贵桌子啊!我搁地上,我能赔得起一座东宫?” 谢锦抬手,“你可以拿手捧着啊,左手放真药,右手放假药,不就行了。五百六,买个一样的送回来,上京瓷器铺有。” 陈安:“......”他招谁惹谁了嘛。药又不是他换的,还搭进去五百六十文。 刘贺被谢锦提着后衣领送在太子书房,谢锦力道不小,刘贺摔在地上颇为狼狈,忙爬起来跪好,抬眼见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正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盯他,盯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太子有种令人背脊发寒的气质,“下臣知罪了。” “你是邱梦的大夫。孤记得是因为你擅长妇理,孤将你拨给她随诊看病的。” 宋煜想到挺多可能,独独没想到换掉他避子药,使他难堪地令沈江姩怀上畸胎的人,竟是陪伴他七年,老实巴交的邱梦,所以,邱梦对他也不真诚么,他的恩人把他玩弄鼓掌么。 宋煜好奇了,除了避子药,还有别的吗。往往露出水面的只是冰山一角啊,水面下有什么吗。 “她叫你干的吗?” 刘贺一径儿地磕头,“殿下,下臣什么都招了,下臣只是替主子做事,按吩咐做。自身并无害人之意。那日邱侧妃不知从哪里用指甲盖藏了些药沫子,问下臣那是什么,下臣看后发现是寻常避子药,邱侧妃便问要求下臣制作五颗没有避子作用的药物给到她。至于避子药是做什么用途,邱侧妃并未透露,下臣也一概不知。” 说着,刘贺把陈安咀嚼过的避子药连布巾拿起,捧在手里,他说:“这药是下臣按邱侧妃吩咐做的!” 谢锦用胳膊肘肘了一下陈安,小声说:“看见没,刘贺就用手捧着,细节做得比你好。” 陈安:“......”晕倒。 刘贺澄清后将被陈安咀嚼过的避子药又小心的放回托盘,就是陈安原本放的那个位置,细节上把控非常严谨。 陈安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第201章 只有孤王玩弄他人 宋煜目光睇了下托盘。 陈安立刻将托盘递上来,大多药物被陈安亲口尝了,还余五颗没被破坏。陈安吃了几十颗避子药,心中认为自己很爱岗敬业了的。谢锦有毛病。 宋煜将那余剩五颗拿起一一的看,恰巧邱梦那日用指甲刮去药粉那粒药丸还在,药丸上有些刮蹭的痕迹。 宋煜将这颗避子药物装进药瓶,盖起盖子,然后颇为严谨的放进衣襟,“刘贺,今日之事,孤王不希望传到书房外去。你明白孤王的意思吗?” “明白,下臣决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包括邱侧妃。下臣只是个做事的。不该说的不会说,不该问的不会问。”刘贺又磕一串的头,“下臣制药一定会做领药记录。不会干台面下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出毒药。这回木薯粉和少许菱角粉,根本无毒的。请问殿下,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煜低笑,“你不用管。” 书房人散了。 宋煜将蟒靴迈入偏殿时,邱梦正在为宋煜做冬衣裳,翠墨见太子到了,忙说:“殿下近日过来的少,妃子一人在殿中为您做衣裳,手上都磨了茧子了,先日在冷宫做的咳疾也有些犯了。” 宋煜倒没有往日那种愧疚或感激,更多是疑惑,他步入殿内,见邱梦正在缝制衣衫的衣领,他将一手撑在桌上,俯身看着这个害自己失去一个孩儿的女人,他眼底的怒恨收的极为隐秘,“你这针脚越发进益了。这些日子孤同沈氏在主殿耽搁,委屈你了。” 邱梦将衣衫搁下,“梦儿哪里会委屈,殿下人虽没有过来,可是这过节费、礼品各项都是细心到位,梦儿没有怨言。再说了,殿下留沈家大娘子在主殿,也是为了给梦儿一个孩子,让梦儿在东宫有所依靠,皇后...是不喜梦儿出身的。殿下处处为梦儿打算,梦儿岂有委屈之理。” 宋煜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支着下颌,静静的凝着邱梦,细细端详,“好好看看你,虽你伺候孤起居多年,但几日不见,竟如新相识,你是谁家娘子?重新认识一下。” 邱梦被如此俊俏的太子细细端详,当下将衣衫搁下,羞红了面庞,她用手摸摸滚烫的脸颊,“殿下说笑了,梦儿自知容貌平凡,承受不起殿下的逼视。殿下今日怎么和梦儿调笑起来了。” “沈江姩怀孕了。”宋煜坐在椅上,拿起邱梦做的衣裳,又夸她针脚好,“你呀,就是太老实,受了委屈也不抱怨。总叫孤王放不下。” “怀孕了?太好了,殿下,您二十有八,梦儿身子又不好,咱们终于有了孩子了,这日子也算步入正轨了。”邱梦声线温柔,“只是,为何她怀孕了,今日人却离开东宫了呢?殿下何以放她离开,她刚刚怀孕,不是应该静养吗?” “她怀的不是孤王的种。”宋煜冷声道:“是旁人的野种。孤怎么可能容忍她诞下野种,狸猫充作龙血?” “什么?她怀了旁人的孩子?您怎么知道孩子不是您的呢?”邱梦心中冷笑,沈江姩啊沈江姩,怀孕了又如何,怀孕了便可以母凭子贵么。被太子误认为孩子是野种的滋味,不好受吧,委屈吧,贱人啊,让你和我邱梦争男人! “孤近日政事忙碌,暂无心要子嗣,所以在服用避子药。”宋煜笑道,“哼,这女人竟如此大胆,在给孤做生养小娘子期间,居然和旁人有染,并且怀上孩子让孤分外作怒!” “殿下息怒啊。其实梦儿早劝您,沈家大娘子心系周大人,无心和您在一起。若您肯听梦儿劝您,哪里会到今日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呢。”邱梦寻思沈江姩想进东宫,她邱梦动动手指就碎了沈江姩的攀附东宫的念头,“如今殿下下一步打算怎么是好?” “沈江姩怀上野种让孤王蒙羞,孤准她回家探亲二日,后日傍晚将人拿了回来,灌下打胎药,把人轰了出去,自此干净。”宋煜轻声道:“梦儿放心,孤王自会找寻新的生养娘子,必给你一个孩子傍身。” “殿下,沈家大娘子虽然作风不好,可是她肚子里的毕竟是她的骨肉,梦儿妇人之仁,看不得这等打胎落胎之事,往日里梦儿和沈家大娘子关系亲厚,能不能看在梦儿的面子上,饶她一回啊。” 邱梦将手攥在衣襟,心中抑制不住的欢喜,那么沈江姩被太子打完胎,要踢出东宫时,自己得去送行啊。 “饶她一回?”宋煜静静盯着邱梦,怒道:“这等心思不正之人,孤王不可能饶她!孤王要让她知道,玩弄孤王的下场!素来,只有孤王玩弄他人。这次被人玩弄,孤王...很生气的。” 太子离去后。 邱梦坐在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说:“翠墨啊,你说女人生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呢?我用着她的银子,霸占着她的男人,让她的男人打掉他们的亲生子。翠墨啊,这样,是不是沈江姩太惨了些呢。” 翠墨在邱梦耳边道:“妃子,待沈氏被落了胎,轰了出去,往后啊,再也没有人可以撼动您在东宫位置了!哪怕他日夏妍进门,也到底没有您劳苦功高啊!您对殿下可是有活命之恩的!” 邱梦端起一碗紫河车熬制的银耳莲子羹,“到时她落胎,面色一定不好。我呀,得把气色调理好些,去送她一程。告诉她一些事情,她不被气死么,准备一把雨伞吧,翠墨。” “没有下雨,近来天儿好,妃子要雨伞何用?”翠墨不解。 “沈江姩如果气怒攻心,吐血而亡,拿把雨伞挡一挡,免得啊脏了我的衣裙。” 说着,邱梦就笑了起来,吃完了银耳莲子羹,又为自己画了精致的妆容。 *** 沈江姩回到沈府后,家里恢复了平静。 院中鱼池子开化了,她养了一群鹅头红。 这二日太阳挺好的,沈江姩百无聊赖地做着沈府大小姐,躺在摇椅上晒太阳,阿娘给她准备好些零嘴,她昨儿回了一趟周府,她静静地走进去,周芸贤后面跟着她嘘寒问暖,她如没听见。 她只是回到她在周府的卧室,取了那个她用来装夜明珠的小盒子,还有她长长的抱枕,以及她曾经穿在抱枕上的宋煜的衣裳和棉裤。 她频繁地记起宋煜不信任她腹中胎儿是他的子嗣之事,她每每记起,就会打开小盒子,再将小盒子关起。 父亲恢复了太医院院判之位。 二叔叔出狱后拿回了生意,他挺急地去他的外室那里住了两天两夜,二婶婶说她最幸福的日子是牢里和二叔叔关在一间牢房,他被困住手脚哪里也去不得的日子,二婶婶说那时二叔叔承诺一间宅子,让沈江姩自牢外拿保胎药,二婶婶是感动的。 沈江姩拿到了二叔叔给的宅地契。二婶婶眼里却没有了光,好怪哦,在监狱反而二婶婶眼里是有光的。 沈江云出狱当天和赵家退了婚,赵术红着眼睛追到沈府门处,被沈江云呸一口,赵术说他不知情,都是他母亲从中... 今日酉时,宋煜会来接她去落胎。 但是不巧,她约了宋慕之去给宋慕之的外婆针灸胳膊。 沈江姩大概是摇椅坐得乏了,便起身四下里去走,恰散步到父亲的书房外,便听内里有周芸贤的声音,正提及她的名讳,他说:“岳父大人,是要姩姩靠近那人,去办这件事,二月内拿到东西。还是您...自刎以尘封往事呢?” 第202章 男人可以打女人 往事... 尘封什么往事呢? 沈江姩伸手推在门板,冬日里门板微凉,但却比宋煜的手稍微温暖一些。 门内周芸贤同沈胤祥朝着沈江姩望了出来。 周芸贤眼底猛地一动,她竟一日美过一日,他连忙立起身来,“娘子坐这里吧,我坐了会儿,椅子不那么凉了。” “周芸贤,我们早和离了,我是你哪门子娘子?我爹爹又是你哪门子岳父大人?” 沈江姩不领情,没有坐在周芸贤让给她的座椅上,而是坐在了父亲身边。 周芸贤靠过去,特别小声的问她,“还生气呢?我都不介意你被太子宠幸,你怎生还生气我将你送人呢。再说,太子又不是乞丐,咱没吃亏不是。” 沈江姩冷眼睇她,“我把你妹送给男人,你开心吗。” 周芸贤猛地一怔,“我妹是不经人事的小孩,你对一个小孩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肮脏的想法。” “你妹十三四,比我妹还小吗?”沈江姩反问,“你对我妹干了什么。我只是说,你可是做了。谁更肮脏。” 周芸贤说不出话来。 沈胤祥面前桌上摆着一张大托盘,托盘内放着一柄全新的匕首,以及白绫,还有毒药,三种选择,同一结果。 沈江姩望着素日敬仰的父亲,她爹医术特别厉害,连皇帝都找他看病,他爹也曾随军出征作好些年军医,她无数次因为是沈胤祥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她小时候常对宋煜说‘我爹是上京医术最厉害的院判,我是我爹最疼的姑娘,你若惹了我,你生病了我爹可不给你医的’。 宋煜对她说‘我爹是上京最厉害的男人,我是我爹最不喜欢的儿子,若你惹了我,虽然我爹不会教训你,但我可记你一辈子的’。 她不懂为什么活死人医白骨的父亲,面前会摆着白绫、毒药和匕首。 “爹,出什么事了啊?他叫我找谁,二月内拿到什么东西?”沈江姩不解,“这三个自刎的物件,是谁给的呀?” 沈胤祥人过中年,却仍旧正派英朗,他的手攥成拳头放在桌上,背脊坐的笔直,“睿王及薛贵妃给的。姩儿,为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令你敬佩的人。为父有污点在身上。” “怎么了啊?”沈江姩颤声问,“你有什么把柄在睿王和薛氏手中吗?爹,我们不能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吗。女儿好难好难才将你们捞出监狱的。” “姩儿,为父那时负责先皇后的药理,为父被选中作为武器,毒杀了先皇后赵婉。”沈胤祥平铺直述,将最残忍的事实告诉了沈江姩。 “什么...”沈江姩怔住了。 “薛氏用你和你娘、你两个妹妹的性命要挟为父。你兴许还记得那年四月清明,你回娘家,你娘领你们姐妹三人去扫墓。那天,实际暗处有杀手尾随你们,要么为父利用职务之便毒杀在冷宫幽居的赵婉,要么为父失去你们母女四人。你娘肚子里流掉的你未出世的弟弟,是薛氏先前给为父的一个警告,她不是在开玩笑。” “父亲...毒杀了宋煜的母亲?” 沈江姩面上血色逐渐流失,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宋煜在冷宫幽禁受尽磨难,失去母亲而不得见母亲最后一面,而直接结束先皇后性命的,竟是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薛琪龄要毒害冯黎腹中胎儿嫁祸给沈胤祥的原因吧,要杀沈胤祥灭口,因为宋煜自冷宫出来了,薛氏担心事情东窗事发,她干的丑事会被爆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将沈胤祥灭口。 “姩姩,”周芸贤靠近沈江姩,“眼下沈家、周家、和睿王、薛贵妃,是一条船上的人。当下,唯有除掉东宫,才能保全自身利益。之前,我们夫妻之间那些小误会在大事面前,都不值一提。我们才是一家人。少主是外人。他本就被父亲嫌弃,被继后当作夺宠的筹码,没人在乎他死活的。只要你去他身边,将为夫曾经抄录的臣子规拿了过来...” 有人在乎宋煜的死活! 她沈江姩在乎! 沈江姩冷漠的看着周芸贤,怎么,被父亲嫌弃,被继后当作夺宠筹码,便该众叛亲离吗,“臣子规拿来之后呢?” 周芸贤面貌有邪佞之气,不复此前儒雅温煦之风,“臣子规拿来之后,太子就没有为夫和睿王的任何把柄,为夫和睿王再不受任何的掣肘,为夫和睿王会即刻面圣,参他东宫个措手不及!” “参他什么?”沈江姩问。 “参他强占臣妻,参他离经叛道,参他以不正当手段逼迫本卿同你和离,参他身为少主,多次下臣子府邸偷情!”周芸贤说着,便笑了起来,“你怀孕了吧?才见你在干呕,是孕吐么。那么再参他,混乱纲常,致使臣妻有孕!必将他置于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之地!” 啪。 沈江姩抬手狠狠扇了周芸贤一巴掌,“是不是利用我利用习惯了啊?物尽其用是吗?考虑过你参这些,也在伤害我吗,世人怎么看我这妖妇?不好意思啊,我对你怎么往上爬不感兴趣。我也不会找宋煜去拿什么臣子规。是个男人,你就自己去拿吧。” 周芸贤摸了摸自己的面庞,被打脸他很不高兴,女人不可以打男人的,但是男人可以打女人,因为女人本来就低男人一等,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我爱你,不代表可以容忍你打我巴掌。你记住,女人以夫为天。” 说着便反手往沈江姩脸上要打一巴掌。 沈胤祥倏地握住周芸贤的手腕,抬手便是掴了一巴掌到周芸贤面颊,“她有父亲,轮不到你来作践她。你记住,她和离了,如今她的天是她的父亲。” 周芸贤到底不敢对官复原职的院判岳父造次,只恨恨盯了眼沈江姩。 沈胤祥沉声道:“周郎,逆子,老夫告诉你,老夫选择自刎,以尘封旧事,以向太子还债,自此无人知晓是薛氏指使老夫干下丧尽天良之事。往后莫要打扰我沈家分毫。给我女儿一个清净。朝堂纷争,尔等莫要依靠一名女人!劝你做个人吧。” 沈江姩哪里舍得父亲自刎,只说:“爹,不要。” 周芸贤被这父女二人一人打了一巴掌,他冷冷一斥,“岳父,兴许我方才说的不明白。我只是在问,你是选择自刎尘封旧事,还是要姩姩去找少主拿臣子规回来给我。我可没说,你自刎后,还你女儿一个清净吧。” 他还说,“你看,你自刎了,姩姩不肯去拿臣子规,岳母大人自刎了,姩姩还不去么,祖母自刎了,姩姩去不去呢,祖父,江云,江媛,这些人一个一个离开姩姩,她这样爱家人,总会屈服的。” “周芸贤!”沈胤祥怒道,“孽畜,老夫曾经花费心力栽培你,竟栽培出一匹白眼狼。” “并非本卿不知感恩,而是姩姩不听话啊。为什么不听丈夫的话呢!”周芸贤将手拍在桌上,“让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就是了吗?少主觊觎她的美色,去拿个臣子规,对我来说,可能死伤惨重,不知要花费多少死士兴许还办不成事,对姩姩来说,不过是抿着小嘴笑笑罢了,上京的美人儿,谁能敌得过我的姩姩。” 沈胤祥气怒攻心,“孽子,老夫今日要结果了你!” 说着,沈胤祥拿起托盘内匕首,要将鞘子拔掉,攻击周芸贤。 沈江姩却静静地将父亲的手压住,随即对周芸贤道:“拿到了臣子规,去哪里给你们啊?” 第203章 孤王亲得,你亲不得。 沈胤祥猛地一怔,“女儿,你为了保护家人,要走出这一步,如父亲当时一样,做睿王、薛氏的鹰犬,除去东宫吗?” “爹...” “为父...已经对不起宋煜那孩子了...为父认为,不应再走这一步,为父自己以死谢罪就是了。为父曾经,极力阻止你和宋煜在一起,就是因为薛氏无数次逼迫为父对付赵婉,为父知道迟早有一日是这样的局面。” “父亲,交给女儿来做吧。女儿心里有数。” 沈江姩眸色幽幽的,她要保护家人,她也要保护宋煜。 她希望沈江云可以安稳的生活,希望沈江媛可以和她的小狗快乐的长大。也希望爹娘可以白头到老,变成互相搀扶的老头子和老太太。 她希望宋煜可以和夏妍婚姻美满,不被周芸贤和睿王伤害名声甚至前程。 她有好多希望。但好可惜,没有一个希望是为了她自己。 她不能为自己活着了,真烦,她从小靠爹爹,靠未婚夫宋煜,现在要自己勇敢去承担,她哪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潜力。 是不是只要睿王和周芸贤都死掉,那么就没有人伤害她的家人,也没有人伤害宋煜了。 是不是自己也死掉,就可以替父亲还宋煜母亲的人命债了。 薛琪龄是只有睿王一个儿子,失去儿子她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中年失独的女人罢了,而随着自己和周芸贤的逝去,自己和宋煜这段禁忌的感情,会永远掩埋,成为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沈江姩是家里最没有志向的人,自小插科打诨,追求肆意自由,原以为家人出狱,她又可以插科打诨了,逛街骑马,原来不可以啊。又没有办法和颖儿出去四处游玩了。 周芸贤见妻子松口妥协,便确认道:“你答应了,二月内,将臣子规从太子手中拿来给本卿?我和睿王主要是想三月初六,太子和夏妍大婚那日给他一份大礼。叫他大婚不成,二入冷宫。” “是,我答应了。”沈江姩凝着周芸贤,“阿郎,拿到臣子规之后,你们可答应莫再胁迫沈府分毫了。” “这是自然,大事得成,本卿疼你还来不及,做什么胁迫沈府?”周芸贤握住沈江姩的手,低声道:“你若顺从,其实很多苦头都不用受的。打比方,上回媛媛的事,是你逼急了我,错实际在你。如果我让你去服侍东宫,你乖乖去了,我哪里会用威胁的方法呢?错都是女人的。男人大部分是不会错的。” 沈江姩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莫非期待周芸贤转性,极端利己的人怎么可能改变,他需要投胎重造,“你还没回答。臣子规拿到了去哪交接给你们啊?你总不能叫我拿来沈家吧,惹上麻烦怎么办。” “护城河上,上京第一首富公孙彻的画舫。”周芸贤沉声道:“拿到了臣子规,就到画舫聚头,公孙彻是睿王的门客,睿王在画舫有下榻的住所。” “好。” “你知道那地方吗?”周芸贤问。 “知道。以前找狗,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找,在那个画舫猜灯谜入画舫,和公孙彻有过一面之缘。”沈江姩沉声说着,原来公孙彻是睿王鹰犬。 谈完之后。 沈江姩出来院子里散步,总之小腹有些隐隐作痛,她搭了脉,总觉得孕脉更弱了些,她极想要这个小孩的,她自小就觊觎宋煜,他是上京最俊的男郎,又为人清正出色,自己这样任性的性子他也可以担待,现在他为了救出沈府之人,要娶夏妍为妻了,那自己如果可以有他的一个孩子,也是一个念想吧。 但他不准她生下来。因为他认为这不是他的种,他认为是周芸贤的孩子。他是个大坏蛋! 周芸贤没有离开,而是伴着沈江姩散步,他说:“娘子,你这些天想过我吗?” 沈江姩睇着他,“没有。” “我每天都想你。我总是想着等我到达一个高度之后,一定会宠你。但我似乎永远在攀登的路上,所以总是太忙了,顾及不到你。你得理解我。这次你被太子白白玩弄一些日子,我就原谅你了。”周芸贤说,“你肚子里太子的孩子,留着吧,到时参太子时有大用。” 沈江姩没有和这个已经和离的用她全家性命要挟她的男人说话的欲望,但是他的理论她不能赞同,攀登高处和疼爱妻子又不冲突,他就是一个自私该死的人,没有其他,他应该带着他的道理下地狱。 她一定要等到同归于尽那一天,亲口告诉他,她做的一切,她气死他娘,她设计亡龙之过让他停职,臣子规害他险些流放,她嫁祸尤氏,她让他内弟科举失利,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想看他的表情。 “天色不早,你回去吧阿郎,环儿不得你照顾吗?”沈江姩下了一个软软的逐客令。 “你送送我吧,娘子。”周芸贤说着就拉起沈江姩的手,把她往院门处带,沈江姩身子不舒服,没有和他争执,总归他是个失心疯为了权势不顾一切的人,与他争执,自己得不偿失。 他颀长瘦削的身影让沈江姩觉得很陌生,这个人和自己曾经一起生活了七年,但是她竟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一种想要摆脱他的欲望。 “娘子,你还记得多年前,我背着一个大行囊,第一次来到上京。” 走到门处,周芸贤兴冲冲的指着的沈府门外的墙壁,其时已经黄昏,沈府外点着灯笼,他指着两块墙砖说: “就是这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贴着一张招药童的告示,我就敲响你家的门了。你当时穿着白色的衣裳,好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娘子。我那时哪里敢想你有一天会嫁给我呢。” “我都忘了。”沈江姩颇为冷漠的说着,她始终觉得若自己不开门,便不会引狼入室,也不会所托非人,更不会如今一次一次被他逼着去做昧良心的事。 周芸贤突然动情,他其实很爱的,只是说他将权势和爱情分的很分明,情爱始终在权势之下,他突然握住沈江姩的肩膀,将沈江姩拥在怀里,“娘子,你怎么可以忘记呢?我相信我周芸贤是你毕生忘不掉的男人!你那么跳脱的性子,为了我七年洗手做羹汤,你不可能忘了我!” 沈江姩被他拥在怀里,嗅到他身上书卷墨香,当下心中一阵抵触,“周芸贤,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为的不是你,是我父亲的期许。” “我干什么?我干我们七年前洞房花烛夜就该干的事!我此生做的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将你献给太子,却并没有得到官爵,而白白让你失去了清白!我自己给自己戴帽子!”周芸贤将沈江姩重重的抱着,手在沈江姩背脊上抚摸。 “你放开我!我们已经和离了,请你自重!”沈江姩非常愤怒的推在周芸贤的胸膛。 “太子亲得,我亲不得?”周芸贤始终嫉恨太子得到了他的妻子,却没有给他官爵之事,这时只希望在妻子身上得到一些发泄和存在感,他低下头胡乱的往沈江姩面颊去亲,“被他喂了之后,便看不上我了?他就把你调教的那样忠诚?” 沈江姩低着头用力的抵抗,发髻上的珠钗掉落在地,“你放开,放开我!周芸贤,你疯了吗!” 就在沈江姩的脸被周芸贤用力捏起,他低下头要狠狠吻住沈江姩嘴唇的时候。 沈江姩只觉得身上骤然一轻,她连忙急促的呼吸着整理自己的衣衫,后退了二步。 砰一声。 周芸贤左脸被狠狠勾了一拳,整个人趔趄的后退,靠在墙壁才站稳,站稳脚后,便见面前立着一袭华服的宋都少主。 “孤王亲得,你亲不得。”宋煜淡声道,“她是孤王的女人,是你这辈子也得不到的女子。” 第204章 你愤怒,回府打我 周芸贤立直身子,门牙被打松了,直出血,他俯身行礼道:“参见少主。少主说的是。那么便不打扰少主了。告退。” 说完,便朝着沈江姩望了一眼,提醒她臣子规之事,瞧瞧啊,太子殿下对姩姩多么的有占有欲,门牙都给本卿打松了,姩姩拿到臣子规不在话下。本卿除了忌惮臣子规被东宫交到皇帝眼前,其余没有把柄! 堂堂少主,不还是拜倒在女人裙下么。色令智昏啊,少主一定与皇位失之交臂的! 他周芸贤这辈子娶到姩姩,是最大的幸事,这是仕途的贤内助。 沈江姩惊魂甫定,便朝着宋煜望了过去,看看天色,原来已经酉时,他准时来接她去打胎了。 准前夫来接她打胎,世上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么! 在这个险些被周芸贤强吻的当下,宋煜出现为她解围,他竟然还是穿着两天前她离开他时那身衣裳,两天没换衣裳么,胡子也没刮,面颊上有一层青茬。 谢锦对沈江姩说:“夫人那天走后,少主他每日在书房,休沐嘛,人懒的很,衣裳都不换,拜年的大官一概不见。也没有去侧殿歇着!!!就今日来接夫人,才出的门。” 谢锦寻思,三个感叹号啊,爷真的是守身如玉的! 沈江姩目光深深的凝着宋煜。 “有没有弄疼哪里?”宋煜酉时准时到的,掀开车帘见周芸贤抱着沈江姩亲,他头脑一热过来拎着周芸贤后衣领便拉开朝面门揍了一拳。 沈江姩仍在生宋煜的气,便别开脸去,“我和阿郎接吻,你为什么打人?他是我孩子的爹爹,你是谁。” 宋煜弯身从地上捡起珠钗,吹了吹珠钗上的灰,用衣袖又擦了下珠钗,然后帮沈江姩插在发髻上,“你说我是谁?穿上衣服就闹是么,天天咱俩在屋里关着吧。” “我不认识你。”沈江姩说着眼尾有些红。 “你父亲毒害我母亲。你在这装不认识呢?和阿郎接吻,孤毒死你爹好不好。”宋煜说,“快点上马车,孩子尽快拿了。之后互不认识。” 宋煜记起陈安说这胎是半死胎,拖下去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于是便比较心急希望将此事完成,保障她人身安全先,这两天他一直在想她怀孕的事,把女人弄怀孕了,并且没有娶她过门,这是大事,他明白她委屈,他不可能不惦记。 他又因为救她父亲允诺娶夏妍,那个一直留着的位子也丢了,他当下被她乱了心绪。他从来按部就班,每一步都在计划内,但她的事让他屡次破例,脱离计划。她父亲的事,他当下不愿意碰... 沈江姩没有狡辩自己的父亲是有苦衷的,因为她不能要求宋煜因为她父亲有苦衷就原谅她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说:“你还是不认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吧?” “上车吧。能不能有一次见面是心平气和的。”宋煜并没有借母亲之事牵怒待她,是她父亲的责任,只隐忍道:“不要问了。" “你要拿掉我肚子里的骨肉,你叫我怎么和你心平气和。”沈江姩不依,“隔了两天,我更加愤怒。” “上车,第三遍了。你愤怒,回去打我。”宋煜沉声道,“让你打个够。” “我没有时间。我约了宋慕之,去给他外婆看手臂。”沈江姩说,“你还是不认是吧?你回答了我就不问了。” “孤一早告诉你今天酉时过来。干什么这个时间约别人,并且约宋慕之,你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为你带发修行?”宋煜面色不悦,“很享受被男人众星拱月么。一天见几个?故意刺激我情绪是么。想刺激疯了我,在床上解决,你直说。” “刺激你情绪又怎么样。见几个男人跟你没有关系。你很喜欢怀疑别人吗,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啊。我就喜欢被男人众星拱月。你管的着吗。”沈江姩说,“我没有想和你在床上解决,我是不想被你揪着去堕胎。” “对,孤管不着。”宋煜眉心拧了拧,“你去吧,给他外婆看手臂。至于我这边呢,你父亲害了我娘,你全家好好的我一个没抓,我心里不苦,不需要人陪着,你去陪他,他外婆的手比我重要。” 沈江姩猛然心中揪起来,原来他希望有人陪陪他,嘴硬道:“你什么意思呀。你没抓是因为没证据吧。” 宋煜掷地有声,“我有证人。我没抓人是因为不想你流产当下丧父。一天内失去孩子和父亲。” 沈江姩突然心中闷闷一窒,随即细细密密的心疼起来,他为了她,可以暂缓对她父亲的恨意,但她仍在生气他不认孩子的事情,便道:“我父亲害了你母亲,你拿掉我孩子,可以一笔勾销么。” “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你,他是他。没人替得了他。”宋煜顿了顿,“在哪等你?肃王府外?” “随便你。反正着急拿掉孩子的是你,不是我。”沈江姩冷声说。 “嗯。是我。”宋煜深深凝着她,“我是急着拿掉孩子。越快越好。” “你没担当。”沈江姩被激怒了,“你不负责任。你弄出个小孩,光顾着身体舒服,但是不敢承认你把臣子的内妇弄怀孕了,你逃避责任!” “你又懂了。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知道发脾气。”宋煜寡淡清冷的性子,又被沈江姩刺激疯了,“我不负责任,我不会上赶着过来接你。我管你干什么,胎爱打不打才是。” “我听不懂。” “去陪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外婆吧。不用懂。”宋煜说,“我逃避责任,我是伪君子。” 沈江姩气鼓鼓地瞪他,干什么不认孩子还委屈上了。 谢锦寻思,少主一见夫人,片刻间说的话比这二日都多。 这时,肃王宋慕之的马车赶到,他从车上下来,看到少主也在,当下有礼道:“兄长也在,我约了姩姩给我外婆看手臂。老人家受罪不能久等,这边就把人带走了。” 沈江姩回府拿了针灸,不是她专门给宋煜用那副她最珍贵的针灸,而是病患皆可用的针灸,她背起药箱,便钻进了宋慕之的马车。 宋慕之向宋煜道别。 宋煜说,“你外婆手臂怎么了?” “中风落下的毛病,手臂疼。”宋慕之说。 宋煜问,“府里没有大夫吗?” “没有。”宋慕之说,“府里大夫全部辞退了。” 第205章 孤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离她远点。”宋煜沉声道:“我即便和她分了,她也得单一辈子。你哥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那兄长可要把她看好了。”宋慕之温温笑道:“别被慕之给拐跑了。毕竟,慕之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仇恨,她喜欢自由,慕之可以带她到天涯海角去看大山名川。兄长可以为了她,放下仇恨和社稷吗?兄长未来可是要充盈后宫建立前朝后庭纽带的...姩姩只是其中一瓢么...” 宋煜不言。 宋慕之代发修行遍访佛寺七年,不想继续当带发的和尚了。曾经因为兄长和沈江姩婚事,他退出过,这次不愿意再退出了。 言毕,宋慕之进入马车,马车启动,沈江姩掀开车帘往车外去看,心想气炸宋煜,谁让你不认我的孩子,我就是要和别的男人走,把你一个人丢下。 她看见宋煜笔直的立在沈府外,红着眼尾看她坐着宋慕之的马车离开,她故意轻快地对宋慕之道:“你去过姑苏吗?宋慕之,寒山寺你去过吗?” “去过,寒山寺始建于南朝萧梁代天监年间,姑苏很有名的寺院。但你猜怎么着,那里供奉的佛祖,和上京也差异不大,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 宋慕之温朗的笑着介绍,说话间颇为风趣诙谐。 “那你真是遍访各地,我随口一问的地方你都去过。”沈江姩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可以去那边的客船上去听一听寒山寺的钟声呢。寒山寺外是有什么河,什么江啊?” “寒山寺门口就有一条河,是京杭大运河的支流,这河上有个拱桥,夜里看月色,听钟声,属实别有意境。”宋慕之说,“春雨蒙蒙的时节是最美的。” 沈江姩赌气似的扬声道:“那回头你带我一起去姑苏,寒山寺那边的拱桥,咱们乘一艘客船,看月亮听钟声吧,宋慕之。就是不知春雨蒙蒙时,有没有月亮呢。” “没问题。”宋慕之温柔地答复,“看你时间。” 沈江姩将窗帘放下,不再朝宋煜看去。 宋煜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抬手揩了下眼尾,拂过眼尾的指尖有不少湿濡之意。 谢锦见殿下安静的令人不忍,便温声道:“告诉夫人吧,殿下,说你是因为孩子情况不好,为了她的身体才要打了孩子的。不是逃避责任,故意不认小孩的。夫人生气起来,感觉很倔强,女人都这样吗?还是只夫人这样啊。” 宋煜没有多言,只乘上马车,“她给老人看手臂得一会儿。咱们去集市逛逛。谢锦,爷领你逛街,想要什么,爷出钱。” 来到集市,宋煜和谢锦四下里逛,谢锦买一弹弓,喜欢的不行,二十文,还是殿下送的,这是谈资啊,暗处跟随的秦钟、在上京护城的燕青都没份的。 宋煜在一个中医铺子驻足,进去后,老中医问:“官爷哪里不舒服?” 宋煜坐在椅上,“不是来看病,是来问诊,问一次几多钱?” 老中医说,“光问不要钱。” “孕妇吃什么比较好?”宋煜也想要这个孩子。 老中医说,“葡萄干、杏仁干、红枣干、桂圆干、干核桃。当零嘴吃,想起就吃些。” 宋煜立起身,“你不要钱,这边就走了。” 老中医说,“真不要钱。祝你早生贵子,你看起来特别想要孩子。” 宋煜很真诚的说:“谢谢你,你应该转行看面相,被中医耽误了你。” 他出了中医铺和谢锦逛集市,在一家上乘的铺子买了葡萄干、杏仁干、红枣干、桂圆干、干核桃这些,装成一包,给谢锦买一孙悟空形状的糖人,把谢锦开心的不得了。然后去到肃王府门外去等沈江姩。 谢锦坐在马车外头吃糖人,渐渐习惯了和爷一起等夫人,冷宫等七年,一次没等到,出来后动辄等几个时辰,一宿一宿的等。 沈江姩在肃王府和宋慕之的外婆说话,老人家慈眉善目的特别亲切,沈江姩给老人家扎针的时候,老人家像个小孩儿一样怕针,“慕之自小就喜欢你,乖巧懂事又爱笑,谁不喜欢。不给我们家做外孙女媳妇么。” 宋慕之连忙说,“外婆,我和姩姩只是朋友。您老误会了。” 沈江姩尴尬的笑笑,“老婆婆,我是离妇,您啊,可得好好给宋慕之物色媳妇呢。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我自己过。” 老人家说,“离妇又如何呢,慕之又无心权势,能拴住慕之才是好的,这慕之一走七年,因着你的事才回上京,老身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沈江姩只是懂装不懂,她的心里除了宋煜,容不下任何男人,但她生气,宋煜逼她堕胎,她于是故意在肃王府耽搁很久,和老婆婆的手臂针灸完之后。 她还和老婆婆天南海北的说了好多话,把老婆婆的四肢扎了一遍,扎的老人家后来说身上老毛病都好了,不用再扎了。 宋慕之看见外婆被扎成刺猬,他略略有些过意不去,直到沈江姩扭头问他,“需要给你针灸一下吗?” “你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吧。” “这话说的。那你要是没不舒服,就不用针灸。”沈江姩认真道。 宋慕之很健谈,时不时就有笑料出来,他又见多识广,说的话题都很新奇吸引人,但沈江姩一刻没忘宋煜在外头等着她呢。 宋慕之说广西奇景月亮山,说河北内丘太行山的雨后云海,说辽东千朵莲花山瑰丽雪景,这七年他走了太多地方。 不像宋煜,这七年在冷宫哪里都没去过,又不会说话哄人开心,还不认孩子,逼人堕胎。 但是啊,她偏偏就放不下被禁足七年的宋煜。 大概到了中夜,沈江姩在肃王府耽搁了二个时辰,到底记挂宋煜腿疼,她赌气不下去了,便同宋慕之道别。 宋慕之把沈江姩送了出来。 沈江姩便看见宋煜并没有在马车内待着,而是蹲在路沿上,安静的等她,他并没有去府上闹,那样的身份,却这样安静的蹲在路沿等她,很像一只孤独的大狮子,自愿收起了獠牙和锋利的爪子。 谢锦说:“夫人,爷在马车等久了,就下来走走,走乏了就蹲下歇歇。”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软,真有恒心,为了拿掉孩子,他可真有耐心,蹲路沿等她。 宋慕之笑道:“姩姩,那边街上年初五有逢五的灯会,你要不要去看灯啊。” 沈江姩说:“好啊。宋慕之,我们去看灯。” 说着,便要同宋慕之离开。 宋煜见沈江姩要同宋慕之去看灯,便立起身,紧了几步,将沈江姩的手腕握住,微微粗粝的指腹触感将她细腻的肌肤压的有些作痛。 他将沈江姩强势的拥在臂弯,随即对宋慕之道:“外婆手臂好些了么?不照顾外婆,去看灯,不孝顺了吧。” 第206章 宋煜,你干什么咬人 “好些了,和姩姩约了以后常来给外婆针灸。”宋慕之颔首,“老人家睡了,这和孝顺没关系。我外婆很支持我同朋友交往的。” 宋煜低笑,“她怀孕了,身体不方便常出来,孤换个太医给你。陈安,孤王的主治大夫,让他给老人看病。” 宋慕之猛地一窒,姩姩怀孕了,是宋煜的孩子吗,有孩子就被套牢了,“这样啊。” “对。是这样。”宋煜低头看了看倔强的别开面颊,仍和他冷战加赌气的沈江姩,随即对宋慕之道:“我带她看灯就可以了。不劳烦你了。” 宋慕之颇为有礼的颔首。 宋煜低手抄在沈江姩膝盖下,把沈江姩打横抱了起来,随即往马车上抱,沈江姩不设防,惊呼一声,下意识攀住宋煜的颈项,她说:“你干什么。” 宋煜低头凝她,“我去别的女人家,你在外面等两个时辰好吗。我改变主意了,我和夏妍成亲,给你发请柬。你坐头排看,好么。你气谁呢!” 沈江姩不说话,突然道:“你说你不是孩子的父亲。不是你先气我的吗。” 宋煜说,“沈江姩...” 宋慕之见沈江姩被宋煜强制抱上马车,便保护欲升起,往前一步。 谢锦立刻将宋慕之拦住,“肃王,太子殿下不和你撕破脸进去拿人,是心疼夫人,给夫人面子,并不是忌惮你,大家各让一步吧,您和殿下自小亲厚,没有必要反目的。” 宋慕之将手收紧,没有再上前,以免让沈江姩难办。 宋煜将沈江姩抱进马车,他坐在椅上,他们都没有去碰那个她父亲毒害他母亲的话题,当下她竟将为周芸贤偷臣子规的事情抛掷脑后,脑海中只有腹中孩子之事。 “你放开我,我不要和你去看灯!”沈江姩在宋煜怀里剧烈的挣扎,“我要和宋慕之去看灯。看一夜。看累了去客栈歇着,我要帮他针灸,裤腿卷起来给他针灸膝盖。” 宋煜用手把她两手握在背后,他手劲大,一只手就攥住她两只细腕,把她腰身狠狠桎梏,让她的身体重重的撞在他的身上,“两个时辰。气我气够了吗?不是你怀孕,在车上弄死你。你和谁去客栈歇着,你卷谁裤腿呢。” 沈江姩剧烈的喘息着,挣扎着,宋煜猛地低头要发狠吻她,她忙将头别开,她说:“没有气够。我明天还要来给他外婆看手臂,我打了胎不作小月子我就去给他外婆看手臂,听他给我讲姑苏寒山寺,辽东千朵莲花山,我就是不理你。” 宋煜低头往她脖子里咬了下去,咬的挺狠,咬完用舌尖舔舐着齿印处,宋煜嗓子剧烈做颤,“不理我。” 沈江姩被咬的好疼,她身子僵直不敢动弹,“宋煜,你干什么咬人!好疼...” 宋煜将她肩头衣衫拉下,在肩膀又狠狠咬一口,牙印特别深,“打了胎不作月子你就去给他外婆看手臂。继续说啊。姑苏辽东。” 沈江姩气鼓鼓的不肯出声,她怎么可能继续说,她又不喜欢被咬,她也知道他不可能丢下社稷和她四处去玩。 “喜欢看灯吗?” 宋煜见她不再挣扎,忍辱负重似的安静多了,便将她肩头衣衫拉起,将她被桎梏在背后的两只手松了,嗓音轻柔的问她。 沈江姩担心他再咬人,而且他那里滚烫的要命,她坐在那里不敢动弹,于是揉着自己犯痛的肩膀,她性格是不服输的,当下隔着他衣服回了他一口,咬着他肩膀像只发飙的大猫对他撕咬了挺久,他没出声也没阻止,只是温柔的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发丝,她终于解气了似的点了点头,“喜欢。” “谢锦,不忙回府,去王府街看灯笼。”宋煜吩咐。 沈江姩想自己坐,宋煜不准她自己坐着,把她按在他的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往她颈项上亲。她不敢也不愿提她的父亲、他的母亲,规避。他都不提,她干什么上赶着触他底线。 她仍怨他不认她腹中孩儿,可是却也心疼着他,他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自己承受,他也没有在她身上发泄母仇的恨意,她不知他后来会怎样对待她父亲,她希望那天永远都不要来。 宋煜的仇家太多了,兴许他暂顾不得她父亲这个简单角色,毕竟皇位才是最紧要的。 王府街这里好多灯笼,大红色灯笼上好些都写着新春佳节。 宋煜的属下秦钟、谢锦、还有好几个她叫不出名字的暗卫跟在左右。 宋煜将一包坚果递给沈江姩,他说:“孕妇吃这个好。” 沈江姩又恨上了他一回,哼,一边逼人堕胎,一边又给她坚果,好似他也很有人情味很想要这个孩子似的。 沈江姩抱着一大包坚果,毕竟和食物没仇没怨,她独独偏爱葡萄干,最厌恶干核桃,宋煜见她吃干核桃时小脸皱成一团,他开心的笑出声来,虽然笑着笑着念起母亲,会心内猛地剜疼一下,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有着浓浓的对母亲的愧疚,他深受折磨。 这条街挺长的,沈江姩买了一个小巧又喜庆的灯笼,她自己挑着,她今日里穿着月白色裙衫,挑着一个红灯笼,特别好看。 沈江姩逛灯市总归很开心,但宋煜就很过分,他自己话少,又不准她和谢锦、秦钟说话,更不准谢锦、秦钟同她说话,颖儿、春茗又不在,她不说话好闷哦。他便牵着她的手这样逛灯市,可把她枯燥坏了。 沈江姩突然鬼使神差的问宋煜道:“你吃晚饭了吗宋煜?” “没。”宋煜说,“谁知你什么时候出肃王府,出来时我不在,你看不见人,再莫名其妙发脾气怎么办,我会给你机会发作?” 沈江姩突然立在一排灯笼底下,内心里已经哭的像个孩子,她突然后悔和他赌气了,她在肃王府吃了佛跳墙酱肘子,她那时故意让宋煜在外面饿着肚子等她,“你饿不饿。” 宋煜说,“不饿。气饱了。” 沈江姩没有递给他自己手里的坚果,面子上是下不来的,他要拿掉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给他食物呢。 直逛到灯市只剩他和她,还有他的属下了,他们才回东宫。 沈江姩有任务在身,臣子规啊,不用和家报备的,在东宫可以待二个月,她哪里是当细作的料子,她不相信自己上宋煜书房偷臣子规不被抓个正着。想想就糗,周芸贤太高估她了。 沈江姩逛灯市,逛起不肯走是拖延不想回东宫打掉这个才怀上没多久的小孩。 不知宋煜为什么也不催促她回去,搞的她在乱想,以为他也舍不得小孩,想让她多怀一会儿,他们起码有一阵子是孩子的爹爹和娘亲呢。 终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街灯暗了下去。 沈江姩挑着灯笼,内心一片兵荒马乱,她突然无助的抽泣道:“宋煜,我想要留下这个小孩。” 宋煜被她突然的眼泪搅得揪心不已,他抬手给她擦试眼泪,他薄唇很有些颤,他说:“不能要。” “我想要这个小孩。我想要当她的娘亲。”沈江姩拉着他衣袖说,“求你了,宋煜。” 宋煜始终没有说话,他眼睛里有沈江姩不懂的强烈的情愫,沈江姩没有等到他的答案,拉在他衣袖的手渐渐的松开。 归返东宫的路上,沈江姩安静了,不赌气了,接受了自己不能要这个孩子的事实。 回到东宫。 沈江姩先一步进屋,沐浴出来听见宋煜在门外和他的大夫陈安在交代说:“明早吧,今晚太晚了,明早实施流产术。” 第207章 你管我干什么 沈江姩心里又不如意,边擦头发边路过一只凳子,她抬脚将凳子给踢翻了,凳子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在夜色里显得让人心惊。 她性子便是如此,在宋煜面前更是本性暴露,或许是大家知根知底,她没必要装,不似在周家,装的贤惠到失去自我。 谢锦、春茗多少觉得心惊肉跳。 谢锦想,殿下喜欢这样不顺从的小娘子么,倒像是乐在其中呢,何不早早告诉夫人内情呢,夫人看起来似乎不是那种会嫌弃殿下隐疾的人呢。而且,这种身体的隐疾迟早是会曝露给枕边人的,隐瞒隐疾并不好,何况是关于不能生孩子的事... 宋煜听见凳子声,知道内里小娘子还在生他气,神情颇为内敛克制的叫陈安先下去,陈安看他,宋煜却说:“她这个性子,孤也拿她没办法,但她是有道理的。” 陈安大为震撼,只说:“您好脾气。” 宋煜进屋看见沈江姩只穿着亵衣在擦头发,在烛火里腰身透过薄薄衣料若隐若现,他眸色很有些动情,他接过浴巾帮她擦拭头发。 “不用你帮忙了,我自己来吧。你也累了。”沈江姩自己擦拭头发丝,头发长,擦起来累,逛灯市逛到脚疼,人也疲倦。 “我来吧。你把力气放在发脾气上,擦头发影响你发挥。” 宋煜接过浴巾帮她擦头发,把她长头发对着暖炉抖,让干的快点。 等头发干了,沈江姩便上床去躺着,拿被子盖住自己,然后把帐子也放下来,帐子边掖在被褥底下压住,和外面阻隔。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臣子规更是抛掷脑后,还有二个月,慌个鬼,和周芸贤同归于尽有什么着急的。又不是去领奖金。 还有二个月,宋煜就和夏妍成婚了。现在她住这处东宫主卧,将来是夏妍的卧房,这床也将是夏妍的床。。 宋煜看了看帐子放下,他明白这是不接受他靠近的意思,他坐在床沿,手从帐子底摸进去,手伸进被子底下把她两只脚拉出帐子,用手掌一下一下按在她脚底。 沈江姩没有出声,但是逛灯市带来的脚底酸痛缓解了很多,她爹爹灌他母亲毒药,他竟给她揉脚,揉的她胆战心惊的。 宋煜给她揉脚底揉了很久,不是说揉一揉意思一下就停下,而是揉到她不知他几时会停下,他似乎对她有用不尽的耐心,哪怕他知晓她是沈胤祥的女儿,是周芸贤过了七年的前妻,如此敏感的关系,她如在刀尖上品尝宋煜的温柔。 她舒服的吁了口气,宋煜见她缓解多了,便将她两只脚丫丫放回被褥,随即去浴间沐浴,她在他身边,他倒有心情去沐浴这些,否则人就犯懒。 沐浴完出来,已经后夜,他到底夜里没用晚膳,腹中空缺,开门对春茗说:“叫厨房煮碗面,少盐清淡的。” 春茗刚要去厨房吩咐厨子煮面,宋煜又把春茗叫住,交代道:“不加葱花。” 春茗眉头蹙起来,过往少主不是都不忌口葱花的么,除了不碰辣椒,其他倒没见他挑什么,今日怎么矫情了起来? 随即宋煜回到卧室,他步去了通房,沈江姩生气不想理他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去侧殿邱氏那边,邱氏那边已经失去他的信任,并且使他更大疑心,换掉避子药使他失去一个孩子,这委实阴损。 宋煜就在通房歇着,也有地方睡,这地方离主卧有点点距离,有些动静不至于吵到主卧。 宋煜在茶炉上烧了壶茶,泡了他喜欢的碧螺春,头道沏茶水倒掉,又沏一道水,给自己倒了一杯,突然想起什么,就高了些音量问:“你喝茶吗沈江姩。” 沈江姩在帐子里听见了,也并不理睬,仍没有消气,他吃避子药,她怀孕被他质疑之事。 宋煜没得到回应,也并不作恼,“你口渴就出声。” 还是没得到沈江姩的回应。 春茗端了面进来,在主卧没找见太子,在花厅也没找见,居然在通房找见了,春茗错愕的端着面进去,将面放在宋煜桌上,然后春茗就出去了。 出去就和谢锦俩人到廊尾就爷睡通房一事展开了二万字激烈讨论,后来秦钟也加入进来,又贡献一万字。 宋煜拿筷子抄了两下面,又弯身往主卧那边看那个严丝合缝的床帐子,“你吃面吗,沈江姩,没加葱花。阳春面。” 沈江姩还是不说话,就闭着小嘴,她打算这二月都不和他说话了,倒很有些惊讶,他记得她不爱吃葱花的习惯。 宋煜没得到回应,于是他便自己吃面,然后喝碧螺春,面吃了十来口搁下,他吃面的时候很有修养,没有什么声响,也可能他怕沈江姩借他吃面声大而发作,所以吃的极为小声,他哪里知道沈江姩到底会怎么闹人,会不会因为他吃面声大和他大闹特闹。 他饮茶漱口后拿布巾擦了嘴角。 春茗进来将碗收拾出去。 宋煜弯身往主卧去看,帐子仍严丝合缝的,估计沈江姩已经睡着了。 宋煜没什么睡意,他觉得这种越不把他放眼里,倒是越让他有种舍不下的感觉,他知道终点是砍了她父亲让自己痛快,但是令她痛苦。 终点之前他希望对她好些,便拿出宣纸,铺开,然后磨了些笔墨,写字静心,他可能还是吃醋,宋慕之这七年走访了他不曾走访的地方,就颇为烦躁的抄录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他颇为正式的画了古寺,拱桥,月色,拱桥上蒙蒙细雨中打伞的沈家大娘子,还有弯身看她的他自己。然后盖了自己的太子私印。 就算是今天带你去姑苏了,行么。 写会字画会儿画心静了些,宋煜将毛笔搁下,便和衣歪在榻上,闭起眼睡下了,被子在沈江姩睡那张床榻尾端的柜子里,他没有过去拿被子免得吵着她,多少夜里霜露重,屋里再是有暖炉,不盖被子歇下了也觉得冷。 沈江姩在床帐子里听着通房那边的动静,听着宋煜沏茶,吃面,然后磨墨,拿出宣纸,她想他这人还真是乏味,吃饭喝茶写毛笔字,一成不变的习惯。接着又听见他似乎躺在榻上了,衣服和床榻发出些摩擦声。 再下来,许久没有听见通房那边有动静。 沈江姩想到他通房那边并没有被子,左右心里牵挂上了,细细密密的心疼,她便坐起身来,稍稍思忖,便掀开被角然后来到床尾,拿了一床被子,随即打开帐子趿着绣鞋,轻手轻脚地往通房那边去。 来到通房门口,往里头看,便见宋煜将左手臂枕在后脑,右手搭在腹部,身上没有盖被子睡着了。 这样肯定是会着凉的。 沈江姩拿着被子过去,慢慢地将被子给宋煜盖在身上,她一只膝盖跪在榻边,把里头被角给他掖了掖,随即准备从榻边下来,回去主卧去睡。 哪知刚要下来,便觉得腰肢一紧,被宋煜伸出手臂给搂住了,沈江姩脸颊偏过来,正巧和宋煜四目相对,他正目光炽灼的锁着她眉眼,他说:“你让我冻着吧,你不是在生气不理我,你管我干什么...” 第208章 在我怀里赌气 “宋煜...”沈江姩吓了一跳,连忙就挣扎着要起来,手撑在他胸膛,很有些慌乱,就像被逮到她还在关心着他一样。 "你叫我名字做什么。" “你没睡着?” “你肚子里揣着一个,我怎么睡得着?” “你不信任我。”她说。 宋煜收紧手臂把人紧紧抱住,微凉的手往她背脊重重压住,沈江姩便这样失去重心的趴在他身上,被子在两人拉扯期间不知被谁踢到地上,随即宋煜将她紧紧搂住,长腿将她腿缠住,使她动弹不得。 “问你喝茶不喝,吃面不吃,你怎么不做声。现在给我盖被子做什么?” “我不想出声。我给你盖被子什么都不代表。” “你怕我着凉吧...”宋煜说。 沈江姩紧张的心里怦怦乱跳,他凝重急促的呼吸在她耳畔响起,气氛分外的暧昧,她说: “你放开我,我不想理你。我只是过来给你盖个被子,我还要继续和你赌气的。” 赌气到三月初六,他成亲,她咽气那天为止。 “我不放。你就在我怀里赌气。在我怀里怎么赌气都可以。不要去肃王府和我赌气,那样我受不了。我就没有去夏妍家和你赌气。” 宋煜将头靠在她颈项,他面颊上青茬刺的她颈项又痒又痛,他重重亲在她耳廓,沈江姩下意识的躲避,宋煜感受着她的抗拒,他说:“不放开啊,别挣...” 沈江姩哪里依他,用力的抵抗,却听他气息凌乱在她耳畔道:“我也喜欢女孩儿,我也希望是个妞妞,我好想要这个小孩的,孩儿他娘...” 沈江姩心里狠狠一撞,当下忘却了挣扎,眼眶子猛地一酸,略略抬起面庞,睇着他布满忧伤的眸子,她颤声道:“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你是我的孩儿他娘...,她应该如你一样叛逆漂亮。” 沈江姩眼眶渐渐红了,“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宝宝儿,我错了。” 宋煜一下一下的亲她耳垂后面樱桃色的小痣,嗓子压抑道:“是我的种,你肚子里是宋煜的种。我不应该故意态度暧昧不明,不认这个小孩。惹你生气了。” 沈江姩听见他认孩子了,她的气怒就息下去,突然委屈的捶在他胸膛, “你知道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要啊,你是不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故意这样折磨我,报复我?” “不是。”宋煜将她眼睫的泪珠吻进唇间,“我同你父亲之间恩怨,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身心理上不愿承认...” 宋煜说着,原紧紧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很有些做颤。 沈江姩察觉到他在发抖,便伸手探他额心,发觉出了一层细汗,“你怎么了?出这样多冷汗。” 宋煜将她放了开来,随即他低手捡起地上的被子搁在榻上,他很有些难以启齿,他坐起来,发带弄的颇有些凌乱, “沈江姩...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好么,我个人也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不是故意的给你带来灾难的...” 宋煜说着,便别开了面颊,不大敢去看沈江姩的眼睛,并不与她对视,他不爱谈自己的隐疾,尤其对最亲近的人,这种缺陷并不值得吹嘘。 沈江姩逐渐的意识到宋煜有难言之隐,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她伸手拉住他手, “我不会害怕,你看着我眼睛说。我如果眼睛里有任何恐惧或者害怕,你可以随时选择停下。你可以信任我。” 宋煜看了看沈江姩的眼睛,原闪躲的目光,渐渐和她对视, “我的身体内里,比你看见的要差许多,可以说金絮其外而...。你知道的,我十一那年中毒,餐饮里让人下了雷公藤,坏了根本。” 沈江姩知道那段往事,那时候宋煜小,因为长相不似他父亲,和他母亲受到冷落,安全方面没有太大保障。 银针试了餐食没试出来雷公藤,因为这毒当时在汤盅沿外面下侧抹了一圈,就着汤盅喝汤就沾下嘴唇上了。 宋煜那时候不喜欢用汤匙,爱端汤盅喝。在宴会上泄露这一习惯。 “嗯。我知道,”沈江姩陈述,雷公藤会让心、肝、肾器质性病变。 “从十一岁,我开始吃中药调理。逐渐康复。” 宋煜说着眉心便纠结在一起,“可后来二十一岁,有人在母亲寝宫翻出来一张写着我生辰八字和生父籍贯的信笺,皇帝暴怒,在咱俩成亲当天把我关进冷宫,将我母亲也打入冷宫。” “沈江姩,我不是很愿意提这些,但你因为孩子的事很生气,我觉得需要澄清一下。” “你说吧。”沈江姩耐心的坐在他身侧。 “冷宫里头冬日里寒的厉害,我偏头痛,后来歹人打残的腿疾,再有你改嫁我想不开,落了心疾。那时候药也难拿到,用的药比较粗鄙,对身体损害也大,各种药都避不开‘乌头’,” 宋煜说着摘下拇指玉扳指随手搁在茶几上,“乌头是中药可镇痛,也是毒药在摧残我内里。” 沈江姩此前没有意识到他情况这样严重,这时安静了下来,变得不再生气,也不再埋怨他要她拿掉小孩,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啊。 又记起父亲说过灵翠山上古墓外有万年灵芝,能治百病,需得割一碗血喂给守着灵芝的血狐,若雪狐喜欢这血液,方可采摘,若不喜欢则会将采摘人咬死。她要去摘到血灵芝给宋煜治病,不管狐狸喜欢不喜欢她的血。 “沈江姩,我的东西有毒。你肚子里的孩子,陈安诊脉后告诉我,是个只长骨头和肉的畸胎毒瘤。不及时拿掉,你和孩子都有生命危险。” 宋煜轻声说,“东宫五天,你主动提吃避子药,我很生气,以为你不愿意给我生,不愿意给你买药,你睡着后,我问了陈安,我能否让女人有孕,他说我是毒源,除非停药数月,不然就是给女人带来伤害和不幸。所以后来,我给你买了避子药。” 沈江姩听他将难言之隐都曝露给她,她心中甚是怜惜,“你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为什么说你不是孩子父亲?” “希望在你眼里,我还是当年那个康健能跑能跳年少的我。” 沈江姩目光幽幽的睇着他。 “我想,若是孩子不是我的,起码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宋煜苦涩的笑了笑,“你也不用经历落胎之痛了。” 沈江姩睇着他,“你顾虑那么多干什么。” 宋煜看看天色,已经后夜颇晚,他说,“陈安说和我肢体接触,口涎接触,或者床笫之间的接触,对方不会中毒。所以沈江姩,你不用害怕,我虽然是毒源,基本是体现在要孩子这一块得注意,并不会毒害和我接触的人。” 沈江姩就静静的看着他,她的心在颤抖,他就像在小心翼翼的解释自己不脏,并不会给她带来毒害。 她内心太心疼了,如果不是父亲的事情,她希望可以永远陪着他,她希望靠近他。 如果他可以接受他的弑母仇人的女儿靠近他的话,她自身是很愧疚的,替父亲感到愧疚,不确定宋煜能不能接受她的亲近。 宋煜以为沈江姩的沉默是害怕继续和他接触,他不懂她是否后怕曾经和他一起沐浴,亲吻,甚至于拥抱和发生关系,“如果你担心,孤可以让太医明日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 第209章 宋煜,我爱着 沈江姩问,“全面检查什么?” “检查一下你身体是否受到乌头影响。银针试一试你血液有没有乌头毒素。”宋煜摊了摊手,诚恳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哦。”沈江姩应了一声。 宋煜将隐疾剖白给沈江姩知道后,光鲜的壳子不能带给他任何优越感,少主也好,太子也罢,在沈江姩面前,他就是个有缺陷的男人,“落胎的事,你怎么想啊,你可以开条件要补偿,物质上或者宅子?” 沈江姩理智,“孩子不健康,我自然是不会盲目生下来。早些落了,少受些罪。” 宋煜嗓子有些做颤,“对不起啊。没有保护好你。” “你不是在吃避子药么。怎么会?” “药被人换了。”宋煜眼底闪过厉色,“我身边的人,难说。”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揪,是谁设计她怀孕,害她险些被宋煜误会怀的并非宋煜的孩子,宋煜的神情是愤怒,也是失落吗? 宋煜倒也不去拉她手或者碰她,“天晚了,紧忙回主卧去睡吧,明早陈安过来施术,初六初七两天我全天可以陪你,后面开朝,我下午争取都早些回来照顾你,小月子做半个月到一个月,看你恢复情况,我负责所有开销和身体调理费用。” 沈江姩立起身来,“好。早些睡。” 宋煜见沈江姩立起身要回主卧,他突然很难受,也很尴尬,把她弄怀孕,紧接着流产,她态度冷淡,应该怪他的,他就静静的坐在榻上看着她背影。 沈江姩回身问他:“你不睡吗?” 宋煜一怔,“我也睡了。你先去吧,你回去掖好帐子,我这边就灭灯了。” 沈江姩往他走了两步,缓缓的拉住他冰凉的手,她紧紧的攥住,她的亵衣衣袖长,她抓他手的时候被些布料挡住,她就将衣料子捞起来,手直接碰他手。 宋煜被她直接拉手,他胳膊猛地一颤,“沈江姩,你直接拉我手啊。” “是啊。有问题吗。”沈江姩说,“你过来主卧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怕黑。” 宋煜静静问她,“你让我去吗。” “让啊。”沈江姩自然而然道,“我不需要检查身体。我身体挺好的。” 宋煜将她手紧了紧,他拿起他画的那张姑苏寒山寺拱桥图,递给她:“给。” 沈江姩拿过来图看了看,画的挺用心,画上是他和她,还加盖了私印,“你画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想去姑苏寒山寺,雨天看月亮吗。”宋煜说,“咱俩当今天去过了好吗。这画上,你肚子有妞妞,也算一家三口吧。” 沈江姩鼻子酸酸的。 宋煜端茶给她,“喝一口,刚你沐浴完没喝茶。” 沈江姩饮一口,随即先一步出通房,将这个姑苏烟雨月色图放在几上,这夜她和宋煜一起在画里去了姑苏,画里蒙蒙细雨中,宋煜给了她现实中并不会存在的月色,他虽身体健硕,内心却很有些婉约情愫在。 回到主卧,沈江姩先蹬掉绣鞋,爬上床去,宋煜将她蹬的老远的绣鞋捡起摆整齐,搁在床下,他也掀了被角躺下,然后不用她提醒,他便灭了灯,放下了帐子。 宋煜和沈江姩一人一条被褥,起初楚汉互不干扰。 宋煜没有逾越去碰沈江姩,他吐露了自己内里的病灶和毒,他其实有身份和那份骄傲在,这些隐疾不希望向人透露,他本打算在时机成熟时停药数月和她有孩子,但状况突发,加上得知她父亲是睿王和薛氏的鹰犬,他很意外,他一直以为人品端方的沈胤祥竟是佞贼。 宋煜无法确定自己对沈江姩该怎样相处,但此刻他需要她的靠近,非常禁忌,甚至不孝,但他太孤单了,她却那样温暖。 宋煜反倒不敢主动去碰沈江姩,因为对方如果嫌弃,他会陷入痛苦的深渊,尤其对方是他曾经未过门的妻子。 沈江姩的被褥里细细簌簌的有些动静,夜色里宋煜见沈江姩那边有个黑影轮廓把什么从被子里揪了出来。 宋煜问,“你在被子里来回扭什么。” “我在脱衣服。”沈江姩说。 宋煜吸口气没作声,许久他说:“你为什么告诉我?” “你问我的。” 沈江姩从她被子底下,钻钻钻,钻到宋煜被子底下。 宋煜见她钻了过来,以为她怕黑,下意识去揽住她肩膀,哪知触手处细腻温软,她身上竟是不着片缕。 宋煜内心猛地悸动不已,“沈江姩...” 沈江姩说,“把你的也脱了。” 宋煜问,“你干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嫌弃你,明天要陈安给我做全身检查吗。我懒得说话啊。你脱了吧,我们挨在一处。”沈江姩抬手去解他领口系的严实的扣子。 宋煜没有拦着她,但是也没有主动,就是随她到什么地步反悔或者停下,他都可以接受,他却落泪了,“你中间停下也没关系。” 沈江姩没有停下,把上衣给他解了,他坐起身将上衣脱了扔在床尾,再度躺下来,沈江姩抬脚蹬着他裤腰把裤子也给他退下去了。 他们起初什么都没有做,沈江姩就这样抱着他,宋煜的身体渐渐的暖了些,没有衣料的阻隔,是纯粹的肌肤之亲。 沈江姩抬起面庞,吻上他微凉的唇瓣,她在宋煜面颊吻到了湿湿的水迹,“你听着,宋煜,无论你有毒也好,生病也罢,残疾都好,我不怕你,你不会给我带来不幸。是你在我绝望的生命里,一次一次给我希望,带我走出绝望的处境的,我家人如今可以好好的活着,媛媛可以找到她的小黑,都是你在帮助我。纵然这世道遗弃你,我也不会遗弃你。” 宋煜静静的听着,那颗彷徨,自卑,孤寂,冰冷的心渐渐的有了温度,他将怀中的女人拥紧,再次问她:“真的不爱了吗,沈江姩。” “宋煜,我爱着。”沈江姩说,“我没有任何动机,没有任何目的,我不求你任何事情。我曾经只有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我愿意都给你,我一分没留着。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爱着。” “是你啊,沈江姩。”宋煜嗓音难以抑制的颤抖。 沈江姩不懂宋煜是什么意思,“是我啊。” 宋煜失去理智将沈江姩压在怀里,疯狂的吻落在她的面颊唇角,他的手试着将她不住的拥紧,哪怕已经几乎揉进骨子也仍觉得不够亲近。 她在知道他身体情况,他的毒后,还愿意接受他的口涎和接触,他内心觉得自己是被珍惜的,不是处处被嫌弃的,他从没有这样被珍惜过。 然而,就在宋煜将沈江姩据为己有前,就在他舌尖险些脱口而出我也爱着时,他脑海突然闪过那个雨夜母亲被捏着面庞灌下毒药,抱着腹部在月季花丛痛苦挣扎的绝望场景。 宋煜心中猛地剜绞,他喉间一腥,他忙坐起身,血丝染红了他的唇瓣,他抚着心口,剧烈的喘息着,“沈江姩,我没有办法再和你...我不可以...” 沈江姩见他唇间有血液,他的唇在烛火里显得妖冶而矜贵,“宋煜,你怎生呕血了,我给你把下脉,看下你身体状况...” 说着,沈江姩靠近宋煜。 宋煜慌乱的将衣衫披在身上,他拿起外衫,脚步狼狈的后退,“不...不要碰我...你有和你父亲一样的眼睛,我不能对不起赵婉。” 说着,宋煜将衣衫搭在手臂,“我要静一静...我们今天到这里。” 宋煜脚步慌乱的开门,快步出殿。 沈江姩心如刀绞,宋煜看见她神似父亲的容貌,会痛苦,她带给宋煜痛苦,她穿衣追出,“宋煜...宋煜...” 宋煜去了书房。 沈江姩记挂他身体,追去后,宋煜却将书房门关起,不多时他传了陈安,亦惊动了邱梦,邱梦进书房见太子情绪太隐忍挣扎,她怕出事担不起责任,忙叫人请了皇后赵婷,皇后随后同在她身边陪伴的夏妍都正赶过来了。 邱梦见沈江姩在窗外笔直的立着,心想必是沈江姩‘怀野种’的事将太子气呕血了,便道: “姩姩,你回房去吧,一会儿皇后和未来太子妃就来了,看见你这离妇夜半三更在东宫,成什么样子呢,你不要名声,爷他也不要么。何况爷...不想见有身孕的你。你只能给爷带来痛苦和连累!” 第210章 没让你劝孤出家 不多时便听陈安在内里惊魂甫定道:“好在有惊无险,殿下切莫再如此心弦大动了。当平和自在,心如止水才是。” 谢锦心想,和沈家大娘子在一起,心弦不大动很难啊,心如止水就更难了。 宋煜睇着陈安,“让你看病,没让你劝孤出家。” 陈安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用词不当了,应该说心平气和,说成心如止水了,溜须拍马还是谢锦在行啊。 沈江姩听见有惊无险几字,当下想了想邱梦那套‘二三句’难听的言论,的确啊,皇后和太子妃一来,那这谁把太子整吐血,便有照顾不周之嫌,自己何必往刀尖去撞。 宋煜身边有陈安和一干太医守着,以及邱梦照拂着。 沈江姩分析自己的局势,没名没份怀着孕,且孩子不健康有可能危及她生命,大半夜也是不太现实上灵翠山找灵芝给宋煜治病,她得做个计划啊,那么大个山,说上就上,上哪找灵芝,不得拉着她爹一起么,还得带点弓弩手,不能真被狐狸咬死吧。 倘若半夜在半山腰迷路,宋煜还得一边吐血一边找她,那自己不是添乱吗。 结论,自己不能往前凑,正好少挨皇后一顿奚落和打骂,皇后张口就来一定会说‘无媒无聘,你以何身份在东宫’,沈江姩总不能说等着打胎让宋煜给作月子把皇后气死吧,她父亲毒害宋煜亲娘,她再气死宋煜后娘,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做人还是要厚道些。 再有,她全家性命捏在睿王和她那个杀千刀的周芸贤手里,想起人到中年被睿王赐了自刎之物,还赐了三种不同的,有多种自刎方式可选择的老父亲,沈江姩想自己必须将个人感情放一放,让沈家不受制于人才是,这才是自己的正事。 她不打算偷真的臣子规,但她得看看宋煜的文官在那三份臣子规上面画的什么样的圈,她打算制作一份假的拿去给周芸贤蒙混他们,真的还留给宋煜,让宋煜到底捏着姓周的把柄。 宋煜怕是不愿意看见她,她神似父亲的眼睛会勾起他对她父亲的恨意,以及他对母亲的愧疚,那她凑上去,他不是呕血更严重,她需要回避,以免给宋煜带来更大伤害。 宋煜在书房内里手攥着心口,他在纠结究竟是放下母仇,还是放下和沈江姩多年的感情,这很难选择,哪个都难以丢弃,隐约听着门外两名女人的对话,脑海中回响着沈江姩那温暖而治愈的话语。 -宋煜,我还爱着- -我没有任何动机,没有任何目的,我不求你任何事情。我曾经只有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我愿意都给你,我一分没留着。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爱着- 而今邱梦驱逐沈江姩,他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保护欲,他忍着心口剧痛,攥起拳头就要起身出去为沈江姩撑腰,哪怕他还没有当场揪住邱梦的诸多过失,还没有理清楚那四千多两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腿疾是谁造成的,他没有办法再容忍邱梦言语上挤兑沈江姩分毫。 然而,就在宋煜立起身来,却听得... 沈江姩清清嗓子,沉声道:“那个,邱侧妃,那这边就交给你照顾一下,天儿不早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宋煜一怔:“...?” 她回去怎么?...睡觉? 孤因为她主动一次,险些吐血快死了,她居然和邱梦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轻易的回去睡觉了?就爱他这么一丢?稍微有点进来看他的决心都没有。 宋煜突然心里不舒服了,他居然在考虑是否为了她放下母仇,不叫她在他和她父亲之间为难。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宋煜看看陈安,“她很在在乎孤王的。孤王这个身体情况,她不介意的。包含她肚里这个不康健的小孩,她也没有怨孤王。你明白吗。” 陈安掏掏耳朵,从太子语气中多少品出些辛酸,小声说:“那是自然,下臣明白的。夫人当然在乎,在乎的。” 宋煜靠在椅背,“怀孕了人就嗜睡...” 陈安望着殿下那不自然的神情,“...对。夫人肯定在回去睡觉和进来看望您之间做了艰难的抉择。她万不得已才选择回去睡觉...” 宋煜吸口气。 邱梦高傲的看着沈江姩,冷哼着低声道:“算你懂事,快些回房去吧。这女人啊,还是得自爱。殿下给你机会做我的生养娘子,你自己不珍惜,如今怀上了野种,怨不得旁人。我们东宫缺子嗣,可不缺血脉不纯的子嗣呀。养孩子得养亲生的,像你么,爱养外室子。” 沈江姩被勾起不堪过往,只是一笑置之,她人比较懒,和邱梦不愿意浪费口水,好好日子不过,雌什么竞什么啊,摆摆手算是道别,便回卧房去了。回来卧室,躺在被子里,心想不看见我,宋煜便不会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她在小孩拿掉之后,会自觉离开的。 邱梦进得书房,温柔的偎在太子身边,看着太子那清俊的面庞,“殿下,是因为沈家大娘子背着您偷人的事情在生气吗?” “对啊,”宋煜睇了眼邱梦,“是因为孩子的事在生气。也是因为这七年她对孤王不闻不问之事在生气,她哪里如梦儿待孤这样真心,为孤倾尽了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卖房卖地,偷宫里物什,为孤吃尽了苦头,这份心意,是吧...” 邱梦面庞羞红,“殿下,梦儿做这些不求名利,只是图殿下这个人品端正,对女子真诚相待,也不需要殿下感激。” 宋煜笑道:“你是无私的。梦儿。” 正说着,门帘掀起。 赵婷叫夏妍伴着进得书房,赵婷落座后,忧心忡忡问宋煜道:“煜儿,春节休沐当修身养性才是,怎生平白呕了血。当下觉得怎么样。你若倒下,你的旭弟仰仗谁。如何不爱惜身体!” 宋煜眼底略略有伤感之色,原来姨母赶来是担心旭弟没了靠山,他眼尾往邱梦略略睇了下,随即猛地捂着心口,很有些难受地说道:“臣,心绞痛得厉害。不知后儿开朝能不能上朝了。估计得和父皇告个长假了...” “啊,竟这般严重。告长假...好容易得来监国的差事,你父亲近日沉迷仙丹修仙之术,无心国政,你若告假,他必叫睿王顶上。万万不可啊。”赵婷心中实在担忧宋煜失去监国之职,会影响她和宋旭将来。 宋煜说,“可身体吃不消啊。” 赵婷说,“用药,用重药。本宫不同意告假之事!” 宋煜虽是假意提告假,但仍然眼底有神伤之色。 赵婷便怒然望向邱梦,“下作的蹄子,东宫就你一名妃子,如何没有照看好太子!跪下!” 邱梦没想到皇后苗头瞬时指向她,吓的一哆嗦,邱梦当下竟后悔叫沈江姩离开,若是沈江姩不走,这里的轮不到自己挨训,她心里一个激灵,莫非沈江姩是故意避开引祸给她,“娘娘容禀,妾身一日三餐,药汤药膳都有好生服侍殿下的。” 邱梦哪里敢在太子面前造次提起太子主殿里藏着一个女人,当下只恨恨地要寻机会发落沈江姩。 宋煜捂着心口难受的呻吟,“嘶...” 陈安面无表情望着太子呻吟的模样,他这身子倒也没到这种病入膏肓的境地... 赵婷眼见太子病吟的厉害,生怕太子后儿开朝不能准时去上朝,当下里气怒交加,抬起手便往邱梦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护甲将邱梦的面颊划烂了一条口子,使那张原就不美丽的面庞,雪上加霜。 第211章 孤王有很多女人吗 邱梦的面颊登时肿起五个指头印,她委屈的捂着脸,怪不得沈江姩不往前头凑呢,那蹄子一定早就想到皇后会引咎太子身边女人没将太子照看好,邱梦肩膀一抖一抖的却不敢哭出声。 宋煜虚弱至极的袒护道:“皇后,莫要打梦儿...打坏了她,臣不依皇后的。” 赵婷叹口气,当下对邱梦是嫌弃又恨在心头,纳侧妃时,她就被今上训斥了一番,她握着夏妍的手,对宋煜言道:“一个冷宫出身的宫女你当作宝贝,夏妍过来了,你竟如没看见。明儿起,本宫便叫人过来东宫开始布置你和夏妍的婚礼新房,你今夜好生休养,明儿到长春宫本宫身边去,叫本宫的太医给你再瞧瞧,本宫亲自照顾你,旭旭还小,你当坚强些,再撑几年才是。” 宋煜冷了眉眼,旭旭长大,他就可以死了是么。 宋煜当下心里计较,不能让皇后知晓沈父是毒害先皇后的直接凶手。否则,纵然有心,宋煜也难以保住沈江姩父女甚至满门。 夏妍暗暗的打量宋煜,是宋煜选择了她为正妻人选,她原丧母在夏府无人撑腰所以虽然是嫡出却并不受宠爱,是宋煜让她在夏府抬起头做人的,是以她对宋煜极为敬重,她有种感觉,宋煜倒不是将邱梦当宝贝,若是当宝贝如何会明宠呢,听闻宋煜将心事藏的极深,越在乎的东西越不会叫人知晓的。 如今明宠邱梦,或许并非真宠。想必那次宁可和夏凝退婚也不肯要那周夫人下跪道歉,那周夫人才是殿下小心护着的人。 夏妍说道:“皇后娘娘,时候不早,让殿下早些休息吧。您啊,也莫动怒了。打坏了邱侧妃事小,气坏您的身子,不是事大吗。” 皇后对夏妍很是满意,这孩子虽然不善言辞,但是聪慧得体且沉得住气,比区区离妇沈江姩家世兵权不知强多少,皇后和夏妍在书房耽搁片刻,交代宋煜好生休息后,便离去了。 邱梦在那里抽泣。 宋煜将手从心口拿下,方才的虚弱之态逐渐消失,他言道:“明儿一早孤要去皇后那里,让皇后的太医给孤看诊,如若不去,皇后必雷霆大怒啊。” “谁说不是呢。”邱梦说,“皇后生怕您倒台了,旭爷无人撑腰。” “沈江姩肚子里那个‘野种’怎么办,得尽快打掉,将她撵出府去。睿王、大理寺卿伺机而动,沈氏这烫手山芋不便在东宫多留啊,不然今上上门来,一看孤府上有一臣妻...你说说...” “妾身早便劝过殿下,这沈家大娘子会累及您名声。好在殿下如今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兴头过去便罢了。”邱梦柔声说着。 宋煜抬手道:“你起身吧。” 邱梦从地上立起来,体贴道:“明日殿下自去入宫到长春宫面见皇后就是。这给沈家娘子落胎遣送她出府之事,梦儿来办吧。爷就放心吧,梦儿会将事情处理妥帖,打发沈家娘子些钱银,叫她出去莫要乱说话败坏咱们东宫威名,本就是她作风不正,又与咱们什么相干。” “嗯。那就梦儿去办吧。孤正巧也不愿看见那怀了野种的女人。”宋煜淡淡的说着,“陈安,你将落胎药给梦儿就是了。” 陈安当下便交接了落胎药给到邱梦,心中也是瑟瑟发颤,毕竟太子爷已经知晓这侧妃换避子药之事,此时只怕太子是有意诱引侧妃动向罢了,太子的心思,他也不敢猜,太子这人挺阴沉,对诸人心态把握也极为准确。 邱梦将药接过,向太子辞别,随即出了太子书房,心想今晚我脸上挨了皇后一巴掌,明日要沈江姩加倍的还回来!沈江姩在东宫一天,她当年从冷宫看守手中截下四千五百零六两银子之事便有可能东窗事发。 她设计假避子药离间了东宫和沈江姩,将胎打了,人轰出去,自己便坐稳了东宫侧妃之位,再也不用受到沈江姩对自己地位的威胁! 真是可笑啊,太子亲手打掉自己的孩子,还以为是野种呢,沈江姩冤枉死了吧,可那又和她邱梦有什么关系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邱梦只要坐稳侧妃之位,坐享荣华富贵! 宋煜在书房颇久,看看天色,但见已经是后夜过了子时,到底是没来看看他啊。 谢锦在旁边打盹,又是陪太子熬夜的一个晚上,他缺觉啊。 “谢锦,去问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哭鼻子?”宋煜翻了一页书,他就不信他那事中把她搁下她心里不难受,不委屈。 “谁?” “你说呢?”宋煜说,“孤王有很多女人吗?” 谢锦朦朦胧胧还没睡醒,梦游似的出书房来到主卧这边,就见屋内一片漆黑,便打门叫醒守夜的春茗,问她:“主儿睡了吗?” 春茗进屋看看,就见沈江姩抱着枕头睡挺熟,回话道:“睡了啊。有事吗?” 谢锦很有些受到打击,看着披着棉袄,睡眼惺忪的春茗,羡慕道:“你也睡着了啊?” “是啊。半夜了啊。”春茗揉揉眼,“你不睡吗?” “我...睡不了啊。”谢锦想春茗真是命好,跟着夫人可以早睡早起,跟着爷天天不是在街上蹲路边等人,就是半夜熬大夜,谢锦回到书房。 宋煜睇他,颇为内敛道:“眼睛哭肿了吧她?” 谢锦面无表情,缓缓道:“睡熟了都。熟透了。春茗也睡熟了,被我打门打十来下才醒,手都打疼了...” “熟了?”宋煜熬半宿睡不着,沈江姩和丫鬟居然睡熟透了,心里不免患得患失起来,他可是呕血了啊... 燕青夜半急忙掠过高墙,落在书房外,径直入书房,“兄长,有急情禀报。” 宋煜面色严肃,“讲。” “有可靠消息,睿王和周芸贤计划于三月初六,兄长大婚那日,在今上、皇后、文武群臣面前,于御前告您作风不正,招惹臣妻,意图使您触怒龙颜,二入冷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燕青疾声禀报。 宋煜听后,也没觉得是什么新鲜事,“甚好。正合孤王心意。孤等他们闹事等很久了。不过,姓周的那小子不是忌惮那所谓的一纸臣子规么,怎么倒长了胆子来了,以往不是被那几张破纸吓得胆战心惊?” 燕青躬身道:“据探子回禀,睿王和周芸贤以及沈父,联手安排细作在东宫窃取臣子规。” “细作?”宋煜拧眉,“孤不认为东宫可以混的进细作。谁是细作?” “沈江姩。”燕青拱手道:“沈江姩为保沈家,已经归顺睿王,此次入府旨在盗取臣子规,和奸佞联手将您置于死地。” 宋煜沉默了。 -宋煜,我爱着- -我没有任何动机,没有任何目的,我不求你任何事情。我真的只是单纯的爱着- 这么单纯的吗她? 把他整的都给她画姑苏寒山寺了呢。 光溜溜搂着他,治愈他心底的创伤,不是不嫌弃他,是为了取得他信任偷臣子规啊?亏他还在纠结是否放下仇恨,不让她为难呢。她一定极想进孤王的书房窃取臣子规,孤...会让她进吗。 谢锦睇着爷那复杂而破防的表情,不知该劝些什么,只说:“恭喜爷,终于等到睿王将有动作,祝爷早些将佞贼一网打尽!” 燕青劝道:“兄长,当及时决断啊,这沈江姩该避而远之,就得避而远之了,以免被这小女子耽误了大事,未到三月初六,便...被她...折磨死。” 宋煜立起身来,“贤弟所言极是,孤顿时清醒。” 说着往外踱步。 燕青不解,“兄长何去?” “不是要一网打尽么。孤先修理细作一顿。”宋煜表情颇为克制的出了书房,回头交代谢锦,“明儿一早安排孤王的一驾空车,出府去长春宫方向,不必真去,街上随便溜吧,明儿下午回来就行。” 谢锦说:“是。” 宋煜回到卧房门外,推门,居然推不开自己的卧房门,从内里反锁了,于是他抬手叩门。 叩了十二下,比谢锦还多二下。里面是真...熟透了。 春茗恼怒地披着衣服过来,不耐烦道:“谢锦你有完没完,夫人睡个觉,你敲门敲个没完没了,失眠你去打沙包发泄啊,敲门干什么呀,刚问你又不说有什么事...” 说着将门拉开,见门外立着面色肃正的宋煜,而谢锦在后面比了个殿下心情不好的手势,春茗忙改口道:“没事也可以来,这木门,这门把手,这一砖一瓦都是殿下的,这门随便敲。奴婢立刻把夫人叫醒服侍殿下。” 春茗急忙回身去要去叫夫人起身迎接太子。 “不用你叫。”宋煜低声道:“孤自己来吧。” 春茗见太子很有些切齿之态,她实在不懂,夫人只是乖乖地睡觉,也这样惹殿下情绪泛滥吗... 第212章 有别的目的吗 宋煜进得屋内,边往床畔看,边在暖炉前将寒夜里冰冷的手捂热,随即走到沈江姩的床畔。 以为她睡得无忧无虑,哪知她眼睫湿湿的仿佛睡前哭过,极没有安全感地搂着一只大枕头,原计划过来掀起被褥好好打她一顿屁股,这时宋煜取代了抱枕被她搂在怀里,在夜色里,放任了眼底温柔。 沈江姩醒来时,缓缓张开惺忪睡眼,正迎入宋煜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她还未来得及捕捉他眼底温柔前,他别开了眼睛,沈江姩不知他是一夜未睡,还是先于她醒来。 “宋煜,你几时回来的?” “丑时左右。” “身子好些了吗?”沈江姩说着去搭脉,只感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宋煜起身,穿上短靴,抿唇算是一笑,“来洗漱吧,陈安稍晚会过来,给你用药。你怕吗?” 沈江姩点了点头,“没经历过,挺担心的。会不会很疼啊。” “难说。你娇气,只怕是不能忍受。”宋煜在盥洗室将净牙用的青盐药粉蘸在杨枝刷上,“过来洗漱吧。” 沈江姩趿着绣鞋来到盥洗室,拿起宋煜给她蘸好药粉的齿刷,和宋煜一起在铜镜前净牙,他漱口时往她面颊看。 沈江姩被他盯的心里有点毛毛的,一下一下净着牙齿,口中皂角、荷叶、青盐混合的药粉很有些刺激味蕾,她咬着杨枝刷子问他,“有什么事吗?宋煜。” 陈安端着去胎药过来了,在外头问:“爷,下臣在哪里等。” 宋煜说,“在通房那间。门关上里头等。” 宋煜又回头看着沈江姩的面颊,“昨夜里你提到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都给了孤王。” “对,但我知道你没收到。被那冷宫看守昧下了。”沈江姩无奈地笑笑,“并且我不晓得他为什么构陷是我打断你腿。宋煜,这些陈年往事,因得这冷宫看守已经喝酒喝死了,我无从对峙。” “除去这些体己,你还给孤王什么没有?”宋煜问。 “还有五斤熟牛肉,三十多种药物,风寒的,镇痛的,止血的,种种药材。还有我一些我祖母做的春卷。”沈江姩挺啰嗦地罗列着,“大概就这些了,当时情急,急忙忙置办了就叫那看守给你带过去。可你都没收到。” “孤王收到了。”宋煜静了片刻,这些私隐之物,沈江姩无一错报,那么必是邱梦说谎,“银子也好,药物、春卷、牛肉,全部收到了。” “收到了?”沈江姩诧异,“怎么会?” “沈江姩,我们两人被离间了。七年的离间使你我吃尽苦头。”宋煜眼底有愤怒之色。 沈江姩皱眉,“被谁耍了?” “孤王在冷宫内,扶持孤王七年的女人。”宋煜说,“邱梦。” “怎么回事?”沈江姩内心开始发颤,有种极大的愤怒在心底燃烧,所以宋煜在冷宫唯一一个照拂他的人,也是别有居心地利用他吗。她不能想象宋煜如今得知被欺骗七年,是何感受。 宋煜说,“孤约了她,稍后她会来你这里,孤也希望知道怎么回事。就今天吧,我们一起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彼此一个真相。” “好。”沈江姩说。 宋煜洗漱完,便从沈江姩身后拥住她,她净完牙齿在漱口。 宋煜沉声道:“又是殉情,又是倾尽体己,甚至于牛肉、春卷的,你显然是爱惨了孤王吧。沈江姩,世上只有你待孤王是真心。对吗。” “怎么了宋煜?”沈江姩回头睇他,“好了,去找陈安,先把药用了吧,别拖延了。” 沈江姩说着,便从宋煜的怀里出得来,推门进得通房,陈安在里头正等。 见沈江姩进得来,太子也进得来,陈安便立起身来,指了指托盘内三丸药物,“夫人,这药物吃下,此时是清晨,大约半下午就可滑胎,胎儿甚小,二位决策及时,不会造成大伤害。落下后就如一场月信,之后静养半月,身子就无大碍了。” “好。”沈江姩拿起丸药,睇了眼宋煜,宋煜端起水杯来递给她。 沈江姩犹犹豫豫不大敢,又红着眼睛看了会儿宋煜,宋煜低声哄了片刻,他不知说了几次对不起。 沈江姩将丸药吞下,从宋煜手里接过水,便将药咽了下去。 陈安见夫人服了药,便背起药箱,“下臣下午再过来给夫人送调理养身的中药。” 说着,便出了去。 沈江姩和宋煜在通房内坐着,他手肘搁在膝盖上,他看着地面。 沈江姩静静坐在榻上。 宋煜问,“开始疼了吗?” “还没感觉。”沈江姩说,“陈安不是说,得到半下午。你有心事吗?” “你这次跟我回府,是为了什么?”宋煜抿了抿唇,“我得到一些消息,所以你没有说谎的必要。” 沈江姩当下一怔,“不是要拿掉这个小孩吗。小孩不好,不能要。所以回府了呀。” “有别的目的吗?”宋煜问。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沈江姩反问。 “你为保沈家,和睿王、周芸贤联手,由你为细作,进东宫盗取臣子规。在三月初六,孤同夏妍婚礼那日,你、周芸贤、睿王于御前状告孤王,强占臣妻,作风不正,将孤置于死地。”宋煜缓缓的说着,“这是孤王得到的消息。但孤王目前并未尽信。姩姩,想听听你的说法。” 沈江姩心中一阵乱跳,她很久没有出声,“这事啊...” “曦文、周芸贤这些人想叫孤王死,其实无所谓,只要你和孤站一起,孤不在乎他们要做什么,也看不上他们。想问一下你,”宋煜拉过沈江姩的手,摩挲着她腕上为他殉情的疤痕,“是不是为了保护你父亲,选择和孤王对立,选择要宋煜去死。” 沈江姩睇着宋煜希冀的目光,颇为残忍道:“宋煜,我是有苦衷的,我父亲毒害先皇后,是被薛氏操控的,我父亲只是一枚棋子。我前二日归家,周芸贤替睿王送来了自刎的物件给我的生身父亲,给了三种,白绫,毒药,匕首,我快被周芸贤气炸了!” “嗯,你说。” 沈江姩说,“周芸贤逼我偷盗臣子规给他,帮助他挣脱你的掣肘,然后他们除掉你。他们才肯放过我父亲,我娘,我妹,我祖母,祖父,否则,他们要一个一个地杀掉。” “所以,你站队了,是么?”宋煜轻声问。 第213章 孤对你好不好? 沈江姩没有出声,许久她说,“我爹是有苦衷的。我爹对我特别好。” “孤对你好不好。” “宋煜。”沈江姩低声道,“我父亲他是被人逼迫...” “你的苦衷,孤不能感同身受,你的生身父亲,孤没有办法同情。因为,孤也想做被你坚定的选择的那一位。而不是苦衷下选择放弃的那一位。”宋煜沉声道:“所以,你选择和孤敌对,是吗。” 沈江姩想说并没有,她知道宋煜和沈胤祥不能共处,所以她选择保护宋煜,也选择保护父亲,她选择看一下臣子规,做一份假的,去护城河画舫交差,然后和周芸贤、睿王一起下黄泉。 但宋煜若知晓她的计划,一定不准她死掉,兴许还会退让,将臣子规给出来,使睿王、周芸贤去婚礼上闹事,那样宋煜会陷入深渊和被动之地。她并不笨,她在宋煜为了她跪一夜答应与夏家联姻救出她满门的那个夜晚,她知道宋煜深爱着她。 沈江姩心知宋煜复起不易,她不容许任何人在御前败坏他的声名,他这样好,应该有美好的婚姻,门当户对的妻子,她会摘得血灵芝医治他的身子,他以后会有健康的小孩。 她颇为自私的说,“你可以原谅我爹吗?你可以和我爹在一桌吃饭吗?我不说做你妻子,就是妾房,我问一下啊,你可以叫沈胤祥叫父亲,叫岳丈吗?” “沈江姩!放肆!”宋煜攥起手来,手背青筋曝露,“你在说什么!你在同孤王说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不做朋友,做媳妇儿吗。我不是你媳妇儿吗,两口子啊,你叫我爹,叫父亲,不是很正常吗?”沈江姩红着眼睛苦涩的笑笑。 宋煜沉声道:“孤不会和你父亲一桌吃饭,也不会叫他父亲!你凭什么轻飘飘的让孤王原谅他?” “那我就回答你,宋煜,我要你和你敌对。你一个人倒台进去冷宫了,我爹就安全了,周芸贤、睿王、薛琪龄都不会再刁难我家。那样我才高枕无忧呢。” 沈江姩心里很疼很疼,但她不愿意做宋煜臂弯受他庇护的女人了,她也希望保护他,给他创造一个很完美的婚礼,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会就靠几张破纸臣子规才有掣肘睿王的底气吧?怎么了,我们上你婚礼告御状,你害怕了?” 宋煜将手扼在沈江姩的颈项,将她往他身近拉近了很多,“你就这么冷血吗!我们有过一个共同的孩子,她现在还在你的肚子里。” “我没有冷血啊!我保护我父亲,我家人,我哪里冷血了。难道我为一男人放弃我家人吗。”沈江姩不屑的轻笑,“你也没为了我原谅我爹啊。你也没有多伟大。你干什么说我冷血。这男人可以换,父亲可就一个。” “孤没有原谅你父亲,孤却把你满门捞出死狱。至今,你父亲仍活在世上。你忌惮孤王后续会伤害你父亲,便要先下手为强。谁更冷血?” 宋煜逐渐绝望,所以连他生命中唯一的那束光也选择背弃他, “沈江姩,若你选择与孤敌对,不好意思,在孤除去异己时,不会对你手下容情!” “这个就各凭本事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给我臣子规。你杀了我,你就是忌惮我们上你婚礼告御状,你是个懦夫。你如果给我臣子规,大家各凭本事,那才是真男人。” 沈江姩就想看看臣子规上面文官画的什么圈。她不会破坏他婚礼的。她表现这样差,她死掉,宋煜应该会觉得大快人心吧。她会给他留书一封,请他看在她拉下睿王和大理寺卿的份上,宽恕她父亲一世安稳。 “你真的当孤王舍不得杀了你!”宋煜猛地收紧扼在沈江姩颈项的手指,“你便这样有恃无恐!” 沈江姩的面庞变得通红,窒息的感觉使她很快喘息不过来,就在沈江姩快要失去意识时,宋煜猛地松开了手,沈江姩剧烈的喘息着,“我就是这样有恃无恐。离不开我的是你,我却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宋煜捏起她的下颌,红着眼尾睇着她,“孤给你臣子规。三月初六,你来现场,孤王让你们闹事。但你记住沈江姩,若孤二入冷宫,再得复起,便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你今日选择的同党,你保护的沈府之人,孤要一个一个除去!” 沈江姩的眼泪从眼尾滑落,笨蛋啊,她不会去他的婚礼的啊,因为那时她已经死掉了,她无所谓道:“什么时候给我臣子规啊?” “坐完月子。”宋煜将手从她面颊拿开,难受的揪了下眉心,他眼底一片猩红,“你早餐吃什么?” 沈江姩说,“白粥,煎蛋,还有土豆炒辣椒。你呢?” “和你一样。”宋煜说。 “你不是不吃辣椒吗。”沈江姩颤声说,“你应该要一个番茄炒茄子。你看这样炒多有意思。” “你不是要吃辣吗。我可以尝试去吃。”宋煜说着立起身,叫来春茗,他说:“去传白粥、煎蛋、土豆炒辣椒,再拿些红糖来吧。” 春茗将早餐送来,宋煜交代:“一会儿你领这里宫人丫鬟都撤走到五门外去守着,邱梦若问只说孤吩咐了叫你们都退下不必伺候里头女人。” 春茗颔首,“是,殿下。” 宋煜将早餐端来里头搁在桌上,“皇后从今日起会叫人来布置东宫新房,这主卧孤会叫最后收拾,你安心住着。” 沈江姩问,“你和夏妍什么时候试婚服啊?” 沈江姩记起自己十六那年和宋煜因为婚服的样式纠结很久,她喜欢更为繁复些的花样,他则喜欢简洁些的,最后决定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赢的人决定样式,宋煜赢了,但最后选的还是她喜欢的繁复的图案。 “都放月子后吧。”宋煜睇了睇她,将一勺红糖加在白粥里,然后将碗推给她,“陈安说,孩子落了,多吃红糖。” “你说这小月子怎么要这样久啊。我这性格,哪里坐得住呢。”沈江姩笑笑,“我都想约宋慕之去山上玩了。” “想去什么山?”宋煜问, “灵翠山啊。那山上不是有神明,去拜拜。宋慕之知道可多了,他去过好多山。”沈江姩说,“宋慕之肯定有登山经验啊。” 宋煜说,“我不能陪你去?离三月初六不是还有近二月?这中间没必要如此敌对吧。” “你可别害我。我可偷够了。你和夏妍试婚服,置办新房,我还约你爬山啊。”沈江姩哧地一笑,心里却疼的快碎掉了,“再说你那腿...你也上不了山。到底是不合适的。而且,既然撕破脸了,我觉得,没必要再扮恩爱了。” “看来你胜券在握,已经计划和慕之的将来了。果然,男人对你来说,只是个调剂罢了。”宋煜笑笑,给她夹了些土豆丝,和一颗简单,他自己吃了一口辣椒,“孤以为你起码等到三月初六之后再找新欢呢。” “她来找你试婚服,画婚像那天,你提前告诉我啊,别叫我和她撞见。”沈江姩说,“你干脆凑我日子得了,今儿是正月初六,小月子十五天,那就正月二十一我养好身体,那你正月二十一给我臣子规,我走。之后你就随便安排你婚事。” 宋煜说,“我不得准备婚礼么?臣子规给那么早,我准备不齐全被你们送进去怎么是好?我总得和女人体验一次拜堂吧,我再拜堂前被抓吗?三月初六办事,三月初五给你臣子规了。这期间,你想出去玩可以,傍晚必前给我乖乖回府待着,不遵守门禁,孤令人屠你满门。” 第214章 我就不守门禁 “也对。那我回头和周芸贤、宋曦文说一下,等你和夏妍拜完堂,体验一把成亲的感受之后,我们再过去告御状吧。” 沈江姩埋头吃红糖粥和煎蛋,然后她说:“那我正月二十二出了月子就上灵翠山玩,你就那天试婚服、画婚像吧。你叫我傍晚回来,那你傍晚前把婚服婚像弄完,我不想听太子妃奚落我,别让我正面见她,我告诉你,我活着就想自己舒服,不想受气。” “嗯,不会让正面看见。”宋煜依她,“这么急着见宋慕之,出月子第二天就出去疯?” 沈江姩突然哽住呼吸,他当然不会让正面看见,怕夏妍难受吧,“对啊。是特别急着去,不是流产,今天就上山,片刻不想等。”上山给宋煜找药。 夏妍家世清白,又没成过亲,和宋煜门当户对。 沈江姩当下拿着勺子戳煎蛋,戳得煎蛋都后悔被煎了,她突然小声道:“我就不守门禁。” 宋煜只是眸色深深地睇着她,等会她会乖乖听话守门禁的。 沈江姩说,“邱梦怎么还不来啊。你不是约了她吗。” 宋煜看她把煎蛋戳得稀碎,一共五颗煎蛋,他把剩余四颗煎蛋也用筷子夹到她面前小碟子里。 沈江姩不解,“干什么都给我?” “你不是爱戳?”宋煜说,“剩下四颗戳烂她差不多就到了。” 沈江姩拿着勺子看他。 邱梦叫翠墨伴着来到了主殿,她清早看见殿下的马车已经出了东宫,去长春宫皇后那里,叫皇后的太医给他看诊了,这时过得五门外,见春茗等丫鬟都在此候着,便不解道: “春茗,如何你在此候着呀?你不是殿下从先皇后的旧人吕嬷嬷那里调来伺候沈江姩的吗?” 春茗看了看邱梦,“启禀侧妃娘娘,殿下不准我们去照顾里面的那个女人,因为...一些奴婢不知道的原因...殿下可生那个女人的气了...” 邱梦拿起手帕掩在嘴上,遮去几乎露出的笑意,还能因为什么呀,因为那个女人怀了‘野种’啊。 邱梦没说什么,便过五门朝着内里踱步过去,边走边对翠墨说,“翠墨啊,你说这沈江姩多可怜,生得那样好看,还不是被我邱梦玩弄在股掌之间。最后打胎当下,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孤苦伶仃的流去骨肉,我好同情她呀。” “侧妃娘娘,您太善良了。同情她干什么呀。她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您登顶的垫脚石吗。”翠墨言道,“殿下对您一点都未生疑。等将这沈江姩轰出府去,娘娘,您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待养好了身子,为殿下生育一儿半女,哪里还愁后半生的将来呢。这家里的亲戚,哪一个不是仰仗娘娘您啊。” 说话间,邱梦来到了主殿卧室外,但见偌大的主殿,空无一人,分外寂寥,邱梦感叹:“好凄凉啊。” 翠墨也感叹,“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她吃了早餐没有?不过没事的,一会儿喝打胎药,不就当早餐了么?” “你这个嘴巴可真是会讨我欢心。”邱梦捧腹,说着便敲门,娇声道:“沈家妹妹,你在屋子里吗?” 沈江姩才破坏三颗煎蛋,便听见邱梦的嗓音,回头看看宋煜,“你那个敬重的妾来了。你不是爱人家么。” “我爱你。”宋煜横她一眼,“我爱什么人家。” 沈江姩以为他在说话怼她,当下没把他的‘我爱你’当回事,只说,“哎呀,以往都把人家当恩人,一口一个梦儿对孤恩重如山,孤一定给你个孩子傍身。” 宋煜掐着沈江姩的腰把她掐了过来,“姩儿对孤恩重如山,孤一定给你个孩子傍身。你给孤继续调侃,孤可以从今日开始断药,三个月后,再把你弄怀孕一次。” 沈江姩心想三个月后,保不齐她已经投胎了,唉,但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她还没想好,毕竟睿王也不是说吃素的,当下便老实地僵着身子说:“不调侃你了...宋大哥。” 宋煜倏地拧眉,从孩儿他爹变成了宋大哥,果然是曦文那边的人了,生分得很,“你出去见她。孤就在这。放心吧。” 邱梦在屋外片刻,见无人应答,又道:“姩姩,你在吗?” 沈江姩便出屋,反手将通房门掩上,绕过屏风,来到主卧走去将门打开,假意怯生生地望着那个害她和宋煜嫌隙七年之久的女人,她哆哆嗦嗦说:“邱...邱侧妃。” 邱梦吩咐翠墨将托盘内的落胎药放在桌上,随即望着沈江姩娇美的容颜,四下打量,见屋内就只有沈江姩一人,推开了通房门,也不见人,她不知宋煜屋内多有密室,而宋煜去了通房墙后密室暂避,她出得来说道:“沈妹妹,怀着身孕,你一个人待着,没人照顾你吗?” 沈江姩柔弱道:“不是的。我不是孤单一个人待着。” 邱梦脸上一动,“还有谁?” 沈江姩缓缓拢上自己的小腹,“还有我腹中的孩儿,陪着我。” 邱梦啧了一声,真可怜呀。 “邱侧妃,殿下怎生没有过来?你过来是做什么呢?” “殿下身子不好,皇后叫他进宫去,让太医看看身子。清早就走了。姩姩,是殿下让我来的。” 沈江姩大为诧异,“殿下让你来做什么?他自己怎么不来呢?” “殿下让我来给你堕胎啊。你怀了周芸贤的野种,对殿下不忠,殿下恼怒不已,让我来打了孩子,轰你出府。”邱梦端详着沈江姩的脸庞,越发觉得那张面孔碍眼,昨天沈江姩引祸给她,害她被皇后打了一巴掌,她一会儿就要报仇雪恨,毁了这张小脸!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殿下的亲生骨肉!她姓宋!”沈江姩委屈地软声道:“殿下怎么可以不信任我呢。我...我要见殿下。殿下在哪里,你告诉我殿下在哪里?” 宋煜听着沈江姩这个楚楚可怜到以假乱真的柔弱声音,眸子里倒是很有些兴味之色,方才她要和他对立的那份恨不得扼断她咽喉的愤怒缓解了二分。 他在哪里,她不是最清楚了么,他不是端着五颗煎蛋、两碗吃剩下的白粥,还有剩余的一些土豆炒辣椒在密室站着呢,她说得逼真,不能叫邱梦看见有早餐,逼他端着盘子立密室里。 第215章 骗你呢,孤没去 “瞧瞧这小脸,多委屈啊,多冤枉啊。”邱梦说着便抚摸着沈江姩细腻的面颊,“可惜啊,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殿下了。” “什么!我...我不能没有殿下。邱梦,你我素日交好,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给殿下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对殿下不忠诚。”沈江姩说,“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我。殿下误会我了。我不能没有殿下啊!” 宋煜摸摸自己滚烫的耳朵,不能没有他,她上赶着和曦文合伙弄死他?真想撬开她的脑瓜瞧瞧里头什么想法。 邱梦坐在椅上,“陷害你,又怎么样啊?” “唔?什么?”沈江姩错愕,“什么意思啊。” “我不告诉你。”邱梦说,“你休想知道。” 沈江姩心想越想知道,邱梦越不说,索性:“那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别说了。” “我考虑了下,既然你今日已经被殿下弃如敝履,落在了我的手中,那么我便告诉你实情,让你输个明白。”邱梦已经胜利,甚为得意。 “我输都输了,我不想知道我怎么输的。别说了别说了。”沈江姩摇头摆手。 宋煜从通房拉开门,睇着沈江姩那欲擒故纵的小样,她就这样拿捏人是么,素来谨慎的邱梦也被她刺激的不吐不快了。 邱梦见沈江姩很怕知道自己怎么输的,当下就越发有分享的欲望,“你肚子里的确是太子的孩子,是我邱梦换了太子的避子药,使你怀上身孕,使太子误会这不是太子的种!” 沈江姩眼底猛地一暗,染上浓重恨意,“你陷害我,冤枉我!你还要来打掉我的孩子!” “没错沈江姩!我就是要陷害你,冤枉你,你奈我何?殿下对我深信不疑,我照顾他七年,朝夕相处,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我陪在他身边,给他银子,药物,食物。你呢,你风光大嫁了啊,嫁给其时的新科状元周芸贤。你对殿下有什么功劳。”邱梦说。 “我托冷宫看守给了殿下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还给了牛肉,春卷,药物。”沈江姩捂着心口道:“可是冷宫看守昧下了我的东西。我真的为殿下做了事情的。冷宫看守为什么要打断宋煜的腿呢,为什么要陷害我呢。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我要冤枉一辈子了。” 邱梦说:“你想知道吗?” 沈江姩摇头,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已经一败涂地,难道打断太子腿,嫁祸给我,也和你有关吗?” “不错!沈江姩,你真的是一败涂地!你不想正视自己的失败,我偏要说。”邱梦高傲的睇着沈江姩。 沈江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你别说了吧,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因为太子就在隔壁屋里啊。替你着急。 “你是失败者,你不想听,我偏偏要让你知道,你是多么的失败!”邱梦步步逼近,“我要一字不落的,细细地说给你听!” 沈江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邱梦疯狂地把沈江姩的手从耳朵上拉开,兴奋道:“因为其时是冷宫宫女的我,在一个深夜看见了今上悄悄下冷宫看望太子殿下,可是今上只是进了冷宫门,又回去了。我就知道,今上心中仍有太子。于是我就知道,他日太子必将再起!” “所以你就...”沈江姩大惊,“莫非是你...你抢了我的东西,是你打断了太子的...腿?!” 沈江姩假意愤怒地冲了上去,却被翠墨给拦住了,翠墨攥住沈江姩的手腕,将沈江姩不客气地推出甚远。 沈江姩倏地倒在柔软的棉被上,索性抓着棉被,一脸的不敢置信,“邱梦,你...好计谋。我这辈子,冤枉啊...我不如你,真的,我技不如人啊。” 翠墨斥道:“侧妃娘娘的计谋哪里是你可以比拟!侧妃娘娘胆大心细,无人能及!” 邱梦踩着昂贵的绣鞋,来到沈江姩身边,弯下腰来,一把抓住沈江姩的面庞,“是我,抢了你的东西,你的银子,你的药物,你的牛肉,你的春卷,你的漂亮的未婚夫!嫁祸给你,让他恨你!都是我!明白了吗!” “你知道他纳我进东宫从你府门经过时,我心里多开心吗?我告诉你沈江姩,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回到他的身边!我邱梦能从底层爬上来改变阶层并不容易,我不容任何人破坏我得到的一切!” “是你!那么那冷宫看守,也是你买通的了!你让冷宫看守打断宋煜的腿嫁祸给我的?”沈江姩眸子里盛满怒火。 “是我。他恨你恨了七年,他得了心疾。我悉心照顾他,他对我感激不已。但你如今不过是个明日黄花,你知道这些,又能怎样啊?你个‘不忠’的女人,你以为殿下还会正眼看你吗?”邱梦伸手端过打胎药,往着沈江姩的嘴边递去,“你是乖乖自己喝,还是我叫人灌你喝?” “我...我自己喝。别...别让人灌我药。”沈江姩将药碗接过,随即缓缓说道:“抢我功劳,霸占我银子,药物,牛肉,春卷,甚至于霸占的我男人,都好。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啊?” 邱梦说,“因为满天下都知道宋煜宠你,不对你死心,他怎么会对我有意。只有他足够惨,我的出现才能占据他的心房。” “可恶。不可原谅!”沈江姩拿着药碗倏地碰在地上,拿着一片瓷片便朝着邱梦颈项划去。 邱梦早有防备,后退躲过,但还是颈项被划出一道血痕,血痕颇深,出了血渍。 翠墨这时猛地攥住沈江姩的两只手臂,“你以为你还有反击的机会吗!” 邱梦从沈江姩手中夺过瓷片,随即轻轻地用瓷片在沈江姩的面颊试探,“你美则美矣,但到底是名门小姐出身,这力气不及翠墨,也不及我。你今日孤身一人落在我手里,不是任我摆布吗?今日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你的死期到了!” 沈江姩厉目瞪视着邱梦。 邱梦猛地抬手用瓷片朝着沈江姩的面颊划去,正要落手,但觉得手腕猛地一紧,紧接着面颊猛地一热,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了她的左颊。 邱梦被打得眼冒金星,翠墨啊的一声松了沈江姩,而蹲坐在地,狼狈的四脚向后爬行。 “她不是孤身一人。孤王也在。” 那清冷的嗓音在堂中响起。 “啊!!”邱梦待稳住心神,便循着那嗓音看去,只看到那张清俊的面庞上两道冰冷的视线,如利刃般朝她射来,吓得她心猛地从心口提到了嗓子,她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怎么会...您不是一早去了长春宫,去皇后那里看诊了么?您常用的车明明走了啊!” “骗你呢,孤没去。”宋煜冷漠地看着邱梦,随即抬脚将翠墨蹬在心口蹬出老远,直摔在桌角起不来身,随即他冷声对邱梦道:“死期到了的,不是沈江姩。” 邱梦颤声道:“那是...” 宋煜说,“是你。” 第216章 感情,色相 邱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地面原本用来盛打胎药的碎碗屑透过厚衣刺进皮肉,但她却不觉得疼,因为内心的恐惧压过一切。 邱梦渐渐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殿下布的局,此时从方才疯狂的胜利快感冷静下来,万分懊悔自己向沈江姩袒露一切事实,使自己七年来的计谋功亏一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殿下开始怀疑她的,为何她一点都没察觉殿下怀疑她呢,邱梦现下里浑身颤抖不止,猛地看向宋煜,她竟分毫不了解这个相伴七年的男人,他是那样的城府深沉,那样的沉着自持,只待时机成熟,不动声色的给敌人致命一击,邱梦一阵阵寒战自骨缝透出来。 “殿下,您听梦儿解释。” 宋煜从衣襟拿出那装避子药的瓶子,扔在邱梦膝盖边地上,“没必要解释了。方才孤都听见了。” 邱梦将那药瓶子捡起,抖着手从瓶子里倒出那仅有的一颗药丸,发现正是她用指甲刮掉些碎屑的那粒药丸,当下她羞臊的满脸通红,“我错了殿下,我不该一时糊涂的。梦儿只是太在乎殿下,才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女人都善妒的呀。” 宋煜斥笑,“你自身人品问题。别拉上别人。” 邱梦见这些年对自己敬重有加的男人,竟不屑和自己过多言说,她突然回到了那个卑微的阶层,是冷宫最卑微的宫女,怨天尤人,憎恨那些光鲜亮丽的主子,她不能接受从高位跌下,她嘶声道:“求求你殿下,理理梦儿,求你,我们是那样的和睦!” 宋煜如未听见她的嗓音。 沈江姩原做戏伏在床榻,这时坐正身子,她突然特别委屈和失落,是因为她自己东西被抢,被宋煜恨了七年,也是替宋煜委屈,被邱梦欺骗七年,在冷宫以为是真心待他的人,居然只是个人面兽心的骗子。 原来坏人不分性别,女人也有坏人。并非只有周芸贤、宋曦文那样的男性才是坏人。 宋煜陷入一条很黑暗的路上,陪伴他七年原以为的恩人只是欺骗他,姨母只是把他当固宠工具,父亲猜忌他。 沈江姩也即将和宋曦文为伍,与他敌对,兵戎相见,但他可以理解,她父亲和她有血缘,自己却只是她说的,一个男人罢了。 沈江姩看出宋煜心情低落,便主动攥住他的手。 宋煜心底一颤,她爱着,只是她理智的选择家族,而放弃了他,在不伤害她家族利益的前提下,她是可以给他温暖的。而他也不会让步,为了情爱而放弃母仇。 沈江姩没有说话,她不知该怎么劝,总之邱梦所作所为对宋煜的伤害已经成既定事实,她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些微薄的温暖。 宋煜低手把沈江姩打横抱起,搁进褥子中,“肚子还没开始疼吧?” 沈江姩摇摇头,“肚子还没有疼。但是这里疼。有些透不过气。” 沈江姩将手压着心口陈述着。 宋煜揉了揉她发髻,“心口怎么疼了?” “你被骗财,骗色,骗感情,七年,太久了。也太苦了。” 沈江姩说着就红了眼圈,想告诉他,她没有选择睿王和大理寺卿,她坚定的选择了他,但她不希望自己只做一个在他臂弯寻求庇护的女人,她希望保护他,也保护家人,并不希望因为她,他痛苦的强迫自己接纳她的父亲。他应该快意的生活。 宋煜见她眼睛红了,他摩挲着她腕部疤痕,“孤没被骗感情,也没被骗色。最多被骗点银子罢了。未到迟暮,尚且不算晚。都还来得及。” “你不是和她生活七年?”沈江姩不解地吸吸鼻子。 “留着呢。”宋煜说。 “留着什么?”沈江姩不解。 “感情,色相。”宋煜往她手底一塞,“你若要,都是你的。” 沈江姩手底圆圆润润的,她低头一看,一颗色泽温润的夜明珠静静在她的手里躺着,她以为毕生永远得不到的这颗夜明珠竟回到了她的手里,在这个她和他‘反目成敌’的当下,来到了她的手中,原该同宋煜冰释前嫌的,可护城河上的画舫,她不得不去。 “夜明珠你没送给别人啊,宋煜。” “没。”宋煜说,“你拿着吧。但不是给如今这个投诚孤王之政敌的你。而是给我曾经未过门的发妻沈江姩的。她若怕黑了,请你将夜明珠拿出陪陪她。” 沈江姩吸口气,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煜对沈江姩道:“你先休息,孤出去一下。” 说着,宋煜先一步出屋,来到刑室,秦钟等几个暗卫将邱梦和翠墨也提了过来。 邱梦跪行到宋煜脚边,拉着宋煜的衣摆,“殿下,我们从冷宫一路走来,相互扶持,互相取暖,虽然银子、药材、食物这些身外物不是梦儿的,但是梦儿却实打实的照顾了您啊。您不会忘记梦儿的恩情的,对吗?” “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日子到头了。孤王的恩人是沈江姩,不是你。”宋煜冷漠的睇着邱梦,“让翠墨回邱府去报信吧,便说你干的事,孤已经都知道了。孤给他们三天逃亡的时间。然后孤王的人,会开启满城狩猎。” 狩猎! 猎物是她的家人吗! 邱梦脸色倏地失去血色,“不要这样残忍殿下,我家有老有小,我只是叫人打断你一条腿,流去你一个小孩而已,你怎么可以灭我满门呢?让我一个人死,放过我的家人吧!我也是为了我家谋划生活啊,我有什么错呢!换谁都会这样做的呀。” “伤害储君,害孤失去孩儿,害孤的女人受尽冤枉,三罪并存。”宋煜轻笑,“你得活着,日日看沈江姩过得顺心平安。孤不会让你死。你将是你家里唯一幸存的一个,往往活着的,才是最痛的。” 邱梦嘶声道:“殿下,不要这样绝情!我一个人做的事,不要累及我家人!求你了,求你!” 宋煜扬声道:“秦钟。” 秦钟躬身候命,“爷请吩咐。” “挑些弓箭手吧,要新人,剑法不准的。”宋煜懒懒吩咐着,每个字都令邱梦甚为关紧,“去狩猎吧。” 秦钟说,“属下恭听狩猎规则。” “等足三天,叫邱家十九口去逃窜,三天后你们满城狩猎,逮捕犯人。”宋煜缓缓道:“慢慢猎杀,哪位用在邱家人身上的箭多,孤重重有赏。射毙捡尸,让邱梦去数箭矢数量,清点完,尸身当邱梦面烧了,骨灰用来给邱侧妃沏茶。” “是,殿下。”秦钟领命走了,谢锦说得不错,殿下真的是上京最温柔的男人,只是他所有温柔都给了沈家大娘子罢了。 邱梦已经血红着眸子,哭不出,叫不出,几乎崩溃了,她后悔了当年昧下了沈江姩的银子,由心底里后悔了,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涌,喷出一口血来。 宋煜说:“关地牢去。” 第217章 相敬如冰 *** 沈江姩流去胎孩后体力不知睡下了。 宋煜将胎婴安置在东宫祠堂内,立了无字牌位,因在沈江姩身旁陪同,见证过程的他当下觉得对邱梦处罚的太轻了。 沈江姩满额细汗,不知几时发起高烧来。 朦朦胧胧里好似皇后赵婷过来,斥责宋煜:“何以这个拖油瓶在东宫养病?立时送她出府。” “来人,送皇后回宫。” 沈江姩又似听见宋煜那不容违抗的嗓音。 又听皇后言道:“本宫决计不会接受她进门。” “孤王说,送皇后回宫!” 宋煜嗓音更加不悦了。 沈江姩朦胧里又如看见父亲笔直的坐在白绫、匕首和毒药跟前,又仿佛看见宋煜在和夏妍的大婚现场被皇帝下令扒去蟒袍。 沈江姩梦呓道:“我不是拖油瓶,我不会连累宋煜的...我看看臣子规就会走的...不准你凶宋煜...” 宋煜用温热毛巾擦拭着沈江姩的额头,他心下猛地一紧,‘看看臣子规就走’?她不是要将臣子规拿去交给睿王,然后于他大婚当日来状告他么,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春茗。”宋煜传来丫鬟,随即交代春茗道:“照顾好她。” “是,殿下。”春茗便接过毛巾,在脸盆里净了把毛巾,帮沈江姩继续擦拭额头。 谢锦正驱马车从外归府,侧殿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谢锦归府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谢锦奉爷的命驾着马车在城里瞎溜,从上午溜到下午,溜了三个时辰。 刚进东宫比较内急,打算如厕行个方便。 “谢锦,随孤出府一趟。”宋煜刚出主卧门,见谢锦驾马车回来,便抬脚上了马车内,“现在走。” 谢锦浑身一抖,想如厕啊,“急吗,爷?” “你有事就去办你的事,叫秦钟跟着孤王也行。”宋煜说。 “属下没事啊。跟爷办事要紧。”谢锦当下忍耐着内急之感,为了做爷的随从第一人选,他拼了,“去哪啊,爷。” “去沈府。”宋煜吩咐。 谢锦大吃一惊,去刺杀岳父吗,这...要不要劝劝啊,这要是动了手,那夫人不得和他势不两立么,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啊,“夏府是吗?” “沈府。”宋煜蹙眉,“沈江姩的沈。” “哦...是。”谢锦瑟瑟发抖,夫人今日刚流产,殿下就去沈府除掉人家父亲么,这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来到沈府外,谢锦将马车停下,为宋煜掀开帘子。 待宋煜下车,谢锦打响了门环。 不多时,沈胤祥打开了府门,望见门外立着的太子,沈胤祥心中百感交集,愧疚感升起,沉重不能释然,“少主请进。” 宋煜颔首,随即同沈胤祥进府。 谢锦很想如厕去缓解内急,但是他犹豫了,他怕殿下激情杀人,事后后悔,于是他打算在旁边等着,做个忠心耿耿的谏臣,为了爷的终身幸福,他要把自己憋死了。 沈胤祥很难以启齿,“少主,来是为了先皇后的事吧。此事,沈某认了,是沈某所为。沈某愿意承担相应责任,还请少主宽恕我的女儿姩姩和其余家人,沈某甘愿受任何责罚。” “你做此事的苦衷是什么?”宋煜内心里在颤抖,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试着去了解一下沈胤祥的苦衷,试着再往沈江姩迈一步,她说她爹爹对她很好,她很喜欢她爹爹。 “薛贵妃以我妻女四人性命要挟,命我以职务之便,毒害其时在冷宫生病的先皇后赵婉。”沈胤祥面色肃正的说,“少主,我只能说为了我的妻女能活命,我甘愿为人鹰犬,若从来一次,我别无选择,我还是会选择我的妻女,对不起。” “姩姩,去东宫接近孤王,是为了什么?”宋煜问,“让孤死,还是什么?” “当年老夫看错人了,错将周芸贤当作良婿,把我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他,受了多年蒙骗。前二日周芸贤过府,奉薛琪龄、睿王之命,给老夫送来自刎之物,又以我满门性命要挟,让姩姩进东宫,盗取臣子规,以便周芸贤再不受少主掣肘。” 说着,沈胤祥顿了顿,“我沈胤祥哪里是贪生怕死之人,我当下希望终结自己的性命,换我沈家安稳。但睿王、周芸贤出言威胁,在老夫付出生命后,他放言会一个一个除去沈家人,直到姩姩肯就范去偷臣子规为止。我的大女儿自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这些日子为了这个家受尽了磨难,老夫对她不住。” 宋煜得知内情后,将手紧紧的攥起,周芸贤竟如此威胁沈江姩,要臣子规是么,可笑,几张破纸便使得他和曦文如此残害良民。 沈胤祥续道:“姩姩她嘱咐老夫照顾好家人,她亦不会拖累少主。她计划看看臣子规上少主您的文官如何做的批注红圈,她制作一份假的臣子规,交给睿王和大理寺卿,她计划和那二人同归于尽。” 宋煜顿时心疼至极,她既没有办法不顾家人,也不会放弃他宋煜,所以她选择牺牲自己,保全沈家和宋煜的名声,哪怕她那样弱小,却单枪匹马希望保护她关心的人。所以才那样倔强的说要和他为敌,让他恨她,厌恶她,以最狠辣的手腕对付她,是么。 “孤王知道了。”宋煜对沈胤祥,突然问道:“你觉得孤王人怎么样啊?” 沈胤祥往他细细看了看,那反正岳父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哪方面啊?” “做女婿那方便。”宋煜说,“当年皇帝指婚你就推三阻四。因为什么?” 沈胤祥轻轻一咳,“你在冷宫时,我阻拦,那是因为薛氏已经在逼迫我做她的人,我可以预判你和姩姩将来会有隔阂。但还是到了这一步...” “最初呢?”宋煜问。 “最初皇帝指婚那时。”沈胤祥清清嗓子,“老夫觉得你个子太大了些,我怕我姑娘嫁过去,打架什么的,打不过啊。你又是少主,吃闷亏的事,老夫不想干啊。就想招个上门女婿,我姑娘能掐得住他。哪知...唉...” 宋煜哪里想到自己因为身高被沈胤祥嫌弃十几年,“你眼光不行。” 谢锦见宋煜和沈胤祥之间虽然没有破冰,倒也相敬如冰,少主倒没有要捅死沈胤祥的打算,于是谢锦准备去借一下沈家的茅厕,因而说道:“沈院判...我...” 沈胤祥和蔼道:“怎么了孩子?小脸通红,哪里不舒服了?” 谢锦还未说话。 宋煜起身道:“谢锦,归府了。” 谢锦浑身猛地一抖,四个时辰了,他真的内急啊,“现...现在么?” “嗯。立刻。”宋煜急着回去伺候月子不想耽搁。 沈胤祥看着谢锦的脸,关怀道:“孩子...你刚才叫老夫干什么?” 宋煜起身出屋。 谢锦见太子已经走了,便嘴唇颤抖对沈院判道:“没...没事,随便叫叫...” 真的不可以方便一下再回府么...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他付出了太多。 第218章 画婚像 沈胤祥怔住了,看着怪好的孩子,可惜了。 谢锦觉得沈院判一定误会了他缺根弦,但他总不能说他想尿尿,但殿下不给他机会吧,憋不住了快,“沈院判...我...” “你倒是说啊孩子。” 宋煜催促,“谢锦?” “算了...算了...沈院判再见。”谢锦到底是走了,他这种东宫第一侍卫,是可以忍常人不能忍之急的。 终于在东宫乱入女厕得到了缓解,被里面的春茗差点打死,一边打一边骂他死不要脸。但春茗好白啊... ** 沈江姩糊糊涂涂烧了两三天,后来又养了十多天,就到了正月二十一的夜里。 这次小产对她身体损伤不小,见红也是这两三日才彻底干净。 小月子期间,宋煜是最忙的那位,他白日里上午去皇宫理政,中午归府给沈江姩煮饭,丫鬟、奴才、厨师都觉得拿他月奉惭愧。 按陈安交代的,很多补血食材,诸如红枣、猪肝、牛肉、乌鸡、母鸭等,但都没放什么盐。 沈江姩感觉着吃东西像在完成任务,她不懂为什么她明明是他的‘政敌’,他还如此平心静气的对待她,那天不是还气到想掐死她。 这几日睡觉,他亦拥着她,他甚至给她讲睡前故事,讲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温柔成这样,是打算三月初六给她一顿狠的吗,但三月初六她是不会出现在他婚礼的,关于同归于尽,她需要借力,她哪有那个本事可以灭掉睿王和大理寺卿呢,借谁的力呢。 这日宋煜特别忙,入夜了还未归府,这些日子不见了邱梦的踪迹,沈江姩问了屋顶的暗卫,暗卫支支吾吾不肯明说,说是殿下不准任何人告诉她,邱梦发生了什么,沈江姩说不会死了吧,暗卫笑笑说没有。 东宫仿佛成了沈江姩的天下,没有她不可以去的角落。除了书房。沈江姩明白,宋煜不准她去拿到臣子规。 沈江姩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这二日在东宫四处走动。 新年早就过完了。 那些装点东宫的匠人特别的厉害,技艺超群,他们在东宫的房顶斜斜的屋檐上居然如履平地,他们把过年时的大红灯笼都取了下来,换上了太子大婚用的红绸,东宫四处都张灯结彩,尤其的好看。 春茗见沈江姩刚出了小月子,在屋外廊底看了看就朝着匠人休息的地方去了,忙说:“夫人,夫人,这样急去哪里呢。” 沈江姩来到匠人房外,敲敲门,她看见好几个匠人在那里休息打牌,她问道:“差大哥,谁在中殿廊底见一红色小灯笼没有,挂在墙钉上的,下面穗子上坠着个福字,还毛笔写了姩字。” 几个匠人被这样一问,忙朝沈江姩看过来,见是个容颜娇美的小娘子,便知是府上身份尊贵的人,忙说:“这些日子收下来上千灯笼,想是错收了夫人的东西,都在库房,小的这就去找,马上去找。” 沈江姩就坐在外面廊子木椅上等,那匠人去库房找了约摸有半个时辰,总算翻出来一个下面坠着福字和姩字的小灯笼,就是红纸被压破了些,他提着灯笼给沈江姩,“夫人,这灯笼被压破了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咱们奉命挂上新红绸准备迎娶太子妃,以为所有旧灯笼都收下来呢。” 沈江姩把小灯笼提回来,这是年初五宋煜带她逛灯市买的那个红色小灯笼,不是很旧,她还要的,她没有说话,便朝着主卧去走。 春茗训斥那个匠人,“你说什么挂‘新’绸,‘旧’灯笼的!不会说话你就不要说。没轻没重的。” 训斥完,紧忙跟上沈江姩言道:“夫人,这些粗人干活不仔细,这些天奴婢也满心照顾您身子,没留意这小灯笼,倒不是说明知是您的东西还叫他们摘下来的。” “没事。我知道是无意的。这不是取回来了么。”沈江姩笑了笑,然后就回屋。 提着灯笼回屋,便见宋煜不知几时回来了,他正在洗手,见沈江姩和春茗回来,他拿了毛巾擦了擦手,往沈江姩面庞去看,“今日气色好些了,挑着灯笼做什么?又想起孩儿来了?” 春茗小声说,“灯笼叫粗人不小心取下来了,夫人才去要回来,灯笼纸都压破了。” 沈江姩故作轻松道:“这个小灯笼上有我的名字,是我的东西,我要拿回家的。不是你们府里的东西。” 宋煜睇了眼春茗,示意她下去,待春茗出去,宋煜将沈江姩的手牵了让她坐在榻上,“灯笼给孤王,看看能不能给你粘好。” -这个拖油瓶离妇怎么在东宫养病- -本宫决计不允许她进门- 沈江姩耳边回想起皇后的话语来,她挑起来灯笼,指了指正中间那个张牙舞爪的年兽图案,垂着眸子细细看灯笼,“年兽的爪子没了。” 宋煜摸摸她头发,随即把灯笼接过去,搁在桌上,然后拿出红纸,用毛笔画了一只年兽爪子,随即从灯笼口伸进去,用浆糊把爪子粘了上去,乍一看还真是没有破绽,补好灯笼,宋煜在灯笼里放了一盏蜡烛,点着了,问沈江姩道:“挂哪?” “屋门口墙钉上。”沈江姩嗓子有些哽住,“但是有我的名字。算了。” “干什么算了?”宋煜走到门外,沈江姩也跟过去,宋煜在夜色里摸墙钉,摸半天在高处摸着了,他把灯笼又挂了上去,他说,“挂上了。安心吧。” 沈江姩看到宋煜把自己的小灯笼挂了回去,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她没头没脑道:“在你这里闷了半个月,我明儿终于可以和宋慕之一起去灵翠山玩了。你们这里终日敲敲打打布置场地,真是吵死人了。” “沈江姩。”宋煜睇着沈江姩消瘦的身体,不免升出怜惜之意,他从后面把她抱住,“明日去玩吧。散散心。孤让谢锦跟着你们一起。”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揪,明白他明日有安排,要支开她,“她明日几时过府来和你画婚像、试婚服呢?” “清早辰时,赵婷和夏妍及画师过来。你不是让正月二十二吗。”宋煜轻声说着。 第219章 血色小狐狸 这半个月赵婷施压多次,皇帝也过问几次太子婚像可画好了,皇帝要过目,因沈江姩小月子没出,宋煜一直压着没理,恰沈江姩自己提出正月二十二要和宋慕之去玩,他便定在她不在府这天了。 沈江姩出府正好可以避开皇后,他为救沈府答应这门婚事,当下悔婚除去惹怒皇帝以及和夏家镇北将军夏老爷子结怨,没有旁的结果。 没答应婚事倒没什么,答应了悔婚就是仇家了。只能先隐忍着,起码在宋曦文、薛氏除去前,暂不同夏府树敌,否则自己腹背受敌,吃不消。 他宠沈江姩,不代表他失去理智不顾大局,顾不住大局,他落势了,更加护不住沈江姩,她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可喜欢爬山了,还喜欢爬树。我太开心了,今晚上我都睡不着觉了。明日穿什么漂亮衣裳去玩呢。”沈江姩想那明日自己要早早起身。 在皇后和夏妍辰时进府前,她离府去。 她是离妇,在皇后眼里是损害太子声誉的拖油瓶,她听说夏妍的祖父手里有好些兵马,皇后每日都亲手给夏妍煲汤喝,汤里会加御用人参, 夏家又与沈家大有不同。但是沈江姩并不羡慕夏妍,因为自己的爹爹是上京最厉害的大夫,好厉害的镇北将军也离不开大夫。在她心里,爹爹是最厉害的。 她明日早早躲开,可以避免宋煜因为袒护自己而和赵婷冲突,也免得夏家埋怨宋煜府里住有臣妻。她什么都懂,她装不懂,装不懂才会比较不那么难过,总不能承认自己也希望被皇后喜欢吧。 沐浴完,沈江姩便钻进被褥里,宋煜这些天和她分被子睡,隔着被子抱她,就像抱一只蚕宝宝,一是她小产不便,一是他母亲的事情他心里有芥蒂,那事他做不出来,他迈不出那步,隔得多些清净。 沈江姩面朝墙壁,苦涩而兴冲冲说着:“明日我要疯玩一天,这些日子太无聊了。谁让你害怕我们睿王党派呢,胆小鬼不肯交出臣子规,给我看一眼都不敢呢。” 说着,沈江姩便觉得身上被子一轻,宋煜竟进了她的棉被,没有隔着棉被,仅隔着单衣把她从后面拥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随即把她紧紧抱住,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腰身,好似他特别心疼她,只听他说,“孤明日尽快结束,你就可以回来了。不委屈了好不好。” “我没有委屈啊,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江姩红着眼睛说,“我不知多开心呢。你等着吧,我拿到臣子规,你就完蛋了。看你这样可怜,让你先尝尝拜堂的滋味,我们就去把你一网打尽。” 宋煜没有说什么,明日行程他推不掉,同意她避开,是在保护她,他目前能力上无法明着违抗帝后,他哪里希望她和宋慕之去爬山,他希望陪她去爬山的,他的腿可以爬山。 沈江姩不知几时睡着了,毕竟她刚小产,第十六天,她身子虚,睡了这些天习惯了,猛地起大早,她起不来。 她是很操心的,夜里睁眼几回看天色,她不能帮到宋煜什么,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宋煜制造任何麻烦,但她还是起的迟了些,她一睁眼,宋煜已经在那边给她收拾东西了。 沈江姩忙去盥洗室,看见自己的瓷杯有温水,杯子上面柳枝刷子已经被宋煜细心的蘸好药粉,她便开始净牙齿,洗好脸,睡眼惺忪的出来。 宋煜把她的包包斜挎在她的肩膀,“包里有零嘴,有水壶,手绢,和帽子。上山用马车,走不了马车叫女卫背着,别太吃力,玩会儿就下来。” “我要爬到山顶去的。”沈江姩说,“今晚要在山顶露营。” 宋煜沉声说:“傍晚酉时归府。” 沈江姩有意倔强的说:“我没听见。我说了不守门禁的。” 但是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起码她知道酉时就可以回家了。 宋煜说,“不守门禁,我心疾会犯。准时回来。” 沈江姩没有出声,她出府的马车,正和皇后、夏妍进府的轿辇错肩而过。 夏妍从窗子看见有马车出府,又有谢锦、女卫一众人护着,当下心里不由想到内里莫非是殿下刻意转移,避开皇后凤驾,殿下小心翼翼保护着的沈江姩么。 前几日皇后因为沈江姩在府养病之事和太子争执不休,闹的很不愉快。 夏妍睇向画师,“画像需要多久啊,闻师傅。” “太子和太子妃的画像,倒不敢画的太赶制。大半天是要的,婚服试完,再来画婚像,怎么也半下午了。不到酉时就能结束。”画师闻承福陈述。 夏妍也为太子名声顾虑,自己既然被太子选中,便不会再回到过往在夏府不受宠的局面,太子决计不能有任何疏漏,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敬重的太子,有些瑕疵该去掉就得去掉,温和道: “倒不赶时间,因得画像要给今上过目的,需得细细的画。若是赶制,只怕今上不满意。倒埋怨是皇后娘娘办事不利了...” 赵婷听闻夏妍提及皇帝需要过目,她亦附和道:“正是此理,宁可画的慢些,不可赶工。画到夜里,秉烛挑灯也不妨碍你画的,画到子时又何妨,主要是要使今上满意。” 闻承福听到今上要过目画像,当下心中甚为紧张,心想此画像必须要慢工出细活才是,往慢里画吧。 沈江姩乘马车去了沈府,接了她父亲,她并没有去找宋慕之玩,宋慕之对她有意,她又无心,干什么找人家呢。 谢锦领着一队数十侍卫,有弩手有悬宝剑的。 灵翠山上面有大庙,不算野山,也是有山路,但是行马车就困难,可以骑马。 这日天气特别好,沈江姩和父亲一起上山玩非常开心,父亲一路上指着各色野生药材给沈江姩看,说到兴头还去掐一枝给沈江姩看,他说:“你看,这就是乌头,你光看,不能吃啊。有毒。” 沈江姩笑了笑,父亲还是把她当小孩看待。 谢锦说,“叔,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沈胤祥,“啧。” 谢锦被啧的怪委屈,沈胤祥递过来乌头秧,细心交代:“你也一样,不可以吃,光可以看。” 谢锦心想除了殿下,没人敢吃亦毒亦药的乌头。 快到山顶的地方路陡,连马也不能骑了,因得林木掩映,上头罕有人至,父亲那次是猎奇为了找奇药摸进去了,回家被娘骂了三天三夜。 谢锦吩咐诸人将马拴了,大家走路登山,女卫和男卫互相调侃,也是顶热闹的。 沈江姩身子被大马颠簸散了,小肚子又有些疼了起来,她爹就驮着她上山,她可二十四岁了,她爹四十九,她挺不好意思,“我小时候觉得你的背很宽,现在发现你背弯了,你的背也变窄了。” “你长大了,爹老了。”沈胤祥沉声说,“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如果那血灵芝没被人摘走,就还在这。上回我来,恰看见一人要摘灵芝,割了一碗血喂那血狐,结果血狐不喜欢,把人咬死了。我就没敢上前。那墓边的东西,邪乎的很,还是要有敬畏之心。能不摸就不摸的。” 诸人上得崖顶,一座无字大墓孤零零的坐在崖边,俯瞰上京,没有守墓人,只有一只血色小狐狸和一窝十几株血色万年灵芝,神秘诡异,众人见状都屏住呼吸。 第220章 最爱的两个男人 血色小狐狸兴许没一次性见过如此多人,当下毛发竖起,呲牙瞪视过来。 沈江姩本就是有备而来,带着人和武器,对灵芝势在必得,她倒不会一个人冒然上山找药材,女孩子人身安全她是很注意的,爱一个男人不代表不做计划一股脑冲上去。 谢锦言道:“夫人,是否将狐狸射毙。” 沈江姩说,“我们摘走它的灵芝,就不伤它性命了。你往它脚底射弩箭。把它吓开就是了,我去摘灵芝。” 小狐狸对着沈江姩呜咽鸣叫,如同警示。 谢锦当下往小狐狸脚边射箭,狐狸不住后退,但除去对人群的忌惮,似乎它在更加忌惮着别的。 沈胤祥递给沈江姩一个药篓,和一双银丝隔毒手套,他自己也带上一双手套,随即沈胤祥在侍卫的掩护下快速走到崖边。 沈江姩把药篓推过去,“父亲,动作快点。” 沈胤祥蹲下身飞快将一窝灵芝连根拔起搁在沈江姩抱着的小篓子里,摘完只听地皮底下有机括转动的声音,“有声响,快走姩姩,快。” 沈江姩脸色大变,他们一行人并无熟悉墓穴原理之人,看来他们这帮门外汉犯了大错! 沈江姩突然意识到,或许父亲理解错误,小狐狸并不喜欢人血,而是在阻止人采摘灵芝触发机括导致山崖塌方,狐狸习性以坟冢为巢穴,想是保护自己的窝罢了,是人的遐想给以它神秘的色彩。 沈父话音没落,就听墓室轰隆作响,无字大墓开始下陷,山崖开始向深坑内陷。 “不好,墓塌了,这灵芝种在机括上,猜想这宝贝是吸引人注意去采摘,摘了出发机括墓穴下臣,灵芝是防止有人盗墓的!”沈江姩大声说,“大家快往山下拴马平地跑。” 侍卫过来帮助沈胤祥撤离。 沈江姩抱着药篓子也快速撤离,跑的太快,灵芝颠出来四五株,她不知道多少能医宋煜的病,她眼看着墓室那边不住的倒塌过来,石头树木不住的下陷。 她哆哆嗦嗦蹲下来去捡地上的灵芝,心脏险些从嗓子眼跳将上来,捡完拿衣服掩住篓子,死死护住,转脚要跑,脚底一滑,一只腿陷了进去,她倏地摔倒,面庞被碎石挂出几道小口子,小手指甲也被掀掉了。 沈胤祥大叫:“谢锦,去救姩姩!” 眼见着沈江姩要被卷进去,那小狐狸跳至机括,压的机括下沉,在小狐狸去到的同时,亦有侍卫赶制踩在机括暂时止歇墓室下陷,那小狐狸不知是否感谢沈江姩方才阻止谢锦将它射毙。 谢锦眼疾手快,飞掠过去,提起沈江姩后心衣物往山下去飞驰。 狐狸纵起,一阵机括转动声后,轰隆声戛然而止。那墓不见了,掩在深处不知所踪,想是逃遁至深处墓室从此与世隔绝,崖巅仅余一片乱石。 大家如劫后余生,在拴马的地方安静了很久很久,后怕极了。 灵芝摘得了,血色小狐狸不见了,估计找新窝去了。 沈江姩死死抱着小药篓,两手被石头磨的稀烂,不住的渗着血,心中百感交集,这种奇遇毕生一次足以,人不是每次都大难不死的。 沈胤祥连忙过来查看女儿伤势,把女儿前前后后看了看,只见小脸多处擦伤,右手小手指指甲被掀没有了,她居然一声没哭,就死死抱着药篓,好似那血灵芝比她性命还重要似的。 “那东西掉了几株就掉了,你捡它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你跟着掉野坟里去,爹怎么对你娘交代!你对宋煜还真是一根筋,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为父不同意...”沈胤祥说到后来语气酸的倒牙。 沈江姩笑着把捂在药篓上的衣摆拿开,小心翼翼的数了数,又激动又开心,给沈胤祥看背篓里,颤着嗓子说,“十五株血灵芝,一个也没少,我抱的可紧了。爹,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厉害。我姑娘最厉害。”沈胤祥把女儿抱住,回想刚才一幕真的触目惊心,她居然回头去捡灵芝而不是逃命,看女儿受了伤,他也舍不得训斥了。 沈江姩想,虽然爹爹没有兵马,但爹爹找到了治病的血灵芝,她护住了血灵芝,她不是拖油瓶。 沈胤祥在返程的路上用银针和各种试毒银器为灵芝试了毒,他也掐了一小点吃了一口这血灵芝,以身试毒,不多时便觉得心内通透,并无中毒迹象,当下分外称奇道:“姩儿,这药真是奇药,对陈年慢毒,心绞痛有奇效。” 灵芝能促进肝脏对药物、毒物的代谢,用于辅助治疗慢性中毒,对心悸、头痛、头晕都有极好的作用,宋煜一定不缺灵芝,但万年灵芝十分珍贵,药效非同一般。 “爹,这灵芝能治乌头的毒吗?”沈江姩问,“还有雷公藤的毒。” 父亲将上山时摘的乌头秧子拿了出来,三四寸长的秧子,沈胤祥并不知血灵芝是否可以彻底解毒,他不知内心经过怎样的考虑,当下将乌头秧吃进口中,咀嚼了起来,随即又拿起一株小个头的灵芝,摆下一小块放在口中和乌头秧一起咀嚼。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谢锦大叫:“沈叔,上山时交代我们只能看不能吃。你...你...沈叔你...”说着哽咽住了。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看着父亲。 众人驱马下山,行得半个时辰,沈胤祥言道:“老夫并无中毒迹象,这乌头乃是快毒,相传关羽中了箭毒,刮骨疗伤,便是这箭上涂了乌头毒。老夫此刻竟感觉如常,这药果真有效。” 沈江姩和谢锦放下心来,沈江姩望着父亲的目光中有着钦佩之色,父亲在用他的方法补偿着宋煜。若是血灵芝无效,父亲已经中毒身亡了。 下山途中,父亲又亲自吃了雷公藤的叶子和花,又掰了一小块灵芝一起咀嚼,仍旧无碍,他接着将拿的那一小株灵芝搁在沈江姩的药篓里。 沈江姩在父亲吃毒草的时候,特别的心疼老父亲,她这一生最爱的两个男人,却水火不容。 沈胤祥朗声笑道:“姩儿,剩余这十四株半的血灵芝,少主渐渐服用后,这以后少主的血液兴许可以治百病呢,竟是百毒不侵之身。” “这样啊。那还是不能受伤的。还是要保重身体的。”沈江姩颇为谨慎道。 下了山后,沈胤祥说道:“乖女儿,你的手指伤口只是简单包扎,和为父回府吧,为父给你细细包扎手上伤口。” 沈江姩看看天色,已经近下午了,她要在酉时前回府,因为宋煜说她归府晚了,他会心疾复发,所以她要早些回去,她不要宋煜心疾复发。 “父亲,宋煜心疾沉重,旧疾缠身,女儿计划速速回府,给宋煜将血灵芝用上。以缓解旧疾病灶。女儿的伤回东宫再处置。” 沈胤祥便没有强留,父女辞别。 第221章 暖和一下? 沈江姩坐在马车内紧紧的抱着药篓,她希望将药亲手给宋煜,她希望得到表扬,她听了负面的词汇,燕青说她是溺水之人寻求浮木,皇后说她是拖油瓶,她希望得到一点点的肯定。 宋煜早些用上血灵芝,就可以早些停掉各种含有乌头的镇痛药了。 沈江姩在酉时回到了东宫门外,经过一白天,东宫的红绸挂上更多了。 “谢锦,你去府里找春茗问问,殿下可是忙完了?先别说我回来了...” 谢锦进府没有去惊扰皇后、太子,只是叫丫鬟约来和他有如厕交情的春茗问进度。 春茗见了谢锦,很不自然的红着脸说:“画师才进行到膝盖位置,双方小腿还没开始画。” 谢锦也颇有些不自在,尴尬上了,需要提亲,看都看了。 谢锦当下出得来对满脸献宝似的沈江姩言道:“夫人,婚像还未画完,小腿往下还没进行完。怕是还得挺久。” 沈江姩将手里药篓紧了紧,“哦,婚像还没画完。那酉时不能回府了...得在府外面找个地方落脚了...” 大家都看得到夫人献宝的表情慢慢变成失落,抱着药篓的手不住的收紧,都面面相觑。 沈江姩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请你们下馆子吧,福寿酒楼,我们摘到宝贝,该好好搓一顿的。我请客,我请客,大家可以略略吃好些的。” 门廊底下大概是夏府在等夏小姐画像完出府的丫鬟,正在小声说话。 “如今太子复起,听闻太子势力庞大,今上也对太子客气有加,今上指婚咱们夏府手握兵权的镇北大将军嫡长孙女给太子为妻呢!可见当前今上是真宠太子爷!” “多年前,今上不宠爱太子,指婚也只是指给太子一届文臣沈院判的嫡女呢。宠或不宠,太明显了。沈家哪里能跟夏家比呢。素来手里有兵才是硬实力。” “这婚姻就得是门当户对才圆满呢。当年文臣嫡女配个不受宠的太子倒是勉强,如今可不行了,那沈家娘子如今就是高攀了。” 沈江姩听后,抱在药篓上的手收紧,骨节很有些泛白。 幼时不懂事,以为自己和宋煜门当户对,原来自己只是今上敷衍太子,太子不受宠的象征罢了。 沈江姩从小是很任性的性格,幼时对宋煜也可谓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不管他在做什么,不管不顾就要他丢下手里的事情,把她的事放第一位。 她摘血灵芝手被乱石割烂了,小手指指甲掉了一个,这次不是无病呻吟,是真的疼,但是她却没有任性的跑进府去,让宋煜停下和夏妍画婚像,而给她吹吹手。 宋煜答应夏家婚事是为了救沈府,她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去给宋煜惹麻烦。 沈江姩控制着自己的真性子,一直来都是宋煜在保护她,体谅她,她也希望自己有所成长,不要因为自己使宋煜在有睿王、周芸贤这一劲敌的情况下,和夏家发生冲突,再添一仇家。 谢锦说,“夫人,让我进去知会一下殿下您回来了吧。看殿下怎么安排呢。” 沈江姩摇摇头,“先不要告诉他了,他没有忙完呢,你说了我回来了,他把我安排在外头,他怠慢我,他心里也不舒服,不如让他心无旁骛的忙他的。走吧,我带你们吃好吃去了。” 众人来到福寿酒楼,沈江姩把点菜的重任交给谢锦,她自己则死死的抱着药篓。 里头是血灵芝,可以荡清宋煜身子里的各种阵痛药乌头残毒以及幼时餐饮里的雷公藤残毒。 沈江姩怕血灵芝出闪失,女卫说要帮她拿,她都一一拒绝,她交给谁都不放心,她抱药篓抱的手都麻了也丝毫不肯放松,她要把药拿给宋煜给他治病的。 宋煜会有很好的将来,会有门当户对的婚姻,会和太子妃有健康的小孩。 他总说让她放心吧,她也想对他说放心吧,她不会允许睿王和她昔日的上门女婿周芸贤破坏宋煜的婚礼和名誉及前程。她要保护宋煜。 关于那个原来很抽象的同归于尽,沈江姩突然具象化了,就用火药石吧,绑在自己身上,到画舫连带着睿王,大理寺卿,就像放烟花。 宋煜看了烟花,会宽恕她父亲的吧。 *** 宋煜在厅内正在画像,看看时辰,已经酉时了,他招手叫来春茗,低声吩咐,“你去府门守着,若姩姩爬山回来了,便让谢锦带她去怀亲王的食府去吃晚饭,告诉她孤忙完过去。” 春茗哪里不知夫人已经回来,只是夫人不愿殿下为难,或者两人之间无法改变现状而无奈,所以夫人自觉安静的避开了,“是,殿下。” -别让我和皇后跟夏妍正面遇见,我可不想被奚落- -我活着就是为了自己舒服,不想受气- 宋煜回想起沈江姩的话,他要求她酉时归府,她若回来,得知他没有如他承诺的那样完成画像,只怕是会生气,几天不理他也有可能。她那个任性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也尽量避免惹恼她。 夏妍在旁睇着宋煜,“因为今上要过目这画像,画师画的太细致了…” 宋煜没说什么,他始终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肩膀也很正,脸容上甚至有一丝得体的笑容。 因为那个在他幼时踩坏他木雕玩偶的男人想看他的画像,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还是希望面貌状态好一些的。 他一方面恨皇帝对他母亲的无情和冷漠,一方面希望得到皇帝的关注和关怀,他是矛盾的。 画像画完,已经中夜了。 春茗始终没有来报沈江姩归府的消息。 宋煜很有些吃味,他说了她不按时归府,他会犯心疾,她必是生气他和夏妍画婚像之事,有意和宋慕之贪玩不归府邸吧,毕竟她曾经放言他只能有她一个,而今他却要另娶了。 他自然不愿意另娶,娶了便是一份责任,不可能不对女子负责,使对方守一辈子活寡,他计划在三月初六,周芸贤、睿王寻衅滋事致使他声名狼藉时,夏府必定退婚。宋煜内心里,是不愿娶的,只是希望在顾全夏妍颜面的情况下,由对方退婚,自己又不至于和夏府树敌。 只是,沈江姩这任性的小东西,气死人,她见他和夏妍画婚像,她便和男人出去爬山,早上走的,夜里还没回来。他和夏妍画婚像,是因为谁... 他倒也没希望她为了他改变自己的性子,或者从他立场去考虑,她那副肆意的自我,不正是他缺少的吗。 画师将干透了的画像递给皇后,皇后分外满意,今上必然会赞赏她办事得利。 画师收摊子,诸人准备离去。 夏妍对宋煜施施然俯身行礼,“都这么晚了,今日突然又反寒,天气冷的狠,路上都没什么行人了呢,这一长天夏妍给殿下添麻烦了,殿下海涵。” 宋煜回想沈江姩出门时的衣物,不知她此刻冷不冷,“哪里话,今上要看这画像,孤愿意花时间。” 夏妍看看天色,“同殿下一起攻克画像难关,大家累了一天,不然一起吃个简餐吧,暖和一下?” 第222章 苦肉计 宋煜克己复礼,为人清正,内心没有打算深交或者利用夏妍家世,所以态度上颇为疏离客气。 他底线是不在当下与夏家树敌,以免睿王拉拢夏家,自己置于被睿王、大理寺、夏家牵制的被动之地。 “你我还未成婚,不便深夜同夏大娘子用餐,怎敢唐突大娘子名声。” 夏妍眉宇动了动,她深知自己容貌虽出众,比沈江姩多了将门英气,少了女子柔美,夏妍虽然早前在府无母亲张罗婚姻大事,但不乏求娶之人。 夏家不受宠嫡女,在一众资质平凡的官家少爷眼里也是抢手的,不过她均看之不上,推拒多次,父亲对她失望至极,最后不再过问她的婚事。 她夏妍生在将相之家,又是嫡女,她有野心,外人都道她木讷少言,只有她知道她生来就是母仪天下的,夏凝配不上太子,夏凝的母亲不过是她母亲的续弦罢了! 夏妍决计不会同碌碌无为之人度过余生,她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直到宋煜这宋都少主向她抛来联姻邀约,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这机会不是偶然,每每在夏凝于宴会避免同太子走近时,她会规劝夏凝不可任性,太子是听到了的。 宋煜人品出色,夏妍敬重而激赏,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的伴侣人选,她对宋煜有浓烈而复杂的感情,这感情具有强烈的占有性。 夏妍听见宋煜的婉拒,并不意外,他有意中人,拒绝她很正常,她没有强求,大度的笑道: “我祖父有许多兵书,亦喜爱钻研兵器研制及创新,殿下有时间,可过府同我祖父探讨一下兵法。相信强强联合,会有更大收收获。” 宋煜态度敬而远之,他除去毕生对沈江姩在无婚姻情况下亲近、有身体接触,其余女子均相处有道,是洁身自好之人,并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他深知自己一个动作意味着政治倾向。 “三月初六后再说,婚前过府到底惹人诟病大娘子清誉。” 夏妍紧了紧手,总归她在东宫一天,瑕疵便未归府,下马威是给到那离妇沈家娘子了。 自觉的女子,该当知道进退的与殿下划清界限了。再若纠缠,便是不知礼义伦常,廉耻为何物了。 她夏妍,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和太子的大业,殿下扶她出泥沼困境,她便要携殿下荣登大宝! 她可以容得下名声青白的女子为太子妾房,却容不得离妇,臣妻这等有违世俗风化的女子祸乱东宫,何况还是要伤害太子的人。 所有阻碍她和太子登顶的绊脚石,她都要亲手除去,蛰伏多年,她屈居人下已经太久了! “殿下对夏妍拒人千里,夏妍明晰殿下是念旧之人,您心系沈家大娘子,夏妍深感理解。”夏妍说着,待皇后在那边同画师讨论画像之事,她对宋煜真诚言道:“只是有句话,夏妍不得不提醒殿下。殿下真诚待人,可未必会换回同等真心,莫把真心错付,在你死我活的选择中,人往往选择保护家族。” “你什么意思?”宋煜皱眉。 “实不相瞒,睿王同夏凝私下交情甚笃,睿王在争取与夏凝联姻。只是殿下当前风头正盛,又在监国,我祖父不可能既将我许配给你,又将夏凝许配给睿王。也就是说,目前我祖父是偏向您的。夏凝的事,我祖父并未松口。可昨夜...”夏妍说着,停了下来。 宋煜淡声道,“你说。” 夏妍轻笑,“昨夜里睿王过夏府见了我的祖父,我在府耳目挺多的,睿王言道,他同大理寺卿并沈家父女已经联袂,将在你我婚礼当日于御前揭穿你染指臣妻、致使臣妻有孕的丑事。他言道大理寺卿是沈江姩生活七年的丈夫,对你霸占人妻之行甚是不满。 不过目前有臣子规在你手中颇受掣肘。所以沈江姩她以细作之名潜入东宫,获取你的信任,使你心甘情愿的交出臣子规,束手就擒。” “你说的不是新鲜事。孤知情。”宋煜心中柔软起来,她为了他和她父亲,选择牺牲自己,而保全他和她父亲,他是心甘情愿交出臣子规,将所有事情一己承担的,一切在他的棋盘内,不在他棋盘内的,是沈江姩。 “那么相信,沈院判已经告诉你,沈大小姐为了保全你和他,要去画舫和周芸贤及睿王同归于尽的事了?” 宋煜眉宇猛地一颤。 夏妍耸肩,“总归,睿王同我祖父讲这些时,我的耳目听的非常清楚,睿王说沈父和沈江姩使苦肉计,好似今儿还去摘什么万年灵芝给你治病,为的都是取得你的信任。让你乖乖交出臣子规来。然后在你大婚当天,置你于死地,届时,旁人夫妇和好如初,睿王大业得成,你就再度沦为阶下囚,永无翻身之日!” 原来睿王、周芸贤昨夜在宋煜离去后,下沈府,睿王摸着沈江云的衣领扣子问沈胤祥臣子规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沈胤祥恐怕睿王同周芸贤那孽障在沈府如入无人之境。 沈胤祥家姑娘多,除去姩姩,还有江云和江媛在府,他恐怕睿王要在沈府选妃下榻,当下只得虚以委蛇,说已经快要取得太子的信任,相信待药材给了太子,就可取得太子的信任了,睿王这才放开了沈江云的衣扣,离府去了,沈江云偎在母亲怀里哭了许久。 宋煜闻言,手渐渐收起,摘万年灵芝?她今日不是同宋慕之去爬山玩了么?他昨日见沈胤祥,已经是有心放下仇恨了,要给她做上门女婿了啊。 她父女二人,当真这般狠绝,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才安心么。 他不相信沈江姩是在对他用苦肉计,目的是要除掉他,使她父亲和沈府满门再无后顾之忧。她为她殉情,倾尽体己,甚至为他流产,她对他太好了。她不会为了家人要除掉他的... 夏妍颔首,“告辞了。我的新郎官。三月初六,拜堂时见。到时你会知道,你应该选择谁。” 宋煜不言,沈江姩在哪啊。和宋慕之去爬山了不是么,害他吃醋了一天呢,不会真的抱着灵芝回来吧。 赵婷见宋煜这一天颇为配合,当下又记起这一长天宋煜没有吃镇痛药,她恐怕宋煜在夏妍跟前漏出瘸态。夏妍会反悔这桩婚姻。 若夏妍反悔,这样一来今上埋怨她照顾宋煜不周,一来东宫错失夏府的政治援助,和睿王抗衡时,恐怕夏府投诚睿王。 那么宋煜出纰漏,她和旭旭就没有了靠山,目前还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宋煜得好好活着,她还指望宋煜除掉薛氏母子那两个祸害呢。 皇后当下里见夏妍前面走了,她对宋煜低声说,“煜儿,你等夏妍出府了你再走动,你坐了一天,猛地站起来,你腿僵,走路不好看……” “皇后慢走,不送了。” 宋煜说着,当下心口猛地一剜,只静静立着,等赵婷和夏妍出府之后,他才开始走路,的确坐久了腿僵,体态很有些不自然。 宋煜又记起沈江姩在床事中喜欢摸他残膝骨头裂隙的习惯,也记起那个在秋水台的午后,她不避讳路人视线,和饮酒后没用镇痛药,瘸态毕露的他并肩行走的场景。 他其实不喜欢遮掩自己的腿疾,如果对方不介意,他也希望不再服用镇痛药,他不愿意为了保持健康体态,而变成一个不能生育的怪物。 宋煜认为沈江姩可以接受他的一切隐疾和丑态,所以他可以纵容她的所有任性,包含今日她和宋慕之爬山,夜不归宿,他亦不会愠怒。 因为她为了保全他而要牺牲自己,已经彻底征服了他,使他甚至有心放下沈胤祥亲手毒害母亲的仇恨,他试着说服自己,匕首伤人,匕首是没错的,错的是握匕首的人,沈父只是匕首的角色而已。 可这一切,都是父女二人,联合睿王、大理寺共同演给他看的苦肉计么。 第223章 爱屋及乌 他很多天没有和她亲近,因为母亲的事情,他始终克制着。 但他想她了。在姨母嫌弃他腿的当下,他想她了。 他没有被别人心疼过,大多数人给他好处是有目的的,只有沈江姩把他当做有七情六欲的人来看待。 他在被姨母嫌弃之后,疯狂地思念沈江姩。 春茗见皇后和夏妍终于离府了,便连忙来到宋煜身边,禀报道:“殿下,夫人不到酉时就回府了,看您这边和夏小姐画婚像还没结束,夫人不愿打扰您,就委曲求全地在外面避着呢。” 宋煜心底一颤,当下心底甚为不舍,但转念一想,她那般任性倔强,如何此时委屈自己没有进府闹人,是苦肉计的一部分么,“她在何处啊?” “殿下,夫人今日和沈院判一起去灵翠山摘了万年灵芝,给您治病呢,我听谢锦说,沈院判他亲口试毒,夫人因为摘这万年灵芝,险些掉下山崖去,现下里受了挺重的伤,小手指甲都被掀掉了一只呢。”春茗轻声禀报着,“等您的身子好了,和夫人就可以要个小孩,过日子了。” -沈父和沈江姩使苦肉计,好似今儿还去摘什么万年灵芝给你治病,为的都是取得你的信任。让你乖乖交出臣子规来。然后在你大婚当天,置你于死地- 宋煜漠然道,“姩姩是去爬山玩了,什么灵芝,你弄错了吧。” “奴婢没有弄错呀,夫人带谢锦他们去福寿酒楼吃饭去了。”春茗不解殿下为何说她弄错了,“庆祝摘得宝药给您治病呢。” 宋煜当下不愿听更多。 宋煜当下心里难受,忙画像忙一天,书房奏折没看,他先沉着气将奏折处理好,随即拿起挂在椅背的衣衫,从马厩牵出一匹汗血,用脚尖将马厩门踢上,随即去了肃王府。 到肃王府,他随手丢了缰绳,下马叩响院门,不几时宋慕之惺忪着睡眼,边系衣服扣子边走了来,见太子在外,便问道:“兄长,深夜到访何事?” “姩姩今日和你在一起爬了灵翠山么。”宋煜问。 “灵翠山?”宋慕之疑惑,紧张道:“并没有啊。姩姩怎么了,出事了?” 宋煜心中苦涩,所以,他的宝宝儿是准备了惊喜给他呢,“没什么。休息吧。” 宋煜转而驱马去福寿酒楼,接沈江姩回东宫,她刚出小月子,今天反寒又很冷。 *** 福寿酒楼是安徽老板开的店,楼里有种招牌菜叫做臭桂鱼,是安徽徽州那边的一道名菜,味道臭香臭香的。 实际沈江姩觉得臭桂鱼味道总有些腐烂臭鱼味。她个人并欣赏不来。 但是在谢锦点完菜之后,她还是点了个臭桂鱼,安徽菜嘛,她可以包容它臭臭的口感,爱屋及乌。 徽州离宋煜他母亲的老家淮南大概有九百里地。 沈江姩这土生土长的上京人,迷恋着安徽的一切风土人情,爱一个人,爱一座城,她也觉得宋煜有一半淮南血液而变得与所有上京男人都不同。 来吃饭的好些安徽人来找家乡的味道,说着安徽话。 沈江姩抱着药篓听着那些人说安徽话感觉特别有意思。 隔壁桌那安庆男人给他妻子夹菜,说“烧锅的,你多吃些”。 安徽方言真有意思,‘烧锅的’是指媳妇儿的意思吧。 请谢锦和侍卫吃完饭已经中夜了,沈江姩就放这些侍卫回岗去休息了,第二天都还当值,独留了谢锦在身边陪着。 谢锦看看天色,“夫人,府里画婚像应该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归府了。您的身子本就虚弱,又受了伤,今天反寒特别冷。别等了吧。” 沈江姩心思很敏感的,夏妍到府,她就需要躲避,这比打她一巴掌来的厉害的多,让她当下里觉得无地自容的厉害。 她实际内心里也不愿意继续回东宫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难受,又不得不因为要看一眼臣子规而回去东宫。睿王和薛氏拿着她的命门的,她家族在睿王、和薛氏面前,显得弱不禁风起来,父亲又知道薛氏不可见人的大秘密,所以她家被薛氏死死的盯着,她要让薛氏丧子,给薛氏一个沉痛的教训。 “过了子时再回去吧。”沈江姩说。 酒楼的人渐渐少了。 沈江姩是酒楼最后一桌客人,店家过来说,“这位娘子,本店需要关档了呢,天冷露重,早些回家吧。” 沈江姩抬头看看店家,“你们关档挺早,这还不到子时呢。” “平日更早,这位娘子和夫君置气,或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不敢回去吗?” 店家还挺热心,他看见这小娘子小手指包着的白纱布被血浸透了,他看着都觉得疼,“要不您到客栈歇着吧。咱这里是真得关档了。这边这顿我可以免单的。” “那不用。七两银子是么。”沈江姩掏银子付钱,“生意兴隆啊老板。七两哪里是小数目,安徽人可真是豪爽。你们安徽男人都这样好么。” 沈江姩出了酒楼,身后店老板一边说着抱歉抱歉,一边将门关起,然后从内里把门拴上了。 沈江姩抱着药篓,离子时还有些时候,她钻马车里坐着,马车里太冷,她就又抱着药篓下来,和谢锦在路沿上来回踱步取暖,这次这药物,她决计不会假手于人,一定要亲手交给宋煜,叫他把药吃下,不会给人可乘之机,再偷她的东西去谄媚东宫。 沈江姩说,“谢锦,你平时怪外向,刚才吃饭怎么那么秀气啊。” 谢锦说,“吃饭还是得秀气些,我娘说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两人都笑了。 “听娘的话是好的。”沈江姩说,“竞走吧,从这到树那里,谁先走到,赢十文钱,玩到子时,我饭钱能回本一些。你反正不敢赢我。” 谢锦捂着荷包,“夫人还想把饭钱赚回去啊。” 说是这样说,他哪里会比夫人走得快,他从殿下那里也捞了不少,还是可以取悦夫人的。 沈江姩是真的认真和谢锦在比赛,她大步走,边走边苦中作乐的笑出声。 谢锦正要走,突然肩膀一沉,被一只手压住,谢锦回头一看,看见那人面庞,眼底一凛,那人摆手让他退下。他便躬身退至一旁。 宋煜赶来的时候,沈江姩正抱着药篓在路沿上小跑,口里白色的哈气一下一下的呼出来,她紧紧抱着药篓,好像胳膊已经和药篓长在一起了,看起来那药篓比她命紧要,是为了治好他,还是为了除掉他? 沈江姩走出十来步,身边还没有谢锦的影子,她说:“行不行啊你,方才晚餐太秀气了,没吃饱吗?你准备好十文钱吧。” 说着,就听身后脚步声快了些,那脚步沉沉地往她走。 沈江姩听见脚步,走得更快,快步来到大树跟前,猛地转身,发髻上步摇轻轻地和发丝一起摇曳,待她回转了身,一手抱着药篓,一手伸了出去,“我赢了,十文拿来!” 说完,沈江姩怔在当下,她见宋煜正立在她面前,眸色深深地睇着她的面庞,只听他说:“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回家呢?” 第224章 宋煜不要 沈江姩特别喜欢宋煜说‘回家’二字,这样好似两人真的有个共同的家。 “家是指哪里啊?” 生活了七年的周府,她已经多日不回去了,那片宅基地还被姓周的一家占着。 沈府是娘家,她这离妇回娘家常住,内心上总有些不是个正经着落,大婶婶会悄悄询问祖母大姑娘家里住着可有拿伙食费呢。 “东宫啊。出来爬山,把家是哪里也忘了么?” 恰恰她伸出的是那只是被掀掉小指甲的手,缠绕在指尖的纱布被血浸透了。 沈江姩见宋煜目光落在她的小手指,忙要将手缩回来,宋煜却快一步将她手腕攥住了,触手处冰凉,素日温软的肌肤这时竟冷的像冰块,借着酒楼门外还未燃尽烛火的灯笼,宋煜瞧见她娇美的面庞布满细细的血口子,再打量那手,也遍布参差的血口子。 宋煜的嗓子疯狂作颤,“你今天都干什么了,沈江姩。” 臣子规,不是说了三月初五就会给她了吗。 她这样的苦肉计委实没必要啊。他会给的呀。做什么伤成这般。她究竟在想什么? 沈江姩将手缩回来,她一直以来都担心袒露心声爱意后,后很难离开宋煜,但今日夏妍进府画像,一下子把她惊醒了,她不该和继续和前未婚夫纠缠了,她该识趣的离开了。 “我今儿和宋慕之爬灵翠山了呀,我们爬到了山顶,看了日落,风景特别美。”沈江姩故作轻松的说道:“我爬树太调皮,从树上摔了下来,擦伤了一些。但瑕不掩瑜,今天是收获满满的一天,我特别开心。” 宋煜瞧见沈江姩眼眶红红的,却故作轻松的给他讲今日爬山的见闻,宋煜心里怜惜的受不住。 宋煜将身上披风取下来,披在沈江姩身上。 沈江姩身上猛地一暖,寒意去了几分,她倔强的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宋煜?” “姨母嫌孤腿瘸。”宋煜说,“孤一直在想你。” 沈江姩心下猛地揪起。 宋煜交代谢锦道:“你骑孤王的马回府,马车给孤用。” “是,爷。”谢锦便牵了宋煜的汗血,在马车旁候着。 宋煜低手将沈江姩打横抱起,他低下头,与沈江姩言道:“小篓子里装的什么呀。” 进了马车,宋煜抱着沈江姩,沈江姩抱着药篓,他低头看着那被沈江姩死死护在手里的万年灵芝。 “宋煜,我和宋慕之爬山玩的时候,顺手摘了万年灵芝给你。这灵芝可以解乌头的毒,还有雷公藤的毒。”沈江姩嗓子颇有些做颤,“你可要保重身体,可莫还没到三月初六我和睿王、阿郎去砸场子,你人就病没了。” 宋煜静静看了沈江姩许久,没有言语,一直到回到东宫,宋煜叫陈安过来给沈江姩看了伤,陈安开了擦抹的药物,以及煎了流产后的补药。 “先把温补药喝了。才第十六天,养足一个月吧。”宋煜用汤匙盛了汤药喂沈江姩,“哪个宋慕之啊?肃王府的吗?” 沈江姩将药喝下去,甜苦混杂的滋味让她皱起了眉头,“对呀。” “可是孤王刚从肃王府回来,宋慕之说没有和你去爬山啊。” 宋煜拿过擦抹的药帮沈江姩擦拭面庞伤口,以及手上伤口,还有那个没有了指甲的小指,上完药,他因她手不方便,便帮助她清洁牙齿,洗脸沐浴这些,沐浴时她举着两手像是投降的动作,以防碰到水,月子这些天由他伺候习惯了。 宋煜突然猩红着眸子,“你嘴里有没有实话啊?沈江姩。你天天拿话刺激我,究竟想干什么啊?旁人说你嫌话,你自己也说你自己嫌话?” 沈江姩一怔,她不愿意拖累他啊,不愿意睿王用她做利器在御前伤害他,她还能想干什么,“我没想干什么呀。我就想拿到臣子规,除掉你,保我爹保我家,一世高枕无忧呀。你看看,我都摘了万年灵芝给你治病,那你就不能早些给我臣子规吗?我不想在你的东宫住了呀,一天也不想住了。” 因为不愿意住了,夏妍一来,她就要回避,在外面流荡,像个见不得光的小贼,她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第二次。 “行。孤知道了。今天天晚,你在外头冻了一天,我们不谈了。”宋煜静了静,说道:“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做这一切,摘灵芝险些丧命,是苦肉计吗?让我怜惜,进而痛快给出臣子规的苦肉计。” 沈江姩颔首,“是啊。” 宋煜沉默了,他将十指绞在一起,他低头看着自己黑色的靴面,“是,对吧?” “嗯。”沈江姩能说什么,除了离开,和那个处处威胁她家人周芸贤清算之外,她有什么选择呢。 “你想除掉孤,用得着那样迂回吗。”宋煜将沈江姩的肩头压下来,让她靠在枕上,他将她发丝铺在枕上,“你睡吧。” “宋煜,你可以先吃一些灵芝吗。”沈江姩见宋煜对那万年灵芝并不新奇,他只是将药篓搁在几上,像对待一件寻常之物。 “再说吧。”宋煜低声说,“没必要了。” 翌日下午,宋煜理朝回来,沈江姩正在窗棂趴着看房顶匠人挂红绸,她和她的小灯笼显得格格不入,她希望离开。 宋煜于窗外,捏起她的下颌,打量她挺久,因问道:“你昨儿下午几时回府的?” “我没回府呀,我直接去了福寿酒楼吃饭,那不是子时前你在福寿酒楼找见我了?”沈江姩仰着面庞睇着宋煜,没有透露自己昨儿下午不到酉时就回府了,因得他还在画婚像,她便没作打扰而离去之事。 “你很喜欢说谎啊沈江姩。”宋煜半眯了眸子,“春茗、谢锦说你昨儿担心我心疾犯了,不到酉时就回府了,怕我为难,于是你避开了。” 沈江姩眼睛四下闪躲,“我...” 宋煜进得屋内,屏退了丫鬟婢女,他将小窗也关起,和沈江姩在封闭的卧室内独处,他从衣襟拿出一瓶药粉,搁在桌上,“半瓶乌头加半瓶雷公藤,孤找陈安去要的毒药。” 说着,宋煜将一张免死令牌和臣子规搁在桌上。 沈江姩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瓶毒药,以及免死令牌,还有她一直想看到的臣子规,她倏地红了眸子。 宋煜说,“你要除掉孤王,那你就除掉孤王。你要臣子规,那你就拿走臣子规。不必等三月初六的。孤猜你心思猜不透。” 说着,宋煜拿起药瓶,往他常用的茶碗里去用食指轻弹药瓶,倒出不少药粉到碗里,随即他拎了茶壶,往碗里加了茶,随即他半笑着对沈江姩说, “你拿好这免死令,往后你父亲的事情纵然东窗事发,可保你沈府无忧。孤已经交代陈安,孤是常年服药,导致乌头过量而亡。放心吧。” 说着,宋煜动作坦然的去饮毒茶。 “宋煜,不要。”沈江姩倏地伸出手去拉他衣袖,制止他饮毒茶。 第225章 做你自己就好了 宋煜把她夺茶的手挡住,“你不要拦。你不是要和宋曦文、周芸贤联手治死我。你拦什么。” 沈江姩眼见着他将毒茶递到薄唇边,沈江姩用尽力气扑了上去,将他手中茶碗打翻在地,茶碗在地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宋煜猛的握住她的瘦弱的肩头,逼视着她的眼眸,“臣子规给你了,免死令给你了,孤王这个威胁你满门的祸患,你干什么留着呢。” 沈江姩嘴唇颤抖,看着眼前自己幼时自长春宫门背去父亲药阁的昔日少年郎,终于缓缓说道:“我不要你死啊...” “哦,你不要孤死。”宋煜拿过药篓看看里头的血灵芝,“所以,你要孤王一人好好活着,交代后事呢,是吧。” 沈江姩想起自己那个放烟花的计划,瑟瑟发抖。 正在这时,门外谢锦的嗓子禀道:“爷,沈院判和沈家二娘子到了。” “叫二位进来。”宋煜言道,“门没拴着。” 不多时,沈胤祥和沈江云便进得屋内。 沈江姩没有料到父亲和妹妹会来。 宋煜用帕子垫着将地上的茶碗捡起,丢进垃圾桶内,问沈江姩道:“溅身上茶水没有?手别乱碰,过会儿孤叫人把地毯、桌子都清出去换了。” 沈江姩说,“没溅身上。” 沈江云进屋,便扑进了沈江姩的怀里,面庞委屈道:“家姐,昨夜里那黑心肝的姐夫又带睿王过沈府来了。” 沈江姩见二姑娘面色如受到大委屈,当下她保护家人的那种孤勇升了起来,颇有长姐风范的问道:“怎么了江云?” 沈江云在大姐怀里窝了许久,“大姐夫领睿王进家找爹爹说话,睿王摸着我衣领纽扣半天险些解开了去,吓得我不敢说话。” 沈江姩听见后如万箭穿心,对周芸贤真的是恨之入骨,她势必要那男人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沈胤祥睇着宋煜,“少主传老夫过府,是有事询问?” 宋煜听了沈江云同沈江姩的谈话,大概也了解到昨夜睿王下沈府了解臣子规进度之事,当下言道:“你和你家大姑娘这嘴里没个实话。多少话传到孤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什么苦肉计啊?到底你说的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沈胤祥活了半辈子,人也比较通透,当下言道:“少主也听见了,那不是我二姑娘纽扣攥旁人手里吗。老夫这才软言安抚搪塞过去。说这臣子规在给您找到药之后,必取得您信任,我大姑娘就拿到臣子规了。这薛氏和睿王是锁住老夫咽喉了。” 宋煜颔首。 沈胤祥指着那药篓里的万年灵芝,随即为宋煜搭脉,片刻后言道,“少主,这万年灵芝您只需服下三株小的,分四五天食用,煲粥,泡水都可,体内残毒,四五日就清了。” 沈江姩见怀里沈江云委屈个不住,哭的肩膀抽动,而老父亲因为有把柄在睿王、薛氏手中,她们全家都不能安生,她当下对沈江云道:“江云,你坐好,别哭了,有阿姐在不会有事的。” 沈江云将身子坐直,阿姐的保护让她分外有安全感,她小时候就觉得阿姐性子跳脱,又很勇敢,爬树爬山掏鸟蛋干着阿娘不让干的事情,好似天塌了也不怕,阿姐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煜与沈胤祥用新茶具沏了他收藏的名贵碧螺春茶饼,给沈江云传了不少甜品,说会儿话便命谢锦将二位送回。 沈江姩抱着手臂立在窗畔,目光一片萧索决绝。 下人过来更换了被毒茶侵染的茶几和地毯。 待下人离去后,沈江姩回身,指着药篓里的万年灵芝对宋煜言道:“刚才我父亲说过了这灵芝用法。我就不赘述了。你保重身体。” 说完,沈江姩拿过外衫套在身上,然后抓起臣子规,翻着看了看宋煜的文官在那几个错字上面画的红圈模样,她记在心里,足够她仿制一份一样的,然后将臣子规放下,就往门外踱步。 “沈江姩。”宋煜轻唤。 沈江姩如没有听见,继续往外走。 宋煜立起身,从后面把沈江姩抱住,“你去哪?” “你放开,不用你管。”沈江姩沉声。 “你找周芸贤和睿王去同归于尽,我干什么不管!”宋煜厉声道。 沈江姩身子猛地一震,“你...” “今日不是第一次孤传见你父亲,前日白天孤亦去了沈府。”宋煜澄清,“你要干什么,孤一清二楚。” 沈江姩用力的挣扎,“你放开我,我要那个浑蛋算账,他一次一次欺辱我妹妹,威胁我爹爹,他还...计划伤害你,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你放开我。只有周芸贤死了,睿王就没有御前参你的筹码。我死了,希望你宽恕我父亲对你的亏欠。” 宋煜用力的抱住沈江姩,他用手轻轻将沈江姩转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背脊,“我不准你这样做。” “宋煜,我...我要保护家人,我也要保护你。”沈江姩的眼泪落了下来,“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放弃我的计划。” “我知道,你冷静下来,你压力太大了,沈江姩,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你有我啊。不要把一切都自己抗。”宋煜抚摸着她的发髻,“宋煜觉得,由宋煜保护你,保护你的家人,更好一些。咱们没有必要为了报复人渣搭上宝贵生命的,对不对。” 沈江姩在他的怀里摇摇头,“我不要拖累你。我和周芸贤之间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并且我不要因为我,而对你造成伤害。也不希望你痛苦的容纳我的父亲。我希望你和我父亲都可以都得到释然和解脱。” “沈江姩,孤向你保证,目前一切都在孤王计划内。孤不会被你拖累。甚至于,孤在利用这个契机,达到一些目的。” 宋煜擦拭着沈江姩的眼睛,“女孩子嘛,不要这样要强,太要强了,男人有什么用处呢。关于你父亲,孤嘴上说或许你不明白,你父亲不再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问题,晚些孤证明给你看...” 沈江姩仍旧不能决定依附宋煜,她战战兢兢问道:“你真的在利用这个契机?不会因此被伤害吗?” “不会的。孤向你保证,好吗。敌人太多了,沈江姩,和我并肩,真的不可以吗。”宋煜将沈江姩的肩膀扶住,低头打量着她,“将风雨交给我,我是男人,你真的不必替男人考虑太多。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了呀。” “可是...” “兴许这七年,你在周府付出习惯了,不懂得接受男人的好意,觉得事事都应该你去承担去付出。但是沈江姩,在你希望保护孤王的同时,孤也希望你做回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啊。你不必懂事,不必替孤着想,做你自己就好了。”宋煜轻声说。 "宋煜..." “嗯,孤和周芸贤不同,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只希望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宋煜真诚道。 第226章 你做什么红透了 沈江姩因为沈江云被睿王羞辱而气愤到颤抖的身体,在宋煜的安抚下慢慢的平复,眼泪大颗的落下,压力得到释放。 她哪里不想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呢,可若自己将重担交给宋煜,便是他一人负重前行,她毕竟成熟懂事了,七年压抑真我的婚姻,扮演一位贤淑得体的妻子,她内心可谓历经沧桑,她知道日子需要互相搀扶才会长久,自己和周芸贤就属于互相拆台,根本不长久。 但内心是感动的,真的有这样一个男人,哪怕隔了七年,哪怕她和旁人生活了七年,哪怕她已经不再年轻,他却依旧把她看作是小姑娘,他不怕她真的是苦肉计在骗他么。 “前些时日说要宅子和你过日子,是因为我以为肚里娃娃是健康的。当下孩子没了。一码归一码,我不做妾的。不管你是谁,不管我是否爱你。你别想。”沈江姩清醒道,“你给不了我,我想要的。我偷够了。” 宋煜明白她指明媒正娶的婚姻,他察觉到怀里的身子颤抖的不那样厉害,她情绪平复多了。 他没有回答她‘偷够了’这个问题,也没有当下要做答的倾向。 只牵了她手腕回到坐榻边,轻声说:“坐下缓缓吧。” 沈江姩见他没有回答她‘偷够了’‘不做妾’的言论,她理解他当下不能改变现状,顶撞今上或是与夏府反目都对他极为不利,但以为他会承诺什么给他时间云云,但并没有,她便涩然牵了牵嘴角,“既然一切在你的计划内,那按你计划来就是了。我会将臣子规给阿郎。” “阿郎?” “周芸贤。” “嗯。”宋煜提了茶壶倒了杯温茶,递给沈江姩,“给就是。让他们冲宋煜来。” 沈江姩将茶水接过,饮了口温茶,身子舒服多了,捧茶碗牵痛了小手指,她皱着眉甩了甩手,察觉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他研读着她的小动作,她睇他,“你干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打算怎么和他们同归于尽?”宋煜说着,话锋一顿,“沈江姩,你喝茶时要先吹两下啊?” “哦,是吧。”沈江姩一怔,这茶确实不烫,温温的正好,他不提她都没发现自己这习惯,她说:“火药石,放烟花。我会是上京护城河上最绚烂的烟花。” 宋煜凝着她的目光变得炽热。 沈江姩渐渐红了耳尖,“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为了我放烟花。我不该这样看着你么?”宋煜抿唇,“你若是为了旁人,我便不会这般看着你。” 沈江姩低头看着茶盏里的细紧厚实碧螺春茶叶,冲泡后幼芽慢慢舒展开,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浓郁,心下紧了一紧,却觉得耳廓也烫了。 宋煜低手将她的手拿起,细细端详她失去指甲的小手指,陈安交代不包扎勤擦药更利于康复,“睿王在上京首富公孙彻的画舫上有下榻之处,你进去是要被搜身的,火药石哪里那样容易带进去?我和睿王这样的人,都很怕死的。” 沈江姩这计划本就由一个很抽象的想法慢慢演化成一个具象,方才情急之下就要冲出去,可操作性的确不强。 “而且,你知道在谁那里购得火药石?”宋煜问。 沈江姩摇了摇头,“不知道...” “孤王有,有挺多。”宋煜轻笑,“但孤不会卖给你。睿王也有,他也不会卖给你。” 沈江姩莽撞而幼稚的计划被他不动声色羞辱到体无完肤,当下里尴尬到无地自容,只硬着头皮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莽撞了。你能不能别说了。” 宋煜见她放弃了轻生报复周芸贤、睿王的想法,当下睇着沈江姩的小指,“疼么?” 沈江姩回想起在灵翠山上险些被卷进巨坑的凶险,以及小指甲被掀掉一瞬的钻心,和当下绵绵长长的疼,却希望在他面前表现得勇敢坚强一些,毕竟夏妍的祖父有兵马,而自己只有一腔的勇敢了,只坚韧道:“不疼,小伤。没什么感觉的。” “你再给我装?”宋煜厉了几分音色。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酸,把手往前一伸,“疼死了好么,你给我吹吹吧,昨儿我酉时回来,我就想找你给你吃灵芝,你还在那里画婚像,一直画一直画,我...我...我就请大伙吃饭去了。我手疼得受不了,我抱着药篓,想着你在和她画婚像,我手就更疼了。” 宋煜捏着她小指第二根骨节,轻轻往患处去吹,新甲需要三个月才能长出来,这时看着刺目惊心,他吹了一会儿她的小指,“我现在吃灵芝,别委屈了。” 说着,宋煜拎过药篓,从里头随手拿起一株胖乎乎的灵芝,问道:“需要洗吗?” 沈江姩颔首,“上头可能有狐狸的施的‘肥料’。当然要洗了。” 宋煜当下用热茶洗了两株,洗完递给沈江姩一株,沈江姩接了。 “宋煜,你要直接吃啊?”沈江姩歪着脑袋,“你不煲粥或者泡水么?” “就这样吃,一起啊。你一口,孤一口。你看着孤王,孤王看着你。”宋煜睇着沈江姩,眸色颇为沉沉,“你失去了宝宝,也需要补身子。” 沈江姩的心怦怦直跳,“一起...太奇怪了吧。” 宋煜当真在她面前吃新鲜灵芝,挺大口吃,沈江姩则小口吃了些。 尝起来像是带着泥土芳香的苦苦的大蘑菇,并且是生的,他是怎么吃出矜贵修养来的。 宋煜说,“和孤一起吃灵芝有趣么。你做什么红透了?” 沈江姩面颊倏地一热。 宋煜又睇她一会儿,便从药篓拿出四株灵芝,出屋递给谢锦,“谢锦,你和秦钟、燕青、春茗,各一个,夫人给的。” 谢锦两眼发光,他怎么都没想到珍贵灵芝自己也有份的,主子和夫人可真好,但是当谢锦将灵芝送到燕青跟前的时候,燕青只是用眼尾睇了眼灵芝,拂袖说他不要,他不似兄长那般容易被女色欺骗,于是谢锦得到了两株。 吃完灵芝,沈江姩将剩余八个半灵芝小心晾在窗内盘上,半下午的太阳正斜射在灵芝上,更显得几朵‘大蘑菇’血红血红的。 宋煜的毒只需三小株,那他们还余剩挺多,沈江姩是不介意宋煜分享他愿意与之分享的人,甚至于他用她奋斗来的东西和他的亲信分享,她有种心底里的成就感和喜悦,这样她觉得自己挺棒的,虽然有点心疼灵芝,但只有一点点啦,不是小气,真的不是。 沈江姩身体乏,在窗边伸了懒腰,原打算拿了臣子规回沈府的,哪知她伸完懒腰手还没放下来,便觉得腰身一紧,被宋煜从身后拥住,他的手压在她失去宝宝的小腹,他微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后那颗樱桃色的小痣上。 “别忙走,吃了你家灵芝,毒清了你再走。否则谁知道吃下去的是什么药理?” 沈江姩怔了怔,他说的好似也有一些些道理,她可不是舍不得走,“那好吧。” “我们去爬山吧,沈江姩。”宋煜的面庞轻轻贴着她的面颊肌肤。 “爬什么山?”沈江姩下意识说,“你能爬山?” 宋煜沉声道,“爬灵翠山。灵翠山高两百仞,不算高,孤王可以带你一起爬此山。” “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爬山?”沈江姩不解。 “因为你和宋慕之去了灵翠山。”宋煜声色淡淡。 “我没有。你不是去了肃王府打听了?我没和他去爬山。”沈江姩澄清。 “可你说你去了,我也以为你去了,我昨日一整天都以为你在和他爬山。”宋煜将手在她腰身收紧,“所以,我也要带你去爬山,爬一天,累了找客栈歇着,卷起裤腿你给我灸膝盖。” 第227章 住客栈 沈江姩安静了许久,心里丝丝缕缕的颇有些疼,他昨日一天画婚像时心里在想这个么,“什么时候去啊?你终日这样忙碌。” “辽东正月里雪灾,老百姓缺粮食,忙完这一二个月吧,把粮食落实到位了,心里清净了,趁休沐就去。”宋煜说。 从正月二十三这日起,宋煜将常吃的各色药物皆断了,他身体内多年的雷公藤余毒、乌头余毒,在血灵芝的药理作用下得到了清理,心疾也得到缓解,只是腿是真的断过,近日又未食用镇痛药,虽病灶有所缓解,但却并不能康复至健康状态。 宋煜坚持不用镇痛药一个多月了,陈安给他请平安脉,说他体内余毒清了,有需要可以要小孩了,能生个健康的崽。他不用镇痛药腿有些不自然,但用着灵芝,倒渐渐在康复,比先前好些。 转眼到了三月初四,宋煜在皇宫御书房理政时,待辽东急报回复说四十七万余石(dàn)粮食送到辽东十八个县郡,百姓吃上米面了,灾情有效控制。 宋煜心中大石放下,抬手翻了翻黄历。 宜:嫁娶,纳采,订盟,祈福,出行 忌:斋醮,伐木,作梁,安葬,行丧 宋煜将手中刚刚批完的奏折一丝不苟的合起放在桌案,随即拿起椅背外衫,休沐归府,满朝休沐。辽东的事情满朝忙了一个多月,无人休沐。 沈江姩身子将养一个多月,加之血灵芝的辅助,面色更是娇美欲滴,宋煜回来时,沈江姩正在收拾她的行装。 “你收拾行李呢?”宋煜问。 “啊,是啊,你回来了啊,一个多月没见你几回,辽东粮食到位了吧。” “嗯。刚忙完。”宋煜胡茬挺明显,他每每夜里回来看看,她都已经睡下,迷迷糊糊说几句他就又走了,“你准备回去了?” “你毒不是清了吗。我家那药材没问题啊。我还待着干什么。”沈江姩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待着逗鱼。” “我家有鱼。也是鹅头红。”沈江姩百无聊赖。 宋煜问,“那你可以回家逗鱼了。我这两条鱼就清净了。” “三月初四了,初六你就迎她过门了。这屋子我一直占着,满东宫都装点完了,就剩你这屋子没布置呢。她的细软梳妆台都在廊底没往里搬,她还挺好,也不出声。” 沈江姩压下内心的揪痛,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她将手里的一件棉衣塞进自己米色的大包袱里,她抓起桌上摆了一个多月几乎落灰的臣子规,这东西对周芸贤重要,在东宫居然是个垃圾般的存在,“这玩意儿也拿走了啊。初六我可不管了,风雨都交给你了。” “嗯。”宋煜不知这是第几次看见她收拾包袱,但每次看见感受都是一样,分别的滋味都类似,他静静的看她将衣物装进包袱。她把衣服往下压了压,她很平静,并没有拖泥带水,如她每次离开时一样,那样的理智。 沈江姩将臣子规放在了包袱最上头,然后将包袱口系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走到门口,把自己那个红色的年兽小灯笼摘了下来,搁在她的包袱旁边,她甜甜的笑:“收拾好了,没多少东西,一个包袱装完,灯笼一提就走了。” 宋煜颔首,“爬山,我们就定今天吧。” 沈江姩算了算日子,“今天初四,明儿初五。你初五还上朝吗?” “干什么不上朝?”宋煜不解。 “初六成亲,初五还上朝啊?”沈江姩尽量克制嗓子的轻颤,“不提前休整一下?初六成亲挺累。” “你和他成亲那天很累?”宋煜问。 沈江姩没有出声,办喜事是累啊,她夜里还因为某人被抓哭一宿呢。 “初四不是休沐了。初五就不休了。”宋煜没有得到她回答,他紧了紧牙关,轻声道:“初四休整吧,想初四受累。走吧,天不早了。” 沈江姩想了想,“你早说啊,我换洗衣服在包袱最下面,那我还得捞出来。” “孤刚得到辽东的急报说粮食到了。”宋煜轻声道:“没法再早。” “那我就原谅你吧,我重新把衣裳捞出来。”沈江姩说。 宋煜走过来,“我来吧,你看下还有别的要收拾的吗。只住一夜,不用拿太多东西。换洗衣裳,水壶,带点应急药。你爱吃的零嘴你拿些。” 沈江姩把包袱搁下,她就去把他说的水壶、应急药、零嘴、水果这些拿了些,放在桌上。 宋煜从她包袱里把她换洗贴身衣物拿了一身出来,又拿一套衣裙,她常穿的靛青色那套,他去衣柜那里收拾他自己的换洗衣物,就见沈江姩蹲在衣柜底下,从下方储物格内往外捞被套、床单、枕头罩,枕头罩还捞了两条。 “你干什么?”宋煜不解。 “拿床单啊。” “住客栈啊。”宋煜提醒,“不是露营。” “我知道。” “你住客栈拿床单、被罩啊?”宋煜很有些费解的盯着她,“客栈没有?” “客栈的不知多少人用过,脏啊。”沈江姩将床单被罩叠好,拿了宋煜的一个深灰色包袱,将被罩床单和枕头罩塞进去,然后看着他,“换洗衣服也装进来吧。” 宋煜边装衣服边看她,“不如你背着床去吧?叫谢锦带些人把东宫搬过去?” 沈江姩挠挠头,“那倒不用的。” 收拾好,差不多辰时,抵达灵翠山脚下时又过去一个半时辰,马车颠簸的人昏昏欲睡。 宋煜大概这一个多月因为辽东赈灾的操劳过度没怎么睡好,一路上枕在她腿上睡了一路,到地方,他们将马车拴在山下泊马车的驿站,东西也搁在车上,宋煜将水壶挂在他脖子上,肩膀上用一个黑色的包包背着一些沈江姩喜欢的零嘴,甜甜咸咸的,还有二三个苹果,几颗梨,十几个小橘子。 这山上有神明,半山腰里供奉着送子娘娘,观音。 天气好,爬山的人多。 下马车还有不少小贩在卖酸萝卜和酥糖糕。 宋煜走路那个样子引来不少视线,好多视线朝他看过来,惊艳于他的面庞,可惜他是轻残废。 宋煜问沈江姩道:“是前后走,还是一起走啊?” 沈江姩把他手牵住,“走吧你,问题那么多。要不要给你拿拐杖,半路你走不动了可以用一下。” “那还不至于。已经见好了。”宋煜看了看她牵着他的手,牵得挺紧,好些人看她,她神色也没有异常,他心里缓缓轻松了些。 谢锦、秦钟等暗卫在后方和周围严防死守,毕竟太子在人多的地方爬山,事情可大可小,大家都不敢松懈。 一路上爬山,沈江姩反而是落后的那个,不多时她就爬不动了,倒是宋煜捞着她往上走,走到四分之一位置,她就要打退堂鼓。 宋煜说,“才不到下午,去客栈闷着干什么?上去拜拜啊。” 沈江姩被拖着走到中腰,送子娘娘庙,她彻底投降,“你去爬山吧,我今儿不行了...” 沈江姩心想摘灵芝那天有马车有马,今天靠腿,她爬一半已经很厉害了,算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她放弃了。 宋煜睇着她红红的面庞,他拉着她去排队,去拜那个饱经风霜的送子娘娘。 沈江姩气得不行,和夏妍还没成婚,就拜上送子娘娘了,旁边有人对宋煜的腿指指点点,几个年轻男女对着宋煜在议论,宋煜习以为常,不放在心上。 沈江姩本不想理会,但听得那边声音越来越大,连听几个瘸字。 沈江姩把面颊扭过去,面对那几人,语气颇为不爽瞪着眼睛问道:“请问这边是有什么好看的吗?” 那些人好生没趣便散去人群不见了。 宋煜拜送子娘娘的时候,一板一眼,又认真虔诚的样子。 沈江姩吃的橘子比较酸,“你求男求女?” “求个妞妞。”宋煜说。 沈江姩气鼓鼓的。 返程,在马车内,沈江姩看着窗外,宋煜将她手握住,十指交扣着,两人安静的坐在马车里,已经落夜,路上街道上灯笼光时明时暗,沈江姩不知看了多久窗外风景。 突然,她心底猛地一疼,意识到,宋煜要成亲了,新娘不是沈江姩。 她回过头,宋煜亦正深深凝着她,好似她看了多久窗外,他便注视了她多久。 沈江姩先凑近,轻轻啄了他布满青茬的唇角。 宋煜握着她手的修长的手指收紧,他捏住她面颊,一下一下重重的回吻着她,许久,他唇瓣压着她耳坠问道,“你想住哪?山脚,还是城镇里。城里夜市小吃多,山脚下有农家菜。” 沈江姩凝着他,“住最近的客栈。” 宋煜身子猛地一僵,呼吸紧了紧,随即交代谢锦道:“见客栈停下。” 第228章 要上房 说着,他用粗粝的手紧了紧沈江姩的手,到底留了力,没弄疼她的手指,他凝着她,“上回还是正月初五看灯回来的夜里,我丢下你跑了。到今天多少天了?” 沈江姩装迷糊,“不记得。谁会数日子。” “你不记得才怪。被丢下的是你,你不得天天记恨?”宋煜抿唇,“五十‘六’天了,沈江姩。” 沈江姩心下紧了紧,“五十七天吧。正月三十天,二月二十八天,今日三月初四,从二月初五计算,二十五加二十八加四,等于五十六?” “你不是不记得?”宋煜如抓到她小辫子。 谢锦小声说:“等于五十七。爷算错了。” 山路颇有些颠簸,遇见几家客栈,谢锦去问都客满,还得继续找。 宋煜几回靠过来亲沈江姩,沈江姩靠在他肩膀,额头正贴着他的下颌,被他下颌青茬刺的微痒且痛。 她离了,他却要婚了,好似总是错过。 在距离山脚颇远处,有家客栈有客房,三层的建筑颇有些年头了,谢锦一边说着:“这店离山远,看不见太多山景,住的人少。还余好些客房。” 话语落下,谢锦已经将木梯放下,掀开车帘,眼睛不知往哪看,看马腹吧,这是一匹精壮的汗血马的匀称的腹部。 宋煜低头看下窝在他怀里的沈江姩,知晓她爬山已经累坏了,他提起她从东宫拾到的大包袱,一手牵着她,交代她:“你提那个黑包,里头是你零食。” 沈江姩说:“我什么也不想提。” “那你挂我脖子里。”宋煜朝她探了脑袋。 沈江姩便将黑包挂了上去,给他原就挂着一只水壶的颈项又增加一只包包。 下马车,谢锦随后安排暗卫将客栈围了暗中守卫。 客栈人委实不算多,几桌用餐的,桌上摆着这山里特有的冬笋。 宋煜原提着包袱,牵着沈江姩,进客栈索性丢了她手,转而揽住她肩膀,把她拉近不少,亲昵加剧了几分。 柜台里店家在打算盘算账今日营收,见客人到了,忙问:“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沈江姩总归很有些赧然,头一次和男人住客栈,且这位男子后日就婚了,背德感使她别开面颊看着外头。 宋煜还未回答,就听咚咚脚步声从那边楼梯下来个男人,居然是宋煜的熟人,身份颇为显贵,那人望着他手里拎的,脖里挂的,笑道:“你怎么有空爬山啊?你追个姑娘需要这么难吗?” 那人说着往沈江姩的面颊去看,去看,看不真切。 沈江姩躲啊,再躲。 宋煜问那人道,“你住哪?” “二楼二零五。”那位熟人说,倒也习惯了宋煜言简意赅,当下里他就干自己的事去,到后厨吆喝:“蜜饯啊,快点,孩子等要。” 宋煜睇着店家,“住店,要三楼,避开三零五。要上房。” 沈江姩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吸口气。 店家看是一男一女,便问:“要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宋煜说。 店家边翻符合条件的房间册子,边问:“要两张床的,还是一张大床的?” 沈江姩只感耳朵滚烫。 宋煜沉声说:“一张大床的。” 店家将客房锁匙给到宋煜,“三零一。亥时大堂有戏听。有时间可以下来欣赏,梅州戏子,悬丝戏。” 宋煜接过锁匙,问沈江姩道:“晚点下来吃晚饭吧?或者你现在吃?” “晚点吧...”沈江姩说,“我看你现在不想吃饭。” “你倒没说错。” 楼梯每半层有十二级,然后转弯往上,又有十二级,到三楼一共七十二级,大概是脚刚踩在三楼的领土,沈江姩便听他说:“搂着我脖子别摔了。” 沈江姩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臀下一紧,他将她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攀住他的颈项,她原身量低他很多,这一抱起,竟与他平视起来,唇瓣一重,满是胡茬的他的吻压了过来,他说:“我想死你了。” 房间在头一间,宋煜边吻着她,边将包袱搁在地上,用锁匙去开门,昏黄的灯笼光下,他粗重着呼吸素来稳住的动作流露出几分焦急,门打开,他反手关门,记起她拾到的装着床单那个大包袱,他又将门拉开将包袱拎进来,用脚踢上门,将包袱随手搁在门后。 随即抱着沈江姩让她坐在进门几上,他将脖子里挂的水壶和包取下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撕开她领口,发狠的吻了下来,将她放在几上时,几上的几只茶杯被撞在地上,摔碎完了,沈江姩心下一惊,他说:“不用管,赔就是了。” 沈江姩说:“想看梅州戏。” “亥时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宋煜抱着她往床边去。 沈江姩说:“我要换床单。你去沐浴吧。” “你那个床单是非换不可吗?”宋煜又说:“晚点沐浴行不行。故意刁难我是么。” “不行,我换完床单也要沐浴的。不耐烦你就走。”沈江姩认真说着,便从他怀里出来,随即拎起包袱,将她带来的干净床单,被套和枕套换在了客栈的床上,心理上舒服多了。 宋煜克制着,睇着她,深深睇着她,“你是从娘胎里就学会了玩弄男人么。我会不会走?我舍得走?” 宋煜沐浴完,沈江姩正跪在床上铺床,她的腰曲线从后头看有个弯弯的弧度,一只手好似可以握得住。 待沈江姩亦沐浴完,宋煜将刚刚店家送来的热茶搁在桌上,见她沐浴好了,便将人不算轻柔的按在床上,“你都忙完了吧?” “我忙完了。”沈江姩摸着他胡茬问他,“你忙完了吗?” “我没有。我刚开始忙。”宋煜将她小手指拿起,睇着那截嫩嫩的,刚长出的新甲,细细的看,用牙齿轻轻的咬,“你的指甲这样嫩么。” “不可以吗。”沈江姩说。 “不在易孕期吧。”宋煜沉声说,“我忘带避子药...” “不在。月信刚走没几天...”沈江姩将一颗枕头垫在他膝盖下。 宋煜把膝盖往她伸,他说:“给。你不是喜欢。” 沈江姩低手细细的抚摸那条骨缝裂隙,记起他曾说她有沈胤祥的眼睛,她当下将眼睛紧紧闭起。 “把眼睛张开。”宋煜说着将额头抵着她的,待她张开眼眸,他与她目光相接,将她据为己有的一瞬间,他压抑着嗓子道:“知道你偷够了。放心吧。”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震,当下眼睛红了,他在向她证明,她父亲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和他仇家的女儿做着夫妻间才做的事,也是在向她许诺未来么。 他们在客房里,在这张大床上,耽搁一个半时辰,结束后,他们没有立刻穿整齐,体型差异太大,她小肚子有点疼,他只是笑着给她揉揉。 快亥时,楼下有戏子试唱的声音,沈江姩便收拾一下,在铜镜前梳头,发现头发乱的可以,宋煜倒仍是发丝整整齐齐的模样。 下楼时,宋煜倒没有上楼时那个急切,刚才几次,到底清净多了。 戏台上梅州戏子穿着戏服,在表演悬丝戏,两名戏子在操纵两名木偶,还是挺有意思的。 宋煜点了几样饭食,同沈江姩一起看悬丝戏。 “去散散心吧沈江姩,出去一二个月,回来就没事了。”宋煜温声道:“明日把臣子规给他,剩下的事你别参与了,孤派些人,领你去姑苏,去看看大运河,去看看寒山寺。你不要和那些人一起出现在孤王婚礼。” 第229章 不要多管闲事 “嗯。我去姑苏。你怎么安排的?”沈江姩明白,他在要求她避嫌,以证明她没有在欺骗他,而非当真是苦肉计在骗取臣子规,目的是置他于死地。 “你明日傍晚吧,去画舫将臣子规给睿王、姓周的,随即你假意答允初六随他们一起出席孤王的婚礼。你趁空出来洗手,孤王叫人安排易容作你的替身将你换出来,就行了。”宋煜说。 “好。” 翌日起大早,宋煜将沈江姩送回东宫,他径直去朝里理政。 落朝后,他在御书房忙碌时,吩咐燕青道:“去姑苏吧,燕青,带二百兵,扮成平民,带沈江姩去转转,弄个假货明日陪睿王来闹事就是了。你为什么不要灵芝,她人并不坏。孤王希望你接纳她。” 燕青手握在剑柄,“兄长,你当真将掣肘周芸贤那佞贼的臣子规给了沈江姩?那女人分明在骗你感情,骗你身子,你迟早会伤心!她跟你不一条心,她爹杀了你母亲,你活着她不放心!” 明日兄长的婚礼那女人一定会变了一副嘴脸,和奸贼一起治兄长于死地。兄长应该考虑将她和那些人一起除去!而不是一再退让,让个女人迷的晕头转向。 “按孤说的办。孤下午有事不得空。你去。”宋煜窝在大椅上,将头靠在椅背,回想起昨夜她在他怀里听话的模样,那样为他一度付出生命的女人,不会背叛他的,况且他和她做了那事,诚意给到了,她还不放心么,她还要舍得他死么,“她会和你去姑苏的。” 沈江姩在东宫二个月,终于拿到了臣子规,她想既然宋煜有他的计划,那么她便按照宋煜的计划行事,将这臣子规给周芸贤便是了。关于他的计划,他并没有多说。 她不懂他心里有多少事情和计划。但她希望周芸贤、睿王、薛氏可以尽快被除去,她的家人就不必继续受人威胁了。 沈江姩没有等宋煜回府,便背起包袱,拎起年兽小灯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东宫,她不知她为何没有等宋煜,应该是不想面别吧,也不愿意客套的说祝他新婚快乐。 离开时,便见工匠将夏妍的梳妆台往内室去搬,毕竟初六成亲,初五才布置婚房,已经很晚了。 沈江姩和燕青约傍晚在沈府外见,白日里左右无事。 沈江姩便在京府街转悠,在新兵招募处,有招募随军军医的,她凑过去问:“要女大夫么。” “倒没说不要。”那兵头说。 “什么时候随军走?去哪里?”沈江姩问。 “去北边,灾情动乱挺多。缺大夫缺兵。五月出发,最晚六月中旬。”兵头指着毛笔,“感兴趣可以报名,留下姓名、住址,回头组织实操看医术符合不符合要求,注意看墙上告示。” 沈江姩一时脑热,真是脑热,转念一想,干什么要为了一男人要改变自己,什么都不干,混吃等死多舒服,怎么随行军医镀层金立点功就配得上人家了么?又想,插科打诨二十四年,也不是不可以干点有用的,为了自己,也可以丰富阅历,变成更好的自己,使人生有点意义,于是便提笔报了名。 “沈江姩,是你!”宋慕之将身子探过来,探过来,往沈江姩面上看,“你报名参军啊?” 沈江姩抿唇笑笑,“军医。不是参军,你看我这样能参军吗,敌人一拳可以打死五、六个我这样的。” 宋慕之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倒是落落大方,和拿手帕掩面的闺秀都不相同,他提起毛笔也去报名,他报名当新兵,他问兵头:“收我不收?” 兵头认出是肃王,当下红着脸挠着头发,“那当然收。爷您爱说笑。” 沈江姩笑,“宋慕之,你要参军?你不四处拜佛看佛经了?” “为国做贡献,好过于游山玩水。小姑娘都有的觉悟,我也应该有的。”宋慕之笑言,看着她背着大包袱提着小灯笼,他颇为怜惜道:“你又从东宫出来了啊?” 沈江姩眼眶猛地一酸,又记起昨夜宋煜在她耳际粗重而亲昵的喘息,以及让她‘放心吧’,她没有回答宋慕之的问题,而是提着自己的小灯笼问他,“这个年兽小灯笼好看吗?虽然有点破了,不影响美观吧。” “宋煜现在是受宠了,眼光也变高了啊,和夏家联姻,点名要夏妍...”宋慕之抿唇笑笑,“兵将之家嫡小姐哪有这年兽小灯笼好看。” 沈江姩被刺中伤心事,便没有再说什么。 傍晚和燕青在沈府门外集合,燕青的马车内有一名和她一模一样的姑娘,只不过这姑娘比她多一件黑色帽衫,是燕青按照太子吩咐安排的假扮成她,将她从睿王和周芸贤那边换下来的替身。 “燕青,现在是酉时,我戌时去画舫后边去方便,到时你让替身在女厕等着,进去替我,我帽衫一戴,和戌时出画舫的人群一道出去就行了。”沈江姩来到画舫跟前,说着,“到时替身将黑色帽衫给我。” 燕青颔首,“知道了。你进去吧。” 沈江姩于是掀开车帘,下马车进入画舫。 黑色帽衫下那女卫待沈江姩离去后,说道:“那么属下也下车,趁人不备混进画舫去了。” 燕青沉声道:“你不用去。” “什么?可是殿下交代了,让您务必将夫人替出来的!”那女卫言道。 燕青抬手扼住那女卫的颈项,手猛地一紧,将那女卫扼的喘不过气来,“沈江姩是睿王和周芸贤派来的细作,殿下被蒙蔽,你我身为下属,必须为殿下的大业考虑,必须让殿下看清楚她的真面目,扫清一切谋害殿下的乱臣贼子!” 那女卫喘不过气来,她本是燕青属下,易容诸事亦是燕青主导,她点了点头,“那殿下那边您怎么交代?” 燕青用真气倏地将那女卫打的内伤吐血,“只说你去替那女人下来时,对方让你滚,并叫睿王和周芸贤的人打伤了你,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那女卫名叫云矜,当下沉吟道:“夫人真的是细作吗。” “是。”燕青沉声道。 沈江姩进得画舫,上京首富公孙彻在门处迎她,这小娘子曾经猜对无人猜出的三个灯谜,药材名‘明天冬’,五句话‘三言两语’,半部春秋‘秦’,若非太子阻拦,他险些与这姑娘共度一夜良宵。印象属实深刻,“沈大娘子,您来了,二位贵客已经等您多时,里面请,里面请。” 说着引到二楼靠近江面的豪舍,推门进去,内里周芸贤原同宋曦文在下棋。 周芸贤扭头看见是沈江姩,倏地有些失神,忙起身迎过来,“娘子...” 第230章 女人容易感情用事 沈江姩和周芸贤春节前就和离了,和离有三四个月了,他再叫她娘子,她听着颇有些刺耳和尴尬,也甚为排斥。 沈江姩刚要抬脚进屋,周芸贤抬手止住,“先搜下身,不是针对你,是安全起见。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怕你不要你父亲、亲娘妹妹,也要护着东宫那个残废。毕竟你和他一起生活了二个月。” 周芸贤在脑海里想起东宫在她娘子身上一次次欢好,他就恨不得杀了东宫少主!若不是为了臣子规,他不会让娘子去东宫两个月。娘子肚子里还怀着太子的种! 沈江姩面无表情的凝着这位曾经参她满门,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羞辱她妹妹,且将她送人的男人,也看了看屋子深处,那个眸色邪佞的宋曦文,“那我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残废男人而不顾我家几十号人命。” 说到残废二字,已经颇有些心疼起来。 周芸贤如此不尊不重的辱骂宋煜,沈江姩在内心里已经将匕首刺进周芸贤的心脏了,只是说她不敢耽误宋煜的计划,她不会在这个计划中加入任何她个人轨迹,她交完臣子规就离开,让睿王、周芸贤按照他们的意向去发展。 她猜测宋煜的计划一定包括除去睿王和薛氏,周芸贤只是附带而已,并不是宋煜关注的重点人物,毕竟只是寒门出身被睿王用来做鹰犬的棋子罢了,主子被除,鹰犬焉能善终。 待搜完身,睿王的属下还细细的查看沈江姩的面皮看是否有人皮面具,发现并无任何雕琢痕迹,便退至一边给沈江姩让开路去。 果然,宋煜说的是对的,睿王会叫人搜身,她放烟花的计划,在宋煜和宋曦文这样的人跟前,显得那样青涩而幼稚。 沈江姩吁了口气,她只要前头这一关过去了,取信了睿王和大理寺卿,那么后面女卫云矜替下她之后,多半不会再度被检验了。 但片刻后她意识到,她多虑了,因为她被燕青遗弃了,她不能听宋煜的话去姑苏看大运河,逛寒山寺了,她明日要亲眼看着他同夏妍成亲拜堂了。 周芸贤始终对东宫怀恨在心,东宫玩弄他,承诺他献出妻子便给他官复原职,但是却没有兑现,反而给他五刃险些要他性命,且霸占他的妻子,仗势逼他和离,此仇此恨,他周芸贤明日就要加倍地讨回来,他的娘子一定也恨极了东宫对她的强取豪夺,等他参倒了太子,得到更大的好处,他就有时间对娘子好了。 他是男人,时间用来公务是很正常的,除非闲下来可以陪一下娘子,否则还是公务要紧! “臣子规呢,可拿到手了?” 闻声,沈江姩看看四下,到底男女有别,当着两三个大男人从衣襟拿东西到底不好看,她微微侧身,从衣襟将臣子规拿了出来,递过去,“拿到了。” 周芸贤眼睛一亮,犹记得这臣子规曾经害他险些被抄没满门,此时想起仍然一身冷汗,他连忙抓过臣子规,细细的查看字迹和当时太子的三位文官在臣子规上批复的红圈,当下里喜道:“是这份,不会错了。” 睿王在沈江姩侧身从衣襟拿臣子规时,目光落在她身段上,但见纤浓合度,举手投足间娇软可爱,当下颇为心动,因得是太子心爱多年的女人,他更有不少玩弄之意,他当下里说道: “那么恭喜周大人了,这下便再没有把柄捏在东宫手中,明日那残疾人婚礼上,周大人可以放手大干一场,将东宫的丑事统统抖搂出来。明日让他再度一无所有。” 周芸贤拿着臣子规便在烛火底下烧了一角,火舌渐渐的吞没了臣子规,最后快燃烧完时,周芸贤开窗将燃烧成灰烬的臣子规丢进了护城河面,熄灭前猛地一明落入水中不见了踪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睿王突然将长手一捞。 沈江姩没有设防,只觉得腰身一紧,被睿王搂住了腰,他的力道一牵,将她压在了他的腿上,在他大腿上坐了下来。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惊。 宋曦文鼻息间嗅到小娘子身上的温软香气,眸子一深,嗓音颇有些阴沉道:“本王帮你丈夫官复原职,另外赠予他白银五十五黄金十万,另外加三处宅邸。你当如何感谢本王?” 陌生的触感陌生的声音语调,陌生的气息,沈江姩吓得倏地弹了起来,连连退了五六步,垂着眸子道:“我一妇道人家,不知男人在外的事情,阿郎自会感谢您的。” 睿王笑了起来,“周大人,今晚让你娘子亲自感谢本王如何?” 沈江姩将手猛地攥紧,她该撤离画舫了,继续耽搁,百害无一利,只怕清誉受损。 周芸贤回眸睇着沈江姩,他心下哪里舍得将娘子给睿王,毕竟睿王帮他官复原职,以及给这些铜臭东西是因为他会出面指证太子染指臣妻之事,最大受利者是睿王,当下言道:“您说笑了,若是要她感谢您,下官明日可没那个心力去参加东宫的婚礼了。” 沈江姩幽幽吐口气。 睿王当下没有继续强求陪睡,毕竟除掉东宫是当务之急,他端起酒盏饮了口酒水,“陪本王喝酒,说话总可以吧。周大人这点面子都不给,本王可就不高兴了。” 周芸贤认知里,不陪睡就还好,言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姩姩,去给睿王倒酒。” 沈江姩并不会饮酒,她更不喜欢给一个位高权重的坏男人倒酒,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周芸贤可以很轻松的决定要她去陪酒,若是宋煜,一定不会要她陪旁人喝酒的,当下说道:“可以借地方洗下手吗,给睿王爷倒酒还是要净一净手的。” 沈江姩想逃了,燕青会安排云矜在画舫后方女厕等她的。 睿王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水盆,“盆里是干净水。” 沈江姩说,“我说的是...” 说着停了下来,叫这些人去意会。 睿王和周芸贤当即意会过来,她是要去方便,睿王神色更是暧昧起来,想象着沈江姩提起衣裙解下亵裤的动作,看的沈江姩浑身不舒服。 第231章 喂本王吃酒 沈江姩突然发现,在宋煜身边会有安全感和受到尊重,在周芸贤和睿王身边并没有。 周芸贤笑道:“女人就是事多。下官带她去,稍后回来给您倒酒。” 说着领沈江姩出门。 出屋走出颇远,周芸贤回头责备沈江姩道:“你为什么不说谢谢相公哦?” “我为什么要谢谢你呢?”沈江姩特别不理解,“我不是很明白。” “因为方才睿王让你陪睡,是你相公我帮你解围的呀。”周芸贤理所当然的说着。 “是前夫。”沈江姩纠正着他,她认为他不同意她陪睡,是因为他暂时不需要从睿王那里得到更多东西,他和睿王的等价交换已经完成,如果他需要得到更多,她想他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去,他甚至会帮她脱光了送过去,他又不是没有手把手教过她服侍宋煜,“你不是让我陪酒,性质有本质区别吗?不都是看着我被别的男人羞辱吗。” “给睿王倒个酒,陪个酒,说说话,有什么了?你要求不要太多。你相公这样保护你,你就偷着乐吧。”周芸贤斥笑,“你去东宫跟前不定怎么伏低做小,跪着讨好呢。在我这你摆谱起来了?” 沈江姩懒得理他,到了女厕,也到了和燕青和云矜约定的戌时,她希望进去和见惯各种场合的暗卫尽快替换,暗卫执行任务,各种突发情况是司空见惯的,暗卫是执行任务,她是受辱,滋味心态都不一样。 周芸贤远远立在栏杆边,趴在栏杆上等,他催促说:“你快点,别叫睿王久等。等急了发脾气,骂人我也得听着。” 沈江姩没有浪费口涎同他说话,如果宋煜计划成功,他希望他将周芸贤留给她,她要见证周芸贤的结果。 沈江姩走到女厕,入门处熏着沉香,烟雾袅袅,她走过几处大型盆栽,去到内里,几个格子里均放着恭桶,她一一推门,都不见内里有人,沈江姩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有一扇门是掩着从内拴着的,她就站在盥洗处一边洗手,一边关注着那扇门,仿佛那扇门是她逃出魔窟的唯一希望。她其实挺害怕的。但是自己又没有那个能力可以从睿王眼皮子底下逃脱。她越发觉得宋煜的安排很好,让她不要参与这些事,去姑苏散散心。 不几时,那门开了,却由里走出一位穿着薄纱裙,外面套一件厚袄子的女子,许是舞女,进室内袄子一脱就可以表演那种。 不是云矜。 室内只余沈江姩和袅袅沉香了。 云矜还没到吗,燕青忘记是戌时了吗。他们这样的将军侍卫不是最守时了吗。 怎么回事呀。 不会不来了吧。 -你这个溺水之人,休想将殿下当作救命的浮木- -离妇- -拖油瓶- 沈江姩望着铜镜中失落的自己,她洗手洗了挺久,又来来往往进来好几波人,来了去,去了来,她始终没有等到云矜。 周芸贤在外头压着嗓子叫了好几回:“姩姩。” 沈江姩始终没有回答,她不想去陪酒,也不想和睿王说话,不想闻睿王身上的味道,或者让他动手动脚占便宜,她就没有出声。 大概又等了三盏茶功夫,她听见周芸贤在外头和下人说:“帮忙进去看看,一位穿靛青色衣服的娘子,是不是在里头出什么岔子了。” 她被弃了么。 沈江姩逐渐意识到燕青把她遗弃在画舫了。 云矜不会来了。 沈江姩眼睛里突然升起眼泪来,无助和委屈突然有些泛滥,她使劲攥了攥手,使自己保持冷静。 燕青是和宋煜自冷宫建立起的友谊,宋煜最信任的人,燕青放弃她,是认为她的会伤害宋煜的坏女人,要帮助东宫清君侧吧。 可她不是坏女人。她没有要为了保全沈府而归顺睿王,进而除去东宫。 沈江姩从衣襟拿出那个空置了七年,如今装进来夜明珠的小盒子。 她打开来,宋煜给她的夜明珠在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她不是有意不去姑苏,也不是有意要和睿王、周芸贤一起出现在婚礼与宋煜为敌的,宋煜看见她出现在婚礼,会难过伤心吧。 当下,她既不能和周芸贤、睿王闹翻,引起这二人疑心,使这二人心生戒备,不敢踏入宋煜的瓮。只能将错就错,留在画舫,假意和这些人为伍,假装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多时,有个画舫的丫鬟模样的小丫头过来,见沈江姩神情寂落宛若被遗弃般,却坚强的噙着两颗眼泪不落下,便轻声道:“门外有位官爷在找穿靛青色衣裳的人,是您么,您脸色不大好...需要就医么...” “没事。谢谢你。”沈江姩将夜明珠的小盒子关起,小心翼翼把夜明珠收好。 她很担心明日宋煜见到她,误以为她一直在骗他,从她年初五进东宫,到以身涉险摘取血灵芝,到灵翠山半山腰的送子娘娘,山脚下的客栈,她怕他认为一切都是假的。其实不是假的,她都是真感情。 沈江姩出得来,便和周芸贤回到了睿王下榻的豪舍内,酒桌上有睿王、公孙彻还有周芸贤,以及她,大家围桌二座,手边各有酒盏。 沈江姩负责给睿王倒酒。 睿王折磨着东宫的心尖上的女人,感觉着心里特别过瘾,他说:“你可以喂本王吃酒吗?” 沈江姩全家性命捏在此人手中,不正是此人的母亲赐爹爹三种自刎之物的么,她能说什么,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个场合反抗什么,她端着酒盅递到睿王的嘴边。 睿王低头饮下,嘴唇碰着些沈江姩的手指,他神似今上的面庞布满笑意,沈江姩理解他是从折辱宋煜的女人这一点得到了心理上的上风和快感。 睿王见沈江姩并不阿谀奉承,也不陪聊卖笑,只是在完成倒酒这个任务而已,他心中不如意,便拿着蜡烛,将蜡油滴在沈江姩的手背,他一滴一滴的慢慢地滴。 一边往沈江姩的手背滴蜡油,一边观察着沈江姩的表情。 蜡油很烫,沈江姩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好疼呀,但她没有作声,甚至于连眉心也没有皱一下,像一块没有感觉的木头。但沈江姩在意识到时候,内心里竟不住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宋煜,宋煜... 第232章 跪下求求本王 周芸贤在旁看着睿王往姩姩手背滴滚烫的蜡油,只觉得揪心不已,那是自己生活了七年的妻子,他是不忍心的! 他是爱着妻子的。始终忘不了妻子扶他青云志,始终忘不了来上京敲开沈府大门,妻子开门时那惊艳的第一面,那般娇贵的上京贵女,他却不能护她周全,他有他的无奈啊! 先是沈胤祥毒害龙嗣一案,他为自保才参她满门连坐,后他因亡龙之过丢了官位,他才把她送给太子的!都是事出有因! 男人撑起一个家,是那么的难! 因为睿王身份尊贵,又不是强暴占有,只是蜡油烫一烫,他不好说什么,毕竟别人是皇子,而自己只是寒门出身的人臣。 妻子应该理解他的处境,生活哪里是一番顺意的呢,在外应酬总有受委屈的时候! 妻子本就应该为了丈夫的事业奉献一下。 公孙彻已经很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是上京首富,睿王主动靠近招募的他,让他贡献钱财,同时给予他生意上许多方便,不代表他赞同睿王所有看法和政见, 他在旁劝睿王道:“王爷,喝酒吧。和一小娘子,犯不着的。真犯不着的。有性格的小娘子不多了。” 沈江姩对公孙彻有几分感激,但公孙彻人微言轻帮不了她什么,商贾不是权贵,权贵又比皇子差去不知多少。 不过,睿王没有听公孙彻的劝告去喝酒,而是将滚烫的蜡油往沈江姩两只手背上滴,将细嫩的肌肤烫出好些水泡。 她现在满门捏在他和他母妃手里,他爹是刽子手,她能怎么反抗?他想怎么虐待她都可以。那个一直以来骑他头上的太子,他也将除去! 沈江姩始终不做声,睿王便用烛火火苗外缘去烧沈江姩的手背肌肤,他特别的过分,沈江姩心里特别特别的害怕。 如果云矜来了就好了,云矜兴许会笑嘻嘻的取悦睿王逢场作戏,她却笑不出来,她不要取悦这个伤害宋煜,害宋煜被关冷宫七年的男人。也是这男人的母亲胁迫她父亲犯下大错的。 沈江姩静静的看着睿王,火苗烫她,疼的她发抖,但她没有躲,也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那样攥着秀气的拳头,坦然的将拳头搁在桌面,静静的看着他。 他希望从折辱她,让她呻吟或者求饶,得到某种凌驾于东宫之上的满足感,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他开心,但是她自己都已经不开心了,为什么让他开心呢,他是什么东西,他和宋煜比,什么也不是。 睿王的心脏在沈江姩的注视下,突然猛地如被攥了一下,东宫喜欢的女人很有一把骨头在。 他皱皱眉,很有些没有料到这样娇气的小姑娘竟没有被蜡油或者火焰烫的出一声,他当下颇有些烦躁的将烛台搁下,哼了一声,“锯了嘴的没声葫芦。无趣。” 沈江姩低头看着自己两手手背的水泡,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冷静的对宋曦文说:“还喝酒吗你?给你倒酒?如果你看着我手,有胃口的话。” 宋曦文突然深深锁着沈江姩的面庞,他倏地一笑,“沈江姩,是吧。你可以的。性子挺倔。我记住你名字了。” 沈江姩不言。 周芸贤见娘子到底受了委屈,他不敢明着袒护,于是旁敲侧击对睿王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随您早早去东宫参加太子的婚礼,给他送一份‘大礼’呢,当下我便带内人先回周府去了。” “以免出什么疏漏,今夜你夫妇两人便同本王歇在画舫吧。”宋曦文想了想,“听闻周夫人会跳舞,不如舞给本王看?” 说着将一盏琉璃杯打碎在地,满地的琉璃碎屑,他偏过头凝着沈江姩,“就不要你赤脚跳了,穿罗袜跳吧,你不是骨头硬吗,本王看你骨头多硬。” 公孙彻再度于心不忍,“睿王殿下,小娘子身子娇弱,只怕受不住琉璃上跳舞。您容情吧,在下这画舫可不能成小娘子的噩梦啊。您这大人物,何至于呢。” 睿王斥责公孙彻,“这边玩得开心呢,你怎生一直劝起来了?” 公孙彻对睿王自内心很是不满,无奈自己一届商贾奈何不得他。 睿王对沈江姩居高临下地笑道:“跪下求求本王,这琉璃舞也可以不跳的。” 周芸贤扯了下沈江姩的衣袖,低声道:“别讨苦头,犟什么犟,跪下磕个头认个错就行了。” 沈江姩睇着周芸贤,认真道:“明明可以选择站着跳舞,我为什么要选择下跪磕头呢?” 一句话使得睿王怔在当下,手心出了一层汗,心底也怦然狂跳。 公孙彻亦对小娘子心生激赏,当下觉得那睿王被比的微小了去,还有小娘子的夫婿,太不是个玩意儿了,公孙彻竟颇有几分想念数月前不许小娘子进画舫玩乐的凶狠的太子殿下了。 沈江姩退下绣鞋,仅穿着罗袜,当即步至堂中,踩在琉璃碎屑上,钻心的疼痛使她几乎承受不住。 琴师问她:“当下这首钗头凤可以么?” 沈江姩说:“无所谓啊。有曲子没曲子没区别。” 她在琉璃上舞了一曲钗头凤,曲子挺长,约二盏茶功夫,她洁白的罗袜被血浸透,她面颊上甚至带着坚韧的笑意,如开在高处不容亵渎的花束。 曲子戛然而止。 睿王注视着沈江姩的视线中如有火焰在燃烧,他又念她名字,“沈江姩。” 沈江姩静静地将绣鞋穿上,“还想看什么舞曲?宋曦文。” 睿王唇角扬起,“很好。你敢直呼本王名字。” 他突然又很有些不舒服,她是为了不给太子丢掉颜面,而这般坚强么,言道:“去休息吧,需要传药治伤吗?”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沈江姩垂着面颊,不卑不亢退出这间豪舍。当下睿王需要她指证太子招惹臣妻,她明白睿王不会做太绝。 下人领她安顿在一间上房,周芸贤当下也想跟进屋去,安慰一下妻子,女人嘛,受点委屈,不都需要男人安慰一下。哄两句就好了。 沈江姩在周芸贤进屋前,反手狠狠把门甩上,门板砰一声碰在周芸贤的鼻子上。 周芸贤捂着鼻子,抱怨道:“你在怪我吗?我劝你跪一下,人家是王爷,今上不知多宠爱睿王,你跪一下怎么了?你自己骨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怨我?你的手背被烫,你的脚被琉璃刺破,都是你自找的罪受,你活该。” 沈江姩沉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自尊。我死也不跪。你想跪想巴结,你去跪个够就是了。窝囊废。” “你!” 沈江姩怒道:“你反正在禹州大义巴结尤氏,在上京巴结我父亲,之前把我送太子巴结太子,现在让我陪酒巴结睿王,你一点都没改变,太让人失望了,你早点死好不好。” 第233章 她需要名分,他也需要 “你懂什么!不是为了给你过好日子,我需要跪睿王吗!” 周芸贤将手攥起, “我丢了官爵,你也看见日子多难了!你能不能不要揪着我把你送人这事一直记在心里和我闹没完!你几个月没回家烧菜做饭了?!我娘死你出席了吗?” “我...” 周芸贤不给沈江姩机会说话,“我爹,我弟弟,我妹妹,还有环儿,你管过吗最近!环儿功课都退步了!你这个当娘的有责任心吗!别忘了环儿可是过继给你了的!” 沈江姩只觉得窒息,和离了,她为什么要管他家人和他和别的女人的儿子,而且,他处处威胁她家人,凭什么要求她回周府照顾他家人,自私鬼,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久她道: “我知道了,明天去东宫我会配合你们的,不是御前闹事整东宫吗,我配合,可以了吗。” 她要保持冷静,把睿王和周芸贤带到明日的东宫婚礼,让他们按照东宫的计划上钩,除了这个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当下她什么也不想说了。 周芸贤在门外,将手放在门上,“娘子,你开门好吗,咱们俩已经多久没有恢复到过去七年多的平平淡淡的生活中了?开门嘛,我心里也很苦啊,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开开门,给我锤锤肩啊。” 沈江姩在墙角缓缓的坐下来,周芸贤在门外说了挺多话,她后面失神了,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大多是埋怨她不体贴,不贤惠,不为家付出的话语。 她不知道她还要怎么对周家付出,她两手被蜡油烫的水泡,脚底琉璃刺的伤,不都是他带给她的伤害吗。 沈江姩将小盒子拿出来,屋里头暗,她将小盒子打开,夜明珠将她面前一方天地照的暖暖亮亮的。 -孤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只希望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在你希望保护孤王的同时,孤也希望你做回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啊- 她记起宋煜的温柔,以及将她抱在怀中那种安心的感觉,不由眼眶湿濡了。 宋煜的亲信和长辈都不喜欢她,她明白是因为自己条件不如宋煜,也没有受人景仰的功勋,她谁都不怪,她默默的想,她不要插科打诨了,她要努力上进。 窗棂一响,有人影从窗进得来,竟是宋慕之,沈江姩都怀疑宋慕之时时关注着她。 宋慕之伸出手来,“沈江姩,我带你离开。” 沈江姩看他手片刻,“军医五六月才启程呢。我当下不走。” “手和脚不疼吗。”宋慕之说,“宋煜身边的人不欢迎你。” “疼。”沈江姩小心收起夜明珠,“宋慕之,我不走。宋煜有计划。我走了睿王会生疑。我要把睿王带到宋煜面前。” *** 皇宫*御书房 宋煜将护送沈江姩去姑苏散心的任务交给燕青后,他在御书房又继续理政,辽东的事情结了之后,又面临新兵招募,去支援北方灾乱暴动。 谢锦言道:“燕青是上京护城大将,带兵领导力较强,带队有经验。爷不必担心路上出岔子的。” 宋煜看看天色,已经入夜亥时了,这时间段,沈江姩应该已经出了京郊了,不知路上衣裳带够了没有,她会趴在车窗上看风景么,会将手伸出窗去接树上落叶。 他将手中毛笔搁下。 随即靠在椅上,闭目养神。她铺在枕上的发丝,细嫩的肌肤,嫣红的唇瓣,她的嗓音,她在他怀里是那样的契合,她动情时是那样的惹人怜惜,她的一切都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希望时时和她在一起。 -我偷够了- 他也是。她需要一个名分,他也需要,他一直希望等到时机成熟再给她名分,当下他希望将自己和她的事情向皇帝坦白。在明日睿王揭穿前,先行坦白。 “去叫宫人打听一下,今上从炼丹室回乾清殿了吗。” 明日睿王同周芸贤来闹,势必将沈江姩曝露在帝后视线之下,在那之前,他需要去皇帝面前,谈一谈,将对沈江姩的损害降到最低,所有骂名他一己承担就是了。 宋煜将眸子睁开,眼底已有些难以克制的情愫,他从衣襟拿出他曾经剪下她发丝,和他发丝一起做的发结,捏在指腹间摩挲。 昨日在灵翠山脚的客栈,他其实带了避子药的... 他不是有毒的怪物了。 但可惜她不在易孕期内。 谢锦闻言,当下里说:“是。” “您思念夫人了么。”谢锦看了看殿下的面色,说道:“夫人过一二个月就从姑苏回来了,很快的。” 宋煜眼眶倏地红了,“啰嗦。” 谢锦寻思这怎么还把眼圈给劝红了,是一二个月太久了么,自己这个乌鸦嘴还不如不劝,但殿下这就有些太黏人了吧,那不是早上刚分开么,委屈的模样一点不像那位将邱家满城狩猎,骨灰沏茶的嗜血的殿下。 谢锦即刻叫宫人去打听今上的消息,过得片刻,宫人回来给谢锦传话。 谢锦回到书房,对太子回禀道:“宫人说皇上从炼丹室回寝殿一会儿了,这时候传了妃子在说话,您有事过会儿再过去,妃子回住处去了,您再过去。” 宋煜颔首,又过片刻,宫人说那妃子已经说完话,被轿子抬回去了,太子有事可以去乾清宫求见了。 宋煜便拉开抽屉,从内里拿出一张写着生父籍贯的字条,正是当年父亲雷霆大怒,摔在他脸上的字条,薛琪龄暗中唆使宫人将这字条塞进了母后的床榻被褥之下,又假意借打扫搜了出来,致使东窗事发。 字条上书:安徽淮南宋家七郎之子出生时七斤一两。 就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今上多年前查遍了淮南所有姓宋的人家,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哪个宋家有七郎,所以作下心病,始终搁在心里。 那一年今上冷落宋煜的母亲,将宋煜打入冷宫,将他母亲幽禁长春宫后冷院,今上的愤怒令整个淮南和皇宫都为之胆战心惊,姓宋的人家都人心惶惶。 宋煜将写有宋家七郎之子的字条叠整齐,搁在衣襟。 这字条他保留了七年,每每在冷宫绝望坚持不下去了,他就拿出来看看,他就想啊,旁人这样冤枉他,害死他娘,他得活着出去,把仇报了。 那时还日日想着出冷宫,报复他的姩姩,如今想来,委实后悔,若早知姩姩做的一切,在冷宫日子会好过许多吧,心理上起码是温暖的,不会是绝望的。 他立起身,问谢锦道:“那个宫人从地牢带出来吧,孤带她去一趟乾清宫。” 宫人是指被宋曦文派人保护(监守)在皇陵之人,宋煜布线半年多,终于谢锦逮着机会,在多次以皇陵安全为由‘视察’皇陵时,恰逢此宫人负责给皇陵后山挑水,在树林掩映处被谢锦纵出去打晕套了麻袋,随即放回一个替代接着挑水去了,宋曦文并未察觉异样。 宋煜踩着月色将蟒靴迈入乾清宫。 谢锦提着一只大麻袋,这是一只亚麻色的麻袋,纹路是弯曲略带些格子状,谢锦在集市上买的,店家要十文,他深受殿下熏陶,本着会过日子的原则,搞价到七文将麻袋拿下,毕竟是自己掏腰包,还是得节省的,七文不好意思找殿下讨要啊。 宋煜来到今上门外,他下意识的将发丝整理整齐,把衣领和衣袖也弄平整,随即叩响门板。 皇帝正在殿内和魏忠下棋,听见敲门声,又听宫人禀报:“皇上,太子爷来看望您了。” 皇帝闻声,当下心中一动,他这长子监国很是负责尽心,他暗地里找臣子询问,都对太子处事赞不绝口,说他那个认真较真的性格有他当年的风范。 皇帝屁股刚离了凳子要去开门,可记起太子那张和自己不相似的面孔,又颇有些隔阂,“进来吧。” 宫人开门,宋煜进得内殿。 第234章 爱恨交织 老太监魏忠识相的起身,和宋煜交换个视线。 宋煜只是静静睇他,没有过多神情,魏忠笑笑。 魏忠后退二步,“太子爷和皇上下棋吧,奴才棋艺不行。” 宋煜在皇帝对面坐下。 皇帝抬眼看了看宋煜那张过于清俊好看的面庞,又眸色晦涩的低下头来,落下一颗棋子,“煜儿啊,前日画师呈来的婚像,朕看过了,坐姿很是端方,有模有样的,和夏妍也极为登对,朕很满意。你于陋舍幽居七年,耽误了终身大事,为父多有亏欠,眼见你如今即将成家立业,朕心甚慰,你得早些生个小皇孙给朕抱一下。” 宋煜颔首,“臣谢过圣上夸赞。和夏大小姐在家世上看起来,是登对的。” 皇帝知他话里有话,煜儿甚少向朕争取什么。 今儿竟是为了一名女人来的?哪家小姐,家世不如夏家? “素日里监国繁忙,如何想起深夜上来看望朕了?”皇帝待宋煜将棋子落下,意识到宋煜在隐藏棋艺,既不激进也不平庸,在很小心的和他相处,不冒犯亦不卑微,又道:“明儿你就大婚了,怎生不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准备一下做新郎官?” “父亲。”宋煜真诚的叫他。 皇帝刚拿起棋子一瞬,便听宋煜叫他一声父亲,他心中猛地一颤,连带着捏着棋子的手指亦有些做颤,“你有近二十年没叫朕父亲了,素日只叫皇上。自称‘臣’,你不说,不代表朕没发现这份疏远。看来今日你为之而来的人,对你极为重要。” “儿子今日来是希望和父亲澄清多年来父子之间的隔阂。”宋煜说着,将手探入衣襟,将那个字条拿出,展开,静静的放在桌面。 宋家七郎之子,出生时重七斤一两。 皇帝看见这张曾经被他摔在太子面颊的字条,将手中棋子重重搁回棋盘,面庞布满愠怒,“你拿出这个干什么?” 魏忠噤若寒蝉,当即叫乾清宫院中所有奴才宫人退去五道门外候着。 “儿子长的不像您。”宋煜眼底泛红,“儿子一直知道薛贵妃在您耳边说宋煜并非您亲生。儿子小时候,您踩坏儿子的木雕玩具,儿子大了,您在儿子大婚当日将儿子打入冷宫。娘她死在月季花园里,您甚至没有去敛尸。是母亲的嬷嬷吕氏将母亲葬在花园黄土下的。” “住口!”皇帝盛怒立起身来,“你自己照下铜镜,你可有半分与朕相似?” 宋煜望向铜镜,看着那张漂亮却使自己自卑多年的面庞。 皇帝怒道:“朕告诉你,朕仍没有放弃寻找宋家七郎。你娘是朕的发妻,与朕同甘共苦,从朕未登基便跟在朕身侧,朕看她极重,她却生下一个不像朕的孩子,朕养你到七岁,养你到二十,终于啊,宫人搜出了这宋家七郎的字条。你们母子叫朕怎么想?” “父亲!” “朕只是踩坏了你的木雕,朕却没有要了你的命!你活到如今,是朕容你活!朕甚至复宠你,容你监国。都是出于对你母亲的感情!”皇帝说着苦涩笑了,“是你娘辜负朕,朕没有愧对你们母子分毫!薛氏是说了不少你的闲言碎语,但曦文和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点,胜你无数。宋煜,在朕翻脸前,你给朕住口,否则,这国倒监不得了。” “父亲难道没有想过,那字条是由人嫁祸给您的发妻的?”宋煜如破碎了瓷器,静静说:“臣容貌不像您。难道不像我母亲吗。父亲胳膊上有一块胎记,儿子也有啊。若您在儿子小时候肯多看儿子一眼,岂会到此地步...” “什么...”皇帝内心疯狂颤抖,“你说什么?” “娘说这胎记和父亲的胎记在一个位置,是父亲的印记。臣幼时爱光着上身游水,不是真的爱游水,是希望父皇能看看这胎记。但您无视臣的存在。后来臣就不再游水了,也不再希望您看见这胎记了。” 宋煜说着,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衣领纽扣,将衣衫退下至肩部下方,左胳膊上一块张扬的如龙似莽的胎记呈现在皇帝的眼前,多么可悲,他在自己父亲面前脱衣自证自己是父亲的种。 皇帝低眼看见儿子满身伤疤,显然在陋舍吃尽苦头,那胎记竟当真和自己的胎记如出一辙,他回想起发妻在诞下宋煜后,吕氏将襁褓中的煜儿抱给他看,薛氏一句‘长得真好看,可和皇上一点也不像’,他便冷了脸,将煜儿和发妻丢下,便携尤氏离开了,从此与发妻渐行渐远,甚至没有抱宋煜一下。 “煜儿,”皇帝的心如被利刃划开一条血口。 他摸着那张狂的胎记细细的摸,他看着儿子满身的疤痕,细细的看,这七年,儿子过的不好... 然发妻早已亡故,宋煜已经被冷落近三十年,皇帝有股无名的无奈,不甘,懊悔,以及愤怒缓缓的升起。 “太子说这使朕与你娘离心的字条,是由人嫁祸?” “是。”宋煜颔首,“臣自出冷宫,便在暗中查探此事。皇上您还记得那从母亲枕下翻出此字条的宫人么?她后被宋曦文安排在皇陵打扫皇陵,此人活到如今,是因为皇上您记得她,有随时找她对峙的可能,所以那些人小心的控制着她,养着她,目的是让她冤枉我母亲一辈子。” “你是说,此事由薛氏和曦文主导?”皇帝大为震惊,薛氏多年来对他安慰有加,又产下曦文与他长相最为相似,他内心在发妻那里受到的背叛和辜负在薛氏这里得到了慰藉。 他那么多儿子,只曦文最像他,只慕之最没志向,只宋煜最让他爱恨交织。 宋煜对谢锦道:“将人带进来。” “是,殿下。”说着,谢锦去到门处,将晃动的麻袋口解开,里头宫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 谢锦低声说,“知道里头是谁吧?皇帝、太子。你护着那人大不过天子去,你落在太子手里了,想活命,你就说实话,你知道太子喜欢腰斩恶仆吧。” 腰斩二字使那宫人几乎吓到失声,这些年在皇陵她因为内心隐瞒着一件大秘密,而日日惶惶不安,尤其在听闻太子被关冷宫,皇后惨死的消息后,她终日噩梦不断,当真饱受折磨,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传的那张字条。 “跟进来。”谢锦先一步进殿。 那宫人软手软脚进得殿去,她进来时但见那眉目如画的太子正将衣衫拉起,系着领口的纽扣。 太子冷不丁往她看了一眼,宫人只觉得太子眼神令人从骨头缝里发寒,扑通跪倒在地,跪行到皇帝、太子跟前。 “皇上,殿下...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奴婢是被威胁的,若奴婢不从,那个人就要杀了我在她宫里做小太监的亲兄弟。奴婢人微言轻,奴婢不敢不从啊...” 宋煜坐下来,将手肘撑在膝盖,“你说吧。不会杀了你。留你有用。后半生给你安排好好的,你弟以后伺候孤王去。” 宫人吞吞口水,心快跳出嗓子来。 皇帝龙目含威,“那个人?她宫里?她是谁?她让你干了什么?” 第235章 作风问题 “启禀圣上,是薛贵妃写了那张宋家七郎之子的字条,叫奴婢塞在先皇后的褥子下,因为薛贵妃说皇上虽质疑太子并非龙脉多年,可缺少证据,一直没有除去皇后和太子,她要给太子和先皇后致命一击。” 宫人抖不成个,“奴婢趁您来长春宫看望,和皇后吃饭的空隙,将这字条翻了出来,奴婢原就不认识字,当下就去问皇后这字条还要么,实际就是要您看见,离间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因您本就嫌隙皇后多年,当下就恼怒不已...” “薛琪龄!竟然是你!害朕和赵婉不睦多年...如今阴阳两隔,后悔也无法挽回。”皇帝宋瑞霖双目血红,但他到底冷静下来,沉声道:“煜儿,若当年你们母子是被人构陷,如今朕焉能只凭你一人之言,便去发落薛贵妃和曦文?朕说真的,这宫人,也可能是受你收买,反口咬薛氏一口。你说对吗?” 宋煜理解皇帝顾虑,抬手命令谢锦:“把宫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莫出岔子。” 待谢锦将人带了下去,魏忠也识相地退了出去,大室内仅余剩宋瑞霖、宋煜二人。 “皇上的顾虑臣深感理解。” “理解万岁。” “实不相瞒,臣得到可靠消息,明日四弟将和大理寺卿来婚礼参臣作风问题,目的是让皇上将臣二度发配冷宫,从此再无复起之机,只怕不会容臣再苟活七年,必要设法治死臣。” 宋煜沉着的缓缓道:“臣邀请皇上和臣做局,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叫臣进冷宫,臣就进冷宫。叫薛氏和宋曦文自己开口说给您听。臣不求您单靠臣一人之言去发落谁,臣只求多年冤枉这口气,水落石出!” “嗯,你果然是朕的儿子,有朕的头脑。邀请朕和你做局,你是有胆识的。”宋瑞霖笑道:“作风问题,是指什么?你今日来的目的,你在这等着朕呢吧?” “臣不绕弯子了,如实禀报,臣在陋舍受苦多年,得前未婚妻沈家大娘子沈江姩资助度日,保住一命。心中感激沈家娘子提携之恩,出冷宫后,因她家中落难,臣与她多次接触,旧情难忘,臣在她有婚姻的情况下,情难自持,将她占为己有。”宋煜沉声道:“一切起因,是臣主动接近,所有过错,臣一己承担。” “情难自持。一届太子,你跟朕说你情难自持。你是禽兽吗。”皇帝听后沉下脸来,“姩姩啊?” “是。” “她嫁人了,嫁的周家。和周家大公子过了七年。”皇帝不悦地睇着宋煜,“参你作风问题,你不该进冷宫吗?你在这先发制人来了?朕这些年是愧对你,姩姩对你确实也有恩,你提出来,你是希望锁着朕喉咙,要朕答应你什么?” 宋煜沉声道:“臣对夏妍并无男女之情,父亲既然觉得愧对臣,臣希望父亲可以容臣明媒正娶沈家大娘子为妻,夏家这边,由对方提出退婚,臣作为被退一方,绝无怨言。” “煜儿,君之所以为君,便要为民做表率,为臣子做表率,朕带头帮你夺臣妻?滑天下之大稽!荒谬至极!” 宋瑞霖颇为失望,“朕可以同你做局,为了真相,曦文参你时,朕将你发配冷宫,交给曦文处理。念在姩姩对你有恩的份上,待水落石出后,朕可以不追究你离经叛道、姩姩不守妇德之过,你呢,也就此和姩姩断了。莫再提什么娶她为妻的言论!朕替你害臊。” “父亲!” “朕不同意!” -我偷够了- -宋煜,无论你有毒也好,生病也罢,残疾都好,我不怕你,纵然这世道遗弃你,我也不会遗弃你。- -宋煜,我爱着- 宋煜耳边又响起沈江姩那软软的嗓音,他缓缓双膝跪地,“儿子一生没有求您给过儿子什么。只这一回,请父亲成全,将沈江姩赐给儿臣为妻。” “宋煜,你为了女人下跪啊?你有点出息可以吗。你若再要多言,朕可要像毁掉你幼时的木雕玩偶一样,毁掉姩姩了。”皇帝沉声道:“姩姩并非你的良配!” “一她家为文臣,并无兵权。昔日将她指给你,是那时朕敷衍你。太子妃的家族决计不可以只是文臣,朕是保你。不是用夏家掣肘你。你莫...多想。” “二,她性子肆意插科打诨,爬树抓蛐蛐儿,没有追求,看着可爱,难当太子妃大任,你需要的是左膀右臂,不是‘女儿’。” “三,朕的太子难道找不到了女人了吗,要娶个二婚女,还是抢臣子的女人,朕真带头给你和姩姩风光大办,满朝文武怎么看咱们父子俩?人人自危,怕咱二人又惦记谁家内妇。你莫叫朕和整个皇门成为笑话!” 宋煜突然记起幼时的木雕玩偶,被父亲扔落在地,用龙靴狠狠踩碎的场景,他心中猛地一窒,“不,莫伤害她。臣明白您意思了。” 他宋煜,竟无法给深爱的女人一个名分,因为父亲不同意,他原以为父亲对他有三十年的愧疚,可以允他这桩婚事,然而并没有。 他要怎么告诉沈江姩,他给不了她要的,他当下尽力了,他不得不止步,因为他不能使沈江姩像他幼时珍爱的木雕玩偶一般被父亲摧毁。今上要摧毁一名小女子太简单了。 “明白了就好,和她说清楚,断干净。若等朕和姩姩说,这恐怕小姑娘脸上挂不住。”皇帝拂袖,“娶妻当娶门当户对。为父看来,姩姩没什么可取之处,除了漂亮、性子让你放不下,别的可以说一无是处。为父不会让你毁掉自己名声。下去吧。” 宋煜起身归东宫府邸,可他就喜欢沈江姩那肆意洒脱,任性妄为的性子啊,他不需要她做出任何改变,他承诺让她做无忧无虑的自己的。 他回到书房,身体如被掏空一样窝在大椅上,闭起眼来,将一本书打开了盖在脸上,安静到似乎要碎掉了。 谢锦见太子将心事都压在心里,委实心疼,他打算为殿下鼓舞士气,“爷,您真有办法,先一步找皇帝吐露实情,先发制人,这样明日一早宋曦文来婚礼上参您作风问题,皇帝不会觉得那般突兀。而且皇帝知晓了夫人她对您多年来的照拂之情,也不会当真追究夫人的责任,您化解了自己和夫人的危机呢。” 宋煜始终安静。 谢锦又说,“爷,您真是妙招,和皇帝联手做局,引蛇出洞,相信不用多久,便可使当年先皇后的冤情水落石出的,太好了呢。” 宋煜还是静静的,许久他说:“什么时辰了?” “深夜亥时了,爷。” “那姩姩和燕青他们应该已经京外东阳关口了。”宋煜说。 “是。差不多该到了,想是过了东阳关,到了大都河了。”谢锦跟着说,“大都河上好些船只,夫人指定喜欢看。” 便在此时,门外有宫人禀报:“启禀殿下,燕将军求见。” 宋煜肩头一僵,便抬手将面颊上的书本取下搁在桌上,眼底竟已然猩红一片,疑惑道:“燕青?叫他进来。” 燕青怎么回来了?他不是应该带沈江姩下的姑苏途中? 第236章 我在乎 宋煜在谢锦面颊亦看到不解神色,谢锦比他似乎更不解一些。 谢锦说:“按说该到大都河了的。怎么返东宫了?” 宋煜说,“你问谁呢?” 谢锦被怼的词穷。不愧是爷啊,一句话把人怼到无话可说。 燕青待宫人掀开门帘,便进了来,他的属下云矜跟随其后进了来,云矜用手掩住受伤的心口,进门太子的视线便如冷芒般射了过来,云矜没有勇气去迎视太子那冷冽的眸子。 “兄长。”燕青揖手。 燕青刚说一句兄长,皇宫皇后派下来的宫人,将身子躬得低低的边叫着问安边进得来。 宫人举着一个托盘,内盛有太子的婚服,宫人言道:“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请爷明儿务必穿婚服。皇后娘娘体恤您腿部旧疾,叫奴才提醒您典礼前用些镇痛药呢,另外,夏妍大小姐问您安,她说明儿见。” 宋煜摆手叫谢锦将婚服接下,他自己没有兴趣同宫人说话。 倒是谢锦斥责道:“你回去回了皇后娘娘,明儿太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这大婚典礼啊,一定圆满成功。” 谢锦心想,太子马上把自己干进冷宫去了,这大婚只怕是...,皇后的脸估计得气歪,想想就舒服。 “你怎么带云矜回来了?”宋煜立起身来,面上甚为疑惑,也露出慌乱之色,“姩姩呢?不是叫你安排侍卫去画舫替她出来?然后你领队带她去姑苏?” 燕青注视着宋煜严肃的面颊,许久言道:“弟早就与兄长说过,沈江姩是睿王、大理寺联合沈家派来的细作,目的是欺骗兄长的身子和感情,拿到臣子规,参兄长离经叛道,置兄长于死地,以保她沈家性命无忧。兄长在冷宫太久,只怕不知女人心险恶!” 宋煜睇了眼云矜用手掩住受伤的胸口,审度了片刻,又凝着燕青,“你什么意思啊?我问你沈江姩人呢,不是叫你带她去姑苏玩吗?” “弟是要带她去姑苏啊,和她说好了,她先进去画舫,叫周芸贤、宋曦文搜身、验脸,完事戌时让她去画舫后端女厕,那时云矜会进去等她,将黑色帽衫给她,把她替出来。” 燕青沉声说,“她不配合,还让她的随侍打人啊。那我怎么办?不好在睿王眼皮子底下闹大,影响兄长明日的计划。谁不知晓,兄长为了除掉薛氏、睿王,这计划已经酝酿多年了!” “打人?”宋煜睇着云矜,“你是说,云矜是姩姩让人打伤的?她实际是和睿王一条心?那么她的随侍还挺厉害的,能把单手战败千人的云矜给打伤了。” “不错。兄长器重那女人,云矜又不敢还手。只能任打。”燕青哼了一声,“那女人让云矜不要多管闲事,让云矜滚。我认为可以不勉强沈江姩去姑苏了。兄长也该清醒了。和离妇保持距离,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咱们这群追随您的人,才觉得值得。” 宋煜胸口很有些起伏,“燕青,你觉得你的话孤信了任何一个字吗?邱梦构陷她打断我的腿,我憎恨她七年,结果她没有打我。你说她打人,孤王还信吗,类似的问题,孤会犯错两次吗!” 言毕,宋煜倏地掀翻桌案,砚台书籍一片狼藉。那件红色婚服倏地落在地上,显得那样喜庆而凌乱。 燕青、云矜脸色大变。 云矜心下怦怦乱跳,燕青示意云矜不要多言。 燕青言道:“兄长应该选择相信。因为兄长不应该和离妇继续牵扯!燕青是为了你好!” “你也看不惯是吧。你们全都看不惯是吧!”宋煜怒然逼视着燕青,“看不惯孤王喜欢一名女人?皇帝要毁了她,皇后痛斥不准她进门。燕青,你是孤的兄弟,孤把她交给最信任的你,结果你...把她扔了...把她放弃了,是吧!” 宋煜脑中想象着沈江姩一人孤零零立在画舫尾端等不到人的场景,登时间心脏揪在一起,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我是把她扔了。”燕青沉声道:“兄长可以喜欢一名女人,兄长只是不可以喜欢沈江姩!她是臣妻,是离妇,她父亲毒杀了先皇后!过往以为兄长只是玩玩,如今看来不是,兄长要逆天行事,冒险下之大不韪。” “住口!皇帝已经说的够多了,不需你赘述!” “燕青不得不说!你和她在一起除了受她拖累,不会有结果,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像兄长一样包容毒杀先皇后一事,一旦事发,兄长将被扣上不孝之名,如何令朝臣信服。如今,她威胁到你的前程,我不得不逾越了,兄长!” 宋煜倏地用两手抓住燕青的脑袋两侧,紧紧的,将燕青拉到面前,眸色赤红道:“孤是你的主子,孤喜欢谁,你说了不算!你要做的是效忠我,听我的!” 燕青较宋煜稍微低一些,他目光沉沉凝视宋煜,“正因为你是我的主子,我才这般护你清誉!” 宋煜猛地松开燕青的项首,燕青因为巨大的力度而后退数步,宋煜说,“上次你让秦钟谎报她的消息,说她同周芸贤仙人跳利用孤王。那次孤没有追究你。这是第二次,燕青,孤不再信任你。” 谢锦叹气,“燕青,皇帝已经勒令殿下与夫人断交了,殿下心里本来就难受,你怎么还把夫人给扔了不管了呢。那个周芸贤多次威胁夫人,睿王也不是善茬,对殿下的人肯定会不尊不重,夫人一个弱女子在那堆男人里头会害怕的。” 宋煜意识到,自己不可以有喜欢的人和物什,木雕玩偶不可以,沈江姩也不可以,自己的喜欢会带给她伤害,那么他便顺应天子,顺应皇后,顺应他的属下吧,他不去祸害姩姩了,他从椅背拿起衣物,搭在手臂,他说:“燕青,你祈祷一下姩姩没事吧。否则!” 燕青见宋煜要离开,忙将去路拦住,“兄长何去?” “去画舫,找沈江姩。”宋煜说。 燕青连鞘拿出长剑,横在太子面前,“燕青劝殿下,早些安寝,明日大婚,还要对付睿王呢。此时去画舫,有打草惊蛇之风险,兄长多年的韬光养晦将毁于一旦。兄长被薛氏冤枉已经太多年了,请兄长以大局为重!此次,务必将薛氏真面目曝露在阳光低下。” “你把我媳妇儿扔了,你让我考虑大局?”宋煜冷冷睇着燕青,“你跟谁大局呢。这个太子,爷不做了。你去当太子吧。” 燕青跪在地上,“您若是错失了明日之机,再要寻机会干掉睿王,恐怕是不知又是多少年的蛰伏,或者一辈子都要同薛氏共生!睿王如今已经被胜利几乎冲昏头脑,他要狂,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几乎成功了!兄长。” “让开。”宋煜冷声说。 燕青沉声道:“沈江姩只是区区一届弱女子,她在历史洪流中根本无足轻重,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一名女子的荣辱兴衰,生死存亡!而您,却会青史留名,您的一举一动都甚为关键!请殿下早些安寝!” 东宫知晓那个计划的人,纷纷都跪了下来,给宋煜施压,让他就寝,不要出府,为了女人而给计划带来风险。 宋煜索性将燕青的剑鞘去掉,将剑尖抵着自己的心口,随即一步一步往外。 燕青哪里是真心伤害太子,只得一步一步后退。 云矜和谢锦亦劝殿下,不若过了明日,再找夫人解释。 宋煜脚步沉沉,凝视燕青,沉声道:“我在乎。” 众人面色大惊,谁也没有料到,太子竟这样平铺直叙地将他对一名女人的在乎说了出来。 “区区一届弱女子,你们认为在历史洪流中根本无足轻重,她的荣辱兴衰,她的生死存亡,甚至她的一茶一饭。” “我在乎。” 众人屏息,无人再劝。 第237章 只有一个沈江姩 护城河一带深夜里静寂极了。 宋煜和燕青、云矜选择在后夜来到公孙彻的画舫外。 其时画舫上已然趋向于静谧,但门处有公孙彻的人在把守,二楼睿王下榻处亦有睿王的随侍在把守。 宋煜命他的影卫化作官少进画舫消遣,影卫进画舫点了姑娘后匕首低着姑娘咽喉问出画舫主卧房所在,随即将姑娘点穴够她长睡两天,然后潜入公孙彻卧房,将冰凉的兵刃横在已经睡下的公孙彻颈项间。 公孙彻张开眼,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他说:“莫伤我性命,都好商量。” 影卫说:“太子找你。” 公孙彻心下一凛,刚说思念凶狠的太子,太子就让人凶狠的来拿他了,他喜欢裸睡啊,在影卫跟前穿裤头很尴尬的。影卫怕他使坏,又死盯着他裸体,他真的想死。 影卫也挺尴尬,看着公孙彻那个粉底黑花的裤头,他险些笑场。 公孙彻趁夜避人跟着影卫来至画舫外暗处院落后,他钻进马车,看见那伟岸的男人一袭黑衫,长腿微敞的坐在那里,面庞掩在帽衫下,露出线条冷毅的下颌线,见他进来,那人将帽衫摘下。 公孙彻看见那清冷的容颜,心下一凛,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沈江姩还在画舫吗?”宋煜微微前倾了身子。 “还在的。”公孙彻说。 宋煜嗓子剧烈做颤,“一个人独处,还是同谁共处一室?” “一人独处。没有被玷污,您放心。”公孙彻言道。 宋煜心放下二分,“细说说。” “睿王起初要求她陪睡,她不肯,周芸贤帮着说了几句若要陪睡便不帮睿王指证您,睿王大事未成便没有强求沈家娘子。”公孙彻一五一十的说道:“全程我没有参与,我只是生意人,我还帮忙劝阻睿王,让他莫刁难沈家大娘子的。给您交个心,我愿意赚钱给您花...我是您的人。” “孤比睿王,可以给你更多方便。你占孤便宜呢。”宋煜在夜色灯笼光下,眼底有着嗜血的神色,“她被怎么刁难了啊?” “睿王要她陪酒,用蜡油烫她的手背,用火苗烧她手,让她脱了鞋穿着罗袜在琉璃碎屑上跳舞。”公孙彻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显然太子的眼眸已经被火焰燃烧到怒炸了。 宋煜的心揪作一团,他说:“燕青,你听见了吗。” 燕青别开面庞,没有说话,若沈江姩是细作,那么她被她的主子睿王作践,属于咎由自取。 宋煜说,“怎么办燕青?你和我之间怎么办?七八年交情了,喝过彼此的血酒。” 燕青说:“兄长想怎么办?兄长想拿忠心耿耿燕青怎么办?心疼她,对兄弟动了杀心了么。” 宋煜没有回答燕青,睇向公孙彻,“画舫有密道吗,不能叫睿王知道孤来了。但要见到沈江姩,立刻。” “有的。”公孙彻言道,“您随鄙人来,不走正门,走画舫暗门,不会惊动睿王,烦您将帽衫戴起。” *** 居室内。 沈江姩坐在墙角,抬头看着她面前那温润的男人,宋慕之。 宋慕之方才要带她走,她说宋煜有计划,她不可以走,不然会破坏宋煜的计划,他蹲下身来,凝着沈江姩伤痕累累的手背,和满身血污的罗袜。 “我的人看到你在这画舫受了委屈,连忙叫我过来,我来了看到你这番血肉模糊光景,我认为你没有必要为了谁的计划,而委屈自己了!” 沈江姩抱着膝盖,又记起自己在画舫后端等云矜却没有等到的那种被燕青扔弃的难过的感受来了,“我没有觉得委屈。” “姩姩,你是不是想等等看,云矜会不会来替你?”宋慕之叹口气,“你被扔弃了。姩姩。因为他们认为你是累赘。是绊脚石。” “哦,我被扔弃了...” “纵然皇兄知晓燕青所作所为,他今天也不会冒险过来的。因为明日是他大婚的日子,你说的那个计划,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对他来说想必是他蛰伏多年才等到的机会,他不会为了你,而让事情有任何差池的。” 宋慕之苦苦劝说,“你何必为了他,甘愿吃这份苦头呢。兄长他就是一个很懂得权衡的人!大局和女人,你知道他会怎么选择的!” 沈江姩低下头来,将面颊靠在膝盖,“我知道宋煜不会来,也不会有人来替我了。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计划重要,我也没有大局重要。但我不走的,因为我是计划的主角。我不可以落逃。” “宋煜不要你了,你能不能同我离开,先去看看手、脚的伤势?宋煜不应该让女人参与政治争斗!”宋慕之焦急道,“兴许是宋煜的命令扔弃的你,为了使计划逼真!别傻傻的不顾一切了好吗。” “宋慕之...我也可以做些事情的,我可以将睿王和周芸贤带到他的面前,让这个计划如约进行,我是其中一环啊,我是最关键那个,染指臣妻,臣妻不能不见的嘛。”沈江姩心中好生难过,“是宋煜扔弃的我吗...宋煜也觉得我没用吗...明明宋煜要我去姑苏玩,不要我卷入是非的。” 宋慕之正待说话。 便听脚步声在室内响起,那脚步由暗门经过,快速穿进来,原来这画舫公孙彻都设有暗门,他熟知机括。 不几时便见宋煜一袭黑衫,身后跟着燕青、谢锦、云矜、公孙彻几人。 宋煜将项顶黑色帽衫摘下,露出的面庞有着深沉的关切,他一眼便看见蜷缩在墙角的沈江姩,以及在她最需要人陪伴时陪伴着她的宋慕之,他温声唤道:“姩姩...” 沈江姩原正听着河面的水声,忽然听的宋煜的嗓音近在咫尺,她心口猛地一震,她缓缓的从膝盖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清俊犹如神祗般的男人。 可他怎么会冒险来画舫,她的居室和睿王、周芸贤只隔着数间大舍,若是被睿王窥破玄机,睿王决计会放弃这次行动,那么宋煜的计划就会失败了。 “宋煜?”沈江姩嗓子很有些哽咽,“你来找我了,宋煜。” “是。宋煜来找你了。沈江姩。” 宋煜快步走到沈江姩跟前,低头往她手上去看,但见手背一片水泡以及烧伤,两只罗袜布满血污,他心疼自责的快要死掉了,这些伤都是他间接带给他的。 他睇了眼燕青,冷冷一笑。 燕青亦看见沈家大娘子的伤势,心下也颇有些不忍,但他真的认为沈江姩是别有居心,他担心此女是祸水会加害太子! 宋煜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沈江姩的身上,手抄在她的膝盖下,将人抱起,轻轻放在榻上,让她坐好。 沈江姩坐稳身子,下意识用衣袖掩住两只受伤的手背,她问宋煜道:“你的计划怎么办?” “不重要。”宋煜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尾。 “为什么不重要?那是你隐忍多年,谋划好久的计划。”沈江姩不解。 “计划失败了,可以重新来过。孤一生中可以有很多很多计划。”宋煜温声道:“可孤平生就只有一个沈江姩。” 第238章 我们分开吧 三月河面的细风徐徐,沈江姩便那样深深的凝着宋煜,这位自己相识十七年,将她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宋煜没有扔弃她,宋慕之误会了。 虽然宋煜身边的那些大人物,亲信都看不起她,排挤她,可宋煜珍视着她。没有嫌弃她是拖油瓶。 宋慕之见宋煜来了,沈江姩的伤势宋煜也必然会料理,沈江姩不再需要他,宋慕之便安静的捏了捏手底那串佛珠,随即越过窗棂体面的离开了,如他来时那般温煦而悄然。女人慕强,他却是皇子中最闲云野鹤对皇权不上心的一个,权势比不过大皇兄的。 沈江姩眼尾睇见一抹白色身影,扭头朝窗畔看去,只瞥见宋慕之衣袂翩跹一角,她回过头来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煜亦望见沈江姩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心底猛地一酸,他自己既然不能给沈江姩她要的名分和安稳的日子,又有什么资格吃别的男人的醋。 他将衣袖缓缓给她撩起,睇着她的伤势严重的手背,越发意识到,自己只会给沈江姩带来祸事,以及构陷、流言蜚语,在父亲面前,他如保不住幼时的木雕玩偶一样,保不住弱小的沈江姩。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喜欢。 当下人多,他没有细问宋曦文怎么欺负的她,轻声道:“你告诉孤王,你为什么没有去姑苏,云矜上来画舫替你没有?你说出来,孤替你做主。” 云矜愧疚的低下头来,心虚的小声说:“夫人...” 燕青愤愤不平,仍旧看不惯殿下如此袒护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人,这女人说出实情,兄长就要为了这女人,而将他这多年患难与共的兄弟重重发落了吗? 沈江姩看看云矜,又看看燕青,云矜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挺憋屈,只怕是受命于燕青,不敢说话,而燕青也看沈江姩不顺眼,对她十分不满。 沈江姩认为,虽然燕青对她很排斥,但是燕青初衷是保护宋煜不受外敌侵害,对宋煜是极度忠心,她不希望宋煜因为自己和兄弟反目,毕竟宋煜身边可信之人并不多。 “燕青让云矜来替我了。”沈江姩沉声说。 宋煜眉眼猛地一颤,眸色温柔的笼着沈江姩的面庞。 燕青惊愕不已,她...说错话了吗?他几时让云矜去替她了呢... 沈江姩继续洒脱道:“宋煜,我不想去姑苏玩了,我喜欢凑热闹。于是啊,我上来画舫,我就想着我自己加入你的计划,尽我绵薄之力。免得云矜被人识破了,耽误计划。所以呢,我就没有同云矜离开。” 宋煜听后哪里不知沈大娘子善意的在保护他和燕青之间的友谊,他当下怜惜至极,她不委屈么,笨死了。 燕青心中猛地一撞,他扔弃了她,造成她被睿王重伤,她却没有在太子面前告他的状,反而将她滞留画舫的责任一己揽下。 燕青一直对沈江姩有极重的偏见,觉得她空有皮囊是负累,但是今日,自己竟有种受到她保护的感觉,他震撼道:“你为什么不拆穿我?...我根本没有让云矜去接替你啊...我根本无视你的安危。” 云矜再也忍不住,她小声抱怨,“将军,您何止没让云矜去接夫人,您还把云矜打伤,让云矜嫁祸给夫人呢。现下夫人竟在少主面前包庇咱们二人,云矜可太愧疚了。” 沈江姩猛地一怔,这才意识到,宋煜已经知晓了实情真相,她犹豫片刻道:“我为什么要拆穿你,宋煜身边有你这样卖命护他清誉的人在,是一件好事啊。万一我真的是细作,你的做法是极正确的。但我告诉你,你误判了,我和你一样,也在用我的办法守护着少主。我是没有你武功厉害,但我今天没有在睿王面前损害东宫的任何颜面。” 燕青的内心缓缓的热忱起来,从来没有对一名柔弱的小女子如此钦佩过,他的排挤,他的构陷,此刻显得那样不堪和微小,他一直以来错怪了沈江姩的为人,“沈江姩,不,夫人。燕青知错了。” 宋煜沉声道:“既然你知错了,那么断交吧。今日起,燕将军请自立门户,宋煜这边和你的歃血同盟,解散了。” 燕青睇了睇宋煜,“燕青不可能同兄长断交。兄长想断就断吧,燕青一如既往。” 沈江姩忙打圆场,“燕青,你去忙吧,宋煜这里他一时气话。大家别窝里斗了。” 燕青对沈江姩的感情发生变化,从此前的排斥,慢慢的有不少信服,甚至于敬重,当下点了点头,同云矜从来时密道离开,他负责太子大婚当日的守卫安全事项,他回到了岗位,内心试着接受宋煜的心爱的人。 沈江姩见燕青同云矜出得去,她亦紧忙对宋煜说,“你也回东宫吧,睿王他们就在隔壁不远,若出了闪失,明儿你就计划失败了。我这边没事。都挺好的。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精气神好好的才好同睿王对弈。” 宋煜没有回答沈江姩,而是看向公孙彻,“有药箱吗,拿来。” “有的。”公孙彻忙从壁橱内拎出紧急药箱,递给宋煜。 宋煜摆摆手叫公孙彻、谢锦退出屋去。 公孙彻、谢锦便退到外间,谢锦注意留神听着外面的声响,以便随机应变。 宋煜拿过药箱,打开药箱盖子,从内里找出治疗烫伤的药,他将药递到沈江姩鼻子前头,“你懂药性,你闻闻,这药没问题吧?” 沈江姩将鼻尖靠近药瓶,闻了闻,“没什么问题,就是寻常的烫伤膏。绿茶叶、血余、紫草、生地黄、麻油这些东西做的。” “嗯。”宋煜应了一声,随即往她手背轻轻的涂抹烫伤膏,沈江姩虽然很疼,她却忍着没有作声。 宋煜轻轻往伤处吹着气,带来些凉风,他脑海里都是被父亲踩碎的木雕,沈江姩受伤是他的喜爱害的。 沈江姩看着他温柔的动作,心中颇有些温暖。 宋煜抬头凝着她,语气大抵也是极温柔的,以至于沈江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沈江姩,我们分开吧。” 沈江姩的手原想摸摸他眉宇,却猛地顿在当下,“分开是指什么呀?” “分开是指,断了来往,往后余生不再牵扯了。”宋煜细心的将沈江姩的两只手用纱布包扎好,“三月初六了,你看看天色,后夜寅时了,我和夏妍今日成婚。我不希望在外面继续瞒着妻子乱来了。” 沈江姩一直觉得自己很洒脱,可以说走就走的,可是当宋煜说出分开,往后余生不再牵扯之后,她意识到,她并没有那样洒脱,因为她认知里宋煜离不开她,她的所有任性宋煜都会包容,她只要回头,宋煜就在那里,无论她走多远,闹着要走多少次,他都不会离开。 现在宋煜说断了来往,他要成家了。 “宋煜,生气了吗?因为我,你破例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过来画舫,你生气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我没有生气。”是因为他目前没有办法护她周全,是因为他看着她手脚的伤势,自责到内心快要四分五裂了,他怕越是喜爱她,会带给她越多伤害。 第239章 我可以安慰你 宋煜拉过大椅坐在她对面,他长腿微敞,低手将她两只细细的脚踝拉起搁在他膝盖,他从药箱里翻出小镊子,和一瓶治疗外伤的药物递给沈江姩,“你再断断这个药,有问题吗?出门在外,用药还是小心些。” “没问题。”沈江姩闻了闻,“参三七、琥珀,生龙骨、儿茶这些成分。止血治刀伤的。你怎么了呀宋煜?” 宋煜将沈江姩脚底的琉璃碎屑一点一点用镊子细心地从脚心捏出来,他说:“忍着些,我摸摸还有没有琉璃了。” 在沈江姩点了下头后,宋煜用指腹细细地摸着沈江姩脚心,确保肉里没有碎琉璃后,将药粉洒上,用纱布缠好伤势,将她的脚放下,他便去水盆那边将手上血污洗干净,随即回到沈江姩身边坐下,他将手肘搁在膝盖,抬头深深凝着她。 “宋煜,是不是我总是让你操心,你累了?” 沈江姩拉住宋煜的衣袖,慢慢说: “其实我在努力了,宋曦文让我跪下求求他,我当时好怕,但我没有跪他啊。因为我是宋煜的女人,我不可以跪睿王的嘛。你看,我其实不是负累的。他们一点都没起疑心,他们以为我为了保护家族,窃取回了臣子规,宋煜,我可以和你明日演戏诱他们入局的。” 宋煜抚摸着沈江姩的眼睫,“沈江姩,我说了不是因为这些。” “宋煜,那你为什么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画舫找我,给我希望后,又要和我断了来往?”沈江姩两滴眼泪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她很不能接受这种落差,和突兀的分手宣言,“我...已经毫无保留地爱上你了,我告诉你,我以为你会和夏妍退婚的,你这样突然和我断绝来往,我接受不了。” 宋煜始终没有忍心提出让她继续和他偷偷来往的要求,那样对她不公平,也显得他太自私,她原本那样有傲骨的肆意有自我的女人,不应该无名无份跟他偷一辈子。 “沈江姩,我傍晚去找了我父亲,向他提了你和我的事。我给那个男人下跪希望他将你指给我为妻,但他不同意我娶二婚的,臣子的女人,你家里条件他现在认为和我不合适。我后来想想,打算面对现实了。” “你打算面对什么现实嘛。那你不能单方面的决定啊。” “沈江姩...” “如果我说,我愿意等你呢。”沈江姩终于失控,无助的落下泪来,“我愿意给你时间。等你母仇得报,等你大业得成,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如果愿意等你呢。”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你等我。” 宋煜沉声道,他不愿意再看到她因为他身边的人,而伤痕累累的模样,这次是手脚受伤,给男人陪酒跳舞,下次是什么。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了。我也认为咱俩各方面都不合适。家世,背景,你最初那种看不上我的倔强的性子,当下也没有了。你爱上我了,我觉得失去了征服的欲望,新鲜劲儿过去了。” “你不要这样残忍。你在说什么啊。”沈江姩心中绞痛不已,“你也觉得不合适?家世,背景。你也觉得我配不上你是吗。” “单从家世、背景。这个确实你是高攀了。沈大娘子。”宋煜的心如被撕裂了,“今上说孤需要的是左膀右臂,不是女儿,孤以为今上说的极是。” 沈江姩用手攥住自己当年为了宋煜殉情的疤痕,用指腹狠狠地摩挲,她心痛的无法呼吸,“我满门被抄时,你便知道我处境落魄,家世、背景配你不上,你为什么招惹我!”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瘟疫,灾难,你为什么护着我!” “你为什么一次一次救我。为什么你在占满我心房时,说你失去了征服的欲望和新鲜感。开始的是你,结束是也是你,我只是你一时兴起要征服的猎物吗!” “宋煜,我们有过一个孩子。”沈江姩压抑地哭了起来。 宋煜望着沈江姩扑扑簌簌落下的泪水,他心中委实不忍,他试着将沈江姩抱在怀里安慰,他隐忍着嗓子道:“沈江姩...是我始乱终弃,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沈江姩,你早些走出来,过你喜欢的生活。你放下后,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你说好轻松啊。你告诉我,为你失身,为你堕胎的我,怎么走出来?”沈江姩摇着头避开了宋煜的碰触,“你不要碰我。让我静一静。我自己想一想吧。” 宋煜的手顿在空中,没有去抚摸沈江姩孱弱的肩膀,后缓缓地收回,“你考虑好了告诉我,你的想法。” 沈江姩别过脸,望着窗外夜色里的河面,她时不时在静寂的夜色里啜泣一声,她刚才太失态了,原来爱上一个人、依赖一个人之后,就不能那样洒脱了,她当时的嘴巴有多犟,这时便有多狼狈难过。 她想了许久,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她父亲和沈府的确受睿王掣肘,当下她需要和太子联手演戏,将睿王送入局。 可以说解决了睿王,周芸贤就好对付得多。 宋煜坐在椅上静静地端详着沈江姩娇美的面庞,他的痛不比她少,但继续和她牵扯,只是在将她带入危险之中。 沈江姩不知思考了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宋煜道:“好,我们分开。” 宋煜眼尾红了,他睇向烛火,眼底有烛火的倒影在摇曳闪烁,他几乎不能言语,“嗯。” “你说得不错,我家条件确实不如你。我一直知道自己在高攀。刚才不好意思啊,失态了。”沈江姩从衣襟拿出那个装着夜明珠的盒子,她将夜明珠还给宋煜,“这个夜明珠还给你。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宋煜将夜明珠拿在手里,没说什么,便塞在自己的衣襟内。 沈江姩看了看手底这个她每每夜里思念宋煜时便拿在手里开了关,关了开的小盒子,她深深看了一眼小盒子,便猛地拿起小盒子,扔在了护城河里,她所在的屋舍靠近河岸,只听一声短促的声息后,水面波纹渐渐不见了。 宋煜看看那波纹的位置,他垂下眸子,敛去眼底神伤,“你可以要补偿的。你要多少?” “把我的四千五百零六两体己还我就可以了。”沈江姩说,“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宋煜从袖底拿出五张银票,他明白她不会多要他钱财的性格,便没有用铜臭玷污她,“这里是五千两。” “找零回头让人转交给你。”沈江姩说,“欠你四九四。” “看你想怎么处理,我都好。”宋煜说,“需要最后疼你一次吗,如果你需要安慰,我可以安慰你。” 第240章 祝你余生幸福 沈江姩循着自己方才扔出那小盒子方向看了看,突然痛意由内心向身体每个角落蔓延。 那小盒子承载了她对昔日未婚夫七年的思念,就像她心脏的一部分,如今沉入河水,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沈江姩用手揉了揉心口,随即将宋煜给他的五张银票细细的看过,叠整齐,回答他那个关于安慰的问题,“我认为断就断了,没必要有个仪式。做这一次,没有任何意义,我没那样贱。” “真的,你需要安慰么?”宋煜静静问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安慰你。” “我不需要。”沈江姩抬了抬手里的银票,问他,“你这些银票,去哪个银庄可以兑银子?” “大安街银庄。我的银庄。”宋煜睇着她恢复平静的面庞,她方才为他情绪短暂崩溃了一下,如今她克制住了,他却内心无法坦然接受这断感情的戛然而止,“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二人今生最后一次是在灵翠山那个客栈里。” “是。”沈江姩将银票工工整整的装进衣襟内侧的口袋里,习惯性在外压了压衣物,逐客令:“我就不送你了。我休息了。” 沈江姩便朝着床榻步去,脚底伤势很疼,但她没有走出任何不适的步态,分开时还是希望体面些,不能因为家庭条件不如男方,被抛弃,就自怨自艾吧,她没觉得自己家多么不堪啊。 爹爹医术是上京最厉害的,阿娘是最温柔的阿娘,沈江云是上京第一美人,沈江媛小姑娘也身体倍棒,并没有低人一等啊。觉得不舒服了,一定是她进错圈子了,淡然的退出来就可以,高攀不上,不攀了总可以吧。 才走几步,沈江姩忽然听见背后脚步声紧,紧接着两条有力的手臂将她腰身紧紧环住。 宋煜压抑的呼吸在她耳畔颇有些急促,“我需要...最后疼我一次...我需要被安慰。” 今上勒令他和心爱的女人分开,否则要代为毁掉她。下属自作主张使沈江姩受了伤,他明明希望同她共度一生,却不得不亲手推开她。滋味委实难受。 沈江姩感受着男人拥在她身上的手臂很有些做颤,就像他很舍不得似的,又听他说:“我需要...” 沈江姩突然升起极强的愤怒,“你需要就去找你的左膀右臂,找你有新鲜感和征服欲望的女人去,不要找我。” 宋煜将头从后埋在她颈项,微凉的吻落在她的肌肤。 “宋煜,你放开我。” 沈江姩用力的挣扎,却感受到宋煜的手臂便那样紧紧地束着她,不肯放过她,她用力回身,踮起脚,张大口来狠狠咬在他的肩头。 “嘶...” 宋煜感受到肩头的痛意,高大身体便僵住了,他痛得冷汗涔涔,她踮起脚来...咬他? 沈江姩用尽浑身力气咬他,隔着衣物她亦可感受到咬住他一块皮肉,宋煜用手轻轻拢着她的发丝。 直到沈江姩咬够了,她倏地松开他皮肉,倔强地瞪视着他,她没好气道:“叫你放开我,没听见吗?” 宋煜待她松开了牙齿,他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衣领纽扣,把衣衫拉至肩头,偏头去看自己的肩膀,只见一个渗血的压印刺目惊心地落在肩头,他眸色炽灼地凝着她,“解气了吗?你到底是属羊,还是属狗?咬我多少次了?” 宋煜将外衫解开脱掉,狠狠摔在地上,猛地捧住沈江姩的面庞,将她抵在墙壁发狠了强吻她,膝盖顶在她的膝盖间,“再给我一次...留个念想。” 沈江姩从开始的剧烈反抗,到现在停止挣扎,在他撕开她领口时,沈江姩淡淡说:“如你所说,不要瞒着你妻子在外面乱来了,好吗。作为你成亲当天,和你乱来的我,真的一点尊重都不配吗。我爹娘知道我这样不自爱会失望的呀。” “不自爱的是我,不是你。”宋煜心下细细密密的疼,他将腿自她膝间离开,将她衣衫拉起,他将所有疯狂的情愫克制下来,“休息吧。” 沈江姩摘了发髻上步摇,随手搁在桌上,她说:“新婚快乐。祝你余生幸福。” 沈江姩原想肆意地踢掉绣鞋,但又想该长大了,从当下每个小动作开始吧,她规规矩矩退了绣鞋,自己主动将绣鞋整齐地搁在床榻下,随即她上了床榻,放下帐子,细细地将帐子掖起,把自己关在这一方安全的小天地里。 宋煜坐在椅上,总归夜色里静,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有点尴尬,他心里想她。 宋煜看着她那双被她整齐摆好的绣鞋,回想起她曾经喜欢将鞋踢得这里一只那里一只,他承诺过让她做无忧无虑的自己,如今他内心甚是无奈。 宋煜望见她绣鞋内里鞋底有不少血污,深夜里没处去买新鞋,他拿起绣鞋,走去盥洗室,将绣鞋按在水盆里,放了挺多皂角,将鞋底血渍刷干净,随即用甚是吸水的毛巾包住绣鞋,将水渍吸个半干。 然后他拿着绣鞋出来,他看帐子被掖得严实,他将绣鞋搁在桌上,三月天,春季不冷了,暖炉早断了,他点了火折子把暖炉给点着了,“沈江姩,这边点会儿暖炉。你热就少盖些。” 沈江姩没有回答他。 宋煜将绣鞋支在椅子上,用手试了试,温度烘烤得正合适。 “沈江姩,我计划里会有一段时间再在冷宫里度过,出行不方便。”宋煜倒着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他趴在椅背上,他盯着沈江姩的绣鞋,“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二年,具体看多久可以取信睿王,使她认为我被皇帝彻底弃了。我会受些伤,外头或许会传些关于我境遇不好的话,和你打个招呼,都在计划内。你不要再做傻事。” 沈江姩每个字都听见了,她凝着墙壁,眼睛里有点点水迹,但她没有回答什么,他自有他的左膀右臂为他操心,她没什么可说的,她不会做傻事殉情了,她二十四已经过了懵懂的年岁。 “我已经拟了调动令,周芸贤自后日起会被调去两广建立督察机关,为期一年。我不便出行期间,你不会受到他的滋扰。”宋煜仍然在交代事情,在沈江姩面前颇为啰嗦,“期间你如果遇到困难,一定需要我的意见,我每月初五后夜丑时在陋舍西院墙那边等你。” 沈江姩没有回答的欲望,家庭条件够不上回答运筹帷幄的太子的话,她就不高攀了,她的生活不需要他的意见。 -论家世,背景,你确实高攀了,沈大娘子- 外头谢锦轻声说:“爷,该走了,渐渐的天际鱼肚见白,远方亦有鸡啼,只怕会打草惊蛇。” 宋煜摸摸绣鞋,见已经烘烤干了,他便将绣鞋摆好,放回沈江姩原来放的位置,他将暖炉炭火灭掉,边将沈江姩手脚要用的药物放在桌面,边对沈江姩道:“暖炉熄了,记得加被子。药给你搁在桌上了,起身时记得擦药。” 沈江姩始终没有回答他半个字,不知道说什么,说谢谢他抛弃了她,善后工作做的还可以么,懒得高攀,她就是这样家世一般脾气瞎大,需要别人忍一忍。 宋煜将地上自己的外衫捡起,穿上,将帽衫戴起,与谢锦和公孙彻自密道离去。 沈江姩听着脚步渐远,她倏地拉开床帐,赤脚下床,追至密道那边,只见密道渐渐关起,那人蟒袍一角掩在门后,她回到床榻前,坐在床前地上,看着那双被洗干净的绣鞋,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241章 来呀,互相伤害 宋煜出密道,来到画舫外,他抬头看看沈江姩的窗,他大概看看位置,他随即对公孙彻说:“这里不用你了。以后赚钱给我花,我给你方便。当下别声张。该干什么干什么。” 公孙彻得到晋升,喜出望外,到底沉着气揖了揖手,就慢慢撤回去画舫,他绕了一圈,在暗处见睿王的人扔在把守,并无异状,便放心地回屋安寝,心理阴影没敢裸睡,留了一件粉底黑花的... 谢锦在旁待命。 宋煜说,“去把马车赶来岸边。” 谢锦哪里敢耽搁,这地方得尽快撤离,当下趁夜色便紧忙去屋后将马车往岸边赶来。 宋煜则在岸边来回目测了下位置,就是从沈江姩屋里窗户到河岸的位置,他差不多找准位置,便将脚趟进河水,低手去摸,夜里视线并不好,早春清早河水很有些刺骨,刺激得他的旧疾一阵一阵发疼。 他在水里摸了半天,摸到了石头,枯枝,时间情势紧张,他亦颇有些着急,手不知挂在什么锋利的物什,一阵钻心的疼,他见谢锦将马车赶了来,他紧蹙了眉心,心下正以为找不见那物什了,忽觉得触手处颇为方正,他倏地将物什抓起,借着晨曦,便见手心躺着一个四四方方做工考究的小盒子。 正是沈江姩用来装夜明珠的小盒子。 宋煜没有耽搁,从河水步出,如离弦的箭一样钻进马车,对谢锦沉声道:“快走。” 谢锦加急催马,直一路狂奔至十五里地进了上京城,才稍稍平复了那颗因剑拔弩张而疯狂跳动的心,“爷,以后可莫要这样深入敌人内部了,属下的心都快从嗓子跳出来了!” 宋煜一路上没有言语,只是细心的将那个小盒子用衣襟擦拭干净,将自己送给沈江姩,又被还回来的夜明珠,装了进去,随即将盒子连着夜明珠装进衣襟,她又不愿意偷偷来往,他爹又不给他娶她,她气什么气。他才委屈吧。 他低声交代谢锦说:“去燕府。” “去燕府干什么?”谢锦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您大婚啊,该回去提前准备去迎亲了。” “找杨姗。”宋煜说。 谢锦哪里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只得驱马去了燕府,叩响了大门,谢锦说:“烦燕少夫人出来说话。太子有事找她。” 杨姗出府进得马车,看着那黑色帽衫低下闭目养神的太子,客气道:“燕青不在府,昨儿便进东宫,为您的大婚典礼保驾护航了呢。爷找杨姗是为了...” 宋煜没有回答杨姗,只静静交代谢锦,“去京郊福山村。” 谢锦脸色大变。 杨姗听见京郊福山村,脸色变得煞白,她颤声道:“可是燕青他出了何事?怎生去福山村呢...” 宋煜敛着容颜,靠在马车壁,像头慵懒的大狮子,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谢锦说:“殿下,已经快卯时了,去福山村来回至少二个时辰,迎娶吉时是巳时,时间很紧张啊。” 宋煜不做声。 谢锦别无他法,只得往福山村去赶路,经过近一个时辰,马车来到了福山村边沿,谢锦说:“爷,到村口了。” 马车里头,宋煜淡声道:“往村里头走,到中心区。” 谢锦幽幽一叹,把马车驱到福山村中间,经过了许多房屋,树木,田地,凸起,没见人影。 杨姗嘴唇上逐渐失去血色,她话:“殿下,可是燕青在此处办事啊?” 宋煜沉声道:“是,他叫你在这里等他。你下车去等吧。” “唔,好。”杨姗不知燕青为何叫她在福山村等他,便握着两手冷汗下了马车,她蜡白着俏脸立在那里,眼看着谢锦驾马车离开,背脊发寒。 ** 东宫内 赵婷在廊底来回焦急踱步,“巳时了,夏妍的送亲队伍已经到了城门,皇上马上就下东宫来,参加婚礼,接受东宫夫妇的拜高堂仪式。殿下人呢?人呢?!” 东宫的宫人跪了一地,春茗抬了抬头,对盛怒的颇有层次感的皇后说出一句不大有意义但可以把皇后气炸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殿下人在哪啊。” “你说什么?” “奴婢是真不知道啊。”春茗好无辜的,“太子爷他也没告诉奴婢啊...” 赵婷顿步,威严的眸子严厉的瞪视着春茗,“叫你们伺候主子,现如今主子成婚当天,人不见了踪影,尔等一个个竟说不知道主子去向!要你们何用?” 燕青看看天色,看看皇后,幽幽一叹,殿下还真是任性啊,巳时吉时到了,竟人不知去向,他突然无奈的笑了,莫非还在画舫温柔乡没起床么,他对皇后揖手道:“皇后娘娘请稍安勿躁,殿下他不是不顾大局之人,想必会及时回府迎亲的。他哪里是那种会把这种重要的政治联姻搞砸的人?” 赵婷怒不可遏,“稍安勿躁?若是大婚有个插翅,夏府不满,与他退婚,使睿王捡个现成的便宜,就不说了。皇上追究起来,必然是追究本宫对太子教养无方,才使他如此行为乖张,将婚姻大事当成儿戏!燕青,你这属下无用!如何不知劝谏你的主子在府中待娶?” 燕青掏掏耳朵,心想老子劝了啊,没劝住,大半夜死活要跑,不让跑就寻死觅活和他拼命,他能怎么样嘛,“属下知错了。您再耐心等一等。想必殿下就快归府了。” “本宫耐心不了。你给本宫带人马,将上京掘地三尺,也要将太子给本宫找回来!”皇后捂着心口,只觉得胸闷气短,“夏家这婚姻决计不可以有闪失。” “是。”燕青当下便要带人去找。 便听马车轱辘声进得东宫内,那辆太子不常用的马车幽幽入得东宫。 谢锦说了一句吁,将马车停下,随即谢锦将马车帘子掀开。 宋煜从马车步下,随手摘下帽衫,露出那张完美的容颜,把媳妇儿亲手甩了,心情不舒服,脸色很不好。 “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有宫人惊喜不已。 皇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人回来了就好,和夏家婚事成了,她这边便比薛琪龄那边强势一头,皇帝亦对她更为客气几分,“回来了就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儿稳了。” 谢锦心想,真...真的么。稳...稳了?他对爷可没信心... 宋煜冷着脸往廊底走。 燕青迎了上去,“兄长,如何这般晚才归府,府里天下大乱,皇后发飙很久了,把东宫奴才骂了一个遍!估计一会儿也会继续颇为委婉的骂你。” 宋煜顿步,“你想知道孤为什么这般晚归府?” “当然!全上京都在等你出席和镇北大将军嫡长孙女联姻。总得有个迟到的理由。”燕青诚然道。 “孤去了一趟京郊。”宋煜说。 “清早里去京郊做什么?”燕青不解,“去了京郊哪里?” “福山村。”宋煜说。 “晦气哦。”燕青皱眉,“去那鬼地方作甚?和谢锦一起去的?” 宋煜边抱着手臂在廊底踱步,边说:“还有杨姗。” 燕青肩膀一僵,“还有我家姗姗...” 宋煜偏头过来,端详燕青片刻,颇为内敛地笑道:“孤把你的媳妇也扔了,你不介意吧?” “你把我媳妇儿扔乱葬岗啊?!”上京人都知道京郊福山村曾经因为瘟疫,全村人被瘟疫灭村,后面成了乱葬岗无人问津,杨姗被扔那里不和他闹和离才怪。 “孤希望你以大局为重,把杨姗休掉,和孤共创大业。”宋煜淡淡说,“来呀,互相伤害。” 燕青:“......” 第242章 软乎乎的,是很可爱 燕青倒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纵容般的失笑,但想起姗姗一人在福山村的场景,他心里亦有放心不下,姗姗给他生养了一双儿女。 待宋煜回殿后,燕青叫来云矜,“去福山村接少夫人过来参加太子婚宴热闹一下。” 云矜一怔,“将军,您不自己去接少夫人么?” “太子安危要紧,我这边走不开。你去吧。”燕青沉声说着,“就说是太子和我开的玩笑,让她别往心里去,大度一些。” 云矜接到杨姗的时候,杨姗正一人立在乱坟骨殖堆边,那些凸起原来是坟冢,还是太子丢下她的那个位置,云矜将燕青交代的话同杨姗说了。 “嗐,原来是和燕青开玩笑呢。这太子。”杨姗面上毫不在意,性格大剌剌的钻进马车,进车一瞬,落下泪来。 太子的安危确实比她重要,燕青有责任在肩头,不能渎职,他选择保护少主,不亲自过来,情有可原。这不是第一时间让云矜来接她了么。自己犯不着和燕青的主公吃醋,又争不过。 ** 宋煜进得殿内。 赵婷亲手将婚服递到宋煜跟前,“昨夜又去见沈江姩了么?一定要逼本宫帮你断掉么。本宫原不想难为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煜儿,你理解一下做父母的难处好么。” “已同她分开了。”宋煜拿过婚服,“放心吧。” 赵婷得到宋煜的话,算安了心,宋煜一言九鼎,宋煜的话她是信服的,说分开,他就是分开了,不会再逾越,“此次北方天灾,外敌辽夷屡犯疆土,夏妍的长兄,战神夏承安依你调度领兵北伐,为你解边疆之急,夏家才是你相得益彰的良配。” “嗯。”宋煜念起幼时那位七岁的小姑娘,用小小的身子将身量大她许多的他,背去药阁的场景,又记起酒楼外紧紧抱着药篓守护万年灵芝的小娘子,“臣换衣服了。皇后请便。” 他说着,举了举手中婚服。 赵婷不便在侧,便退出殿去。 宋煜将身上被河水湿透的衣裤退下,换上了婚服,一袭大红,他看了看镜中自己,总归今日会被今上下令扒掉,穿什么紧要么。 宋曦文对夏府势力虎视眈眈,想来不会给他去迎亲的机会。 只是说,他此生主动放弃了那个深爱他的姑娘。因为再多的纠缠,他也给不了她要的婚姻和结果。 她将来会有好的婚姻,成婚生子,他皆无权干涉。他这边只要不接触她,许多灾难便会远离她。 宋煜从衣襟拿出那个小盒子,打开来,望见夜明珠,再将小盒子关起,再打开来,再合起。 原来将思念关进小盒子,并不容易。 *** 沈江姩昨夜竟是一夜没睡,想了许多许多,关于人生,关于自己,关于生活里不再有宋煜,关于从小插科打诨的自己能干些什么。 首先,首先啊,把手头这件关于和睿王、大理寺一起状告太子招惹臣妻的事情做完,你看,她若去了东宫破坏婚礼,皇后、准太子妃必然都认为她是太子的负累,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就可以了。 人言可畏,解释太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不被理解又怎样。 “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沈江姩钻进马车前,睿王在马车内算是道早安,他看着她被包扎过的手背,问她。 “我问心无愧的,休息的倒好。”沈江姩笑笑,“你欺负弱女子,你没休息好吧?” 睿王拿眼睛睇她,“想了会儿你的伤。” 沈江姩静了片刻,“我帮你们参了太子之后,可以不再打扰我们沈府的生活吗?感觉你们皇门里头的事,挺让人反感的。兄弟相残,后庭内斗。我这个嘴,是会乱说的。我保不齐会在御前大喊大叫。” 睿王眉心微动,“你会怎么乱说?” 沈江姩轻声说,“说你母亲给我阿爹赐了自刎之物,逼我就范和你一起整垮东宫,我还保不齐会说,大理寺卿将我献给太子试图请太子卖官鬻爵之事。咱们仨实际是去诬陷太子的。我和太子之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可并不无辜,对不对...” “可以不打扰你的生活。”睿王承诺,又道:“不要乱说话。你是被太子强迫的,在今上书房外头抹眼泪就行了。懂了么。” 沈江姩软声道:“懂了。我会按你说的办。只要能保我满门一世安稳,舍弃东宫,又如何呢。男人怎么和家人比嘛。” 睿王见她面色认真,当下并未察觉异状。 沈江姩睇向周芸贤,“你呢?” 周芸贤坐在那里,他和东宫的仇恨就是夺妻之恨,东宫倒了他还要和妻子好好过的,不可能不联系妻子,“我自明儿起去两广当差,一年不在上京。回来再说吧。” 城门那里,夏府的送亲队伍已经待在那里,花轿里夏妍几次将盖头掀起,吉时已到,太子却还未出现,夏妍不由颇有些焦急。 夏妍的祖父夏建业亲自护送嫡长孙女入皇门为妃。 沈江姩只感马车一顿,睿王下得马车去。 沈江姩掀开马车帘,但见睿王在夏建业的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夏建业面色骤然大变,沈江姩猜测,睿王大概说的是已经得到臣子规,眼下马上要去参太子御状,要夏建业三思这门亲事。 待睿王重回到马车,他只是阴鸷的笑道:“宋煜在东宫做着美梦,要娶得镇北大将军的嫡孙女为妻,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呢。” 来到东宫时。 东宫里已经颇多贵客。 沈江姩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婚礼邀请函,她是跟随睿王进府的。 睿王和周芸贤在前头疾步的走。 沈江姩在后面拖拖拉拉的跟着,宋煜昨晚交代她的话,她虽然没有回应,可是她都听见了,他说他会再在冷宫度过一段时光,他说他会受些伤,外面又会传他境遇不好的传言,她想,她不希望他受伤呢,她要拖拖拉拉的慢慢走,是不是一直不到目的地,他便会一直康健。 “沈江姩,这个给你。” 在沈江姩走到宋煜寝殿的窗外,从半开的花梨木小窗隐约看见那个身穿婚服的漂亮男人正那样静静的靠在铜镜前,好似就在等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忽然就听见宋慕之的声音了。 沈江姩回过头来,总归睿王、大理寺卿先一步进殿去了,她见来赴宴的宋慕之递来一本操练手册,“宋慕之,这是什么呀?” “昨儿看见城门告示,往北方调拨军医、新兵的实操选拔,定在明日。这是实操内容,大概是从这些内容里随机出题了。我想你没注意到,怕耽误你事,帮你领了一份手册。”宋慕之说。 沈江姩感激地拿过册子,“太谢谢你了。” “你知道青州兵营在哪里,怎么过去吗?”宋慕之问。 “我不知道。” “那明儿一道去吧。新兵也要选拔的,我正好也过去胡闹一下。”宋慕之说,“我去沈府接你。青州兵营地方我熟悉。” “行。那明儿见。”沈江姩应允,她低头看见宋慕之抱着一只奶呼呼的猫,“好可爱的猫啊,是你的吗,宋慕之?” “不是,是我在路边捡的。” “你运气太好了,居然捡到一只纯种波斯长毛猫哦。”沈江姩喜欢的不得了。 宋慕之说,“我正说不想要,要扔了的。” “呀,扔了多可怜啊。”沈江姩伸出手来,“给我吧,我来养。” “行,还是女孩儿有爱心些。那你养吧。”说着,把波斯猫递给了沈江姩。 沈江姩把手册塞进衣襟,然后把白猫抱进怀里,“好可爱啊,软乎乎的。” 宋慕之睇着沈江姩的面庞,轻声道:“软乎乎的,是很可爱。” 沈江姩说,“我还有事,不和你说了。明天见吧。” “行,去忙吧。”宋慕之得体的退出,如他屡次退出那样,安静而有礼。 室内。 宋煜将手紧紧攥起,沈江姩和宋慕之每个字他都清晰的听见了,心底如被小刀割开一道小口,慢慢的放血,不是不能冲出去,将沈江姩揽在臂弯,只是那之后呢,除了触怒帝后,他能许诺什么。 第243章 和你有关系吗 “皇兄,你在吗?” 宋曦文进得殿内,找了位子坐下来,一脚舒服地敲在皇兄那昂贵的青玉茶桌,脚底灰尘弄脏了皇兄的茶杯,不敬之意已经分外明显。 周芸贤身为人臣,则恭敬地立在堂中,书儒中隐有邪佞之气,此前他多番逢迎太子,哪知太子非但不招募他为门客,反而在他献上爱妻之后,并不履行承诺与他官复原职,把他玩得好惨,他始终怀恨在心。这才甘愿做睿王的鹰犬,参太子一本。 宋煜难受的揪了揪眉心,将视线从那半开的小窗收回,镜中他的眼底仿佛比身上喜服更红一些,他吸口气,步出那个和沈江姩断断续续生活过数月的主卧,他拿起小网子,立在沈江姩常常站的位置,逗了逗鹅头红,他说:“有缘再见吧。” 宋煜掀帘出殿,在厅内瞧见宋曦文正将腿敲在他的青玉桌案,弄脏了他常饮茶的杯子,看来对方胜券在握,这样宋煜就放心多了,他诧异道:“曦文?找孤有事么?” “有件小事,需要和皇兄借一步说话。”宋曦文沉声道。 “没时间啊。孤今日成亲,眼下吉时到了,要去城门迎镇北大将军的嫡长孙女夏妍过门。”宋煜笑道:“改天吧。” “皇兄不必去了,镇北大将军已经拂袖离去了。这婚约只怕不出几日对方就会退婚的了。”宋曦文冷声一笑,“兄长就别做美梦了,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又得夏家相助,所向披靡吗?今日,本王就叫兄长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宋煜皱眉,扼腕道:“退婚?怎么会...?这可是孤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锦睇了睇太子,这份痛失左膀右臂的错愕和不知所措,演得还可以,谢锦嘶声道:“殿下,夏家的确将送亲队伍撤回了。” 沈江姩抱着白猫进屋时,正见宋煜面含深忧,她当下以为宋煜失去夏家联姻而感到扼腕。 宋曦文见沈江姩进得屋内,便对宋煜说,“怎么会?兄长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难道自己不记得了么?需要沈江姩提醒你一下吗。你不会忘记,沈江姩是周大人生活了七年的妻子吧?” 宋煜睇着沈江姩怀里的白猫,他说:“是他生活七年的妻子又怎样?周大人,莫忘了你有臣子规捏在孤王手上,你有那个胆子,到御前参孤王吗?” 宋煜将沈江姩的肩头拥住,缓缓将她揽在怀里,“姩姩,告诉他们,你是谁的女人?” 便在这时,门口人影一闪,便见一袭红衣的夏妍疾步进殿,她发髻上的盖头早已摘下,霞帔因为疾奔而变得凌乱,她奔进室来,疾声道:“殿下,沈江姩是睿王的人!她已经盗得臣子规!她在你身边多日,完全是在欺骗你!殿下小心。” 夏妍气喘吁吁的驰来,将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她的未婚夫,她愤怒的瞪视着沈江姩,那个她一直以来认为会伤害太子的女人。 沈江姩望见夏妍和宋煜都穿着喜服,她一袭月白色衣裙,和自己怀里的白猫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他的左膀右臂来了,她这个反派也需要发挥自己不被正面角色理解的作用,她抬起头来,倔强的望着宋煜,言道: “民妇是周家大公子的妻子。睿王是我家夫君的主子,殿下说民妇是谁的女人。总之不是您的女人。” 宋煜猛地一怔,“你说什么?” 周芸贤朝着沈江姩伸出手去,沈江姩将手递给周芸贤,随即离开宋煜的怀抱,同周芸贤为伍,周芸贤言道:“太子殿下,内妇已经将臣子规给到下臣,下臣已经将臣子规燃烧成灰烬。不好意思,您戏弄臣妻之事,令臣非常愤怒。今日,臣得罪了。” 宋曦文登时笑出声来,“兄长一世英明,素来机警的像只老狐狸。怎么想到,会轻信一名弱女子,随她进出你的书房啊。真是笑掉大牙了。” “是你!你背叛了孤王!”宋煜胸口剧烈起伏,他快步要步至沈江姩的身边,“你凭什么可以事不关己的...抱着一只令孤王愤怒之极的白猫?” 为什么接受宋慕之送的白猫。今日接受猫。明日接受什么。总有一日接受宋慕之么。 沈江姩见宋煜朝她怀里的白猫抓来,好似抓到就要摔死,她连忙后退,周芸贤、睿王连忙将沈江姩护在身后。 夏妍忙将宋煜手臂压住,“我说过,你今日自会知晓,你应该选择谁。你放心,我祖父那边,我去说服他,夏府和你同舟共济。” 宋曦文言道:“夏大小姐,我劝你明哲保身,不要将夏府和一即将崩塌的大厦拴在一起。” 夏妍厉声道:“不到最后,焉能知道谁大厦将倾。殿下盛宠在身,岂是你几句蜚语流言便能令今上将太子处以极刑的!” 沈江姩见夏妍对太子保护有加,她笑笑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要弄死他,要你守寡。少主强迫民妇,天子若可容他,岂不贻笑大方。” “强迫?”夏妍见未婚夫被诬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难道不是你们蓄意勾引吗!” 宋煜将手压住夏妍的手臂,“夏妍,不必同他们多言。孤认栽了。但孤王素来兢兢业业,父皇不会因为此事便将孤王怎样的。” “太子殿下,睿王殿下,皇上听闻夏府撤去了送亲队伍一事,分外震怒,要二位去书房解释呢。” 原是随御驾赶来东宫的魏忠,皇帝听闻消息,便进了书房,宋煜说的那个局,他记在心上的,也是有心了解当年发妻是否当真被薛氏冤枉。 宋曦文不屑的拂袖,“宋煜,那么就看看父皇究竟会不会把你怎样。我去书房等你。周大人,周夫人,我们走。” 宋煜跟在后,赵婷、夏妍亦紧步跟在后面,去书房经过一段窄路。 睿王、周芸贤先一步走,一队宫人过来冲的夏妍和皇后暂时靠后。 沈江姩抱着猫猫缓缓迈步。 宋煜看着她怀里的猫,轻轻一笑,“刚才是真想摔死你的猫。” 沈江姩静静说,“以为你演的。还说你愤怒演挺像。” “不是演的。”宋煜问,“明日和宋慕之去青州兵营,干什么呀?” 沈江姩抬眼看看宋煜,这个嫌弃她家世不好。把她抛弃了的男人,“我觉得现在,咱俩应该针锋相对,不引起前面那两位的疑心。我今天来是配合你演戏的,麻烦你一定要成功把睿王拿下,别浪费我今天付出的时间。” “我问你和宋慕之明日去青州兵营,干什么?”宋煜压抑着嗓子问道。 “分都分了,和你有关系吗?”沈江姩冷漠道。 “孤...甚至不能问一下吗。”宋煜说。 第244章 自毁名誉 沈江姩回眸睇着宋煜,将笑不笑,许久她竟不知说什么,“你可以问。我可以不回答吧。你又不是我相公。你凭什么管我。” 宋煜心口猛地一窒,是了,凭什么,凭这个她看之不上的太子身份么,太子又如何,连最起码的妻子身份都给不了她。 沈江姩先一步往着书房方向去。 夏妍走路太急,倏地一下踩在繁复的裙摆,不小心栽在宋煜的怀里,她忙立起身,有礼道:“是我走路太急了。没弄疼你吧?” “没事。”宋煜将她扶稳一下,“露重湿气大,你当心点。” 沈江姩余光里看见那对新婚夫妇相拥的场景,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猫,假装没看见那喜气的红色。 魏忠将众男宾引入书房,太子、睿王、周芸贤三人入得书房去谈事。 皇后、夏妍,薛琪龄、沈江姩则候在室外。 书房的门重重的关起,内里在谈些什么,屋外的女人都不得而知,气氛紧张而凝滞。 赵婷忧心忡忡,将手压在心口,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她睇着沈江姩,沉声道:“祸水!他要成婚了,和你分开,你便反咬他一口。你这样腹黑歹毒的女人,幸亏没有进得门来给我做儿媳,否则,本宫不知怎么死在你手里。” 沈江姩眼眶子一酸,趴在廊底围栏,没有说话,她想象着书房内,睿王和周芸贤参太子染指臣妻的场景。 薛琪龄对皇后冷嘲热讽道:“皇后娘娘怎么将自己家孩子的过失怪责在姩姩的身上啊。其身不正,不能怪姩姩天生丽质难自弃吧。再有啊,这太子素来在皇后娘娘的照拂之下,如今酿成大错,皇后娘娘难道没有责任吗?德不配位,姐姐您不若退位让贤。” 赵婷怒道:“你莫要太得意。本宫知道这小蹄子是你们一伙的。” 书房的门开了一线,魏忠在内里道:“传家法棍棒。对东宫用刑!” 语毕,便见宫人拿来手腕粗细的棍棒进得书房。 赵婷平生将自己和宋旭的希望寄托在宋煜的身上,如今唔的一声,口中叫着:“煜儿,煜儿!我的煜儿啊!皇上手下留情啊!” 夏妍搀扶着赵婷往书房门走去,夏妍心中亦分外焦急,但她始终认为宋煜决计不可能轻易落势,她不知为何,对宋煜有种强烈的信念和信心,她劝道:“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若您病倒了,太子殿下亦会操心,不是反而成了太子殿下的负累。” 闷闷的棍棒声自书房内传出来,一棍又一棍。 沈江姩的心如被这些闷棍敲在心房,心脏也被敲碎了,她把白猫放在座椅,她捂住了耳朵,那些棍棒打在宋煜的身上吗,她不要听,她不要听。虽然宋煜交代了,他会受些伤,可是她会心疼,心疼的受不住了。 可是那棍棒的声音从指缝仍旧钻进了耳中,终于,沈江姩立起身来,缓缓走到门畔,也想从略略打开的门空隙往内里看一眼,也想看看宋煜的情况,皇帝下了狠手,不狠不足以取信睿王、薛琪龄。 夏妍回转身来,客气的语气中有着正室的威严,“沈大娘子,请你走开。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要来观摩他的狼狈之态吗。” 沈江姩颤声道:“不可以吗。不可以看吗。我是薛贵妃的人,你可以看,我也可以。” 夏妍猛地推在沈江姩的肩膀,将沈江姩推的退了一步,她沉声道:“你不可以看,你是他什么人,你有什么身份?昔日未婚妻吗,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沈江姩想她没有在害宋煜,她在和宋煜合作,夏妍什么都不懂,但夏妍有身份。 书房门倏地打开,皇帝的嗓音响起,“都进来吧。” 原来已经尘埃落定,染指臣妻,触怒龙颜,睿王面色鄙夷的凝着气息奄奄的太子。 薛琪龄先行进得去,给皇帝倒茶饮,看着被宫人按在长凳打的血肉模糊的太子,对皇帝言道:“原您就因着对先皇后姐姐的旧情,养育这宋家七郎的孩子这些年,让他监国也有得。他到底不是龙脉,修养人品不能和您相提并论,这又是犯了什么错呀,您生这样大的气?” 皇帝怒不可遏的,颇有深意的睇着薛琪龄,“周家大公子领着媳妇求曦文做主,说这煜儿他将周家娘子给...唉!” 说着皇帝便颇为浮夸却失望至极的长叹一声,再无颜面说下去,索性背过身去,注视着远方风景。 赵婷劝谏道:“皇上,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煜儿他人品端方,不会做出那等沾染臣妻之事的!” “误会。他自己被打的受不住,他亲口认了,说他对沈家大娘子旧情难忘,情难自控,你还说有误会!”皇帝怒声斥责,“果然,他辜负了朕的一片信任。来人啊,将他身上喜服扒下,玉冠除下,从今日起,关在陋舍,永世不得踏出陋舍半步!昔日东宫门下将才,全部归在朕袖底,若有异心,斩立决。” 燕青、谢锦面面相觑,太子的计划开始了。 宋煜颤抖着手,气若游丝的缓缓的跪在地上,眸子里有着近乎疯狂的隐忍的嗜血之色,他说:“皇上...原谅...原谅臣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 “朕令你自冷宫复宠,已经是给你的最大的机会。你却不知珍惜,你自毁名誉,天也容不得你。”皇帝失望的摇摇头,“曦文,从明日起,你来代朕监国。” “是,父皇!”宋曦文内心振奋不已,揖手道:“儿臣一定不辱皇命!” 宫人将宋煜身上华服除下,登时间宋煜身上仅余一身白色染血的中衣,他回眸看见了目光幽幽注视着他的沈江姩。 沈江姩很想问问他疼不疼,可是立场对立,不能问。 宋煜很想说,不疼,不要紧,但却不方便说什么。 这一眼相望,如隔着千山万水,纵有千言万语,却不可言说,不能言说。 皇帝眸色深沉的凝着沈江姩,心想这小女子和宋煜配合,在宋曦文、周芸贤身边蛰伏,竟如此沉得住气,宋曦文和周芸贤丝毫没有起疑心,可见这小女子是有些城府。 煜儿对她有意,不无道理,不全是迷恋其美貌,她对煜儿有几度活命之恩,这次若是水落石出,揭秘先皇后陈年旧事,那么这沈江姩对朕亦有恩情,朕对这两小无猜,是否过于严苛了。 -臣一生没有求过皇上什么,只这一次,求皇上将沈江姩赐与臣为妻- 皇帝眸色深沉,似在回忆平生往事,自己曾几何时,对发妻亦有这等海枯石烂的情感。 第245章 宋煜病了 皇帝对周芸贤道:“此事,朕不希望张扬,宋煜二入冷宫的因由,仅限于书房内几人知晓。若传了出去,有损皇门颜面,朕要他满门性命!” “是。臣知晓。”周芸贤忙跪倒在地,“谢皇上为臣做主。我这娘子,可是受了大委屈,如今从东宫得到自由,不再被高层浸淫侵扰,臣感激不尽。” 沈江姩亦道:“谢谢皇上为民妇做主。民妇自会保守秘密,不将此事说出去分毫。不会有损皇门颜面的。” 皇帝又看了看沈江姩,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自己过去对这坚韧的小娘子似乎有些偏见,她似乎并不是觊觎皇门身份的攀龙附凤之人,亦没有因为宋煜染指她,而哭哭啼啼不知天高地广的讨要赔偿或者身份,皇帝很有些另眼相看,他说道:“都散了吧。” 皇帝先行退去,随即众人都离去。 宋曦文倏地捏起宋煜的下颌,切齿道:“你在陋舍得活久点啊。不然你怎么看本王登高望远啊!你光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能当饭吃吗!废物!” 宋煜静静的凝着宋曦文,他说:“我不是败给你,我是败给了沈江姩。” 宋曦文狠狠放开宋煜,在宋煜耳边低语道:“临死你还嘴硬。沈江姩是本王安排的细作,知道了吗?!手下败将!你一天是本王的手下败将,一辈子都是手下败将!你很快就可以下去陪你那个没用的娘了。” 宋曦文同薛琪龄离去。 宋煜抬手揩去嘴角的血丝,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很快是吗,那么就很快吧。 宋曦文母子俩步至避人处,宋曦文小声说,“我今天就想宰了宋煜。他在一天,我就担心老东西过几年又记起他来,宋煜要是能活到七十,我不还得担惊受怕四五十年!母妃,我一天也容不得宋煜了!” 薛琪龄看看周围,“切莫心急,你父亲今日刚刚将他打入陋舍,这次今上快要气死了,宋煜一因为不是龙脉,二因为招惹臣妻,两罪并罚,复起可能不大。但不能立死,立死会使你父亲生疑。等几个月看看,确保你父亲不会记起那野种,你再动手不迟。” 宋曦文心里特想宰了宋煜,那种渴望憋的他喘不过气来,干掉宋煜比睡女人到达那个愉悦点更能使他亢奋,每一天都是煎熬,一山不容二虎,宋都既然有了宋曦文,就不需要宋煜了的。 “儿臣一定要亲手将剑刃从宋煜的项顶刺下。然后将他在乎的女人活活折磨死。” “稍安勿躁,如今你已经在监国,先把重心放在国事上,你性子不够沉稳,需要历练一下。可定要坐得住啊。”薛琪龄苦口婆心交代儿子,“朝臣都看着呢,会对比的,你只能比宋煜干的好,不能干的差!宋煜一天在书房可是能坐七八个时辰。” 宋煜被打了数十棍,这时后背渗血,意识渐渐模糊。 周芸贤拉住沈江姩的衣袖,将她一路往东宫外拉,“走了,远离这是非之地。娘子。事情平息了。” 宋煜将手往虚空去握,迷离的视线里,仿佛看见沈江姩被周芸贤越带越远,他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夏妍慌忙将他扶住,皇后亦命人过来看伤。 宋煜迷离中察觉到有人在擦拭自己的额心,他以为是沈江姩,便一把将那人腕子握住,轻声道:“不要走...不要离开...听我解释...我要你,要你...” 夏妍面颊娇红不已。 周芸贤将沈江姩拉出东宫。 沈江姩猛地将从他手底抽出来,“可以了吧,不是说这事以后,不打扰我生活了吗?你也该去准备一下,出发去两广建立你的什么督察机关了吧?” 周芸贤见沈江姩对他拒之千里,“你不会爱上太子了吧?你也看到了,太子又被罢免了。如今睿王得势,你跟着我,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有我,可以给你安稳的生活。” 沈江姩说,“等你回来再说吧,好吗。” 周芸贤因着需要提前准备去两广之事,便回周府去了。 沈江姩没有立刻离开。 她在东宫门外,看着东宫的红绸被工匠人粗鲁的撤下,好些贵客不知发生何事,亦不知东宫喜事为何暂时搁置,更不知东宫因为什么因由又进了陋舍。 乌泱泱的人群,从东宫内跑了出来,都怕自己被牵连,兴致冲冲而来的贵客,如今慌不择路的逃窜,也有卷铺盖跑路的宫人和仆从,四下争相逃跑。 沈江姩在东宫外石阶上静静坐着,不多时,她看见呜咽哭着坐在廊底的春茗。 沈江姩叫道,“春茗。春茗。” 春茗听见声音,一下子跑到夫人的身边,她话:“夫人,东宫又被圣上查封了。大家都跑了,燕青、谢锦被皇上收了,春茗想留下来看家。” 沈江姩拿衣袖擦了擦春茗的面庞,“春茗,你是忠仆。你看家吧,帮着喂喂鱼。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东宫的封条会揭去的。” 说着,掏出五百两银票递去,“看家费,生活费。” 春茗把银票收了,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回去空荡荡,满院子狼藉的东宫,原本办喜事的酒席被槽乱的场面弄的一地狼藉,春茗拿起扫帚一点一点的收拾起来,边收拾边用衣袖抹眼泪。 谢锦、燕青以后是皇上的人了,夫人回沈府了,太子去了陋舍,东宫散了。 沈江姩仍没有离开,因为她还没有看到来转移太子去东郊陋舍的车马来东宫,大概到了傍晚时分,沈江姩看见今上派的官兵带着车马来到东宫门外。 不几时,用推车从东宫内里推出了重伤的太子,只听夏妍一径儿地说着,“太子伤重,发了高烧,我是他的妻子,我必须陪同!” 沈江姩听见太子伤重,发了高烧,如万箭穿心,他为了和睿王博弈,委实付出了大代价。 那些士兵特别为难,对夏妍道:“可是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属下无法交代,圣上叫太子独居在陋舍的!” 皇后交代士兵道:“本宫自会去求皇上,叫太子的未婚妻陪同照顾。素日还有冷宫丫鬟,这次不可能叫太子独居的。” 夏妍见士兵仍然迟疑,“你看,太子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当下我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的,不若叫我送他去陋舍,安顿好了他,我再离开,好吗。” 那些士兵见皇后和镇北将军的女儿都在旁说情,犹豫片刻,终于低声道:“不要声张啊,安顿好了,快些出来。去求了正经的圣旨,再进去照顾,都可以的。” 沈江姩远远看着宋煜,但见他哪怕昏睡,亦布满凌厉的眉宇紧紧蹙着,他紧紧的攥着夏妍的手腕,口中一直在说:“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沈江姩心中很有些酸涩,她怀里的猫猫叫了一声,她低下头说,“我知道的,他成家了,他告诉我了的。你也在提醒我不可以靠近他吗。” 沈江姩在夏妍和宋煜进了马车后,她亦回到了沈府,当夜沈江姩病倒,发起高烧来,她剧烈地咳嗽着,后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沈江姩迷迷糊糊拉开床头柜去摸那个小盒子,可是小盒子被她扔掉了,她的所有情绪瞬时崩溃,泛滥,无法收拾,她又似回到七年前宋煜被押入冷宫那夜,她待嫁闺中,突然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 她烧的糊糊涂涂,她睡睡醒醒间,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好似又被父亲囚禁了,她打着赤脚来到门边,她用力的打门,“阿爹,开门。阿爹,开门啊。放我出去,我要去看宋煜,宋煜病了...” 第246章 挺受刺激 颖儿从隔间起身,见夫人因发烧两颊泛红,糊糊涂涂地在打门,口中绝望的说着‘宋煜病了’。 颖儿心里咯噔一跳,当下猜测夫人病糊涂陷入旧时梦魇,不敢惊声打扰,恐怕将人吓到,惊梦怕人疯魔。 颖儿缓缓靠近,一点一点把夫人扶住,温柔安慰道:“夫人,夫人啊,老爷没有囚禁您,没有囚禁您啊。夫人,太子身边有太子妃照看,不会有事的,太子不是七年前没吃没喝的时候了夫人,你醒醒啊,做噩梦了么夫人。” 沈江姩渐渐地恢复了些理智,“哦,阿爹没有囚禁我。宋煜有太子妃照顾着...宋煜不会有事的,是了,他交代过了,他会受些伤,都在计划内,让我不要做傻事的。” “是啊,老爷夫人都睡下了。您没有被囚禁。”颖儿说,“您忘了么,太子的计划呀。夫人,放宽心,太子不会再有事了,已经不是需要您护着他那时候了。” “哦,他不再需要我护着了。”沈江姩记起体己他也还给她了,她静静地穿上鞋,她坐在镜前把头发梳理整齐,她拿起一把伞,还是在深夜出了门,颖儿陪着她一起。 沈江姩到底在这个细雨绵绵的夜晚,来到了东郊陋舍,那个她七年前不曾踏足,七年后终于亲自在他被‘罢免’当天来了陋舍,内心里那种遗憾,促使她鬼使神差般的过来了。 门外由官兵重重把守。 沈江姩打着伞远远立在那里,她虽然知晓这一切是宋煜的计划,可是他受伤、生病是真的,她仍旧希望看望他,哪怕他已经和她分开了,她还是希望知道他伤势如何,有没有用药,陋舍里头有没有餐饭,她关心的不似旁人是大事,反而是细小的事情。 颖儿看看夫人那关切的面庞,“夫人,官兵把守,我们进不去的。回去吧。你身子也不好,当下也发着烧呢。保重啊。太子他...不愿意让他妻子知道他和你还来往着。” 沈江姩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倔强劲上来了,就那样立在细细的春雨中。 夏妍将宋煜送来陋舍,安顿在主卧,细心的照顾着宋煜,给他后背用了药,期间手腕一直被宋煜紧紧握着,夏妍放任了自己的视线,将昏睡的男人的容颜细细打量,很不真实,前些时日,自己还是夏府不受宠的嫡女,如今自己是上京最矜贵的男人的妻子,此时原该是他们的洞房夜。 宋煜幽幽醒来,原以为他攥住了随周芸贤离去的沈江姩,哪知张开眼看见了夏妍,他眸子里失落之色随之升起。 他记起来了,自己‘抛弃’了沈江姩,沈大娘子已经扔掉小盒子,同他决裂,是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是他要断了余生来往,他咎由自取,但这样,姩姩就不会如那个他幼时的木雕一样被今上毁掉了。 宋煜忙放开了夏妍的手腕,“冒犯了。” “今夜原就是我们的洞房夜,手腕上的肌肤之亲又怎是冒犯。”夏妍虽是将门之后,但被男子握了一天手腕,如此亲昵,她面庞有些作烫。 “夏大娘子。”宋煜听见肌肤之亲几字,当下蹙眉,“宋煜名声狼藉,境遇落魄,不敢耽误大娘子前程,拜堂未成,婚事大娘子该退就退吧。宋煜决计不会抱怨。” 夏妍半跪在宋煜身边,“在夏府人人嫌弃我,看不起我,我的人生是绝望的,是你抬举我,使我抬头做人,给我希望。我怎么会弃你不顾?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安心养着吧。而且,你攥我手腕攥了好久,已经算肌肤之亲,如今你将我还回夏府,我岂不是成了全族的笑话,我还有活路么。” “宋某是无心之过。病中错将你当作旁人。并非有意唐突有肌肤之亲。”宋煜沉声道:“我心有所属,进冷宫也是因为招惹她,此生怕是心里不能接受旁人,恐怕不能给你承诺。大娘子不需为宋煜费心耽误青春了。” “你自有你心中所爱。我亦有我的坚持。我为你付出,不是为了你的回报。”夏妍认真地说着,“并非有意的肌肤之亲,便不是肌肤之亲了吗?那么多人看见,我夏妍的名声您丝毫不顾及吗?” 宋煜没有料想病中会握住夏妍手腕,如今他颇为懊恼,对方将此事如此看重,他竟不能说什么,“夏妍,只是手腕...” 夏妍睨着太子,“您便如此轻贱夏妍。旁的闺秀碰衣衫都是僭越,何况是手腕。夏妍在您心中便如此不庄重么?” 宋煜当下身体伤处挺痛,他没有继续说握手腕不算什么,女子将名节看重也属正常,他委实是无心之过,当下他没有和夏妍将话说的直白,也没有挑明答应这门婚事,只是因为她话少老实,比夏凝懂事,而并非给她希望,也没抬举她,当时的目的是为了皇后出面救沈家出狱。 但夏妍看起来对他甚是感激甚至狂热的倾慕,他若是直言她不过是他随手利用的一颗棋,想必会使她反目,他当下没有声张,免得因为女人坏事。 宋煜当下和睿王博弈,并不打算和夏妍就婚事闹僵,以免和夏府树敌,这时多一个敌人,对自己百害无利,想必她祖父夏建业会有退婚之心,他当下只希望夏府毁约,他这边作为被弃一方,比较好收场。 否则会被扣上无故悔婚之名,毕竟夏妍并无过错,除了触怒皇帝,没别的后果,“天晚了,先回家吧。没拜堂,还是得避嫌。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安心养着吧,我会再来看望您。” 言毕,夏妍出了陋舍,官兵待她出得来,便将院门重重关起,在雨夜里发出重重一声。 夏妍打伞准备离去,便见陋舍外,沈江姩不知在那里驻足多久。 夏妍步去,不悦道:“你还来干什么?看你胜利的战果吗!你很享受男人因为你不顾事业,沦为阶下囚的快感吗!” “宋煜的烧退了吗?伤势怎么样了?”沈江姩从衣袖拿出一包药物,“你给他把药用上吧,是一些退烧药,还有治外伤的药。” 夏妍接过那些药,狠狠地摔在地上,“不需要你的药,我夏府多少药物买不得。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不是因为你,他不会再入陋舍的,二婚离妇,你自重好吗,不要再缠着我丈夫了!” 沈江姩肩头猛地一僵,缓缓低下身,将自己带来的药捡起,“你可以告诉我吗,宋煜醒了没有?有没有好一些?可有吃些茶饭么?” “不关你的事。我才是他的妻子。上京都知今日是我和他成亲的日子!我们已经圆房。”夏妍怒道:“他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都不劳你操心。” -我不想再瞒着我妻子在外面乱来了- -论家世,你是高攀了,沈大娘子- 沈江姩得知宋煜和夏妍已经圆房,眼睫轻轻颤动,可以圆房,说明他醒了的,她说:“他好点了吧?” “沈江姩,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夏妍对沈江姩并没有好感,认为此女非常虚伪,联合睿王整垮宋煜后,又来假惺惺探望,“他境况不好,你又能做什么?你家有足够令皇帝忌惮的权势吗?辽夷敌国屡犯河山,你有战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忧解难吗!他入陋舍,你有法子救他出来吗!你除了一包破药,你还有什么!” “我家没有令皇帝忌惮的权势,我也没有战神哥哥。我就只有一包治病的药,但不是破药,是我精心调配的药。”沈江姩没有说宋煜的计划,也没有澄清自己是宋煜计划的合伙人,她没有害宋煜,“我只是想知道他身体怎样了...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吗...夏妍,我真的想知道...” “他醒了,是我照顾的他,他醒后说不会辜负我。”夏妍冷漠道:“请你以后自重,不要再打扰我和太子的生活!他已经和你分开要回归正轨了,你还要倒贴上来吗?” 颖儿厉声道:“夏大小姐未免太凶了些。你可知,太子是为了我家夫人...”才答应娶的你。 “颖儿,我们回去吧。”沈江姩想,他醒了就好,身子没事就好,便将颖儿的话打断了。 沈江姩又看看陋舍门头,便进了马车,回到了沈府,得知宋煜醒了,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当下能吃得下药,也可以稳稳地睡会儿了,到了黎明时分。 沈江姩的烧退了下去,身子恢复了些精气神。 尽量不去想宋煜和夏妍圆房的事情,也不去想象宋煜将膝盖屈起递给夏妍的场面。 但宋煜选择了那样家世优秀的夏妍,沈江姩觉得自己被宋煜伤的挺深,他说他面对现实,对她来说真的很现实。 *** 翌日一早。 沈江姩便起身,因为被情敌说你除了一包破药,什么都没有,她实际挺受刺激的,很难过。 说真的,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这包‘破’药而感到羞耻啊。 药可以治病,救人,她有一包药,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她难过宋煜嫌弃她条件配不上她,但她并不会自怨自艾,她们沈家世代行医,她不认为比手握兵权的人差。 睿王监国了,薛氏高枕无忧。 周芸贤南下了,为期一年的两广当差。 东宫入了陋舍。 日子恢复了宁静,好似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掩在了平静的水面下。 第247章 原来是名医之后 沈江姩起床,梳洗,窗外沈府有炊烟袅袅,媛媛和小狗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日子好久没有这样安逸了。 那些机密,那些毒杀,都暂时因为东宫失势,而埋在尘封的记忆里。 沈府大门口,沈江姩过往因为满府待斩在监狱,落魄时而失去的朋友,如今都回来了,过往爱约沈江姩去泛舟,去春游的女郎君们,一早就在门外说道:“沈江姩,你和我们去玩吗?太湖上有龙舟看,还有好些年轻好看的男郎杂耍呢。” 沈江姩从衣襟拿出那本军医操练手册,她一本正经道:“我不去玩了,你们去吧。我要看书。” 也许是她幼时不务正业惯了,她这样一说,女郎君们笑得花枝乱颤,以为她在讲笑话,“装什么圣贤读书人哦。” 沈江姩却面无表情,一丝笑意也没有。 女郎君们的笑容逐渐僵在唇边。 “啊?你真要看书?”女郎们都错愕的看着曾经插科打诨的沈江姩居然一本正经的手握着书本,都说:“你没事吧?书有什么好看的。去看男郎杂耍不好吗?你是和离在家受了大刺激么?” 沈江姩认真道:“我要看书了。你们去玩吧。我现在觉得看男郎杂耍没有意思了。” 总不能说,她要证明她有一包药,而不是她有一包破药吧。她希望有一天夏妍可以正视她手中这包药,并且感激她的药。而不是这般盛气凌人地蔑视她。她这是和前夫哥的太子妃较劲呢。 “沈江姩,你可真无趣。你变得无聊了。以前你可最爱玩的,都是你领着咱们四处去玩呢。”女郎纷纷扫兴离去,“她变得乏味了。咱们走吧。” 沈江姩面无表情。 颖儿端来了早饭,沈江姩随便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菜,随即打开了那军医选拔实操手册,里头大多是文字和插图混杂,多数为一些如何处理战场伤员的伤势的题目和实际操作方法。 战场上多为剑伤,箭伤,刀伤,总归各类兵器外伤,断手断脚,开膛破腹等伤势,以及各类毒物应急处理办法。 沈江姩细细的将题目看了一遍,她记性好,可以说过目不忘,从小不学无术,不代表不聪明,只是不愿意学罢了。 以前小时候假装爱念书,是为和宋煜有共同语言。 现在看书,是为了成为更好的沈江姩,一个受人尊重不被轻视的沈江姩,而不是为了讨好任何人。 现在有种信念感在驱使着她,去钻研阿爹教给她的医术,她没有将军祖父,没有战神哥哥,可她懂医术,可以救死扶伤,女人也可以出圈成名,行医不该被如此鄙视。她都没有鄙视夏妍不懂医病,为什么夏妍鄙视她没有战神哥哥。 她娘生了三个姑娘,也很厉害的啊,她爹老操心旁人惦记这几个姑娘了。 去青州兵营选拔实操的时间是下午未时,宋慕之大约午时过来府外接她。 沈江姩随手拿过一个白色的包包,斜挎在身上,然后将那本手册装在包里,把白猫交给颖儿,提醒颖儿道:“别让媛媛的小黑,咬我的小白。” 颖儿笑言知道的。 沈江姩进了宋慕之的马车,她从包包里拿出手册温故知新,颇有种执着劲头在里头。 宋慕之看着沈江姩认真温书的模样,言道:“本王看你这样认真,越发觉得自己散漫了,新兵选拔手册,本王可一页没看。” 沈江姩对他笑笑,“你自身条件好,过去就是上级。我不一样,我可从底层做起的。你是去玩,我是去找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迷茫了,我以前没心没肺,我突然觉得自己失败,我不想继续失败了。” “时间还早,先一起吃个饭吧。”宋慕之提议。 “可以,我请你吧。你送给我一只猫,还替我领了手册。我要感谢你。”沈江姩颇为伤感道:“我刚收回五千两外债,你可以稍稍吃好一些的。” “行。你请吧。” 选在青州巷一家颇为讲究的酒楼,沈江姩下马车先进去酒楼内看菜单,了解一下价位,还好啦,不算太贵,她还是有些钱银的。 宋慕之刚要进去,有经过的人从那边马车里大老远给他打招呼,“二爷,您托我从波斯给你带回的猫,心上人喜欢吗,花了八千黄金从波斯公主手里求回来的...” 宋慕之回头看看沈江姩,见沈江姩没听见,便将食指竖在嘴唇,打发那人速走。 吃饭期间,沈江姩始终手不离册,边吃饭,边看开膛破腹的缝合方法,略略有些影响食欲,她忽然抬头看着宋慕之,表情很有些痛苦道,“看着这手册,有点吃不下饭啊。” 宋慕之颇为宠爱地笑了,“你看看最后几页,怎么用言语安抚伤员,使伤员心理上得到鼓舞,那几页应该是不影响食欲。” 沈江姩翻到最后几页去看,果然心情好了许多,除了脑海里时不时出现陋舍的门头,以及夏妍和宋煜圆房之事,会使她心里揪一下两下之外,她和这顿饭,这手册,以及宋慕之,相处甚欢。 下午实操,沈江姩几乎毫无悬念地抽到了开膛破腹的伤口缝合,就像宿命似的,她早有预感自己会抽到这个影响她食欲的题目。 缝合对象是一名刚执行完死刑的死囚犯,死的不算安详,也并没有瞑目,唉。 沈江姩看看他开膛破腹的形状,浑身炸毛。 选拔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大家叫他嫪叔,他看着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他说:“若是害怕,你出去叫下一位进来,北边打仗,辽夷屡犯边疆,急缺军医过去治疗伤员,不是实干家,就回家绣花去吧。” 沈江姩将下巴扬起,“嫪叔,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害怕?” “两只眼睛都看出了。你来吗?” “来!” 沈江姩内心不能说不害怕,第一次直面一具开膛破腹的尸体,她内心是恐惧和慌张的,她将恐慌压制。 -你家有足够令皇帝忌惮的权势吗?- -辽夷敌国屡犯河山,你有战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忧解难吗!- -你除了一包破药,你有什么- 沈江姩想,我不靠家世,不靠战神哥哥,我自己就懂医术,我靠自己的医术就可以在辽夷侵犯边疆时,为国效力啊。夏妍再怎么高傲,是被困于内院的女子,是仰仗祖父和哥哥的势头。沈江姩辛酸的想:我不嫉妒她。 内心的恐惧被战胜困难的信念压制。 沈江姩戴上银丝手套,按照手册上陈述的方法,手法干净的将器官内脏放回腹内应在的位置,然后拿起草木灰洒在患处止血,随即用医用针线快速的将皮肉一层一层缝合,缝合完后,满头细汗。 嫪叔原本不屑的目光缓缓的变为激赏,他没有想到一名小娇娘可以将死尸缝的漂亮,他拿起军医报名点名册,拿着笔往下滑,找到沈江姩的名字,“你叫沈江姩,太医院院首沈胤祥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父亲。”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名医之后。”嫪文极颔首,“行,出去等选拔结果吧。下一位进来。” 嫪文极叫人把这具开膛破腹被缝合漂亮的死囚抬走,换了一具左腿断裂的尸首横陈榻上。 沈江姩出得去,突然扶着墙壁手脚发软。 宋慕之在青州兵营大院里正在木桩那边练习打拳,见沈江姩出来了,他迎了上去,“你发挥怎么样?” 沈江姩想了想说道,“我个人觉得还可以。但是嫪文极没说什么,他让我出来等选拔结果。” 第248章 他们在一起了 宋慕之安慰她道:“没事,没选上的话,我托人找找关系。” “我想靠自己的医术和实力。不想找关系。”沈江姩认真地说着,“还是一步一个脚印为好。你提供的捷径不会使我觉得甜蜜,反而使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宋慕之认为自己沦陷了,这样的自强的女孩子世间少有。 在军营大院里看新兵选拔,新兵选拔方式大概是看身体康健与否,有没有疾病,倒是比军医选拔相对简单不少。 沈江姩问宋慕之,“你选上没有?” “取决于你选上没有。”宋慕之笑笑。 沈江姩也笑了,宋慕之从小总是默默的跟在她和宋煜身后,挺好一男人。 可惜她不曾用心去了解过他,他母妃在宫中也是颇为闲云野鹤,对他只求健康平安,并不希冀他同宋煜、睿王那般有动机,今上对他也并不看重。 沈江姩看着天空云卷云舒,曾经幼时那个说只有他可以包容她坏脾气的少年郎,因为现实家庭条件而和她分开。 突然断崖般放弃了和她历时十七年的感情。选择了比她家世后台硬很多的夏妍。 她很伤,忧郁,陷入了一个至暗的角落。但表示理解,离妇,二婚,还有个毒杀他母亲的父亲。 有那么一瞬,天塌了一样,想质问,为什么自小宠爱她,宠爱到二十四就不肯继续宠了。但理智使她不去质问。问就是论家世她委实高攀了。 感情不是全部,沈江姩认为生活得继续。起码爹妈妹妹出监狱了,一家子和美。只要宋煜不追究她爹,她就没有什么担心的。有免死令,她爹稳了…… 直到晚霞在天际有些余晖,那边高台嫪文极在叫唱选拔上的军医名讳,他张王李赵,赵钱孙李的点了很久名讳,却迟迟没有念到沈江姩的名讳。 沈江姩的心一点一点的失落下去,是她的表现没有赢得嫪叔的认可吗。 她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拥有的是一包药,而不是一包破药了,自己彻底输给了有战神哥哥的夏妍。 宋慕之看出沈江姩的失落,他温声宽慰道:“我去问问嫪文极,你稍等片刻。” “不,不要问了。如果是因为我医术不佳,没有资格随军北上,那我心服口服。以免耽误大事。”沈江姩诚然道,“战场上不需要一个关系户庸医。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需要。” 宋慕之内心很有些欣赏她的性子和坦荡,胜不骄败不馁,也不为旁人提供的捷径而沾沾自喜,或许这就是他和宋煜多年对她不能放下的因由吧。 “沈江姩。” 就在沈江姩的心沉入谷底时,忽听得高台上,嫪文极朗声叫她的名字。 沈江姩心里猛地一跳,竖起耳朵去听,死了的心,仿佛活了过来。 嫪文极又朗声道:“沈江姩是今日选拔出的新进军医的领班。” “啊!”沈江姩听后,非常激动,她惊声叫了一声,她对宋慕之道:“你听见了吗宋慕之,我是领班,嫪叔刚才点名起码有四五十个吧。我是领班啊。所以才最后点我的名!我就说了,我把伤口缝合得绝对完美无缺,我使那死囚瞑目了的!” 宋慕之见她甚是激动,她眼睛里有着点点泪迹,宋煜若看见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如今这样努力,一定如他这般怜惜吧,宋慕之当下也替她开心道:“我听见了,你很棒。姩姩。” 嫪文极又朗声道:“沈江姩还在这里吗?” “在,在,我在。”沈江姩快步走去高台那边,便将手高高抬起,还是颇有些激动和雀跃,以及紧张。 嫪文极说,“你上来一下,拿一下你的领班令,让你的兵认识你一下。” 沈江姩大步从石阶走上高台,下面大多是男军医,各个都比她高大,也有女医,但是少,只有零星几个,沈江姩从嫪文极手里接过那个青铜做的圆圆旧旧的令,上面写着军医十五班,她对台下她的兵说道:“我叫沈江姩,以后大家是一个班的同僚,大家多多指教。” 台下激赏的,赞叹的,吃惊的,羡慕的,质疑的,各种视线都有,都不敢相信班长会是这样一位漂亮的温室小娘子,那最难的开膛破腹的伤口缝合之人竟是她。 沈江姩领完班令,嫪文极说,“以后每日过来青州兵营,协助我选拔新的军医,好好干,现在领一个班,他日领整个军医营,二三万人呢。哪里的兵营都需要军医,军医系统医术有待提高,极需要有医学家底的人才加入的。你是可以大展拳脚的,沈江姩。” “我会好好努力的,嫪叔。谢谢你信任我。”沈江姩说,“我以后天天过来。请问需要几时过来报道?” “清早辰时到,下午酉时结束。”嫪文极忧虑道,“听说,战神夏承安中了一箭,辽夷敌军来势汹汹,我等需要速速去前线支援。” “好,我会准时过来帮忙您一起选拔新的军医。”沈江姩承诺道。 在返程路上,沈江姩便拿着那个圆圆旧旧的青铜令牌看起来,好生喜欢,又有种小小的自豪,她也没有那样没用呀,她哪里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随老军医嫪文极上战场去呢。她希望给宋煜看看自己的青铜令牌,自己也是一位小班长了,可是宋煜已经和她分开了,她没有身份给宋煜看她的青铜令。 夕阳暖暖的从车窗洒进来,在沈江姩的长睫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宋慕之终于没有继续隐忍,他握住了沈江姩的手,他说,“姩姩,宋煜和你分开了,他有了夏妍,你可以考虑接受我吗?最好的遗忘是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怔,在余晖里久久的凝视着宋慕之那张温柔的面庞,又记起他每次不顾一切的来,失望离去时的衣袂一角,这日傍晚余晖好美好美,“你和宋煜是亲兄弟,我觉得不合适,和你一样也会面临家世问题,还是做朋友吧。我哪怕是要开始新关系,也不能是和你。” “姩姩,我可以放下一切,和你远走高飞。” *** 宋煜被囚在陋舍。 转眼过去月余。 他那日挨了数十棍,皇帝下手极狠,可见皇帝比他更急于知道当年先皇后被构陷的真相。 宋煜独身一人在陋舍独居,但与上次入冷宫不同,此次他的暗卫并未离开他,他也并非真的失势,外面看到的,是他希望旁人看到的。 宋煜在晌午,为自己烹煮午膳,用陋舍厨房最简陋的食材,煮出最粗糙食物,盐水面。 脑海回忆起那日,宋慕之约沈江姩去青州兵营的事情,以及宋慕之送给沈江姩一只白色波斯猫的事情。 宋煜是矛盾的,皇帝看不上沈江姩家世,不允许他接近沈江姩,否则将会亲手如毁掉他的木偶雕刻一样,毁掉沈江姩。 宋煜年近三十,已经提出分开,明明知晓自己不该继续思念沈江姩,可内心里念及沈江姩抱着白猫的画面,他的内心烦躁至极。 宋煜端着盐水面进入舍内,安静的吃面,如那七年蛰伏时一样,沉稳。要取得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 -和宋慕之去青州兵营干什么呀?- -和你有关系吗- 宋煜吃了一口盐水面,他沉声问道:“孤入陋舍,宋曦文高兴坏了吧?” 秦钟从暗处步出,“正是呢,皇帝将您一顿痛打,直接打的您病了半月,宋曦文和薛贵妃都相信,皇帝因为您招惹臣妻之事而愤怒不已,您再度失势了。只是,不知他们要多久才会沉不住气,过来拿您性命。” “不急,孤有的是耐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宋煜将面吃下腹去,“夏府退婚了么?” “并没有。”秦钟道:“倒是宋曦文去夏府多次,有意和夏凝联姻,但目前夏建业态度不明朗。” 宋煜将筷子搁下,记起夏妍所说的肌肤之亲,他眉心皱起,他没想到夏妍会拿此事拿捏他。 他从衣襟拿出那个装有夜明珠的小盒子,拇指腹轻轻的摩挲着盒子,“沈大娘子,近日可来陋舍看过孤王?” “没有。”秦钟看了看宋煜希冀的神情,“沈大娘子近日在忙军医的事情。和肃王每日同进同出青州兵营。肃王参军,和沈大娘子并肩奋斗。兵营都传,他们在一起了。” “军医?”宋煜脑海里想象着沈江姩穿着兵甲游走在兵将伤员间的场景,“哦,他们在一起了。” 宋煜将手压在心口,自从服用血灵芝后,鲜少心口作痛了,今日又犯老毛病,而他却不便出去陋舍,为了母亲的冤屈沉冤得雪,他必须稳住,在陋舍沉住气。 纵然出去,又能如何,他给不了沈江姩需要的名分和婚姻。 宋曦文带给她手脚的创伤,他仍记得呢,他会替她讨回来的。 “孤王知道了,你退下吧。秦钟。” 宋煜攥着装夜明珠的小盒子,恰逢今日四月初五,他来到陋舍西院墙下,他执行这个计划前,安排好了周芸贤下两广去,使姓周的无法骚扰沈江姩。 他也交代沈江姩,如果生活中有困难,需要他的建议,可以在每月初五后夜丑时在陋舍西院墙外找他,她不是时常‘今日我不行了’。 丑时到了。 宋煜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四月初五,天气已经变暖,衣物都穿得单薄,在陋舍他的穿着甚是随意,领口扣子也没有严谨地系起,露出些蜜色肌理。 他将头靠在墙壁,他静静地等着。 沈江姩在丑时前来到了陋舍西院墙外,这地方看守分外薄弱,不知是否有人特意调度,丑时这里竟无人看守,她坐在墙外,将头靠在墙壁,静静的不说话。 第249章 沈江姩,是你吗 沈江姩这一个月来都在青州兵营帮助嫪文极选拔新军医,她的手变得有力气多了,她的脸颊也因为疏于保养而变得颇有些粗糙。 她最近听见好些关于东宫落势的消息,传言宋煜在陋舍无人问津,宋煜在陋舍独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传言宋煜被今上遗忘任其自生自灭,云云种种,更有传东宫过世的离谱消息。 她始终没有过来探望过宋煜,因为他成家了,她不方便打扰。 今日初五。 沈江姩在从青州兵营回沈府后,左右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陋舍,夏妍讲她不应该倒贴了,她自己也清楚,宋煜抛弃了她,她不应该过来的。 而且,她都挺好的,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她不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了,她坚强多了,当下管理五十人的军医班,也算有些小本领。 那她过来干什么。 大概。 她月信自灵翠山客栈回来后,一个多月没来了。她不敢搭脉。他和她分开了,她月信却迟到的很离谱。 她坐在西院墙外面,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她不晓得宋煜当下在不在院墙内里,她没有出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说她愿意做妾,一辈子看夏妍脸色么,那怎么可能。 宋煜将装着夜明珠的小盒子握在手里,他静静的等了一个时辰,墙外没有沈江姩叫他的声音,她没有来。 是了,她和宋慕之在一起了,每日同宋慕之同进同出,若有困难,需要建议,宋慕之会帮助她解决困难,给她建议的。在她每个哭哭啼啼‘我不行了的’当下,宋慕之会给她帮助和安慰。 宋煜将面庞埋在膝盖,肩膀轻轻的抽动,在陋舍院内放任了那无助的情愫。 他没有办法坦然的接受她属于别人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接受她不再需要他的建议的现实情况。 那个隔三岔五将‘我不行了’挂在嘴上的姑娘,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生活,不再需要宋煜保护,她属于别人了。 而亲手放开她的人,是他自己。 宋煜觉得呼吸间喉咙火辣辣的难过。 沈江姩也静静的在墙外等了一个时辰,自尊心不允许她开口说话,宋煜嫌弃她高攀,她干什么要主动开口呢。 又过一月。 五月初五这日。 宋煜又于后夜丑时来到西院墙,靠着墙壁坐下。 陋舍的日子平静的如一滩死水,他如被世道遗忘。 夏府未退婚,睿王未行动,他散布的他快死的消息遍布上京。 今夜,沈江姩仍未过来。 今夜,他又是一人独自开开合合这个小盒子的一夜。 沈江姩亦过来了,五月初五,天气已经挺热了,沈江姩穿着薄薄的衣服,坐在院墙外,她不确定宋煜在不在墙内,她没有出声,她的月信仍没有来,月信迟到了两个月了,她仍没有搭脉。 宋煜亦没有出声,他的青茬将俊俏的面庞覆盖,狼狈极了。 沈江姩将手摸在小腹,眸子里有着温柔的情愫,又不能言说,是不是送子娘娘将他们失去的‘妞妞’送回来了。 *** 六月初五这日。 夏府夏妍待睿王离开夏府后,来到堂中面见夏建业,她乖巧道:“睿王殿下可是又来劝祖父将我和太子的婚约退去,然后将夏凝许配给他之事?” 夏建业颔首,“正是。如今太子被今上囚居陋舍,老夫从三月份便考虑要面圣去退婚,又恐怕落世人诟病,老夫在太子落难时,弃之不顾。毕竟,太子监国时,待老夫及你长兄夏承安颇为器重。” 夏妍认真道:“祖父,切莫退婚啊,夏妍对太子极有信心,夏妍敢用性命担保,太子决计不会如此岌岌无名,他一定会再度复起!若他再起,恐怕会权势不可估量。” “妍儿,你有这等预测,可有什么实际的线索佐证?”夏建业道,“太子如今传闻,每日吃盐水面,连颗青菜都没有呢,日子实在是惨,消息四下里传,他快病死了...” 夏妍认真道:“祖父,夏妍没有任何线索,夏妍是凭直觉太子不是池中物。夏妍跪了三个月,从三月初六,每日跪求皇上,请皇上开恩,准许夏妍进陋舍照顾,夏妍愿意和太子同生共死。皇上终于被夏妍弄烦,一句想陪他死就去吧。准许夏妍进陋舍陪伴废太子。” “妍儿,你胡闹,你如何可以下冷宫去!若是太子当真不能复起,你岂不是荒废了青春!”夏建业忧心忡忡。 “祖父,夏妍在府原就不受宠爱,此次被东宫选中,东宫对夏妍有恩,夏妍不会弃他不顾。夏妍愿意赌一赌,夏妍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夏妍缓缓说道:“退一步讲,倘若,太子当真是废物一个,再不能复起,那么请祖父放弃夏妍就是了。” “这……” “但是,婚是一定不能退的。请祖父再耐心等数月看是否有转机,再做打算。夏妍要么死,要么立于云端,没有退路了!” 夏建业思忖再三,点了点头,实在没有料到素日那般木讷的长孙女,竟然是这样有野心远见之人。 *** 沈江姩在青州兵营帮嫪文极忙完最后一天的军医选拔,“嫪叔,这三个月,选了四千军医,收获还可以。” 嫪文极颔首,“姩姩,回去准备一下,六月初六,即明天出发北上,顺风顺水的日子。” 沈江姩颔首,“好。” 嫪文极问:“不晕船吧?看你最近胃口不好,看见死尸伤口吐的很厉害。” 沈江姩没有说什么,许久言道:“吐不吐的不影响我做军医的,这三个月我可没耽误干活吧。放心吧。” 沈江姩人瘦,三个月的肚子还一点迹象看不出来呢,她终于在月信迟到三个月时搭了脉,她要做娘亲了,可是‘妞妞’的爹爹已经不要她了,她和‘妞妞’不可以高攀太子殿下了。 今日是六月初五,明日她就要北上随军走了,不知战事多久可以结束,她也不知自己多久可以回来上京,有一件事她始终挂心,太子此次博弈睿王,她很担心牵扯出沈胤祥毒杀先皇后一事,她需要问问宋煜这点怎么处理。 四月初五,五月初五,她都去了陋舍西院墙外,却没有出声。 六月初五,她想,她需要和宋煜道别,她记起她还欠宋煜四九四银两,他还她的体己,多还了四九四两,她需要将银票还给他。 沈江姩从自己的钱箱里取出四九四两纹银,随即稍微休息片刻,在后夜丑时来到了陋舍西院墙外,还坐在她前两回来,坐的那个位置。 宋煜沐浴完,将浴巾随手搭在卧寝外的衣架上,随即在深夜丑时步至西院墙那边,在墙内那个位置坐了下来,等着那位不再需要他的建议之人。 他有意在每月初五丑时将这边守卫松懈一些,每月初五是他陋舍生涯最期待的日子,因为等待着一名女人而期待不已。 沈江姩不知怎么开口,她便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头,她往里头扔,砰一声,石头越过墙头,落下,砸在宋煜的手臂。 宋煜头正靠在墙壁,忽然手臂一疼,看见那小石头滚落在地,如小指腹大小,不至于伤人,可见对方很小心翼翼,他内心里咯噔一跳,随即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不知外面是敌是友。 或者...是沈江姩。 宋煜轻轻咳嗽一声,声音足够让人知道内里有人,熟悉的人会知道内里是他。 沈江姩听见宋煜的咳嗽声,吓得她差点跑掉,因为在画舫那天他说她家世配不上她,他要面对现实和她分开,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来找他,她于是又捡起一块小石头去砸他,多少是带着怨怼的。 宋煜感受着肩膀又被小石头砸了一下,好似透露着对方委屈的小心思,他如几个月没讲话了似的,沙哑着嗓子叫她:“沈江姩,是你吗。” 沈江姩心想,是我呀,又怀了你的孩子,被你嫌弃家世而放弃,明天就要带着宝宝远行的我。 “沈江姩...”宋煜语气沉沉的叫她,“是你吧...” 第250章 我有喜了 六月初五,初夏时节,静夜里有鸣虫声,闷热无光的晚上亦有浅浅蝉鸣。 但听见那上京最矜贵的男人嗓音,旁的声音似乎隐匿不见了,只有他穿透心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好奇妙的感受,同周芸贤和离,她有种喜极而泣之感受,被宋煜单方面放手,她却绞断了心肠,感情是个让人无法言说的东西。 沈江姩将手紧紧攥着裙摆,很久很久没有作声,念起三月初六那个雨夜,自己过来陋舍探望,却被宋煜的妻阻隔门外,念起他们的圆房,她的所有道德标尺都告诉她,今天不该来的,和自己的准前夫该结束了。 她是为了来还他四九四银两。 也是为了她那如花似玉的爹爹之性命。 来问问宋煜这位大人物,和那位睿王大人物斗争时是否会误伤她父亲。 她想远走高飞,可唯一丢不下她那爱妻爱女如命的老父亲。 她不是因为怀孕了,惶惶无依,来和宋煜打商量,她没有要母凭子贵缠上他,她晓得他不愿意瞒着他妻子在外面乱来了。 堂堂少主,将臣妻、离妇、弑母仇人之女弄怀孕,不为伦常所容,他爱惜羽毛没有错。 院墙内里,有衣料的摩挲声,内里的宋煜,立起身来,他嗓子深沉,“你不出声,是还在生孤王气吧,气孤王辜负了你...” “宋煜,是我。我是沈江姩。”沈江姩终于小声说道。 “沈江姩。”你为什么上两个月初五后夜丑时不过来。 “嗯。你叫我干什么?宋煜。” “沈江姩。”我想你。 “怎么了?宋煜。” “沈江姩,终于在陋舍等到你了...”宋煜嗓音有着无奈和欣慰,“上回七年未等到你,以为这次也等不到的。你肯来看我了。” 上次等到她同周芸贤成婚的消息,这回等来她同肃王在一起的消息。 “宋煜,我来看你了。”我四月初五也来了,五月初五也来了的,你那时在吗。 宋煜久久没有说话,这句话他等了太多年,从二十一岁进冷宫,他等到二十八出冷宫没有等到,她那时迫于现实放弃了和他的感情,在周府做内妇。 如今依他的计划,他二入冷宫,终于等来她的‘我还爱着’,以及‘我来看你了’,他却迫于现实,为护着她,而放弃了和她的感情,世人不容少主喜爱臣妻,他明目张胆的喜爱于她是灾难,他甚至无法给她正常的婚姻生活,那种在家和婆婆公公吃饭的场景,他给不到。 “好。”万语千言,宋煜只回答一个字。 “方便吗。”沈江姩问,“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陋舍四周时不时会有睿王的眼线过来探看,皇帝亦有派人监视陋舍,皇后、薛氏亦会安排眼线过来探看。可以说宋煜不能有任何差池。但每月初五丑时,他为那女子破了例,在自己稳稳的计划中有意开了小窗。 “方便。不麻烦。”宋煜静静道:“等下,我出来再说。” 秦钟幽幽一叹,谁敢劝少主冷静,生死攸关,当真不麻烦么。 沈江姩一怔,倒没想到宋煜会要出来,她忙说:“别,不要折腾,我就问几句话,不必见面。” “你不要操心,说了让你等一下。”宋煜对沈江姩沉声说,“有话你当面问。” 宋煜睇向旁边仗剑的秦钟,“这个当下陋舍有谁的眼线?” “睿王的眼线子时已经走了,那时您在宿寝发呆呓语叫冤枉,装病疯魔。”秦钟缓缓道:“这时后夜,暂时无旁人眼线。但陋舍官兵是皇帝的人,西院墙兵长虽是您安插在皇帝身近的人,每月初五丑时他领队友离开一个时辰吃花酒,队友胆小,寅时花酒吃完是立刻往回跑的。那队友是个对皇帝忠心耿耿的。” “现在什么时辰?”宋煜问。 “丑时三刻。”秦钟说。 宋煜颔首,随即使了轻身功夫,稍稍在墙内埃松借力,轻松跃出墙外。 秦钟想,很好,废太子越狱了。 秦钟内心一片兵荒马乱,小声交代手下:“全部一级戒备,不容有失!除了西院墙外的姑娘,有可疑人物格杀勿论,毁尸灭迹。” 沈江姩坐在墙底,借着月色,看见三月未见的宋煜如神只般徐徐落在她面前,她仰起面颊,睇着他被月光照的颇为清晰的清俊面庞,以及他的青茬。 宋煜朝沈江姩步去,来到她面前,从高处端详着她娇美的容颜,“我有半个时辰。说吧。遇见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建议?” 沈江姩想,最大的困难是她怀孕了却不能与君诉说,需要的建议是,和他商量一下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她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说真的,这是个难题,从怀孕到生产到养育成人,她挺恐慌的,但她摇了摇头,“没遇见什么困难啊。” 宋煜微微一怔,“那你过来是?” “来还你银子啊。”沈江姩倔强的抬起下颌,“那天在画舫你和我分开,我不是多收你四百九十四两银子么,这次我想我得亲自送来,可不能假手于人了。以免你又记恨我几年,说我没还钱,出来再追债来。” 说着,沈江姩将四九四银子递给宋煜,用小荷包装着,里头四张百两,九张十两,还有四两碎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宋煜接过银子,没去数银子,倒把那藕粉色荷包细细端详,“你绣的荷包吗。” “哦。我绣的。”沈江姩不知他为什么问,“你把银子点清楚。” 宋煜打开荷包,夜色下将手伸进荷包里细细研磨,不知是在点银子还是里外研究这荷包,嘴上却颇为谨慎道:“点清楚了。” 两人都静了。 听着初夏蝉鸣声,他身上刚刚沐浴过,有些淡淡的清香。 “你瘦多了沈江姩。” “夏天热,胃口不好。”孕吐。 宋煜睇了眼她衣物,薄薄的一件,月白色的,勾勒出细细的腰线,他突然皱眉,夏季不好,穿这样少,人人都得看见这曼妙身形。 “我还有三刻钟。”宋煜说。 沈江姩眼眶子猛地一酸,我怀孕了,在舌尖缠绕。 宋煜问,“还有事么?有问题直接说,抓紧时间,我来给出方案。” “你这三月在忙什么呀宋煜?” “睡觉,装病。散布假消息。”使人打听你消息,却没有打扰你生活,默默的关注着我的小军医。 沈江姩眼睛里缓缓的有些泪水。 宋煜见月光底下沈大娘子眼里有了泪迹,“哭什么?” 沈江姩说,“没事,别问了。” “是三月初六那天周芸贤将你带走,欺负你了?”宋煜试着去了解她的境遇,帮她解决问题。 “没。” 沈江姩想,是你把我甩了,三个月来我吃不下睡不好,以为你真的如传言那样快死掉了,你可以睡觉、装病、散布消息,却没有让人给我一丝你安稳无事的讯息,所以我已经不在你生活规划内了。 “你提前把他调两广去了,他那天急着回去收拾行装,后来把周环要给我照顾,我没理会,他气的要死,找了佣人给他带儿子。” “那是和宋慕之闹别扭了?”宋煜尽量克制嗓音的颤抖和内心的揪痛,“宋慕之给你委屈受了?” 沈江姩想,我怀孕了,少主殿下,可你和我分开了,“没有啊,宋慕之都顺着我,哪里有委屈可受。” 宋煜将手紧了紧,“是吧。” 沈江姩眸色幽幽注视着他,“我这不是担心我爹吗。我担心睿王、薛氏入局后,牵扯出我爹的事情...我想说,如果你一定需要指证薛氏毒杀先皇后给薛氏沉痛一击,我愿意做那个人杀人凶手。” “这是我的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宋煜抬手摸摸她的项顶,“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构陷我不是龙脉,致使先皇后病逝,足够睿王、薛氏喝一壶了。只要我不提起,薛氏不会主动提及毒杀之事,她哪里会曝露自己更多罪恶。” 沈江姩深深注视着宋煜的面庞,好了,银子还了,如花似玉的爹爹有少主的庇护,她可以放心的出发去北上,去挖掘自己除去内妇之外的意义和价值,在上京受到太多诋毁和贬低,她需要去使自己发发光,找回独立坚强,有生活方向的沈江姩,二十四,还年轻着呢。 沈江姩立起身,她犹犹豫豫,她欲语还休,她欲语还休... 她说:“我...” 宋煜见她立起身,他将蟒靴前迈半步,没有拥抱,没有侵犯,只克制着迈了半步:“我还有二刻钟,你还有别的事找我吗。你都可以说的,虽分开了,你的事,我第一个出面。多年情谊是在的。” 沈江姩紧紧攥着裙摆,“我...没有别的事了。”煜郎...我有喜了... 宋煜深深凝着她,“那你有二刻钟时间吗,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沈江姩颔首,“你问吧。我时间比你宽裕些。” “和宋慕之,在一起了吗?”宋煜嗓子疯狂做颤,如压抑着巨大的情愫。 第251章 女孩儿娇羞 沈江姩想他同夏妍圆房了,她为他伤心断肠多么凄惨,她将背脊立的直直的,她不想认输,她也希望他看到她走出来开始新的关系了,“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发生关系了吗。”宋煜半笑着,却突然红了眼眶,“抱歉,直白的冒犯了,但是请问,发生了吗?” 沈江姩想他可以同夏妍圆房,她也可以同别的男人圆房的,“发生了。在三月初六你成亲,夏妍照顾你的那个夜晚。宋慕之安慰了我。我接受了他。” 宋煜回想那日自己病的沉沉,错将夏妍当作沈江姩拉住手腕半宿,但他没有解释什么,已经分开三个月,沈江姩那边也已经放下他了。 他的解释显得苍白而多余,只是那种无奈如影随形,他说:“不是说我吃醋,或者小气不祝福,而是说,你和慕之在一起,或许会面临一样的家世问题。我和他同一个父亲,我了解我的父亲。我不愿意你伤心二回...” 沈江姩听见他提起家世,敏感的她,怀孕的她,被抛弃的她,瞬时被刺激到眼睛红了,“不是每个人都如少主这样将家世看重,宋慕之可以为我放下一切,带我远走高飞。你莫操心了!操心你自己吧!” 宋煜靠在墙壁,微微闭起猩红的眸子,“那还可以,皇上有许多孩子,你家亦有两位妹妹,老人是有人养老的。那就,远走高飞吧。” 宋煜平生每一件事情都在计划内,独独出冷宫,沾染臣子妇一事在计划外。 后一再破例。 为了沈府满门,他接受了夏府的婚姻,失去了那个为沈大娘子保留的正妻位置。原以为二度落势,夏府会退婚,却并没有如愿。 原以为借今上对自己的愧疚,借沈江姩对自己的扶携之恩,可以使今上将沈江姩赐婚给他为妻,亦没有如愿。 他不是不可以一意孤行将沈江姩困在臂弯,然身为少主,他上面有今上,下面有群臣,左右有亲信,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是不可以离经叛道,是他不能冒着失去她的风险继续和今上、群臣、亲信相悖。 放手,是保护她。 明明他是希望和她有结果,却越发将她推远了。 沈大娘子不懂他的无奈。 他也没有丢出一句轻飘飘的抛弃你,是保护你,这样听起来虚伪的话语。最初,是他明知对方是臣妻而沾染,如今便由他主动结束,还她平静的生活。 她要远走高飞,就让她远走高飞。 他在上京护着她的娘家就是,偶尔她回京了,得知她安好,他就知足了,他不是一定要占有,他可以在静夜里写毛笔字,静心的。 “孤问题也问完了。”宋煜说,“还有一刻钟,你是回去还是说说话?没必要成仇人吧。” 沈江姩低下头不说话。 “四十七棍。”宋煜沉声说,“皇帝打了我四十七棍。你如果觉得不解气...” 沈江姩听着衣料摩挲,抬头,便见宋煜将自己衣领解开,露出肩膀,他埃下身子,把肩膀递给她,他说:“给。” “干什么?” “你不是爱咬人?”宋煜往前倾了倾,“给你解气。” 沈江姩倒没有客气,张口咬住他的肩膀,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宋煜绷着身子,将手抵在墙壁,紧了牙齿没有出声,只是空缺了三个月的身子很有些不能清净,他吸口气,温柔的叫她:“姩姩...” 沈江姩尝到了血腥味,她的气火稍稍消解了些,她松开了宋煜的肩膀,气喘着瞪视他,却没有控诉他。 宋煜抬手猛地将修长的手指拢在她的发丝,低头去啄她嫣红的唇瓣,沈江姩将面颊挪开,不给他亲,很抵触,他和夏妍圆房,她不再能接受他的亲吻。 宋煜见她眉心紧紧拧着,抵触他的接触,他意识到她在为宋慕之守身,他隐隐克制情愫,“自己来的吗?” “他送我来的,他在那边等我。”沈江姩说。 宋煜往不远处路沿去看,但见树荫掩映下有辆马车轮廓几乎和树影融为一体。 宋煜将沈江姩放开,随即拿起她腰上悬挂的军医班令,问道:“这是你的令,长大了啊沈江姩...” “和你没有关系。”沈江姩多想告诉他,这是自己凭借自己努力得到的军医班令,但他那样尊贵,自己这小小令牌,又哪里会使他看在眼中。她小心翼翼的将令牌收回。 宋煜见沈江姩拒人千里之外,便从衣襟拿出一个考究的皮制的袋子,塞到沈江姩的手中,“袋子里是五处宅子地契,五十万银票,两处钱庄地契。你拿着,你跟我一场,这是我一点心意。” 沈江姩掂了掂沉甸甸的皮制的袋子,“我跟你一场,不是为了拿到这些东西。希望你不要用这样的物质层面的东西破坏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回忆。我不是卖的!我想要的只是十只蛐蛐儿罢了。” “你不要说这样现实难听。沈江姩,我是男人,我应该给你物质上的保障。收下。”宋煜将皮革袋子压在她手里,“我更看重现实中给你的帮助。你慢慢会理解,物质上给你保障是我最大的诚意。” 沈江姩倏地将皮革袋子塞回他的手中,她红着眼睛说,“我不要你的宅子,不要你的银票,不要你的钱庄。我有钱!” “你要什么?”宋煜问,“你告诉我。” 沈江姩深深的注视他,我要你做我孩子的爹爹,给我一个家,不用太大的宅子,不用很多钱银,有你有我有宝宝,一日三餐四季不离不弃,她艰涩道:“宋煜,我要和你道别了。” 宋煜攥在袋子上的手收紧,将袋子捏的变形,“何时随军走。” “明日傍晚,酉时。”沈江姩温声说。 “我送不了你。”宋煜说。 “保重。”沈江姩说着推开宋煜的手臂,打算黯然离去。 宋煜见她朝着那边马车快步奔去,往着马车内的男人奔赴,他突然失控般快步追上,倏地从后面紧紧拥住沈江姩瘦弱的身子。 “沈江姩...” 去淮南吧,沈江姩,那里有孤王的势力,孤给你一个家,给你养波斯猫,每逢休沐孤准时回家。 一辈子在淮南等待孤王的宠幸,谁也不许见,只属于孤王一个人,你的生活里只有孤一个人... 宋煜却难以启齿,没有自私地打扰她的生活轨迹和方向,使乐观自信的她沦为无名无份的外室,彼此痛苦。 沈江姩的心悬在那里,她不知他要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气息滚烫,洒在她的耳廓,他手心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在她腰际,他手臂紧紧的拥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但沈江姩还未听见宋煜的言语,便听陋舍内响起夏妍的嗓音。 “太子哥哥,我刚才出了好些汗,想去沐浴,可以用你的浴巾吗?” 夏妍气息很有些乱,如激烈做过什么,语气中带着女孩儿娇羞。片刻夏妍又说, “你方才脱下来的衣裤,我帮你洗了哦...” 第252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 沈江姩闻声,原在宋煜臂弯一点一点软下来的身体,逐渐僵住,心也渐渐碎裂。 那位夏府嫡女曾经的话在耳畔回响,回响。 -你家有足够令皇帝忌惮的权势吗?- -辽夷敌国屡犯河山,你有战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忧解难吗!- -他入陋舍,你有法子救他出来吗!- -你除了一包破药,你还有什么!- 宋煜的手臂僵了僵,夏小姐怎生深夜来了陋舍? 沈江姩软声说,“少主如何不回答呢?她出了好些汗,浴巾给不给她用,换下的衣裤给不给她拿去洗。” 她出汗关孤何事? 宋煜刚想说话,然他还未及开口。 “寅时到了。”秦钟的嗓音响起,“皇帝的看守即将回来,请殿下归陋舍,事情非同小可。” 一时间,情势紧急。 宋煜未耽于男女之事,没有继续解释。 话音落处,那边有兵长压着嗓子对另一人说,“下月初五还带你去消遣,你不是喜欢那个有酒窝的姑娘。” “月月初五都去喝花酒,被皇上发现会杀头的,皇上叫咱们看守陋舍的废太子的。”此人颇有顾虑,“监国的睿王也是个不好惹的。” “你不说我不说,深更半夜皇上怎么发现。”兵头子言道,“每月一次,又不是天天,没事的。” 沈江姩心口一沉,宋煜将一个物什挂在她的颈项,他温声说:“护心镜,随军在外注意安全。选择后勤当差只当历练散心,我会...再说吧。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话音落处,沈江姩但觉得身上一松,她惶惶然立在月光下,回首,那人已经隐入舍内,终于连他微凉的衣袂也隐在墙后。 陪伴她的唯有闷热无光夜色里的丝丝蝉鸣,以及腹中还未成型的宝宝,还有心口仍有体温从宋煜心口取下的护心镜。 沈江姩没敢耽搁,快步进入马车,马车内中年人对她伸出手,她将手递过去,进去马车速速撤离,她看见男人的面庞,微微苦笑,温声叫道:“爹爹。” 原来是沈胤祥不放心女儿深夜出门,几次都是沈父送女儿过来陋舍,沈父没有责备女儿和太子牵扯,他明白女儿是懂规矩的,也明白女儿对太子的深情厚谊,他说:“女儿,抱歉,爹爹不是权臣,和皇帝是老相熟,但却是行医文臣,手中没兵。叫你被夏家姑娘压了风头。” 沈江姩连忙说,“爹爹在说什么呀。谁也不能压女儿风头。迟早叫她重新认识咱们行医的人。只是,爹爹,您是否考虑一下辞官远走呢,女儿总觉得在京中,不安全。周芸贤明年三月归京,他不会放过我,睿王、薛氏恐怕也不能善罢甘休...” 沈胤祥朗声笑着摸摸女儿发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辞官是没用的。为父哪里也不去。乖女儿你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些年,你隐藏真我,独守空房寂寂落落,去外面看看吧,该找回自己了。家里有爹爹,爹爹保护你们娘四个。” 沈江姩睇着父亲,深深睇着,她说:“爹爹...我当年应该听您的话,不该那样心高气傲,任性殉情的。您恐怕早料到这天了。唉,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婚事得门当户对,女儿撞的一头包呢。搞半天,那时皇帝赐婚是拿我敷衍太子呢。” “为父原是为你好,哪知遇人不淑,将你嫁给周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沈胤祥回想往事,只觉不堪回首,“太子也有他难处,互相体谅吧女儿,好聚好散,不逢迎,不记恨,平和些。单太子救咱们满门出狱,容为父活命,又助你同周家和离这几点,咱们不能记恨人家,是不是。” 沈江姩点了点头。 沈父说,“我女儿又不是找不见夫郎,多少青年才俊,排队求娶,前儿我还打发走几个生意人。只是说,你这眼光,你得略略降一些,上京你说比得过太子的,确实...没有。但你换个角度,这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嗯。” “宋慕之为父也不喜欢。总之皇子为父都不喜欢。除了宋家,上京不是还有万万男人?”沈胤祥略略沉吟,“你不考虑找个身高低一些,瘦一些,娘娘腔一些,特别话痨嘴甜会哄人开心,你一拳能干趴下那种么?” 沈江姩因宋煜而绞痛心肠,她对着爹爹含泪笑,她说:“哎呀,爹爹。你真是的。女儿现在就想着随军北上,去就是要立功的,女儿得让您扬眉吐气!以后人家说起你,人家就说,这位是军功获得者沈江姩的父亲。美么。” 沈胤祥向往的凝思片刻,咂了舌,“美是美。可我还是希望我姑娘当个快乐的小女孩儿,找个掐的住的丈夫,生个娃子,叫我外公。”在我活着的时候,叫我一声外公。 沈江姩哪里敢说他的外孙女已经在她肚子里了...他不打死她才怪。 唉...这日子,可真有意思。 *** 宋煜回到舍内,缓步步向寝居,望着廊底的少女,夏承安的妹妹。 她怎么又来了,她怎么对他这般热忱,...让他倍感压力,他其实只是随便说了个木讷的女子的名字,初衷是不想听夏凝那个不懂事叫他瘸子,无意给绝望的夏妍生命递去光明...他也不愿毁掉她的光明。难办。 “衣裤不用你洗,孤自己会洗。浴巾的话,孤不习惯和人共用。” 夏妍脚边放着一只不算小的箱笼,内里装着她的衣物细软,她在得到皇帝允可之后,连夜收拾行装赶来陋舍,照顾废太子。 她在廊底脸红扑扑的热忱而钦佩的望着太子,她提着大箱笼从院门走来,委实累极了,出了一身细汗,气喘吁吁的。 “太子哥哥。”夏妍十九岁,稚气未脱,又很有些执着,“没关系,我箱笼里有浴巾,我用自己的就是了。” “你怎么来了?”宋煜面庞疏离的问道,“没拜堂,孤男寡女,根本不合适。” “夏妍来照顾您的起居。”夏妍沉声道:“夏妍跪求皇上三个月,皇上同意了的。太子哥哥放心,我亦劝了我祖父,夏家与您共度难关,当下决计不会退婚弃您不顾的。您在夏妍在府最失落的时候扶起夏妍,夏妍一定和您共担风雨。” 不用了吧... 弃孤不顾就好了啊... 退婚就是了啊。 媳妇儿都跟人跑了,就别玩他了吧。 他把自己弄成这落魄寒酸的鬼样子,究竟哪里得她青眼?是数日未剃的胡须,还是不修边幅的衣着。 宋煜失落下去,这婚是捆住他了,今上给他安排的左膀右臂,自己当下专攻睿王,又没那个精力能耐同时反抗今上,除了忍耐,还能怎样。 沈江姩已经属于旁人,宋煜妻子的位置是谁的,又怎样了呢,宋煜的妻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位子么,爱谁谁吧。 宋煜拿起自己的浴巾搭在颈项,随即拿起自己方才沐浴时退下的衣裤,他淡淡说:“今上叫你来的,你是上宾。那么陋舍独此一间上房还算过得去,让给您吧。夏小姐请便,请便。废太子不打扰大娘子休息。” 夏妍心中很有些不解,他怎生看起来如此失落呀,是否被沈家大娘子欺骗感情,被沈小姐联合佞臣参他沾染臣妻,害的他二入冷宫这样惨,他在难过呢。 而且,为何她提是今上叫她来的,太子显然俊脸不悦了去,她没有压制他的意思... 夏妍寻思她会辅佐他的,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希望可以给他些微安慰吧。 宋煜左右没有睡意,计算着时间,从陋舍到沈府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在途中肃王会和沈大娘子在马车内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是否会乖巧的将头靠在肃王的肩膀闹困觉,是否会撒娇说欠那个男人的四九四还清了。 第253章 薨了 宋煜在水池旁,将自己衣裤洗了,搭在架上,随即步入简陋的书房,书房内有个破书架,书籍上陈列着一些并非典籍名着的书籍,缺角的桌子上摆着粗糙的宣纸以及并不细腻的墨水。 窗边一张窄窄的小木床。 便是书房的全部了。他认为他没有任何值得夏大娘子青睐之处。他也没有抬举她。等睿王事了了,他需要言明一下,他对她只是信手利用,是他行差踏错。 宋煜在椅上坐下,那张半旧的木椅发出些年久失修的暗哑声音,他伏在案上提起毛笔在深夜里写毛笔字。 他写,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画猫,画波斯猫。惟妙惟肖的波斯猫。 他画淮南,画一座有袅袅炊烟的小宅子,里面有位沈姓女子在等他休沐归家。 他将笔搁下,他拿出沈江姩给他的四九四银两,他随随将银子倒出去落在地上,他将那藕粉色小荷包捏在手里。 他向后窝在椅子里,他将荷包放在唇边,亲吻着荷包,他想着夏季单薄衣料下沈江姩的柔软肌肤,不能抑制的渴望着。 夏妍在门外见书房内烛火明着,她将门推开些些,真诚劝道:“天色晚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着吧,太子哥哥。别用功了。” 宋煜乖乖对左膀右臂说,“是,好,就睡了。” “太子哥哥,”夏妍说,“您是否为辽夷屡犯边疆之事而发愁?您放心吧,承安哥哥他骁勇善战,不会叫辽夷贼子攻下北方十四座城池的!” 宋煜凝着屋顶,你的太子哥哥在发疯似的思念你的沈江姩姐姐,“诚然诚然。夏承安是作战好手。得夏家,孤如虎添翼。” 夏妍总觉得对方好生敷衍,她猛地眼圈泛红,“是我不该跪三个月来照顾你吗。我是真心的。” 宋煜看了眼夏妍红红的眼睛,没有继续言语吝啬,是他不该招惹,若此生还有机会见沈江姩,她得帮忙把夏妍帮他妥善安置,他是为了她沈家才招惹的夏妍... 沈大娘子不能自己远走高飞追梦逐梦的,放他被夏小姐狂热追求吧,他又不擅长和女人说话,当下感到颇有些无所适从,习惯独居,此时感到很不方便。 夏妍见走不到对方心里,又颤声说:“太子哥哥,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你这样沉默,夏妍很担心的...你口渴吗,需要茶水吗...” 说着,夏妍将门推开寸许。 宋煜听见开门声,将桌上打开的书盖在面庞,寂寂,孤寂,寡言少语。 夏妍见他以书掩面,当下往内的脚步立时顿住,眼圈却更红了,自己是什么很讨厌的人吗,太子哥哥为何这样冷漠,难道看在承安哥哥的份上不应该对她客气些吗。 他心门紧闭,又气质冷冽叫人想靠近不敢靠近。 夏妍很有些气馁,眼睛里生出些委屈来,怎生她跪了三个月,膝盖跪的也受伤了,又为他求祖父,为他谋划,更过来照顾他起居,他却不为所动呢,当下所有人背弃他,只有她在他身边啊。 夏妍想她在太子最落魄时稳住祖父,没有叫祖父同睿王连纵,怎么太子丝毫没有喜色呢,竟如此对沈家娘子执迷不悟么,还看不清谁才是真心待他么。 夏妍没有打扰,而是静静退开,她箱笼有不少养身的药物和食材,她计划着明日为太子洗手做羹汤。她相信,有一天会捂热他的心的。那位坏心的离妇,只会使他前程尽毁,他迟早知道这些人对他的良苦用心。 秦钟看着夏妍,是个好姑娘,只是吧,爷的计划啊,本不需谁的照拂的,爷那样喜静的人,那夏姑娘反倒有些瞎操心,但又因她不知内情,显得可怜了起来。 秦钟在夏妍回房后,从暗处步出,他看太子手握荷包,他看太子面庞上的书籍,突然他疾声道:“爷,您情况不对。两鬓如何瞬间花白了?!” 书本下,宋煜嗓音轻颤,“秦钟...孤...” -在你成亲的那个夜晚,宋慕之安慰了我,我接受了他- -发生了- “秦钟,孤身体出问题了。沈江姩走后,孤胸腔疼的受不住。手边没药,止不住了。” 宋煜将书自面上拿下,乌丝中有着丝丝雪发,话音落处,口中有鲜血泊泊涌出,他用帕子掩住薄唇. “捡日不如撞日,既然睿王瞻前顾后,帮帮他。孤打算今日执行计划。正好夏妍在,她是局外人,情态更逼真,叫夏妍去宫里向帝后报丧吧。说宋煜难过的快死了。” 说着,宋煜将染血的帕子递过来给秦钟。 宋煜眯着眸子,望着手中那个荷包,她走了,他是难过的快死了,他宛如行尸走肉。 秦钟睇着宋煜的发丝,在夜色烛火下,那冰冷的男人月光下有破碎之感。 秦钟说,“何不告诉沈大娘子,是皇帝威胁您要毁了她要她性命,逼您要断干净,您此刻二入冷宫,主要是要击垮睿王使先皇后之事沉冤得雪,暂时不可能与夏府树敌,亦不能惹怒皇帝,否则这些势力群起攻之,您处境被动,何不都告诉她,您腹背受敌。何以一人承担这些。花白了头发。” “她胆小,本她爹的事情就吓得她夜夜睡不安稳,我说皇帝要毁她杀她,吓她干什么?让她怨我辜负她,好过于和我一起承受压力。她想当军医,她心无旁骛去追求理想就可以了。”宋煜静静摆手,“去吧,咱们选今天。” -何时随军北上- -明日傍晚,酉时- 若今日计划进展顺利,他还是可以去送她和慕之一程的吧,远远的看一看也可以。 宋煜将头靠在椅背,记忆里皇帝怒然踩毁他幼时木雕玩偶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他瑟缩的缩在桌角,直到姩姩拿着一个丑丑的木偶雕刻递给他,调皮的教他不玩的时候藏在床底下。 他不会给那位男人毁掉他的心头爱的机会的,他极端的推开了姩姩,远远的关注她,护着她。 秦钟是冷宫仆从装扮,他拿着那呕血的帕子来到夏妍身边,夏妍正在屋舍研究清早煮什么汤食。 秦钟登门入内,“夏大娘子,太子他...他...一夜发丝花白,呕血不止,只怕是人要...薨了。需得进宫禀报帝后,准备身后事了...” 夏妍手中端着一碗干腰果,闻言,碗倏地掉落在地,洒的满地腰果仁,她颤着双手接过手帕,绝望的嘶声道:“你说什么,太子要...薨了...” 沈江姩此时回到沈府歇下,忽然梦中见到宋煜缩在桌角,手中抓着一堆木偶雕刻被皇帝踩碎的残骸,他在因为失去木偶雕刻而做怕而瑟瑟发抖,沈江姩倏地惊坐起来,宋煜... 惊诧间,院中树梢有飞鸟四散,路上官兵紧急路过。 沈江姩赤脚奔出府邸,她拉住一位差大哥,她塞过去百两银,“差大哥,出了什么事。” 差爷看看银票,近一年月奉啊,只说:“陋舍有位大人物...” 风将官兵护送的那辆马车帘子吹起,便见马车内里,夏妍手托着那呕血的帕子,那帕子沈江姩认得,是宋煜袖底的灰色手帕,那上面有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 夏妍眼含泪水,不住啜泣,口中催着:“快进宫,快,快啊!” 风过,帘子放下。沈江姩收回视线。 那差爷紧忙随马车走,将银票悄悄装进衣襟,对沈江姩压低嗓子说,“今早...薨了...” 沈江姩骤然回身,遥望着陋舍方向。 夏季清早突然大雨磅礴,沈府屋檐下她握着心口那枚护心镜,眼底一片荒芜。 第254章 负心人 沈江姩拢上小腹,缓缓从陋舍方向收回视线,又觉得自己疯了,怎生仍在为那负心人的零星消息而牵动心弦。 傻姑娘,那可是一百两银票呢,倒贴了。 这是他的计划啊,手帕上的血想必是伪造的,昨夜分开时,他刚和夏妍在一起后,沐浴过,对方也气喘吁吁要给他洗衣裤,都挺好的,他哪里会突然呕血作病薨逝呢。 且他和他的夏妍配合多么默契,夏妍帮他打配合呢。 自己实在不需这样操心了。 脚底猛地一疼,原来从卧房奔出府外叫地上锋利的石头割破了脚底。 “沈江姩,你一早来府外等我吗?”宋慕之待马车停下,打着伞步至院门,“你的脚破了。” 昨日在青州军营,约好了今日同沈江姩一起去花凌渡口,乘军船北上。 “不是的,宋慕之,我不是来等你。我是来我家门廊底下看落雨。” 沈江姩是诚实的性格,也不喜欢和男人暧昧,从小到大太多男人巴结,她感觉暧昧没什么意思,男人也不是什么稀罕难得的玩意儿,唯一稀罕那个,把她抛弃了,好伤啊。 “你来好早啊。不是下午酉时到花凌渡口就好了吗。” “不早了,去花凌渡得三个时辰,提前预留些时间,以便有什么突发状况。”宋慕之想她还真的是诚实,让他这单相思好苦闷,但男人都喜欢挑战困难,付出不一定需要回报的,过程最让人难忘。 他抱着一盆正在怒放的山茶花,成功吸引了沈江姩的视线,投其所好,永远是有用的。 “你怎么抱着一大盆山茶花啊,好漂亮的山茶花,花朵比我手还大些。”沈江姩特别喜欢茶花,大朵大朵的花看起来特别喜人。 “我府里换新栽,多出一盆青松山茶花,我寻思去退回花市去,哪知突然暴雨,索性不去了。随手放路边就是。”宋慕之说。 沈江姩摸摸那手掌大小的花朵,可惜道:“你放路边,不几时大雨就把它浇死了,茶花不能多浇水,当下六月份,这估计是今年最后一茬茶花了。要不,你给我吧,放我家房檐底下,我折银子给你。” “那也行。银子倒不必了,花市本就是无偿给我的。我哪里用它去赚你的钱银。反而你帮我省去往花市折腾一回。” 宋慕之笑笑,倒没说他四下打听,听说她喜欢看茶花,时常坐在摇椅盯着茶花消磨度日可以看个把时辰,他一早去青松山重金买了花王回来。 沈江姩当下要领着宋慕之进院,她怀孕不想抱重物,但嘴上还是客气了下,成年人之间略略虚伪的客套道:“茶花我抱着吧?” 宋慕之说,“我一大男人,你说什么呢。你等下。” 他转身进马车拿出一双备用的新靴,放地上,“你趿着进院吧。沈江姩,这靴我没穿过。你不必担心授受不亲。” 沈江姩没有推却,他对她好,她明白,但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属于是挚友的感情,她现在爱情失意,很脆弱,但不想因为这个就接受他的好意。 诚然,都是皇子,宋慕之某些垂眸的神态有些微宋煜的影子,她不愿意把宋慕之当替身,对他不公平。 她将靴趿上,进了院子。 宋慕之礼貌的同她父母寒暄颇久,沈江姩指着屋檐底下:“茶花搁在屋檐下吧。我爹特会养花。来年,一盆变满园也是有可能。掐枝栽上可以活的。我家的土比花市的土强不知多少倍。” 宋慕之和沈父说话的空档,扭脸交代往闺房走的沈江姩,“极北地方六七月已经转凉,不到十月就入冬,多带些厚衣服,帽子围脖也需要。” “哦。知道的。我爹帮我想着呢。我娘帮我收拾好了。你别操心了。”沈江姩不是一个有情调的人,字字句句在避嫌,不给机会。 沈父略略有些尴尬的对肃王说道:“我这女儿,心比天高,定位极不清晰,被老夫惯的不像样子。您别往心里去。” 宋慕之笑道:“美人儿傲骨,可以理解。” *** 兵马护送着马车进入皇宫。 于长春宫门处马车停下,发出一声闷响。官兵掀帘,夏妍提起裙摆扑下车来,她比丫鬟步调更快更急,丫鬟追小姐不上,一径儿说:“小姐小姐,当心雨大湿了衣裙。” 夏妍衣衫叫大雨淋湿,赵婷正坐在坐榻耐心的督促宋旭看书,赵婷拿着一柄小扇子给宋旭轻轻的扇。 夏妍进殿,倏地跪在赵婷脚边,她未出口先哽咽,“皇后娘娘!” 赵婷手中小扇子一顿,“妍儿,你不是在陋舍照顾宋煜吗,如何清早里过来了。可是宋煜他...” 夏妍颤抖着手将那呕了血的帕子递到皇后眼前,“清早里,他恐怕对前途失去希望,花白了头发,呕了好些的血,若不得太医照拂,恐怕人就...薨了...” “啊!什么!薨了...”赵婷手中小扇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她忧心忡忡看向宋旭,才十三岁的孩子,她母子若是失去了宋煜这个靠山,如何抗衡睿王和薛氏,她原希望今上怒火消减几月再去求圣上开恩放出太子,眼下却不能等了,“随本宫去面圣!” 皇帝此时在乾清宫殿内,清早刚起身,睿王过来请安述职。 燕青、谢锦在殿内为皇帝做下人。 夏妍随着皇后进得殿内。 宋曦文正在说着自己对辽夷的一些见解,“夏承安的箭伤好了一些,此刻已经再度领兵和辽夷外敌作战了。只要夏将军在,这军心就不会乱!目前辽北十四座城池在夏家军的严防死守之下,是稳当的。” 皇帝颔首,“箭伤好些就好。边疆将士的一举一动都使朕分外关心。尤其将军受伤,极度影响军心士气。群龙不能无首,不然溃不成军,边疆就危险了。” 皇后进得来,自那残废因为招惹臣妻二度失宠,她便被他拖累的被皇上冷落,堂堂太子,非得做情种,实在可恨,宋旭若大了,早早叫那残废退下去,叫道:“皇上。” 宋曦文颇为关切的紧了下眉,陋舍那位病死了么,最近接连听见他的噩耗,他派去的人也时常回禀宋煜受了致命打击,目光呆滞对着陋舍窗子呓语,怀疑人生模样。 皇帝略略看了眼宋曦文的眉峰,不动声色对皇后不耐道:“你还有脸来!养出那样离经叛道,染指臣妇的孽障,你来干什么!宋旭也该换个母亲来养育!” 皇后从夏妍手中接过那带血的帕子,双手捧着递到皇帝眼前,“皇上,煜儿病危,求皇上开恩,派个太医去看看他吧。看在姐姐赵婉和您是结发夫妻,是在您还在他国做质子时便跟在您身边的旧人,念在这份不离不弃、患难夫妻的情谊,皇上,救救煜儿吧。” “你不提你姐姐,朕还没那样生气。你提起你姐姐,朕倒想起来那淮南宋家七郎!宋煜这野种死就死了,又不是朕的儿子!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皇帝盛怒道:“死了不入皇陵,随他烂臭在陋舍,下去见他那个作风不正的娘!” 宋曦文眼底有着丝丝快意,懂事劝道:“父皇息怒,莫气坏了龙体啊。不过,宋煜这次的确太不像话了,人家大理寺卿忍无可忍带着内妇求儿臣做主呢。” 赵婷见皇帝态度决绝,她说:“皇上,念在姐姐她为你缝衣熬伤了眼睛,为质子期间缺衣少穿您坐下胃痛病,她的粥食留给您食,她自己饿肚子的份上,给她的孩子留下一命吧,皇上。” 第255章 看清楚孤王 燕青观察宋曦文神态,见其已经入局,只更加卖惨使其深信不疑,燕青扑入殿中,疾声道:“皇上,太子一定是龙脉,太子冤枉!” 谢锦亦跪下求情,“太子同臣妇只是一时糊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请皇上开恩啊。” 赵婷身为一国皇后,她缓缓地跪了下来,“皇上!臣妾给您跪下了!”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并不为所动,“来人啊,将燕青、谢锦押下去,此时身为的朕的人,竟然有异心,为宋煜求情!脑子里有病灶,砍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燕青、谢锦被皇帝的内军押了下去待斩。 夏妍嘶声道:“皇上,太子他一夜可见雪发,若是他心内不苦,不冤枉,为何他惆怅至此...” 皇后亦道:“皇上...唉,皇上啊...宋煜他罪不至死啊,年轻人一时失足被美人蛊惑...” “送皇后回长春宫,她脑袋里也有病灶,那是臣子妇!不是区区美人。”皇帝缄默道,“夏妍,你回去陋舍告诉宋煜,朕没有他这个儿子!” 皇后面庞肃然,寒意从脚底升起。 夏妍倏地坐倒在地,满面苍凉,她夏妍的归处,是葬身陋舍么,不,宋煜决计不会如此轻易薨逝。 *** 陋舍。 宋曦文在清早时分向皇帝述职完,便上朝理政,理政完到了正午。 忽然间,宋曦文想起小时候和宋煜比赛骑马射箭的事,自己骑马比宋煜慢,射箭不如宋煜准,父皇一边很厌恶宋煜,可他发现父皇会悄悄看宋煜骑马,也会看宋煜射箭后的靶子,见箭中靶心,父皇会在无人时欣慰地笑出来。 他是最像父皇的孩子,没有宋煜,自己会是父皇最宠爱的那位。 毕竟,多年的兄弟情,和宋煜竞争这么多年,宋煜要死了,宋曦文有种寂寥之感,他于是过来陋舍,送他一程。 黑色帽衫下,宋曦文阴鸷的面庞微微垂着,雨下得还有些大,他打着伞,步至陋舍门处。 官兵将他去路止住,“何人?” 宋曦文微微抬头,露出面庞,“是本王。听闻兄长身体不行了,无人探望他,本王过来看一眼。不枉兄弟一场。” 说着,一锭金子递到官兵手底。 官兵见是监国的睿王,将金锭掩在袖底,弯身开了门,“爷,速去速回,皇上不准人探视那病秧子。” 宋曦文将脚踏入陋舍,他信步走,满院荒芜,破破落落,很难想象宋煜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过七年,又很容易理解,他复宠后再度失宠是多么大的落差,不疯不病是不可能的。 宋曦文用手帕垫着干净的手,推开了书房的门,一眼看见宋煜气息奄奄的躺在那张简陋的小床上,他步去,他拉了椅子坐在宋煜床边,他低手捏起宋煜的面颊,打量他漂亮的五官。 窗子掩着,屋内光线昏暗,隐隐看见他两鬓有雪发,“兄长,你头发怎么白了?日子过得不好吗?” 宋煜睇着宋曦文的眼睛,他说:“孤要见皇上...” “皇上不会见你的。”宋曦文的手指将宋煜精致的五官捏至变形,他说:“野种。” 宋煜哆哆嗦嗦将手抬起,那写着淮南宋家七郎之子的字条映入宋曦文的眼底。 宋煜气若游丝,“孤是被人构陷的,孤已经查到了,是你母亲薛氏买通赵婉的宫人,构陷孤王的身世,那宫人就在祖皇帝陵内,被你的人看押着。孤几乎要拿到那宫人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沈江姩是你安排的细作,孤大业未成而身先...” 宋曦文倏地放开宋煜的面庞,捏着那字条道:“是我母亲买通的你母亲的宫人构陷你娘,构陷你的身世,也是我母亲谋划多年,用你过于漂亮的脸蛋使皇上疑心你是私生子,多年隔阂,外加一张可笑的字条,彻底使皇帝对你母子寒心。” 宋煜攥着心口衣物,颤巍巍撑起身子,猛地朝宋曦文抓去,“宋曦文!你...卑鄙!” 宋曦文倏地扼住宋煜的手腕,笑道:“哥哥,哥哥啊,快死了就省点力气吧。我说过,你一次是手下败将,一生都是手下败将!” “孤不甘心,沈家大娘子为何同你一起参我?”宋煜不甘道:“大理寺卿,又有什么胆子参一国少主?我输在哪里?” “你是真的很蠢啊宋煜。”宋曦文笑道:“自然是本王给大理寺的底气,白银五十万,黄金三十万,宅邸三处,甚至于本王舍弃亲生妹妹宋卫芙,和他私通,本王为了把你整垮,花费了大价钱!还有你那位沈家大娘子,不过是以她家人性命相威胁,她便乖乖就范了。” 宋煜静默不言,许久他几乎窒息道:“你权色交易,威胁臣妇,你胜之不武!” “你一手下败将,你就莫提胜之不武了吧。你该感激,在你弥留之际,是本王来送你一程,叫你死得明白!”宋曦文说,“哥哥,最后叫你一声哥哥,有我宋曦文,宋都不需要你宋煜了!你死了,骑术和箭术,最厉害的就是我了。你不知道我也射中靶心,只是稍稍偏离,却使父皇皱眉的那种失意之感吧!” 说着,宋曦文将手缓缓捂在宋煜的口鼻,“与其留一口气苟延残喘的不甘到吐血,不如早早下去陪你娘,你们母子两个,到下面一起喊冤。对了,也不会有人给你敛尸的。” 木制小床上的宋煜身体因为缺氧而剧烈的做颤,口中呜呜咽咽。 便在此时,陋舍门处,有道清冷疏离犹如地狱修罗般的嗓音,淡淡道:“父皇,您都听清楚了?臣和先皇后多年来,是受薛氏及曦文冤枉的,臣是龙子,先皇后没有偷人,我母子人品没有问题。” 宋曦文肩背一僵,浑身汗毛竖起,回眸,他缓缓回眸,那简陋的书房门畔,只见宋煜身穿蟒袍华服,头戴玉冠,他身后立着燕青、谢锦、秦钟等亲信,正定定注视着室内。 宋煜看看天色,午时,距离酉时还有三个时辰,这边收尾后,赶到花凌渡给沈江姩送行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宋曦文惊诧地望着门畔那华服加身的太子,那么自己手底几乎被自己捂死之人是谁。 莫非... 宋曦文浑身发寒,发冷,惊诧间,他将手自那人口鼻弹开。 那人自小床上缓缓坐起身,那人抬手,在耳际摸,摸了片刻,倏地将脸上人皮面具撕下,露出真颜,眸中威芒毕露。 “啊!”宋曦文吓了一跳,倒退数步,他屈膝跪倒,颤声叫道:“父皇...” 原来方才同宋曦文对话之人是皇帝宋瑞霖。 宋曦文心脏突突狂跳,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怎么回事,他步步为营,步步算计,哪里出了问题!对宋煜其人,从内里有种发怵之感。 官兵迅速将书房围堵。 宋煜步来,他抬手猛地捏住宋曦文的面颊,低声说,“看清楚孤王,孤这张脸,不是只用来的好看的。” 第256章 姐姐欺负臣妾 窗外的兵卒是皇帝的人。 燕青同谢锦仗剑在门侧,挡住宋曦文去路。 但,这位睿王在稍微慌乱片刻后,面庞恢复了冷静和阴鸷,以及并不遮掩的傲慢。 宋曦文的面庞被宋煜捏的生疼,对方显然积怒已久,他哧地一笑,也是,任谁被构陷是野种多年,亲娘死在月季花丛无人敛尸,也会怒吧。 是,是本王和本王的母妃干的。你们都知道了。然后呢? “怎么回事啊皇兄?一早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你故意不出声,甚至于请父皇和你一起演戏。”宋曦文颇有怨怼,“父皇藏的颇深,儿臣竟毫无察觉。” 宋瑞霖深深望着这位和自己容貌最为相似的儿子,曾经只以为他不如煜儿沉稳,却因和自己容貌神似,得自己宠爱。却不曾想他会轻易用亲生妹妹去拉拢下臣,只为毁掉东宫名誉,这是人品瑕疵。 宋瑞霖看着两个最器重的儿子手足相残,内心颇为沉痛。 宋曦文冷静下来,皇帝与东宫将他抓个正着,是要怎样?他外祖薛崇仁坐拥三十万骑兵镇守豫东十七座城池,辽北外敌正在入侵,豫东可以爆发内战吗。 宋煜的外祖有兵,镇守淮南二十余城池,愚忠,在皇帝冷落宋煜母子时仍忠心护城,没有造反。他宋曦文的外祖可是护犊子很,容不得谁欺侮薛家后人。 撕开了遮羞布,他宋曦文就是看宋煜不爽,除了被抓个正着略略尴尬,其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曾经弄死了宋煜的母亲,又使宋煜囚居冷宫七年受尽折磨,宋煜能奈他何,父皇又能将他轻易怎样? 宋煜冷冷睇着宋曦文,“曦文,孤王已经入过一次冷宫,极怕再入二次,你不能体会那种小心翼翼贪生怕死的滋味。你在叫人盯着孤王一举一动的时候,孤也派人盯着你的。只是说你的人看见的,是孤让你看见的罢了。而你,有个母亲为你谋划,你多少是自负了。” “本王和落魄潦倒的周芸贤结盟,你知晓?”睿王问。 “知晓。”宋煜说。 “本王胁迫沈江姩家属,使她为细作接近你。你亦知情?”睿王突然清醒,那个沈江姩演的可以,是那女人带回臣子规,和他一起上御前哭的梨花带雨,参东宫行为不检点的,那女人骗他,欠收拾的女人。 睿王记起沈江姩被烛火烫手背时倔强的眸子,很好,她帮着宋煜阴她,她必以为宋煜护的住她满门,他期待和她再次相会,他会让她哭着求他原谅的。 “知情。”宋煜说。 “你为何促成今日之局面?你大费周章,你入陋舍,你的亲信被皇上收在麾下,你的东宫被抄的七零八落。你瞒着皇后,瞒着夏妍,瞒着天下人,甚至让天子做你的棋子,引本王入局。你为何促成今日?”睿王声色沉沉,“你又如何说服父皇甘心做你局中人?” “孤无意促成今日。若能安稳居于东宫,孤怎愿在陋舍被关押三月。”宋煜冷声道:“是皇上,需要亲眼看见,听见,眼见为实,才肯信孤和赵婉是被构陷。所以,孤瞒过天下人,孤使天下人同孤一起做局,引曦文你来送孤最后一程啊。” 宋曦文沉默,原来太子不是没有部署,而是利用他的计划反将一军。 宋煜说,“父皇当你面给我的四十七棍,那带血的帕子,夏妍的泪流满面,皇后亲自下跪,我鬓角花白,这一切逼真么。我原计划一二年,可我等不得那样久,我今日有要事需要出陋舍。” “宋煜,宋煜。”宋曦文胸口猛地一疼,喉间有腥咸之气,“你鬓角花白,你委实看起来气色不佳,你处心积虑,是本王大意了。你这三月在冷宫发梦呓语,如今想来,属实可恨。” “曦文,我喜欢陪你玩。你是弟弟,哥哥哄弟弟玩,是应该的。” “过去!”燕青从后掐着一名宫人的脖子,将她推翻在地。 宋曦文定睛一看,正是先皇后赵婉身边那位旧日宫人,他心窝子一凉,意识到祖皇帝皇陵里内宫人已经是个假货,宋煜是一天没闲着,闷声干事啊。 宋煜狠狠丢开了宋曦文的面颊,心里一口恶气出了二三分,终于撕开这层遮羞布,他和宋曦文不用再需要装感情颇好的兄弟了,他将自己同母亲曾经受过的冤枉呈现在那位踩毁他木偶雕刻,又放言要毁掉他心爱的女人的皇帝眼前。 “皇上如今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是否可以相信,儿臣是您的血脉,我娘亦并没有偷人。”宋煜嗓子做颤。 皇帝定定望着宋煜,他望了许久许久,脑中一幕幕都是宋煜幼时在角落偷偷看他带曦文玩耍的可怜画面,皇帝嗓子做颤道:“你有你母亲的容颜。多年来,是朕冤枉你们母子了。” 宋煜眼睛一热,许久,他说:“谢谢信任。臣才二十八岁,还尚且年轻。” 门处人影两散,有一名雍容贵妇焦急步入室来,正是薛琪龄。 来到室内,她看了看那名赵婉昔日的旧人,已经了然一切,她没有料到太子今日会发病报丧。 她清楚曦文性子不够沉稳,早想除掉宋煜,她虽劝过要沉住气,但宋煜报丧实在是惊天噩耗,曦文定然坐不住,她急忙赶来却晚了半步,她抬手往宋曦文面颊落了一记,“莽撞!” 宋曦文说:“母妃。儿臣...” 薛琪龄对皇帝行了宫礼,“皇上,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婉姐姐欺负臣妾,臣妾的反击罢了。您怎么知道身为妾室,是如何被正妻打压的呢。” 皇帝盛怒,“朕自从赵婉诞下宋煜,因你谗言挑拨,朕心生狐疑与赵婉生出嫌隙,朕从那以后,不断纳妾,生子,生女,给赵婉看,气赵婉,气得她心绞痛,朕给每个孩子过满月,过岁辰,独独没有给煜儿过满月,过岁辰。赵婉却始终没有讲你们任何一个不好。如今死无对证,朕也不想听她是如何打压你的!薛琪龄,朕只想知道,这可笑的宋家七郎是你的作为么!” 说着,皇帝将那泛黄的字条重重摔在薛琪龄的面颊。 第257章 你奈我何? 薛琪龄被那有岁月痕迹但尚且边楞锋利的字条刮破了些面庞,就如被死去的赵婉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挽尊言道:“皇上,臣妾说过了,是因为赵婉姐姐恃宠而骄,处处压制臣妾,臣妾只是反击而已。这字条是臣妾叫人写的。可是呢,臣妾也是被逼无奈呀。身为妾房,夹缝中为了活命罢了。谁不知道赵婉姐姐是您做质子时就跟着您的,多大的功劳啊。臣妾怎么敢僭越呢。” “你既然认了,那么就好。”皇帝缓缓道:“多年来,你侍奉在侧,你诞下皇四子与朕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朕对你信任有加。那日煜儿知道你们密谋要在他新婚那日参他觊觎臣妻,使他身败名裂再入冷宫。他为自保,他提前一夜,找朕坦白和沈家娘子之事,是他一人之过错,与沈家娘子并不相干,他提供你们母子构陷他母亲的证据。” 薛琪龄将手攥紧,贱人的儿子居然提前去自白,和皇帝提前商量好了设计她和曦文入局。 皇帝沉声道:“是朕,不肯听煜儿单方面的说辞,所以煜儿为了自证清白费尽周折,他挨了四十七棍,他在冷宫面壁三月,终日食盐水面,他沉着性子,等待着时机。今日他身子不好,他的时机来了,若非朕上午带御医过来,他恐怕已经一命归西。如今朕亲耳听见了,真相大白。” 薛琪龄抿唇笑了笑,“皇上,此事臣妾确实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但是,的确是出于自保,请皇上看在家父镇守豫东十七座城池的份上,原谅臣妾和曦文吧。逝去的已经逝去,这活着的您当珍惜啊。” “放肆!”皇帝抬手狠狠打在薛琪龄的面庞,“薛崇仁坐拥三十万骑兵镇守豫东十七座城池,便可以功高盖主了么!薛琪龄,回宫吧,回永安宫想想吧。这陋舍,曦文该住上几年,尝一尝盐水面了。” 薛琪龄肩膀一僵,“皇上是要将本宫的儿子,打入冷宫吗?” “是!薛琪龄,他亦是朕的孩子,可他贿赂买通官员,他将亲生妹妹,朕的公主当作娼妓送人,他在他兄长新婚当日要参他哥哥,其心歹毒,需要在陋舍静心了。一国之君,可以狠辣,不可以其身不正,其心不正。”皇帝言毕怒然拂袖。 宋曦文切齿,目光阴毒的瞪视皇帝。 皇帝从地上捡起那张写着宋家七郎之子,出生时重七斤一两的字条,他睇向宋煜,“豫东的兵,该姓宋了,收一收吧。宋煜。” “臣领命。”宋煜弯身。 皇帝出陋舍,归返皇宫,来到那个发妻葬身的月季花园,他对月季说:“你过世那晚,朕得到报丧消息,朕故意不来的。朕今年五十岁了,恨了你近三十年,如今阴阳两隔。朕错了。赵婉,回来...” 燕青对薛琪龄说,“末将请人护送您回皇宫。” 薛琪龄抬手便给燕青一巴掌,“下作。” 燕青用手揩了下嘴角,她打了他右脸,他把左脸递过去,“娘娘请,看您高贵的面庞露出忧色,末将被打也开心,您成全末将两边脸吧。” 薛琪龄气的保养有方的面颊狠狠做颤,儿子入了冷宫,她瞬间如苍老了十岁,她儿子不会出事的,宋煜喜欢的沈小贱人有把柄在她手里,宋煜会服帖的,薛琪龄说,“燕青,走着瞧燕青。” 燕青使眼色看了看他的属下:“护送娘娘回永安宫。” 薛琪龄被带走。 夏妍在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皇后亦在,皇后和夏妍在清早书房内睿王离去后,皇帝瞬时秘密下东宫带人救治宋煜时便知道了一切。 夏妍心中很有些震撼,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子的计划,原来那位沈大娘子不是在害太子,而是太子的合伙人,自己错怪沈大娘子了,是太子单方面的向往沈大娘子,她需要规劝太子才是。 丫鬟对夏妍说,“小姐,你没有看错人,殿下他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殿下的筹谋内,连皇上也是殿下的棋局中人。皇后、世人都被殿下瞒过了。小姐,恭喜你,自此不用再在夏府,受夏凝欺凌了。” 夏妍颔首,“我自最初就知道太子不会落势的。他虽然素日不言不语,但我就是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想法和谋略的人,他有他的计划。你速速去夏府,告诉我祖父这个好消息。” 丫鬟去了。夏振业得知消息,捋着胡须直点头,幸亏得妍儿提醒,没有与太子退婚,不然可惹了太子和皇帝不悦了,若是将夏凝许配给睿王,那可真是走错了棋局。 皇后将夏妍的手紧紧攥住,“妍儿,好姑娘,在太子微寒有难时,你鼎力想帮,本宫记得你的好呢。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媳。” 夏妍只是透过小窗凝着宋煜,钦佩的的凝着他。 简陋的书房内。 宋曦文不再跪了,他立起身来。 宋煜原靠着桌案立着,见宋曦文站起,他抬脚将宋曦文踹在心口,宋曦文后退两步,刚要回击,宋煜抬手一掌掴在宋曦文的面庞,“叫你站起来了吗?” 燕青问宋煜,温声问:“是叫他跪着吗。” “嗯。”宋煜轻声应了。 宋曦文手臂猛地一紧,燕青抓住他的两臂,脚尖猛地踹在宋曦文后膝,使宋曦文跪了下去,燕青对宋煜说,“可以了。” 宋曦文跪下后十分不忿,“你以为你已经干掉我了吗!我外祖在豫东势力庞大,你奈我何?” 宋煜用两手紧紧抓住他头首,似乎要将宋曦文头颅捏爆,宋煜盯着宋曦文的两只眼睛,“那晚,你的两只眼睛,都看了吗?” 众人一怔,宋煜的问题跳脱,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谢锦片刻过后,最先反应过来少主是指什么,是指沈大娘子在画舫那夜,碎琉璃上舞的那曲钗头凤。 宋曦文桀骜不驯,“看了啊,钗头凤嘛。让她跪下求我,她不听话啊,自己要选择碎琉璃上跳钗头凤。宋煜,我迟早有一天,要把她睡了。她那个细腰,我可是念了很久了,那时候指望她跟我参你,现在我不指望她任何事情,我只想睡了她,看你发疯的表情。” 宋煜一只手往下,从靴子管里摸出一把匕首,“曦文,你希望留下左眼,还是右眼,以保障生活?” 宋曦文眼眶猛地一张,“你在说什么?” 第258章 克制了本我 “孤只需要你一只眼睛,快马加鞭交给豫东你外祖。你也需要留一只眼睛,看清楚,孤是如何奈何你,奈何你娘,奈何你外祖的三十万兵的。” 宋曦文没有料到宋煜会嗜血到这个程度,就因为他看沈江姩跳了一曲钗头凤,他就要剜去他的一只眼睛, “宋煜,兵权分立,皇帝兵马驻守皇城,你外祖兵马驻守淮南二十城池,我外祖驻守豫东,夏家军在辽北抵抗外敌。你若动我,必有内乱,皇城兵不能动,你外祖不可能丢下淮南去豫东打仗。你需要我牵制豫东,我劝你不要冲动!” “留左眼吧。懒得等你决定了。孤还有事。”宋煜将匕首递到谢锦面前,他一手扣着宋曦文的头,谢锦那边帮他把匕首套子取下,寒芒乍闪。 宋煜拿着匕首回来,剑尖逼着宋曦文的右眼,并不迟疑的刺了进去,他只是在做他在画舫那天就希望做的事情,三个多月,他忍够久了。 “啊,宋煜,你个疯子!”宋曦文的右眼被宋煜生生剜了下来。 宋煜随手将红白之物放在一旁桌案锦盒内,交代秦钟道:“叫人将睿王目送去豫东给薛崇仁,告诉他,他的女儿和外孙在孤王手上,看他是上交兵符在豫东养老,还是造反称王,孤将他女儿和外孙‘分批’寄送给他。” 宋曦文疼的几乎昏死过去,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铜镜中看见自己只剩一只眼睛,他在内心里对宋煜升起浓浓的报复和仇恨,他说:“宋煜!父皇若知道你取我一目,你以为他不会认为你心狠手辣,对他是种威胁吗。” “孤腿部残疾,你失去一目,不是很公平吗。孤没有了娘亲,你娘亲还在,又不公平了。”宋煜用手帕帮他擦拭眼中流出的血迹,“你以为那七年,我在冷宫只吃盐水面吗。我想要豫东的地盘好久了。不用淮南出兵,也不必动皇城的兵。你们要交兵符,就交,你们要打,就打。孤奉陪。冲我来。” 莫非他有暗军。 宋曦文沉默了,莫非燕青便是宋煜暗军的招募者,这燕青在冷宫时就替宋煜卖命了。 宋曦文缄默不言,他用失去一只眼睛的代价,学会了沉稳,他需要静静等待外方的救援,皇帝对他失望,他需要另起炉灶,建立自己的朝廷。 宋煜坐回椅上,握起宋曦文的手,他端起烛火,用火苗去烫宋曦文的手背,问他:“疼吗。” 宋曦文颤抖不言。 宋煜用匕首猛地向下,刺穿宋曦文的脚面,问他:“疼吗,匕首刺穿脚面,比踩琉璃疼吧,长点记性。” 宋曦文疼的受不住,口中险些叫出声来。 宋煜突然暴怒的捏住宋曦文下颌,“要睡她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孤不喜欢听的!” 宋曦文点了点下颌,假意服软道:“哥哥...” 宋煜将匕首收回,燕青递上帕子,宋煜接过帕子一板一眼的擦拭干净,将匕首放回鞘子,插回靴内,“叫人看着他,别被劫走了。” 暗处不知哪位影卫说:“是。” 宋煜看看天色,已经午时三刻,离酉时还有二个多时辰五刻钟,他怕是赶不到花凌渡送沈江姩一程了。 宋煜步出陋舍书房。 夏妍待在颇远处,看见宋煜,便疾步步来,“太子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吧?你在冷宫多日,饮食不好,皇后娘娘说今晚,要你和我入宫和她一起用晚膳,她会亲手做好吃的给咱们。” 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宋煜东宫之位是稳稳当当的,如今睿王被打入冷宫,她仍需要这宋煜将薛家兵权收回来,她慈爱道:“煜儿,这三个月,你受苦了,晚上你父皇也来,你旭弟也在,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宋煜在,皇帝一定赏脸过来吃饭的,到时叫皇帝看看宋旭的功课做的多么认真。宋煜不来,皇帝可能不过来的。 宋煜哪里不知姨母心意,宋煜颇为失望,拉过汗血马,当下心中又记起沈江姩轻轻抚摸他膝盖时的温柔来,以及沈江姩给他烧的淮南菜来,“孤有点事,傍晚回不来。你们吃吧。” 说完,宋煜便纵上马背,燕青、谢锦亦都翻身上马,另有一行侍卫大约二十几位年轻人随行保护。 夏妍见宋煜要走,她连忙出声劝谏道:“太子哥哥,好不容易和皇上冰释前嫌,要珍惜啊。今晚是皇上要和你吃团员饭的。夏妍认为,你这时应该回宫和皇上说话,皇上得知先皇后是冤枉的,他很难过的。你不应该往外面跑了。你应该安慰皇上!” 宋煜睇着夏妍,是皇上给孤赐婚夏家,是皇上要孤和沈大娘子断干净,是皇上要孤回家吃饭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跟谁应该、不应该呢?” 夏妍脸色猛地一僵,她是为了他好!他怎生说话这样难听?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谁才是适合他的女人! 宋煜拉了下缰绳,在仍旧细雨纷飞的初夏午后,纵马疾驰,奔向花凌渡,他墨色发带叫风吹动,他的眸中有着切切渴望。 姩姩...... 太子打首,燕青、谢锦随后,其后数十影卫。 马蹄声在上京城风驰电掣般踏过,路人纷纷往两边避让,都在猜测,那位容貌出众的青年人急着赶往何处,怎生马蹄也跑出血来。 “哪条路去花凌渡最近?”宋煜问。 燕青驱马几乎跟之不上,他高了声量,“中州路转西南街,一路朝西,到太湖路,一路往西南,走到底就是凌江花凌渡。” *** 沈江姩和宋慕之在上午不到午时就出发了。 沈江云和沈江媛在府门里,探出小脑袋来,沈江云说:“大姐要从军走了。好生勇敢。” 沈江媛说,“我会帮大姐照顾好她的小白,不会让我的小黑欺负大姐的小白。” 沈江姩没有回头,因为一回头就会看见她爹拿着手绢蹲门槛上擦眼泪,也会看见她娘假装忙着晾衣服,时不时往她偷看。 午饭选在西南街的一处饭铺。 沈江姩点了一碗云吞,宋慕之也是。 宋慕之好心用小勺子给沈江姩往云吞里加了一小勺葱花,他说:“提味的,你试试。” 沈江姩看了看碗里的一层葱花,她没有讲自己不吃葱花这事,她依稀记得有某个夜晚,有名位高权重的男人在东宫通房内问她‘沈江姩吃面吗,阳春面,没加葱花’,在那个夜晚,那位男子送给她一副带她去姑苏寒山寺拱桥淋雨看月亮的画。 沈江姩默默将云吞吃下,试了试葱花,真的接受不了葱花,但是宋慕之好心一片,她没有作妖说她不喜欢,她适度的克制了本我。毕竟她只习惯了在宋煜面前暴露本性,旁人估计接受不了她性格。 第259章 要个小孩 吃完饭,乘马车来到花凌渡,马车晃晃悠悠二三个时辰,来到时好些军医、新兵排队上军船。 沈江姩和那些新进军医一样穿着灰色的军装,头发在头顶成发髻,她先招呼她的兵在军船前头集合,她吩咐道:“上船后,按照你们手里拿到的宿寝号码和床位号去找住处。要有秩序,不要争抢上下。注意安全。” 宋慕之始终默默做背景板,不出声的跟在她身边,他这新兵当的好似没什么正经事情,也没人管他,估计没人敢管。 十五班的五十人上船后,沈江姩便自己也打算上船,她算最后一批上船的人了。她从宋慕之的马车上往下提行礼。 娘给她装好些棉衣棉裤,爹给她装好些熏肉腊肠,哎呦,死沉死沉的,她自己又装一大抱枕,以及一双粉粉丑丑的碎花靴,行李箱内里的复杂程度可是难以描述。 沈江姩往马车底下去提箱笼,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带着那双宋煜买的粉粉靴,可能她希望把辜负她的前夫哥踩在脚底下,也可能是这粉粉靴穿起来好暖好暖。 宋慕之说,“我来吧。” 沈江姩怀孕,但她想她要靠自己,因为她并不打算和宋慕之发生什么,所以不打算享受对方给的善意,但他锲而不舍,她倒无法全然回避,“不用,不用,没事,我可以。” 往底下拎,猛地一提,三十几斤的行李箱,牵得她小腹作痛,她怕了,怕流产,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把她养大成人,所以她很小心地不伤到小腹。 宋慕之见沈江姩和行李箱较劲,坚强到令人怜惜,好像对她来说依靠旁人是一件很不齿的事情。他到底低手把行李箱笼提了下来,放在一个带轮子的小推车上。 沈江姩自己拖着小车顺着横在军船和岸边的斜斜木道往军船上走,往上走,快上去了就越发吃力,孕妇居然处处不敢使力,她坚强的心莫名有些难受,想起宋煜和夏妍在陋舍相处,她的长睫颤了颤,眼底很有些红。 -论家世,沈大娘子是高攀了- -孤不打算瞒着妻子在外面乱来了- 宋慕之低手推在推车尾端。 沈江姩本感吃力,突然感到轻松了很多,她看了看宋慕之在那里弯身帮她推车,她说:“谢谢啊宋慕之。你的行礼呢。” “先搬你的。我的不急。”宋慕之将沈江姩的行李帮着送到她在军船的宿寝,在这船上要漂二十日左右。 沈江姩将行李布置好,便来到甲板上,将两手放在船栏,这是她二十四年来第一次离开故乡,为了疗心伤,也为了找回自己,更是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使自己的医术得到它应有的用武之地。 沈江姩幽幽望着上京城的方向,望着太湖路,她不知在望什么,在期待发生什么。颇有几分望眼欲穿之感。 酉时号角声响起,黝黑的水手将锚爪从江底提出,军船准时杨帆启程。 上京渐渐远了,最后在沈江姩的视线中变作一个几不可见的圆点,那么大的上京,慢慢看不见了,才离故乡,却已经思故乡。 马蹄声急促的响起。 “姩姩!” 宋煜纵汗血赶至花凌渡,傍晚的渡口只余水鸭被疾驰来的马队惊得四散,扑棱着翅膀飞入江水,激起层层浪花。 宋煜驱马沿岸去追,直到来至岸边,不能再往前,他急急勒停汗血,他望着平静的凌江江面,他嘶声叫道:“姩姩!” 江面浩瀚,他的嗓音被江水吞没。 宋煜眼底一片苍茫惶惶,他突然失了全身力气:“姩姩...” 好似除了沈江姩的名讳,他没有别的措辞可以疏解心中郁郁闷闷之感。 她走了。 他来晚了。 已经酉时三刻。 燕青将马勒停,他抬手叫谢锦及那二十余位年轻人都停下来,没有去打扰那位高高在上却又孤寂难言的少主。 宋煜眸子猩红的望着江面,久久的注视着远方,偶尔过来一艘客船,到近处停泊,乘客下船,纷纷下船,有人接船。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却没有他要找的沈江姩。 宋煜突然回过头来,望着燕青道:“是今天吗?新兵是六月初六北上吗?还是明天?” 燕青沉吟许久,不忍道:“是今天。” 宋煜望着远方,沉默了。 ***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日过去,辽东薛崇仁那边收到睿王目暂且没有动静。 宋煜病了几回,着凉,咳嗽,又不肯吃药。他时常忙完政事去花凌渡口看船,坐在江边围栏,看客船的人上上下下。 也时常在乾清宫陪皇帝用膳。 皇帝、皇后、还有皇帝给他指婚的未婚妻夏妍都在。 该是和美的场景,宋煜却如心内缺了一角,宛如流浪。 皇帝言道:“煜儿,夏妍这丫头在你囚居陋舍期间,在朕身边跪了三个月,对你痴心一片,你可万不能辜负啊。” 皇后亦温声道:“是啊,煜儿,如今先皇后沉冤得雪,皇上有心给你把终身大事办了,你也该收收心,年纪不小了,该和夏妍早些拜堂,要个小孩,过些安稳的日子了。” 说着,将宋旭推在皇上跟前,说道:“旭旭,你给父皇倒茶饮啊。旭旭这孩子可会心疼父皇了。” 皇帝笑呵呵的摸了摸宋旭的头。 宋煜有心事,他计算着从花凌渡到辽北要二十几日,此时沈江姩和宋慕之应该已经到了辽北了。 他那日自渡口回来,给辽北那边嫪文极去了封信,让嫪文极照拂些沈江姩,他那日看了她的令,是新进军医十五班领队,她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不管他在做什么,都任性胡闹,要他给吹手的小姑娘了。 他对皇帝笑着说,“儿臣希望豫东的兵收回后再考虑成婚之事。” “先成家后立业。”皇帝沉声道:“不耽误你收回豫东兵权的。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薛崇仁他也得权衡利弊。” 宋煜抿唇笑笑。 忽听得有急报传来,“辽北有急情禀报。” 兵将进得内殿,近来监国的是宋煜,诸事皆由宋煜打理。 宋煜说:“报。” 那兵将猛地跪倒在地,“启禀少主,辽北夏家军将领夏承安在和辽夷敌军战斗过程中,不知所踪,如今军心大乱,二十七万夏家军无人领导,几位副将意见相左,有颓败之意,辽北十四座城池有被辽夷狗贼侵吞之风险!” 宋煜立起身来,“不知所踪!” 夏妍惊呼一声,花容失色,若是吃了败仗...那岂不是夏家之败笔!她要为承安哥哥祈福,承安哥哥不会有事的! 宋煜将茶盏搁下,“皇上,臣回书房,与谋臣商议对策。国难当前,臣无心男女私事。” “去吧。”皇帝道,“速速调大将去支援才是!偏生这个节骨眼上辽北出事,豫东若趁势作乱...可莫内忧外患,满盘皆输啊。天佑大宋,万万有转机!” “不会满盘皆输。放心吧。”宋煜说着,起身回到御书房,那急报的兵将亦跟了过来。 皇后推了推夏妍的手臂,“你去照顾着些,莫使太子累坏了身体。他是块冰疙瘩,你得有些耐心捂化了他。” 第260章 思想不端正 燕青等人在书房商议辽北战局,边疆因为雪灾造成粮食短缺,使北夷趁机袭击,夏承安驻守本固若金汤,不过从夏承安受箭伤开始,军心就有恐慌之势,如今将领不知所踪,实乃对军心是致命打击。 商议后。 宋煜将军令搁在桌上推给燕青:“北边不缺兵,缺将军。孤要盯着豫东,朝里薛氏和曦文或许会走险,孤走不开。燕青,你去吧,将暗军挥师十万,速速去聚拢军心!” 燕青颔首,“弟可以立刻启程支援,但此去辽北,要二十几日,恐怕赶到时,那十四座城池已经被攻下!远水难解近渴!” 宋煜言道:“去吧燕青。将损失降到最低。若城池不保,将百姓保下,弃城后撤。” 燕青没有和杨姗道别,便领兵北上,今日是杨姗的生辰,她煮了饭菜等燕青至深夜,翌日在菜市被燕青的同僚内妇告知燕青因为战事北上了,燕青没有叫下人和她说一声,杨姗挺吃惊的。 少主君令如山,她理解的,他北上的消息在菜市听别人的媳妇告诉她,不也挺有趣。 宋煜靠在椅背,揉着犯痛的眉骨,手心里有一层冷汗,辽北战乱,沈江姩在军中后勤应是最后被波及到的,若攻到后勤,基本夏家军就全军覆没了,宋煜想燕青的军马会在颓势到底前赶去的。 夏妍过来御书房门外,从半掩的门进得来,主动为宋煜揉着太阳穴。 宋煜只觉太阳穴一沉,女人的指尖惊得他连忙起身,对方有些长指甲,和沈江姩那修剪适中的指甲触感全然不同,他忙避开,他来到窗畔,看清来人,牵了牵唇,“皇上叫你来的?” “这次是皇后。”夏妍说。 “别在我身上花精力了。”宋煜缄默许久,“夏妍,我还是那句话,孤心有所属,给不了你,你需要的感情或者丈夫应尽的义务,我没有爱旁人的能力。希望由你退婚,我绝无怨言。希望你不要将事态演变成,孤不给你留颜面,由孤退婚,对你不好。” 夏妍目光幽幽,“太子哥哥,你在冷宫三个月,我夏家对你不离不弃,承安哥哥为了保家护国,如今生死不明,可能会战死沙场。太子哥哥是看我承安哥哥如今可能要打败仗,觉得夏家无用,是拖累,所以要和夏妍撇清关系吗?” 宋煜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孤同你之间的事情,和夏承安胜败没有关系。他战死亦是功勋。” “太子哥哥,承安哥哥生死不明,我已经很担心了,我夏家鞠躬尽瘁,精忠报国,若是此时您将夏妍赶回家去,我祖父,我父亲,那些老臣,该多么心寒啊。为了皇家颜面,您也不能在这个时机赶夏妍走啊。夏妍并无过错!”夏妍说着红了眼圈,“不带您这样卸磨杀驴的。我承安哥哥未必会死。” 宋煜竟无言以对,夏妍对他的控诉,使他无力反驳,从最初他便是对她随手利用,如今夏承安可能会战死沙场的当下,他让她退婚,委实有嫌弃冷落忠臣之嫌,夏妍这边,他最初目的就理亏。 夏妍低手揉着自己的膝盖,“我...我跪了三个月,太子哥哥竟丝毫不为所动,又看我夏家落难,居然落井下石起来。” 宋煜叹口气,“夏妍。辽北的战事过去,再说吧,已派燕青去支援你兄长。” 夏妍心下忧伤微微止歇,“我好担心承安哥哥,他是大宋战神,他不会出事吧。他一定会守护好十四座城池的吧!” 说着,拉住了宋煜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一下。 宋煜没有继续言语吝啬,将衣袖收回,善意道:“不会出事。放心吧。” 夏妍安心。 宋煜说:“去陪皇后吧。孤一个人静一静。” 夏妍乖巧的出书房离去,心想为什么那位沈大娘子家中无兵,又是离妇,太子却这样将她看中呢,她不在身边,太子也这般洁身自好,究竟沈大娘子有什么优点,可以给他带来什么裨益? 宋煜在御书房待至后夜,辽北、豫东的事情,数名大臣来找他议政。 他自己脑海中亦会构想辽北战场上,沈江姩那小小的身子被箭伤所伤。 出书房心中寂寂,回东宫突然生出酒意,便命谢锦传了酒水,当夜大醉酩酊,倒在榻上拉住一人手腕,口中说着:“若十四座城池败北,你沦为战俘如何是好...孤恨不得搁下朝廷亲自去...” 孤守着上京,稳着淮南,盯着豫东,满脑子却都是辽北战场上那位小小军医... 谢锦的手腕被紧紧攥着,他惊诧道:“爷...” 宋煜一把将谢锦搂住,唤道:“姩姩...” 谢锦浑身僵硬的被殿下搂在怀里,不会失身吧,他就当个差,不至于付出这么多吧,他澄清道:“我不是姩姩,您认错人了。” 宋煜醉言醉语,“你还在生气对不对...你再给我犟...” 谢锦颇为心疼道:“我真不是姩姩...” 爷以后可别喝酒了...这要是搂住谁家姑娘,可怎么是好... 宋煜幽幽道:“你是宋慕之...你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你安慰了她...” 谢锦咂舌,他说:“我是姩姩!我想死你了...我爱你...我要给你生孩子,生一地...” 终于谢锦把喝醉的宋煜哄睡了。 被当成拐跑沈大娘子的宋慕之会被爷打死的,他可害怕爷低手去摸匕首啊。 *** 沈江姩自从来了辽北战场之后,一心一意的立军功。 她原本在上京不务正业,爹交给她的医术,她没有使用过,最大的用处是给宋煜针灸膝盖,并无其他用处。 来到战场后,沈江姩的视野被打开了。 原来她在上京可以不务正业,可以插科打诨,是由边疆的士兵和将士为她负重前行呢。 如今她也是将士其中一个,是名保家卫国的军医。 她不是个听话的女人,她没有按宋煜的吩咐选择在后勤做军医,而是选择在前线第一线救治伤员。 她肚子里的姑娘也很彪悍,她那样在伤员营里跑来跑去,这个娃娃居然康健的很,可能归功于嫪文极对她的特别优待,她总是比别人的饭食多一只鸡腿,嫪文极就跟被下达命令似的,盯她三餐食饭。她自己隐藏着怀孕的事情,除了宋慕之无人知晓。 宋慕之成为了沈江姩的随身护卫,二十多天相处下来,才知道宋慕之武艺高超,又满腹经纶,原来他不是没有栋梁之材,他只是远离是非之地罢了。 如沈江姩所说,她来战场就是来立功的,她腿脚勤快,长的漂亮,左右逢源,医术精湛,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远超大多数人了,根本不是一无是处,还挺有本事。 嫪文极对她越发满意,有疑难杂症,第一个找她商议对策,她几乎成为辽北军医团副将,以医术碾压众人,不是每个人都有个院判爹爹,宋都只有一个太医院院判,就是她爹。 率领二十七万兵马的大将军夏承安受箭伤的消息偶有传来,但沈江姩距离战争核心还有一定距离,始终没有接触过夏承安。 沈江姩带有目的性的希望可以帮助夏承安,给他医病,救治他,对他有恩,和他成朋友,成哥们儿,他日回京,挫一挫夏妍的锐气。 -你家有足够令皇帝忌惮的权势吗?- -辽夷敌国屡犯河山,你有战神哥哥可以替太子排忧解难吗!- -他入陋舍,你有法子救他出来吗!- -你除了一包破药,你还有什么!- 她就凭借一包药,救了她的战神哥哥。足够她对医者改观了么!她希望反问一下,她夏妍有行医救人的医术吗,有上战场面临死神的决心吗,她除了凭借家世叫嚣,还有什么? 沈江姩想她要出一口气,让自己舒服一下。 夏承安在战事中,不知所踪,在千朵莲花山附近不见身影,如今军心大乱,群龙无首。 沈江姩明白,自己给夏妍上课的机会来了。 “宋慕之,我们去千多莲花山那边,搜救夏承安。”沈江姩带着一队军医。 宋慕之带着一队兵马,往着莲花山那边进发,“喂,你这可是救人,不是为了和上京温室那位娇娇娘子赌气。思想不端正了啊。争风吃醋似的。想压过夏妍,让宋煜后悔?” 沈江姩听见宋煜二字,心中猛地一揪,从那日在陋舍西院墙分别,又一个多月不见了,不知他是否还在陋舍,计划进展如何,和他得出了汗的夏妍,相处得怎么样。 “不关宋煜的事。我就是争一口气。夏小姐盛气凌人,气死我了。别让我找到她哥,找到了她哥,我就...我就把她哥治活,送回军中,聚拢军心,打个胜仗,我叫她哥亲口告诉她,我的药有没有用哦!” 第261章 回归本心 某位使她未婚先孕两次的大人物,说她高攀,她立了功之后,他也要对她另眼相看,当然,或许他已经不记得她是哪个。 沈江姩一个月黑了很多,北边冷,穿得厚,鼻尖冻得红红的。 宋慕之说,“好好好,你开心就行了。” 带队来到山脚下,这地方已经没有战斗场面,四下静寂,沈江姩吩咐道:“四下去找人。” “是,沈军医长。”一名军医回答后便和士兵四下去看。 沈江姩和宋慕之深入千朵莲花山,她也有经验了,去深山老林,山洞里头偶然是能捡着些伤员。 竟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但救助数十伤员。 沈江姩渐渐意识到,夏承安又不是山头碎石头想找就找得到的。 又行得二个时辰,忽见那边有个大山洞,她拨拨草发出些声响。 许是惊扰了洞里。 忽见一人穿着将军战甲仗剑冲了出来。 宋慕之疾声道:“他穿着是夏承安的战甲!姩姩,我们当真找见了夏承安!你这是本命年过去了,好运立刻就来了。不枉排查搜救半月!” 说时迟那时快,沈江姩即刻道:“他恐怕是藏匿于此,听见我们声响,以为是敌军,便跑了去。宋慕之,你去追上他!把他拉过来给我医治,他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宋慕之噗的一笑,沈江姩的小模样活像一名反派,“你克制一下你立功的野心。你注意安全。我去抓他。” 宋慕之使轻身功夫追了上去,在奔出半里路后终于将满脸是血的夏承安按住,宋慕之说:“自己人,是我!肃王。” 夏承安听见是自己人,回头见那温润的男人手持肃王令,便放心的倒在了宋慕之的肩头。 宋慕之将人抗了回来,在洞口对沈江姩道:“他中了两箭,昏倒了。” “快,你把他抗去那边平地,先将他安置在平整之处,不要动作剧烈,以免伤及他内脏。”沈江姩说,“我随后就跟上。” 宋慕之闻言便将夏承安抗去颇远处平地,将人放了下来,宋慕之看着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他有十来年没见夏承安了,夏承安从十来岁就常年驻守辽北,“这一脸血污,可真是认不出你什么模样,若不是穿着战甲,还真不知你是夏承安。” 沈江姩刚想紧步跟去救治,忽听得洞内有低吟声响。 她眉心一蹙,便进得洞来,循声走过去,在草丛掩映中看见一人腹部中剑,他正捂着腹部,脸上同样布满血污,半眯着军人那正气凛然眸子望着沈江姩。 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头顶上一颗大大的丸子发髻,脚上穿着粉粉靴,腰部胖乎乎的,看见他身上小兵小将的战甲,他看出她有野心,想救外面穿战甲那位将军,当下他眼底颇有几分轻蔑之意,他将沈江姩身上军装认了出来,“你是上京来的军医。” “对。这位将士,怎么称呼你。”沈江姩说。 “武子。”他说。 沈江姩观察了他的剑伤,在腹部靠近胃部的地方,十分关紧的位置,失血过多会毙命,他布满血污的嘴唇已经显得苍白,“你等一下,我叫人来救治你。” 沈江姩心里对夏妍始终憋着一口气,她确实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要救夏承安,使夏承安归兵营,稳固军心,扭转辽北战争颓势,化解辽北十四座城池被贼寇侵吞之风险,这一刻,她是私人恩怨,先于国家危难,有私心在。借救国立功达到私人目的。 武子细细看了看沈江姩肩膀上背着的硕大药箱,里头一定满是药物,选择性救人,拜高踩低,他嘴角扯了扯,对沈江姩颇有嫌恶之意,“好。麻烦你叫人救我,谢谢。” 沈江姩看不清武子的表情,沈江姩便出了山洞,快步来到身穿战甲的夏承安身边,她心想夏承安啊夏承安,让我看看你伤成什么样了,一边吩咐两名军医,“你们进山洞,里面有位士兵伤的极重,快去医治!” 沈江姩吩咐完,两名军医便去了山洞。 沈江姩拉起夏承安的手腕搭脉,但觉脉象平稳,箭伤分别在手臂和肩部,并不致命,没有损伤内脏,相比较,山洞里的武子反而伤势更重,更需要医术精湛的大夫看护。 山洞里两名军医跑出来一个,在沈江姩跟前言道:“军医长,武子他伤的太重了,伤及内脏,牵扯到缝合内部皮肉,我们...我们完不成啊!” 沈江姩看看夏承安,心想这可是到嘴的巨大功勋啊,救活这轻伤的夏承安,使他归军中聚拢军心,她等于救了十四座城池呢,那不是一战成名,老爹得笑的合不拢嘴,宋煜那个负心汉得后悔的悔青肠子,夏妍也再没有骄傲的资本。 山洞里余留那位军医叫道:“武子脉息越发弱了!” 沈江姩看看夏承安,看看山洞,突然之间,在生命之前,在救死扶伤的面前,她放下了那不值一提的和夏小姐的个人恩怨,也放下了宋煜对她的抛弃造成的郁闷,本着对生命的珍视,回归了医者治病的本心。 罢了,军功他日再立就是了!就是一辈子没机会让夏妍意识到她那包药的意义,又有何妨。 沈江姩对她的军医下属道:“小东,这边夏将军的箭伤,比较轻,你能处理好吗?” 小东看了看箭伤,“在肩膀和手臂,不算太重,拔箭也不会伤及脏器,这伤我有自信处理。军医长交给我吧。” 沈江姩心想,啊呀肉疼,巨大功勋,让给小东了,她说:“行,你处理吧。” 说着,沈江姩决然站起,对宋慕之道:“现在军队在莲山西南屯军,军心大乱,宋慕之,你待小东将伤处理好,你便将夏承安送去军中吧,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军。” 宋慕之对沈江姩回归本性至纯之心而感佩而激赏,这样的女子他怎能不喜爱,正是这样心怀大爱的女子才使宋煜和他多年放不下吧,“唉,怎么回事,这么大功勋,不要了啊,拱手让给小东了?” 沈江姩扼腕,啧了一声,说一句:“肉疼。但救人要紧,武子的伤更重,我是大夫,救人是我本职。快去吧。别耽误军中大事!” 沈江姩想,辽北战事吃紧,宋煜一定很头疼,她虽然没有手握兵权的外祖,可是她也在为国效忠,为少主救治不知多少士兵伤员呢。希望宋煜早些得到夏承安脱险的消息,不要头疼啦。 宋慕之道:“去忙吧,夏承安交给小东和我。” 沈江姩颔首,随即快步钻进了山洞,她来到武子身边,她先用纱布沾上麻药捂在他腹部伤口,温声叫道:“武子,撑住。” 说着,沈江姩将腰里水壶递到他干燥的唇边,给他喝了些水,润了润唇。 武子头枕在石头上,他英气逼人的眸子盯着去而复返的沈江姩,“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医夏将军了吗?” 沈江姩看了看他,“将军的伤没你的伤重,我和我手下商量了一下,我比较适合医你的重伤,我的手下可以胜任将军的轻伤。所以我来医你。” 武子眸色猛地一凝,方才颇为厌恶这位眼睛大大,头顶一颗丸子发髻的军医,不解道:“救我一个小兵,又没有军功可立。” 沈江姩拿起武子的手腕,为他把脉,只觉脉象虚弱,失血过多,她认为任何药物都不能急速帮他补充体能,她曾经吃过一株万年灵芝,她的血液有补元益气的效果,更有百毒不侵的奇效。 她拿出药水清洗自己手掌,随即拿出医用小刀倏地将手掌割开一条口子,她将手掌搁在武子唇边,“你是一只小蚊子。喝了我的血,你可要快快好起来。我的血可是包治百病的。” 武子半眯的眸子缓缓张大,随着口中小娘子的血浆丝丝缕缕进入他的口腔,他内心有处深深触动,他说:“是武子,不是小蚊子。” 第262章 深受推崇 “小蚊子。”沈江姩露齿一笑,军医手册上要求军医对病患要耐心和温和,她本身嗓子就软,如今颇有几分哄慰之意,让病人听来分外舒服,“喝血不是小蚊子吗?” 武子见惯了男军医,也常年在军中,虽有军中供消遣的军妓倌儿,他颇为嫌弃并不曾接触,头次见声线软软的,脾气特别好的女军医,不由怔了怔。 沈江姩喂他喝了一阵子鲜血,见他嘴唇有些红晕,便将手撤了,然后用纱布包扎自己的手掌,她略略有些发怂的看着武子,颇为真性情道:“我的手,好疼呀。” 武子抿着唇,好有趣,又很坚强真实的女子,她甚至表现的颇为娇气,但他竟有种被弱小的她保护的感觉,她有种内在的气质让人移不开视线。 沈江姩回答武子关于那个‘救一个小兵,又没有军功可立’的说法,“我给我十五班的兵定的原则是,伤重者优先就医,不管你是小兵,还是大将军,除非是权势压着我逼我,否则谁的伤重,那么医术就向谁倾斜。小蚊子,你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一个一个小兵,大将军一个人也打不了胜仗的。所以,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武子定定看她,又提醒她道:“是武子,不是小蚊子。” “小蚊子,”沈江姩却颇为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每个黎民百姓,都是因着你们这样保家卫国的一员一员小将,才可以安居乐业,夜不闭户的。我小时候不懂我为什么可以那样无忧无虑的躺在摇椅看云朵,现在知道是因为边疆的你们在默默奉献。上京里的皇上,少主,一定也感怀每位将士的付出。” 武子颓败的心情渐渐温暖起来,“皇上和少主,也在念着我这样的小兵小将?” 沈江姩温声说,“当然,二十七万夏家军,少了一个,就不足二十七万了呀。所以,一个都不能少哦。振作起来吧。” 武子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江姩。”沈江姩温声说,她按照手册上安抚鼓励伤员的话语,她在给他希望,给他活下去的信念,他的伤太重了,她说:“我给你缝合伤口,会很痛,但你那样坚强,战场都上得,这样开膛的剑伤你都可以撑下来,缝合伤口一定可以挺住,对吗。” “沈江姩。”武子坚定道:“我可以。” 沈江姩见对方信念坚定,她将武子腹部沾着麻药的纱布取下,先用针扎了扎皮肉,见对方并无痛感,便快速为其缝合腹部伤口,从内到外快速缝合四层,缝合完毕,她出了一头的汗,人险些虚脱,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她半跪在地上,胎动比较明显,已经快五个月了。 她抬头,撞进武子那双正气凛然的眼眸,她说,“你看,一点都不疼,对不对。但是神医华佗发明的麻沸散劲头过去了后,会有一点疼,但你可以撑住的,对吗。” “我可以。”武子说。 武子在这里修养五天,沈江姩悉心照料,没有因为他是普通士兵而怠慢他,他用泉水洗净了面庞,竟是满面英气,因着饮食了沈江姩血液,体能恢复较快,已经可以行走活动,腹部伤口也在愈合,他说:“沈江姩,我身体恢复不错,要回莲山西南,与军队汇合了。” 沈江姩颔首,“我送你过去,你的伤还得十天,我负责到底吧,你脱离危险前,我盯你几天。” 说着,沈江姩去洞外牵来自己的马匹,她先行上马,把手伸给武子,“上来吧!” 武子将手递给他,他纵上马背,从后拉住了缰绳,军中儿女颇有些不拘小节,“你家相公放心你当军医吗。” 沈江姩下意识想起宋煜,心想我的意中人嫌弃我家世配不上他,不要我和宝宝了,她说:“我没有相公。我是离妇。我的人生自己做主的。” 武子低头凝着她,谁啊,这样的好姑娘都舍得不要? 前些时日刚打一仗,辽夷露出胜利之势,这时处在休战期,补充齐了粮草便会乘胜追击,杀来莲山西南,将夏家军击得溃不成军。 武子驱马速度极快,但在沈江姩用手捂住小腹好似不舒服之后,他将马速降了好些。 原一天的路程,花费二日才来到莲山西南。 已经落夜,军中却火把大亮,全员翘首以待,似在等待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武子驱马带着沈江姩来到军营门外,内里最先迎出来的是宋慕之。 宋慕之看见沈江姩,远远迎上来,“累坏了吧?身子还好?” 沈江姩说:“没事。武子骑马像赶蜗牛,特别慢。” 突然,那穿着将军铠甲,前几日被小东救治的夏承安快步自营内走来,他走来后,扑通跪倒在沈江姩马前。 沈江姩见状大惊失色,“夏将军您何必行此大礼,太客气了!您好啊,我是小东的上司,是我叫他给你看病的啊!我叫沈江姩。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 沈江姩卖力的想和夏承安套近乎,就是说她到底是贼心不死,还是想领个军功,回去压夏妍一头,让她那如花似玉的爹扬眉吐气一回。 不是特等功,或者一等功,三等功也可以啊。实在不行,五等功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不是她立了特别大的功劳,爹爹毒杀先皇后的事情爆发出来时,可以将功赎罪,容他爹爹活命呢。她有太多私心了,真可惜,这次没有医成夏承安。 但夏承安扑通给她跪下是什么意思,被小东医傻了么? 沈江姩说完,就见宋慕之面上有宠爱的笑意,宠得她颇为摸不着头脑,怕是笑她仍然不死心的想沾小东的功劳呢。 沈江姩缓缓的发现那跪地的夏承安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身后的男人,只听他朗声叫道:“恭迎夏将军回营!恭迎夏将军回营!” 一呼百应,好似千朵莲花山的将士都在山呼这句话,好生震耳发聩。 沈江姩错愕的张大口来,她身后的武子...莫非是...? 接着便见将士行军礼层层拜倒,眼含热泪道:“恭迎将军回营!咱们群龙无首数日,士气低落,咱们以为将军战死了!原来是让神医救下了!” 沈江姩心想神医不会是指她吧?这怎么担得起呢?毕竟她曾是她家最没追求的一个,突然正经了起来,压力挺大的。 但听身后那英气逼人的男人朗声道:“将士们,夏承安回来了,大家打起精神,拧成一股绳,一鼓作气,击退夷贼。保卫河山,为少主,为今上效忠,不辱皇命!我已得到密报,少主体恤,已经拨来十万援军,由上京大将燕青领队,此次战事,我们必胜无疑!” 他声震莲山,沈江姩只觉得内心热血涌动,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那穿着小兵衣裳的男人,问道:“武子,你不是武子,你是夏承安啊?” 说着,沈江姩被他正气肃然极具压迫性的目光震慑,当下滑下马背,意识到自己直呼姓名有失礼节,忙行军礼抱拳道:“不是,我是说,夏将军!” 大家都笑了,士气低落的军队,瞬时间热血高涨。 在场的人每个人都比沈江姩高达许多许多,但又都在仰视沈江姩,奇怪的感受,不是身高的仰视,是心灵上的。 夏承安垂着眸子望着沈江姩,他亲和道:“沈军医长,我是夏承安,也是小蚊子。” “小蚊子...”沈江姩倏地笑开了颜,眼睛里有着点点泪花,这怎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医的反而是夏承安呢。 宋慕之给沈江姩小声答疑,“夏承安身份重要,和武子换了衣裳,在关键时刻,牺牲武子保住将军,武子是引开敌人视线,为的是保住将军性命给军中留下希望。” 沈江姩顿时明白过来。 夏承安可比他那个夏妍妹妹亲和多了,沈江姩说:“小蚊子,祝你旗开得胜,莫浪费我的血啊。” “一言为定。”夏承安同沈江姩击掌为誓。 自沈江姩将小蚊子,不,是夏承安送回军中,夏家军重振旗鼓,突然袭击,夷兵措手不及,十四座城池被牢牢守住,后在燕青的带的十万援军赶到后,以压倒性的胜利,将夷贼从边境击退,并割让十城。 沈江姩不懂打仗,夏将军身子好些她便回到军医岗位去了。关于战争的事情,她只是听说结果罢了,并未参与。 燕青在侧方夹击,在战事取得胜利后,因得上京少主亦需要他守护,便撤退回京,使暗军归豫东驻守,同薛崇仁相敬如冰。 燕青打胜仗归府发现杨姗带两个孩子回娘家长住,媳妇带孩子跑了,他不知是因为什么???那不是让同僚的媳妇和她说了他北上去打仗了?和沈江姩学会跑路了? 沈江姩因为医者仁心,不因权势高低而偏颇救治,在军中一战成名,深受推崇,成为军旅宠儿。 第263章 隔空 嫪文极在那个夏家军大获全胜的夜晚,他将沈江姩叫来帐内,他心想,难怪少主专门写长信让他多加照拂这小女子,尤其关照餐食荤素搭配,不要葱花,这女子值得少主牵肠挂肚,连不要加葱花都写到信里来,少主也是真的啰嗦。 他说:“姩姩,做我的接班人吧。嫪叔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军医系统,你来管理,回京,嫪叔会禀报少主,过了名目。” 沈江姩颇为激动,嫪文极管宋都军医的调拨,也就是军医系统的老领导,她小声问,“嫪叔,你一月多少月奉啊?” “十七两。”嫪文极说,“算高的了。我可以向少主申请,给你加到十八两。” 沈江姩开始计算,一个月十七两,一年二百零四两,干到五十岁,还有二十六年,五千零四两,额,还没她嫁妆钱多,还是二叔叔做生意来钱快啊,看起来当军医并不赚钱啊。 不过,做军医意义非凡,可以得到认可,也行吧。 嫪文极眉目严厉,“嫌钱少?不想干了?” “没...没。”沈江姩摆正态度,“我是那种为金钱折腰的人吗。虽然月奉...确实少了点,活多了点,又危险了点。但...活得有意义啊。” 嫪文极满意的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三个多月后,仗打完,安顿好边疆,这边对军医的需求没有那样大了。 夏承安因为打了胜仗,要回京述职。 而嫪文极和沈江姩及七成军医也准备回青州兵营待命了。 沈江姩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北边很冷,穿的也厚,她也不娇气,人本身就瘦,七个多月的肚子也不是说特别大,从后面看腰还是那样细,从侧面看就腰笨笨的。 白日里都好,很忙碌,没时间想怀孕的事情,没时间想宋煜。 但是到了每个在宿寝独眠的夜晚,想到自己一个人度过了大半个孕期,一个人感受胎动,却无人诉说,她当然给宋慕之说,但宋慕之不是孩子父亲,感受又不一样。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委屈,会抱着大抱枕,看着床边的纷纷靴发呆,她这些年在周家是独守空房,现在军中也是独守空房,她实际是很孤单,需要有人陪伴。她班上有位女医说她男人是当兵的,她当军医就是夫唱妇随,儿子也在军中教养的。 沈江姩也好希望有个稳定的家哦。但宋煜说不可以瞒着他的妻子在外面乱来了。 快十二月里了,在回京的军船上,沈江姩站在甲板上,突然很有些难过,因为她即将生产,却没有一个正经的家。 回京肚里孩子就八个月大了,大着肚子回家,虽然回去也是十二月里,天气很冷,可是不能一直在肚子里啊,宝宝总要出生的。怎么和爹娘说呢。还有那位一直多嫌她在娘家住的大婶婶,知道她这个离妇莫名怀孕,少不得说道。 沈江姩突然伤感的落泪了,因为她马上要生出一名私生女来了,她看着江面,突然变得不那么坚强了,未婚先孕,生下私生子,人言可畏,她不知怎么面对。 肩膀一暖,宋慕之将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肩膀,“心情不好了?姩姩。” 沈江姩感到身上一暖,她看着这半年来陪在她身边细心照顾她的宋慕之,她突然心里那种坚固的坚强有些溃败,她说:“宋慕之,我快生宝宝了,我挺害怕的。” 宋慕之缓缓将手搭在沈江姩肩膀,把她带进怀里。 沈江姩有些软弱,但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靠在宋慕之的怀里,她将背脊直起:“我不希望她出生就被人讲是私生女或者私生子。” “嫁给我吧,沈江姩。”宋慕之见她在最无助的当下也并不依靠他,不由气馁,“回去,我向皇上求赐婚,你如今是军中功臣,皇上必然允诺婚姻。我带你见我母妃,这个孩子不会是私生女的。她是我的女儿。我会对她好的。” 沈江姩很有些心动,可是她考虑了一下,她说:“可我并不喜欢你,我若是因为的我孩子需要有个家。这样属于利用,对你不公平。” “我没有要求你喜欢我。我愿意被你利用。”宋慕之说,“我会对你好的。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姩姩,这样的形式婚姻比我云游在外多年,已经好太多太多了。” “宋慕之,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形式婚姻。我和周家已经过了七年这样的婚姻。挺绝望的。”沈江姩认真的说,“我厌倦和男人逢场作戏的和睦相处。总归都是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我何不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呢。你啊你,回京后莫跟着我了,快给我找个嫂子。我要看你婚姻美满,和和美美。” 宋慕之心中猛地失落,眼睛却酸了,“姩姩,你为什么考虑我那样多。利用就好了啊。” 沈江姩摇了摇头,“因为你对我好重要,像亲哥哥。我不可能明知给不了你实质,却白白耽误你的。” *** 夏承安来到京中述职。 在御书房,皇帝同太子接见夏承安。 皇帝坐在主位,宋煜半靠在窗畔,挺枯燥乏味的会晤,但胜仗了,大家都松口气。 燕青先回京一个月,边疆大捷的事情宋煜已经知晓。 宋煜言道:“辽北战事善后处理的怎样了?” 夏承安坐在椅上,宋煜叫人给他看了上好的碧螺春茶,是宋煜自己素日饮的茶叶,夏承安心中颇为欣慰,明白少主对他看重。 夏承安言道:“夷兵已经被重创,退回夷国境内,割让十城给我大宋,现下十城已经在收编阶段。我方辽北十四座城池,伤亡已经得到控制。少主莫要太过忧心,事态控制住了。” 宋煜颔首,“此前听闻你在战事中不知所踪,孤在京中分外担心。所幸你无碍,及时归军中,重振士气。不然,只怕孤王的援军纵然赶到,也已经颓势酿成,边疆十四城难保。燕青急着回京,说不清你怎么归返营中的。你细说。” “末将属实身受重伤,腹部受到重创,险些死在千朵莲花山上。”夏承安言道,“末将之所以有命活着回去军中,重振军中士气,一鼓作气,护下辽北十四座城池,又联合少主派去的燕青的大军一举攻下夷贼十四座城池,揪其根源,是因为末将被一名妙手仁心的军医所救。” 宋煜心头一跳,“军医。” 皇帝亦引以为奇,“是何人救了你,这等于救了朕边疆十四城,又助朕取得夷兵十座城池。实在是立了伟功!应该授予功勋爵禄!” 宋煜的手心有些细汗,半年来寂寥的心,突然莫名跳动起来,半年来只在梦中出现的那张娇美容颜,在脑海中不住的出现,“夏承安,这位军医的名讳?” “沈江姩。”夏承安沉声道:“太医院沈院判之女。” 宋煜疏离的眸子猛地一凝,“她可随军回京了?” “是,一起回京了,她的船应该是这两日就到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她应是随军回青州军营待命。目前没有战事,只是在军中待命钻研医术。”夏承安说。 宋煜浑身一僵,从三月初六到今日十二月初六,足足九个月不见了。 皇帝闻言,“哦?是沈家大娘子?这姑娘竟这般立下奇功,可是她看你是将军,有意搭救?” “并非,末将那时和属下互换衣物,那时末将以为来者是敌军,便让属下先一步撤退,引开敌人视线,沈江姩以为末将只是一名无名小卒。”夏承安言道:“她人品和医德不容置疑。她完全是看伤势轻重来倾斜医资力量。她在军中深受爱戴,是军医里的圣手。” 皇帝看看宋煜,又睇向夏承安,“好,很好,煜儿,你去安排,朕要亲自给沈江姩接风洗尘,授予她做个世袭的女爵爷。妙哉,一名小小女子,竟力挽狂澜,助大宋取得如此大的胜利!过往是朕对她有偏见了!” “接风洗尘,”宋煜颔首,“安排在哪天?” “将士们刚回京,需要休整一下,就安排在月底吧。”皇帝说,“你亲自去邀请沈大功臣进宫来。朕明日要亲自鞠躬致谢,谢谢她救了宋都的辽北大将军。” “是,臣遵旨。”宋煜说,“会亲自去接船。” 突然,宋煜半眯着眸子看向夏承安,“好奇,问一下,沈江姩怎么救得你?” 夏承安如陷入一种温柔的回忆,皇帝、燕青、谢锦都凝着他。 宋煜冷着眉眼看夏承安,对他眼底那种温柔情愫颇有些感到不舒坦。 夏承安说,“沈军医长医德高尚,妙手回春,末将和末将的二十七万大军都异常敬爱她。” 宋煜眉目微微一动,“哦,这样。” 谢锦心惊肉跳地对夏承安摆手,他和他的二十七万大军都爱她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他示意夏将军别继续说了,太子已经九个月没见沈大娘子,是不大理智的,很容易暴躁,他都不知被莫名其妙训斥多少回了。 夏承安说,“末将腹部中剑,失血过多,沈军医长温柔地鼓励我,掀开我的衣物为我做伤口的缝合...缝了四层...” 宋煜冷冷应道:“四层...” 谢锦摆手更起劲了,夏将军别说了,温柔地鼓励,掀开衣物缝合,并且缝合四层,这些真的别说了,殿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夏承安动容的眼中有倾佩感激的光芒,“沈军医长用小刀割开了她的手掌,喂我喝了她宝贵的鲜血..…” 室内瞬时静谧,皇帝等人无不震撼于军医的高尚医德! 宋煜倏地推开窗子,使寒风吹了些进来,回头睇着夏承安,他抿唇,严肃而刻板道:“你抱着她手吸血啊?” 谢锦.... 燕青... 皇帝... 大家都沉浸在那个军医以献血救助将军的感人场景。 太子的刁钻问题另辟蹊径,略略显得格格不入,关注的重点和旁人都不一样。 救人的血液以什么姿势到将军口中,重要么…… 谢锦终于不对夏承安摆手了,他都示意让别说了,看吧,爷终于问了御前严重失仪的问题,使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酸的诡异了起来。 “没有吸血。”夏承安沉吟了大约有半盏茶功夫,他四平八稳的饮了一口碧螺春,正气凛然道:“男女授受不亲,隔空滴喂。” 第264章 独住了一夜 隔空滴喂,四字从一本正经的大将军口中说出来,使得皇帝亦忍俊不禁。 连臭脸的燕青也忍不住笑了笑,他不知为什么,对沈江姩的成功,没有办法做到很自然的去欣赏或者赞叹。尤其,天这样冷,少主要亲自去接船,船又不确定是今日还是明日到。 皇帝言道:“煜儿,你可是爱开夏将军的玩笑。他是军人,不善辩白。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哪里会不讲礼数。别戏弄他了。” 宋煜倒略略克制自己,没有继续偏执的询问‘隔几寸’,“与他开个玩笑罢了。” 谢锦侧目,真的么,你真的是在开玩笑么,属下怎么觉得你已经想去靴子里摸匕首捅死夏将军了呢。 夏承安沉声道:“末将原有意回京求娶沈军医长为妻,以报救命之恩,以偿心中钦佩之情,直到有幸与沈军医长同乘一骑,回到营中,见到肃王殿下,才知末将委实高攀,她竟是肃王殿下的心上人,是皇上您未来的二儿媳。肃王在军中多有建树,与沈军医长可谓珠联璧合,天作佳偶。” 说着,蹙然停顿,“往后,沈军医长是末将的亲妹妹,谁欺负她,就是欺负末将!” 宋煜紧攥的手,骨节分明。 谢锦拿手绢不住的擦额角的汗,夏承安是专门来刺激殿下的吗。 皇帝突然发现他素来无视的宋慕之,竟藏拙多年,是谦虚谨慎的聪慧之人。同宋煜的忍辱负重,有极强的复仇掌权动机不同,与曦文不择手段上位的野心亦不同。 宋慕之是不争不抢,优秀却不张扬,又置身事外,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也可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帝在猜测他这参读佛经的次子属于哪一种。 宋煜面色沉沉,无论是同乘一骑,或是将军求娶,将军妹妹,抑或是肃王妃,都没有令他愉悦之处,“臣以为,该女立下奇功,区区肃王妃,区区将军妹妹,委实委屈了她。” 夏承安眉宇猛地一跳,除了皇次子,再往上可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了,可太子分明已与舍妹夏妍联姻,夏承安心下一凛,不由深想,却又没有明问,莫非他想要沈江姩做妾?哼,他倒敢想!沈江姩这样的军旅功臣,怎么可能给他做妾房! 宋煜对夏承安抿唇笑道:“你在辽北多年,不知京中诸事,你只知肃王与沈军医长珠联璧合,天作佳偶。你不知她在上京收了一位老实人十万订婚银,还未正式的退定钱、退去婚约的前未婚夫。” “哦?不知这位惨遭退货的老实人前未婚夫是哪位?”夏承安不解。 宋煜坐回椅上,唇边略有一缕尴尬,“是孤王。” 夏承安略略思忖,想必是沈江姩不喜欢太子这般不苟言笑的性子,而喜欢肃王那种温润公子,老实道:“为了沈军医长和肃王的终身幸福,末将可以替我妹子把钱退你。十万两整吗?” 夏承安心想沈军医长救他性命,救了夏家军,保住十四座城池,又取得外敌十座城池,十万两他还是可以出一下的,曾经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他是有些家底的。 “十万九千八百白银。”宋煜看了看夏承安,礼部给太子妃的聘礼还是这个老数字,给夏妍也是这样多,“那你准备一下,帮你妹把定钱退回礼部,婚事退了,大家各自不耽误婚姻。” “可以。末将回去准备一下,尽快将银两给您送回东宫。”夏承述职完后,起身离去。 皇帝睇着宋煜,“你诓得住夏承安,你诓不了朕。夏将军说的是帮姩姩退钱,你说的是帮夏妍退钱。” 宋煜睇了眼今上,他坐回椅上,提了提桌上茶壶,“添些茶么?” “杯子里还有。”皇帝道。 宋煜给自己添了杯茶,静静的吃茶。 皇帝问,“你怎么不说话?” “臣无话可说。”宋煜将茶盏搁下。 “你怪朕当时对沈江姩有偏见,阻挠你同她在一起?”皇帝哪里不知宋煜心事。 “您说她除了长得好看,毫无可取之处,若儿子执迷不悟,您便亲手毁了她。”宋煜淡声说,“儿子听您的,和她断干净了。” “当时她委实没有成就,是个不学无术,任性的小女子,配你不上。她亦是臣妻,你二人不会被百官所接受。有失君子风范。”皇帝沉声道。 “但孩儿喜欢,不是因为她建功立业才喜欢。如幼时的木雕,不会影响臣学业,只是因为它是臣亲手雕刻的玩具,您却踩毁给臣留下毕生阴影,您从不认可臣的爱好,无论是人,或是物。” 宋煜缓缓说着,“请问皇上,如今丰功伟业、妙手仁心的沈军医长,助大宋边疆大捷,边疆十四城固若金汤,疆土更是外扩十城,和臣,是否合适了?” 皇帝念起宋煜小时候,课余时,手里抓着木雕小人在摆弄,他当时质疑宋煜血脉,容错率极低,他步去将木雕夺过踩在脚底,踩的粉碎,他讲宋煜野种玩物丧志。 幼时的宋煜捧着碎掉的木雕缩在桌角,恐惧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 “合适了。姩姩如今深受军民爱戴,百官亦无不歌颂她医德高尚,她一战成名,她同闺阁仰仗丈夫的弱女子都不相同。”皇帝轻声道:“夏家承恩姩姩,你若有心与夏家退婚,夏家亦可理解你。煜儿,朕不再阻碍你和姩姩在一起了,你找时间同夏建业去澄清一下,处理好夏家情绪,朕可为你和姩姩指婚。” 宋煜亦在心底藏着先皇后死因的机密,静声道:“您不会亲手毁了她了,对吗。” “自然不会,朕高看她,器重她还来不及。她如今是大宋红人,她代表着民间,民心所向,你娶她,有不嫌弃她出身、家世,这在民间会是一段佳话。对聚拢民心有极大裨益。老百姓会想,只要有所作为,便可受到重用。这实乃是种精神激励,对正向风气是极好的牵引。”皇帝认真的说着,“煜儿,你现在也可以玩木雕了。” 宋煜静了许久,他说,“谢谢皇上。” 皇上准他玩木雕了,可是他的木雕已经碎了。 皇上准他娶沈江姩了,可是他的宝宝儿已经对他死心和宋慕之在一起近九个月了。 宋煜甚至不确定,沈江姩是否还记得宋煜这号人物,他亦不知如何对沈江姩开口说,回来孤王身边吧,你如今立下丰功伟业,不算高攀孤王了,你配得上孤王了。 多么可笑。他是难以启齿的。 但宋煜还是希望问一问,他还有没有机会,他当下可以给她一个家,许她妻子之名了,以及光明正大了。 *** 宋煜回到东宫,已经是半下午了,他边退下朝服,边说:“这几个月,辽北战事朝里连着忙碌几个月,恰逢大捷,歇朝二日吧,有折子递来给孤,无要紧事,都在府休整一下。” “是。殿下。”谢锦说:“我会让魏忠帮着收奏折。” 宋煜窝在椅上,从衣襟拿出六月初五后夜沈江姩还他四九四银两时的那个藕粉色荷包,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布料,犹记得那日正值盛夏,她单薄的衣料下肌肤触感,他将荷包收起,随即去衣柜那边找衣物,“衣柜里全是黑色衣裳么。” 春茗过得来,“您素日也不穿旁的颜色,倒是夫人给您做那件衣袖拧巴的衣裳,是靛青色的。您不是怕穿旧了,收着不常穿么。” 宋煜年头领沈江姩去旁听他帮她父亲求情后,她在山洞送他那件靛青色衣裳。 宋煜把那件衣裳一直放在盒子里,这时低手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穿在身上,倒是衣服架子,穿什么蹩脚的衣裳也天生的贵气,倒是那料子也是沈江姩选的极好的,那时候她还悄悄爱着他,他明白的。 宋煜来到铜镜前,微微偏了头,在照镜子。 外头有宫人说,“夏建业老爷子问您是否赏脸,这不是夏承安将军回府了,晚上约您这长孙女婿一起用膳。” 宋煜望着镜中的自己,十一月初三过了生辰,他在凌江花凌渡口,看江船度过的二十九岁生辰,沈江姩生辰是七月初八,她六月初六上船北上,二十五岁生日应是宋慕之陪她在船上过的,他七月初八那日去了灵翠山两人曾经住过的客栈三零一上房独住了一夜。 第265章 好久不见 “去回了夏老爷子的话,孤替皇帝办事,接船迎功臣荣归故里。这几日时间不巧。月底庆功宴上和他老人家再喝酒,谢谢夏家在战场鞠躬尽瘁,孤记在心里。”宋煜说。 宫人退去后,宋煜侧过面颊问谢锦,“孤...白头发明显吗?” 谢锦莫名其妙被问的心口一酸,他看了看,说道:“不明显,就几根而已。” 宋煜又睇向镜中的自己,许久缓缓自卑道:“孤看着怎么这样明显。” 宋煜说着拿起披风,只带着谢锦准备出门。 燕青见外头冬风刺骨,便沉声道:“军医的船不知今日还是明日到,又不知是夜里还是清晨到,探子也说不准。你在府趁休沐好好歇着,我去接她吧,接到了,你再面见她就是了。” 宋煜说,“不用你接。再给我接不见了,被人伤了怎么是好。” 燕青被说的无言以对,“不会。我已经知道她不会伤害你。” “不用你。”宋煜出门钻进马车,“孤自己去。” 谢锦拉起缰绳,准备出发,宋煜又突然说:“去拿个手炉。” 谢锦一怔,爷素来没有用手炉的习惯,“您手冷啊。” “嗯。”宋煜应了声。 谢锦驾马车出发。 宋煜从六月初六那日,到今日,这半年来,可以说闲暇时都会来花凌渡走一走,坐一坐,夜里写字喝茶都不再能静心,反而靠在渡口围栏,看着江面比较可以静心,有念想。 “中州路转西南街,一路朝西,到太湖路,一路往西南,走到底。”宋煜交代,“今天走这条到花凌渡最近的路。” 二个多时辰,在傍晚酉时来到花凌渡。 六月初六宋煜来晚了,没赶上酉时,今天他准时酉时到了。 但今日到港都是客船,并无军船。准时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宋煜带谢锦下渡口小馆吃了饭,后来入夜,天太冷,他又领谢锦去吃了夜宵涮锅子。 谢锦见天气实在是冷,便说,“爷,你带了手炉,怎么不点着碳暖手,搁在旁边不是占地方吗。” “这会儿没觉得冷。”宋煜听着江风,倒是仍没有点着暖手炉。 那边渡口人说:“又来船了。” 宋煜心口猛地一提,回头看还是客船,并非军船。 谢锦搓着被冻红的耳朵,一边踱着冻麻的脚,“不然在渡口边找个客栈住下,爷去睡吧。属下在这守着,有军船到了去喊您起身。” “不困。”宋煜从衣襟掏出五十两银子给谢锦,“你去找个上房去睡。” 谢锦倒是把银子接了,但是没有去客栈睡觉,宋煜盯他一眼,谢锦呲着牙把银子昧下,然后说:“我陪您在这等,您一人也枯燥。银子当赏银。” 宋煜在马车里坐一会儿,出马车在江边围栏待一会儿,倒没觉得多累,就是每次有船只到港就心往上提一回。 到翌日傍晚,共计来了十四只客船,不知下客多少。 终于在翌日的后夜子时,江风甚大,港头突然热闹起来,“是军船,有军船到了。好生气派!” 宋煜立在江边,眼看着两艘军船接连到港,他的心一下子疯狂跳动起来,六月初五后夜,天色暗,他甚至不能好好看看沈江姩的容颜,但她的容颜在他脑海中是那样清晰。 好些军人家属,原都如宋煜一般在渡口等待亲人许久,这时都从四面八方涌来,都是聪明人,不似宋煜那般傻,旁人都在客栈住着舒舒服服等人的。 刹那间人群朝着军船边涌了过去。 有老夫人携全家来接家里长男的。 有小娘子来接丈夫的。 宋煜也跟着人群往船边去走,谢锦怕他有危险,便曲着手臂把他护在臂圈。 宋煜对船甲板一年轻男人朗声问:“船上都是军医吧?” 男人说:“是的。这只船上是三十一到六十七班,那边那只船上是一到三十班。” “嫪文极和沈军医长在哪只船?”宋煜又问。 男人一边找自己的亲属,对船下一女人叫了一声:“娘子,儿子。” 这才不耐烦的对宋煜打个手势,“在那只船。” 宋煜这才往右首那只船去走,立在出口那里等,在人群中,竟也是一位盼归的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木板哐一声横在船只和岸边之间。 维护秩序的人说:“有序下船。不要争抢。”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船只上一二千人都从斜斜的木板上下来,和岸边的接船家属离开渡口。 慢慢的只见三两个动作慢的,年龄大的船上的差人在木板上拉着行囊走路。 宋煜心急道:“谢锦,你瞧见人了吗?孤没看见沈江姩下船啊,孤肯定是没看漏的,她那个性子,在船上漂这样久,一定第一时间跑下来的。” 谢锦说,“属下也没瞧见啊,怎么回事。” 沈江姩因为肚子月份很大了,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往船底下挤,怕伤着自己,而是在船舱大堂内和肃王坐着等别人先下船,她看着外头皎洁月光,岸边有好些人来接船。 她没有去信给爹爹说她近日回来,因为她这个肚子她没有想好怎么和爹爹说呢。 所以今天爹娘不会来接她,没有亲人来接她。 沈江姩看着一个个的军医下船后和亲人拥抱,团圆,心中很是羡慕。 她看着江畔,不知在想些什么,想起了谁。 她这个月在船上,发现这个月肚子长大好快,根本就藏不住肚子了,她于是深居简出,出来甲板时会穿御寒的披风,是以孕肚还尚且是个秘密。 沈江姩见人都下完了,她准备下船,“宋慕之,我们下去吧。” 沈江姩从辽北一路往上京,温度高了不少,没有那样冷,她穿的太厚,当下四下无人就把披风去掉,挂在手臂。 “嗯,你就拿好披风,行李我来拎。”宋慕之说着便和沈江姩出了船舱,来到船边往船下走。 后夜露水重,地上江水湿溺溺的极滑,宋慕之把手臂伸过去,“扶着,你可不能摔了。这身子摔一下了不得。” 沈江姩自己也很担心摔跤,总之行动已经很笨了,她没有矫情什么,挽住了宋慕之的手臂,身子也往他靠了许多,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臂,小心的往下走。 宋煜在岸边等了太久,实在等不下去,便略略提起衣摆,快速步上那倒斜斜的木道,正走着,就听小车车轮在木道滚动的声音,他闻声,缓缓抬头。 便见宋慕之托着拉着行李的小车,沈江姩挺着即将临盆的孕肚,依赖的偎依在宋慕之的臂弯,她正软声说:“你扶着我,我怎么可能会摔倒呢。孩子她爹。” 原来宋慕之要做宝宝的干爹,沈江姩同意了。 宋煜凝着沈江姩的孕肚,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夏承安只说她和宋慕之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可夏承安没说,她怀了肃王的孩子啊。 燕青也未提及姩姩有孕之事。嫪文极回信说姩姩能吃能喝,身体康健时也没提及姩姩怀孕,却叫他突然看见她怀着身孕,叫宋慕之为孩子她爹,他的心仿佛被撕碎了。 所以,他此生没有机会给她妻子之名了。 宋慕之温柔的笑了笑,忽然眸色一动,看见了阔别多日,感情深厚的宋煜,久违道:“大哥!你怎么深更半夜在这里?” 沈江姩心中猛地一紧,缓缓循着宋慕之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那位将她抛弃,嫌弃她家世不好,高攀他不上的太子爷,正不知发什么疯,穿着她曾经做的蹩脚的衣衫,眸子猩红的盯着她的小腹。 “皇帝命孤来接拯救河山的大功臣。”宋煜睇着沈江姩,不自然地笑道:“姩姩,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宋煜。”沈江姩问得云淡风轻,“你从冷宫出来了啊?” 第266章 孤寂隐忍 月色底下,沈江姩将宋煜细细端详,更稳重,目光也更为凌厉了,夜色里看不真切,发丝上是月光么,怎生好似有丝丝银白。 夏家大获全胜,他更器重她那位名叫夏妍的妻子了吧。 但他器重的夏家,好似也要向她低头道谢,没有她,夏家就是败仗获得者。 “出来了。”宋煜定定凝着她娇美的容颜,仿佛要把这半年,乃至九个月,加上此前七年没看到的,都看在眼中,生怕一眨眼她便不见了影踪。 他身体每个角落都很不能冷静,他希望把她拥在怀里亲吻,甚至直白的压在床上亲近,“早就从陋舍出来了。” 但看起来,她将是弟妻,且有身孕。他将所有渴望压制下来,他的心分外孤寂隐忍。 “哦,早就出来了。”沈江姩抿唇,镇定道:“何时出来的?” “六月初六,午时二刻。” 宋煜照实说,他本来希望一二年,把计划做的逼真些,但她和宋慕之要远走高飞,他慌了,走险提前了计划。 出冷宫后他追来花凌渡,却未赶得上送沈江姩离京。 他悄悄去看沈江姩的手背,她的手自衣袖底下露出一小截,手背有狰狞烫伤的疤痕,破坏了那细腻的肌肤。 那手背烫伤是他的亲信燕青直接扔弃她,使她落入睿王手中造成的,可以说是他宋煜造成的,虽然剜去睿王目,也同样烫了睿王手背刺痛了睿王脚部,可沈江姩受过的创伤始终不能消除。 那时,他计划将计就计揭穿睿王、薛贵妃罪行,主动向皇帝坦白自己同臣妻有染及薛氏构陷他血统之事,一是希望皇帝可以因对他的愧疚而同意他给沈江姩名分,一是借睿王、周芸贤三月初六闹事而使夏家退婚。 结果一,皇帝多疑,要薛氏、睿王开口两边求证,亦看不上那时的沈江姩,认为她是花瓶,无可取之处,不同意他和沈江姩在一起,甚至放言要亲手毁掉沈江姩。宋煜因不能给沈江姩名分,又开不了口使她做妾。 结果二,夏家在他‘落势’时,非但没有退婚,反而不离不弃。 皇帝、皇后、他的亲信,周芸贤、睿王都在拿她是离妇、臣妻来做文章。 她就如细沙,他握的越紧,反而流失越快,皇帝威胁要毁掉她,赵婷说她休想进门,是他决定疏远她的起因,而她手背因他亲信造成的烫伤,脚底的琉璃伤,是促使他决定分开的直接原因。 他才是带给她流言蜚语、伤害的起源,他不接近她,她便不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她便不会被帝后、燕青所嫌弃,更不用在他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画婚相那日深夜不能归东宫,也不会被人摘下年兽小灯笼,这一切委屈他意识到都是源于他。 她如今使所有人都对她改观,仰视,甚至于奉承,夸赞。他为她开心,却亦不敢吐露真心,因为他不是因为她取得了成就才另眼相看,他是因为她是他任性爱撒娇的姩姩,她落魄时他选择分开,她功成名就时,他竟无颜打扰,哪怕皇帝已经答允将她给他。 他亲手把她推入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怀抱,并且她已经怀孕。 她看起来那样美丽,从容,而坚强,和宋慕之那样的相配。且宋慕之没有白发,比他年轻三岁。 “六月初六。”沈江姩笑了笑,夏妍在冷宫住不惯么,怜香惜玉提前出来了,“那挺快的。你不是三月初六才进去的,三个月就出来了。我记得你原计划蛰伏半年,一二年?” -太子哥哥,你换下的衣裤,我顺手帮你洗了哦- -我出了好些汗,可以用你浴巾吗- 夏妍的嗓音如梦魇般钻进了沈江姩的耳畔,就是这句话,每每想起来,就特别的锥心。 沈江姩曾经得了重度郁证(抑郁),有严重的破坏欲望,这郁证是从宋煜三月初五在画舫不要她开始得的,她这些年认为对她宠爱纵容的男人嫌弃她,辜负她,她觉得世界上没有美好的爱情,除了自己没人可以依靠和信赖了。 至暗的时刻,她曾经在夜里军医宿寝无人时会摔枕头,一遍一遍的摔,很难自控,只是无人知晓这事罢了,她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可能她是因为怀孕了独自承受宝宝细微的变化,情绪失控吧。 当下似乎心伤也并没有好,医病救人忙碌的时候会淡忘,成就感使她收获正向激励,但闲下来就不大好了。 最主要是这么多年,夜晚都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孤单,所有的苦楚都要自己煎熬,无论夜晚多么破碎,白日都要收拾起情绪,笑脸待人,朋友,同僚,上司,下属。 “为了我爱的女人,把计划提前了。”宋煜因宋慕之在场,也因自己没有立场和身份,便没有点明这女人是谁,“薛氏被皇帝冷落,已经数月未曾接见。睿王目前囚居陋舍,豫东那边态度暧昧。” “哦。”沈江姩轻应了一声,倒是因为宋慕之在,没敢明问有没有牵扯出她父亲毒杀先皇后之事,但宋煜表情没有异状,应该是她父亲还尚且安稳,只说:“那恭喜你了。身世被冤枉多年,沉冤得雪,你更得今上宠爱了。太子爷。” “也恭喜你,好孕。” 江风很大,上京熟悉的哪怕是在江边也显得颇为干燥的气候,使半年没有归乡的沈江姩,眉眼湿润。 她以为没有人来花凌渡接她的。 哪里想到太子爷亲自来接她了呢。她哪里高攀得上呢。 哦,是了,她歪打正着,原以为救了一位小兵,哪知是救下了夏承安,现在是受军民喜爱的大功臣了,皇帝和百官也要对她道谢呢。 如果她不是大功臣,她只是一位岌岌无名的小军医,太子爷今晚是不会来接她的吧。 沈江姩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画舫那天的场景,燕青将她扔弃在画舫,宋煜如天神般降临,说他一生可以有很多计划,却只有一个沈江姩,让她觉得自己是世间他最宝贵的人。 她被睿王用火苗烫伤的手背,还有被琉璃割伤的脚底,都不觉得疼了,她甚至义无反顾,没名没份的也打算同他在一起。 可他在好温柔的帮她处理伤口的那个当下,告诉她,他要成家了,要和她分开,论家世她高攀了。 那位从她七岁起纵容她所有胡作非为的男人,几乎把她宠成废物的男人,就那样温柔的告诉她,他不要她了。 沈江姩扔掉了那个装满对宋煜爱念的小盒子,仿佛在那个画舫,她已经难过的死掉了。 他六月初六从冷宫出来,但是没有来花凌渡送她或者留下她,她告诉了他,她那天酉时她就同宋慕之远走高飞的。 但是今天十二月初六,他来接她了,是因为她如今是功臣了,不算高攀了么。 沈江姩在三月初到六月初五,这三个月,始终没有办法忘记宋煜,她那时听到很多关于在陋舍中宋煜的消息,病危,薨逝,或者失宠,倒台,然后她四月初五,五月初五都去陋舍西院墙看他,但他没有去。 后来六月初五,她也去了,她问他这三个月在忙什么,他说睡觉,装病,散布假消息,很绝情的没有给她任何一丝关于他无碍的消息,那时她成夜成夜睡不着,担心他的身体,但他冷静的一点他的消息都不给她。他理智的避免透露给她任何他的消息。她深受煎熬。 她不懂他怎么那样快就可以做到不联系了。 六月初六他就出来了陋舍,到十二月,他也没有联系过她一次,他派燕青去辽北支援,胜利后,她躲在军营后面看燕青和夏承安喝酒看了半宿,直到燕青挥师回京,燕青也没有给她传任何的话。 但是六月初五后夜,宋煜明明看了她的军医令牌,知道她在十五班做军医的,所以宋煜根本就把他排除在他的人生之外,只有她自己假装遗忘,却悄然希冀着什么。 今天他居然来接她了,就因为她今非昔比,是功臣了,他才卖这个面子么。 沈江姩这九个月来淡忘的难过和委屈这时全部向她袭来,她以前觉得宋煜那样完美,原来他也那样市侩现实,拜高踩低么。 但她毕竟经历过战场洗礼,见多了生死,再是难过,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了。 宋慕之问,“兄长你等接船等多久了?” “刚到。”宋煜没提等了两天一夜的事情。 宋煜见沈江姩很有些瑟缩,肩膀在薄颤着,他将目光落在宋慕之身上,“这里冷,快进马车吧。慕之,你下船时怎么不叫她将披风披上?” 第267章 送你去她家? 宋慕之说,“辽北比这里冷的多,穿的厚,船舱里热的很,越往中原过来越暖和。” 说着,低头看沈江姩,温声道:“披风披上吧,外头风大,别着凉了。” 沈江姩嗯了一声,便从手臂拿下披风要往身上披。 宋煜见宋慕之一手招呼着沈江姩,一手托着行李车,他低手把车和行李接过来,说道:“你顾好她就行了。行李不要管。你应该把她送下来,再回去拿行李,一边拖着她,一边拖行李,行李重要么,扔了又怎么样。” 宋慕之倒是被训得一怔,那他照顾人这方面似乎的确没有宋煜这样细致,他也可以胜任一边拖行李一边扶姩姩,但孕晚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宋煜说得也有道理,不由心底一惊,姩姩放不下宋煜,是因为宋煜这样无微不至像外祖母似的关怀么。 说着,宋煜把小车往斜道底下去拖。 沈江姩看他的腿部,倒是走起路来仍有些痕迹,不过已经不大明显,比半年前恢复的好多了,她低下头去往身上披披风。 宋煜把小车拖到下面路上,那边莽莽撞撞过来一位路人也拖着行李车不小心往宋煜残膝狠狠撞了一下,对方不住的道歉,“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撞疼了么。” 宋煜睇对方一眼,他急着接人,希望沈江姩快些进马车取暖,不先浪费时间和陌生人费口舌,低声道:“走吧,别说了。” 那人紧忙去了,生怕被讨钱赔偿。 沈江姩看见了宋煜被撞了一下,没有出声。 宋煜往她看看,见她颇为冷漠,他嘴角有些涩然,他低手把行李拎到车厢里头,到底忍着没有去揉疼痛的膝盖,刚才那一下撞挺狠,但揉给谁看,她或许只嫌撞的轻,他忍着就是。这三个月又加六个月,他的确以为此生都给不了她名分,确实默默关注,没有打扰她的生活,单方面切断了自己的一切消息。 沈江姩被宋慕之搀着从斜道下来,路面不滑了,便松开了他,然后往马车这边走。 “当心有人急走。看仔细。”宋煜提醒,“那拖车是铁制的,厉害的很。” 沈江姩知晓这是给她说,她没吱声。 待上了马车,谢锦驱动马车,在外说道:“夫人,大半年没见了,你都要做娘亲了,爷可是落后了。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当爹了,见天和夏小姐吵架。” 沈江姩听见谢锦说话,当下也无意去窥伺宋煜的婚姻生活,夫妻吵架倒也正常,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她倒是递出去一枚考究的装匕首的壳子给谢锦,“从辽北捎回来的,送你一个小礼物。辛苦你外面驾车送我一程,天怪冷的。” 谢锦寻思太子才习惯用匕首防身,他不习惯用匕首哦,他当下收到手里说了谢谢。 宋煜看着谢锦收到的礼物颇为羡慕,装他的匕首正好。 宋慕之问:“兄长,刚才在路上,被路人拖车碰膝盖一下,碍事吗?叫姩姩给你看看,她医术是公认的。” “不碍事。”宋煜心知沈江姩无意帮他看腿,甚至也不过问,他自己也并不去自讨没趣,他并不是会油嘴滑舌的性格。 沈江姩沉默,她没有打算和宋煜继续纠缠不休,也很怕在陷入那种情妇般的地步,她如今有名望,管理军医系统,有稳定的差事做,生下宝宝带孩子安稳过一辈子,不缺钱不愁生计,没有男人孤独终老也挺好的。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父亲毒杀先皇后之事。 她某个夜里突发奇想,真的是突发奇想,父亲当真会那般狠毒杀害先皇后么,她想问问父亲细节,使的什么毒,怎么灌毒的,看着毒死了吗,手指头探鼻息了吗,云云。 宋煜从身边拿起那个他带过来,但是一直没有点着炭火的暖手炉,他把炭火点燃,将小炉子盖子盖上,然后将炉子给宋慕之,他比较迂回,“手冷吧,你拿着。” 宋慕之见哥哥给他个暖手炉,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暖手炉是给谁的,但他个人也不能认可兄长为了权势抛弃为他付出一切的姩姩,笑道:“我不冷,给姩姩吧。” 说着,宋慕之将暖手炉递过去给沈江姩。 沈江姩笑道:“我也不冷。不用了。太高贵的东西,我用不习惯。” 她并不接受暖手炉,他是给功臣的,不是给姩姩的。 宋慕之颇为尴尬道:“兄长,这...” 宋煜言道:“没事,搁旁边就是,一点碳,不碍什么。” 宋煜看看天色,已经天际鱼肚泛白,他一不提皇帝要求的月底庆功宴,二不提庆功宴的日子时辰,他就只说别的:“你们二人饿了吧,辽北天冷,天寒地冻时令菜少,都是吃菜干冻肉冻鱼。先带你们去吃些家乡菜,青菜,鲜虾活鱼,还是怎样?” “姩姩不经饿,去吃点饭也可以。”宋慕之说,“她早就谗新鲜绿叶菜了。” “我要回家了。早上这样早,天才蒙蒙亮,我也吃不下东西。”沈江姩断然拒绝,她不懂虚假应酬,她选择避免,“我想我爹娘,还有我妹了。我回家和他们一起吃早。” 宋煜略略嗓子有些做颤,“哦,行,那送你们回家。先送慕之还是先送姩姩?你们怎么打算?” 宋慕之说,“兄长,你把我也送到她家就行了,我下车和她一起回去,安顿好她先。” 宋煜微微一僵,“送你去她家?” “是。”宋慕之说。 宋煜眉心狠狠一揪,明白宋慕之是要去见沈江姩父母,毕竟怀孕了,叫她一个人回去不像话,是需要男人一起回去面对的,宋慕之或许安顿好沈江姩便会进宫求赐婚。 宋煜沉默片刻,又看了看沈江姩,她没有解释澄清的念头,她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假寐。 宋煜便对谢锦道:“去鄞州街十七号送慕之和姩姩回沈府。” 谢锦苦大仇深的对肃王胡扯八道:“二爷,你母妃病了,先回宫去看看贤妃吧……” 宋慕之认真道,“先送姩姩。” 宋煜脸色凝沉。 谢锦咂舌,二爷这个…大孝子! 大约过了半辈子那样久。 宋煜幽幽开口,“慕之,你外婆也病了……” 第268章 是不是我的种 宋煜这幽幽的一句,叫马车上众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宋慕之本来就没将谢锦的话当真,心知谢锦多嫌他,想把他支走。 但这话由宋煜口中说出,宋慕之倒不辨真假了。 谢锦本来真是胡扯八道,就想着少主这么些年,要么是那七年在冷宫思念沈大娘子,要么是这九月一个人因着内心害怕失去珍贵物什的,由皇帝带来的心理阴影而压抑自己,不去招惹沈大娘子,消耗自己。 谢锦是真的心疼少主在每每来江边独自等待,这次又等两天一夜,希望支开宋慕之,给少主和沈大娘子一个独处的机会。 但谢锦没想到,少主也开始胡扯啊,看起来是急疯了... 一路上沈江姩靠在车壁假寐没有说话,听见宋煜颤着嗓子颇为幽怨的说‘慕之,你外婆也病了’,她心里莫名有些细细密密的刺痛。 她张开眼来睇向宋煜,他像怕她看见他鬓角似的,略略偏过头去。 宋慕之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 宋煜倒没有将这样低劣的事情坐实,涩然道:“别听谢锦胡说,孤顺着他话,开你玩笑呢。贤妃和你外婆都挺好的。” 宋慕之笑了。 谢锦挠了挠头。 沈江姩心底那细细密密的心疼又平白多些闷闷之感,就好似她内里倒也希望可以独处和宋煜大吵一架。 宋煜和宋慕之聊辽北和上京的气候差异,以及打仗时的一些紧急情况。 宋煜博览群书,颇有种虽稳坐京中,却可指点天下的博学,连辽北老百姓伸舌尖舔冰凌被冰凌黏住,拿些温水浇了才能取下他也知晓,他讲上京没有那样冷的天气。 宋煜始终没有等来曾经对他无所不言的沈江姩加入谈话。 但沈江姩听见了他说的每个字。 宋煜对宋慕之说,“孤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按下孤王的书本要吹手,爬树掏鸟蛋,被孤抗肩膀够星星月亮的小姑娘,如今这样有出息,是军医头目嫪文极的接班人了。慕之,你能想到么。” 宋慕之笑笑却没说什么,兄长,使她这样拼了命向世人自证的,是你啊,她这样努力,不就是为了和你齐肩么,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沈江姩终于不甘于只听宋煜说,倏地张开眼来,“我有出息,那不得归功于您说抛弃就抛弃,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的作风吗!我不出息,太子爷会给我送暖手炉,太子爷能来接我?您是帮助我成长,激起我斗志的导师呢。” “她还是她。”宋煜当下感受到沈江姩对他的憎恶和恨意及怨怼,他没有站在制高点说,孤是为了你好,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笑着对宋慕之道:“她还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军民爱戴,连皇帝也敬她三分了。” 目光落在沈江姩眉宇,温声说,“休息吧。到了沈府叫你。” 沈江姩不懂他为什么极致冷漠的断联后,突然出现又是如往日那样温柔,他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吗?可她明明,这些没有他消息的时日,一个人苦苦煎熬的很苦呀! 到鄞州街十七号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路上有起早上差的人已经开始熙熙攘攘。 也有游走卖早茶的小贩在叫卖:“炊饼,早茶,稀饭,小菜,来买哟,不买后悔的。” 生活气息很浓郁的。 宋煜问,“沈江姩,你吃早茶么?需要买些拎进府去么。” “不用。” 沈江姩见马车停下,她掀了帘子看见马车已经停在沈府门外,大清早的府门还没开,爹爹还没去上差呢,一到家门口,就矫情的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圈红的厉害。 宋煜说:“这些日子想家了吧,想上京这些亲人朋友了。除了宋煜,你都记得吧。” 沈江姩颇有些哽咽,“不用你管。和你没有关系。” 宋煜热情的要去帮忙提行李,“我来吧。” 沈江姩先一步便对宋慕之说,“得麻烦你帮我拎一下行李。我不大敢拎重物了。” 宋煜手一顿,僵在半空,在宋慕之往行李探手过来时,宋煜将手缩了回去。 “说什么麻烦啊。这小事。”宋慕之抓住箱笼提手,对沈江姩说完,慕之又对宋煜说:“兄长,快辰时了,你还赶早朝,这里小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去忙吧。” 说着便提了行李下车,先一步提着箱笼过到沈府大门,抬手叩门。 沈江姩将手撑在后腰上,感觉着孩子胎动很厉害,应该这几日就要生了的样子,沈江姩没生产经验,就寻思那么大宝宝需要从身体里分娩出来,是一件顶可怕的事情,上回打去那个不康健的孩儿她已经觉得疼的难以忍受。 “扶你下去。”宋煜伸手要去握她手腕。 沈江姩很排斥的躲开,他可以做到九个月不给她任何他的消息,她又为什么接受他在她所谓的出息后虚伪的好意,他的好意是给沈军医长的,又不是给姩姩的。 “路上人挺多的,请问你吃镇痛药了吗?我观察了,你走路还是有点残疾的痕迹的。我不想和你走在一起。” 说完,沈江姩眼睛猩红,故意揭短刺痛宋煜。 宋煜的心被猛地刺痛,痛的他喘不过来,所以这就是他提她家世不好,属于高攀时她的感受么。 委实很痛。 宋煜默默承受下来,到底缓缓坐了回去,没有执意和她下车,“没吃镇痛药。自从吃了你给我的灵芝,镇痛药就断了。回头吃上。” 沈江姩不语。 宋煜又缓缓说,“你慢些走。” 沈江姩忽略心中的揪心之感,便步伐笨笨的带着大肚肚下车,忽然觉得腰肢猛地一紧,宋煜用手臂将她腰身牵制住,随即将薄凉的手掌轻轻压在她的腹部,正感受到她腹中孩子一阵翻腾。 好似,宋煜和她腹中孩子都吓了一跳。 沈江姩明显感受到宋煜手臂猛地一僵,她的身体后倾,倏地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他的下颌埋在她颈项间,深深的嗅着她身上温香,他哑着嗓子叫她:“沈江姩...” 三月初四,在灵翠山,山脚客栈,他和她好了一回。没用避子药。到今天九个月零二天。 沈江姩忽然嗅到他身上淡淡香气,他连名带姓的叫她,好似隐藏着好大的孤寂和思念,她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这九个月来一个人偷偷怀孕的辛酸刹那间将她吞没,她剧烈的挣扎,她纵然生气,嗓音也是软软的,却颇有冷漠的力度道:“宋煜,你抱着我干什么。我们已经分开了。” 宋煜却将她两手紧紧束在她背后,“不要挣扎,以免伤了孩子。” “你放开我自然就不会伤到孩子。”沈江姩沉声说,“宋煜。你说过不要瞒着你的妻在外面乱来了。我也不会和有妇之夫乱来。” “孩子几个月又几天了?”宋煜问。 沈江姩倔强的不肯说话。 宋煜低头用唇瓣一下一下压在她耳后樱桃色小痣。 沈江姩薄颤着身子将头后撤,不给他亲近。 “怎生如此怕痒,慕之没有碰过耳垂么?你的反应好似很久没有...” “我要叫慕之进来了。” 宋煜说,“孤可以夺臣妻,也可以夺弟妻。你叫他进来看吧。睿王看你跳舞,孤取睿王一目,肃王使你有孕,孤不知会做出什么,你叫他进来!” 沈江姩身子猛地一僵,念起他在她没和离期间就敢要了她,亦取了睿王一目,手段属实狠辣,当下怕波及宋慕之,便没有和他犟,“你问孩子几个月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你抛弃的女人,不能有新生活吗。” 宋煜凌厉的目光如可以将沈江姩穿透,他捏起沈江姩的下颌,“确定一下,是不是我的种。” 第269章 宋煜,醒来 沈江姩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问询孩子是否是他的,但他已然将她抛弃,她念及谢锦说他至今和夏妍无所出,她记起曾经他要求她做他和邱氏的生养娘子之事,当下只担忧他夺走她的宝宝,去母留子,当下将月份说少半个多月:“八个多月。” 宋煜落在她耳畔的薄颤顿了顿,算了下日子,大概是三月中下询有孕的,那时他刚和她分开,她说慕之安慰了她,这些时日是宋慕之一只陪伴在她身边,悉心照顾。孩子是慕之的。 宋煜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将她面颊扭到一侧,他探过来发狠吻住了她的唇瓣。 沈江姩推在他的胸膛,她紧紧闭着牙关不给他的舌尖闯进的机会,但他比三月初四那日更熟稔了,她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手钻进她的衣襟抚摸着她鼓起的肚腹,隔着小衣揉弄着她柔软的肌肤。 她想起她那日去陋舍看望,被夏妍堵在门外告知他们圆房之事,想起他这样熟稔是因为他的妻子,沈江姩愤怒而狠毒地道:“瘸子!” 宋煜闻言,停下了动作,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他将面庞埋在她颈项,嗓音发疯般做颤:“我在你心里是已经死了,对不对。” 沈江姩的眼睛里有两滴泪珠滚来滚去不肯落下,“对。” 宋煜将手紧紧拥着她纤细的背部,手攥住她的衣物,“刚才路人车撞我那一下,很疼,你舒服么。” 沈江姩不说话。 “沈江姩。”宋煜说:“你即便没出息,你回家,我也会来接你的。我不是刚到,我等了两天一夜了,并且没有住客栈,不是因为你出息了。” “那你六月初六午时出陋舍,你为什么不去找我?”沈江姩委屈道:“你为什么四月初五,五月初五都没有去陋舍西院墙等我,你不是要给我人生建议吗!为什么过往九个月我没混出名堂的时候,你不联系我?为什么你独独今天来接我?你不是说,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了吗。你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曾经的姩姩。我讨厌你!” 说着,沈江姩坚强了九个月,在青州兵营那三个月每日缝合死尸伤口时,孕早期孕吐,她没有哭。后来北上辽北晕船,水土不服,思乡,她没有哭,在这个宋煜说他等了两天一夜的当下,她痛哭出来,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大将军,值得他等两天一夜了么,可她还是她啊,为什么抛弃曾经插科打诨无忧无虑的她。 宋煜见沈江姩眼睛里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打在他的手背,在腊月里显得那样滚烫,他的心如被融化了,他抬手给她擦眼泪,“你知道我六月初六没去找你吗?你知道四月初五,五月初五我没等你?” “我就是知道!”沈江姩不愿和宋煜细说,她立起身来,拿手帕擦了擦眼睛,沉声说:“因为我四月初五和五月初五,都去了,我等了一个时辰!你食言没去!六月初六,我盯着江面,直到看不见上京,都没看见你!” 宋煜还待说什么。 外头小贩又自叫卖,“炊饼,早茶,稀饭,小菜,来买哟,不买后悔的,快来买哟。” 沈府的大门开了,里头沈胤祥见是肃王,便温声道:“肃王爷!” 宋慕之言道:“姩儿回来了,在马车上!” “我女儿回来了!如何没有提前来书信啊!”沈胤祥大喜过望,“旁人都得了书信,独老夫没得书信,还以为我这女儿在军中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女儿人呢,在何处?” 说着,沈父又对府内叫:“她娘,宝宝儿回家了。江云,江媛,大姐回家了,都出来。” 沈江姩听见父亲声音,便高了声量,“爹,我在马车里,来了。” 说着,便从宋煜怀中脱出,对方不愿意放手,她挣了下,牵的她肚子疼,嘶了一声。 宋煜倒对她这个肚子颇有些忌惮,忙松了手。 沈江姩扶着扶手往车底下走。 “花凌渡我来晚了,酉时三刻到的。你没看见,不代表我没来。”宋煜不甘心道:“陋舍西院墙你去了你不说话。谁知道你去了?我在里头生死攸关是玩吗?我能大张旗鼓问你到了没有?” 沈江姩回头瞪他,心中倒是咯噔一下,她的确没有说话,他难道那两日初五也去了西院墙,六月初六他真的来送当时并未成名的她了,他提前计划不会是为了... 沈江姩急忙打住自己的想法,不再继续乱想,恨恨道:“你可以和夏妍同居,却不能问我到了没有。” 宋煜冤枉致死,气的他喉间发腥,不愿意再说,“你回家吧。” 沈府院中慢慢热络起来,颖儿的声音叫着‘夫人夫人’,小黑小白的叫声,还有两位小姐从后廊跑来的声音。 沈胤祥热情的招呼着肃王往院中走,口中说着:“她娘,沏茶,沏好茶。” 沈江姩下马车,避了避那位叫着‘来买哟’的小贩,然后往家走。 宋煜从车帘内里望着沈父热情招待肃王,以及沈江姩回家,一家人和美的画面,他很有些多余之感,他靠在车壁,将手臂掩在额际,颤动长睫,久久不言。 罢了,总之月底才庆功宴,再找机会知会她吧,她今日这样忙碌,和家人会有说不完的家常话,他也插不进去话了,没有人欢迎他,沈父也忌惮他,并不会如对肃王那般随便亲和。 沈江姩前脚刚迈进门槛,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沈江姩,是你啊。你家在这里住。” 沈江姩回头,见竟是多日不见的易缪,“易大哥,好久不见。你一早何去啊?” 说着,步下阶来和易缪寒暄,她始终感恩易缪起初为她打抱不平,重伤周芸贤、翁氏、尤氏,以及在她从周府携款潜逃那日收留她的丫鬟和妹妹。 易缪嘴角微微一沉,“沈江姩,我来找你。” “找我?何事?”沈江姩微笑却不解。 易缪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唔,好。”沈江姩说着,便和易缪往路边走,那边有辆大马车,想是易缪的车子。 正走着,突然之间,手臂被易缪紧紧攥住,往马车上推。 沈江姩大感不妙,易缪在挟持她。 “姩姩!” 宋煜一直观察这边情形,没有离开,眼见着落单的沈江姩被易缪往马车上推,他箭一般纵下车来,来到近处,掌风震开易缪,随即将沈江姩后心衣物猛然攥住,把沈江姩从马车上提下,掩在身后。 嗤的一声。 猝不及防之间。 沈江姩在宋煜胸膛后心,看见一柄长剑透心刺透过来,剑尖上还滴着鲜血。 而剑柄握在易缪的手中,易缪眼底有种浓重恨意,他狠狠将剑抽了出去。 “殿下!保护殿下!”谢锦嘶声命令暗卫。 宋煜高大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护着沈江姩后撤,使他及时赶来的暗卫、谢锦等人与易缪诸人缠斗在一起。 沈江姩抬手捂住宋煜后心伤口,宋煜缓缓回身,对她言道:“别怕,有孤王在,不会有事。” 说着,宋煜口中涌出鲜血,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沈江姩坐在地上,使宋煜的头首枕在她的手臂,宋煜的鲜血把地面蜿蜒做一条小溪,他抬手想去摸一模沈江姩的脸,他牵唇艰难的笑笑,从衣襟掏出那个被他从护城河畔捡回的小盒子,递给沈江姩,“给。” 沈江姩原以为此生都见不到这承载她太多爱念的小盒子,乍然看见,她肩头一僵,颤手接过,“你淌水捡了。” 宋煜咳嗽一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不要生气了,好吗。” “宋煜!”沈江姩颤着手用帕子捂住他的心口,发现他没有用护心镜,她猛然一惊,他的护心镜在那个短短的半个时辰的会面时给了她,伤口就在心脏位置,沈江姩嘶声叫道:“爹,阿爹,快来给宋煜看伤。” 沈江姩终于在晨曦中看见宋煜鬓角雪发,半年不见,他怎么生出了白发? 宋煜的手颓然垂下,失去意识。 “醒来,”沈江姩抚摸着他的发丝,“宋煜,醒来。” 第270章 损耗 沈江姩的手打颤,手指尖冰凉,她不敢给宋煜探脉。 她这大半年看过太多伤患,一剑透心的不是没有见过。 她亦没有勇气去验宋煜鼻息。 鲜血从他心口不住涌出,他口中亦不住地出血,口中血液是内脏破裂导致血液上涌造成。 沈江姩用手摸着他的发丝,面颊,用衣袖擦拭去他嘴边血液,她几乎喘息不过来,“宋煜...醒来。” 她也无暇顾及身边不远那被易缪及谢锦等人缠斗而蹬翻的早茶餐车及奔去的商贩。 亦无心力去探究为何她视为挚友的易缪会突然挟持她,更会毫不犹豫地给来搭救她的宋煜当胸一剑。 她唯一意识到的是,她原打算回京后,不理宋煜,气宋煜,让宋煜后悔抛弃她,如今都显得不重要了。 因为宋煜为了保护她,快死掉了。 她突然意识到,宋煜没必要为了所谓功臣而付出生命的。他还是那个纵容她的宋煜。 “爹!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沈江姩血红着眸子唤道,府里脚步明显更快地往外催步。 沈胤祥大步出府,竟发现少主倒在血泊,意识到是为了护着他的女儿,不由心中一动,虽然个子过于高大,但对她女儿是真心实意,那日抛弃怕是误解,他低手探脉,心下一沉,脉象显然不好,他抬头看向肃王,“搭把手,把少主扶进府内去。” “好。”宋慕之望着沈江姩眼睫上的泪珠,意识到自己彻底输了。姩姩九个月来,在他面前从未落过半滴眼泪,她的所有软弱只在宋煜面前流露。 宋慕之想,姩姩不需要他了,他该体面退出了,择日去凉州吧,一个人去看看月牙泉。 缠斗止歇,谢锦等暗卫活捉了易缪,以及另外三位年轻的操着豫东口音的刺客。 沈胤祥同宋慕之将太子扶回沈府,将人安排在客房。 沈江姩把一颗枕头垫在宋煜颈项之下,一股血液自他嘴角淌下,枕头即刻被打湿了。 沈江姩已然感觉在崩溃的边缘,那位给她洗绣鞋、洗棉裤、下菜市场买菜给她煮饭残疾男人奄奄一息,她一遍一遍擦拭宋煜的唇角,但是发现血根本止不住,不多时宋煜身下床单也被血打湿了。 沈父洒了大量止血草木灰及药沫在患处,用大量纱布按压伤口,制止继续出血。 过得半个时辰,出血有所缓解。 期间竟无一人出声,因为东宫若是薨逝,牵扯重大。 待沈父幽幽吐了口气,“出血减缓了。” 众人登时汗透衣襟,谢锦抬起衣袖抹眼角,他没有察觉熟人易缪有问题,倒是爷机警,看见易缪便第一时间冲下车去。 不然沈大娘子被挟持到豫东,只怕是九死一生,此事和豫东势力薛崇仁脱不得干系。 沈江姩换了不知多少手巾,终于手底这条为宋煜擦拭唇间的手巾不见殷红血色了。 宋慕之对沈江姩说,“你身体也要紧,坐船月余,去休息一下吧,眼看要生了。这里我照顾着我哥哥。” 沈江姩认真对宋慕之说,任性道:“我要陪着宋煜。我爹说他脱离生命危险前,我哪里也不去。” 宋慕之面色一僵,没有说什么。 沈胤祥待血止住,便开始查看伤势、诊脉,给出诊断这些。 沈江姩紧张的看着父亲,想知道情况,又怕知道情况,她颤声问:“爹,宋煜怎么样?” “情况不好。”沈胤祥说。 “啊。”沈江姩原坐在床沿,闻言身子猛地打软,又禁不住手脚做颤,“怎么不好了呢。” 沈胤祥见女儿面色惨白,忙说:“剑伤透胸而过,刺着些微心房,失血过多。不确定能否醒来,他曾食用多个万年灵芝,目前脉息心跳还是有生的希望。” 沈江姩喜忧参半,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沈胤祥接着去看谢锦,又说:“只是少主这身体如何作践至这般?时常熬夜,饮酒么?损耗得厉害。” “是呢,六月初六出了陋舍,从花凌渡口回去,总是一夜一夜不睡,以往喝茶写字静心,近几月夜里吃酒,醉了才睡得下。”谢锦说着,看向沈江姩,“夫人,爷真的在六月初六那日催马去花凌渡送您了,也真的去晚了。但他尽力了的...” -为了爱的女人,把计划提前了- 不是因为夏妍住不惯陋舍,怜香惜玉提前计划。 是因为她要离开上京,他才提前计划,提前揭穿睿王、薛氏的吗。 沈江姩眸色幽幽注视着宋煜,她细细数着他鬓角雪发,她问谢锦道:“他的头发怎么白了?” “那时属下同燕青在皇帝殿内,秦钟告诉我,六月初五您上了肃王殿下的马车后,殿下归陋舍,突然呕血,一夜花白了头发,若非皇帝及时赶至叫太医医治,只怕少主已经薨逝。”谢锦缓缓道。 沈江姩用手压在心口,记起那个大雨磅礴的清晨,她给官差一百两问消息,原来轿子里夏妍不是和宋煜在配合,夏妍手中带血的帕子是真的宋煜的血。 沈江姩没有说话,她还问谢锦,“你知道他在画舫为什么说要成家了,要同我分开吗?” 谢锦微微沉吟,“这...少主不准向您透露。” “说吧,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告诉我的。”沈江姩说。 “画舫那日您的双手被睿王烫伤,脚底亦被琉璃所伤,血肉模糊,少主本来安排您置身事外,去姑苏玩的嘛,结果燕将军以为您是睿王的细作,便让原该替您下画舫的云矜亲手把您扔弃了。” 谢锦说着,幽幽一叹,“您知道殿下自小有心病的,那个被皇帝踩坏的木偶小人,他小时候难过了好久,皇帝说要亲手毁了您。他也不好强求您无名无份的等他,又怕强行留您在东宫,激怒帝后、群臣,受伤的是您。他心病加重,加之当时他计划二入冷宫,情势复杂,便和您分开了。” 沈江姩静静的听着,望着宋煜那纵然睡着亦眉宇之间有执色的容颜,他是怕她是他生命中第二个被破坏的木雕么。 第271章 叫爹爹 谢锦清清嗓子道:“实际爷默默的关注着您的一举一动,他和嫪文极通着信的。包括您在青州兵营那三个月,爷也让秦钟时时禀报您的消息,只是他没有给您他的消息罢了...因为怕打扰您,既然不能许诺未来,他便选择沉默。” “为何他突然今日来了呢?”沈江姩不解,“不继续沉默了?” “因为皇帝、军民、朝臣...对您的改观和接纳。解除了殿下的心病。”谢锦说,“就是您以为他拜高踩低罢了。” 沈胤祥为宋煜缝合伤口、包扎,宋煜上衣被除去,紧实的上身胸腔处被纱布裹起。 宋煜始终沉沉昏睡。 沈胤祥对沈江姩道:“姩姩,得和他说着些话,身边不能断人,得有些动静,太安静了,怕他睡不醒了。” 沈江姩说:“知道了,我和他说话吧,不会让安静的,我会吵醒他的。” 沈胤祥看了看女儿的肚子,外头沈江云和沈江媛也看见了姐姐的肚子。 沈江姩对沈胤祥道:“爹,对不起,女儿行为偏差,未婚有孕,给妹妹做了坏榜样。” 沈胤祥哪里会埋怨,“都是爹闯的祸,爹如果不入狱,没有惹上祸端和高位之人,你哪里会行为偏差。我女儿主意正着呢。爹不怪你,爹只心疼你。” 门外,姐俩小声嘀咕。 沈江媛小声说:“那位宋煜叔叔,对我很好的,我在毓庆阁滞留等大姐时,他会给我好些布偶娃娃和好吃的,还会叫宫人给我当马骑。” 沈江云也说,“对我也很好,赵母那时要去狱中逼死我,是少主拦着不许。媛媛,我觉得他迟早会是我们的姐夫。他本来多年前就该是我们的姐夫了。” “那周家的那位姐夫怎么办?”沈江媛说,“我不喜欢周家的姐夫,他会咬我的头发哦。” “希望他在两广永远不要回京哦。”沈江云说,“他回京又要欺负大姐了。” 众人自室内退去,宋慕之深深望了望沈江姩的身影,他步至廊底,低手去摸他从波斯寻来给沈江姩的波斯猫,他想有猫猫代替他陪着姩姩也很好了。 这九个月,从青州兵营,到辽北,再回到上京,他和沈江姩朝夕相处,每日相伴,突然沈江姩不再需要他朝夕相伴,他心里空空落落的。不知若是他在异地生病或是受伤,姩姩是否会牵挂呢。 室内。 只余昏迷的宋煜,以及即将临盆的沈江姩。 沈江姩想了想,便快步出屋,出屋前交代颖儿,“说着话颖儿,别静下来。” 颖儿倒不知说什么,便和谢锦说着无关痛痒的家常,但谢锦没时间和颖儿说话,谢锦在安排将太子受伤之事瞒住,朝廷紧急启用替身,去顶几日,和夏妍应酬,陪皇后用餐,皆由替身完成。一来避免太子因沈大娘子受伤而使沈大娘子受埋怨,二来以防豫东趁势北上作乱。 沈江姩手托着自己的后腰,将原笨拙的步子走的极快,她回到自己的闺房,踮脚将窗边悬挂在风口的一串风铃取下,然后提着风铃快速回到宋煜在的客房,她将风铃挂在窗边风口处,微微开了些小缝,便听清脆的风铃声在室内响起,叮叮咚咚并不止歇。 沈江姩坐在床沿,握住宋煜的手,守着他,她凝着他失去血色的唇瓣,轻声道:“你这样是不对的,你都知道我每日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这几个月却对你一无所知。我仍然很生气。你不要装睡,你醒来给我陪不是。” 但宋煜没有给她赔不是。 沈江姩生气道,“我讨厌男人喝酒,你不可以夜夜喝酒,你写字喝茶就好了。” 宋煜没有回应她,回应她的是风铃声。 沈江姩说,“我在军中表现很棒的,救下了很多病患,我很坚强,也很勇敢,我可比木雕小人结实多了。你不要小看我。” 宋煜始终静静的。 沈江姩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小声说:“孩儿他爹。醒来。我们一起养宝宝。” 沈江姩接下来七八日,悉心照顾着宋煜,换药,擦身,陪他说话,说她那七年在周府的生活,说她在辽北的经历,说她在凌江军船上在甲板上钓鱼的趣事,她鼓励宋煜说一说这几月他的事情。 好可惜,宋煜似乎太困太疲惫了,并不同她说话。 沈江姩在腊月十六,在母亲的陪伴下,于宋煜隔壁她的闺房生下了一名女孩儿,这女孩儿有着宋煜的眼睛,沈江姩的嘴巴,面颊倒难说像父亲还是母亲。 顺产,母女平安。落地时,哭声挺亮。 昏迷的宋煜不知怎么,指尖动了动。 沈胤祥见十六这日月儿还圆,给孩子取名叫小满。 沈江姩坐月子期间除了吃、喝、睡、哺乳,最大的活动就是抱着小满和宋煜说话。 小满似乎比风铃管用的多,她的哭声使近半月沉沉睡着的宋煜眉心拧了拧,手指也动了动。 沈江姩大概抱着小满喂奶的时候,看见宋煜眉心拧起,攥起手来,他嗓子沙哑的说:“疼...” 沈江姩眼眶子猛地一酸,连忙搭脉,发现宋煜体征转好,有苏醒之征兆,她心中大喜,这些天她只是往他口中滴些流食续命,他瘦了许多,她也顾不得刚刚产后六七天,便将孩子递给颖儿,她说:“从腊月初六睡到腊月二十三,半个多月呢,知道喊疼了。快醒了,醒了必然会饿,我去煮些粥食来。” 颖儿说,“你还在月子里,小满像爹个子大,出生七斤半,你受了大罪。夫人抱孩子歇着,颖儿去煮粥食就是了。” “不,我去吧,你们交代不知几次,不碰冷水,不动重物嘛。我就煮个粥,很快的。”沈江姩便去煮了白粥,炒了番茄炒蛋,很不幸有些炒糊了,太久没有煮饭了,和周芸贤闹崩之后,她就撂挑子不下厨房了。 沈江姩将白粥和番茄炒蛋放在托盘里,端回客房卧室,她不晓得宋煜今日会不会醒来,先备着,醒了就可以吃到热乎饭。 沈江姩掀帘进来,带进来一阵风,窗边风铃叮咚作响,进门见有位气质温润的男子正在颖儿怀里看襁褓中吃饱喝足正吐奶泡泡的小满。 是肃王来了。 “宋慕之,你过来了,你一天往沈府跑几次,终于你兄长有些好转,动了手指,拧了眉心,许是就快醒了。”沈江姩将餐饭放在桌上。 “谁说不是呢,方才我听我哥口中叫疼呢。”宋慕之笑道,“他一醒来,大家心都放下了,朝里用个替身,终日收折子,由我同燕青商量着批折子,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是他,朝里离不了他呢。燕青防我像防贼,不知多少眼线盯着我。” 宋煜眼睫颤动,缓缓张开眼睛来,太久没见光线,一时不能适应,只慢慢的张开眼睛,他这些天昏睡,只觉得有一双手温柔的照顾着自己,为自己擦汗,擦身,甚至处理便溺,他的身体保持着清爽,没有如在冷宫由邱梦照拂那时作下很多褥疮。 那时他以为是陋舍条件简陋,邱梦不能很好的帮他清理身体,现在对比之下,才知道是邱梦当时并未尽心为他擦拭清洗,最初就是图他的将来,他看见透过窗子的阳光洒在沈江姩的身上,她正笑颜温柔的和宋慕之一起看着丫鬟怀里的漂亮的小婴儿。 画面很和睦,宋煜心中揪了揪。 -在你心里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对- 宋煜静静地望着那襁褓里的小婴儿,下颌尖尖的,眼睛好生水灵,他把那种对孩子的向往压在心底,他没有出声,他合起了眼睛,压抑克制着自己。 宋慕之拉拉小满的小手,温声逗她:“满儿,叫爹爹,我是爹爹,慕之爹爹。” 宋煜心如刀割。 第272章 歪着就歪着 小满嘴角扬了下,初生小婴儿一点小小的可爱表情就把在场大人都逗的欢乐不已。 沈江姩初为人母,对孩子分外喜爱,虽然大婶婶在孩子出生时在门口鄙夷的嘀咕和她娘一样生不出儿子,但不妨碍沈江姩爱自己的女儿,生男生女不都一样么,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样喜爱。 她说,“小满笑了,我的小满笑了,宝贝女儿真可爱。” 肃王又抱会儿小满,因着他被赶鸭子上架,和燕青每天在肃王府秘密的干着谋反般的事情,帮太子看奏折,毕竟上朝那位替身影卫善武不善文。 肃王没有耽搁太久,对沈江姩说:“还有事,有时间再来看望你们。” 沈江姩颔首:“去忙吧。” 肃王走后,沈江姩吩咐颖儿道:“你抱小满给老爷看,就说小姑娘笑了一下,让老爷仔细观察,保不齐一会儿还会笑一下。” 颖儿说:“那老爷还敢眨眼?看见小满笑,老爷能高兴的飞起来。三个姑娘,又多一外孙女,老爷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这心得操碎了。” 颖儿说着便抱着小满往外走去,出屋落帘。 沈江姩低手摸摸桌上粥碗,还尚且温热,她回头看宋煜,见他仍在合眼昏睡。 她复走到床畔,坐了下来,小满一个时辰前吃的奶,她当下有些涨奶,颇为疼痛,兜兜被溢乳弄湿了,挺难受。 宋煜睡着,她便不设防将衣衫解开,拿了一张棉巾去沾兜兜上的奶渍。 她正低头捯饬,忽然察觉到有两道视线在研读着她的动作。 沈江姩一手扯着被母乳打湿的肚兜,一手拿着棉巾,扭头去看宋煜,当下和宋煜四目相对,她多少显得过于轻狂。 宋煜正凝着她小衣上那片水迹,他面色严肃,一字不言。 “宋煜...你醒了。”沈江姩见他终于醒了来,松了一口气的当下,倒是颇为沉着地将棉衣给系上扣子。 好糗啊,这些天他睡着,她散漫惯了,喂奶什么的没避讳,哪知正在这里沾奶渍,他竟醒了来,怪尴尬的。 “嗯。醒了。”宋煜许久没有和沈江姩亲近,方才她湿濡的小衣对他冲击很大,他试着用手撑起虚弱的身体,分开很久,他对她仍然浓烈,渴望没有停歇,她却很厌恶他的接触,生分多了。 沈江姩见状过来将手扶在他的肩膀,随即往他身后垫了一颗枕头,“你几时醒的,宋煜。” “醒了一会儿了。慕之让小满叫爹爹的时候,醒的。”宋煜说着,看了看她的细腰,卸货之后恢复了纤瘦。他倒还没看够她怀孕的模样。 “你怎么不出声?”沈江姩不解。 “你不是在忙活的起劲?”宋煜说。 沈江姩脸颊猛地一热,她有那么起劲么... “你想听我的声音吗。”宋煜微微涩然,“你们一家三口那样快乐,我出声自讨没趣做什么。” 沈江姩没有澄清什么,问他,“饿了吧,我煮了粥给你吃。” 说着,沈江姩将一张小桌子支在宋煜身前的床上,她将饭菜端来,端起白粥,盛了一勺喂到宋煜的嘴边,“吃些吧,还温温的。” 沈江姩从来没有对他这样体贴过,从小,宋煜习惯了照顾她,她突然照顾他,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因为把她从劫匪手中夺过,挨了一剑,她感激他,他说:“你给我做的粥,炒的番茄炒蛋吗?” 宋煜看着鸡蛋有些糊了,和宫里大厨做的天差地别,但就是很有沈江姩特色,独她有胆子自信满满的将炒糊的番茄鸡蛋端来他的眼前,过于真实。 “是我做的。”沈江姩说着一口一口的喂宋煜吃粥,“你怎么这么惊讶?” “你还在月子里给我煮饭,我不惊讶吗。我不是在你心里死了,你这时候不躺着修养,管我干什么。”宋煜小口吃下四五口粥,两三口鸡蛋,因为太久未进食,他没有胃口多食,便不再用了,“我死了不是都干净了。” 沈江姩说,“我乐意看你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 “好玩么。下船时那般反感,这时又软声细语,我受不了。”宋煜眼睫微微作颤。 沈江姩说,“下船时和现在心境又不一样了。” 宋煜问:“我睡了多久?当下在沈府?” “睡了十七天。当下在我家。”沈江姩说,“朝里燕青和肃王帮你盯着的。” 宋煜睇着沈江姩,片刻后道:“你几时生的小满?” “腊月十六。” “今日腊月二十三。”宋煜轻声说,“我这边醒了,身体还好。你才产后七天。去躺着吧。伯母照顾你吗?” “嗯。我娘照顾我。” “慕之呢?” “你弟走了啊,你不是看见了吗?”沈江姩有意没回答慕之照顾她没有的问题。 宋煜寻思慕之定然在照顾她的,他一是国事缠身,一是不愿意看到挚爱同慕之三口和睦,显得他很孤单和无地自处,他掀开被褥,看见床畔有新的衣衫,大约是谢锦自东宫拿过来的换洗衣衫,他低手去拿衣衫,往身上套,他因为胸腔很疼,穿衣服动作比较缓慢。 待穿好衣物,坐在床沿穿靴,他边穿靴边高了音量,“谢锦。” 谢锦在窗外说,“爷您说。” “人逮着了么?”宋煜问。 “易缪和三个豫东那边的刺客,抓到了,在离鄞州街最近您的的一处外宅押着。”谢锦回复,“看您方便就可过去问话。” “豫东。” 宋煜眼底一暗,回想着那易缪要挟持沈江姩,是薛崇仁那边的动作,估计是挟持沈江姩去豫东,用来掣肘宋煜交出睿王,随即豫东作乱另起朝廷,这倒又是另外一桩因着他而给沈江姩带来的潜在风险。 好在及时被他制止,若是沈江姩大着肚子被挟持去豫东,他取了睿王一目,他不敢设想沈江姩落在薛崇仁的手中会有怎样的遭遇,只怕母子不能善终。 但宋煜又觉得这易缪起初只是将沈江姩往马车带,并无下杀手之意,倒是他过去将沈江姩截回之时,那易缪下手快且狠,给了他当胸一剑,这易缪又不像是豫东的狗,倒像是利用豫东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早就觉得易缪眼中有些故事。不似来上京的单纯买卖人。果然。 宋煜起身,伸手拨了拨窗边风铃,随即将自己腰带束起,回头看看靠着桌案立着的沈江姩,她发丝挽在脑后,穿着颇为宽松舒适方便哺乳的衣衫,他说:“怎么不去躺着?睡着就仿佛听见风铃响,还有你的声音...以为听错了。” 沈江姩问:“你醒来就走,是急着回去见夏小姐么。” 宋煜深深凝着沈江姩颇久,“沈江姩,我现在伤挺重的。那个夏妍,你知道是怎么来的,是为了救你沈府出狱,我答应了皇帝的指婚。因夏凝性格跋扈对我不尊重,我随口挑了夏妍,可以说我对她根本不熟悉,也无意去了解。我现在心思在收回豫东兵权,我没有兴趣和你谈夏妍的事情。” “你有兴趣和她在冷宫同居,和她圆房,就没兴趣谈她么?我只想谈她,怎么办。” 沈江姩也不知为什么,虽然从谢锦那里知道了宋煜和她分开的真实原因是怕因他给她带去伤害,但宋煜默默不言,独自忍耐的态度,使她忍不住有意刺激他。 宋煜伤重身体吃不消,刚醒,沈江姩就又来冤枉他同居圆房这些,他很气,他明白她回来见了他,希望报复他,使他难过,他于是靠在枕上,“你谈吧。” 说着,他睇向沈江姩,“你也歪着,咱俩一个重伤,一个产妇,吵架姿势舒服点。上回在陋舍外墙,条件有限,不敢放开吵。半年多,你委屈,你想怎样。” 沈江姩说:“歪着就歪着。” 沈江姩抱了波斯猫搁在床边大摇椅上坐下,她凝着宋煜道:“那天你挨了皇帝四十七棍,我去陋舍找你,为什么让你的妻把我轰走?奚落我没有战神哥哥,也没有足够令皇帝忌惮的权势,我给你带了一包药,你的妻子嘲笑我的药是一包破药。” “我受伤那日,你去陋舍了?”宋煜心中猛地做颤,她怀里抱着的波斯猫比上回在乾清宫见时大多了。这猫比他命好,可以被这样抱着。 “嗯,我也发烧了。我给你送药,你为什么叫夏妍把我轰走。”沈江姩故意曲解宋煜,“为什么不隔着门和我说句话呢。” 宋煜坐起身来,牵得他伤口很疼,“我那日病得重,我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咱二人多少年的情分,和她又是什么情分。我若知道你去送药,我干什么轰你,我怎么会让她轰你!” 第273章 何止值得 “我看夏小姐人还好。只你是那种拜高踩低,嫌弃我家世的卑鄙人品。不能是夏小姐自发轰我的。”沈江姩软声说,“是你授意的吧。” “沈江姩,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根本不知道你去找我了。我也不知道你病了。过去九个月是我辜负你,你尽情的气我吧。”宋煜将手一摊,“你冤枉我的为人就是了。” “谁冤枉你了呀!”沈江姩软声道:“六月初五后夜,夏小姐不是说,太子哥哥,我出了好些汗,可以用你的浴巾吗,你换下的衣裤,我给你洗了哦。耳听为实啊。” 宋煜将手轻轻抚着心口,顺着气,“她跪了皇帝三个月,那天她提行李,累的出汗。那时她刚到陋舍,孤也很意外。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出汗不是你想那回事。” “我不信。”沈江姩说。 宋煜眼睛猛地一热,“我还有事,你如果谈完了这位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女人,我可以走了吗?我不想谈她,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我们几乎九月没见,不说话静静看看彼此解解相思也好,何苦我刚醒便这般气人。” 这时,颖儿掀帘将小满抱了进来,递给沈江姩,颖儿言道:“小满饿了,该喂喂奶了。” 沈江姩将猫搁下,去洗了手,随即将小满接过来,小姑娘哭的挺响,她睇着宋煜那委屈的面庞,言道:“又要走,急什么嘛,不看看我的小满多可爱吗,是个妞妞,出生时七斤半呢,像她爹,个子挺高。” 宋煜望着小满那漂亮的小脸,他想到这是沈江姩和宋慕之的结晶,不由喉咙哽住,“沈江姩,让我回去好不好。我真有事。离朝十七天,回去整顿一下,豫东刺客我也得见一见。” “我如果不让你回去呢。”沈江姩倔强道:“我就不让你走。” “你想让我干什么?”宋煜说,“你要喂孩子吃奶,你不让我走么?你...” 他蹙然止住话语,面色越发严肃难言。 “我想要你抱抱小满。”沈江姩温声说。 宋煜的心如被撕裂了,这是他抛弃她的代价,抱她和旁人的孩子,“一定要这样刁难我吗,沈江姩。” “嗯。一定要这样。”沈江姩回答,“你分手那天,我哭着说要等你十年二十年,你不答应。你没想到今天需要抱小满吗?” 宋煜别过面颊,避嫌,“你喂喂她吧,喂饱了她不哭了,我抱抱她。折磨我,你开心就好。” 沈江姩便将衣衫掀了,哺喂小满。 小满吞咽的声音,清晰的落入宋煜耳中,宋煜紧紧的攥着手,手背青筋曝露,额头出了一层的细汗,呼吸也促了,喉结略略动了动。 待小满吃饱,沈江姩将衣衫放下,小婴儿吃着奶就已经睡着了,沈江姩把小满递给宋煜,“给,抱吧。” 宋煜将小满接过来,他并不是容忍度很好的人,对小满此时并无感情,反而觉得急火攻心,嫉妒到发狂。 沈江姩凑过来,“她出生时七斤半,十六月圆。我爹爹给她起名字叫小满。你觉得小满这个名字好听吗?” 宋煜冷着面庞,言不由衷道:“好听。” 沈江姩见他身体僵硬不悦的厉害,便将小满抱回来,搁在婴儿床上。 宋煜靠在枕上,可能是身子乏,也可能是被沈江姩气的,他将手臂搁在眼睛上,如投降那般语气中有几分呜咽之意,“我和你分开,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希望你好。” 沈江姩见他把胳膊放在眼睛上,她过来将他胳膊拿下来,宋煜便侧身面朝墙壁,不给她看他已经盈满泪迹的眼睛。 沈江姩把他身子转过来。 宋煜平躺,但是闭起眼睛,长睫颤动,泪水如断了线似的从眼尾滴落。 沈江姩看见后,心疼极了,她静静的看着他哭,她说:“你憋着吧,你说出来干什么。” 宋煜突然情绪失控了般言道,“我和你分开第二天,你就让慕之安慰你,如今生下他的孩子。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么。如果你要看看一名男人被你打击报复到不能收拾情绪,你成功了,你看个够吧!” 他说着,他将脸埋在枕上,以前被沈江姩气的偷偷哭,这次实在受不了她,直接当她面被气哭,并且哭出声来。 “你哭什么呀?” “你说我瘸。你冤枉我。我从来只有你一个女人。”宋煜说,“你让我抱你和别人的孩子。你还抱着那只白猫在我眼前晃。” “宋煜。”沈江姩说,“你这是在吃醋吗。” “是又怎么样。”宋煜将脸埋在枕头上不理沈江姩,透过枕头,他闷闷的嗓音传出来,“你还要怎么气我,你继续。你说,你还要我做什么,你才可以消气,才可以放我走?” “我要你抱抱我们的女儿,小满。”沈江姩眼底有着温柔的光,“我要你参与到小满每个成长瞬间。我要你再也不准从我们母女的世界失踪了。你知道吗,九个月失去消息,真的太久了。” 宋煜身体猛地一僵,他将漂亮的面庞自枕上抬起,坐起身,他的心脏怦怦乱跳,长睫上尚自挂着湿湿的痕迹,“你说什么?我们的女儿,小满?我们是指我和你吗?” 沈江姩注视着他,点了点头,“宋煜,我们的‘妞妞’回来了。” 宋煜颤声问,“沈江姩,你和宋慕之是清白的。” “我和宋慕之是清白的。只是朋友。他参他的兵,我做我的军医。我们是挚友。他如兄长。”沈江姩诚实道,“你是小满的父亲。” 宋煜方才抱小满,情绪充满敌意,这时知道是自己的女儿,他紧忙去婴儿床边看女儿,细细的看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他摸摸小脸,摸摸小手,眼泪又开闸了。 “沈江姩,你这个坏蛋,你要告诉我小满是我女儿,你直说。你干什么先气哭我,又开心哭我。”宋煜忙去把窗边风铃取下来,搁在桌上,以免吵醒小满。 他又回到沈江姩的身边,他坐在她身侧,将手扶在沈江姩的肩膀。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也不知怎么了,就挺感动的,隔着眼泪看不清彼此了。 “你怎么不说你怀孕了?”宋煜问。 “你和我分开,我当时说,怕你觉得我想拿孩子捆住你,攀龙附凤。”沈江姩照实说。 宋煜把沈江姩拥在怀里,他们没有和好,他这样抱她,挺怕她反抗,但她没有,“你当时该说的,你若是说了,我不会让你走,我会把你安排在淮南去。哪里会受这些苦。” 沈江姩坚定的凝进他的眼睛,“宋煜,我不后悔辽北的经历,我不要做那位在你臂弯哭哭啼啼的姩姩,也不要做笼中丝雀,我希望得到别人的祝福和认可。我得到对我有偏见的皇帝老儿的认可了。宋煜,姩姩走到你身边了吗。” “吃这些苦。”宋煜将沈江姩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面庞,手腕殉情的疤痕,如亲吻着最珍贵的宝贝,“宋煜值得吗。” “宋煜,你头发花白,心口中剑,放下母仇。苦吗?”沈江姩反问,“区区离妇沈江姩,值得吗。” 宋煜说,“沈江姩,何止值得。” 沈江姩眸子动容的闪烁。 “该你了……”宋煜说。 “该我干什么?” “回答。” “回答什么?” “宋煜值得吗?”宋煜看着沈江姩紧闭的唇瓣,轻声说:“我们可以由头来过么。回来我身边,好吗。” 沈江姩却犹豫了。 第274章 宋煜值得 沈江姩被宋煜束在怀里,她嗅着他身上熟悉而安心的气息,久久没有说话。 父亲无法面对宋煜,因为父亲是薛氏操纵的刽子手,即便宋煜忍着痛苦放下了母仇,并给予父亲免死令,可父亲活得很痛苦。 在她生下小满的那个夜里,父亲试图自刎,被敏感的沈江姩拦下了,因为父亲素来没有和沈江姩道晚安的习惯,那夜来给沈江姩说了会儿话,父亲说,看见外孙女他这辈子值了,并和沈江姩说了晚安。 沈江姩去父亲书房时,母亲在抹泪,静静地看着父亲端着毒酒往嘴边递,母亲没有阻拦父亲,即便父亲是为了保护她们娘四个毒杀先皇后,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母亲的眼睛好红好红,那时沈江姩觉得母亲好生理智和坚强,沈江姩好心疼父母,这心疼又带着对宋煜的负罪感。 沈江姩拦下父亲后,和父亲说了很久的话,沈江姩说她希望见一见那位为先皇后敛尸的吕嬷嬷,希望父亲可以再平心静气一些,万一还有转机呢。 父亲被毒杀先皇后那件事折磨着,尤其看见宋煜在沈府养伤,为了救她身受重伤,父亲的愧疚难以言表,他认为他死去后,她和宋煜可以没有隔阂地生活下去。 但怎么可能呢,宋煜和父亲,沈江姩永远会选择父亲的。因为父亲给她生命,教养她成人,男人却只是男人罢了,无论她多么爱那位男人,她都不可能无视父亲的感受和生命。 宋煜垂下眸子凝视着沈江姩,发觉她目光复杂,“姩姩,是否仍在生气这大半年,孤不给你任何消息?” “宋煜值得。” 沈江姩想,她自小与旁的女孩都不相同,旁人在学习针织女红时,她在掏鸟蛋抓蛐蛐儿,旁人在背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时,她在家把父亲当马骑,在外把宋煜当马骑。 那年皇帝老儿将这样的她许配给太子,她以为相得益彰,现在才知道,那时太子被笑话惨了,可那时太子眉花眼笑叫她宝宝儿,并打算风光将她娶过门去。 宋煜从不要求她针织女红,亦不要求她三从四德,她是她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宋煜值得。 可是姩姩长大了,被生活和现实教会了成长,她会分析局势了。 豫东薛崇仁蓄势作乱,宋煜重心在平定豫东,刚取得辽北大捷的辽北战神夏家是他左膀右臂。豫东若内战爆发,则会民不聊生,死伤无数。 沈江姩的原则从未改变,她不做妾。她亦理智的不希望宋煜为了给她名分而拂了夏家这功勋的颜面,与夏家树敌。 “但我不回去你身边了,宋煜。我们继续分开。” 宋煜束在沈江姩身上的手臂松了些,“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我二十六了,你也二十九了。”沈江姩说,“我们过了那种爱情大过一切的年龄。其实此前,最初我们有联络,是因为我有求于你。不然,我身为人妻,是不该和你牵扯的。若是此前家缝大难,我为了家人和你牵扯,还尚且情有可原。宋煜,我很珍惜我奋斗得到的军医长的差事,我不愿意因为不伦恋情,而失去差事,或者失去今日这来之不易的名声了。” 宋煜明白沈江姩的难处,豫东兵权不收,他委实不会挑这时去和夏家不睦,连今上亦交代他安抚好夏家情绪才可与夏妍退婚,“我理解你的意思。确实,说白了,回到我身边,还是暂时不清白没有名分。” “其实经历这么多,我也怕了。现在又有了小满,我过往独身一人,觉得死了就死了,被人奚落就奚落,但是现在有了小满,我很怕再被人用小满参你离经叛道,致使人妻未婚有孕。” 沈江姩说着嗓子很有些做颤,“我一怕小满受到伤害,小小年纪被讲是私生女,二来,你的父亲,下手挺狠的,我不希望他迫于外界压力再给你棍棒了。我真的挺受不了。你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宋煜,那个路人的小车撞你,我会心疼。” 宋煜用手拢着沈江姩的发丝,“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听我的父亲的话,找个普通人招赘在家。我上差,他照顾孩子,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吧。我想大多数人的婚姻,大概都没有爱情吧。”沈江姩说,“我说句很现实的,我这人害怕一个人睡觉,可我已经独守空房八年了,每个夜晚陪我的都是四面墙壁,没有人陪我说话。我想有个家了,有个说话的人。” 宋煜听到她的诉求,他这样出身和身份的人,在向往爱情和婚姻,属实显得幼稚,可他难道不是独守空房十数年,等她长大,等来她嫁人,盼到她和离,如今等到她要招赘普通人。 他亦希望给她和小满一个家,他亦需要一位同他说说话的人。 可,豫东七十余万百姓的性命他不能视若无睹,宋煜希望在不爆发内乱的情况下拿下薛崇仁,易缪是个机会,他已有反间之意。 他多想不顾一切将那位夏小姐丢回夏府去,将沈江姩抱回东宫呵护,倒夏小姐不单是夏小姐,更似一个夏府的象征,宋煜的态度很关键。 “你说不准孤王从你和小满的世界失踪,是指,你希望孤王尽到父亲的责任,给小满父爱,是么?”宋煜问。 “嗯。对。在你有时间的时候,希望你可以多陪陪小满,我希望她性格各方面都是健全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会羡慕旁人有爹爹陪伴。而她没有。”沈江姩说,“起码在每次密会时,她要有叫你爹爹的权力。” “好。”宋煜略略思忖,“你打算什么时候相亲招赘?” “再说吧。”沈江姩不过随口说说,她是希望宋煜也以大局为重,不再为了她而破例,或者招惹任何一方势力。在他害怕他自己会给她带来伤害时,她又何尝不担心自己和女儿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 沈江姩觉得挺难受,明知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因为太子和军医长都是成年人,正向人物,不能偷情的,对不对。 她看了看外面的谢锦,她又看看宋煜,“你不是要去忙豫东的事情吗,去忙吧。离朝十七日,属实太久了,免得外人起疑心,” 说着,沈江姩将宋煜的披风拿来给他,她多想他能陪陪她坐月子,一个人怀孕,一个人生孩子,每个点滴都希望孩子父亲的参与,她一直坚强,但内心深处还是有渴望,她将披风给宋煜搭在身上,系起带子,将衣襟前给他抚平整,目光缠绵地望了他片刻,“走吧。” 下次见不知几月后了,或许那时小满已经会翻身会坐了吧。 第275章 想一想 宋煜抬手捻了捻披风系带,三月初四是他和沈江姩最后一次亲密吗,此生都不能再拥有她吗,宋煜身体隐忍到发痛,“你刚生完孩子,一个人可以顾得过来?” 沈江姩把襁褓中的小满抱在怀里,将不舍压在心里,面上都是坚强和洒脱,“我可以的。我娘和颖儿也会帮助我的。江云也大了能帮手,我爹晚上从朝里回来也可以帮忙。我家人对我都可好了。” 可是她还是希望小满的爹爹陪陪她和小满。 但豫东局势比一名女人重要,她懂少主应以大局为重。二十五岁的她,不会不管不顾要求宋煜放下一切陪她了。 宋煜一直在凝着她脸研究她表情。 沈江姩怕自己哇一声哭出来说大婶婶说我生不出儿子,在道苦水前,她紧忙笑笑,抱着满儿回了自己的屋子,廊子里有脚步声,应是宋煜走了。 沈江姩从屋子里离开后。 谢锦进来问宋煜,“爷,是否备车马去鄞州街您的外宅见易缪和豫东刺客?” 宋煜说,“孤想一想。” 他坐在沈江姩方才坐的摇椅上,他体量大,坐上去脚不离地,摇椅都不摇了。 -我这人害怕一个人睡觉- -我已经独守空房八年了,每个夜晚陪我的都是四面墙壁,没有人陪我说话。- -我想有个家了。- 沈江姩的话在宋煜耳畔不住的回想,抓耳挠心的好生向往,一起睡觉,一起起床,入睡前说说悄悄话。 她想有个家了,他也想。豫东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完!豫东兵权收回来,他有淮南、豫东加上自己的暗军,以及早前在皇帝身边的部署,惹了夏家又如何。 他的宝宝儿想要一个家。他的小满需要有个家。但夏妍占据着那个位置! 屋外,一阵动静。 沈家次子沈胤庆的内人刘孜华刘氏过到廊底,不满道:“大嫂子,你们姩姩生个女儿做月子做七天还不够吗?从腊月十五就该伦你家照顾公爹、婆婆。三兄弟,一家伺候半年。在我家可是多住了八天了。嫂子,你这可是不孝啊!” 宋煜闻声,便立起来来到门处去看,便见沈江姩的大婶婶来院中抱怨。 苏清言正给沈江姩褒鸡汤,见是大弟妹,便笑脸相应,“胤祥去和胤庆商量过了的,这边我家媛媛才八岁,离不得我,我大姑娘又生了孩子,我照顾我那大姑娘一个月,晚一个月把爹娘接过来伺候,这一个月你家开销,都算在胤祥的账上。他日,在我家二老想多住几月都使得。” “哟,你家大姑娘未婚先孕,倒是举家伺候,连老人也不孝顺了。你们是太医院判,我们胤庆就是小药铺掌柜,你们拿钱把我们做牛马呢!”刘氏把腰一叉,“胤庆说了不算,照顾二老胤庆又不帮忙,都是我一人张罗。给我累的。多伺候八日,不收你们的臭钱。速去把人接了来!” 苏清言素日和颖儿熬着照顾产妇和小满,加上媛媛有下棋和画画、跳舞课,苏清言委实这月无力照拂二老,只说:“你叫胤庆去找他大哥胤祥商量吧。你不要和我商量了。婆母公爹也说了先照顾好大丫头。你又来多什么嘴。我女儿未婚先孕,与你什么相干!吃你家米面了?” 沈江姩在屋内听见了是大婶婶来逼母亲借祖父祖母过府伺候,她知道自己是出嫁泼出去的水,和周芸贤和离后在娘家居住,大婶婶早就多嫌,如今生了孩子,大婶婶更是看不惯。 刘氏怒道:“你是没有吃我米面。但轮到你家伺候老人,你为什么不接走!我多伺候了八日。你这不是在给我制造麻烦吗!你家姑娘生女儿了不起?” 说着,刘氏来到沈江姩的卧房外,言道:“姩姩,你闭口不提孩子的爹是谁?我们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你自己也不知道吗?你应该去找那个男人的娘去伺候你。你该找你婆婆伺候你,你死赖在娘家干什么。再有,你生个闺女,需要做一个月那么久的月子吗?你坐月子坐七八天,还不够?” 沈江姩想宋煜应该已经离去,她把小满抱在怀里,又该喂小满,她便将衣衫掀起,喂小满吃奶,没有说什么。 宋煜从隔壁客房掀开棉帘,谢锦刚要说要不要把夫人的大婶子打一顿啊,宋煜却扬手将谢锦的话头止住,他静声步至刘氏身后不远。 他往半开的窗子内看去,便见沈江姩边给小满喂奶,边抬手擦了下眼泪,然后将耳边一缕发丝塞在耳后,背脊直直的立在那里,温柔中满是坚强,令人心疼而怜惜。 沈江姩静了片刻,对刘氏道:“大婶婶,生了女儿,坐月子坐七八天是不够的,我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也可以是两个月,看我身体恢复情况吧。” 刘氏气急,“你还想一个月两个月的坐月子!你一个人在娘家蹭吃蹭喝就够没脸色的了,现在又生一个没爹的孩子来蹭吃蹭喝。你倒是把自己看的挺主贵,关键啊,没男人要你啊。芸贤休了你,这出去跑几个月,怀了孕回来,男人还是不要你!你倒有脸了。大张旗鼓的坐月子呢!” 沈江姩月子里不能生气,但是大婶婶话太难听,不免生气,也确实,她在娘家有些待不住了,可惜月子里天冷,小满受不了奔波,不然她可以出去买宅子住也不是不可以,怎么也得在娘家坚持到出了月子。 沈江姩颤声道:“娘,我自己照顾小满可以的,你把祖父祖母接来伺候吧,让大婶回去吧,我不想听难听话了。” 苏清言说,“女儿,你生了孩子也得休息啊,这月子里的娃儿难伺候,一夜不知起几次,你休息不好,手指,手腕,腰都容易落下月子病。娘得伺候你。” 刘氏阴阳怪气道:“要么说,这女人得有个家,有个正经去处,得有男人,有婆婆给你张罗。不然在哪你都觉得是受气。我要是你,我带孩子就走了,你倒是坐得住呢,四平八稳的!” 沈江姩委屈的想哭。 小满似乎感受到母亲情绪不好,瘪着小嘴哭了起来。 沈江姩听见女儿哭,瞬时心碎了,她说:“小满不哭哦,爹爹有事,爹爹没有不要小满哦。” 刘氏还想说什么。 宋煜将靴筒中匕首连着鞘子抽出,用鞘子在刘氏肩头轻轻一点,他不好直接碰女性长辈,借匕首鞘子点一下,“身为长辈,差不多可以了啊。再说下去,亲戚就没法处了。” 轻飘飘的一句,倒是把刘氏吓的身体一个激灵,倒感觉到冬日更加严寒了去,回头竟见到是昔日姩姩的未婚夫,那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 刘氏倏地行宫礼,“民妇参见殿下。” 沈江姩闻声心底猛地一跳,宋煜还没有离开吗,她回头,眼睛里两颗泪珠滚落,正见他从窗外看进来,她原以为下次见面不知几月后,哪知一盏茶功夫就又在她家看见他了。 那种单身母亲的决心有些动摇,但她仍不打算向宋煜低头,沦为他的外室或者妾房。 第276章 一辈子 刚才还说她家人待她都极好的,奈何大婶婶来拆台,使她在娘家原就没有着落的心,更是漂泊无依了起来。 等出了月子,她应该要带着小满搬家,然后自立门户了。 这倒显得像逼宋煜给名分似的。实际她没有。她真的是打算和宋煜共同抚养小孩,各过各的,然后孩子是两人的纽带。 她懂宋煜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她不想难为他,自己见天希冀那得不到的夫妻之名也痛苦。 索性不希冀了,做朋友更长久轻松些。 苏清言身为长嫂,这时见太子把刘氏的势头压下去,便心里舒坦多了,对太子道:“我这弟妹在家族中是唯一生出沈府男丁的,性子傲慢惯了的,我同小弟妹都生养了女儿,她素日拿这说事,让殿下见笑了。” 宋煜将匕首收回,弯身塞回靴筒,他笑不及眼望着刘氏:“大婶婶是吗?” “民妇是姩姩的大婶婶。”刘孜华说,“方才不知您在,这家丑不该外扬,您见谅。只是我这侄女儿不知羞,不知生了谁的女儿,害得民妇要多照拂老人那些天,二老身子都不好,每日里用药、餐饭、营养品都是银子。我家丫鬟只有二个,不似大嫂家丫鬟十几位,一位小姐配二三个丫鬟,看门的,扫院的,屋里伺候的。唉...何苦为难我们清苦人家。” 宋煜淡淡说,“实在对不住啊,婶儿。” “民妇惶恐...”刘氏磕磕巴巴,“请殿下指点,为什么给民妇道歉啊?这哪里敢当啊。” “孤王是小满的父亲,姩姩生了我们宋家的嫡皇孙女,其他兄弟早就生养,孤虽为长子,小满却排第九。”宋煜说,“沈院判夫妇因为不敢怠慢孤的女儿,这才怠慢了二老。您多受累几日,是孤王的不是了,孤给您磕头。” 说着就要倾身。 谢锦眉毛直跳,少主是要吓死谁,谁敢接受他磕头,夭寿啦。 “啊?”刘氏猛地一阵寒噤,扑通跪在地上。刚才骂的太爽,没料到小满亲爹是这么一位上京大人物,“姩姩的女儿是您的!” 说着,微微一顿,心想男人都爱儿子,自己家胤庆还不是让她生了三个、流产两个生到儿子为止,“姩姩养好身子再给您生个大胖小子呢。头胎是女孩儿,也很好!” 宋煜说,“孤王此生要这一个女儿就可以了。不生了。太受罪。” 刘氏沉默了,仿佛回忆起往事,悲从中来,女人居然还能只生一个么。 沈江姩觉得月子里有男人撑腰还是很有安全感的,心里慢慢的暖了起来,他没有重男轻女的心意,真的很好。 可他的身份,又怎么可以只要一名女儿呢。她随母亲,怕是生养女儿的体质。 刘氏心中突然有种难以描述的难过,她自己生了儿子,而大嫂和弟妹都是生的女儿,她在家族里一直因为生儿子而骄傲,可是当她听见姩姩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宋少主,且少主只打算要一个女儿时,她感到曾经引为骄傲的儿子不那么使她骄傲了,反而因为自己的丈夫开着一间收入一般的药铺是家族里混的最不好的而感到难过,这是一种内里的自卑催生的痛苦。 刘氏难受的半话。真的有男人不重男轻女,并且愿意一辈子只要一个女儿,会担心女人生孩子受罪吗。 宋煜方才算是有几分笑意,这时顿时收起笑意,严肃道:“滚。” 刘氏刺溜一声跑回家宅去,看着自己平庸的宅基地,既不如沈胤祥家有底蕴,又不如沈胤吉做生意那般富丽堂皇,唯一引以为傲的儿子,登时也因为姩姩生了女儿却被宋都少主那样看重而比的陷入尘埃,刘氏难受的坐在椅上,心想,若是得罪了姩姩,少主以后肯定不会帮扶她的儿子。 但姩姩有当娘娘的命吗? 她就等着看这姩姩能不能被接进东宫去做娘娘,谁不知道少主有未婚妻夏妍!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她不信姩姩可以做东宫里的娘娘! 苏清言对宋煜说,“谢谢少主。” “伯母,您谢什么。这不都是我惹的麻烦么。委屈了姩姩。”宋煜笑着说,“您把祖父祖母接来伺候就是,姩姩这边有我。” “您伺候月子吗?”苏清言吃了一惊,嘴巴长的鸡蛋那样大,监国的少主要给她的女儿伺候月子么。 “嗯。”宋煜说,“有什么问题么。” 谢锦哧地一笑,“伺候月子又怎么了,洗鞋洗棉裤买菜做饭除朝中巨鳄,殿下是全能型的。沈夫人您慢慢就知道了,我家少主会的可多了。” 沈江姩在屋里悄悄看宋煜和她娘说话,也不知怎么,就有种特想哭的感觉,就像自己的有去处的女人,是被一名负责任的男人惦记着的。 苏清言睇着少主,颇为客气道:“您会伺候月子吗?” “不会。”宋煜诚实道,“您可以教教我。” 苏清言对女儿对老人都是尽心的,也都多半亲历亲为,那边既然要她接老人来,这边苏清言就很仔细的交代这位曾经的准女婿,“产妇多睡,多喝汤,多吃,别受凉,别动气,主要是夜里孩子吃奶起夜,一会儿一次,孩子哭了得抱着哄,这些得有人来帮她,不然月子就做的稀烂,外三个丫鬟给你帮手的。” 宋煜一一记下了。 沈江云小声和媛媛说:“大姐好福气哦。太子还会照顾人呢。” 媛媛说,“赵术哥哥对你不是也很好吗,经常来门外偷看你。” “你这小家伙。你懂什么。赵术他娘可不是善茬,我可不嫁恶婆婆的人家。你看大姐那位前任婆婆多么的恶毒。” 沈江云压低嗓子,但还是从宋煜脸上看见颇浓的醋味,提一下大姐的前任婆婆都不愿意哟。 宋煜进入沈江姩卧房前,向谢锦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一件是关于皇帝要求的腊月月底庆功宴,他让谢锦以过年举家团圆,官员需要走亲串友为由,将庆功宴推后半月安排在元宵节正月十五,今上修仙繁忙,好似有所突破,也想多修炼一下取得更大进益,庆功宴事宜叫宋煜安排,庆功宴那天今上应该还在凡间。 宋煜随即掀帘进屋。 沈江姩在喂奶,宋煜走了过来,沈江姩侧了侧身,很久不见他,又没有肌肤之亲,她给他看到哺乳小孩,很是不好意思,也放不开。 她放不开,把身子侧了又侧,宋煜也颇为拘谨,毕竟很久没见,两个人就很生分,气氛又颇为暧昧。 宋煜解开了披风系带,将披风取下挂在衣架,随即洗了手,拿手巾擦了手,过来沈江姩身边,捏起她的下颌,使她抬起面颊看进他的眼底,“刚才在抹眼泪呢?抱着孩子,背脊也挺的那样直。” 沈江姩幽幽的看着他,原以为经历一遭战场洗礼,回来成了独立的女人,哪知在知根知底的他面前,还是露怯。被这样一问,她又仿佛成了那位爱哭哭啼啼等他救助的小女子。 她见小满吃的差不多了,便将衣衫放下,宋煜瞥见了诱人的浑圆轮廓也没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看了她许久,将她下颌放开,“有我呢。放心吧。” “你没走吗?”沈江姩素日被母亲亲自照拂,那边祖父祖母母亲顾及不到,媛媛也放羊,她感到很不是滋味,觉得很麻烦娘亲,良心上不安,宋煜一句‘有我呢’,她眼眶一酸,安心的感觉使她吁了口气。 “你这样我怎么走得掉?” “没事。” “你出了月子我再走。”宋煜沉声说,“在你家陪你们娘俩过年。” “豫东的事情怎么办,薛崇仁如果打仗伤及老百姓怎么办?”沈江姩下意识觉得让少主伺候月子自己很有些不顾大局,被人知道,又说她祸乱东宫,“朝里怎么办?” “这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宋煜将小满接过来抱着,小满偎依着父亲应该是很安心,睡的香香的,他把小满放在婴儿床上,“你操心你自己,躺好,把月子做好,其他什么也不用管。” 沈江姩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照顾小满的,丫鬟帮衬着不会有事。别耽误了大事。” “现在你就是我最大的事。”宋煜将小满搁在婴儿床上后,走至床边,将沈江姩的绣鞋脱掉,随即拎着她两只脚踝提到床上,压着她肩膀使她躺下,“躺着。” 沈江姩躺在床上,看着宋煜在检查小满的尿布是否湿了,他见尿湿了一点,就在床边大篮子里拿出干净的尿布给换上,随即他随手将换下的尿布去洗了出来,搭在暖炉边晾着,丫鬟都显得业余了。 宋煜回来看见沈江姩张着大眼睛看他,“你看我做什么?你又不和好,我想抱你又不得抱你。” 沈江姩哽咽着嗓子说,“我看你给女儿洗尿布呢。那肯定不给你抱,我有两个妹妹,还有小满。我是家中长女,没有婚姻生下小满,已经带了不好的头了,我爹娘妹妹几个丫鬟一会儿来一趟,我给你抱着做什么。” “那我想抱你,我就只是在心里想想。”宋煜正说着,谢锦将厚厚的奏折抱了来,原来宋煜方才交代不必宋慕之帮手,他自己理政,前殿替身继续顶着,睿王在他手里,豫东暂时不会妄动,他摆摆手叫谢锦将奏折搁在桌上,待谢锦下去后,他说:“边洗尿布边想抱你。我知道在你家不能抱。” 沈江姩不说话。 “恶露多久排干净?”宋煜问。 “一个多月吧。”沈江姩说,“我也不晓得。也可能两三个月。” “你怎么不说排一辈子。” 沈江姩一怔,什么意思,他嫌久么?她偎在枕上,“你什么时候走呀,宋煜?” 第277章 让他走 “正月十四一早走,处理点事。”宋煜说,“正月十四傍晚宫里皇帝给你办庆功宴。到时稍晚些,我让人来接你。” 宋煜倒不是不记得正月十五是庆功宴,只是有意说正月十四。 沈江姩到底躺不住,宋煜的伤很重,他却在依着苏清言交代的细节,把小孩的脸颊扭到一边,以免小孩吐奶不能及时排出会导致窒息。 他的薄唇颇有些苍白。 沈江姩想他为救她,胸口被易缪刺了一剑,当下刚醒不久,却在照顾她和女儿,他照顾她和女儿的神态,又让她想起她的祖母来了,不是说长得像,是那种暖暖的感觉像。 唉,原来易大哥是一位坏人,她曾经的好友。 她从床上弹起来,很孝顺的,不是,是很懂事的拉住宋煜的衣袖说,“你去躺着休息。你伤口会疼。” “我有数。”宋煜说,“我累了就歇着了。过去九个月不知道你怀孕,我现在想做这些,你让我做吧。” “你伤口会疼的。”沈江姩说。 宋煜本半躬身在制止小满用手抓小脸,回头看沈江姩,不经意鼻尖和她鼻尖碰触,两人都是一怔,他说:“我躺哪?” “唔?” “我说,我累了,我躺哪歇着?”宋煜看看她的床铺,上面铺着粉粉的被褥,看起来很温馨暖和。 她的床铺边上有一张窄窄的小床,是颖儿素日用来躺着方便照顾她和小孩的。 沈江姩指了指小窄床,“这里...” “嗯。”宋煜想在东宫她睡他大床,来她家,他就这待遇,“七斤半啊。有裂伤吗?” 沈江姩脸猛地一红,躺回床上盖着被褥不说话,片刻又用被褥盖住了面庞。 宋煜走来坐在床沿,将被褥拉下,看见她面颊红红的,他问:“伤的严重吗。缝几针?” “七针。”沈江姩说。 “谁缝的?” “我爹请的女大夫。”沈江姩说。 “谁给你涂药?” “颖儿。” “嗯。” 宋煜不知在想什么,轻声道:“那还叫颖儿给你涂药,擦身。其他的我来。” 总之气氛挺微妙,沈江姩说:“好。” 宋煜到底是累了,他也在小床休息。 一家三口全部躺平,一人一张床,还怪和谐。 “庆功宴,那到时一定很多人去吧。我娘伺候二老,到时又没时间给我带娃娃。我又不方便带小满进宫。” 沈江姩寻思,庆功宴那天,她会看见宋煜和夏妍一起出席吧,她不会羡慕夏妍可以站在宋煜身边,因为那天的主角是沈江姩,庆功宴是沈江姩的,她没有酸,就算酸了又怎么样,又没有人会知道。 宋煜言道:“我这边安排人照顾小满吧。庆功宴结束你就快些回家就是了。” 沈江姩幽幽道:“你都没有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帮我带宝宝。别人都有婆母,我没有。我也想有...” 她希望见到那位为先皇后敛尸的吕氏,先皇后的旧人吕嬷嬷,问问那件事情,父亲言道他其实毒量不多,但加了大量迷药,也买通了敛尸局的人把先皇后尸体抬走后偷梁换柱交给他,但他没有等到先皇后尸首,只等到了吕嬷嬷将先皇后埋葬在月季花园的消息。 沈江姩猜测兴许这之间有什么变故,是先皇后太虚弱,少量毒药已经致命,还是说另有隐情。 宋煜沉吟片刻,“有位老人,我极为敬重,让她那时来上京住一夜。” 沈江姩点了点头。 宋煜摸摸她发顶,“那时你才七岁,如今竟是娘亲了。” 宋煜从腊月二十三在沈府小住到正月十四。 这二十一天,他们朝夕相处,熟悉多了,喂奶显得没那么尬了,宋煜处理奏折的空档还可以交代一句两边都吃,别吃偏了。 沈江姩... 宋煜和沈江姩一起过年,贴门对儿,吃饺子,守岁放鞭炮,鞭炮响的时候,小满被保护在远处的屋子以免受惊,而宋煜则把一身红色新年服的沈江姩的耳朵捂住,她察觉到他很想在沈府抱抱她,可他挣扎了下,在她家人面前,他没有抱。 在她家,他很守礼教,很尊重她。 他就像她在考察期的上门女婿似的。 沈江姩帮宋煜往心口的伤口抹药,他每每退下外衫,露出紧实的臂膀和胸膛,沈江姩为他上药时会轻轻的吹他的患处,他的手成拳,放在桌上,整条手臂青筋曝露,身体崩的紧紧的。 小满吃奶比较勤,一个多时辰吃一次,白日还好,宋煜边处理奏折等朝里事宜,孩子一哭,他抱去给沈江姩喂就可以,开始时沈江姩还多有避讳,后来孩子吃的勤,宋煜近身照顾,倒也慢慢的习惯了。 但宋煜克己复礼,没有任何逾越,只是每每夜里,她半睡半醒间,会听见浴间宋煜在冲冷水浴,也听见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沐浴完,她亦会感觉到她身后的小床上,他倾身过来唇瓣猛然靠近她的唇瓣,却每每克制,没有吻落。 她懂他是尊重她不愿继续不清白的想法,也是担心他自己一旦开始会伤了月子里的她。 正月十四这日一早。 沈江姩基本算是出了月子,在宋煜精心照料下,精气神恢复了很多,这二十一天,宋煜的伤也好多了。 沈江姩每每夜里张开眼睛,就看见宋煜在她的卧室里或是在看奏折,或是在休息,或是在抱小满,她有种安心的感觉,也曾趁他熟睡时,去摸他英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嘴唇。 宋煜穿戴好衣衫,对沈江姩道:“傍晚酉时来接你,把孩子交给吕嬷嬷,咱们进宫参加庆功宴。” 沈江姩意识到宋煜要走了,这一走,以后两人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唯一的纽带是小满,连带着在庆功宴上,也不方便过多交流,她说:“好。” 她看见外头下雪了,下的还不小,她说:“下雪了,你把帽子带上。” 宋煜颔首,“知道了。” 沈江姩抱着襁褓里的小满,她把女儿小手拿出来,对着宋煜摇摇手,“和爹爹再会,爹爹不要忘记小满哦。” 宋煜正待要走,却见宋慕之又来看望沈江姩,这二十一天里,宋慕之来了十来趟,一二日就来一次。 宋慕之来后,又提了很多补品和礼物,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对宋煜行了礼,便过来逗小满道:“满儿,干爹来看你了哦。” 沈江姩倒没有说不让宋慕之摸孩子,宋慕之要抱小孩,沈江姩就给他抱了,她始终感恩宋慕之在宋煜和她分开后那段最失落的光阴里,给她鼓励,陪伴她,但确实她曾说过回上京就不要跟着她了之类的话,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毕竟对方热情善意的来了。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补品,你上次来买的东西还有好多。宋煜也置办了不知多少。我家人也买好多。真的不用再买了。” 宋煜之前因为沈江姩在月子里不能生气,宋慕之过来逗小孩,他一直在忍耐,没有说宋慕之什么。 当下沈江姩出了月子,他又要离开沈府去办事,当下看着宋慕之留下陪沈江姩和小满,心里不能继续容忍,他只是暂时不能给沈江姩名分,他在往那个方向促成,不是他默认旁的男人可以钻空子,那九个月,宋慕之和沈江姩朝夕相伴,是宋煜心中的刺! 他看着宋慕之抱着小满,沈江姩也很自然地让他抱了,他立时气炸了,沈江姩倒和宋慕之更熟悉亲切些,不似和他这二十一日这样生分,僵持。 宋煜当下护犊子将小满从宋慕之怀里接了过来,他的种,别的男人抱,他极为愤怒,更何况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荒唐至极,冷声道:“慕之,以后不要再来了。沈江姩这边和你绝交。” 沈江姩感受到宋煜的暴怒,脸色一僵。 宋慕之本是一片好意,和沈江姩在辽北同生共死、朝夕相处半年多,天天见面习惯了的,也是真的关心沈江姩产后虚弱的身体,他拎着好些补品来看姩姩,突然被宋煜训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兄长,你不是和姩姩分开很久了吗,你说她和我绝交就绝交吗?你的立场是...你父亲是皇上?” “别试探底线。拎着你买的所有东西,”宋煜听闻宋慕之在提醒他没有立场,不是沈江姩的谁,话锋猛地一蹙,“离开!” “我心疼孩子买点东西而已,”宋慕之被宋煜斥得极为尴尬,在沈江姩面前很下不来台,他也有火,兄长说不要就不要,说拿回就拿回么,未免太想当然了,姩姩孕期兄长在哪里,这时当现成父亲来了,“姩姩没发话叫走呢,你不至于吧......” “沈江姩,我女儿不需要干爹。”宋煜睇着沈江姩,“让他走!” 第278章 我碍事是吗 沈江姩被宋煜直唤名讳,她当下身子一抖,“宋煜,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基本的待客之道...更何况,他是你弟弟。” “听话好吗。”宋煜将腰间的太子令随手拽下,倏地重重摔在地上,碎作两半,“沈江姩。客人不是这样做的,二十一天,明知他哥哥在,他跑沈府十多趟来。真是宋煜没有气度,无容人之度吗。他在激怒宋煜。” 宋慕之见太子令碎,颇为受伤道:“罢了,我走就是了。哥哥何苦摔令。是摔给谁看?不顾及我的颜面,姩姩的母亲若是见你这样摔令,不担心姩姩么。受气的还不是姩姩?” 沈江姩看见那碎裂的太子令吓了一跳,她吓坏了,宋煜摔了太子令,“你摔了你的令。你索性要我命吧...我真的受不了你一再这样摔要紧东西。你受伤昏迷期间,慕之帮你批阅了奏折!” “我为了谁受伤昏迷的!你心疼他批阅奏折受累?你不心疼我重伤照顾你和女儿吗。我疼的睡不着,我只是不说罢了。你说怕和我接触丢了差事,我也难受的睡不着。差事那样重要。”宋煜说,“慕之,批阅奏折受累了,真的谢谢。” 沈江姩的心猛地生疼,他这二十多天什么都没说,原来他伤势疼的睡不着呀。 但差事是好重要的。她大着肚子拼回来的差事,不能因为一名男人就丢去,无论她多爱这位男人,无论她多难过,她都不会放弃差事。 沈江姩不是第一次见宋煜失态,甚至于不近人情,上次是在东宫他要求她告诉周芸贤,她可以背弃一切选择宋煜,她是宋煜的人,她当时因着担心周芸贤参宋煜殴打下臣,她没有依他断了周芸贤的腿,那次他摔了发髻上的象征太子身份的御赐玉冠。 这次她亦没有依他,即刻叫宋慕之走,他摔了太子令。 宋煜的情感太浓烈。 沈江姩不敢面对。她不可能回到那种背德的关系中去,不可能再和宋煜不清不白纠缠在一起。 她记得小时候,是她缠着他,如何现在她希望冷却,他却如疯了。 她委实不能听宋煜的轰走宋慕之,宋慕之对她有恩,在她岌岌无名的时候,陪她在青州兵营等待军医选拔结果,在她没有宋煜的任何消息的九个月,宋慕之鼓励她,和她一起努力找回她自己,像兄长像朋友。 她不能因为宋煜的一句话,就毫无人味的要求宋慕之拎着他的所有礼品消失,那样宋慕之太难堪了,她自己也太自私没有人味了。 可...那如讨糖吃般的宋煜,使得沈江姩的心揪起来,他要的只是她轰走宋慕之罢了,可她却满足不了他。如果是周芸贤,她会毫不迟疑的轰出去。可却是宋慕之... 丫鬟奴才登时在廊底跪了满廊。 谢锦紧忙过得门内,把令捡起,忙说:“还有备用的,有备用的。没事,没事啊,主子爷,夫人,这劳什子不要紧的。久别重逢,莫伤了和气。别再置气了好么。二爷,您回去吧,好吗。我家爷和夫人已经够...” 总之爷项顶玉冠已是赝品,太子令也不差用赝品了吧。皇帝赐这两件玩意儿,算是被爷摔完了。 “沈江姩。”宋煜红着眼尾睇着沈江姩,“你没有一回是向着我的。你叫他走了,我不会这样摔东西。他的感受比我的感受重要,不公平。” “宋煜...这不是向着谁的问题。”沈江姩说,“这是基本的人情往来。如果我们提着礼品去看望朋友,被旁人如此又摔又训斥的往外轰,我们是什么感受?” “我不是他头回来就发作的。”宋煜言道,“我是他陪伴你九个月,如今二十一天内第十二次过来才发作的,我顾及了你月子里的情绪,顾及了他的颜面。沈江姩,什么样的情分,需要如此频繁的相会?你们心里有数。碍事的只怕是我。你们没有把我放眼里,你们顾及我感受了吗。” “宋煜。” “沈江姩,我不会去看望给别的男人生下孩子的女人,尤其那男人还在。你的假设不成立。” 沈江姩不说话。 “沈江姩,我有权知道你怀孕。是你隐瞒此事。如今却怪我不作为。” “你提的分开。”沈江姩说,“那时分开三个月了。” “我为你好。” 宋煜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他想同沈江姩在一起,和好如初,他真的还想在一起,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那时该将她囚禁在淮南,让他只做他的女人,现在一切都失控了,他完全感受不到她对他仍有爱意,她只是在疏远,避嫌。 宋慕之每次过来都会同沈江姩谈辽北一起经历的趣事,宋慕之战退敌人,沈江姩救死扶伤,他们有相互搀扶的回忆。 宋煜每每听着他们的谈话,他插不上嘴,他只有默默的听着,保持沉默。 他受不了她身边有男人环绕,每次他要求她和旁的男人保持距离,她都犹豫不肯,他心里滋味很难受。 但毕竟分开多时,她也没有要和他不清白的意思,他这样失态显得分外多余,甚至仗势欺人,他这样犹如丈夫般的发作,显得那么没有立场和多余。 但情绪上来,很难自控,他内心里知道他的思念与日俱增,他渴望着拥她入怀,再度拥有她,无论时机是否成熟。 沈江姩也不知自己是吓的,还是气的,或许是想靠近碍于礼教不便靠近,她掩住嘴唇默默忍着眼泪,她不会退让的,许久,她沉声道:“去忙吧,宋煜。” “命差点给你了。你让我去忙?”宋煜呼吸发紧,喉间瞬时发腥,“他来了,我碍事是吗。” “你说要去办事的宋煜。”沈江姩说,“你一早自己说的。” “活腻了吗,沈江姩?”宋煜说。 宋慕之见他二人不睦,都是因为他来看望,他说:“我碍事,我多余。我走,我拎东西走。你们好好说说。” 说着,宋慕之又远远看了眼小满,然后将桌上来时拎的四箱礼品拎起,打算离开。 宋煜冷声道:“你来十二次,共计四十五件礼品,全拿走。如果那个男人不是我,那么她一辈子单着。” 宋慕之一怔,面色上极为难堪,眼底却厉色稍瞬即逝,“那你觉得一次拎得完吗兄长,多少给我点面子吧,我已经要走了。你要我怎么?” 第279章 太过分了 沈江姩看出宋慕之的处境,便颤声对宋煜说,“可以了啊,宋煜,他已经要走了。你一定要这样吗!你让他抱着一堆礼品出去,他的属下怎么看他!太过分了你!” 宋煜静默很久没有说话,阴沉的气势使众人喘不过气来,“还有波斯猫、茶花花王,都拿走。” 沈江姩几乎语塞,“你!” 宋慕之却不再说话,眸子不似往日那般不争,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意识到,忍无可忍。 沈江姩感到分外不好意思,很尴尬。 “少主。” 这时,廊底有人叫了宋煜一声。 廊底立着几人,有燕青,有不知为何请求从浙南调回上京当差此时为燕青手底副将的赵术。 巧了沈江云到前厅去看望祖母,手里端着一盘红枣芋头花生糕,姿态万千的路过,赵术不知怎么的就把路给挡住了,错几次两人错不开。 沈江云左避右避,抬头看见是被自己退婚的赵术,便怒目瞪了一眼,不知这位在浙南当差的人怎么回了上京,还总来沈府附近出现。 赵术低声道:“我当时不知道你家中满门入狱,我母亲去信说你作风不正,与人私相授受。” 沈江云被此人冤枉,忍着把花生糕扣他项顶的冲动,当时她家中落难入狱,赵术冷漠相待,退婚之事全权交给他母亲,沈江云心寒至极,自入狱到出狱,他没有露面,“你母亲去信说我作风不正,你相信了。你甚至没有回京求证。” 赵术静默的退开路去,“我回来相亲的。和你说一声。” 沈江云怔了怔,“干什么和我说。” 赵术说:“为了气你。” 沈江云转头看着赵术,他母亲曾经几乎因为二万三银子逼死她那一人在外苦撑的大姐,险些逼死她,如今他又要同女人相亲气她,她做错了什么,她吸口气,“赵术,我不会生气,因为你不值得。” 说完,沈江云静静端着给祖母的餐食绕过走廊走远了。 赵术从沈江云背后收回视线,立在燕青身后待命。 燕青说:“你小子嘴有毒,有话不能好好说。放弃晋升为浙南护城大将正将军的机会,降级调回来给我当副手。你就为气人家。” 还有一名男子戴着棉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脖子里棉围巾掩住了半张脸,基本就只露出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来,方才叫少主的就是他。 宋煜闻声,心里咯噔一下,居然因为驱逐沈江姩的爱慕者,把约了敬生给忘了,敬生任务特殊,时间不好凑,宋煜颇为上心,没再耽搁,“来了。” 说完,宋煜将太子令从谢锦手中接过,放进袖底,出屋前,看了眼沈江姩,“我外面说完事,回来检查。我回来前,叫你的好朋友把东西搬干净。你给我乖乖的做军医。不是要招普通人入赘?也得过了我的眼。” 沈江姩敛着面色不说话,这位帽檐压得低低的叫宋煜少主的男子的声音颇为熟悉,沈江姩倒似在哪里听见过,她仔细回想,登时记起是在灵翠山同宋煜爬山后入住客栈时,遇见的宋煜的那位从二楼下来的熟人。 宋煜面色严肃道:“搬不干净,孤对他不客气。” 宋煜将小满放在婴儿床后,步出屋子。 沈江姩回身对宋慕之抱歉道:“宋慕之,我早前说过回京后就不要跟着我了。你应该有自己幸福的生活。你看得出来,我身边有男人,宋煜不会让对方好过,我说实在的,我这辈子打算孤独终老的,除了当大夫养小满,我其他不想关心了。”还有她爹的清白之事,她也想努力一把。 “姩姩。可我不愿意退出了。”宋慕之靠近沈江姩,“让宋煜离开,姩姩。” 沈江姩错愕至极,“你在说什么?” “易缪是我的友人。”宋慕之笑道:“这样我知道其根底、目的的友人,宋煜的亲信中,还有一个。” 沈江姩登时手脚发寒,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慕之,“是你让易缪刺杀的宋煜?” “不,姩姩,我只是观望局势、结交朋友,要宋煜的命的是他们自己的初衷。我不参与,亦不左右事态发展。我置身事外。看局中人自苦。”宋慕之笑言,“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身边亲信中,谁有问题。谁在伺机而动要他的命,谁日日在筹谋准备着给宋煜爆头的弩箭。” “他的亲信...”沈江姩只是听到亲信二字,已然觉得心中做颤,宋煜自小被父亲厌弃,母亲被毒杀,姨母又偏心宋旭,对宋煜只是利用,如今亲信中亦有人在密谋射杀他。 沈江姩突然感到这一切对宋煜都不公平,她可以和宋煜不在一起,知道彼此安好就可以了,但她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宋煜,她嘶声道:“这个人是谁?告诉我,这个亲信,是谁!他的身体真的不能再受伤了。他会死的。” “冷静,姩姩。”宋慕之说,“为了保护宋煜,嫁给我好吗。我会给你这个人的名字。此人或许庆功宴就会对着宋煜射杀,弩箭射穿他的头颅。而我,知道此人是谁,可以轻易将他拿下,悄悄为宋煜避免灾难。” 沈江姩当下便想冲出去告诉宋煜要提防他身边的亲信。 宋慕之说:“那人或许就在现场,姩姩若提醒宋煜,难免打草惊蛇,依我对他的了解,那人会报复你的家人,还有小满。” 沈江姩拉住宋慕之的衣袖,“宋慕之,他是你兄长。有人要害他,你知道这人是谁,你说出来,提醒他好吗。豫东薛崇仁在作乱,他一心在豫东的事情,他是为了百姓安稳,才不发动内战的,他是一位好的少主,他的亲信若是也趁机加害他...他腹背受敌。” “可你看到,宋煜是如何把我的颜面踩在地上摩擦的。我为何提醒他?我习惯了置身事外,静看事态发展,不干预,不左右,没有任何政治立场。”宋慕之凄然笑了笑,“我要争一次。我此生只争这一次。太子要江山,睿王要江山,我只要姩姩。” 沈江姩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她突然意识到宋慕之并不是闲云野鹤,他似乎对朝堂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易缪是什么人,宋慕之和他是友人意味着什么,那位亲信又是什么来路,哪位派来杀害宋煜的。 “那位亲信是谁的人?” “皇后赵婷的人。薛氏倒了,睿王下冷宫了。豫东的仗将军就可以打。宋煜对赵婷来说,可以下去了。”宋慕之淡声说。 宋煜的姨母。 天啊。沈江姩紧紧攥住自己的心口衣物。疼的她半天喘不过气来。赵婷太急了。甚至等不到宋煜收回豫东就要动手么。 沈江姩原想在青州兵营跟着嫪叔做个军医长,过着太平的日子,不曾想卷入这样的困局,可她满心里都不希望宋煜有危险,也不希望自己莽撞的提醒,给小满、或者自己的家人带来潜在的危险。 “姩姩。嫁给我。”宋慕之说,“这次我不退出了。因为礼品太多,猫猫太重,我不想提走了。让宋煜把他的礼物都提走吧。我会照顾好你和小满。总之,宋煜有妻子的,他的妻这半年为他操劳出了两手薄茧。你和小满不会有将来。夏妍很好,宋煜没有理由悔婚另娶。” “我根本不爱你,宋慕之,我厌恶没有感情的婚姻,我过够了逢场作戏的生活。我更讨厌被人勉强做不喜欢的事情!” “那我们不成婚。我们只做朝夕相处的朋友,如过去九个月这样。”宋慕之温柔道,“让宋煜走,姩姩,庆功宴我把这位亲信给兄长揪出来。” 沈江姩走到门处,远远看着廊底那边,和燕青等几人说话的宋煜,沈江姩登时觉得宋煜的每位亲信都那样可疑,谢锦,燕青,秦钟,云矜,春茗,还有那位戴帽子的男子,究竟谁是赵婷的人。 宋慕之轻声提醒,“姩姩。” 沈江姩终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会儿会让他走。” 宋慕之沉声说:“让他提着他的礼品走,一共七十二件礼品,姩姩。” 沈江姩浑身一僵。 -我疼的睡不着- -你没有一次向着我- 宋煜那半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沈江姩难以抑制的落泪了。 第280章 有家的感觉 沈江姩记起月子里这二十一天,每天宋煜都和她同吃同住,他们一起养小孩,作息一致,就是一家三口,这是她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日子,有家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宋煜介意她身边有异性友人,她决定以后不再有异性友人。待庆功宴后宋慕之揪出那位赵婷安插在宋煜身边的亲信,她就和宋慕之断去联系,将这段友情尘封在记忆。 当下,她没有选择和宋慕之摊牌她的打算。 庆功宴就是今天啊,正月十四。很快的。 她想象一下,宋煜拎七十二件礼品出沈府的局面,她已经开始心疼。内心深处,她将宋煜看作自己的丈夫吧,无论嘴多硬,事实是这样的吧。没有人希望为了别的男人,把丈夫轰走的嘛。 她过了庆功宴待宋慕之帮忙揪出那位准备弩箭爆头的亲信,她就会向宋煜解释清楚自己的顾虑和苦衷的。 她其实不是每次都不向着他,她每次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着想,上次不肯让他打断周芸贤的腿是为了保住他名声,这次不赶走宋慕之是为了保住宋煜的命。 她不知道那位亲信会不会得逞,但她没有试错的机会,因为她就只有一个爱她如命的宋煜。 *** 宋煜步至廊底,摆手叫他这几位信得过的身边人,燕青、赵术还有敬生往沈府视野通透的小亭子内说话。暗卫在小亭子周围围起,以便机密不外泄。 燕青见宋煜气色好了许多,清俊的面庞不似过去数月酗酒时那样苍白,燕青不由看的呆了一下,片刻敛去眼底神情,客套道:“兄长,你看起来好多了,嘴唇红红的,有气色。” “好多了。这一个月,朝里事你忙里忙外不着家,你那口子得有意见。”宋煜颔首。 “杨姗理解的。她支持。”燕青又看看宋煜的唇,“她懂事。” 宋煜睇向那帽檐压的低低的男人,没有提姓氏,只呼其名,“敬生,原约辰时在鄞州街外宅见你。有点私事耽搁了,这会儿已经辰时三刻了。你还有多少时间给孤王?” 敬生说,“和我一块来上京办事的人都是薛崇仁的心腹,我们住一家客栈,素日那几人巳时起身。当下离巳时还有五刻钟,我返客栈需要三刻钟。” “你还有二刻钟给孤王。够了。孤很快交代事情你去办。”宋煜想了想,问道:“豫东那边怎么样。薛崇仁叫你带来上京的刺客只有谢锦抓到那三个吗?” 敬生微微沉吟,“薛崇仁在收到睿王目后,气的病了三个月。” 宋煜牵唇,“什么病?” 敬生说,“偏头疼,疼起来拿手砸头,吃药都止不住。” 宋煜颔首,“哦。好。” 谢锦幽幽道:“敬生哥,你没孝顺他,帮着砸二下他那颗大脑袋。” 敬生白谢锦一眼,对宋煜续道,“他对薛贵妃和宋曦文器重的很,得知皇帝和你将他的长女薛琪龄冷落在永安宫,更是将宋曦文打入陋舍,他气愤不已。他派出大量刺客,绑架你身边重要的人,这些人物清单共有如下几位:皇后赵婷,皇后独子宋旭,您的未婚妻夏妍,以及前任未婚妻沈江姩。目的在于和您交换人质,救出宋曦文。” 说着,敬生微微一顿,“一旦宋曦文救出,薛崇仁会在豫东造反,推曦文上位登基称帝,建立豫东朝廷。” “名单上这些人物都不能有疏漏,无论哪一位,孤都不能见死不救。”闻言,宋煜想了一想,“燕青,重点保护赵婷、宋旭、夏妍、沈江姩、宋小满几人,不要出任何纰漏。避免出现交换人质之事,不给宋曦文出陋舍的机会。另外,削去宋曦文小指,让人送去豫东给薛崇仁,进一步逼他交出兵权。此次,目的在不伤及百姓,只夺权。” “敬生,”说着,宋煜看向敬生,“我们建交十二年,中间孤进去冷宫七年断了联络,出来后又建立联系。” “宋煜哥,我一直在等你出来。”敬生说,“我的心意没变过,动机比那时更强烈。” “如今出来,我们收网,赵术跟你回豫东,赵术带兵在外面接应。宋曦文一根手指够薛崇仁再病二月吧。拿了虎符,敬生,砍断薛家军大旗,把大宋的旗子插在他大营旗杆上。替你父亲报仇。大胆干,宋瑞霖默许了的。” 原来宋煜在不到二十的时候就在计划除豫东,和豫东那边的人建交,敬生在娘胎时,他母亲被薛崇仁当着亲爹面强暴了收作续弦,敬生很好,敬生不希望认贼作父,敬生不喜欢人说他的姓氏‘薛’。 敬生一怔,“急什么?不多玩玩?看薛崇仁那老家伙气病,我可舒坦的很。以为老子是他的种呢。” “不玩了敬生。”宋煜抿唇笑笑,“豫东兵权得快些收回来。” 敬生不解,“怎么了呢?” 宋煜认真道:“孤急着成婚,孩子出来了,得有个家。” 燕青表情颇为不自然,很难受的粗了下眉。 敬生一怔,“...那确实得快些。您这...不像你作风啊。上回和你一起爬山那姑娘...?上回在客栈和你建立联络,再见孩子就有了?” “嗯。”宋煜没再和敬生说什么。 “男孩儿女孩儿?” “女孩儿。七斤半。”宋煜笑道,“像她娘一样漂亮。” 燕青突然沉声道:“豫东的事赵术去办,我不放心,我亲自去,和敬生里应外合。” “你在京吧。”宋煜说,“你家不要了?都传杨姗带着孩子回娘家几个月了。” “没事。我去豫东。你想收豫东,这事不能出岔子。赵术留京守城吧。”燕青言毕,便立起身同敬生要离开,又问宋煜:“你想薛崇仁怎么死?” “切了他头。”宋煜说,“用斩断的薛家旗挂起在兵营,示众。” 燕青颔首,“知道了。” 宋煜颇为急切道:“你们需要多少时日?” 敬生说,“刺客会继续留京抓我刚才说的清单上的人,你把人看紧,别让其中任何一个被擒住添乱。我即刻回豫东见薛崇仁汇报情况,见面就宰。上京回豫东,快马三天。完事叫人给你消息,返京又三天。你给七天吧。” 第281章 客人 “行。”宋煜想,七天后,他收到敬生的消息,兵符收到手里,豫东事情结了,他即刻和夏家退婚,把沈江姩娶回东宫。 这是他的计划,他给沈江姩一个家的计划,给她安家,在他的人生规划中。 敬生同燕青离去后,宋煜问谢锦:“易缪和豫东是一伙的?” “不是。他有他的目的。易缪是昔日东陵国的亡国太子。您骑马拖死他的父亲。他找您寻仇。这是他暗杀您的第十六次。以往都被暗卫击退了。曾有一次他重伤...被沈大娘子救下...”谢锦支支吾吾,“您那年不应该放了他。应该斩草除根!” 宋煜记起十七岁时年少轻狂,打了胜仗收复作乱的东陵,骑马拖死国君时,有位十来岁的小孩在殿后看,宋煜当时知晓其身份,他自身也才十七岁,没将对方看在眼里,没理睬,若是此时的他,会将事情做绝,不会留祸患的,倒险些死在易缪手上,果然人有一个成长历练的过程,年长后会为年少时的轻狂付出代价。 宋煜对走出颇远的敬生道:“敬生,燕青。” 二人顿步。 宋煜说,“薛崇仁家,灭门,含襁褓幼儿。” 敬生大惊:“含我吗?” “除了你。”宋煜说。 敬生说,“哦。吓我。不然宰了作恶多端的老东西,我还得自杀一下子。” 这才放心同燕青离去。 “易缪有意作势绑架沈江姩,目的是引孤上钩?”宋煜问谢锦。 “是。他目标是您。”谢锦说着支支吾吾,不大敢说。 宋煜眯眸,“怎么?” “易缪说,他知道你不会让他活着。但是他希望你可以让他见一见沈江姩。他希望向沈江姩澄清,他从来没有利用沈江姩接近您。也没有真的要绑架沈江姩,当时拉着沈江姩手腕走开,只是为了吸引你近身,没有要伤害她,他过往对沈江姩的帮助不参杂任何目的。他还有句‘谢谢’在死前希望说给沈江姩听...” 谢锦说着见宋煜面色阴沉,继续道:“他还有二十两沈江姩的定钱,希望还给沈江姩...” 宋煜哧地一笑,“你告诉他,孤不会让他死,孤也不会让他见沈江姩。孤会告诉沈江姩,易缪一直在利用她接近孤王,那日他是蓄意绑架临盆的沈江姩,目的是刺杀我。他没有机会澄清,也没有机会还钱。他和沈江姩的最后一面就是他‘绑架’沈江姩那个清晨。他就这样误会着活着。” 谢锦抬眼看了看殿下,哪里敢揣测殿下的心意,但这样,那易缪会毕生活在痛苦的冤枉情愫中吧。而殿下以往处决敌人都是避着沈家大娘子,想必也不愿让沈家大娘子听见他骑马拖死当年边疆作乱的东陵国君之事。 宋煜幽幽道:“人生,就是有很多遗憾的了。不能总是孤王一个人有遗憾吧。你看,若六月初六孤没有于花凌渡去晚,是否又是不一样的故事。” 宋煜挥退暗卫,他步出小亭子,飘着些细雪,他往沈江姩的卧寝步回,他想她会气鼓鼓的抱怨他,不过是好友来看望,他何必这样暴怒着将人轰走,害她在好友面前丢脸,云云。 宋煜嘴角有了温柔笑意,他会说因为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宝宝儿,任何人都不可以觊觎她,他还会告诉她,再有七天,他就要娶她过门,让她做他的娘子,他会哄她,告诉她,他把她娶回家后会学着大度些。 然而,他的笑容在步回廊底时渐渐消失,因为他看到了那盆被细心养着的茶花还在沈江姩门外放着,因为天冷,茶花难以越冬,沈江姩给茶花搭了小小的暖房。 “咪咪,咪咪,吃肉糜了哦咪咪。”丫鬟小心的伺候着廊底窝在猫舍里的波斯猫,猫舍里的粉色的绒毯是沈江姩买的。 宋煜面颊上的笑容僵住,那只波斯猫懒洋洋的窝在猫舍里,露着白白的肚子在伸懒腰,显然在沈府安家落户。 茶花在。 波斯猫在。 屋内隐有说话声。 “姩姩。”宋慕之轻声唤着沈江姩,提醒。 “嗯。知道了,宋慕之。”沈江姩说,明白他在提醒沈江姩,让宋煜走。她听见了脚步声,宋煜的脚步声就在廊底了,在靠近这边。 宋煜远远听见弟弟的声音,心猛地一沉。 宋慕之也仍在。 宋煜不能说不生气,不是说了让她请他弟收拾干净痕迹离开吗。为什么一切都还在?二刻钟,收拾四十五件礼品很难吗? 沈江姩靠在窗户畔,宋煜离去不过二刻钟,波斯猫在屋外打盹儿,小满被婴儿抱去见祖母,她不知为何,牙齿在打颤,是冷吗,还是因为受亲人刻薄的宋煜,即将被她驱逐了,而心疼难抑。 沈江姩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不愿意赶走宋煜,她孩子的父亲,她回身对宋慕之说:“宋慕之,你让我赶宋煜走,你让我留下你,让他提着七十二件礼品走,我可以说。但是宋慕之,我父亲毒杀了他的母亲。万一他怒火攻心,拿下了我父亲,要杀我父亲,怎么是好?” 宋慕之需要给宋煜一个教训,兄长今日委实太强势了,他需要让兄长知道,他不争,不代表他不能争,温温笑道:“他舍不得你难过的。他会走的。只要你说。你在多虑。” 沈江姩只觉得这个冬天好冷,她的十指冰凉,为什么赵婷那样狠毒,要安插人谋害宋煜,为什么宋慕之要借此让她赶走宋煜,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他那样狠辣,又是太子,如果他生气,在我家闹起来,怎么办!我觉得让他走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至于,兄长待我很好,自小他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舍得给我。”宋慕之轻声道:“只要你说让他走,他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我的。你怎么,你怕兄长当我面轻薄你宣示主权?那不可能。还是你怕兄长对我不客气,打我?那也不可能。他其实嘴硬心软的,是个很好的人。” 宋煜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谈话,他们在谈赶走他,他是很好的人,所以就应该默默接受一切吗,他弟还知道他是很好的人,也知道他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所以连他的女人也想要吗。所以,若他作怒,倒显得不该了。 姨母说他是兄长,要为兄弟撑起一片天地。长兄为父。谁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沈江姩看着宋煜给自己买的礼品,其实大多是补品,温补气血的,人参、燕窝、各种水果,也有宋煜拖人从南方运上来的草莓,北方冬天没有草莓,他花大价钱叫人运了很多很多上来,路上几乎冻坏完了,剩下十来斤还尚且新鲜,那她也确实喜欢吃草莓,她违心的说让宋煜拎东西走,她开不了口。放弃喜欢的东西,会舍不得。 但游戏规则是,她赶走宋煜,宋慕之告诉她那位要害宋煜的亲信是哪位。 宋煜身边当下有那么些暗卫,她除了遵守规则,能怎样。 “好。我想想怎么和他说。”沈江姩沉声说。 宋煜在门外将沈江姩和宋慕之的每句对话都听进了耳中,他突然紧紧闭了闭眼睛,心中难过的喘不过起来,他在想尽办法尽快收回豫东,随即不顾一切退婚和姩姩成婚,而自己最爱的姩姩和关系亲厚的弟弟在商量着轰他走。 原来,他才是客人。 第282章 做媒 诚然,他对宋慕之的容忍程度是高于对宋曦文的容忍程度的,因为小时候除了沈江姩不怕和身为‘野种’的他玩之外,就只有宋慕之也会和他玩了。 宋煜听着他们话里的意思,好似是他们有感情,却碍于他的权威不敢在一起,沈江姩放不开,因为她爹的事情,因为怕他发作起来伤害她和慕之。 宋煜好痛苦,所以,姩姩是忌惮他身在高位,手握重权,才婉转的告诉他,她此生只想当大夫,或许会找个普通人入赘,实际是碍于他在,她不敢和慕之在一起吗,怕他伤害她父亲,轻薄她,或者殴打宋慕之吗。 他不会。 他只是自以为自己是小满的父亲,有权使驱逐自己的女人身边的异性。他的爱容不得瑕疵,他希望对方如他一样,疯狂而热忱的回应,而不是这样不给他回应,使他没有安全感。 但,如果自己才是沈江姩希望驱逐的那一位。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又有什么好闹的呢,像个小丑似的。 宋煜推开屋门,掀帘进了来,他一眼看见立在窗畔的沈江姩,她的腰肢是那样纤细,宋慕之在望着她,他们像在讨论一个棘手的问题,而这个棘手的问题就是他宋煜,他的眼尾有些发红,他说:“茶花,波斯猫都还在啊。你搭的暖棚挺好的,猫舍也买的精致。” 多少嗓子是有些颤的。 沈江姩回身,睇向宋煜,她还没想好怎么说,他竟已经回来了,她说:“嗯。” 宋煜看了看长几,他靠坐在桌沿,“慕之带来的礼品也在,慕之也在。加上我带来的七十多件礼。屋里东西挺多,得清理出去一些吧。” 宋慕之说,“七十二件。” 宋煜面色阴沉。 谢锦厉声道:“二爷,适可而止!” 宋煜抬手阻止谢锦,“谢锦,别丢人了。爷人丢的已经可以了。” 谢锦险些哇一声哭出来。 沈江姩竟有口难言,宋煜看起来那样沉稳而脆弱,她知道他已经承受不住太多心伤,她也是,但那位赵婷的亲信会是谢锦吗,沈江姩不晓得,她很轻声对宋煜说:“你豫东的事情,挺忙的吧。去忙好不好。” “豫东的事,安排下去了。”宋煜想说还有七天他就可以娶她了,可他没有说,仅沉声道:“想好了你就说吧。” 沈江姩吞吞吐吐,“我...我...” “你和慕之的话,我都听见了。直说吧。”宋煜薄唇抿的紧紧的,许久他将手轻轻压在胸口,压了压又将手放下,他到底从衣襟掏出了治疗心疾的药,兜兜转转,他还是那个依赖药物的他,他将两丸药压在舌根底下:“我没事的。” 沈江姩的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她看看屏风处的谢锦,又看看门外的秦钟,她能说什么,她说谢锦是坏人吗,还是说秦钟有问题,“我坚持我的想法,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叫宋慕之...你叫宋慕之拎着四十五件礼品走,不是待客之道。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同意。” “嗯。”宋煜只是应了声,他缓缓在椅上坐下,窝在椅子里,静默。 “你什么时候开始复吃这个药的宋煜。”沈江姩问。 “六月初五后夜,你上慕之马车之后。”宋煜说。 沈江姩说,“那晚马车上是我爹。” “别怕我,没关系。姩姩。”宋煜温声说,“慕之了解我,嘴硬心软,烂好人一个。刚才事后我想想,是我过分了。他可以二十一天来十二趟。我大惊小怪了。” 沈江姩明白宋煜不信她的话,他以为她忌惮他会发作她家人,她在说谎,她说:“那晚上马车上真是我爹。你可以问我爹的。” “嗯。别哭。我就不问了。” “宋煜...” “孤金口玉言,说过放下了母仇,就不会动你父亲的,那是小满的外祖。孤也不会当着慕之的面强暴你宣誓主权,你不愿意,孤从不会勉强。也不会打慕之,他是我弟。你要我怎么,你说。沈江姩。依你。” 宋煜想,沈江姩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正月十四。 “我要你提着你的七十二件礼品,走。”沈江姩说完,眼泪如洪水般落下,宋煜不相信她的话了,他认为她说的一切都是忌惮他,讨好他,以防他发作她爹,发作她,发作宋慕之。其实不是的...不是的。 宋煜说,“我自己走行不行。不提东西,我走。给我点面子。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不行。”沈江姩需要从宋慕之口中知道那位要害宋煜的内鬼是谁,她遵守着游戏规则,沈江姩被那位内鬼的事情,被宋煜的安危之事占据了头脑,她忘却了正月十四是多年前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提走。” 宋煜如被当胸一剑,在这个日子,他策划了偷她一晚的这个日子里,她赶他走。 若他忘了这个日子,他不必再提了。 “我的下属看见就可以了,是么。”宋煜说,“你的待客之道对我就不管用是么。” “我...我...”沈江姩不知能说什么。 “不为难你了。我提着东西走。”宋煜立起身来,他看了看摆在长几上的礼品,“秦钟,谢锦,往马车上搬。把孤买的东西,怎么搬进来的就怎么搬出去。” 谢锦和秦钟就进得屋内搬那些礼品。 宋煜将手撑在桌案,高大的身体剧烈的做颤,他看着一箱燕窝,他随手拎起递给秦钟。 宋慕之轻声说,“兄长,这箱是我带来的...” 宋煜脸色一僵,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隐忍的笑道:“孤也带了一箱一样的。拿错了。” 他尴尬的把这箱燕窝放下。 宋慕之好心道:“兄长,需要帮你一起搬吗?七十二箱,挺多的...” 宋煜说:“行,有时间你就搭把手。” 沈江姩厉声说,“宋慕之,不用你帮手的。他自己有人。” 宋慕之倒也不强求,已经赢了,不必继续乘胜追击了。 宋煜对沈江姩颔首,“谢谢啊,没有让我弟亲手把我铲出去。” 这时,宫人在外禀报道:“二爷,皇上传您下棋去,说是得一挺好的棋局。” 宋慕之一怔,父皇如何突然传他下棋?莫非父皇这老狐狸是...帮着宋煜做媒? 第283章 没有意愿 宋慕之闻言,言道:“兄长,父皇传我入宫。你这边...” 宋煜睇着他自小颇为忍让爱护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说道:“你下完棋回来检查,我就搬干净了。放心吧。她愿意留下你,我无话可说。” 沈江姩崩溃了。 她看着秦钟、谢锦将那些礼品一箱一箱往外搬,她感到窒息了。 她不能容事态这样发展,她要尽快同宋煜言明一切,她不要任何人伤害宋煜了,她自己也不要打着保护之名伤害宋煜了,她突然发现宋煜的暗卫好多哦,居然窗户外也有。 宋慕之回身对沈江姩道:“那我们庆功宴见,听说父皇要封你为女爵爷,封我为护国忠勇王,登上御阶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上去。” 沈江姩没有回答,片刻道:“去和皇上下棋吧。” 宋慕之离开,他看着院中霰雪飘落,这场雪停了,就有去凉州的船坞了吧,他多想带姩姩去看月牙泉。 宋煜立在那里看谢锦和秦钟搬礼品,他说:“搬干净,别遗留任何一件。” 沈江姩看着宋煜那冰冷破碎的神情,她不知他内里在经受怎样的疼痛,他这一个多月来每每都希望和她亲近,她知道,可她却将他赶走,且为了他弟将他赶走,她步去,她拉住宋煜的衣袖,她说:“宋煜,你心口伤该上药了宋煜。我给你上药先。” 宋煜回头看看拉在他衣袖的那手背满是烫伤的手,那是为他受的伤,那时她还爱他吧,但难说,因为那个画舫,也是慕之早于他先到的,他无奈的将衣袖抽出,他不敢有任何希冀了,因为希冀总是得不到回应,会难过,会痛苦,会绝望。 “你不用避嫌吗。我脱上衣合适吗。你不是怕我轻薄你宣示主权。”宋煜睇着她漂亮精致的面庞,“你不是洁身自好。给我上药干什么。” 沈江姩泪眼婆娑,“我要给你上药,宋煜,你伤口会疼。” “我不需要,沈江姩。”宋煜说,“我在搬离我的东西。收起你的负罪感。我不需要你放弃我后,给我上药。不要给我希望。让我死心。你偏心,沈江姩。” “宋煜。” “你偏心,沈江姩。”宋煜小声说,“为什么对我就这样狠心。对他就顾及人情世故。我为了你,可以对别人都那样狠心。你偏心,沈江姩。” 他一连说她偏心说了三次,她的心是真的很偏吧,但她偏心的从来不是旁人,是他啊,她看看素日那般可爱的谢锦,这时竟也可疑了起来,她不敢乱说话。 宋煜从茶桌上,将他托人从南方运来的草莓,装进袋子里,也打算给谢锦让提走。 “草莓留下吧宋煜。”沈江姩看见自己吃了半盒的草莓也被宋煜收拾走了,她说:“不要收了,我喜欢的。” “我买的东西。你让提走完的。我要收走。你说不要了。你怕我杀你爹,你才说喜欢。”宋煜动作没有停,将草莓收拾完递给谢锦,“放回马车吧。” 沈江姩看宋煜收拾东西心疼的要死,她不是说心疼那半盒草莓啊,她心疼宋煜,真的。 这事要不是宋慕之说了那个内鬼的事,她估计也就和宋慕之道个歉让人走了,大不了和宋煜吵一架理论一下待客之道,可是牵扯出来内鬼这事之后,就有嘴不能言了,不便言说了。她挺被动的。 谢锦心想夫人是真的对爷没有心意了,九个月就将爷忘干净了么,爷好可怜呀,夫人好狠心哦。 待谢锦将东西提出去,不多时,他和秦钟将长长的茶几上的东西都搬出去完了,顿时几上干净多了。 沈江姩心里顿时空了一片,他在她家,她感觉心里很踏实,这时突然没着没落,虽然才二十一天,但是养成一个习惯真的好简单,她想到以后醒来,屋内只剩自己和小满,她就慌了... 很奇怪的感情博弈,她很怕又陷入过去这九月来没有宋煜消息的那种局面。 宋煜说:“谢锦,去马车拿包袱过来。” 待谢锦去后,宋煜坐在椅上,拎了拎茶壶,倒茶前,看了眼沈江姩,“还可以喝你家茶吗?” “可以。”沈江姩说,“冷了吧,我给你添点温茶。” “不用,人走茶凉。就喝冷的就行。”宋煜倒了杯茶,端起饮了一口,正好谢锦将包袱提了进来。 宋煜接过来,随后走去沈江姩的衣柜前头,撑开灰色考究的大包袱打包他这二十一日来的衣物,他纵然在心伤的情况下,还是井井有条的将衣物叠起,塞进包袱里,他在她家住了二十一天,他以为自己是准女婿了,原来不是。 沈江姩看他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都收走了,衣柜里只剩下她和小满的衣服,她承受不住了,她没有见宋煜这样绝过,她怕了,她以为他会发怒轰走宋慕之,或者暴怒的惩罚她,她没有想到他这样静静的接受了离开,她明白她伤他的心了,她抓住包袱的口处,她任性的说:“别收拾了宋煜。我不准你收拾了。” “我的衣服。我为什么不收拾。你叫我走的。我不要脸的吗。我还和你在这里过吗。你又不给我碰。你又不诚心和我过日子。你让我睡小床。” 宋煜把她的手从包袱拿开,继续将剩余几件衣服装进包袱,“沈江姩,我伤透了,真的。但我不怪你,九个月前是我提分开的。你爱上别人,无可厚非。我走。” 沈江姩对他甚为怜惜,尤其他说到让他睡小床的时候,好生委屈的样子,她被他推开了手,她突然生出一种自心底的难过和不舍,她试探着抱住宋煜的腰身,她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她听着他的心跳。 她说:“我没有爱上别人,宋煜。你让谢锦、秦钟、还有你的暗处的人都退下,我们说说,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沈江姩想,她让他的亲信都退下,她趴在他耳朵边上说悄悄话,告诉他宋慕之告诉她的大秘密,他的亲信里有赵婷的人,伺机要他的性命。 宋煜的身体很冷,他没有将沈江姩抱住,他是那样渴望她,可现在他如死了,因为她在选择的当口没有选择他,他冷冷将沈江姩的手从他腰身拿开。 “没有爱上别人?那为什么不听话叫他提东西走?这二十一天,每天都希望我离开,是吗。沈江姩。” “没有。你相信我。我没有希望你离开。”沈江姩无力的辩白了一句,因为你身边有内鬼,可能是谢锦,也可能是秦钟,或者燕青,或者是旁的暗卫,她不知道。 “难吗?为了我拒绝别的男人,那么难吗。让他走那么难吗。”宋煜静了静,吸口气。 “不难的,宋煜。别难过了宋煜。我……” “不是说了不用怕我吗。我不会动你父亲!也不会不顾意愿强暴你!或者教训宋慕之!我会回东宫,一个人喝茶写字,静静心,而已。” 沈江姩泪目,他每次一说喝茶写字,她就觉得他好生孤寂,但她把决定下了之后,造成对他的伤害,她现在对他的一切善意,他都认为虚伪或者是因为忌惮他发作她和他身边的人。 她希望制造独处的机会澄清。他却反感排斥,没有意愿。 第284章 给我... 沈江姩被宋煜轻轻推开,他说,“仔细后面有凳子。别摔了。” 沈江姩将凳子往后踢了踢,她在他身边来回绕,她绕来绕去,他当没看见她,他在屋子里找着属于他的东西,小床上有他两件亵衣,他拿起来。 沈江姩见他收拾差不多了,她突然好慌,就是从小到大他都不会说这样离开,对她很有些执着,她可能是习惯了,现在他似乎心灰意冷,她真的慌了,挺受不了,倒有些想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的缠着他,可毕竟二十五岁了,又经历了很多事,如今又管理军医团队,顾虑也多,名声...差事...对妹妹的影响。 她拽住他捏在手里的亵衣:“宋煜...你让你的人都下去,我要和你单独说说话。” 自从去年三月初四后,她和宋煜没有过肌肤之亲,回京那天在马车上,他短暂的亲吻了她的唇,却未能攻城掠地。他们很久没有如现在这样纠缠或者争吵。 “没有必有单独相处了。”宋煜淡淡笑着,将亵衣从她手底抽出,装进包袱,道,“谢锦,去叫颖儿把小满从老夫人那边抱过来。这边收拾差不多了,该走了。” 沈江姩听见宋煜叫谢锦抱小满,她又惊又怕,又很有种歇斯底里和他争论的愤怒,“宋煜,你叫人抱来小满做什么?” “我的女儿,我带走。你和慕之再生一个你们自己的吧。”宋煜说着,提起包袱递给了秦钟,“我说过,我的女儿不需要干爹。” “小满是我生的。” “我的种。” “你...“ 秦钟看了看沈江姩,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提了包袱便往外走,送至马车那边,又步回屋门处待命。 外头廊底谢锦在问:“满儿小祖宗在前院吧?” 下人回答:“是,老夫人那里逗着玩呢。” 沈江姩不能承受失去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小满,她死死抓住宋煜的手,宋煜将她手从他手上剥离,宋煜要离开,沈江姩倏地挡在宋煜身前,“不要带走小满,宋煜,我不能离开小满,小满也不能离开我的。我是小满的娘亲,她需要和娘亲在一起,她还太小了。” 宋煜冷着面庞不出声,许久说,“她会有新的娘亲。” 沈江姩心中揪起,难受的好久好久说不出话来,“新的娘亲是指夏妍吗。” “是谁都不重要。”宋煜眼尾红着,“反正我同谁在一起,你也不在意。” 沈江姩半不出话,只觉得天也塌了,“我的女儿,不可以叫别人娘亲!” “我的女儿可以叫别人干爹!你的女儿为什么不可以叫别人娘亲!”宋煜沉着冷凝的性子,突然间颇有些难以自持,“二十一天里,你们当我面说了多少次干爹!我是什么滋味!我只是假设你就已经受不了?将心比心。” 廊底响起颖儿逗小满的声音,“小满,世间最最可爱的小满,爹爹找你了哦。爹爹想你了哦。” 沈江姩听见女儿越来越近了,她生怕宋煜在搬走礼品,衣物、草莓后,把女儿也带走。 那么她每日醒来,屋内不是只剩她和小满,独独不见了宋煜。 而是每日醒来,屋内只剩她一个人,她又成了那个独守空房,孤单的她,这太惨了。她可以接受和女儿一起生活,但接受不了一个人孤独终老,死在房间由丫鬟发现这样的日子不是她要的。 她不要回到那样的生活。 沈江姩失控的将宋煜抱住,或许是宋煜收拾好行囊要走了,或许是宋煜带着闺女一起走刺激了她,她顾不得矜持或是一直坚持的和他各过各的,她说:“宋煜,我爱你,我一直爱着的只有你。我不是因为害怕你发作我爹爹,或者强暴我,或者发作宋慕之才说我爱你的。宋煜,我们说说,求你,我们单独说说话。” “爱我?”宋煜静默了,面色严肃而难堪。 沈江姩百口莫辩,他认为她为了争夺小满说爱他。 宋煜抬手扼住沈江姩的下颌,她将沈江姩擒到窗畔,把她面颊扭过去,让她看院中他的马车前面堆着的礼品和包袱,秦钟正在一件件往马车上装,“你爱我,为什么满地狼藉被扫地出门的是我?为什么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的是我?你怎么爱我的?为什么让他舒服,不让我舒服,为什么不让我得意?” 因为她不希望他有危险。 沈江姩的眼泪顺着眼尾滚落,泪水滚过他的手指,宋煜捏在她下颌的手猛地一抖,他倏地放开了她的下颌,指腹轻轻的捻过她滴在他手指的泪水,压制着心中那怜惜之感,他不可以再自作多情了。 宋煜朝门处踱步,黯然离场,那日去花凌渡接船,看见她大着肚子同慕之归京时那种难过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她为了慕之赶走了他。 沈江姩从后面抱住他,“我们在一起,我和你发生。我知道你想要我,你这个月冲了多次冷水浴。不要带走小满,拜托不要带走我的小满,她是我的命。” “我要带走小满了,你同意和我发生了。你几乎每次和我发生都有目的。”宋煜眼睛猩红,他将眼睛闭起,逼回那滚烫的眼泪,“可我对你已经失去兴趣了。没有感情,我发生不了。我不是动物。” “宋煜...” "我也希望被你坚定的选择!我可以在我的计划和你之间选择你,可以为了你调整我的人生规划。使我的人生除了复仇多了一个你。你规划过我吗。你的人生规划中有家人,有朋友,有小满,有青州兵营的军医长差事。没有我。我对你从未改变,你却几度放弃我。因为你不做妾,不做外室,因为你为周家妇只能把我关进小盒子。爱我?” “宋煜...”她敢规划吗,他有皇帝指婚的夏家嫡女啊。 “你避着我,躲着我,怕丢了差事。你对我的规划是敬而远之。我们想要的根本不同。” “不单是因为你要带走小满。你不要把我想象的那样现实。”沈江姩慌张道:“有感情的。我爱着,宋煜,我真的爱着。我不爱宋慕之。” “住口!你为了不让我带走女儿,为了保护你爹,为了保护宋慕之,说爱我。是吗。”宋煜将沈江姩压在镜前,他的身体在她身后,紧紧逼着她,她感受到他那里没有反应,“你看看镜中你我。九个月,我思念你成疾。我花白了头发。我明明才二十九,看起来却老了。你却依旧那样年轻漂亮。你爱我吗?你记起过我吗!” “宋煜。” “这九个月我每每去花凌渡看船。你却让宋慕之陪伴你九个月。你甚至隐瞒你有孕的消息。”宋煜问,“你怎么爱我的?” “我得过郁症,宋煜。”沈江姩说,“我思念着你,你相信我,我带着你给我买的粉粉靴去了辽北,我每天穿的。我的郁症很严重的,陪伴我的是千军万马,但都不是宋煜...” “可你如今很快乐,你说让我走时,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宋煜的表情如破碎了,“看来慕之将你的郁症治好了。你和茶花还有猫过吧。沈江姩。我和我女儿,不打扰了。” 沈江姩回头,去啄宋煜的唇,她的吻带着求和和妥协,可他紧紧闭着唇,并不给她机会亲近,“让你的人都下去。我要你。宋煜,给我...” 第285章 别离 宋煜感受到唇瓣上小娘子那软软的亲近,他渴望了多久她主动亲吻他,是七年,还是九个月,还是自她七岁长春宫门外救下他起,十八年的少年和青年时期。 她是为了小满决定委身于他么,让他放弃小满的抚养之责任和权力么。 宋煜眸色沉了沉,薄唇依着她的唇瓣动了动,到底将面庞扭开没有回吻,也没有将沈江姩压在她铺着粉色被褥的床榻,和她滚在一起。 “你有爹爹,娘亲,祖母,祖父,媛媛,江云,颖儿。孤这个月在你家住,真的觉得好温暖好热闹。你让我提走我所有东西。你让我自己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回冷冰冰的东宫吗。下雪了啊。” 沈江姩的吻僵在当下,她想象他提着东西回到东宫,又恢复到那样孤寂的生活,她突然不忍起来。 宋煜说,“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亲人。我只有一个小满,你也不给我吗。” 沈江姩渐渐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她抬手抚摸他的隐有雪丝的鬓角,想到他自小没有在这样热闹的大家庭生活过,如今她将他从她家赶走,他一人提着那些冷冰冰的东西走的确寒心,小满跟着他,他心里会有希望,他比她更需要小满。 “她两个时辰得吃一次奶。我可以去东宫喂她吗。你找奶娘,也没那样快吧。” 这时颖儿将小满抱了进来,递给宋煜,颖儿说:“小满郡主有些饿了呢,方才老夫人往唇边给她摸了一点莲子粥,小舌头舔的呀,把老夫人乐开了花,老夫人说是多少年的腰疼病都好了呢。” 宋煜把小满接过,检查了下尿布,见拉粑粑了,便弄了些温水给小满洗了洗小屁屁,换了干净的尿布,随即将小满递给沈江姩,“你喂喂吧。眼下巳时。下次差不多午时吃。” 沈江姩将小满接过来,坐在床沿。 宋煜步去窗畔,背身没有看她,他看着窗外,他带着小满,她偶尔会去看望吧。 这时颖儿同谢锦、秦钟几人待命在屏风后。 沈江姩也疲惫了,当下失去了要求独处的欲望,她将衣衫解开哺喂小满,小满是真饿了,吃起奶来声音挺贪婪,细细的吞咽声带着小婴儿的哼哼声。 室内安静。 沈江姩多少略略感到羞赧,她额头有层细汗。 宋煜听着女儿吃奶的声儿,没有说什么,他这个月已经被这声音折磨很久,颇久嗓音颇有些作哑道:“奶娘也好找。孤片刻就找回来了。” 沈江姩是自从东宫二次‘被抄’后她再也没去过东宫,没名没份,他也有婚约在身,她去的确没有立场,但他要把女儿带走,而且她也希望和他澄清她为何没有让他心理上舒服,让他心理上得意,而是让宋慕之舒服,让宋慕之得意,而让他这样难过。 再有,今晚不是宫里的庆功宴么,他约了那位吕嬷嬷来照顾小满,她也正好会会吕嬷嬷,用一些不入流的办法问一问吕嬷嬷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希望有惊喜,而不是惊吓。 正月十四。沈江姩心中闷闷,久远的记忆里好似有那么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酸酸甜甜的少年时光...是什么呢。 但他并不确定他是否容许她去东宫哺喂小满,因为她使他这样难过,她好无奈,这倒变成自己上赶着要去准前夫的府邸了。 但宋慕之这样一来,她原计划和宋煜井水不犯河水,现下竟又纠缠了起来。 宋煜听小满没吞咽的动静了,想是喂好了,便转回身来,正见沈江姩捏着浑圆从小满嘴里往外揪,小姑娘吸的太紧,她使了些力气才揪出来,揪出来时还带出些白色水渍,滴在小满的唇边,她没顾得上管自己的衣服,低头用手帕去擦小满的嘴唇。 宋煜表情越发严肃,隐忍,她越发丰盈有女人味了,他几乎看着她长大的。 沈江姩没有察觉宋煜的视线,待她忙完,将自己的衣服收好,抬头看去时,宋煜在收拾小满的衣物,并没有朝她看来,好在没看见她方才和女儿较劲往外揪的糗态,不然她这形象可比那天他刚苏醒捞着兜兜擦奶渍更不堪了去。 他将小满的衣物又装一大包袱。 沈江姩将睡着的小满放在婴儿提篮内,盖上小被子,低头亲了亲女儿额头,将提篮上防风棉隔挡放下来,“那小满给你吧。我确实有好多家人,我自小温暖。小满给你我同意。” 宋煜不知她是真同意,还是耍什么花样,先同意了,待他平静些,她再把孩子从他手里哄走或者偷走。 “豫东那边薛崇仁派了不少刺客来上京拿人,你和小满在名单里。”宋煜嗓子里很有些凝沉压抑之意,那个‘往外揪’的画面挥之不去,“我安排赵术带人保护沈府。你出门会有人暗中跟随。别出岔子。薛崇仁已经快撑不住了,我差最后一步。别添乱!” 再三天,敬生就赶到豫东,收网。 “我肯定不会给你添乱。放心吧,我可见识过睿王的为人,他的外祖肯定比他更阴狠。我可不想给睿王跳完钗头凤,再给他外公跳舞了。”沈江姩明白,此时正是宋煜和薛崇仁暗中较量的时期。 目前宋曦文在宋煜手中,薛崇仁颇受掣肘,倘若名单上任何一位人物被薛崇仁抓住,交换人质,那么宋煜除豫东的计划将会受到阻挠,甚至极可能引起内战,导致百姓水深火热。 宋煜握住婴儿提篮的提手,另外一手提着装着小满衣物的包袱,他眸子一凝,“走了。” 别离好苦。 沈江姩顿时怅然若失。 她见桌上宋煜素日服用的治疗心口伤势的药物他一样都没带,还是那样她此前分类地放在药盒子里,她疾声说:“宋煜,药带上吧。你回东宫不是没有现成的药吗。” “陈安可以配药。”宋煜说。 “宋煜,把药带上。回去陈安按照药物,依样开药给你。”沈江姩见宋煜一手提女儿的提篮,一手提女儿的衣服,谢锦掀了门帘,宋煜往外走。 沈江姩着急慌忙去收拾药,嫌收拾太慢,直接连盒子端,她没抓牢,药盒子掉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药,药丸子滚得到处都是,药水洒她一鞋。 好狼狈哦。 宋煜走了,药洒了,她的绣鞋弄脏了。 那串挂在窗户边的风铃,轻轻作响。 第286章 夫人会来的 为什么赵婷要安排内鬼杀害宋煜! 如果不是赵婷,她便不会因此被宋慕之拿捏。 沈江姩仿佛莫名其妙郁症犯了,她狠狠逮着两颗药丸踩了几脚,她自药箱抓起药方,快速追出去,她快速追着宋煜的身影去了。 理智告诉她,不必追了,此时需要彼此冷静一下,各有各的事。他要干他的社稷大事收豫东兵权。 她得会会吕嬷嬷,毕竟爹爹因为那件事被折磨的自刎,她需要给爹爹试着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她什么都清楚,该干什么也知道。 可她此刻满脑子居然是宋煜这名男人,其他的她竟抛之脑后。 宋煜已经走到院中,沈江姩追过来,把药方塞进他的衣襟,她说:“带着药方吧。” 宋煜低头看了看她被药水弄脏的绣鞋,她是担心他不准她去东宫见小满,给他药方示好么,他颇为冷漠道,“你可以去东宫喂小满。如果你不怕和孤牵扯害你身败名裂,丢掉名声和差事的话。孤有未婚妻,别污了你青白!” 沈江姩猛地一怔,这倒很难辩解,就连他不如意的婚姻都是为了她才点头的,且去皇帝那里跪了一夜道歉。她的心密密麻麻的痛着。 她急急拿药方出来,可不是为了讨好他,使他同意她获得去喂小满的权力,她是真的关切他心口伤势,她能说什么呢,使他失望死心的是她自己,“好。” 但沈江姩被他这样讲,也的确不吃亏,她确实把青州街军医长的职位看的很重,还有庆功宴上,她登上颁奖台那道长长的御阶,成为上京第一位女爵爷,第一位管理数万军医的女军医长,她确实向往。 她一直都认为不会为了任何一位男人放弃自己的成就,或者因这位男人使自己的成就受到威胁的。 宋煜嘴角颇有些做颤,“你如果有困难,我这边让奶娘可以先撑着。等庆功宴后,你位子坐稳了,再约时间出来看小满。更甚至,孤可以帮你隐瞒小满的存在,小满的母亲是谁不会有人知道,不会影响你前程似锦,事业有成。” 他的话颇有些艰涩,却是她委实顾虑的事情。 沈江姩没说话,她在是否去东宫制造独处机会和这名自己深爱的男人澄清为何会赶走他,是否去东宫给女儿哺乳。 若是被人诟病人品不端,与东宫未婚先孕,诞下女儿,人言可畏,自己的差事和荣誉可能会泡汤的,尤其庆功宴前这种关键时刻。 她很怕回到被人看不起,诟病的那种光阴。 “我想想吧。” 在差事前程和爱情及自己的女儿之间,沈江姩在认真思考。 如她那时在思考是救夏承安还是武子时,她在思考。 岔路口,如何选择。 宋煜眼睫颤了颤,她说她想想吧,起码说明小满还是使她犹豫了,若是他自己,她是不会犹豫,无论他多么难过,她都不会放下庆功宴或者她的前程,或者她的肃王,专程为了他再入东宫是非之地。 她爱惜羽毛,他表示理解。 “随便你。”他说。 苏清言从老太太那边问了早安刚下来,眼见着太子带着小满要离开,言道:“少主要走了么。” 宋煜见是沈江姩的母亲,他不愿意将他和肃王和姩姩之间的事说与长辈听,说出来可笑,说什么,说自己想压旁的男人一头,结果反过来被姩姩扫地出门么。 “伯母,我得走了,朝里一堆事。姩姩这二日准备宫里庆功宴,您这边忙老夫人老爷子。小满我带东宫照顾。您放心。” 宋煜极为有礼道。 苏清言越看宋煜越顺眼,要不是胤祥被薛琪龄威胁着毒杀了宋煜的母亲,有这份天大的隔阂在,她是多少个愿意有这样的女婿的。 这二十几天里他事事周到,连她屋里窗子关不严实有些透风,他听说了,立刻叫人修缮,很细心的男人,“行,那你回去,雪大,注意身体。” 宋煜进马车离开。 沈江姩望着远去的马车,她这脚就跟钉在地上了似的,她没有立刻追着去东宫,她浑身力气如被抽干了似的,回到了卧室。 苏清言进来,抱着沈江姩,沈江姩在母亲怀里说:“娘,您说过女人的名声好紧要。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世道认可。娘,可是我明明那样在乎他……” 苏清言说:“宝宝儿,人更重要。他为了你可以舍弃性命。你却瞻前顾后,不敢朝他多迈半步。问问你的心,你的本心想要的是什么。” 沈江姩没有说话。 宋煜坐在马车内,他把小提篮放在身侧,稳稳地扶着,他掀帘往车后看去,没有见到沈江姩追出来的身影。 也是,她赶走的他,又怎么会追来,她那样理智,又怎么会再度行差踏错和他纠缠,他理解,她的前程比他和他的女儿重要。 宋煜将头靠在车壁上,他静静地想,他该做什么,收回豫东先,随后和夏小姐坦白对她只是随口点名,之后呢,抚养小满长大成人,为百姓做些切实好事,这就是他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了,“敬生他们到哪里了?” 谢锦在赶马车,掀帘往车里看,见那少主又将手臂搭在额际了,便说,“刚过巳时。敬生只怕是刚到客栈同薛崇仁的心腹会合,随即才会离京的。” 宋煜颔首:“一个时辰内找几位奶娘到东宫。” “夫人会来喂小满的。”谢锦说,“爷,夫人会来的。莫太过心伤。夫人不是那样自私,为了前程抛夫弃女的女人。” “找奶娘吧,谢锦。”宋煜说,“她不会进东宫的。我了解她。她好容易和我断了,不会再不爱惜羽毛,往一名男人府邸跑。她心心念念去登上御阶,受百官谢礼,受皇帝册封。眼看成功了,她不会进东宫的。” 宋煜回到东宫时,奶娘居然已经到位,谢锦这办事效率委实很好,只是说小满吃母亲的母乳吃饱了,目前还睡着。 宋煜将小满安排在他主卧的大床上,小小的人儿在大床上显得那样娇弱。 宋煜望着小满那神似沈江姩的面庞,摸了摸她头上绒绒的发丝,叹口气,也许,没有女人会为了他不顾一切吧。 他幼时被沈江姩缠着,他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有个人那样在乎他,让他希望好好活着免得她找不见他会难过。而今,他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义,因为她赶走了他,她有肃王了。 宋煜的怒火渐渐消解,漫无边际的空虚和孤单侵袭着他。 宋煜安排春茗看顾小满,他因得有事便进了书房,处理着繁杂的朝政。 谢锦端了茶饭过来,“您清早没用早餐,吃些粥食吧。” “不饿。” 谢锦又说,“爷,那得让陈安给您开药,夫人给的药方呢,拿药方来。您的心口的伤得及时治疗。” “不治了谢锦。”宋煜将药方自衣襟拿出,上面是沈江姩的娟秀的小字写着的治疗心口剑伤的药方子,他将药方锁在抽屉,“孤认为没有必要治的。” 他始终不能从沈江姩选择留下宋慕之而赶走他的心伤中缓过神来。他没有食欲,也没有用药疗伤的力气,因为如果这世间没人在乎他。 他为什么活着,他素来坚强,可突然间发现,为了什么而坚强。好似每个人都希望他死,他何不死去。 有奉茶的随侍提议,“爷可是乏了,过往皇后给您的选妃花名册,可是过目一下。许是操劳太久,不妨缓解一二。” 宋煜面色不悦。 谢锦忙叫这随侍下去,选妃能解决问题,爷不会心伤至此,只是想要那一人罢了。 这时有人掀帘步入,她笑道:“太子哥哥若是无心选妃,夏妍陪陪您吧。” 第287章 思念宋煜 宋煜正低头在看关于南方巡抚受贿的奏折,抬头见是夏妍,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 她怎么又来了啊。 他倒不厌恶她。因为他自身对沈江姩一腔热忱,得不到回应。他似乎可以体会夏妍从他身上得不到回应的痛苦。 但感情这东西难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想要的,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夏妍这半年多来,为宋煜做了很多很多,她起最早去菜市买最新鲜的食材,亲手为宋煜褒粥,煮饭,然后送来给宋煜,但他从没用过一次。 她会对宋煜嘘寒问暖,为宋煜做衣服做鞋子,但宋煜没有收过,夏妍起初有极大的雄心壮志可以暖热宋煜的心。 可事实上,她每每发现他会一人去花凌渡看船,会一人去灵翠山客栈独住,还会去秋水台独居,却半年来没有和她夏妍开口说一句话。 绝情而冷漠。 夏妍的热情被消磨,她是那样感激他的提携,那样崇拜他端方的人品和坚韧的性格。 她的家世和他那样般配,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伤她的心呢。 夏妍如过往那样,来到桌案前,温声道:“太子哥哥,天气冷,如何不多加件衣服呢。” 宋煜低头看奏折。 夏妍说,“我这些日子给你做了件新袄子,你试试吧,是去年十月里刚打的新棉花填的里子,很暖和的。” 说着,夏妍从自己带来的锦盒内将棉袄拿出,黑色的棉衣,做工很是了得,可谓没有任何瑕疵,往宋煜的肩膀搭去。 宋煜只感到这种强加的好意令他喘不过气,他将棉衣从肩膀拿下,随手搁在夏妍的托盘里。 他仍如过去这半年那样,一个字没有同夏妍说。他记起了某位沈家大娘子做的歪七扭八衣袖跑偏,被易缪一剑捅烂的外衫来。 那外衫,他后来收了起来,他在沈江姩睡着后,他找苏清言,他说伯母可以缝一下吗,姩姩给我做的唯一一件衣裳,可把苏清言心疼坏了,苏清言紧忙把衣服给他缝好了,也答应再给他做几件好衣裳。 夏妍付出了好多好多,她却被宋煜冷暴力了半年,她说:“这棉袄,我从棉花,到选布,到缝针,成衣,都是亲历亲为。太子哥哥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 宋煜冷不丁看了她一眼。 夏妍背脊猛地发冷,“你可知道这世上遇到一个对你真心的人,是多么的难?太子哥哥为她白发,她还不是放不下身段给你做妾?她根本不会为了太子哥哥委屈她自己分毫。如果真爱一名男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 宋煜仍在看奏折,那位巡抚受贿了七千银子,地方官参要将巡抚革职下狱三年,宋煜粘了墨批示了一个准字。 夏妍的话他听见了。他蹙了蹙眉心没有说话,知道了,她不爱孤,她不会为孤不顾一切。 夏妍见太子仍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更是觉得好生伤心,“我的承安哥哥说了,那位肃王和那位沈军医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怕受封后,人家二人就会成婚了。” 宋煜眉心揪了揪。 夏妍说,“太子哥哥这样冷落自己的未婚妻,自三月初六至今,九个月过去,都没有给夏妍一个婚礼,累及了夏妍的名声,太子哥哥怎么对得起夏妍对你的一片心意!” 宋煜仍不说话,知道了,孤对不起任何人。 谢锦说,“夏大娘子,很明显殿下心情不好,不愿意说话,你不要再谴责殿下了可以吗!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来谴责太子殿下!” “太子哥哥是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他对不起我!”夏妍说,“世人都知道是太子哥哥亲自点名要娶的我,如今九个月不给我正名,又半年不同我说话,根本有冷落功臣之嫌。” 就是想刺激宋煜说话,她听听声音也好啊, “人家沈军医长早就和他撇清关系,他如此执迷不悟,实在是不该了!他应该宠幸正妻,才是他身为太子该做的事情。” 宋煜不知怎么的,喉中猛地一腥,唇边有殷红的血丝将唇瓣染红,他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了唇瓣。 他一板一眼将手帕装起,将那巡抚受贿的折子收起,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张折子去批。 夏妍眼睛一凝,吓了一跳,也心疼自责了起来,“太子哥哥,你...你怎么了。” 宋煜仍不同夏妍说话。 谢锦见爷呕血,对夏妍道:“莫提肃王和沈大娘子了好吗!也不要再指责殿下了。殿下只是在安静的批阅奏折。不能得片刻清净吗!” “我……” 谢锦冷笑道,“九个月不给您正名,您还不知难而退么。爷一直将主动权放在您手里。是你让你自己至于这般难堪的境地。越拖越难堪。” “我一心嫁进东宫,为东宫妇。我若回头便是天下第一笑话。”夏妍红着眸子,突然厉了神色,“太子哥哥,你亲口说,你不要我,夏妍死生便与哥哥无关。” 宋煜听见夏妍用生死相挟,缓缓顿下纸笔,半年来,第一次开口叫她:“夏妍...” 夏妍终于听见太子的声音呼唤她名讳,她竟眼眶一热哭了起来,“夏妍真的没有退路。家里姊妹众多,都在等着看夏妍的笑话。这九个月迟迟没有正名,已经是笑话了。太子哥哥...接受夏妍的好意吧...夏妍和你一样是受家族冷落的人,我们应该相互取暖啊。” 宋煜说:“夏妍…莫哭了。” *** 宋煜离开沈府后。 沈江姩信步走在廊底,她在屋外看到了宋慕之送她的茶花,以及猫舍里的波斯猫。 -你和茶花和猫过吧,我和女儿不打扰了- 沈江姩回到了卧室,看着空寂的屋子,顿时升出好些孤单。 连素来得她宠幸的茶花和波斯猫也变得暗淡无色。这茶花和猫猫,原来不及宋煜一根头发,和唇边一丝浅笑。 她走到宋煜睡了二十一天的小床边,她拿起宋煜枕过的枕头,将面颊埋在枕头上,嗅着枕头上宋煜身上似檀似麝的余香。 这屋子每个角落都有宋煜的影子,她突然觉得这二十几天和他僵持是在浪费光阴,他一直想抱抱她,她知道的,她何尝不想偎依在他怀里,规划一下他们的未来。 她希望和他有未来。 她不要各过各的了。 他习惯坐在茶几后,姿势老道的沏茶,她很着迷他沏茶时的模样,尤其沏茶晾温后,端起饮第一口,眯眸子享受的表情让她很难以抗拒,每每那时,她很想吻他。 她突然意识到,她思念宋煜了,她突然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刻骨铭心的想要立刻见到宋煜。 去东宫! 去他的领地,找他。 第288章 不顾一切 哪怕他有那位为了救她沈府而应承下来的未婚妻夏妍,哪怕她马上就要取得人生一个大的荣誉,可以让爹爹扬眉吐气一把。 她明明知道不可以没有婚约和宋煜再度纠缠在一起。 可是她发现她不可自控的思念宋煜了。 她一直以为无论自己多么爱那位男人,都不会因为那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差事的,也不会委屈自己低头去干这种背德的事情的。 但是怎么办,她思念宋煜了,他提着那些礼品走的好令人怜惜,她自从嫁给周芸贤,便压制着对宋煜的爱念,甚至一直认为思念宋煜是不被世俗允许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希望见到宋煜,和他在一起,再度成为他的女人,去抚摸他的膝盖,疤痕,还有那鬓角的白发。 因为他为她花白的发丝,为她中剑的心口,为她犯下的心疾,她希望和他在一起,再度成为他的女人,让他的付出并不是一厢情愿。 门处有些动静,沈江姩将面庞从枕头抬起,她回头,见是从皇宫同皇帝下完棋下来的宋慕之,“宋慕之。” 宋慕之将手中的朝服递来给沈江姩,“这是庆功宴上需要穿的朝服,你的我给你带下来了。” 沈江姩将朝服接过来,她对宋慕之仍旧是感激大过于责备,毕竟是宋煜先强势要将宋慕之逼走并且颜面尽失,而宋慕之是借内鬼之事辖制她,给宋煜致命心理回击。 但她内心里是有偏颇,她自己知道自己向着宋煜,哪怕宋煜行事颇为极端,她也向着宋煜,她是希望纵容宋煜的,哪怕这纵容会拂去宋慕之的颜面。 可,事与愿违。有所谓的内鬼。宋煜被她伤透了心。 宋慕之有疼爱他的母亲和外婆,可宋煜只有她和小满,如今她亲手把宋煜赶走了,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和小满被宋煜赶走,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几乎不能呼吸。 沈江姩将朝服展开,立在铜镜前往身上比了比,朝服是黑色的,用金色花纹点缀,她说:“我想我应该是宋都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穿朝服的女子了。” 宋慕之望着沈江姩往纤浓合度的身段上比划朝服的动作,眼底很有些激赏。 “正是。素来女子足不出户,内妇出圈,成为一代名医并立下重大功勋的并没有先例。” 沈江姩看着铜镜中在那很正式的黑色朝服映衬下显得那样成熟而具有阅历,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女孩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长大了。 突然她看向黄历,正月十四,心中猛地一刺,她记起来了。 她突然记起十年前那个元宵节的前夜,即正月十四的夜晚。 她那年十五岁刚及笄,阿娘说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那天好些人来登门提亲,媒婆将她家门槛几乎踩破了。 大约就在那个夜晚,十九岁的宋煜在沈府门外等到后夜,沈江姩原想在子时去门外挂上元宵节的灯笼。 哪知挑着灯笼见到了在门外立着的面色沉沉的他,她一下扑了上去把他抱个满怀,叫了好多遍煜郎,他说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就不可以这样随便抱他了。 她可郁闷坏了,她说那她不抱他怎么受得了,不抱他她只抓蛐蛐儿人生有什么乐趣,他说除非嫁给他,就还可以再像小时候这样缠着他,抱他。 她挑着灯笼说,她嫁她嫁,又扑了上去抱着香喷喷的他,那时他还没有为她愁白头发,她似乎真的太不令他省心了。 沈江姩的手死死的攥着那朝服,将衣服也给攥皱了。 正月十四,是她十年前答应嫁给宋煜的日子,是年少的宋煜向天真烂漫温室里的她求婚的日子。 -你在这个特别的日子赶我走- 宋煜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沈江姩感到心疼到无以复加,她是多么残忍,她竟忘记了这个日子,她在这个日子为了别的男人赶走了宋煜。 她忘了,她真的被内鬼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她把这个日子忘了。她在这个日子赶走了她最爱的男人。 沈江姩如今记起来这个日子了,她突然低咛一声,抱着朝服坐在铜镜前,泣不成声。 宋慕之见沈江姩落泪,他认为沈江姩看见朝服喜极而泣,他温声道: “确实不容易哦,从苦读军医的操练手册,到缝合开膛破肚的尸体得嫪文极认可,再到领队十五班,在青州兵营对着尸体作业三个月,后在战场历练半年,大着肚子跑来跑去机缘巧合救下夏承安,一举成名。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沈江姩缓缓抬起头,她说:“宋慕之,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以为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拦我登高的决心。但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什么朝服爵位都无所谓了。如果我失去本心,登上御阶,做主军医阁首位,我成功了。可我却不开心了。” 宋慕之不解,“何以不开心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给夏小姐一个下马威,要让宋煜后悔他曾经的失联?” 沈江姩将朝服叠好,放在自己的包包里,她拿出那双丑丑的被她穿旧了的粉粉靴穿上,她将宋煜从护城河畔淌水捡回的装着夜明珠的小盒子放在衣襟。 “这些都不重要了。宋慕之,我和宋煜的女儿已经一个时辰没有吃奶了,我要去东宫喂我女儿吃奶了。” 她是那个喜欢缠着宋煜的姩姩啊。她怎么把本心忘了呢,有什么比一家三口在一起更重要么。 宋慕之大惊,“入东宫?姩姩,东宫门客上千,阶前臣子更是无数。你受封的大日子就在眼前,若此时进出东宫,哺喂一个奶娃娃,被朝臣、门客看见,人言可畏,对你的前程、名声影响不好。” “我知道。” “何不等过了这二日,和兄长谈孩子的喂养问题,你和兄长可以一人带半个月之类,可以秘密进行,不折损你的成就或者清誉。” “前程?”沈江姩将包包斜挎在身上,“朝臣、门客?我管他的。朝臣门客比我更怕失去他们在东宫的前程吧。他们会诟病太子么。至于我,我无所谓了,我只知道我闺女饿了,我得去做娘亲该做的事了。” 宋慕之猛地一怔,随即温声笑了起来,“你还是你,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你真的要无名无份的主动入东宫?为了东宫,不顾一切?” “我为什么不去呢?宋慕之。没有了小满和宋煜,我当女皇帝,又怎样呢?”沈江姩笑笑的望着宋慕之,“别忘了哦,庆功宴上带我抓赵婷安排的内鬼。” 说着,沈江姩出得院子,牵过她枣红色的小马驹,翻身上马,拉起缰绳,朝东宫奔赴。 宋慕之看着沈江姩毅然离去的背影,他想,明明是宋煜挑衅在先,姩姩怎生却义无反顾的奔向宋煜了呢,自己输的好彻底,明明他才是被宋煜羞辱的那一个…… 第289章 一人一骑 苏清言看着大女儿远去的身影,欣慰地笑了,好在没有为了那所谓的爵位忘恩负义不顾女儿,以及那个肯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呢。 她没想到,自己那自小爬树掏鸟蛋,坐摇椅看云朵的任性调皮的软娇娇,居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沈江云在廊底望着阿姐,突然很崇拜阿姐勇敢的性子,敢爱敢恨,活得肆意,她亦想纵马驰骋出内院呢。 可阿娘说女郎君出阁前不可以经常出门,哼,她可不听阿娘的,女子为何只是为了作人妇而在内院苦苦等待呢。 阿姐可以做军医,江云不可以做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吗,女人也可以上阵杀敌的。她早就厌恶第一美人的称号,她希望做第一将军,保护阿姐,和阿姐一起守护沈家,阿姐会医术,她从武,这不是很好吗。 保护沈府的赵术言道:“想出去骑马?” 沈江云瞪他,又瞪他,走了三步,退回两步,“是又怎样。” “晚上你爹娘睡了。你出来。”赵术说,“带你去骑马。” 沈江云犹豫许久。 赵术说,“不是只有你和我。还有许多东宫安排的护卫。” “好。那你不要去。你的属下带我去骑马。”沈江云说。 赵术说,“我带你去,一人一骑。” *** 沈江姩驱马来到东宫外时已经接近午时。 果然,二出冷宫,半推翻薛氏、睿王的东宫,更加门庭若市了,片刻几进几出好几位穿着官服的大官。 沈江姩上次来还是那个宋煜二入冷宫的夜里,那时春茗在门口哭哭啼啼说想留在东宫看家,她给了五百两看家费。 沈江姩下了枣红色小马驹,她牵着马往东宫门处走,门处几位差爷面生,将路拦住了。 “这位娘子可有约么?” “没有。”沈江姩想,今日是庆功宴,原太子说傍晚叫人去沈府接她,可无奈二人清早闹崩,崩到分崩离析无法挽回那种,怕是傍晚也不会有人去接她。 差爷上下左右都很为难,他说:“这...那...请止步。调头左转,原路返回。” 沈江姩可真犯难,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江姩。” 她想,怎么样,因为救了小蚊子夏承安,挽救战争颓势鼎鼎大名的功臣,得皇帝老儿亲自设宴款待的沈江姩,可以进去了吗。 差爷颇为有礼貌道:“我叫冯君。” 这... 沈江姩能说什么,她说:“冯君,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唉。 沈江姩牵着小马驹颇为无奈,原来差爷不闻窗外事,沈江姩三个字什么也不是。她本来也没把自己当根葱,只是想进东宫所以来耀武扬威一下罢了。 结果没有卵用。 她往府里望,她看见一名端着茶水的丫鬟颇为眼熟,她叫道:“春茗,春茗!” 春茗正端着茶水往书房送,路过这大门处,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忙回身,她看见门处有道纤细的身影正牵着小马驹立在那里被阻住了去路。 春茗将人认了出来,啊的一声打翻了手中茶水,她一路疾奔过来,她叫着:“夫人,夫人您回来了。夫人您回来了!您来东宫了夫人!” 春茗走到近处,扑进沈江姩的怀里,她说:“夫人,我有好好看家哦,您给我的五百银子没有花完,我很节俭的。我有帮爷好好喂鱼。后来爷出冷宫了,可您走了。” 沈江姩拿手帕帮春茗擦眼睛,这怎么越擦眼泪越凶,这哭的这样真情实感的能是要爆宋煜头部的内鬼么,“领我进去吧。宋煜呢?” “在书房,和夏大娘子说话呢。”春茗说,“夏大娘子做了棉衣给爷送衣裳来了。才又听吵起架来了。爷的声音听不见,多是夏小姐问的多。” 沈江姩这时倒也进步了,在宋煜发飙澄清几次他不喜爱夏妍后,她醋意倒少了些许,但还是没少多少,不过不至于跑的无影无踪和宋煜互不联系了。 倒更是过意不去,若不是为了她沈府,他不至于接受夏家的婚事,也不会终日这样被夏小姐责备。 沈江姩在脑海构想他静静的听着夏小姐谴责他,因为此时豫东事情紧要,他不同夏家树敌,不过多反击的那个隐忍模样,她的心里细细密密的难受。 急着见到他,她没有这样急切的想见到谁过,或许是他不理她了,她慌了了吧。 春茗领沈江姩入府,对那叫冯君的差爷说,“这位是未来少主夫人。你可要记住了,下次不许拦路了。那个夏姑娘,九个月都没正名,没戏的了。” 冯君往沈江姩看了一眼,突然羞红了脸,好生娇美的娘子,肤如凝脂,不可逼视,当太子真好,可以拥有最好看的姑娘。 沈江姩忙说,“春茗,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春茗缩了缩肩膀,掩住了嘴唇。 沈江姩来到书房外,她在院中亭里等,以免这时进书房,给宋煜和夏妍之间增加不快,她自己也避免和夏妍碰面,她也筋疲力尽和旁的女人争。 不是多高尚,来都来了。高尚什么。但她今天得来,这日子得来。正月十四呢。她太混蛋了啊。他不欢迎她也要来说清楚的。 雪下的挺大,她挺冷。她不是不能去主卧看小满,但她不清楚是否她擅自去看小满,宋煜会愤怒,不愿意。 毕竟她把宋煜赶走了,宋煜会让她去擅自去看小满吗,还是和他说一声吧。 沈江姩没听见书房吵架,倒是挺和睦的隐隐说话声,她听不清,她在亭子里等宋煜。 雪很大,但她不委屈,是她先欺负宋煜的,她挨冻惩罚自己。她把手从衣袖伸出来,冻的红红的。对不起啊,她忘记这个日子了。 书房内。 宋煜因着夏妍要他亲口说不要她,夏妍说她家里姊妹众多,都等着看她笑话,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应该互相取暖云云,他说:“夏妍,做妹妹好不好。” 夏妍一怔,“唔?” “做孤王的妹妹,对妹妹,对兄弟,孤是很大方的,感情上也不吝啬,男女之间,你这半年受尽孤王冷落,你也难受,孤希望你自己气馁。” 夏妍原在哭泣,突然听见宋煜这样说,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妹妹?” “嗯,你是个好姑娘。你的付出,孤王看到了。很不忍伤害你,或者斥责你。”宋煜懒懒靠在椅背,“但对你,没有男女之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你刚才劝我莫哭,不是心疼吗?” “不是。单纯是哭声使孤感到烦。” 夏妍心中又羞又不甘,她对太子有敬重,有爱慕,有强烈的占有欲,她从没有想过做太子的妹妹。 夏妍看了看太子领口的纽扣,他总是这样衣着整齐,领口袖口都系的紧紧的,露在外面的面颊轮廓和手指轮廓已经使她神驰,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解开他的纽扣。 做他女人,给他生孩子。她几乎就要成为上京最矜贵、最俊美的男人的妻子。 明明,明明论家世,她才是和太子最相配的,为何太子独独对那离妇念念不忘。就因为那离妇立了功勋,得了皇帝青眼么? 但那离妇嫁过人,和别人过了七年啊…… 而她夏妍却冰清玉洁。 但夏妍又自内里颇有些佩服沈江姩,那女人真狠,竟去了战场,并救了她哥,夏家乃至满朝文武对她都感恩戴德!低估了她呢。 她说:“太子哥哥若是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为何会不要夏凝,而偏偏要在家族中受尽欺凌的我?难道不是怜惜我,看我内里坚韧,是可塑之人?” 说着,语气一顿, “哥哥分明是爱我而不自知!” 宋煜皱眉,“这个哥哥是指我吗?” 第290章 做妹妹吧 夏妍说,“太子哥哥爱开玩笑,不是您是谁。” “你想多了。” “嗯?” “孤只是不喜夏凝跋扈的性格,屡次宴会,你少言寡语,恰孤喜欢安静,皇帝指婚不得违抗,孤随口提你的名字。这是事实。图清净。但...适得其反,你好吵,孤如今对婚事并不满意。” 宋煜没有提及自己是为了救沈府而答应的婚事,以免夏妍对沈江姩怀恨在心, 他说,“孤没有你想的那样人品端方,孤将计划告诉你,收回豫东,你若不退婚,孤会退婚。无论你愿不愿意。” 夏妍心下一凛。 她知道收回豫东后,所有兵权皆在宋家,独夏家手握兵权,变成了眼中钉,夏家为示忠,会接受太子的决定的。 她认为太子顾念她的颜面,不可能全然对她无意,只是缺少一个生死攸关的契机,让他认识到她的重要性。 “随口点我的名?不是因为我内在品质吸引了您?” 夏妍受到莫名的打击,她在夏府自母亲死后受尽冷落,她刻苦念书,甚至熟读兵法,众姊妹都不如她懂得多,原以为太子哥哥看中她是欣赏她内在品格,哪知竟只是以为她木讷,他图清净。 “您当下嫌弃我吵?好过分...太子哥哥好过分...” “夏妍,对你真没感觉。”宋煜说,“你可以要补偿的。你可以开条件。除了我这个人,其他的可以商量。宅子,钱银,公主身份。” “夏妍要你所有财产。”夏妍赌气道。 宋煜轻笑,“那不可能。务实些。不要说全部,十分之一,孤也不会给你。” “夏妍在您心里值多少?” “看在你开国元勋祖父和你哥险些战死的功劳上,二十万两白银,四处宅邸,认你做妹妹,以后做亲戚,是我开出的最真诚条件。你考虑一下。” “夏妍就要全部!” 所以,在太子哥哥心里,她只值二十万两和四处宅邸,是可以物化的,还是说,这些钱是为了买她离开,是为了沈大娘子才下的血本? “做半年饭、做半年衣裳就要孤所有资产,什么厨子、裁缝这样贵。” “厨子?裁缝?我的付出在您眼中只是这样?” 夏妍心中好难过,“太子哥哥,若你心中没有我,你又怎么会派那么多暗卫保护我的安危呢!这半年来,我日日来东宫看望您。您是习惯了,所以不知您在乎我。好可惜,太子哥哥,除了您这个人,我什么都不要。” “夏妍,孤派人保护你,是因为豫东薛崇仁派刺客针对孤王身边重点人物进行绑架,名单上人员孤王都进行了保护。” 宋煜揉着眉骨,“你并非唯一被保护起来的那一位。” 夏妍始终不肯相信宋煜对她无情,他那样完美,她爹爹为她说了多次媒,她都看不上,只有宋煜是她黑暗生命里的那束光,他怎么可以对她没感觉。不要逼她毁掉他好吗! “我想你,怎么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好苦。这件棉衣,你就不能接受吗。” “拿回去吧夏妍。”宋煜淡声说,“我还有事。你再继续,孤就没好脸色了,今挺多,见好就收。” 夏妍再次失落,她想她一定要让太子清楚的意识到他自己的心意,他不可能对她完全无情的。 若她被那些豫东刺客抓去,他会坐视不理吗,若是他坐视不理,那么她便让他后悔招惹了她,若他不会无视她的死活,那么便说明他心里有她! 巧了门外有人禀告些什么。 谢锦去门处叫宫人禀报,不多时回来对宋煜道:“门客今日有辩论,针对敌兵围城时,门口有一将死老妇拍打城门求救,是视而不见保皇城内百姓安全,还是冒敌军入城的风险开城门将老妇迎入城中救治。请您去听呢。” 宋煜立起身,对夏妍做出往外引的手势,问夏妍道:“这个辩论,你什么想法?” 夏妍自信道:“敌兵已经攻入城门之外,说明局势已经非常严峻。夏妍认为不可妇人之仁,为了黄土已经掩埋至脖子的将死老妇开城门,重点是护皇城。大局为重。夏妍认为,应当舍弃老妇,保护皇城为紧要。” “这样啊。”宋煜吓了一跳,夏妍果然是有些狠辣的大局观在,但他恰巧将百姓看得极重,他对这事想法不是这样的,他希望兼顾大局和百姓,“走吧。” 出了书房,宋煜同夏妍说着那个辩论,夏妍比他倒还更有见地,她提议将老妇射毙,这样减少她被敌军凌虐的痛苦。 他反而看了她两眼,笑了笑,他说:“做妹妹吧,夏妍。孤开的条件回去考虑一下。” 宋煜想起那位为了救一名小兵而放弃立大功,心怀大爱的沈大娘子来了,听说她言道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伤员,除非用权势压她,否则她会择重伤优先救治。所以,她与要射毙老妇的夏妍不同。 他一怔,怎么又念起沈大娘子来了,被扫地出门还不知自爱么。 夏妍气的跺脚,明明她的见地比男人更为果敢,她要是男人,成就绝对在夏承安之上,为何太子还要她做妹妹,她一路和宋煜顺着廊底走出颇远,在岔路分开,夏妍出了东宫。 宋煜往着门客所在的殿室步去,看看天色,已经近午时,小满该吃奶了。 沈江姩果然没有来,好狠心的女人,连襁褓里的闺女也不要了。也对,有了肃王…… 他原计划傍晚叫人接她来东宫团圆,一起度过这个求婚十年的纪念日,培养一下感情,他还是希望和好的,毕竟他很快可以给她名分了,如今看来也不必了。她不稀罕…… 沈江姩在小亭子等了三刻钟了,手脚冻得冰凉。 她看见宋煜和夏妍从书房出来,两人倒没有吵架,而是在探讨什么问题,还蛮投机的样子。 夏妍很有见解的样子,宋煜侧过面颊凝着夏妍,颇为相敬如宾,夏妍撒娇般叫着太子哥哥。这九个月夏妍陪着他,他对夏妍……颇有几分容忍。 沈江姩在小亭子搓手,往手里哈气,嘴角几不可见的涩然牵了牵,很想把夏妍如宋煜的通房一样轰走啊,但不可以,今上指婚的,她没有立场轰人。 宋煜一边往门客那边去参会,一边吩咐谢锦,“叫奶娘去喂小满。孤忙完过去看小孩。” 谢锦看看小亭子方向,没有回太子的话,刺溜一声跑开去细看,看完哇的一声,那那那那亭子里的是....夫人?夫人看见太子和夏妍一起谈话了,夫人她她她会又一走大半年吗?不要了吧!再走一次,爷头发就全白了。 说话间,好几位门客将太子来迎,有位青年口中说着:“辩论还没开始,两方已经快打起架来。争执不休。有将百姓放首位的,有将大局放首位的。殿下您怎么看?更偏向哪方?” 宋煜当然两边都想顾,“先听你们辩论。你们是主角,孤是旁听的。” 沈江姩眼见着正午了,小满巳时吃的奶,如今近二个时辰没吃,定然饿醒了,她看宋煜马上要同那些门客大官进殿。 她顾不得害羞,但到底因为主动踏入宋煜的地盘而羞的满额细汗,像专门等他未婚妻走了后和他会面似的,她唤道:“宋煜……” 第291章 来了还想走? 宋煜正和几位门客说话,颇有些百无聊赖。 薛敬生需要七天完成豫东的事情。 宋煜这七天除了把薛崇仁名单上的人物保护好,倒颇为清闲。 他尽量不去回想自己被从沈府赶出来的不堪回忆,也不去回想沈江姩曾经七年不去冷宫看他一次,放弃他们的感情之事。 他想,他需要自重,不可以再一厢情愿,使自己陷入难堪境地。 正往着殿内走,突然听见沈江姩的声音在叫他。 他猛然一怔,如何竟青天白日的发起癔症来。 见鬼了,竟臆想那位将他扫地出门的女人会来东宫。 她怎么可能不顾一切的过来,她的差事,她的名声,她的庆功宴,爵位,她的...肃王。 她哪里会来他的地盘。 宋煜没有回身,还继续往殿内去走。 沈江姩看见宋煜没有回身,她明白他还在生气被她赶走使他难堪,心寒这件事情,她又急急唤道:“宋煜,我是沈江姩,我来找你了。” 她记得他说他心口疼的睡不着,她的心狠狠的揪着。 宋煜又听见沈江姩的声音,就在他书房院子里那处亭子的方向,他登时双脚如钉在地上,被从沈府赶走那种难言的心伤又袭击他了。 他收拾草莓时那种狼狈又浮上来了。他特别恨沈江姩,恨不得把她斩了。 可她肯把他的女儿生下来,并且缝了七针,她太好了,她只是不爱他,罪不至死的…… 他说:“谢锦,你听见了吗?孤听见她的声音了……” 谢锦急忙忙折身回来对宋煜说,“属下就说过,夫人会来喂小满郡主的。那不是俏生生立在那里亭子里呢!进东宫来了,走的大门!不像您,悄摸摸翻墙。人家敞亮的很。” 宋煜不知怎么的,就有种老泪纵横的委屈之感,他做好准备孤独终老,她却莫名又出现了。 他甚至不敢回身去看,怕谢锦在骗他,怕亭子里没有沈江姩。 沈江姩说,“宋煜……我挺冷的,雪有点大啊……” 宋煜猛然转身,凌厉的目光猛地落在那处观雪亭,他远远看见沈江姩穿着一袭月白色棉衫,脚上穿着他去年二百文却诓骗她几十文买的那双粉靴,如今看起来很旧了。 她为什么要穿这双靴。她真的带去了辽北么。 她又想干什么?为什么在他死心后,又来招惹他。 他手里有她需要的什么? 她的目的是什么…… “沈江姩。”宋煜的眼睛变得有光。 沈江姩隔着长廊,朝宋煜笑了,“宋煜,是我。我来东宫找你了。” 太子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好些门客都出来看,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不近女色的太子爷,怎生看着亭中女子眼直哦,都传他九月来不给未婚妻正名是因为心有所属,莫非是那位亭中女子吗,果然是貌美不可方物。 击鼓声响,距离辩论开始还要一刻钟。 宋煜提起衣摆,疾步在廊下走,天冷他的腿有些疼,但步态还尚且自得,可他走的太快,就显得不自然了起来,但他没有放缓步子。 他走到一半,廊底雪水使他脚底打滑一下,膝盖碰在转脚石头上也没有停下半步。 他的心被搅乱了,她不是清早从沈府赶走了他,她不是不要他了么,她不是发誓不再和他不清不白。她不是不要和好吗。 她来做什么…… 她一个多月来对他僵持、生分,不温不热,为什么突然来东宫了,还在他众多门客前唤他名讳,她不在乎她素日最在乎的名声了么。 她过来,是因为他吗。 他自出沈府,一直好绝望,现在他的心又如被悬起来了。 她究竟什么意思。 不会...后悔赶走他了吧? 宋煜看不起自己对任何人都可理智以对,却对沈江姩无法从容应对,谁让她从小缠他,他离不开她后,她却随时可以停下,他接受不了。 沈江姩见宋煜往她这边疾奔,她也慌忙步下小亭子,“慢点宋煜,你撞着膝盖了。” 宋煜酸着鼻子,却臭脸说,“不关你的事。沈江姩。撞的是我的膝盖。我走这样快不是因为你!” 沈江姩被她斥的身子一抖,感受到了他的勃然怒火。 下着雪,她提起裙摆从小亭子的台阶下去,她朝着廊底的地方去疾走,地上很有些滑,她走的颇为小心,倒使姿态更是婀娜了起来。 她还没到廊底,宋煜便来到她的面前。 两人对面而立,他低头用目光研究她,她仰头看他。 他想,她忘了今日是她答应嫁给他十年纪念日。十年前他求婚的日子。 她想,她记起来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了,她不应该在今天赶走他,她来陪他,她来道歉,来让他不那样难过。 雪下的挺大。 他们对视了片刻。 宋煜把她往廊底引,“下雪太大,上来过廊底站着吧。” 沈江姩也没有扭捏,但也不似月子里那么僵持生分,倒是两人很有些暧昧的感觉。 三月初四去灵翠山客栈她背着床单被罩去的记忆两人都没忘,小满在哪怀的他们都清楚。 她跟着他过到廊底,她看看那边好些门客,那些门客在殿内立着,排队围观。 宋煜嗓子很有些做颤,“沈江姩,孤这边几百门客在搞辩论...,别耽误你青白。” 沈江姩想来想去不知说什么,苍白又哽咽道,“我来东宫了宋煜。多少人都没事,随便他们看见。” “你庆功宴就接受受封了,来我府邸,不怕落人诟病,耽误前程吗。”宋煜仔细的观察她的表情,“不像你为人啊。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没关系。”沈江姩抿唇温温笑着,“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堕落了,可以吗。” “你走大门进来的?”宋煜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沈江姩唔了一声,“我又不会爬墙哦。东宫墙那样高。我当然走大门了。” “那不是皇门街老百姓都看见你来找我了?”宋煜越大严肃认真,“你想怎样。” 沈江姩觉得他的话挺无聊的,“大约是吧...我在门外还和冯君僵持一会儿,好些人围观呢。” 宋煜当下很有些不能冷静,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来,是因为他比她在乎的那些名声、爵位要紧吗。她不在家吃肃王买的燕窝,来他这里做什么。 “孤有未婚妻。”宋煜嗓子有些哑。 沈江姩也心脏猛地跳动,“知道。我没忘。那我也要来找你。宋煜。” 宋煜吸口气,手放嘴边轻轻咳了下。 他们没说什么,又似乎彼此试探着。 他不确定,也不敢希冀,或者她这样不顾一切来是为了小满,小满对她比那些外在的东西都重要,不是因为他。 想到此处,宋煜涩然的牵唇。是了,是为了小满。 “你来多久了?”宋煜问。 “三刻钟了。”沈江姩说,“春茗说你的未婚妻在书房和你说话。” 宋煜眼底猛地一沉,很想帮她搓搓冻红的手,但又不便逾越,许久他说:“我们是在说话。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沈江姩心想她还是很想知道他们刚才在谈什么的,她说:“宋煜,你需要向我解释,因为我想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你喜欢她吗宋煜。你喜欢和她说话吗。” 宋煜的内心被她勾的很动荡,他眼睫颤了颤,“玩弄我有意思吗,沈江姩。我不解释。我和女人干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我可以将你从东宫赶走的。” 沈江姩怔怔凝视着他,她转身就走。 宋煜倏地拉住她手腕,她的手冻的很冰,被睿王烫坏的手背冻的红彤彤的。 沈江姩顿步,大殿内门客觉得看东宫和女人拉扯,这比辩论精彩多了。 沈江姩看着手腕上他的手,“你拉着我手腕做什么,宋煜。” “你来了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告诉我?” “我故意的。我要把自己冻成雪人,让你解气,宋煜。” 宋煜的心被狠狠捏住,“沈江姩。你耍什么花样……” “我来喂小满吃奶。”沈江姩说,“我得快些喂她,我挺久没喂,衣服已经挺狼狈了……” 宋煜心想果然是为了小满不顾一切的来了,但她说话暧昧,他呼吸有些发紧,他严肃的面庞越发严肃,他明白她涨奶该喂了,“你为什么要说后面这句。你衣服狼狈告诉我做什么。” 沈江姩噙着笑不说话,他身边可有上百门客,她哪知道哪位是内鬼,在庆功宴要爆他头呢,她能现在吆喝有人要爆他头吗,她肯定不能的嘛。还是得独处时说。 宋煜吸口气,“小满在主卧。你去喂吧。我这边有事...” 沈江姩言道:“那么你就忙你的。我知道你的主卧在哪里。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记得吗,我在你主卧断断续续住过两个多月....先住了五天,后面是拿臣子规又住俩月.....” 宋煜缓缓松开了沈江姩的手腕,他猜测是对的,她不顾一切,冒着毁掉名声的风险来东宫,是为了女儿。 宋煜突然又替她着想起来,她走到今天不容易,无名无分往男人家跑对她确实不好,罢了,小满就给她吧,他一个人孤独终老就是。 免得这般花言巧语给他希望又突然离去使他绝望。 “摸女儿前,用上暖手炉把手暖热!别冰到女儿。”她为什么说话这样暧昧,很有些轻狂之意,为什么提那五天,那两个月? “谢谢你给我暖手炉,煜郎……” “我是为了女儿!你怎么这样称呼我……” “我去卧室等你。”沈江姩甜甜笑了笑,“去忙吧。” 宋煜又眸色复杂的看看沈江姩的面庞,他很烦躁,转身进殿,去旁听他的门客在辩论那个百姓和大局孰轻孰重的议题。 他心里乱乱的,那个女人说话怎么突然那样不清白起来,不是回京之后就和他划清关系,今早还把他赶走了,她现在在干什么。 他从窗子看见沈江姩去了他的主卧方向。去他卧室等他干什么? 他趁空对谢锦招手。 谢锦倾身附耳过去。 宋煜言道:“若是沈江姩要抱走孩子,就让她抱走吧。她应该是想趁我不在把孩子抱走的。不然她来做什么……” 什么玩意儿?抱孩子走?来了还想走?! 开什么玩笑呢。 谢锦心里极为不认同,“夫人会不会是来和您过日子的啊?” 过日子…… 宋煜倏地出了一身的汗,他片刻后冷静下来,回想起她留下肃王,赶走他之事,低声道:“不会,她要草莓都不要我……” 宋煜念起他在沈府收拾东西时,沈江姩对那半盒草莓颇为舍不得,当下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顾一切的过来,除了因为小满,只怕还为了草莓。 她月子里吃好些他叫人从南方运上来的草莓,也许她还想吃草莓。 -草莓留下吧宋煜,我喜欢的- 想起沈江姩的话。 宋煜在几百门客面前,心里难受的红了眼尾。 不如女儿就算了,他还不如半盒草莓么…… 第292章 忘记拿浴巾 谢锦见太子居然在面无表情的看辩论,他自己是真的着急,爷怎么不急着去见夫人呢,是真的心灰意冷放弃了么。 宋煜认真的听辩论,他窝在椅子里,他认真听,两边争论得面红耳赤,差点就要站桌上卷衣袖打架。 宋煜倒很公正,两方要打架的时候,他不拉架,很贴心的往后挪了挪,给腾了些空间,他一挪,倒是两方都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从桌上下来,又文质彬彬的辩论起来,也不互相问候对方母亲了。 宋煜心里总归不清净,发现回想方才辩论内容,倒没记下多少,被那句话撩拨的心神不宁。 -我在卧室等你- 中场休息时,宋煜去洗手方便,他对跟着他的谢锦说,“孤回卧室添件衣服。雅乐居有点冷……” 谢锦没有说他去帮拿,而是说,“那您紧忙去加衣,仔细身子……这边辩论没什么特别要听的……这帮老爷们天天都可以辩论。” 宋煜耳尖有点烫,对谢锦道:“滚。” 谢锦被训斥的露齿而笑,露出了十二颗牙齿,就是这嘴角它止不住的往上扬,略略笑的有些张扬。哪怕爷那样严肃,但不妨碍他微笑啊。 宋煜于是绕路,故意绕到主殿去,他见院里的沈江姩骑来的枣红小马还在。 他悄悄来到过往沈江姩爱趴在窗边等他的那个窗棂,他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隙,往里看,便见沈江姩很不客气的歪在他的大床上,喂完小孩在陪小孩午睡,棉袄脱了,穿着中衣。 她把他的三四床被子都捞开了,并且,她一下枕他两颗枕头...胳膊底下还压一颗枕头...这是反客为主了么。 春茗走过来,见太子在偷窥,她忙说,“爷您这是...” “回来加衣裳。”宋煜说,“孤王畏寒。” 春茗看了看谢锦,见对方笑容满面,春茗也笑,她也挺不尽职,她说:“那您自己进屋去加衣吧,莫冻坏了身子。” 宋煜进屋,从衣柜拿了衣衫,过床边看了看小满,还有小满身边那位女子,他居然看见小满噙着娘亲一侧在边吃边睡。 沈江姩在亭子里冻了挺久,这时也睡着了,她脸颊红扑扑的,发丝铺满他的枕头。 宋煜收回视线,慌忙出屋,立在门边,人躁动得不成样子。 想起被轰走的场面,如今愤怒而躁动。 “她中午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吃了多少?”宋煜说完,加了一句,“我女儿得有足够奶水吃。不是怕沈小姐饿着。” “吃了的,奴婢给夫人做了蹄筋,您以前不是说过她最爱和蹄筋较劲儿么?”春茗小声说,“夫人吃了半碗米饭,喝了好些龙骨汤,好几块蹄筋。都是下奶的。奶水充足的很,中午太涨,小满吃一边,另一边直喷。” 宋煜听见下奶,直喷几字,面色严肃而凝沉,又记起沈江姩有意说衣服很狼狈。 他又朝屋里看去,沈江姩这时半边衣衫还是解开的,内里浅色亵衣若隐若现。 他又记起清早她喂饱小满后,往外揪的知名画面,他快速将衣衫披上,快步离开卧室门处,又回了辩论场那边。 他不可以再被她利用完放弃,他承受不住。 春茗倒觉得太子爷像逃了似的,明明那手背的筋也快爆了去。 宋煜这次一进场,辩论两边已经打起来了,拉都拉不开,宋煜得出结论,百姓和大局需要兼顾,不然打什么打。 宋煜坐回椅上,他心里好乱,沈江姩就在东宫他的床上,并且衣衫不整,她怎么这样不顾忌她的名声了起来。 她如果是来要孩子的,她怎么没有趁他在忙,把孩子偷抱走,反而安家落户似的睡着了。 她不敢偷走小满,碍于他的威压? 应是他没发话,她不敢抱走孩子。她在东宫一定很煎熬吧... 或者,他才是煎熬的那一个,这个辩论,是非开不可吗?已经辩了两三个时辰了... 他…… 宋煜见两边打的难舍难分,他又往后挪了挪。 这一挪,凳子拖出些声音,两边都不打架了,头目过来问哪方有理,百姓和大局哪个更重。 宋煜当机立断:“平局。孤以为城门前加盖百姓避难营可以使此问题迎刃而解,两者兼顾。目前城池有漏洞,需要防范于未然。去盖避难营,现在。大宋数百城池,每城城门外一处避难营。不要打架,去盖。” 谢锦面无表情,这是传说中的为了红颜大兴土木么。他怀疑殿下根本没听。 “是。” 门客倒没想到这一层,大家只针对开不开城门让将死老妇进展开辩解,却没想到从根本解决这一问题,无不对太子倾佩有加。要么人家是太子呢,心不在焉就把问题解决了,果然高层见解独到,而非如下属这般死扣命题。 沈江姩在中午喂了小孩以后,和春茗吃了午饭,便带着小满睡午觉,春茗那样可爱,不能是要打算把宋煜爆头的内鬼吧,那就是谢锦,莫非是襁褓中的小满。 沈江姩意识到自己已经疯魔。 她睡到半下午,起身见宋煜还没忙完回来,她便悄悄去了他听门客辩论的那个殿门外,正见他言简意赅的叫诸人加盖给百姓的避难营,不由心生仰慕。 若是听见他说杀了老妇不开城门,只怕自己会失落吧,这下更是对他喜爱了起来。 他这样久不回卧室,想必是仍生气,避免和她见面。 她冲门边的谢锦摆摆手,“来,谢锦,你过来。” 沈江姩当下看谁都像内鬼,谢锦看起来也可疑了起来,她倒也没有露出异样,待谢锦走近,她说:“太子自清早从沈府回来,到这半下午,可吃饭了么?有没有按我的药方子去让陈安开药?” 谢锦摇了摇头,失落道:“他说没有胃口,不肯吃饭。药方被他放在书房抽屉里了。他说没必要治了。” 沈江姩听见后,心疼的不行,想了想,便回了主殿,宋煜带回来的那七十二件礼品堆在卧室几上,她又开始心疼和自责。 她左等右等不见宋煜回来,便去了东宫医阁,找陈安开了药,然后回到主卧,随即去小厨房煮了宋煜常吃的阳春面,很清淡的,他吃饭就爱好清淡的。 煮完面差不多就傍晚了。 沈江姩始终认为正月十四是晚上有庆功宴,她刚把面搁在桌上。 便听门口一阵熟悉的脚步,她回头,便见是宋煜掀了暖帘进来。 沈江姩看了看他,“你回来了,忙完了啊,我煮了阳春面给你吃。一会儿庆功宴还得折腾挺晚,你先吃几口面垫垫肚子,谢锦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宋煜见她还在,他以为她走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今日是庆功宴,她等着他带她去皇宫呢,他进屋洗了洗手,看了下小满,随即走到桌畔,拉了椅子坐下,他拿起筷子,睇着她:“你的面呢?” “我吃过了。煮完我先了。没等你。我饿的好勤。”沈江姩坐在他身边,托着腮凝着他,又开始古古怪怪的说话:“因为我需要给女儿哺乳。” 宋煜的耳尖红了起来,倒也表情严肃的低下了头看阳春面,她早上那样赶人,现下又这样...不清不楚的,明显有目的。 他看茶杯有杯温茶,他端了起来饮了,他习惯性的眯眸品茶,发现沈江姩在认真看他表情,他不解,“喝茶有什么好看?” “很迷人。”沈江姩说,“你可以再喝一口给我看吗。” 宋煜疑惑的凝她,倒是真的又饮了一口,“你看吧。” 沈江姩很认真的看他表情,倒是克制着没有亲上去,主要是怕他揍她,毕竟她早上把人轰走时那样可恶,现在亲他,只怕是被拎出去扔在门外,他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位小混蛋。 宋煜倒没有作假,不知为何,本来没有胃口,她过来东宫,在他这逗留了大半天,他突然有了饿的感觉,他低头吃面,“今天没有庆功宴。庆功宴在明天。” 沈江姩一怔,“那你干什么说是今天哦。” “开始计划今天和你上床。”宋煜有话直说,她月子里衣裤都他洗的,她身上这二日已经干净了。 沈江姩倒没想到他这样诚实,一时间面红似血。 宋煜说,“现在闹成这样了,你看下是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你骑小马来的,我可以给你一辆马车,路上暖和些。毕竟,你是我女儿的母亲。” 之后挺久,宋煜都没有再说话。 沈江姩也没有说话。 宋煜吃面。 沈江姩看宋煜吃面。 小满睡觉。 鹅头红在鱼缸游泳。 外面在下雪。 沈江姩蹲下来,把宋煜裤腿卷上去,看见他膝盖一片红,“走廊撞石头上,撞红一片……” 说着就用她的小嫩手给他揉膝盖,宋煜很久没有肌肤之亲,这时竟喉咙轻轻哼了一声,腿有些颤栗的往后撤去。 沈江姩追着他膝盖揉,“灸一下么?我那副最珍贵的针灸,只给你用过……” 宋煜眼底神色压抑,“沈江姩,坐椅子上坐好。” “我带来了……针灸。你吃面,我给你针灸。” “坐好。”宋煜把他膝盖挪开,“不揉了,也不针灸。” 沈江姩没有勉强,宋煜吃完面,她将药递给宋煜,好几种药丸,都是用来治他心口剑伤的,“把药吃了。” 宋煜说,“你干什么管我。” “药吃了。”沈江姩说,“我想管。” 宋煜说,“我不吃。你放心吧。我不会吃的。” 说完,他起身去通房里,在那个暖榻上坐下,总归忙了一天,有些乏,他坐下后,拿了一卷书,他躺下,将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举着书在看,他说:“你需要用车就告诉谢锦,他给你安排。” 沈江姩叫春茗把碗筷收拾了下去,看天色,已经落夜,她走到通房门口,她往里看,她见宋煜在躺着看书,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也如没看见她,挺冷漠的,她明白她为他二弟赶走他,伤害到了他的心。 他不愿意理睬她。 沈江姩便退了出来,她从沈府出来的急,没带换洗衣物,她也不知对谁说,好似是对空气说,“我去沐浴,帮忙听下小满的动静。” 宋煜正看书,听见沈江姩要去沐浴,他将书放下,他半直起身子往外看,就见沈江姩在外头脱棉衣。 他忙躺回去,肩膀僵的不成样子,他将书盖在面颊,他心里越发不能冷清。 许是沈府没有他府邸这样的温泉池,素日沐浴需要烧水很不方便,她想用一用他的浴池,好好清洗一下,她不是常抱怨在沈府洗澡冷么。 所以,除了小满,草莓,她只怕是来蹭浴池洗澡的。 “哦。浴池你用。水是活水,干净的。” 沈江姩在洗澡,宋煜随即倒没心思看书,他坐起身,索性拿出他收藏的碧螺春茶饼来泡一壶新茶,茶饼被他心神不宁的掰的碎成几块,弄的茶几也颇为凌乱,他便拿布巾将碎茶叶拂落,两手一推,将茶饼放在桌上,沏茶的心情也没有了。 他看着屋顶,听着浴室里过于大的水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理解她怎么洗的这样大声,把水池折腾什么样了。 “宋煜,我忘记拿浴巾了...”沈江姩快洗好的时候,在浴间软声说着,“可以帮忙送一下吗。” 第293章 旷朝 “我叫春茗给你送。”宋煜绷着身体说着,随即出通房,来到门处开门唤道:“春茗。” 谢锦说,“春茗出府去逛花灯啦,夫人允她半天休息。有事属下可以帮手。” 宋煜冷了谢锦一眼。 谢锦好冤枉,他做错了什么?腿脚勤快有错吗?爷这是要杀人的眼神。但谢锦在静悄悄的傍晚,居然好似听见了爷的加快的心跳声,素来寡淡,这是怎么了。 宋煜面色严肃,沈江姩有意放春茗的假么,他拿了浴巾,步入浴池,隔着屏风看见沈江姩纤细的身影正自出浴。 宋煜忙别开眼睛,他将浴巾搭在屏风上,“浴巾放这了。” “哦。”沈江姩走来拉住浴巾另外一头,把浴巾拿了进去,随即说:“帮忙把我这件衣服捎出去吧。我没带换洗衣服,穿了你的里衣。这件我一会儿要洗的。” 说着,将一件衣服隔着屏风挂出来。 “好。”宋煜抬手去接她衣服,他接过往外扯,沈江姩里面没丢手,宋煜扯不掉,沈江姩就往里拽。 宋煜原别开的脸扭了回来,见抓在手里的是她的兜兜,他瞬时难受起来,“放手。” 沈江姩说:“你先解释。我才放手。” “解释什么?”宋煜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中午他和夏妍在一处相处,讨论的什么话题之事。 “你和夏妍一块说什么呢,讨论的那样投机。”沈江姩把兜兜往里拽,连带着宋煜的手也被她拉高了不少,“我不高兴。” “你因为旁的男人赶走我,我和旁人说话,你如今不高兴了。”宋煜被她闹的浑身难过,“你勾引我干什么。你没穿衣服是不是。” “没有勾引你啊。就是让你帮忙拿件衣服出去罢了。”沈江姩说,“我穿了,只穿了你一件里衣。” “放手。”宋煜呼吸急了起来,脑海中勾勒着他里衣底下她的身形。 沈江姩说,“我恶露排完了。前天就干净了。你洗我裤子你应该知道。大夫和你说我恢复挺好……” 宋煜的唇紧紧抿着,她目的是什么,哄他放弃小满么。 “你解释不解释。”沈江姩在里头往身体上涂油脂,香香的,是她包包里随身带的,“你和别的女人说话我不高兴。” 宋煜听见她往身上轻轻的拍,拍打肌肤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他说:“她来送棉衣。说了会儿话。讨论门客要辩论的内容,百姓和大局哪个更重要。” 沈江姩继续往身上拍油脂,她弯下腰,从小腿往上拍,到小腹,到肩膀,颈项,细细的涂抹,隔着半透明的屏风,几乎难掩春光,她一只手拍的,另一只手拉着兜兜和外面的人僵持,她说:“棉衣收了吗?” “你为什么问?”宋煜故意不澄清,她收肃王的猫,茶花,一堆礼品。他干什么澄清他没收别人棉衣。 “我吃醋。” “你吃醋?你吃醋你把我扫地出门。你想怎么就怎么是吗?我是你的玩物?”宋煜想起清早她为了宋慕之把他轰出来,轰得他心灰意冷,他这时就委屈,他说:“你这样目的是什么我清楚。” 宋煜认为她要把小满带走,怕他不同意,所以这样给他甜头,让他这样的老实人主动放弃小孩。 沈江姩倏地松了肚兜,宋煜见她松手,他这边心里一空,便拿着她肚兜出来,搭在椅上,他赌气的想,他不要帮她洗换下来的肚兜,她赶走他,他生气。他绝对不会再帮她洗衣服了! 他看了眼她的白色肚兜,上面有些奶渍痕迹,他眸色颇为幽深,他拿起来放在鼻息间片刻,他很久没有女人,沈江姩这样他根本很难抵抗。 他将小衣放下,慌张的回到通房内,坐了下来,他认为稍后沈江姩会来找他谈带走小满的事情。 沈江姩沐浴好,穿上宋煜的里衣,衣服很大,她将裤腿束在袜子里,衣袖卷起,但还是很像小孩穿大人的衣衫,她出得来,看看天色已经落夜。 睡觉显得早,宋煜又对她不冷不热,她索性拿起小网子逗鹅头红,她把鹅头红在鱼缸里赶的四下逃窜。 她自己在卧室里玩,她把宋煜的棋盘拿出来,她左手和右手下象棋,她左手比右手厉害,左手下赢了!右手需要努力。 宋煜在通房里看书,沈江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过了子时,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宋煜听着外头门一响,他以为沈江姩带小满走了。 他从暖榻起身,他走出来,便看见小满还在床榻上睡的好好的,而沈江姩穿着他的里衣,长发散在肩头,正挑着她那个被他挂在屋外的年兽小灯笼,站在通房门口,笑笑的望着他,她突然扑在他身上,把他给抱住,她说:“煜郎。我们一起挂元宵节的灯笼吧。” 宋煜眼眶猛地一酸,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个正月十四的后夜,他在无数媒人去她家提亲后,在她家门外等了很久,她挑着灯笼出得门外,扑在他的身上的场景。 只是说她那时还青涩,这时却是成熟诱人的女人。 他克制道:“你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在今天把我赶走。我带着女儿走了,你又与我挂灯笼。” 沈江姩摸摸他眼睛,“你求婚十周年纪念日。我记得的。原谅我好吗。” “你记得,仍然赶我?你...”宋煜仿佛更忧郁了,到底同她一起将年兽小灯笼挂起在门外墙壁,随即他说:“天很晚了,叫人送你回府还是怎样?” “你走后我记起来的。开始糊涂了。原谅我好吗?”沈江姩说,“我今晚不走了,宋煜,我要在你这里住。” 宋煜认为她离不开小满,兴许她担心此刻谈带走小满,会激怒他,毕竟他只有小满,她还要带走,就很残忍,他说:“行,那你早些休息。忙过庆功宴,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怎么抚养小满,一人带多久或者怎样。” 沈江姩没有说话,进了屋内,去看看小满是否睡的安稳。 宋煜从大床搬了一床被子,他自觉去了通房歇着。他留下干什么,分开这样久了,她心有所属了。 沈江姩没说什么,看着他搬被子。 宋煜搬着被子往通房去走,来到通房将被子铺在床榻,他去简单沐浴了下,沐浴的时候,身体狼狈的不行。 因着天已经晚了,外头沈江姩吹灭了烛火。 宋煜便将烛火也吹灭了,他在夜色里睁着眸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渐渐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那脚步声离他越发近了,他的呼吸几乎乱了。 “有茶几,别撞了。”宋煜说,“有事吗,沈江姩。” “嗯。”沈江姩拿出宋煜给他的夜明珠,室内有温馨的光亮,她可以看见宋煜在哪里,她走到床边,小声说:“宋煜,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怕...” 宋煜压抑着嗓子说:“回去吧,沈江姩,女儿在你旁边,不要害怕。” 沈江姩掀开他的被角,她躺下来,钻进他的被褥,她将手伸进他的衣襟,摸着他心口为了救他留下的疤痕,她低头去吻那疤痕,她说:“宋煜...还疼吗...你不是疼的睡不着吗,我陪你一起睡。” 宋煜表情严肃的看着她亲他的疤痕,感受着细腻的触感,颤栗侵袭着他,他说:“一定要这样吗,沈江姩。” 一定要把小满也带走吗。 沈江姩将嘴巴来到宋煜耳边,“宋煜,委屈了是吗?” “大包小包给你伺候月子买了那些,你为了男人你叫我都提走。你说呢。”宋煜说着将手臂放在额际,“你又来哄我了。你就这样哄我吧,我死了你就如意了。” “宋煜,我没有哄你。”沈江姩小声说,“我之所以赶你走,是因为你出去亭子和那位戴帽子的外地人说话时,宋慕之告诉我,你的身边亲信里有人要用弩箭射杀你。 因为你让宋慕之下不来台,所以他拿此人名字要求我赶走你,出口恶气。我一直要和你独处,但你太生气了,我没有机会。你直到现在才消气一些,我们才有机会独处呢...” 沈江姩没有忍心提宋煜的姨母叫人射杀他,怕他难受。 宋煜听后,倒对内鬼之事不意外,伤痕累累的心,有了点点暖意,“真的吗,沈江姩。是不是哄我?” 是不是宋慕之教她的办法,稳住他,然后哄他乖乖放弃小满,随即她和宋慕之带着小满远走高飞呢,他的探子可回禀宋慕之在打探去凉州的船坞船期了。 “是真的,宋煜。你如果不信,我可以今日傍晚庆功宴上抓住那位内鬼,然后给你证明的所言真假。”沈江姩真诚的说。 “你为什么来东宫,沈江姩。”宋煜小心翼翼问:“为了小满吗。” “为了你,宋煜。”沈江姩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你没有带药走,你和女儿走了以后,我的屋子好空哦,你睡过的小床上没有你了,女儿的小床也没有女儿了,又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我好孤单哦。” “为了我。”宋煜颤声说,“可我一样暂时不能给你名分。你在乎的名声,你的声誉,你的前程。你不是从不妥协让步的吗。为了我...” “为了你,宋煜。”沈江姩在夜明珠的柔和的光晕下,轻声道:“名声,声誉,前程,都不重要。宋煜受了委屈需要安慰,最重要。” 宋煜眼底猩红,他不知她所言虚实,或许等待他的将是一场骗局,她会偷走小满和宋慕之一起去凉州。 但他此刻真的被她撬动了紧闭的心门:“跟我做,沈江姩,你今天一直在勾引我。” “嗯。”沈江姩说,“庆功宴什么时辰?” “傍晚戌时。”宋煜说,“现在子时,还有十一个时辰。” “你辰时去上朝?”沈江姩问。 “用替身。”宋煜说,“旷朝了。” 沈江姩没有说话。 宋煜说,“把我身上衣服,给我脱了。” 第294章 点起烛火 屋子里很安静。 宋煜的呼吸声显得那样清晰。 屋外落雪声很冷,他的呼吸很烫,心口剧烈起伏着。 温馨柔和的夜明珠光线使一切都模糊不清。 “我点起烛火。”沈江姩轻声说。 “点烛火干什么。”宋煜问。 “看不见你腰带和纽扣。”沈江姩问:“火折子呢。” “茶几左边,拉开抽屉,往靠近你这边摸。”宋煜说。 沈江姩依照宋煜的话找见火折子,将烛火点燃了,她回身看着宋煜,将他腰带解开,系的严实的领子纽扣解开,她看见了他肌理上的那满身的疤痕,心口那剑伤是新的,其余是老伤。 宋煜并没有相信沈江姩那套为了他而来的言论,若是他没有带走小满,她会进东宫么,他无从得知。 他打定主意冷漠对待她,可她对他的勾引是那样直接,使他不能抗拒,此刻她看着他身上疤痕的目光,又仿佛她好生怜惜。 他收起那种患得患失的希冀,正好他需要女人,正好她有目的,这就够了。 宋煜将手指伸进沈江姩的唇齿间,搅弄着她的舌尖,用了些力气捏她红润的嘴唇,随即低手扼住她下颌将她拉近,他揽住她腰身,将她欺在不算宽的暖榻上,低头和她接吻。 “回京那天在车上不肯张嘴。”宋煜吻了她许久,抬头俯瞰她,“今天你倒大方。” “把你发髻解开,宋煜。”沈江姩去揪他发带。 “有白头发,头发散开更明显。”宋煜说。 “没事。给我看。” “我残疾的膝盖和白头发让你兴奋是不是。”宋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她在干什么,是在耍他么,看他一次一次沦陷,为了她发疯,她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我心疼你。”沈江姩说,“我不是有怪癖。” 宋煜眼眶有些酸胀,他不知她几时会再度离开,但他现下有被心疼的感觉,他一生接触的女人不算多,邱梦算一个,邱梦骗他不少钱财,很坏,但没骗到他感情和身子,相较来说,沈江姩显得更坏,他抬手解开了发带,发丝散下,烛火下,确实花白。 他已经被她完全征服。 沈江姩将手拢进他发丝,她说:“没有老,我觉得你和我小时候遇见你时一样好看。” “你叫我提着七十二件礼品走。二十一天你允许他来你家十二次。你和他朝夕相处九个月,你隐瞒你怀孕的事情,哪怕分开了,我有权知道你怀孕了。”宋煜嗓子哽着,控诉道:“你说什么都没用,沈江姩。我不是哄两句就忘了这些事。” 沈江姩主动亲吻宋煜,她低手去抚摸他的膝盖裂隙,“我给你做小妾,宋煜,我是你的。我不要名分了。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宋煜感受着膝盖上温柔的触感,以及昔日倔强的宣称‘我不做妾,无论你是谁,无论我多么爱你’的沈大娘子,如今她居然低头说要给他做妾。 他根本不信,越发笃定她来势汹汹是来哄他松懈,她是来带走小满,然后和他弟私奔去凉州的,她吃定了他不舍得动她父亲。 他不晓得肃王的船期,庆功宴当寒暄一下。 宋煜低手去拉她腰间系带,他没有很下作的去提皇帝已经默许她是他的人,他豫东那边七天就收网,到时可以给她名分之事,他遵循本心叫她:“媳妇儿。别骗我了。” “嗯。”沈江姩眼睛猛地一热,眼睛里升起点点泪意,“没骗。” 外头主卧小满一声低咛,宋煜和沈江姩本来在暖榻搂在一处亲吻,闻声,宋煜丢开了沈江姩,“小满饿了吧。叫奶娘还是你去喂?” “我来。我要亲自喂养女儿的。”沈江姩说,“交给奶娘我总觉得我不负责任。” “那你去吧。”宋煜随手将他的发丝用发带束在脑后。 沈江姩过到主卧去将小满抱起,哄了一阵,然后喂小满吃奶。 宋煜亦走来主卧这边,他看了眼沈江姩喂奶,这种场面好温馨,可他却总觉得会突然消失不见,他低手拉床头抽屉,拿了一瓶东西搁在桌上。 随即又将一个礼品盒拿了出来,打开,里头躺着一对碎宝石打造的耳坠,坠子拖的很长。 沈江姩看见后感叹,这一晃脑袋,耳坠得摇曳成什么样。 宋煜说,“十周年礼物。十种珍贵宝石打造。一万两黄金。” 沈江姩不知他这攀比心哪里来的,如何专门提及一万两黄金,好似有什么东西也花了大价钱似的。 “比猫贵。”宋煜说。 沈江姩更是不解了,她那波斯猫是宋慕之不要了,打算扔掉的流浪猫猫呢,不用钱的,她说:“我给你的十周年礼物,是我自己。” 小满只吃了一边,另一边奶水也生理性外溢。 沈江姩将小满搁下,刚要拿布巾擦拭,宋煜蹲在她身前,将头埋了下去,她僵着身子,手攥住柔软的被褥,她说:“宋煜...” “嗯。”他只含糊应了一声。 他许久没有回答她,她攥在被褥的手攥的越发紧了,身体几乎承受不住的往后略略撤了撤。 宋煜从她怀里离开,眼睛里已经布满情欲,他从桌上拿起那瓶东西,他说:“还去通房里吧。在这把小孩吵醒了麻烦。” 他先步去。 沈江姩将衣衫拉上,衣料接触,有点疼,小满吃过那边倒不那样疼,另一处疼的厉害,她缓步回到通房。 进门只觉腰身猛地一紧,紧接着人被狠狠摔在柔软的榻上,宋煜看见了他里衣下属于她的轮廓,他说:“肚子上好多纹路,是怎么了?” 沈江姩记起自己的身量小,小满随爹身量大,她的肚皮有很多难看的妊娠纹,她忘记了,这时突然想起来,她下意识的去捂他眼睛,“怀孕时长的,别看...” 宋煜将她的手从他眼睛挪开,他倒细细的看每条纹路,他说:“你能看我白发,我不能看你的花肚皮?” 沈江姩一想也对,她把他愁的满头白发,他把她弄大肚子落一肚子纹,大家旗鼓相当。 宋煜也看见了那缝合七针的疤痕,“大夫交代产后至少过了四十天,才建议同房喔。当下二十九天,沈江姩。” “不用管。” “为什么。” “想让你开心。”沈江姩说,“轻点,伤口别撕裂,不是经常性的,没大事。把你情绪弄好了再说。” “嗯,试试吧。承受不住,你出声。” 大概比她和宋煜第一次那时还痛苦很多。 比生孩子还痛苦的,原来是产后第一次圆房。 宋煜那瓶东西用了一大半,单适应过程就用了挺久,待终于适应些,他几乎失控的索取对她来说又是一场酷刑。 事后,他在她颈项偎依很久,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将她拥的好紧好紧。 宋煜在床边用布巾擦拭,他将她掉落在地的衣衫,即那件里衣捡起递给她,“你穿起,去和小满睡主卧吧。我在通房睡。”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一个人睡吗?” “一个人睡习惯了。” 沈江姩没有等到宋煜给她安排后续,比如后来她是住在东宫,还是出去买宅子住,还有现在他们的关系,是和好如初了,还是怎样,她这样主动的来,倒贴似的在产后二十九天和他亲近,他倒事后对她冷淡了起来。 沈江姩顿时不知怎么是好,是她妊娠纹使他扫兴,或者是素来骄傲的她的主动使他失去了胃口。 宋煜去了盥洗室。 沈江姩听着盥洗室的洗漱声,她又回到了宋煜的东宫,成为了宋煜的女人。 宋煜盥洗后回来,天色已经亮了,他见沈江姩还在那个两人厮磨一夜的暖榻边坐着,他说:“怎么没去睡?” “我感觉你还没消气。宋煜,你要我怎样,你说。我来不是来感受你的冷暴力的,我来是和你解决问题,看怎么往下走的。” “把波斯猫,茶花,四十五件礼品,还给宋慕之。”宋煜在茶几边椅子上坐下,他当下冷静多了,不似方才那样不能冷静,“傍晚庆功宴,还他。就这点事。” 第295章 是过不去了吗? 沈江姩步去,她坐在宋煜身边,温声道:“他告诉我有内鬼要害你,今天我不想因为这些东西和他不快,等内鬼抓出来再说。” “那我告诉你,我宁可被射杀,也容忍不了你和他再见面了。”宋煜拿起碧螺春茶饼,“不用他帮抓内鬼,孤手底人不是白养的,孤也不会坐着被杀。” “宋煜,就这还东西的事,是过不去了吗?”沈江姩说,“迟几天还会怎样?” “你今天还了,就过去了。是你跟我过不去。”宋煜从碧螺春茶饼上捏下一块,放在小茶壶,对沈江姩说:“把那边炉子上大茶壶提过来给我。” 沈江姩将炉子上茶壶提过来给他,他往茶具里去倒热水,他睇着沈江姩,往她嘴上啄一下,“迟几天,我会死。我受不了。” 沈江姩想了想,她说:“东西我会还他,但不是今天。过了今天,他告诉我内鬼是谁之后,我找个时机把猫和茶花还有礼品还给他。” “总之就是宋煜让你干什么,你就是不去干就是了。舍不得旁的男人是吗。怕元宵节还东西,伤他面子?”宋煜涩然,“两广一个,上京一个。我是什么啊?两个我都不能惹是吗。” “我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担心你被刺杀,宋煜。你就别和我纠结猫和茶花了,好吗!当下你的安全要紧啊。两广那位,你随便处置,他收睿王贿赂,本就犯法。” “不纠结猫和茶花,那我和你纠结什么!你给他的猫安排了猫舍,给他的茶花搭了暖棚,你把我赶走。你说要好好过日子,我叫你把东西今天晚上还了,你不听。你有要好好过日子吗。你确定不是过来气我的吗。”宋煜说,“是抓内鬼,还是借机和他见面,你心里清楚。” “你!我产后二十九天和你做的。你还不信我吗。”沈江姩顿时浑身颤抖,“我不想好好过,我干什么二十九天就讨好你呢!我不至于。” 你想带走小满! 宋煜厉声说:“你给他送的猫买了粉色小毯子。” 沈江姩竟哑口无言。 宋煜问,“你今天还不还?” 沈江姩想了想,她说:“等内鬼抓出来,再找机会还。今天不还。别命令我。” 宋煜将第一道沏茶水倒掉,又倒了一壶新的茶,他的睫毛颤动,他说:“随便你。反正我说了不算。” 沈江姩见他不冷不热,她和他就陷入这种不知是什么状态的关系里,许久,沈江姩说:“那我们庆功宴后,明天一起去看宅子,我们买个宅子,我带小满去外宅住,你有时间就去看望我们,你外面的事我不管也不问,只要你肯回家就可以。” 她想,夏妍是皇帝指婚,已成定局,迟早是会过门的,她不能左右什么,他这样的身份迟早选妃充盈后宫,不可能只要一位女儿,她也不愿意为难宋煜,她甘愿不要名分,在外宅等他归家,就是说,她终于低头做了外室,唉。 宋煜端起茶水的手顿了顿,她到底是开口了,从东宫带走小满,下一步是和宋慕之去凉州是吗,宋煜真的累了,如果这是她要的,和他离的远远的,他索性成全吧。 东宫几百屋子,是不够她和小满住吗!小妾不用住东宫的喔? “好啊。”宋煜说,“明日买宅子。你夜里想想想买哪。” 沈江姩捧住宋煜的面颊,“笑笑,好不好,你这样对我不冷不热,我都感觉好受冷落的。你到现在都没有回答我,你有没有收夏妍做的棉衣哦。” 宋煜到底抿唇笑了笑,大概是她不肯和宋慕之今晚决断,他便也不愿和她交底吧,他对沈江姩有偏执的占有欲,他根本受不了她身边有任何旁的男人或者旁的男人的东西,“收了。” 沈江姩捧在他面颊的手一僵,她倒不能说什么,夏妍是他的未婚妻,做衣服本就是夏妍的分内事,而且她既然已经决定和宋煜在一起,这种共生关系,是她预见到的,她只是尴尬而可怜兮兮的笑笑,“哦。知道了。没事没事,我就问问。” 说完,她的眼睛就红了,她都收了旁人的猫猫,她不能不准他收旁人的棉衣吧,她知道错了,她过了今天,会还的。可是他会还棉衣吗...沈江姩记起廊底宋煜和夏妍说话时投机的模样,心中揪作一团。 宋煜将她落在他面颊的手一点一点拉下来,“去睡会儿吧。傍晚就可以见到肃王,和他一起上御阶受封,去抓内鬼。到时帮孤和他说感激不尽还有恭喜。” “那我难道明知有人要害你,也有人可以告诉我这内鬼是谁,我为了你的所谓的吃醋,我坐视不理吗。”沈江姩软声解释着,“你知道我亲眼看着你被易缪刺杀,那把剑从你心口刺出来,我的感受吗。” “孤不是说了,孤不会坐着叫人杀?” “我...” “你就是信他不信我,你就是要见他,你就是习惯了他九个月的日日陪伴。”宋煜不懂,他可以做到半年和夏妍一句话不讲,姩姩为什么和肃王那般亲密,是了,那时分开了,他无权过问。 “我不是...” “去睡吧好吗!”宋煜厉了声色,“乖一点,稍微听话一点。让我静一静。” 沈江姩被他声色斥的身子猛地一僵。 宋煜说,“从正月十四,吵到正月十五了。做完接着吵,有意思吗,做完不想和你吵,让你去睡了,怎么不去呢。你知道我要什么啊,沈江姩,我不是单纯要做床上这件事的。” “你要什么,宋煜?” “我要我们成亲前我没有进冷宫。我要我娘亲没有死掉。我要你还了宋慕之的猫和茶花。沈江姩。前两项好难的,后一项如何也这样难呢。第三遍,孤不会坐着等着被人杀。” 沈江姩到底没有答允他,因为易缪一剑刺透他胸腔的画面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他在她家昏迷了十七天,她说了好些话叫醒他,可风铃和小满都没有吵醒他,她好怕他永远不会醒来哦。她不要今天还猫猫和茶花,她要宋慕之带她轻易揪出内鬼,帮宋煜排除潜在危险。 “我去睡了。” 沈江姩没有叫人回沈府取猫和茶花以及宋慕之送的那些礼品,她想,她就要等内鬼抓出来,她确定宋煜庆功宴上不会有危险,她择日和宋慕之说清楚,为自己和宋慕之之间画上句号。 沈江姩回到主卧,在女儿身边躺下来,轻轻抱着小满,她闭起眼睛睡着了。 宋煜在茶几前坐了许久,天色已经大亮,他计算着凉州离上京有二千里,去一趟要月余。他想,他弟如果要带她们母子走,就不可以再继续游山玩水居无定所了,他可以让他弟做凉州那边的封疆大吏管理一座池城,也算是成家立业。 他来到外面卧室,见沈江姩熟睡了,他放任了眼底的温柔,低手摸着她的面颊,他不想抱着她睡么,方才她明明那样疼,却让他拥有他,对他是那样的好,他太想抱着她睡了,可若是抱睡习惯了,她却再度和宋慕之乘船离开了,他还能习惯一个人睡吗,他承受不住拥有过后,怀里空空的感受。 他也真的承受不住再度追至渡口却没有留下她的那种失落了。 -我给你做小妾,宋煜- -那我带小满去住外宅,你有时间可以来看望- 满嘴谎话,依她的性子,若她想要他,该当让他轰走夏妍才是,做哪门子小妾呢。 门外,谢锦禀报道:“先皇后旧人,吕嬷嬷接来了。前儿您说夫人需要一位有经验的老人照看小孩。” 沈江姩如被惊梦,眼睫轻轻颤动。 宋煜忙自她面庞抬起手来,屏住呼吸见她又沉沉睡去,便对谢锦低声道:“将老人家安排在上房吧。” 宋煜看见搭在椅子上沈江姩的肚兜,他记起她没有带换洗衣物,念起傍晚要去赴宴,他皱了下眉,拿起肚兜便去盥洗室洗干净,顺手把她的小裤也洗了。 总不能赴宴的时候,她内里不穿兜兜和小裤吧。 他想起这样的场景,以及旁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他便脸色越发难看了去。 洗完兜兜,没有选择去太阳底下等晾干,冬日里晾的慢,他拿着在暖炉前头烘干,烘的还挺仔细。 必须穿兜兜和小裤裤赴宴!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她不肯听话还肃王东西,总得听话穿兜兜吧! 第296章 清减很多 宋煜洗完兜兜和小裤,天色已经近正午。 从昨夜和沈江姩厮磨到现在,在床上搂着翻来滚去,又理论那只猫和那盆茶花。 宋煜当真觉得自己疯了,豫东的事情迫在眉睫,薛崇仁派的刺客上京里不知多少,在伺机抓捕名单上的人,挟制他,他居然和沈大娘子纠缠猫和茶花。 他自认不是耽于情欲之人,可和沈江姩在一起就变得不能冷静。 宋煜清早没去朝里,魏忠将奏折送了来,有份自两广递上来的折子,周芸贤在上奏着督察机关的建立情况,隔着千山万水,亦能察觉到周芸贤的焦灼,毕竟他宋煜二出冷宫了。 周芸贤如坐针毡,自联合睿王参太子下台失败,睿王下冷宫后,他一直密切打探着上京消息,建立督察机关,他哪里不知督察机关里的人是上京太子派下来盯着他的,周芸贤寄希望于薛崇仁救睿王成功。 一旦薛崇仁兵权失利,太子下一个拿是就是他周芸贤,太子早想除掉他了。 他亲手建立的两广督察院,很可能第一位被稽查的高官是他自己,他收了睿王白银五十万,黄金三十万,宅邸三处,且玩弄过公主宋卫芙。够把牢底坐穿。他儿子和他爹还有他弟弟妹妹,都在上京,他不能逃。 上京还有,他的娘子。 在两广近一年,他越发的思念他生活了七年的娘子。三月初六,他就可以返京述职了。 -阿郎,要做个好官啊- 娘子那柔软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他这一年在两广,正官场风气,努力建立督察院。是在做一位好官。只是曾经,他太怕失去官职,才亲自参娘子满门的,好过于娘子被沈家祸及啊。 手下看大理寺卿又在摸着身上旧衫发呆,问:“周大人又在想娘子了呢。” 周芸贤回神,将手中督察院建立述职资料搁下,说道:“快返京了。难免思乡心切。” 周芸贤不知这近一年,姩姩有没有帮忙照顾他爹,弟弟妹妹,还有周环,她肯定没有,她恨他,他曾为了官复原职,把她送给男人,也曾惩罚她在雪地里走路回家,也曾不肯同她找小狗,如果可以重来,他不要这些官位了,因为他意识到,家更重要,他希望娘子还是内院深闺那个足不出门的娘子。 沈江姩睡了会儿,便起身来了。 她起来,身边只有女儿,那位太子爷在睡通房。 她讨厌这样隔阂的感觉,她不知宋煜到底为什么远着她,不抱她睡,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吧,但这样孤孤单单起来的感受,真的不怎么样,尤其爱的人就在隔壁,他却选择一个人睡,而不拥着她睡。 吕嬷嬷好生贤惠,她抱着小满在廊底看雪,廊底老人家说:“小满小满,诸事圆满唷。” 沈江姩步至通房门外,宋煜在看折子,见她立在门处,他看了一眼,见她在对他软软的笑,他问:“想好在哪买宅子了?” 沈江姩说,“还没想呢。明天和你一起想。” -我想要我们成亲前我没有下冷宫- -我想要我娘亲没有死掉- -我想要你把猫和茶花还给肃王- 沈江姩心下一软,他是想他娘亲了么,好希望可以帮他实现他的心愿哦,可是委实前两项好难,但第三项不难呢。 沈江姩步至宋煜身边,拉了小椅子坐在他身边,帮他磨墨,帮周大人磨了多年,她很会,但不知怎么,宋煜说:“不用你磨。不是每个男人都需要女人磨墨。” 沈江姩便将磨墨石搁下,低头一口咬他手背,咬的他批奏折的手也僵住了,“我只咬你。没咬过别人。” 宋煜倒是眉眼舒缓不少,嗅到她身上香软的气息,顿时记起清晨情事时他品尝女儿口粮的冲击来,他说:“叫人给你传了药,抹上没有。” “没抹。”沈江姩轻声说。 “怎么不用。清早不是疼得哭吗。”宋煜用毛笔在折子上批着一些小字,他的一些见解,手背牙印,他认为颇为精致。 “你和我一起吃饭,吃元宵,我才抹药呢。”沈江姩方才打听了,这位太子爷又以没有胃口为由,免去一顿午餐,沈江姩将下颌靠在他小手臂,他写字时,她的脑袋跟着动,她挺碍事的,但宋煜只是眉眼温温的看了她的发髻,并没有叫她挪开,又听沈江姩掷地有声道:“不然,不抹药。腹痛...” 宋煜将折子批好,毛笔搁下,“去吃饭。” 沈江姩心中欢喜,便同宋煜一起过到外面,让他坐下吃饭,一起吃胖乎乎的元宵,她饮好多汤水,他将面庞探过来吻她嘴唇,他说:“你多喝汤。” 沈江姩蹭的脖子也红了,她面红耳赤将一盘腰花拉到他跟前,礼尚往来,“你多吃腰花。” 宋煜满眼兴味。 沈江姩吃完饭,盯着他吃饭,差不多她认为他差不多饱了她才放心,谢锦讲他这九个月作践身子作践的太狠了,昨日亲近时她也察觉他身子清减很多,她希望可以使他身体好起来,也希望他顺心如意不再烦恼了。 宋煜听话的用挺多腰花,他说:“男人吃这个挺好。” 沈江姩倒更红了,他说话怎么这样怪哦。 宋煜说:“去抹药。” 沈江姩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去隔间用了药,缓解身体不适,亲密时她几度担心伤口撕裂,当真是提心吊胆的一次亲密,然而,没有什么卵用,这位太子他...仍然对她不冷不热,就因为一只猫一盆花,唉。 抹完药,沈江姩出得来,将治疗宋煜心口创伤的药抱了药盒,端在宋煜面前,她各取了应服数量,放在小盒子内,将小盒子递给宋煜,“将药吃了。” 宋煜想起凉州,想起茶花,想起猫,他话:“我不会吃药的,你放心吧。” 督促他吃药吃饭能督促几天。她走了,他不还是老样子,到时没人督促了,他承受不住。 沈江姩侧目看看他,又看看他,她从来时的斜挎包包里取出自己的要受封爵位的那套宋慕之带给她的参宴朝服,她将朝服抖了抖,她言道:“我去换衣服。” 说着,往隔间走去。 “沈江姩。”宋煜叫她。 沈江姩顿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宋煜指指暖炉旁椅背上搭着的,已经烘干的她的肚兜和小裤裤,“你忘记拿你的肚兜和小裤了。” 沈江姩看了眼自己昨日请太子从浴室拿出来的肚兜和小裤,想必太子随手搭在椅子上了,她想她又没洗,脏的怎么穿,大冬天穿的厚,不穿肚兜和小裤又怎么样,又看不出来,她不穿了,她说:“穿过了,脏的。不能穿了。” 宋煜眼睛张了张,一口血险些冲出来咽喉,她是真的打算不穿了么,庆功宴的宾客名单他过目了的,七百余人,她跟他逗呢,“洗过了,已经烘干。不脏的。” “谁洗的?”沈江姩错愕,他这样因为猫和茶花和她发飙,他不会帮她洗内裤的。 “下人。”宋煜说。 沈江姩认为东宫的下人还怪好的,洗的好及时,沈江姩将秀气的拳头攥起,紧紧的攥起,勒令道:“宋煜,把药吃了。” 宋煜一怔。 沈江姩将湿漉漉的大眼睛眯起,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好像他挺想她穿兜兜和内裤的,她是一个很会抓住时机的人,“你如果不吃疗伤药,我就不穿兜兜和小裤。” 沈江姩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说过最没道理的威胁人的话了。 宋煜眸色复杂的凝着沈江姩,他用舌尖舔了舔他略略干涩的唇,他僵持了片刻,放弃挣扎,缓缓拿起那个装着药的小盒子,仰头,将内里十数药丸放在嘴里,用水冲下去,他下颌往沈江姩手边椅子上点了点,“去穿。” 沈江姩轻轻一咳,“你答应每天按时用药。不然,我...每天都不穿兜兜。” 唉,这....沈江姩略略感到很有些羞耻,好想死啊,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想让她穿兜兜,但是管他的,能威胁住他就可以了,她可没想到她不穿兜兜可以威胁住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子爷。 第297章 凉州 宋煜却眸色越发沉凝,语气却颇为霸道的说:“你敢。” 沈江姩将背脊直了直,盯着他,等他的承诺。 宋煜终于立起身来,时间差不多,要往皇宫长生殿参加庆功宴,不是有人要谋杀他么,他得就位给人机会,生活就是一场戏,他喜欢逗人开心。 他没理沈江姩,他拿起衣物穿身上,将袖口和领口纽扣系好,将腰带也系好,他从几上拿了玉扳指戴在拇指,随即经过沈江姩身边径直去了。 沈江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想到底会不会按时吃药嘛,他的伤需要经过至少三月的疗养啊。 就在沈江姩放弃得到他回复的时候。 宋煜到廊底和吕嬷嬷说了几句家常,低手摸了摸小满,随即他直起身经过那扇花梨木小窗,他在窗外顿步,隔着窗,冷酷道:“孤会按时吃药。去穿上!马车上等你。” 窗内,沈江姩身子一抖,抓着兜兜和小裤就去隔间穿在身上,但她懒得全脱了重新穿啊,她兜兜小裤裤穿亵衣外头没事吧...他可没规定顺序啊,他又不搂她睡觉,他发现不了她的神奇操作... 沈江姩穿上朝服颇为神气,她将发髻也梳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端庄而正式,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她兜兜套亵衣外面的,安啦。 她出廊底,就听吕嬷嬷在摸着小满的耳垂说道:“这孩子耳垂圆圆的,是有福气的孩子,又眉清目秀俊的很,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沈江姩走了过去,她也摸小满的耳垂,“真的,耳垂挺圆,很有福气呢。可惜她的父母是没有福气之人,她只怕...只怕要父母双...亡。” 吕嬷嬷唉的一声,“姩姩,这姩姩,才出月子,怎么咒起自己来了。你也不能因着太子没有给你名分,你就和他同归于尽啊。为了孩子,你最多杀了太子,你得活着啊。” “不,不是这回事。”沈江姩幽幽一叹,满嘴胡扯八道: “您老有所不知,我实际是...当年毒杀先皇后之人。此消息...有宫里高层内妃薛琪龄知晓,她是我上线,我不是很听她的话,她一旦发疯就会到处抖搂出来,太子和杀母仇人生了个大胖女儿。 到时,我必会因为毒杀先皇后而被降死罪。而太子会因为包庇以及大不孝,而...被皇帝赐死。这小满...就得托孤给您老了。” 吕嬷嬷欲言又止,她听了以后抱着小满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给先皇后敛尸的人是老身...” “我知道。”不然她干嘛胡扯八道,您老就眼睁睁看着您心疼至极的太子被赐死么,爹爹明明给先皇后大量迷药,少量毒药,也买通敛尸局的人收买尸体,中间出了什么事,为何先皇后直接被吕嬷嬷敛尸了,“到时可能得麻烦您老给太子和我也...也敛下尸...毕竟我和太子是罪大恶极之人,人人避而远之。” 吕嬷嬷哪里不知事态之严重程度,她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她说:“姩姩,你不是毒杀先皇后的人。月季花园里埋着的也不是先皇后啊。姩姩,先皇后她被我带走了,月季花园里埋的是自愿为先皇后请死的忠仆丫鬟。” 沈江姩闻言,禁不住浑身做颤,“你说什么?先皇后没死?那么请问,先皇后为什么这七八年来,没有过问过宋煜一句?她难道不知道宋煜思念她吗,宋煜一直在为她报仇啊!那是宋煜活下来的动力之一。” “姩姩,先皇后她...愧对太子。你在长春宫救下了少年太子,那雷公藤毒药,不是薛氏下的,是先皇后下的。” 吕嬷嬷说, “先皇后她...愧对那孩子,她无法面对那孩子,可她近来身体很差了,她希望见小满一面,她是小满的皇祖母。姩姩,你的事迹举世闻名,你是妙手回春的大夫,兴许你可以帮忙给先皇后医治身体,带小满去一趟淮南,见见她吧,好吗。” 沈江姩攥住心口衣物,“你在说什么啊?你在告诉我,宋煜最爱的母亲,给他下了雷公藤的毒药,是他的生母亲手下毒要害死他的?” 天啊,沈江姩在还没有来得及开心父亲没有毒杀先皇后时,在沈江姩还没来得及开心宋煜希望母亲没有死掉的心愿可以实现时,她却被先皇后毒杀宋煜的事实击垮了。 她第一感觉是这事暂不能让宋煜知晓,她不能想象若是宋煜知晓他一直以来以为是薛氏下毒害他,而实际那雷公藤是他的母亲亲手下的,宋煜会多么绝望,宋煜一直以来以为母亲亡故,而实际上,母亲尚在,只是选择漠视宋煜的音讯。 吕嬷嬷将小满抱了抱,“姩姩,这很复杂。先皇后她是有苦衷的。” “我不懂哦,我不懂是什么苦衷,她会给她的亲生儿子下毒。”沈江姩说,“太过分了。什么苦衷,她可以在淮南养老,而让宋煜以为她死了,备受丧母之痛的折磨!” 沈江姩决定,去淮南见一见这位先皇后,帮宋煜找回他的娘亲,她决定帮宋煜实现他的愿望。 “嬷嬷,我们去淮南。时间你等我通知。先皇后不可以这样避而不见的,方才宋煜还在思念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先皇后报仇。你现在告诉我,先皇后也曾杀他。那时他才十一岁。我恨你们所有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孩子的爹爹!” 沈江姩和吕嬷嬷拜别,交代吕嬷嬷同奶娘照顾好小孩,她便钻进了马车。 宋煜坐在马车内,见沈江姩来了,他便吩咐谢锦,“去皇宫。” “是,”谢锦说,“敬生快到豫东了,薛崇仁快遭殃了。” 宋煜言道:“薛家军收回来,薛琪龄给我母亲偿命的时机就来了。”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看着宋煜,突然泣不成声,她可能在哭宋煜好孤单,这样坚强真性情的男人,他在认真对待他身边的亲人下属,可他的爹爹娘亲姨母都这样狠心。 她突然抽泣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抽抽嗒嗒的没完。 宋煜说,“我就让你穿个兜兜,委屈这样?” 沈江姩抽泣个不住,“冬...冬天,本来就可以...可以不穿的。看...看不出来。” 宋煜把她压在怀里,“看不出来也不行。哭没有用。出门必须穿。” 谢锦一脑袋问号。 就因为个兜兜,女主子就哭岔气了。爷居然还能认真的做要求。这...也许这就是高层吧。他这种小喽啰不懂高层的想法。 哄了半天,沈江姩止不住眼泪,鼻涕眼泪把宋煜衣襟也给弄湿了。 宋煜冷声说,“你和我在一起就这样不开心?想宋慕之了?” 沈江姩当下紧忙打住哭泣,“没。” 宋煜叹口气,这样哭哭啼啼,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才在东宫住一晚上就哭这样,强行留她怎么留的住,和肃王在一起谈天说笑眼睛弯弯像月牙,“青州,岭南,鄞州,这几个地方宅子都不错。你想想吧。决定了,明天带你去看宅子。” 宋煜想,他应该会减少去看望她吧。他也不希望再遇见和宋慕之同时出现在她的宅子,看她同宋慕之谈笑风声的场景了,他会撤掉她身边他的探子,不去过问她的动向了,他自制力并不好,知道的多了,会忍不住靠近,不知道就好些。如那七年。 在皇宫长生殿外。 邂逅同样来受封的忠勇王宋慕之,以及来参宴的夏妍。 太子同肃王走在前。 夏妍挽着沈江姩手臂,亲昵如闺中密友,还挺和谐,二人走在后,夏妍叫她姐姐,沈江姩想,这大概是大龄小妾的高光时刻,毕竟未来太子妃都毕恭毕敬管小妾叫姐姐了。 堂内已经人影绰绰,夏承安等人早已在长生殿内。 宋慕之对宋煜行礼,目光在沈江姩身上扫过,这朝服穿在身上和拿在手里比又不一样,他对宋煜做出往内殿请的手势。 宋煜颔首,两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都克制而谦逊地没有提起正月十四一早两人因为一名女人闹得极为难堪之事,心底无论暗潮汹涌,面上却都沉稳内敛。 宋煜问宋慕之,“何时的船期去凉州?” “正月底。”宋慕之说,好想带姩姩去看月牙泉,莫高窟千佛洞,可姩姩不顾一切的选择了东宫,除了体面退出,他能怎样。 宋煜眼底一片荒芜,他声音如碎了,“嗯。” 还有半个月。 雪下得很大,长生殿那个山洞底,曾经那位因为着凉咳嗽被众人轰出来在山洞底下哭哭啼啼救家人无门的小女子,那位泪眼婆娑问他‘可以咳嗽吗’的小女子,如今是受人尊敬爱戴的爵爷了,羽翼丰满,不再需要宋煜的保护了。 第298章 贤惠持家 宋煜颇有些失意,若姩姩还是那个处处需要他维护,只爱抓蛐蛐儿的小姑娘,该多好。 如今他猜不出她心思,他不缺物质或权势,只是他把他的心和感情看得极重,对于得到他感情和身体的女人他也看的极重,他也不会换伴侣,念旧人。 目前他没有答允和沈大娘子和好或者给她承诺,因为担忧一旦他将真心再度奉上,她带小满抽身离开,他会一败涂地。 目前他们没有和好,她主动来做妾,并没有取信于他,他小心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做好了她正月底和肃王离开的准备,这样他比较不那样痛苦。 但她这次,对他攻势凶猛,他希望夜晚不要那样快来到,他怕她又甜言蜜语地哄他,闹着要他抱睡,以便他给她买外宅,她成功带小满出东宫。 “慕之,凉州沙漠多,千佛洞分外着名,还有月牙泉,鸣沙。”宋煜笑意有些涩然,“你都可以骑骆驼,去月牙泉旁看月色,听沙丘唱歌了,兴许沙丘会同你唱上京谣。” 宋慕之心想一人骑骆驼,看月色,听沙丘唱歌,只有影子作伴,倒也不是说多么美好,他亦涩然,“是啊。沙丘兴许当真会唱上京谣。” “不如孤封你做凉州封疆大吏,你驻守凉州,将你忠勇王的称号在凉州发扬光大。为孤在那边强兵固民。”宋煜言道:“不能总是游山玩水,你也二十六岁了,当稳定下来,安家立业了。” 宋慕之不知宋煜在替沈江姩和小满将来打算,只认为太子希望他永驻凉州,并且在太子的控制之下生活,他话,“经过这一次北上辽北,和夏承安、沈江姩合作,力退夷贼,我亦意识到,一身本领当报效国家才是。继续礼佛游玩,结交友人,是逃避身为皇子的责任了,姩姩身为女子还知报国,何况我是男人。好啊,封疆大吏,看我在凉州大展宏图。” 宋慕之认为,沈江姩身上有一股激励人上劲的劲头,这是旁的女人没有的,也是他和兄长都不能放下沈江姩的因由。 宋煜忍着心口闷痛,若有似无将视线落在后面同夏妍说话的沈江姩面庞,他记起昨夜纠缠,又生出很多不舍,记起她要带小满出去外宅住,远离他,计划和宋慕之出走,他拧着眉心收回视线,对宋慕之克制的笑道:“他日有机会,孤私访凉州,你尽地主之谊啊。” 宋慕之说:“那不用说的。阳春面加两颗蛋。比御厨房还加多一颗的喔。” 宋煜说,“好。” 兄弟二人都笑了,又仿佛内心都在滴血,都认为对方是赢家,自己一败涂地。 沈江姩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宋煜的身影,她在得知赵婉尚在人间,且赵婉亲手毒杀少年宋煜后,她有种将宋煜紧紧拥在怀里温暖他,久久的陪伴他的冲动。 可宋煜对她若即若离,似乎根本不再信任她的来意,甚至于宋煜恨她,怪她选择宋慕之而赶走他,怪她从没有坚定的选择他。 八年前,她听父亲的话嫁给周芸贤,真正放弃了宋煜的感情,哪怕他在冷宫一直想着她,她殉情,倾尽所有体己后,将他关进小盒子,七年没有去陋舍看过他一次。 这次,因为礼品的事,她选择尊重待客之道,因着内鬼之事,亲手赶走了宋煜,她伤透了他,她希望和好,可他不愿意和好,可她还是要和好的。 在赵婉的事被她知道后,她更加希望靠近宋煜,把自己有的温暖,都给他,甚至于,她听话,不犟了。 她懂,是她一次一次放弃和宋煜的感情,使宋煜不敢轻易付出感情了,尤其这次她当着另一位男人的面赶走他,彻底伤了他的男人信心和尊严。 他这个人有权有势有银子,但感情匮乏,他付出感情时极为小心,他或许对她失望,不愿意和好了。 沈江姩却想挽回他,挽回这段感情,和宋煜组成一个家,做小满的爹爹和娘亲。 沈江姩是真的要好好同他过下去,她的人生规划里加上了他,她要青州兵营军医长的差事,也要宋煜,可他不愿意接纳她,她有种要把他紧紧捂着的感情弄到手的欲望。 如果就这样散了,她不甘心。 这么多年,她真的不甘心,但她意识到宋煜的重要性太晚了,她意识到太晚了,赶走了他,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可以还东西,宋慕之抓出来内鬼她就还。 夏妍挽着沈江姩的胳膊,她将头靠在沈江姩的臂膀,她说:“曾经夏妍如井底蛙坐井观天,不知姐姐雄心壮志,几多出言不逊,希望姩姩姐可以不计前嫌,原谅夏妍年少不懂事呢。” 沈江姩见她态度诚恳,又念起宋煜为了沈家而利用夏妍终身大事之事,心下也有些理亏,并不对夏妍过多苛责,夏妍只是被选中的牺牲品而已,也有她的无奈和可怜之处。 沈江姩如今几经生死,也将一切都看淡了,她竟没有心力和一名女子争风吃醋,“都过去了。这半年多,我看你也稳重多了,此前到底是嚣张了些,但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曾经自认为和太子是门当户对呢,却不曾想,我曾只是皇帝拿来敷衍不得势的太子罢了。” “我都曾经以为太子舍我其谁,但这半年来,夏妍发现太子都好难掌控,他做事并不仰仗某方势力,反而他牵制着各方势力。”夏妍甜甜的笑,“他看一名女子,不看家世,不看兵力,只看他是否喜欢呢。姩姩姐,他待你不同。” 沈江姩没有说什么。 夏妍睇了眼沈江姩,缓缓道:“但我觉得太子对我也并非全然无情,毕竟这九个月,是我陪着他....而姐姐和肃王远走他乡了...” 沈江姩记起宋煜说他收了夏妍的棉衣,以及在那个廊底宋煜同夏妍颇为投机的在谈话。 她不希望自己因为感情受伤,她不去深想宋煜对夏妍是什么情愫,没什么好想的,任何外力都不能阻止也不会改变她和宋煜走下去的决心,哪怕...哪怕宋煜心里有一个角落给了陪伴他九个月的夏妍,她亦不会放弃宋煜,因为她意识到当那位男人对她冷落时,她宛如流浪。 她说:“夏小姐人品端正,贤惠持家,在他艰难时对他不离不弃,他对夏小姐好,也是应该。” 第299章 我是宋煜的 “姐姐啊,姩姩姐,”夏妍颇有几分娇羞,“我都觉得只是缺一个契机,我若涉险,他必然认清他对我的心意。无论他当时在做什么,在陪伴着什么人。他会放下这些人,不顾一切的去救我。” 沈江姩到底心中疼的不成样子,也不愿继续听这位年轻的太子妃讲太子对她的一些情绪,她善意道:“我建议要注意安全的,近来豫东刺客多走动,太子安排了人手看护大家,你我都是名单上的敏感人物,我想,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们能做的是听从指挥,老实的被护军看护着,不破坏太子的计划,不给大局旁添枝节,不添乱呢。这就是我们的贡献了。” “是呢。”夏妍笑道:“姩姩姐,你人好好啊,说话特别亲切。你如果真的是我家姐就好了。我自小丧母,家中姊妹感情淡薄,继母多偏心,从没人规劝我什么,我都好缺亲情呢,倒是姐姐你,是真的在给我建议呢。” “夏妍,我是真心建议的。你若是真的希望我做你家姐,也不是不可以。我同你长兄夏承安交情甚笃,同你也可以做好友的。”沈江姩真诚道,“我家姊妹三人,感情甚好。没有那样多的勾心斗角。你若是真心,我可做你大姐,你与江云、江媛是一样。” 夏妍睇着沈江姩的眸色颇为复杂,这便是太子深爱的女人么,这样的心胸宽广吗,夏妍不信这世上有这样不记仇,并且大度顾大局的女人。 沈江姩一定是仗着太子宠爱在假装大度罢了,沈江姩怎么可能真心要她做她妹妹,世上没有人待夏妍是真心。只有太子,在夏妍昏暗的生命里投来一束光。 夏妍想,她要亲手击碎沈江姩面颊上这种从容和威仪,让沈江姩亲眼看见太子究竟选择谁! 明明,明明她才是天选未来太子妃,何以出身医学世家手无兵权的沈江姩竟有母仪六宫的气度,沈江姩甚至不会吃醋的吗。 夏妍从内里有种由衷的失落,她引以为傲的家世,战神哥哥,竟在沈江姩面前,都显得暗淡无光了,也不再是她击败沈江姩的资本。 庆功宴宾客云集。 沈江姩入席后,首先找到了她貌美如花的爹爹,沈胤祥。 虽然,她的爹爹受邀来参加她的庆功宴,可是爹爹内心里因着他毒杀先皇后一事,总感对功臣之父的名号受之有愧,在宴席总是不能抬头挺胸。 沈院判认为自己是女儿毕生的污点,心中一百万个愧疚自己曾经受制于薛琪龄,为保母女四人,干下亏心事,实在怕因为自己,使女儿获得的一切成就化为泡影。 沈江姩把嘴巴凑到爹爹耳边,沉声道:“不是你,人还活着。回头细说。老爹,今天请尽情自豪。” 沈胤祥脑中轰的一声,多年来深受内心折磨,压在心底的一块巨石轰然碎裂,人瞬间年轻十岁,顿感海阔天空。 他回头见女儿一袭黑色朝服,正式而端庄,登时忍不住用手抹了把眼睛,这哪里是那位坐在摇椅看茶花荒废光阴的小姑娘哦,这分明是某位军医院的大人物。 沈胤祥对来敬酒的人朗声说:“客气,客气,我是沈江姩的父亲。您过奖过奖,不过我女儿确实上京最厉害!令嫒高就?哦,嫁人了,生了四个,也好,也是成就。” 沈江姩见父亲眼含热泪,和同僚吹水正功夫一流,几个大官她爹吹水最起劲,她红着眼睛笑了笑,放下心来。 沈江姩便步去殿门外,同宋慕之一起等待传唤,登上御阶去受封,她对宋慕之说,“宋慕之,那位要射杀宋煜的人,当下可在宋煜身近么?” “在。我已经安排了人,只待那人出殿,立刻抓捕。”宋慕之说着,说着递出一颗酥糖,给沈江姩,他习惯性的带着糖果给沈江姩,希望她时刻都有甜蜜相伴,“姩姩,吃糖么” 沈江姩见宋慕之手心里躺着一颗用糖纸包着的酥糖,她念起和她因为猫和茶花闹了几日宋煜,她想她不会接受宋慕之的任何东西了,既然她爱的男人介意,她若想和宋煜维系这段关系,她必须做出改变,从她这里去改善和宋煜那段千疮百孔的关系。 沈江姩当下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糖哦。会坏牙齿。谢谢你。” “姩姩,只是一颗糖罢了...”宋慕之颇有些尴尬,手伸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沈江姩坚定道:“不了,谢谢。” 宋慕之将手指卷起,将酥糖装回衣襟,这九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她曾那样信任他,竟突然生分了起来,他心中苦涩难当,鼻子酸酸的,“不客气。” “宋慕之,庆功宴后,我去你府外,还你东西哦。你送的礼品,还有猫猫,还有茶花。”沈江姩沉声说,“你需要给猫猫找新主人了。”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还吗?” “你的东西,隔在我和宋煜之间,我和宋煜无法越过这道隔阂。我需要做出选择。”沈江姩说。 宋慕之的心做颤,他吸口气,很久没有办法出声,兴许怕出声泄露嗓子的轻颤,他总归是得不到,哭是没用的,不似兄长有姩姩在意,自小就是这样,姩姩觉得他不缺家人关爱,所以偏向宋煜。可他不懂,不缺家人关爱,就理应退出么。 过了许久,他说:“好。我今晚宴后就归王府的。你随时可以去还猫猫。” “不只是猫猫。” “姩姩...”宋慕之说,“我重新说,你可以随时去还猫猫,茶花,还有月子里我送的四十五件礼品。” 说着,宋慕之嗓子颤了,又百般无奈的叫她:“姩姩...” “你应该叫我嫂子。我嫁宋煜嫁定了。” 宋慕之鲜少固执,他这次固执了,他叫她:“姩姩...” 沈江姩突然也很有些难受,毕竟宋慕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她度过那样绝望的时光,鼓励她,支持她,但她不要摇摆不定了,宋慕之有娘亲,有外婆的疼爱。 可宋煜只有她,如果连她都不可以给宋煜完整的爱,那宋煜还有什么。 她说:“宋慕之,你值得更好的人,第二遍,以后别跟着我了。我是宋煜的。” 第300章 厚爱 宋慕之点点头,夜色里温润的他,眼底红了,他从来知道她是宋煜的,但在那宋煜和她分开的那九个月,他以为他是有机会的,虽然她从没有给过他希望,他都是一厢情愿的付出,更多的是自我感动,可那九个月,他是知足的,他并不应感到委屈,因为爱一个人,是不需要回报的。 “好。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等抓出内鬼,我就不跟着你了。那天我本来要走了...是兄长先过分的...我只是还击...” 沈江姩咬着嘴唇,眼睛酸的险些落泪,她不是不感激宋慕之在江西得到她家获罪的消息就赶回上京看望她,帮助她,但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论帮助,没有人对她的恩情大过于宋煜,她说: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他先过分的,我们的船只靠岸时,我说过让你不要跟着我了,月子里你一直去我家,你不去我家,就不会有这些事。你帮他批奏折,我谢谢你。那九个月,谢谢你。他即便无理,我也护着他。你不知道他经历着什么,我却知道,我无条件护着他。” 说着,话锋一顿,“对不起。” 宋慕之没有说话,总不能说他想她,想小满吧,总不能说九个月朝夕相处,作息一致,突然不能见面,他不习惯吧,他忍不住要去看望,他说:“姩姩,别说了...” 沈江姩红着眼睛看地板,为这即将中止的友谊或者类似于兄妹的情谊感到伤感,但她清楚,自己从没对宋慕之有过分毫男女之情,“我就是这样忘恩负义。认清楚我为人就再别联系我了。对你对我都好。这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周芸贤被宋煜刺五刃,现在在两广被监视控制,睿王被宋煜取了一目,人在陋舍。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跟我有关系的男人,宋煜不会让他好过。” 宋慕之紧紧攥着手,白皙的手剧烈做颤,“好。但你不是忘恩负义。你是为了宋煜,也为了我,才和我断交的。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姩姩,你假装忘恩负义没有用。我明白,我对你是有意义的。” 沈江姩没有再说话。 她往殿内去看,但见宋煜身周有谢锦、秦钟、云矜几人分别在三个方位护着,那么内鬼基本可以锁定这三人了,究竟是哪位经不住诱惑,被皇后策反,打算害东宫呢。 燕青去豫东和薛敬生里应外合,京里燕青安排他的心腹云矜在太子身边保护。 皇帝坐在龙椅高处,太子列居次位,下方列席百官、群臣、重点将士。 宋煜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大殿那个入口。 稍后,忠勇王同大宋第一位女爵爷会并肩登上御阶,皇帝会亲躬谢过沈江姩,百官亦会躬身,由皇帝亲封爵位。 宋煜突然意识到,自己既不用宣读封爵圣旨,亦不属于百官之列,更不用陪伴那位大宋第一位女爵爷登上御阶。 今日他只是一位可有可无的看客。 只是一位他人眼中的有些权势的男人,并无实质作用,是谓多余。 而且他不可以遵从内心那疯魔般的占有欲,在这个场合将宋慕之从沈江姩身近驱逐,因为...总归姩姩是会帮着宋慕之将他赶走的,他何必在文武百官面前自讨没趣呢。 可,怎么办,只是看到沈江姩同宋慕之并肩而立,他就已经受不住了。 为什么为了那男人将他赶出沈府!说什么抓内鬼!他明明说了,他不会坐着被杀,她为什么还要选择和宋慕之一起抓内鬼,就那么希望...和宋慕之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独处么。 宋煜于是安静的看着沈江姩和宋慕之在殿外并肩而立,细品内心犹如被利刃剜绞的痛意。 “煜儿啊,这是本宫亲手给你做的一件棉披风,天寒地冻,你穿上吧。你看啊,这领子是狐狸绒的,又细又软,舒服的很。” 宋煜正自百无聊赖,将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便听赵婷嗓音温和的过了来,当着皇帝的面将一件做工考究的棉披风展开来,递给太子。 皇帝点头称许,赵婷虽是续弦,待煜儿却是真心,他不免又想起被自己冷落至死的赵婉来了。 宋煜看了看赵婷,又低头看了看赵婷手中攥着的那件好生厚实的棉披风,他出神看了披风许久,不知在想什么,他却没表露出什么,素来严肃冷凝的面庞,竟温和的笑了,“您亲手给臣缝的棉衣吗?” 赵婷颔首,慈爱道:“是啊,你旭弟的还没缝好,先给你的缝好了。你日理万机,为国操劳,为娘理当先紧着你的身子来呢。旭旭都是其次的。” 宋煜的笑容一僵,随即竟笑容更甚了,连带着眼睛也弯了些,只是眼底却越发的沉凝,“臣...” 赵婷说,“这孩子,只顾着笑,快将棉衣接了穿上身来。” 沈江姩在殿外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愤怒的恨不得冲进去扇赵婷两巴掌,这虚伪的赵婷,一边策反太子的亲信计划在今日谋杀爆头太子,一边吃人血馒头,在皇帝和百官面前给太子送棉衣裳,受尽颂扬和嘉奖,自私而歹毒,其心可诛。 沈江姩望着宋煜面庞的笑容,她不知宋煜是感动还是动容抑或是其他,她读不懂他的表情,等到懂了,她却犹如窒息了。 但宋煜是渴望亲情的吧,他也真的想要姨母做的棉衣裳,对不对? 尤其,姨母说宋旭的都没有做好,先给他做好了的,如果是真的,宋煜会很感动的吧,毕竟姨母待他比亲生儿子还看重些,宋煜要的不就是被第一个选择吗。 “姩姩,冷静。那是皇后。不可以冲动。” 沈江姩的脚步几乎迈了出去,衣袖叫宋慕之一捞,沈江姩定住脚步,清醒过来,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冲进殿去掌掴皇后,除了搞砸一切,搞砸自己的受封典礼,因大逆不道之罪连累沈家,也使刺客打草惊蛇,没有其他好处。 沈江姩站直身体,将头靠在墙壁。 -我要我娘亲没有死掉- -我要你把猫和茶花还给肃王- 好啊,我答应你。我满足你。一会儿带你去还东西,择日去淮南,说什么帮你将娘亲带回上京。 沈江姩在心里不住的叫着那个名字。 宋煜...宋煜... 赵婷见宋煜颇久没有接过棉衣裳,便催促道:“穿上吧,雪大的很。你又穿的单薄。身子作病了可不好,朝里朝外,国家大事小情都需要你。” 宋煜配合的立起身来,将棉披风自赵婷手中接过来,他颇为喜悦的穿在身上,他说:“当真好厚实,好暖和。臣谢谢皇后娘娘厚爱。” 第301章 切磋 赵婷体贴的将披风带子给宋煜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道:“傻孩子,为娘对你好,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须言谢?太生分了。” 说完便归了后位,噙着笑俯瞰全场。 宋煜颇为内敛的笑笑,坐下来,端起茶杯饮茶,端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深邃的眸子睇着长生殿门,那里有沈江姩衣袍一角露出门处。 谢锦说,“爷,若不想穿就莫勉强自己......” 宋煜抬手制止谢锦的话,他将姨母做的披风拉紧了些,俊俏的面庞被绒绒的衣领包围,他问谢锦:“你还别说,是好暖活,这领子是什么绒来着?” 谢锦险些哇一声哭出来,他没有爷那般坚强能隐忍和压事,爷明明知道赵婷她...... 谢锦说:“狐狸绒。” 宋煜对谢锦道:“旭弟都没有,皇后先给孤王做的。啊,狐狸绒,好珍贵的。” 谢锦去了殿外,在角落待了会儿,衣袖抹了把面庞,才又回到太子身边,给太子添茶。 皇帝见赵婷、太子母慈子孝,不由开怀,皇帝言道:“宣,助大宋夏家军赢得辽北力战北夷取得大捷,为大宋稳固军心,守住十四座城池,亦向外开辟十城的功臣,头等功臣沈江姩、二等功宋慕之,进殿受封。全体起身恭迎。” 一言毕,文武群臣起身迎接。 闻言。 沈江姩的心脏怦怦乱跳。 她深吸口气,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 宋慕之见沈江姩紧张,温柔笑道:“不用紧张,这是你应得的待遇。若不是你,夏承安早战死沙场,夏家军群龙无首是一盘散沙,溃不成军的。太子援军赶到亦为时已晚,你知道吗,太子已经下令弃城保民,做最坏打算了的。是沈军医长锲而不舍,千朵莲花山搜救夏承安挽救了颓势。” 沈江姩颔首,她想,宋煜就在阶上,那高寒之处,她要在百官、重点将士、皇帝老儿的认可下走到宋煜的身边了。一路走来好难哦。她是为了自己,亦为了和宋煜齐肩,她不再是那位插科打诨的小姑娘了。 沈江姩略略提起衣摆,将黑色朝靴迈进殿内,她走在前,宋慕之在她二步之后随从。 沈江姩挺直背脊,自信而从容的,一步,一步登上那御阶,她望着那高处的太子,她向着那人去了,她不再是曾经皇帝用来敷衍他的小姑娘了,她也不是木雕玩具,她是可以和他同风共雨的沈江姩。 皇帝微微躬身。 百官群臣亦躬身下来。 沈江姩望着高处的皇帝,还有往日那高高在上,如今半躬着身子的皇后赵婷。 沈江姩来了,她堂堂正正的走了上去,朝着那些大人物走了过去,成了他们器重的人,成为了所谓的军民宠儿。 可她还是她,那个把煜郎弄丢,不知如何哄回来的她。 宾客区。 沈江云满眼热忱,内心热血翻涌,她说:“大姐,那是我大姐。帝后在躬身迎接我大姐。” 赵术低声道:“你也可以的,沈江云。参军吧,来我的兵营,做我的兵。” 沈江云说,“我不去你的兵营。听你娘的话,我作风不正。” 赵术说,“只有我的兵营招女兵,太子首肯的。只有一个名额。” 沈江云突然道:“赵术你想干什么。” 赵术说,“我和赵家断亲了。沈江云。” 沈江云静默。 宋煜望着沈江姩同宋慕之相携走来,他的内心是苦涩的,他望着沈江姩走上阶来,皇帝为她受封,将爵令递到她的手中,皇帝笑呵呵夸赞着她。 而沈江姩扬着下颌不卑不亢的讲着自己对医术的见解以及自己并非有意立功,她只是在救死扶伤,做着一名大夫应该做的本职事务,她赢得满堂喝彩,掌声雷鸣。 肃王从始至终都默默守护着他。 宋煜的面色越发凝沉难看,他却不能在她登上御阶时伴在左右,而是只能这样毫无参与感的旁观,是了,他从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中,他从来是旁观者。 窃窃私语,钻入宋煜的耳中。 “你们看啊,爵爷和忠勇王,像不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对金童玉女?” 宋煜看去,像,委实郎才女貌,她又笑容眉眼弯弯,不似在他跟前,常常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挂着泪珠,委屈又倔强。 “听说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恐怕好事将近。只是为何迟迟忠勇王不求娶呢,他们二人若是生下一个孩子,真不敢想象有多么完美,母亲是神医,父亲是骁勇善战的忠勇王。” 宋煜想,迟迟不求娶,或许是忌惮孤王,或许是小满在孤王手里,他们不敢动作,所以,孤王多余。 受封结束,好些穿着朝服的大官,宰相、王爷、亲王过来和沈江姩敬酒,她哺乳期不能喝酒,宋慕之将酒水一一挡下了。 不知谁提议的,“夏大将军和忠勇王不如切磋一番武艺,给沈爵爷助助酒兴了!也是讨爵爷一笑呢。夏将军啊夏将军,若不是沈爵爷,你可有命打胜仗么?” 夏承安朗声笑道:“在爵爷面前,夏承安永远是小蚊子。不要说切磋武艺,要小蚊子立死也使得。” 宋慕之笑言,“那么献丑了。夏承安,请指教。” 当下宋慕之同夏承安切磋剑术,两位年轻人是那般惊才绝艳,武艺超群,满堂喝彩。 高层都很称道,皇帝对肃王和夏将军亦很满意,直呼:“好剑法,好功夫。” 皇帝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心窝子猛地一刺,话锋猛地顿住,登时出了一背冷汗。猛地看向自己的爱子宋煜,当下急忙刹住,不肯再对肃王和夏将军夸赞了,逐渐息声,安静的看切磋。 宋煜面无表情,他将手抚在膝盖,看着那两人切磋武艺讨爵爷开心,他抚在膝盖衣摆的手指不住的收紧,收紧,青筋在手背逐渐暴起。 沈江姩静静的看着肃王同夏承安切磋,一边观察着宋煜身边那几位亲信的动静,看见宋煜按在膝盖的手,看见宋煜逐渐苍白的唇瓣,她逐渐攥紧了手。 谢锦亦看忠勇王和夏承安切磋,只是苦于太子爷他腿不好,倒没有办法这般与人切磋武艺了,曾经年少时,太子爷驰骋沙场的事迹,已经尘封回忆中,想必此时触景伤怀。 酒过三巡,夏承安捏着十万九千八百银,从桌角推给那位极寒高处的太子,正义凛然道: “太子殿下,您要什么美人不得?我这沈家妹妹哪里是做人妾的料子,分明她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是不会给人做妾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曾经改嫁之过。” 说着,夏承安话锋一顿,“您要的礼钱拿来了,不若忘记曾经的婚约,看在夏某险些为国战死的份上,成全了她同肃王吧......” 第302章 众星拱月 是吧,夏承安也觉得沈江姩不会委身给人做小妾的,不单宋煜不信。 宋煜将银两收了,笑道:“孤这不是成全了,若不成全,这受封宴,肃王有命来参加么?你和肃王还能切磋武艺给她看?” 夏承安一心为肃王和沈江姩打算,战场上他深知那二人情谊深厚,他以为太子只是记恨沈江姩曾经改嫁周府,想纳为小妾寻衅报复,当下闻言,只觉得太子怨气颇重。 “您大度。夏某佩服。这世上能允准前妻给旁人的人,倒是少数,何况是您这样身份。” 宋煜想,他不允,留得住吗,这不是当着他面和肃王团圆呢,美其名曰为了他抓内鬼,气炸了他,想必宴后又会来哄他开心,直到带走小满。 宋煜看了看被众星拱月的沈江姩,他将十万九千八银票拿起,随即,在没人注意到这边时,悄然退场,他将银票递给谢锦,“谢锦,你拿着花吧。爷被退货了。” 谢锦心想这夏将军真是乱点鸳鸯谱,他将银子收在衣襟,他想那这钱他就收了,沈大娘子的婚可没退啊。爷又没收这钱银。 宋煜拉了拉身上赵婷亲手做的披风,反倒棉衣越厚实,越觉得寒凉了起来。 今天这一桩桩,赵婷做的棉衣,肃王、夏将军的切磋武艺,都让他难受。 出殿,宋煜扶着殿外廊柱,喉间猛地一腥,他急忙拿手帕掩住嘴唇掩去狼狈之态。 谢锦出得来,急忙忙来到太子身侧,“爷,那些人不知内情,您莫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夫人的人和心都在您这里,属下倒认为夫人是真心要挽回这段感情的,夫人不是为了骗走小满才来找您的。” 宋煜不动声色将手帕收起,他从衣襟取出治疗心疾的药,颤手倒了四粒,压在舌根底下,他缓缓立直身子,“保护皇宫的人都安排到位了吧?莫叫薛崇仁的人闯入皇宫来闹事。” 宋煜想,他兴许也并非多余,他便护着整座皇宫,让那位沈大娘子今晚尽情的得意呢,他不允许任何乱贼闯入皇宫,毁了她的大日子,抓内鬼也好,受封也好,看两大战神切磋也好,她开心尽兴就可以了。 宋煜说:“谢锦。” 谢锦连忙前来二步,“爷,您说。” 宋煜认真道,“今日他们平地切磋剑术,靠下盘发力。若是马术,马背上迎敌,他们未必是孤的对手。” 谢锦连忙说,“那肯定的。战场是爷的。爷去打仗的时候,肃王和夏承安还是毛头小兵呢。再说了,战场上,大多是骑马打仗,也不是靠人腿去跑着打的。你说这步兵,怎么也不及骑兵的。” 宋煜抿唇笑笑,到底颇为羡慕肃王和夏将军康健的双腿,“孤去城楼坐坐。豫东刺客情况,你细说说。” 谢锦言道:“有五六批刺客,都被您安排的人给逼在皇宫外,在上京郊外厮杀了几轮了。您放心,属下知道您的心意,不会叫薛崇仁的人进皇宫闹事,或者叫老薛拿走名单上的任何一个。爷,收回豫东,您和夫人...” 宋煜抬手,他说:“她要带小满去外宅住。她要我明日带她买宅子。收回豫东后,如果正月底她没有跟男人跑,再说吧...” 谢锦说:“您问问,她愿不愿意住东宫呢,您问啊。” 宋煜没有说话,“不问。她想出去住,那么她就出去住。” *** 沈江姩因着时刻关注着宋煜这边的情况,她看得出宋煜安静的出其,她在夏承安和肃王切磋武艺给她看的时候,就心里揪了一下,她想起了宋煜的腿,接着宋煜就离席了。 沈江姩看着宋煜从这极致的热闹中,悄然离席,她心里细细密密的疼,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宋煜的心情,他喜静,他和这热闹似乎格格不入,他不喜欢参宴,她发现屡次宴后他要么借口不来,要么缺席,是因为不愿面对旁人家人和睦,他形单影只的场景么。 她扯了下宋慕之的衣袖,低声说,“太子离席了,你的人有盯着那驽箭手内鬼吗?” 宋慕之摆手,“差不多了,带你去拿人。我的人已经将那人控制住了。跟我来。” 沈江姩听见人被控制住了,当下心中松了口气,便跟着宋慕之往外走,出长生殿,穿过她曾经和太子暧昧逼迫太子带她面圣旁听的那个山洞,出山洞豁然开朗,便看见漆黑的角落里,有两人将一人死死按在地上。 弩弓掉落在旁边的地上。 被按在地上的人口中在压抑的说着:“放开,都放手!找死吗!肃王干什么叫你们按了老子!吃错什么药了你们?” 沈江姩走近,她蹲低身子,低手抓住那人下颌,将那人的脸抬了起来,宋慕之挑来灯笼,沈江姩倏地将人脸看清,瞬时把人认了出来,“秦钟,是你!你...是皇后的人。你是内鬼,要杀你的主子?!” 肃王逼近,秦钟因着和他是友人,他让属下靠近传话,秦钟不设防直接被肃王的人按了。 秦钟一怔,见是沈江姩,他面色一僵,“夫人,是您!” 沈江姩痛心道:“太子亲手栽培你,让你参与他最机密的计划,二入冷宫你也参与了复起之计,你知道他所有秘密,为什么背叛他,皇后开了什么条件,使你背叛了宋煜,甚至于...” 说着,沈江姩捡起那弩弓,愤怒的将弩箭口逼着秦钟的头,她手指搁在机括,随时要按动机括将秦钟毙命,她说:“甚至于,你要用这弩弓射穿宋煜的头!为什么!” 秦钟额角被冰凉的弩弓抵着,他马上扬手投降,他甚至不挣扎,不辩解,直接投降:“夫人,我不是皇后的人,您息怒,听属下说。别伤我性命。” 沈江姩眸子血红道:“你说吧。” 秦钟见沈江姩给他留有说话余地,便道:“我是太子的人!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控中!今日刺杀本就不会实施成功的!这是我第四次‘暗杀’太子,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因为这是太子的安排啊!就是太子逗皇后玩罢了。” 沈江姩沉吟,忽然心中狠狠揪了一下,随即疼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回想起宋煜接到赵婷做的棉衣时,他面庞上她不能推敲是何意的笑容,她突然明白了,那是绝望的笑容。 -孤不会等着被杀- 沈江姩都明白了,她握着弓弩的手剧烈颤动。 宋慕之不解,“可秦兄上次被我撞见在暗杀太子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上次你说,皇后赐你美人、豪宅,又许你护国将军之前程,你才替皇后卖命的。” 秦钟沉声道:“肃王,恕我直言,你对我来说,是友人亦是太子政敌,你只知表象,并不知真相。我根本没有对你说出殿下的安排。我觉得没必要对你说实情,好在你是聪明人,不会干涉局势。既然你知我底细,请你守口如瓶,莫打扰了太子和皇后母子间的小游戏。” 第303章 我今天不行了 宋慕之竟心下一凛,太子,皇兄啊,原来太子一直都对一切了如指掌,这内鬼原是太子的手笔,宋慕之缓缓的手心有些冷汗,太子的暗线都深入到了谁的身边...自己是否也在太子的监控内?自己素来认为自己在局外关观局,莫非太子在更远处观他? “你是说,太子知晓皇后策反你,并有意安排你反间,在皇后身边为皇后所用,实际他对皇后的计划都了然于心?” 秦钟言道:“正是。” “秦钟。”沈江姩颤声说,“你的意思是,太子知道皇后今天安排你杀他?他让你执行的任务,只是这任务会失败。他知道他的姨母安排你用弩弓射杀他,他知道他姨母想要他命,是吗。” 沈江姩起初隐瞒他,内鬼是他姨母安排的,就是怕他难受,他亲人不多,对他也都不善待,她不希望他难过。可他竟然早就知道皇后在策反他的人,并密谋他的命。 秦钟颔首,“他知道的。这弓弩都是殿下赐给我的。殿下说,皇后要折腾,就让属下陪她折腾着玩,不伤着人就行了。” 沈江姩回想起方才庆功宴上,宋煜笑的眉眼弯弯的接过赵婷给他送的棉衣裳,她心疼的窒息了,宋煜知道赵婷在密谋杀他,也知道赵婷这衣裳是送他最后一程的意思,他还是笑笑的穿上了,他的心里是多么难受,他该多坚强才能承受这一切。 还有先皇后对他下毒之事...她不能让宋煜知道他亲生母亲对他下毒之事,这事需要隐瞒一辈子。 沈江姩方才被众星拱月,她看战神切磋武艺,好生热闹,他却孤单一人,将所有情绪一人压在心底,悄然离开。 她要立刻见到宋煜,陪他说说话。 沈江姩将弩弓从秦钟的头拿开,“你说的话我没有全信。宋慕之,让你的人帮我把秦钟押到宋煜跟前,我和宋煜当面验证一下,秦钟所言虚实。” 宋慕之颔首,“你可以使用这两个人的。那么,内鬼抓着了,我们就到此为止了。晚上还东西,你随时去我府邸就是。” 沈江姩颔首,“好。” 沈江姩毅然转身,让两位侍卫押着秦钟去见宋煜,她问秦钟:“太子在哪里?” 秦钟言道:“在城楼。” 宋慕之看着沈江姩走远的身影,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宋慕之转身一瞬,泪如雨下。 *** 宋煜在夜色里来到城楼上,他挥退了左右,单一个谢锦也远远的在那边立着。 下着小雪。 宋煜今晚情绪非常不好,许多事情压在心底,姨母安排人刺杀他,姨母虚情假意亲手为他做的棉衣裳,以及沈江姩借抓内鬼之名和宋慕之一起度过整个庆功宴,看腿部康健的人给她表演武艺切磋,以及父亲也夸奖肃王和夏将军好剑术,以及沈江姩前二日把他赶走。 挺多事情压在一起。 他只是面无表情,可是这些很细腻的情感,他是有的。 他其实挺想有个人可以陪他说说话的。 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但他现下一个人立在城楼上,将手臂撑在矮墙,俯瞰着城中百姓,或沽酒售卖,或行色匆匆。 雪花落在他身上赵婷做的棉披风,他感受到深深的孤寂。 他像陷在一处漆黑的深潭,不住的下沉下坠,很希望有人拉他一把,给他一丝希望。 沈江姩命令那两人押着秦钟,来到城楼下,她仰头,在那城楼高处看见了凝视远方形单影只的宋煜,他那样漂亮,又那样孤独,她心中所有的柔软和怜惜都被唤了起来,她急声唤道:“宋煜,宋煜...” 软软的嗓音穿过雪幕传入宋煜的耳中。 宋煜正自出神,忽然听见城楼另外一边有沈江姩的声音响起,他肩膀一僵,她不是在看肃王和夏承安切磋吗,她怎么来了,他箭一般来到城楼左首,往城楼下的皇宫内院去看。 就见沈江姩挑着灯笼,立在城楼下,她身后有两人押着秦钟。 就如从深潭中被及时往水面拽起,宋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窒息了般,这时猛地透过气来。 宋煜隔着霰雪望着沈江姩,“找我有事吗。沈江姩?你不是在宴上玩吗...怎么想起孤王来了。” “宋煜,你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宴会太吵了。”宋煜说,“这里安静些。” 沈江姩说,“这里方便吗,我在城楼下高声问你话,方便吗?” “方便,这里没别人。孤让人都下去了。”宋煜说,“你要问什么,你问吧。” “秦钟是宋慕之抓到的内鬼。但是秦钟说,你都知情,你知道皇后有意策反他,你知道皇后让他做什么,你让他陪皇后折腾,是不是真的?”沈江姩询问,“秦钟我是该放了,还是怎样?” 宋煜听完,沉吟片刻,言道:“是真的。秦钟底色还是孤王的人。弩弓是孤赐给他的。人放了吧。孤不会有事的。易缪那次,是情急意外。素日,孤是惜命的。” 那日是沈江姩涉险,他才急于出面,这才受刺。 沈江姩看看宋煜身上穿着赵婷做的棉衣裳,她的心脏如被狠狠捏住,她说:“哦,那我让人把他放了。” “嗯。” 沈江姩命令宋慕之的两个人道:“将秦钟放了。” “是。”那两人便将秦钟放了去。那两人隐去。 秦钟亦步入暗处不见影踪,不几时便爆发一阵响动,说是有人刺杀太子未遂,作案之人也未抓着,不了了之,赵婷在宴上却攥拳往桌上隐隐捶了下。 宋煜从城楼低头看着沈江姩,他说:“你来找孤,就为这事吗,沈江姩。” 沈江姩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说你的人不是白养的,你说你不会坐着被杀,我却选择不信你,整个庆功宴和肃王在一起等待时机抓内鬼,把你丢在一边,你生气了是不是?” “过去了,沈江姩。”宋煜薄唇轻轻颤动,“反正你不相信我。” “宋煜...”沈江姩眼睛里有泪珠滚来滚去,好生心疼。 宋煜说,“不说了好不好。已经这样了。我今晚不想争吵了。你回去赴宴吧,你是主角,不能缺席。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宋煜,我可以上去陪陪你吗。”沈江姩说,“我保证,今天我不会和你争吵的。我不会惹你生气了。” “不用了,沈江姩。我想一个人待着。”宋煜嘴硬,他倒不知在嘴硬什么,可能刚才她在庆功宴上的一切他都没有参与,可能因为他不能切磋武功给她看,他好生失落吧。 沈江姩知道他在生什么气,猫,茶花,还有他让她不用管内鬼的事,她理直气壮的拒绝了他,坚持意见和肃王一起抓内鬼,结果发现内鬼是宋煜的人,他怪她永远不选择听他的话,她自以为是,以为是为了他好,结果伤害了他,一次一次的使他难过。 沈江姩没有离开,他不想见她也好,或者说他口是心非也罢,她都没有离开。 沈江姩挪动了下脚步,宋煜以为她要走了,他心中失落下去,他的手在矮墙边沿猛地攥紧。 哪知沈江姩绕过脚底下一摊雪泥,她挑着灯笼脚步坚定的上了城楼。 她来到城楼上,宋煜看着她,她步至宋煜身边,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宋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城中的百态民生。 “宋煜。”沈江姩小心翼翼的叫他。 “怎么了,沈江姩。你叫我做什么。” 沈江姩说,“我从沈府赶走你,我做得不对,我意识到我的问题了。我不应该在月子里让宋慕之去我家那样频繁,我不应该为了任何原因赶走你,我应该和你商量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宋煜想,她又不肯还那几样东西,她又不肯和肃王断交,他累了,不想老生常谈,“不说了好吗。我被我姨母刺杀了四次,还有很多其他我不喜欢的事情,总之,今天我挺低落的,我今天...不行了。” 他突然发现,沈大娘子的词,挺契合他心境。 我今天不行了。 不说了好吗。 宋煜说,“你去看肃王表演剑术吧,哦,提醒一下,别喝酒,小满在吃奶。” 沈江姩说:“我没喝。” “是了,孤怎么忘了,肃王帮你将酒都挡掉了。”宋煜抿唇笑笑,“小满的父亲,倒省力了。” “宋煜...” “走!” 第304章 我是什么角色 沈江姩身子猛地一颤,但她没有退缩,她明白他怕她离开,他口硬心软,她当下若走了,他会更难过,她说:“我不会走的,你放心吧。你怎么赶我都不会走的。” 宋煜突然红着眸子,沉声道:“我不能表演剑术,但我可以挡酒!你...为什么不找我挡酒..." 沈江姩回想起宴上他手抚摸膝盖的画面,诚实道:“我以为你不屑参与这种寒暄的礼仪,你都与旁人不同的,那些人都是你的下属,你自身高高在上。我就没找你...而且...我担心影响你声誉..." 宋煜没有说话,倒也没有方才那样对她严厉,用视线研读她神情。 沈江姩将灯笼插挂在墙壁,她听见他居然成了说‘今天不行了’的那个,她意识到他已经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她主动搂住他的腰,她感到宋煜的身体僵了僵,她柔声问,“怎么不行了呢,可以告诉我吗。我陪你说说话,好吗。” 宋煜试着将她的手从他腰上拿开,可她抱得那样紧,他竟一时不能将她推开,也许他舍不得推开,若真想推开,她那样柔弱,怎么也推得开的,“怕我吃醋发作肃王,是么。玩够了,这时来安抚我了?怕我刺他几刃,还是剜去他一目。” 沈江姩觉察到他要推开她,她便将他抱的更紧了:“我不会放手的。我缠上你了,宋煜。随你怎么说,反正你说的不对。我不是为了保护肃王来安抚你。我是关心你,才来的。我和他在一起抓内鬼,也是为了你。” “沈江姩,你...” “我就是为了你。” “你...住口。” “我就不住口,我是为了你,宴会上我一直在偷看你,...生怕你头被爆了...” “你偷看我干什么?” “不知道。我忍不住...” “沈江姩,陪你走上的御阶的不是我,给你受封的不是我。为你挡酒的不是我,给你表演剑术的不是我。”宋煜轻声说,“你的庆功宴,我是什么角色,可有可无的旁观者么。” “可我走到今天,全是因为你。”沈江姩说,“给我受封的是谁,陪我走御阶的是谁,谁给我表演剑术,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那个悄悄离席的宋煜。” 宋煜眼睛动了动,想起正月底凉州的船期,他沉默了,“沈江姩...你...” 会和肃王一起去凉州吗。 他险些问出来最想问的话,可他没有勇气问。 沈江姩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在一起好不好,我们重新在一起,宋煜。” “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宋煜无奈道,“昨晚、今早不是发生了几回。已经在一起了。” “我不是说身体,我是说心。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利益或者意见,放弃你了。”沈江姩试着解释,“以后挡酒我会找你的。” 宋煜甚至没有力气去提让她把茶花,猫,还有四十五箱礼品还给宋慕之,因为她有那样多的理由,她的原则,她的待客之道,她对宋慕之的感激之情,让她不能去还这些东西,他说:“我已经被赶出来了沈江姩,我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把心给你。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再将我晾在一旁,七年,甚至更久。如果没有小满...你还会想和我在一起么...” “如果我不是真心,我没有必有生下和你的孩子。我可以把她打掉。你有看到我的肚皮,还有那七针。我其实从小挺娇气的。我都不相信我未婚生下孩子。”沈江姩感觉到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挽回宋煜的心,她情急之下说道:“你可以在我身上刻你的名字,宋煜。这是我的诚意。我只属于你。我知道你曾想这样做...” 宋煜的心猛地被击中,他面色严肃的打量沈江姩,他久久没有说话,心中的伤痛逐渐被抚平。 沈江姩见他没理睬她,她很尴尬,他对落字显然已不感兴趣,因为天冷,她冻得吸吸鼻子。 “冷了吧?”宋煜见她吸了鼻子,便半拥着她来到一处石柱避风处,她如缠在他身上似的,他颇为无奈,又有些安心,觉得自己是有些分量的。 “我不冷。” “不冷吸鼻子干什么。”宋煜把身上的披风披到沈江姩的身上。 沈江姩见他把赵婷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她愤怒的将这披风扔落在地,用脚踩了几下。 沈江姩发现她提议在她身上刻名字后,宋煜的怒火熄了一些,她也不知他为什么息怒些许,她趁机问道:“我不要穿赵婷做的衣裳。你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密谋害你,你还让秦钟跟着她折腾,为什么不除掉她?” 宋煜见她将衣衫踩在脚底,他微微叹气,“你不冷吗。跟衣服过不去干什么?” 说着,他将他身上原有的外衫要退了给沈江姩。 沈江姩忙将地上的披风捡起,她说:“别脱外套,仔细着凉了,我穿赵婷做的衣裳就是。你让我陪陪你吧。你别总是说想一个人待着,我知道你觉得我任性并且爱反悔,信不过我,觉得我动机不纯,但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可以给你一个稳定的陪伴了。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让你每天发愁了,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可以说出来的。” 宋煜想,他顾虑正月底凉州船期,顾虑她带孩子再度和宋慕之走,一走大半年,甚至更久。 宋煜见她将踩脏的衣物捡起来,他还是将赵婷做的衣服接过来,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她身上,他自己穿上那件被小娘子踩脏的衣裳,他说: “我娘和我姨母自少女时期一起选为秀女进宫的,我娘因为随还是质子的我父皇出生入死,后来成了皇后,我姨母做了贵妃。我娘死后,我同我妹,我姨母,还有旭弟在宫中相依为命。我知道她希望我给旭弟铺路,现下路铺差不多了。她不需要我了。” 沈江姩往宋煜的怀里钻了钻,搂紧他腰,很想告诉他,他娘亲还活着,可又怕他得知娘亲活着,却和外祖在淮南养老,对他多年不闻不问而伤感。 很可惜宋煜没有拥她,她知道宋煜的心是死了,对她是失望了,她说,“你不抱我没关系,我抱你就可以了,直到你找回安全感,直到你相信,姩姩永远不会离开你为止。” 宋煜的手缓缓抬起,搭在她的后背,他真的怕她会离开,又因为她的蜜语甜言而感到温暖,她不像是全然为了哄走小满,可正月船期没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如果除掉我姨母,那旭弟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她想折腾,随她折腾就是了。如果除掉了她,我就连一个歹毒的姨母也没有了。我宁可和她玩游戏。防止她老糊涂,活动活动她脑筋也好。” 沈江姩的因为这个男人而心疼碎了,他的姨母待他那样坏,他却顾念着旭弟,顾念着亲情,他没有因为亲人待他不善,而痛恨亲人,他是这样的善良而坚强。 沈江姩不知怎么表达自己对他的怜惜,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宋煜却将面庞挪开,他孤寂惯了,很担心和姩姩再度交付真心,不能自拔后,面对分别承受不住,每每亲密后,他心理上想到她会离开,他会被空虚吞没,他说,“回去宴会吧沈江姩,宴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是主角,别让大家久等了。” 沈江姩见他躲避她的亲吻,“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别赶我走了。宴会迟些去也没有关系。” 宋煜不说话,看着远处雪景不出声。 沈江姩却不希望他这样紧闭心门,“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都好。” 沈江姩说,“你吃饭了没有?” “没,不饿。”宋煜说。 “那你一起回去宴后,你吃点东西。我见有那个你爱吃的淮南菜铁板牛肉,御厨做的挺嫩的,你回去吃点。”沈江姩说着,拉了拉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宋煜和好了,她也很慌张,她希望他可以同意和她在一起,重新开始,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她希望可以帮他分担他的心事。 “我不去了沈江姩。”宋煜说,“你回去吧。我这里挺忙的。” “忙什么?” “守城。豫东刺客今晚在城里抓几批了。”宋煜说着微微一顿,“去放心大胆的玩吧,你得意的小样,孤也是乐见的。放心,不会让人破坏庆功宴的。”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动,原来庆功宴上的一切歌舞升平,都是宋煜和他的人在城外同豫东刺客血战带来的,宋煜保护着皇宫,保护着上京,也保护着她,哪怕她整个庆功宴把他晾在那里不闻不问,哪怕皇上曾经冷落他,他却护着这些人,这座城。 “你回宴上吃点东西,再回来不行吗。”沈江姩说。 “我不去沈江姩。”宋煜说,“你不要逼我去赴宴,我习惯一个人待着。” “那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沈江姩说着就要去。 “不要忙了沈江姩,你拿来我也不会吃的。”宋煜落寞道:“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沈江姩脚步猛地一顿,“你到底想干什么?什么叫我走了就不要回来。你不想让我走,不能直说吗...” “你去看夏承安和宋慕之切磋武艺吧。”宋煜靠在墙壁上,艰涩道:“我腿不行,我回去又不能表演武功给你看。我不能讨得满堂彩,让你骄傲。我是残废,沈江姩。” “我说要你给我表演了吗?”沈江姩心疼至极,她靠近宋煜,她没有回宴上去拿吃的了,“我说了你不能让我骄傲了吗?” 第305章 孤有大把时间 “你当然没有,你知道我腿不好,没法给你表演。”宋煜说,“我回去干什么,看你兴高采烈的看他们切磋吗。还是听那些人窃窃私语说你和他是金童玉女。还是收你的小蚊子兄长退回来的礼金!” 沈江姩当下很愤怒,她当下疾步过去,捧住他的面颊,又去吻他唇瓣,宋煜扬了下颌,不给她亲,“别亲我。我受不了你这样。我不会发作任何人,谢谢你刚才的安慰。你放心。我知道我失态后,你会把我赶走,我有记性,我不敢发作,不敢吃醋了!” 沈江姩百口莫辩,“再说一遍,我亲吻你,是因为我想靠近你,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男人!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你...”会不会带女儿和肃王去凉州... “那我告诉你宋煜,我不喜欢腿脚健全的,我就喜欢瘸子、残废、白头发多的,最好是爹不疼、娘不爱、姨母歹毒的要命的这种男人,可以了吗。”沈江姩扬起脚强吻他,够不着面庞,但她在他颈项亲出吻痕。 宋煜被她亲吻的呼吸紧促,他被她缠的受不住,他颈项间她唇瓣细腻的触感使他喉间轻咛出声,他克制着没有回应她,急促喘着说:“嗯...沈江姩...知道了,明天会给你买宅子的。会让你和小满在外头安家的。” 沈江姩嗓音做颤,“你什么意思啊宋煜?我跟你做完,你没说让我在东宫住下,我担心你快迎娶夏妍,我住下不方便,你这是在怪我要出去住吗?” “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宋煜说。 “我可以和小满在东宫住。只要你方便。”沈江姩厉了声色,“我可以住你主卧,气死你正妻,我不是干不出这事。你不介意就可以。不要逼我露出本来面目好吗!我原打算做懂事的乖宝宝的!” 宋煜原在得知宋慕之正月底要去凉州而绝望的心,猛地一揪,“你不是要在外面买宅子?” “你想法是什么?我不一定要买宅子的。你来回皇宫外宅跑也不方便。我只是希望离青州兵营我当差的地方近一点的位置安家。”沈江姩澄清道。 宋煜靠在墙壁,许久没有说什么,久到沈江姩以为他不会回答,他亦很想知道答案,正月底她到底会不会离开,他没有说希望她在东宫住,他抚摸着颈项间被她亲吻过微微刺痛的痕迹,“买宅子选青州是么。知道了。” 沈江姩感觉走不到他心里,他今天心情不好,需要陪伴,她便和他在城楼僵持,她软声说:“我回去宴会一趟。一会儿宴后在哪里等你?” “不准回宴会。”宋煜露出本意,“你旷了宴会。现在同我归东宫。” 沈江姩一怔,这庆功宴主角不见了,有够可笑的,庆个鬼? 宋煜根本没计划她会答应,反正她永远会选择旁的事情,他往着城楼那边去了。 沈江姩却说,“好啊。我旷了宴会。我和你回东宫。管他的。出事反正你会担着。” 宋煜猛地一怔,回身看她,“真的?放下那边七百多号人,放下皇帝、肃王、小蚊子,陪我?” “嗯。你最重要。其他再说吧。我管他是皇帝还是肃王小蚊子呢。谁有孩儿他爹要紧呢?”沈江姩摸着他的眉宇,她说:“心里稍微好点没有?” 宋煜那颗孤寂的心,稍稍有了些温度,他红着眼眶看了她许久,倒没有带她回东宫,而是说,“回去吧,庆功宴功臣没了,不像回事。宴后我把马车停山洞后头,你从那里上车。” 沈江姩见宋煜终于面色缓和了些,她也舒了口气,原来她选择他之后,他还是可以沟通的,也会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他要的只是被坚定的选择而已,她突然又愧疚自责起来,“好。” 宴后,于山洞那里,沈江姩钻进马车。 宋煜坐在车内,他托腮看着车窗外,没有说什么,他心中被她的强吻勾的不成样子,她那句话挥之不去。 -你可以在我身上刻你的名字,宋煜。- 沈江姩则靠在他的肩膀,他没有把她推开,但也没有拥住她。 沈江姩总归是希望他心情好起来,嘴甜的很:“以后,我不看别人切磋武功了,我就喜欢看你喝茶,特别好看迷人,我也不喜欢喧闹,我也喜欢安静,越安静越好,就是说你这种一天到晚不说话的性子,真的是太适合我了......我也不喜欢说话的....” 宋煜身体僵了僵,她真的好主动,一直在哄他,可他却觉得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带走小满,“嗯。随你。” 说完,他抿了抿唇,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你喜欢安静才怪!刚才看表演你喝彩声比谁都大,你喊了九遍‘太厉害了’,七遍‘好剑法’!” 他怎么数这样清楚哦,她都不知自己喊了几遍。 “......我......那是逢场作戏,我内在是一位安静的淑女。” 沈江姩心想,并且是一位兜兜小裤裤穿在亵衣外头的淑女。 唉。还好宋煜不知道她就内里这样穿兜兜在安慰他。不然她不敢想象他的表情。 宋煜原郁郁的心情,生生被她的话弄的失笑了,安静的淑女....宋煜意识到,她和他说话,他逐渐会温暖开心起来,她一离开,他就会失落下去... 回到东宫。 宋煜下了马车,时间还早,他先去卧房看了看小满,小满抓了小脸,留下两道指甲痕迹,他给小满剪了剪指甲,随即他离开卧室,离开前冷酷道:“春茗,孤在书房。有事出声。” “是...”春茗寻思,好绝情的报备行踪,少主生怕夫人找不见他,自己就暴露了。 沈江姩则回屋里,去喂小满吃奶,喂完把孩子放下,沈江姩便交代吕嬷嬷和春茗照顾好小孩,吕嬷嬷问去淮南的事,沈江姩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处理宋煜低落的情绪,她爹的清白她都顾不上了,反正已经冤枉是杀人犯多年,不差几天了。 满脑子都是宋煜,就跟小时候他不理她,她硬来那时候一样... 她来到书房外,她敲敲门。 宋煜在书房抽屉里翻出那瓶朱砂,曾经给沈江姩仿制手臂守宫砂时用过,弄身上得用药水洗掉,不然不会褪色,他抬头见窗外立着沈江姩,他将朱砂装进衣襟。 “你黏着我做什么。宴上抓内鬼、看表演的累一晚上了,不去休息一下?” “你对我冷淡。我就勤快了。追男人得拿出态度的。”沈江姩软软笑着步至他身边,“你现在有时间吗。” 宋煜没说自己有没有时间,只问,“什么事?” “跟我去我家一趟。”沈江姩说。 “去你家干什么?你家不是没人?”宋煜不解,人今晚都在皇宫宾客阁住下了,明儿游皇宫呢。 沈江姩说,“去帮我搬东西。” “搬什么?”宋煜蹙眉。 “搬波斯猫。”沈江姩说。 宋煜手指猛地一颤,看她一眼。 沈江姩说:“搬茶花。” 宋煜唇尾颇有些弧度,冷漠道:“哦。” “搬肃王月子里给我提过去的四十五箱礼品。”沈江姩细细的罗列着,她半坐在他的桌畔,她的臀线故意压着些宋煜的手。 宋煜听后,一直死寂的心突然被吊了起来,他的手也没有挪开,他看看她的臀线,随即抬眼睇着沈江姩的眼睛,“你往哪坐?” “压着你手了么?”沈江姩甜甜笑道:“对不起...我没看见...” 宋煜吸口气,倒是觉得她不住在撩他,问她:“搬这些做什么?” “还给肃王。”沈江姩说,“让你舒服,让你得意。宋煜。” 宋煜心底有口气缓缓的平复了些,“嗯。” 他将手从她臀线下抽出,反手拍了拍她后腰,他抓起衣物披在身上,往外走。 沈江姩心想,冷漠的走了?有没有时间说一句会怎样? 宋煜走到门处,如听见她心内腹诽似的,言道:“孤有大把时间。” 沈江姩耳尖噌的一热,他怎么跟看穿她心思似的,想他这倒还挺积极,腿脚也利索了。 谢锦从庆功宴回来刚把马车拴好,下雪,马厩那边地上有雪泥,谢锦推马车进去马厩的时候,车轮子碾过去,溅了他一身泥,谢锦刚问春茗借了毛巾在擦裤腿上的泥。 宋煜便从殿内出了来,冷声道:“谢锦,提马车过来。” 谢锦拿着毛巾,一边擦裤腿的泥,一边错愕的说:“出...出门么,爷?” “嗯。”宋煜只应一字。 谢锦寻思早说片刻,他就不用这样折腾了啊,于是谢锦将毛巾递给春茗,他又去拉马车,车轮子又碾过泥泞,又渐一腿泥,谢锦刚擦干净的裤子啊,又弄脏了。 然而,宋煜却说,“谢锦,用另外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窗子有些透风,有人怕冷。” “好...”谢锦于是又把马车推回马厩,车轮碾过雪泥,又渐一腿泥,他生无可恋,这次学聪明了,绝对不做无用功,他指着左首那辆颇为奢靡低调的马车问道:“爷,用这辆新车,可以吗?” 宋煜没太在意,只说,“不透风就可以。” 谢锦于是去拉马车,他发现新车前面也有一摊雪泥,然后将马车拉出马厩,又渐一腿泥,渐过瘾了这回,真的,过瘾,但今晚赚十万九千八,值了。 沈江姩去卧室背了她的包包,包里装了另外一个小包包,小包包里什么也没有装,所以她背包包纯粹装饰,她斜挎着在肩膀,然后走来宋煜这边,她下意识觉得宋煜不大理睬她,便往马车去走。 宋煜却轻轻一咳,暗戳戳牵住了沈江姩的手。 后面春茗呀的一声,兴奋至极。 吕嬷嬷交代道:“牵好手,地滑。” 沈江姩手底一凉,感觉到被宋煜把手给攥住了,她唇角微微一扬,回头看他。 宋煜颇为内敛道:“你看什么。” “你牵我手干什么?你不是不理我。” “我牵你手去你家搬肃王的垃圾。”宋煜说着,牵着沈江姩手往马车带,他先上车,随即回身牵她上来,“连夜给他扔回去!” 沈江姩想,猫猫不是垃圾哦,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情绪,他在生气,她希望他开心。 但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的猫猫不是垃圾。 她养了好久的猫猫被最爱的男人说是垃圾,她突然委屈的红了眼睛,她压下这个情绪。 她当时收养猫猫是因为肃王说要扔掉猫猫,她觉得猫猫可怜才收养的,还给猫猫买了猫舍、小毯子和脖子里的小铃铛,还为猫猫扎小辫子,她真的喜欢。 但因为是肃王送的,罢了,她不想因为这个和宋煜不睦。猫猫没有宋煜重要。但她养的猫猫不是垃圾,猫猫叫小白,是媛媛的狗狗小黑的好朋友。 她颤声说,“好啊。我们把垃圾丢回去哦。不生气了好吗,宋煜。” 宋煜见她眸色很有些伤感,他话说的重,伤她自尊心了,她舍不得那只猫,他看得出来,说是肃王的垃圾她就红眼睛了。 他记起她月子里素日抱着猫猫极为宠幸,他凝她许久,她把嘴唇咬的挺狠,大眼睛湿漉漉的委屈的不行,却又压抑倔强的本性不反驳他,一味讨好他,他面色严肃的没有说话,突然内里却密密麻麻的心疼起来。 突然,有暗卫落在马车外,向少主禀报,“启禀殿下,夏大娘子于庆功宴后归府途中,从元宵节灯市上不知所踪,她身份敏感,事关重大,特请您示下……” 第306章 已经出上京 “不知所踪?”宋煜掀帘看向那名叫康樊的暗卫,厉声道:“孤将夏妍交给你和你的人保护。出事你找孤示下?人都护不住,你干什么吃的!” 康樊猛地一凛,低下头来。 沈江姩被宋煜突然厉了的声色惊的肩膀轻颤。 -收了- 她忽然记起宋煜说过收了夏妍那日送的棉衣之事。 -我觉得太子对我也并非全然无情,毕竟这九个月,是我陪着他....而姐姐和肃王远走他乡了- -太子哥哥只是爱而不知罢了- 不知怎么,宋煜紧张的语气,令沈江姩原就红了的眼眶,缓缓的溢满了眼泪,是喜欢而不知道么,此刻流露的紧张,是情不自禁么。 宋煜睇着沈江姩那双越发红的了眼眸,以及那越咬越重的下唇,他微微一叹,到底不忍心看她作践这细腻的唇瓣。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明明她不愿意还那些东西,却违心的说她喜爱的猫猫是垃圾,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和他初衷相悖,他初衷是希望她快乐的做她自己的,而今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喜欢猫猫,他好失落。 探子在他于长生殿山洞外马车内等沈江姩时,告诉他,肃王归府便病倒了,宋煜原想这时领小娘子去还东西,为对方雪上加霜一下,可而今看着,一个慑于他威严失去了快乐,一个病了。 他想,他有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孩子的母亲,和自己的二弟么,该成人之美了。 他是兄长,是人父,那九个月委实是自己先说分开的,沈江姩和肃王不算有错吧,自己被赶走,也属于自作自受,承担后果吧。 他将手伸过去,捏住沈江姩下颌,沈江姩牙齿一松,下唇上齿印落在他的眼底,他说:“好晚了。去睡吧。我这边正好有事。明儿买宅子,你带小满走吧。” 宋煜释然了。她开心最重要了。不能总是跟着他流眼泪的,嘴唇咬成这样,可见多舍不得肃王送的猫猫。 沈江姩突然好慌,她说:“我不哭了好不好,我们去还猫猫了。宋煜。我不困喔...” “去睡吧。夏妍不见了,我得看下怎么回事。”宋煜用拇指腹抚摸着沈江姩的唇瓣,“放心吧,不用还了。这事在我这过去了,我不生气了,我待你一样的好,有我宋煜一口气,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沈江姩想起夏妍说过的话,无论他在做什么,他在陪住谁,只要她涉险,他便会放下一切营救她,所以宋煜不用她还东西表示衷心了,宋煜不会和她在一起了,因为宋煜要忙夏妍的事情了,她收了哪位男子的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 康樊知晓薛崇仁名单上列出的关键人物不能有失,若是夏大娘子落入豫东刺客手中,必然挟制回豫东,进而要挟太子交换人质,营救睿王、薛氏,一旦豫东得手,那么豫东朝廷成立,则内战不可避免,“爷,并非属下渎职,请殿下听属下细细禀...” “你带了多少人保护夏妍?”宋煜面色难看的打断了康樊的话,他不喜计划被破坏,尤其他和薛敬生布线十二年要除掉薛崇仁。 宋煜为人狠厉,做事绝。譬如说睿王,宋煜的计划里睿王是不会有出陋舍的一天的,当下夏妍不知所踪,旁生枝节,他分外不悦。 “九人。连同属下,共十人。”康樊说,“每位名单上的人物,都是十名暗卫保护。” “康樊,半个时辰内,将夏妍下落找到。孤在书房等你消息。”宋煜冷着眉眼道:“否则,你和你的人,去殉职吧。” “是。”康樊隐去。 沈江姩坐在马车内却没有下车,殉职,夏妍的下落,比他十位下属性命更重。 宋煜将马车帘放下,他回头睇着她,“落车了,怎么不落车?” 沈江姩突然就任性起来,也许她想试探一下宋煜究竟还在不在乎,也许是她忙了这二日亦未走入他心中,而夏妍失踪却使他分外关切,她不甘吧,她话:“你还有半个时辰的,不如你同我去肃王府,我们将猫猫还给他了。好么?然后我们和好如初。我一点都不中意他送的猫猫的。” 说着,她见到宋煜的面庞严肃而凝沉,却岿然不动,她越发慌乱,她意识到她的事情已经不能使他从夏妍的安危中分离出来了,她突然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拉住他的衣袖说,“你吩咐谢锦驱车走了,我们出发啊。好快就返回来的。” 宋煜见她泪水不住的落下,他揉了揉眉骨,越发觉得自己使她这样痛苦,明明她是那样中意那只白猫,他决定,不和她争夺小满的抚养之权利,他孤独终老,“小满给你了。不哭了,好么。我不想看到你流眼泪了。” 沈江姩心如刀绞,她没有继续失态,她知道他心意已决,当下他要忙夏妍的事情,没有办法分心和她做这样并不重要的事情。 还东西哪有夏妍的安危重要,她没有继续任性,她没再说她来东宫不是单纯为了小满,因为他被她放弃多次,她也无法自证,毕竟事实是他带了小满走,她跟了来,他认为她为了夺走小满才和他纠缠暧昧的,她疲惫了,无话可说。 沈江姩下了马车,回到了卧室,她以为还了东西自己同宋煜便会冰释前嫌,但事情没有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她看了看卧室,小满还在熟睡,沈江姩拿起渔网去鱼缸那里逗鹅头红。 百无聊赖,她丢下渔网,坐在窗边,趴在那个窗棂,她望见宋煜脚步沉沉步向书房,去书房里静待夏妍的下落,她不知能否在这个窗边等宋煜归来。 或者说,宋煜是否已经意识到他对夏妍的心意。 他曾说,他没有那样多亲人,希望她将小满给他,而今他将小满还给了她,是不是他不再需要小满了,也不再孤单了,那九个月夏妍住进他的心里,取代了她的位置。 春茗望着两位主子一个进了书房,一个回了卧室,她突然之间又好失落,都不知症结在何处,是猫猫吗,或者是肃王,夏妍,还是分开这九个月的时光。 谢锦看看那辆新马车,看看地上的雪泥,他牙一紧,又把车推回马厩,又渐一腿。 春茗将谢锦方才擦拭裤腿的毛巾递去:“你是跟泥坑杠上了怎么的?旁边空位干什么不停。” 谢锦看看旁边干燥的车位,他边擦裤腿边说:“你能不能早说一点?跟少主学会了你。” 宋煜来到书房,静思这二日,沈江姩闯入他的生活,勾引他,甜言蜜语的哄他,甚至于邀请他在她身上刻他的名字打下烙印,他悸动过,冲动过,疯狂过,可直到刚才马车上他说肃王的垃圾,她委屈的红了眼睛,他意识到,她在违心的陪在他身边,他险些以为她完完全全是他了的,她不过是在谋划着和肃王去凉州吧。 宋煜抬手抚摸颈项上她留下的亲吻痕迹,他想他永远忘不了在城楼他几乎陷入窒息的深潭下时,是她在城楼下唤他,将他拉了起来,他从衣襟掏出朱砂,他甚至当真了,准备好在她身上落下他的名字,他又将自己曾经悄悄编的和沈江姩的发结拿在手里摩挲。 “爷,属下得到夏小姐的下落了。”不到半个时辰,康樊禀报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说话。”宋煜说。 康樊迈过书房门槛,进得书房,他看到少主正用托在面庞的手指揩了下眼尾,并将什么物什装进了衣襟,随即少主冷着面庞,再叫人看不出情愫。 康樊睇了眼少主泛红的眼尾,说道:“启禀少主,据可靠消息,夏大娘子被豫东刺客擒住,正往豫东带去!” “目前人在哪里?”宋煜面庞越发冷峻。 “已经出上京,到了岭西地界。”康樊言道。 第307章 你笑下啊 “将人截回上京!决计不能落入薛崇仁手中!孤不想带宋曦文下豫东去交换人质!”宋煜烦躁的立起身来,“豫东七十余万百姓,一旦打仗,伤亡损失不可估量。另外,通知燕青、敬生先不要轻举妄动,以防刺客将夏妍灭口。” 宋煜对夏妍有所亏欠,夏家于辽北战事立下赫赫战功,于公于私他都需要救夏妍。而,豫东他是一定要不战而胜,将薛崇仁手里兵符夺回来,他不容有失。 为了百姓,也为了收回豫东,成为手握豫东、淮南、上京兵马之人,不再需要忌惮夏家,毫无道理,不顾伦常的退去那桩他本就不情愿的婚姻,哪怕他理亏。 他要给他的宝宝儿一个家。 哦,他的宝宝儿要去凉州了。 他的小满也将离去。 那退婚后干什么。行尸走肉吧。 康樊说,“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在追缴刺客,主要是夏大娘子娇贵,咱们的人不敢下手太狠,那些人刀剑架在夏大娘子的脖子上,咱们恐怕伤及她性命。” “康樊,不要说废话。”宋煜问,“你要几天可以给孤好消息?” “给属下一天。无论是什么消息,属下后日一早一定禀报您。”康樊沉吟道,“但少主...恐怕豫东这一趟避不掉了...” 宋煜没有出声,安静了许久,他唇边露出冷笑,“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看个女人看不住?爷还得去亲见那老东西,喜欢看爷被薛家人骂无能,是么!” 康樊被吓的身体猛地一抖,单膝跪在地上,“爷,属下态度和能力都没问题。是夏大娘子人有问题。” “细说。” “夏大娘子在灯市上向暗卫打听刺客的行踪...随即她在灯市被人群冲散,接着属下的人就发现她被刺客擒住....属下不是推卸责任,但夏大娘子她似乎有意趁乱不知所踪...您可以对证,属下不是因为没保护好您的未婚妻,就把责任推给质弱女人。” 说着,微微一顿,“赵婷,沈江姩,宋旭,这些人都服从保护,都没出事,为什么偏偏夏大娘子在灯市出事。这时候逛灯市就不应该,该足不出户才是。” 宋煜皱眉,有意被擒去豫东?夏妍若是有意如此,将豫东百姓和大局置于何处,将他宋煜安排的暗卫置于何处,将他的命令和安排置于何处,就为了试探他爱不爱么,暴怒在他心底缓缓升起,他素来觉得利用她,他愧疚,突然之间,他不愧疚了,坏他的大事,他还愧疚什么,“康樊,给你一天,给孤消息,告诉孤是否需要去豫东见薛贼。” “是。”康樊躬身退下。 康樊退下后。 宋煜在书房静坐,望着卧室的方向,这个时间该就寝了,他亦想回去沐浴后将沈江姩拥在怀里,像夫妻一样拥着睡觉,可他不愿意看见她落泪委屈,那样让他觉得自己特卑鄙,特别勉强她。而他最厌恶勉强女人。 宋煜步出书房,在后夜踩碎满地月光,拉过汗血马,他驱马在夜里去了沈府,一行暗卫保护着他,在静寂的夜里,一行马蹄惊了上京。 宋煜来到沈府,叩响院门。 主家在宫里作客,家里只留几位丫鬟,颖儿揉着惺忪睡眼在院门内问:“谁?” “我是宋煜。”他说。 颖儿瞌睡立时没有了,急忙忙将院门来开,“少主您怎么来了?夫人她昨儿去找您了?可见着了?” “见着了。” “您深夜过来是?” “她想她的猫,红眼睛了。我过来取猫。”宋煜说。 颖儿哦了一声,便连着猫舍将蜷在猫舍内的猫提来给宋煜。 宋煜将他并不待见的猫提在手中,随即纵身上马,回到东宫。 大概在黎明时分,宋煜回到了主卧。 他提着猫舍,步至主卧那处花梨木窗外,他远远看见窗子开着,沈江姩趴在窗棂上睡着了,他急步过去,问春茗道:“如何不劝去床上睡。冲了凉风,病了怎么是好?” “劝了不知几遍。夫人说要在这里睡。”春茗欲言又止,她说:“夫人说您说今日带她去青州买宅子给她和小满安家的。她说她不要一个人带小满走,还是要等您一下的。” 宋煜想,她还挺有良心,知道等他一下,他绕过窗子,步至屋内,他来到窗棂,他看见沈江姩还是昨日那身黑色朝服,显然昨夜在窗棂趴一夜,并没有洗漱,将手搭在沈江姩的肩膀,叫她乳名:“宝宝儿。” 沈江姩感觉到肩膀受力,她原睡的就轻,这时醒了来,她看见宋煜就在她面前,她已经不再解释了,总之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如果他没有带走小满,她来找他的,就好了,她揉揉眼睛,“宋煜,你回来了,你忙了一夜,怎样?夏妍可有消息了?” 她是嗓子有些颤,他一定很担心吧,不然怎会为夏妍的事情一夜不回。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见她了。 宋煜言道:“被刺客抓了,我的人在设法营救。夏妍极可能会被劫去豫东。我明日一早便知分晓,我或许需要走一趟豫东。” “你亲自去哦,宋煜。”沈江姩的心脏猛地做颤,“那里是薛崇仁的地盘,好危险的。你亲自去哦...” “嗯。我亲自去。”宋煜想豫东的事情他必须亲自办,百姓、兵权、还有退婚,他要亲自料理,哪一件都必须按他计划进行,“这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沈江姩意识到,自己该退出了,在青州安静的做外室,等他偶尔归家吧,但他去了豫东救回夏妍后,再回来,还会记得她吗,她说:“也是。那你忙了一夜,没睡好吧,你去睡会儿。” “嗯。”宋煜深深凝她许久,走一趟豫东,交换人质,说不准多早晚回来,能不能回来,纵然活着回来,她还在上京么。月底是凉州的船期。 沈江姩颤着嗓子问:“那你会给我还有小满在青州买宅子么?我都可以出一半的购宅银。你都知,我是略略有些钱的,封爵后,赏屋赏田赏银,我手头宽裕的很。” “会。”宋煜说,“我当下困,稍微休息会儿。起身后去趟朝里。回来陪你和女儿去青州了,安顿好你们先。” “好啊。”沈江姩将手轻轻推在他的衣袖,“去休息啊。辰时前我叫醒你,我们一起吃早餐。” 宋煜将另外一手从背后绕出,将猫舍连着那只懒懒的大白猫递给沈江姩,“给。” 沈江姩看见波斯猫,她内心猛地一动,“你夜里返沈府去拿猫给我?” “嗯。”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宋煜轻声道:“对不住喔,我昨晚都不该说它是垃圾。其实它好可爱的。肃王亦是好人。都过去了。你可以养这只猫猫的。” “宋煜...”沈江姩意识到宋煜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心系夏妍了么,她泪流不止。 “你莫哭哭啦,你再哭哭,我要跑了。”宋煜拨了拨波斯猫脖子里的铃铛,对沈江姩讲:“人活着,最重要就是要开心的嘛。你笑下啊。” 说着,他颇为宠爱的摸摸她头,又说:“小白,让你主人笑下,好么。终日哭哭,孤是坏人么。” 第308章 晚辈应该体恤长辈 沈江姩抱着猫猫在窗畔同他笑。 宋煜怔了怔,他步去衣架解了披风,洗了手后回来弯身亲了亲小满面庞,摸摸小手,随即去了通房歇着,自她从辽北返京,他争取过,得到过。 他弟病了,宝宝儿终日哭泣,他并不是坏人,只是说他弟要的是他仅有的光,放下好难,但...罢了,他习惯了一无所有。 沈江姩看怀里的小白,看窗外的黎明的雪,看院中暗卫又多了不少,戒备森严,可见太子将名单上人物看的严实,尤其...东宫的暗卫显得过于多了些,暗卫都不暗了,到处都是。 沈江姩吁口气,昨夜在窗畔趴着睡一夜,浑身僵硬,她起身伸个懒腰,打算去沐浴下,然后去煲粥,她打算用并不娴熟的厨艺的褒安徽淮南藕粉八宝粥,熬的稠一些,希望可以抓住这位美男子的胃。 总要试试吧,万一抓住了呢。 她委实技穷,当她大声倾诉爱意却不被相信,她意识到她过往叫太多次狼来了,宋煜不信她了。 沈江姩立起身,总归宋煜在通房歇着,屋里就女儿和她二人,她便在铜镜前将外衫脱了,看见镜中兜兜和小裤穿在亵裤外头的自己,她居然因为宋煜心有所属,太过伤感而不觉得滑稽,这可真是滑稽而伤感。 她突然记起尤氏,尤氏曾经也如自己这般伤心么,而自己夺了周环,也许她需要将周环送回禹州大义,和那位外室和解,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突然她眼睛一凝,她从铜镜中看见一道颀长健硕的身影。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宋煜拿着她搁在桌上那个包包,就是大包包套着小包包,纯粹装饰用的那个大包套小包,他眸色复杂的看着她的身段。 沈江姩倒抽一口凉气,手攥在小衣的衣摆,安静的张着大眼看他,睫毛泪珠还未干,一字不言,无辜又好笑。 宋煜面色严肃不知在想什么,他看了她一会儿,他低下了头,然后他打开她的大包包找着什么,在大包没找到,他拉出来小包找,也没找到,他又抬起冷凝的面庞,问她:“你出门背空包干什么?...” 沈江姩总不能说她觉得背包包好看,又懒得背重物吧,她问:“你找什么?” “棉巾。有点受寒,鼻子不舒服。”宋煜说。 沈江姩意会过来他连夜回去沈府取猫,清早空气太冷,进屋乍暖,他方才打了喷嚏,他估计是图近,从通房出来就顺手在她搁在门边几上的包里找棉巾,结果找了一个大大的寂寞,她指指女儿小床,“小床上有。” 宋煜拿了一些棉巾,便回到通房,他躺下歇着,看着天花板,想她的空空如也的大包小包,想她怎么会将兜兜外穿,她就这样登上御阶去受封的么,以后这些可爱的小秘密都不再属于他。 沈江姩懊恼的抓抓发髻,早知道就不偷懒这样穿小衣服啦,更坚定他对夏小姐的心意了吧,糗死算了,她不敢想象分开前会留下这样的形象在宋煜脑海里。 好后悔哦,她曾不该说肃王安慰了她。 沐浴后,沈江姩穿上月白色的棉衫,戴上了宋煜送给她的价值万金的拖着长尾的耳坠,她把自己打扮的好漂亮,还是希望和他有将来的,他喜欢看她戴耳坠时耳坠摇曳的模样,她仍没有放弃挽回。 因为她不认为可以遇见另一位给自己洗底裤,一再迁就她任性的性格的男人了。 她在厨房煲粥,她拿着勺子搅锅里的藕粉八宝粥,这东西黏糊,不搅就容易糊锅。 吕嬷嬷又来沈江姩身边转悠,老人家观察了下沈江姩的面色,提了几次请大娘子带小满主子去淮南见皇祖母,以及请大娘子给皇祖母看病的事情,大娘子都没作声或者给出日子。 “是不是在埋怨啊...”吕嬷嬷小心开口。 “埋怨什么?” “埋怨先皇后在您生孩子时没做表示,没给银也没给小满添小衣服。实在也是不知道呢,这不是您说希望有老人帮着看顾小孩,少主叫了老身来,才知情。即刻,先皇后便要见一见这小孙女了,您去了,生小皇孙女的银钱衣服就都有了的。”吕嬷嬷解释。 沈江姩对赵婉的印象停留在八九年前,那时赵婉是一位挺娴静的女人,对她也很好,就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时她觉得赵婉人特别好,可现在细想,赵婉是在给宋煜下了雷公藤后,宋煜被她救下及时医治捡回一命,赵婉后来后悔毒杀亲生子,对她是感激。 沈江姩当下对赵婉的事非常冷漠,但沈胤祥是薛琪龄的‘余孽’,宋煜走豫东去收豫东兵权,一旦得手,薛琪龄难免拉上几个同伙一起下黄泉,她这个曾经将睿王和周芸贤送到御前告御状,二人反被太子拿下的推手,一定是薛琪龄第一个记恨不已要除掉的人。 她爹毒杀先皇后的事情一定会由薛琪龄爆出来。 而她爹明明是绝境中有心救这赵婉,赵婉反倒销声匿迹,让她爹成了杀人犯,不得不说,颇有些不地道了。 沈江姩认为,去淮南说服赵婉归京,即是为了给宋煜找回他思念的娘亲,也是为了她父亲的冤屈得雪,她沈家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不受制于人任何人。 “我没有埋怨任何人。我生我的女儿,所谓的婆婆表示不表示,我不在乎。不是给她生的。”沈江姩继续搅着锅内的粥,“是我想生。” 吕嬷嬷说,“大娘子,实际你们做晚辈的,应该体恤长辈的苦衷的。” 沈江姩不言,不赞同,不表态,晚辈的苦衷谁来体恤。 吕嬷嬷叹口气,“皇帝这些年在淮南不住的搜寻宋家七郎,淮南赵家,那赵老爷子赵广可是淮南土皇帝,皇帝这样满天下找奸夫不是在让国丈脸上蒙羞吗?那些年,赵老将军是对在冷宫的太子视而不见,但太子是宋家的血脉,赵家当时也是气不过,和皇帝较劲,你宋家要这孩子死,我老赵家管你做什么!亲爹不管,外公干什么管。” 第309章 一天也是家 说着,吕嬷嬷猛地一顿,“那时,赵老将军将太子视为耻辱。淮南都传他是野种。那过于漂亮的孩子自出生就给他的母亲和母族带来不幸,令他的母族蒙羞。世人都知,皇上容貌只是中上...那孩子却姿容无双...” “赵家宋家不睦,比着亏待宋煜。真的好有苦衷哦。”沈江姩听后,眼眸猛地一冷,将勺子往滚烫的粥里猛地一撂,“你说谁是耻辱,谁给谁带来的不幸?宋煜是自己要来到这世上的吗?” 吕嬷嬷抬袖擦汗,“这...倒不是说他自己要来世上受罪的。” “我怎么觉得是先皇后带给宋煜的不幸呢!赵家那些年那般冷漠的放弃了他,这般冷血没有人味,赵家才是宋煜的耻辱!” 说着,沈江姩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宋煜一点点为赵婉翻案,如今皇帝知道了实情,悔不当初。宋煜至今,还在想尽办法为赵婉报仇。你在这和我说谁是耻辱呢!” “曾经。老身是说曾经...” “曾经他也不是!” 吕嬷嬷幽幽叹了口气,“是啊,这孩子使真相大白天下,蒙冤得雪。赵家和先皇后亦愧疚不已。赵老爷子近来和宋煜书信多了起来。赵婉自知愧对太子,余生不会打扰,只是病危之际,想见一见宋煜的孩子,了却遗憾。你做晚辈的,应该体恤长辈的无奈,都是做母亲的,不到逼不得已,谁舍得杀自己的孩子。” 说着,吕嬷嬷又叹一声,“赵婉也是看太子在宫里被父亲冷落,被兄弟排挤,被世人嘲笑,她绝望了才决定结束他的生命...让他解脱。” “是绝望了才结束他的生命,还是借太子的生命,嫁祸给薛琪龄下毒,干掉薛琪龄,使皇帝愧疚,回到她身边。赵婉心里有数。”沈江姩大胆的推测着,见吕嬷嬷要辩解,沈江姩说,“她真绝望,为什么不和太子一起吃雷公藤去死,为什么只让太子一个人吃毒药?” “大娘子...具体的,您带小满去淮南,赵婉和您说好吗。”吕嬷嬷焦急道:“赵婉身体快不行了。她思念小满至极,她思念宋煜至极...她自知此生不能再见宋煜,但小满,她是要见一见的。” 沈江姩哧地一笑,“她身体不行了,关我什么事?我现在给小满爹熬粥,没空和你说这个。” “何时去淮南呢...”吕嬷嬷说,“先皇后和太子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以免互相不能面对而痛苦。但大娘子不能狠心不让奶奶见小孙女的,那是人家的亲孙女,奶奶想孙女,是人伦天道,你不能阻止的。” 沈江姩咂舌,这时候来做便宜奶奶了哦,她真的不懂,赵婉愧疚不是应该弥补宋煜吗,怎么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宋煜做错了什么,她说:“我就这样狠心。去不去淮南再说吧。也许明天去,也许这辈子都不去。我的女儿,没有奶奶也可以。我生的,我就是可以阻止。” 吕嬷嬷还想说话,“大娘子,你这样属于不讲道理了,赵婉是亲祖母,你不可以阻止她见孙女的。淮南人就在京郊待命,几时走呢?” 沈江姩愤怒道:“你害我把粥熬糊了。你说够没?” 吕嬷嬷肩膀猛地一抖。 沈江姩说,“淮南人爱在哪里待命就在哪里待命。我今天没空。” 你害我靠厨艺抓住男人的胃的计划泡汤了。宋煜明日就去豫东了,她又褒一锅糊了的粥,他会和她和好才怪。宋煜去豫东前,她哪里都不去。她要陪在宋煜身边。 沈江姩将勺子在锅里猛地搅一下,态度已经非常恶劣。 吕嬷嬷也不敢继续和这位凶巴巴的大娘子继续谈,便退了出去,找机会再和大娘子谈,总之大娘子是神医,又是小满的母亲,是要带着小满去淮南的,晚辈气性太大了不好,长辈有长辈的无奈,怎么可以不带小满去见祖母呢...祖母只是要见孙女最后一面,大娘子心太狠了... 沈江姩在辰时前,卯时三刻将宋煜叫醒。 宋煜睡了大概一个时辰,醒来坐在床沿缓了缓,他抬眼看见沈江姩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她耳朵上戴着他送的耳坠,他伸个懒腰,去梳洗前,他说:“你这样早就收拾好了啊。我得去朝里一趟,半晌午才能带你出发去青州。” 沈江姩一怔,摸摸耳坠,得,勾引失败,他以为她急着逃离他呢,她心疼又走不到他心里,百般无奈的说,“牙粉准备好了,洗漱好过来吃早。” 沈江姩说着,颇为自得的将她褒的糊掉的粥,和炒的还算可以的纯鸡蛋端上桌来,她本想炒香葱鸡蛋,但她又不吃葱,所以就成了纯鸡蛋,唉,她忽然自责而懊恼道:“你喜不喜欢吃葱花哦?” 她个粗心的,终于要学会去迁就宋煜了,可好像太晚了,她竟不知道他对葱花的感受,如果他喜欢呢,可她自小被宠惯了,她炒菜没加葱... 宋煜去盥洗室,回头看她耳坠随着动作而摇曳,他收回目光,用冷水洗脸,他说:“不喜欢。安心吧。” 宋煜洗漱好出来吃早,他用汤匙自然而有教养的吃着煮糊了的粥,吃着炒纯蛋。 “味道怎么样?” “还好...你厨艺进步了喔。比上回炒糊的番茄鸡蛋好吃多了。” “唔...这样啊。”沈江姩受到夸奖心欢喜,她说:“本来这粥是不会糊的。你说得我挺不好意思。” 宋煜略略克制道:“你戴这副耳坠挺好看的。比想象当中更好看不少。” 沈江姩说,“是你买得好。” 这倒互相吹捧了起来,生分得像伤痕累累的老友。 “沈江姩...” “嗯?” “你为什么戴耳坠?” 沈江姩耳尖一红,她主动勾引两天无果哦,她也不敢了,只说,“你不是喜欢看?” 宋煜心中猛地一动,修长的手握住茶盏,他道:“我喝口茶你不介意吧?” 恐怕她多心他有动机,他补充道:“粥太稠了...” 沈江姩哧地一笑,还以为他心动喝茶压制,原来粥太稠,“你喝吧。” 宋煜饮茶,沈江姩便看他饮茶,他说:“你又看我饮茶。”好像你仍有意向似的。 “啊,看看吧。”谁知往后还看不看得到呢,沈江姩说,“您几时去豫东救人?” “没消息呢。让康樊最迟明早给我信儿。”宋煜比较给面子地将那晚浆糊用碧螺春茶冲服着用完了,“大概明日一早提了睿王,往豫东动身吧。” 沈江姩想,她外穿的兜兜,空空如也的包包,熬糊了八宝粥,一定给他留下了毕生不可磨灭的印象,不用伺候她了,他会庆幸吧,她说,“那我们还有一天。买宅子,置办家私,时间好赶哦。” 说着,她猛地一顿,喜悦道:“哦,我和小满马上就有家了,太子爷给我们母女在青州安家了呢。一天也是家,也是日子呀。“ 太子爷莫忘了在青州也有一个家哦。 宋煜深深凝着她,“沈江姩...你...” 不是要去凉州么。干什么要用家字给他幻想。可怜他,要陪他过一天日子么。 他说,“是啊。一天也是日子。我们今天好好过日子。” 他又说,“满儿她娘。” 第310章 来人了,宋煜 “宅子买好了的。家私也一应俱全了。” 宋煜很担心将感情剖白和她又争执而没有结果,他刚刚让自己平静,他怕再起波澜,和沈大娘子纠缠不休,他自出冷宫,接近沈江姩起,他就没有平静过,他从不知自己会被一名女人百般缠磨。 “昨儿城楼上你说想要离上工场所青州兵营近的宅子,我叫人买了青州兵营对面一处宅子,比较小,二进二出,兵营那边偏,在青州郊区,没什么好宅子选择,这地方原是嫪文极的姑母的宅子,我拿了来。” “多少银子。我出一半。那这宅子还有人情债了。” 沈江姩认真道,她认为和男人过日子,自己也应该付出钱银,现在只自己提出出一半,以前周家她养周家全家的,唉,往事不堪回首。 “不用管。”宋煜餐后,去给小满换尿布,换的挺细心,“便宜的,小钱。比秋水台便宜太多。” 一句不用管,沈江姩倒更对宋煜舍不得了,他好像她的老祖母,不是长的像,是温暖的感觉像,大包大揽,让人安心,她越和宋煜在一起,变得越懒了起来。 “哦。那行。那我不问价钱了。”沈江姩看他给小满忙活,她想,她要说服赵婉返京,见一见宋煜。 “屋子里家私我全换新了。之前嫪文极他姑母用的都扔了。”宋煜回过头说,“下午就只需要添些必需品,我把你半月的菜给你们买好。下雪出行不方便。到月底前,你们不用折腾外面去买了。那个地方离菜市远。” 沈江姩不是很理解他为什么要给她买菜够她用到月底,或许是他认为月底就不下雪,路也好走了吧。 沈江姩自身并不知晓肃王月底要去凉州,更不知宋煜在顾虑什么,她以为宋煜对她的疏离是因为他逐渐发觉他心系陪伴他九个月的夏小姐。 “行,那下午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也想买点东西。”她说着,看了看宋煜的膝盖,买点他可以用的东西,用她的银子,她也希望给他花钱,她是愿意花钱的,不似以前给周家花钱花的她不心甘情愿,肉疼的要死。 宋煜落朝后,便是半晌午了,来到青州这边他叫人提前买的宅子,不算大的宅子,颇有些家的烟火气,厨屋上头有个颇有特色的飞檐烟囱,做饭时炊烟袅袅排出去。 吕嬷嬷、春茗等数名丫鬟亦跟了来,连带着暗卫,亦在此处安家。 淮南人扮作百姓,在路上路过几趟。 沈江姩想,她也算和宋煜安家了,不过就是说可能逐渐与东宫疏远,慢慢被遗忘在青州罢了,但他偶尔来看看,也很好的,突然记起大婶婶说,‘你生不出儿子’,又记起夏妍说你年纪大是姐姐,罢了,生不出就生不出吧。自有人生得出,她本就不希望孩子在宋煜那样的家庭长大。 下午,宋煜和沈江姩二人带小满乘马车去距离这处宅邸五六里外的集市买东西。 谢锦委屈,“夫人,给我买双靴好吗。爷总让我推马车,泥老渐裤子上。” 宋煜掀眼皮睇谢锦一眼。 沈江姩财大气粗道:“买两双,换着穿。” 谢锦高兴坏了,又说:“能不能要多一个糖人?” 宋煜侧目。 沈江姩,“买两个,你一个,你主子爷一个。” “我不需要...”宋煜意外,太容易感动,“我也有份啊...” 一路上宋煜边吃糖人,边把小满抱的紧紧的,除了沈江姩哺乳的时候,他给沈江姩将小孩抱去喂喂小孩,其他时候他都抱着小孩,也就变成,小满分外喜欢爹爹抱,沈江姩抱着小满反而瘪着嘴哭闹。 谢锦从车帘往里看,不需要这不也吃挺欢实,嘴硬的老男人。 沈江姩说,“我成了奶娘了。她喜欢爹爹更多些。月子里也是你带的多呢。” 宋煜没有说话,也可能舍不得吧,要多抱抱,他女儿他亲自带的月子,一夜起夜多少次,把屎把尿他一手包办的,他又记起宋慕之说‘满儿,慕之爹爹来了哦’。 他烦躁的笑笑,他没有说为了孩子,能不能和他好好过,他不愿意再因为感情再理不清,彼此痛苦,就这样平心静气就挺好,他客气道:“这几天我抱的多些,她习惯了我的味道。过些时候,她就把亲爹忘了。” 沈江姩咬着嘴唇,她说:“你从豫东回来,估计她就忘了。你不抱她,她也不会哭了。” 一句勤来青州看看,卡在她的喉咙里。 青州欢迎你。 我在青州很想你。 他们两人都沉默了。 宋煜在集市抱孩子腾不出手买菜,他指挥着谢锦买了好些蔬菜肉蛋家禽,各色鱼类,似乎要将集市搬回宅子。 菜市少妇都稀罕看他,有人说:“这样俊俏郎君,又顾家,还抱孩子,少见呢。没见他的婆娘...” 沈江姩挪挪挪,挪到宋煜身边,将手挽住宋煜的手臂,少妇四散。 宋煜低头看沈江姩凶巴巴的小脸,他倒满眼兴味。 宋煜还买了十四五大箱子的小衣服,尿布,够小满用到两三岁还用不完,他交代:“尿布用完一次直接扔,不需要重复用的,没必要委屈小满,洗东西丫鬟洗的我不放心,你动手我觉得没必要受累,常用常新,钱能解决的,不要废手。” 沈江姩说,“哦。你买的够两三年用的了。” 这么久不打算来青州看看么。 她又幽幽的客气道:“买太多了,你别干太子了,转行开杂货铺吧,宋掌柜。” 沈江姩倒没买太多东西,她趁宋煜在指挥谢锦和他的属下搬空店家店里的尿布和小衣服时,她钻进了集市上一家颇为普通的成人棉服店,她买下了最厚最厚的男人用的棉护膝。 下雪了嘛,骑马去豫东,膝盖会受寒的,他那个腿受寒会疼,她认为他在薛崇仁面前不可以失了威风。膝盖保暖得到位。 这可真是一个收获满满,又略略忧伤,并且枯燥而乏味的落雪的下午。 沈江姩有家了。 她的家在青州,她自今日起是上京外郊的青州人,她的男人是上京最矜贵的大人物,他的男人收了夏小姐的棉衣,她的男人明日一早要丢下她去豫东救夏小姐了... 回到宅子,春茗、谢锦两人带人将鱼类安排在大大的鱼池内养着,吃的时候现宰,家禽也圈在篱笆内养起。 谢锦得到了新靴,他颇有些不愿意踩脏的地方,马车交给秦钟去收拾,秦钟被渐一腿,泥坑处处有,青州宅子分外多,秦钟撒娇说,剽窃他主子爷的词,“夫人偏心,谢锦有新靴...” 尿布进了储物间,衣服进了占地整面墙的衣柜。 晚饭,是宋煜做的。 大概是他不愿意晚上继续用碧螺春冲服熬糊了的藕粉八宝粥吧。 他做了不加葱花的清蒸鲈鱼,没有葱花的炒青菜,以及大量少盐的猪脚汤,他话,“多饮汤,沈江姩。以后的每天都要好好食饭。” 沈江姩原正用筷子夹着一块鲈鱼送进嘴里,左手拿勺喝猪脚汤,右手拿筷子去夹青菜,好好吃饭,从当下做起。 可... 忽然听见门处有些嘈杂的车马声,纷踏,急促。 人心惶惶。 她明白过来,是夏小姐的消息来了,她一时间竟握不住轻之又轻的筷子,是筷子变重了,还是她手上顿时失了力气。 啪,筷子掉落在汤碗,她忙捡,捡了一根,捡另外一根,筷子挑翻了汤匙,汤匙渐飞了汤水。 宋煜把汤匙扶住,稳稳给她盛一碗汤,他看向院门,他吸口气,将汤递给沈江姩,“就这一天的日子也不过了?打算掀饭桌?” “来人了,宋煜。” “嗯。听见了。” 沈江姩惶惶然看去,她看见了来给宋煜送夏妍消息的康樊,以及夏家的长子,夏承安,那位鼎鼎大名的大将军小蚊子。 第311章 卸甲归田 她意识到,这些人是为了夏妍被劫的事情急匆匆过来的。 “宋煜,你要走了吗。”沈江姩端了一勺汤,不往嘴里送了,猪脚汤顿时不香了。 “再说。”宋煜说,“看看是什么消息先。” 小满原被沈江姩刚喂完奶抱在怀里,小满好似察觉到那些人来找爹爹出远门去办事,爹爹将要启程离开青州的家了,小满嘤的一声哭了起来。 沈江姩没有哭,她笑靥如花,因为宋煜不希望看见她落泪,要笑啊沈江姩。 夏承安进院,他看见沈江姩抱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正和太子一起吃晚饭,他面色猛地一怔,愣在当下,半天没有回神,他压着情绪没说什么,但明显他愤怒已极,只对太子言道,“少主,我妹被劫持的事。事关大局。末将出面和您一起应对。” “是得你夏家出个人一起走一趟豫东,你既然来了,省的孤去请了。”宋煜认为夏家总得有个人给他个说法,那位夏大娘子的行为,符不符合太子妃的德行。 康樊揖手道:“爷,属下来给您禀报豫东最新消息,以及薛崇仁的口信...只怕耽搁不得...” 穿黑衣服的高高大大的康樊,看看眸色幽幽的沈大娘子,看看襁褓里的孩子,呀,这孤儿寡母,孩子才满月,家里需要男人啊,他于心不忍,“爷,您不然先吃饭吧,陪夫人小孩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宋煜唇色逐渐泛白,他要求康樊明日一早禀报,康樊果然能力、态度都没问题,当日不到傍晚就提前来禀报豫东最新消息,宋煜觉得自己有阴暗的一面,内里私心竟希望康樊晚些来,可身为人君,他说,“没事,吃饭不重要。你的事重要。康樊,你做的很好。” 宋煜听见小满的哭声,他看见沈江姩强颜欢笑,他揪心的不行,他真的打算和她过一天日子,陪她好好食饭的。 他说:“康樊,夏承安,你们去书房等。这边哄下小孩,孤就过去。” 沈江姩将盛起那勺汤搁回了碗里,日子没法过了,她是说,这一天的日子也没法成全了么。 她挠挠鼻尖,她欲言又止,可以不亲自去吗,她一个人照顾小孩不大行,就是说离不开宋煜,小孩一夜哭十次,她一个人弄不过来,挺矫情的,但她真的一个人弄不过来一个满月的小孩,月子里宋煜在,她没操什么心。 可以不丢下青州去豫东吗。 不可以。她懂的。百姓,大局,夏小姐。 青州都很安全的。姩姩很懂事的。但...一定要亲自去吗。用替身也不可以吗... 宋煜将小满从沈江姩怀里接过来,他哄女儿说,“爹爹同属下去说话,没有要走。小满乖乖。你如你娘亲一样爱闹人呢。” 小满听到父亲温柔的嗓音,嗅到熟悉的味道,渐渐止住哭泣,张着大眼看着宋煜,小手拽住爹爹衣襟,紧紧攥住。 沈江姩待他将小满哄好,她说:“还是明早走,对吗?会眼下就走吗。你还没吃饭...你说要每天都好好吃饭的,你自己都做不到...” 宋煜看了看往书房去的康樊和夏承安,他沉吟片刻,对沈江姩说,“明早走。饭吃不成了,人等着呢。乖一点。” “不如,你今晚同我和小满一起睡,她都好没有安全感,不如你和我宠爱她一次,爹爹在左边,娘亲在右边,我们陪她说说话了,我们一起亲亲她脸蛋,好吗。” 抱抱我,好吗宋煜。不想一个人独守空房,一个人睡觉了。 沈江姩想,自己也没有安全感,也厌恶离别,而且她有东西要给他,她计划晚上给他的,那对护膝,花了她三百文银子的护膝。 而且,她的心理建设是,他明早走,但康樊当天下午就来了呢。 “好啊。我说完事情就回房。”宋煜立起身,往着书房走几步,他回身,欲言又止,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豫东,他到底将话压下,他压抑而深沉的叫她:“沈江姩...” 沈江姩声音如哽住,“你叫我做什么,宋煜。” “沈江姩...” “你要说什么,宋煜?” 宋煜猛地将手攥住,“饮汤吧。我会尽快回来陪...小满。” 宋煜去了书房,那句从豫东回来孤娶你,压在了舌尖下,怕被拒绝。 沈江姩饮汤,汤明明很少盐,可她怎么尝到了咸味,她抬手摸脸,指间湿濡一片。 哦,原来青州在下雪,她的眼睛却下雨了。 宋煜步入书房后,在新居内不算宽敞却质朴的环境中,感受着家的滋味,女人孩子在食饭,他在书房洽公,是谓生活,是他不曾感受过的微妙的亲近和成熟感。 夏承安是军中硬汉,说话直接,疾声道:“少主,如何委屈爵爷做了外室,孩子都有了!如何不给名分?” 宋煜窝在椅上,懒懒看他,“你不是昨儿将你沈妹妹定钱退了回来?你不是要孤成全她同肃王?孤大小一块送给肃王了。你现在鬼叫什么。” “末将看不过去!那么好的姑娘,没名没份的住外宅!您不负责任!” 宋煜说,“如今你急了?庆功宴你怎么说的。孤就是不负责任。看不过去,你自毁双目。” “我哪知道您弄大我沈妹妹的肚子!”夏承安拂袖道:“请少主将定钱还来。请即刻给沈妹妹名分,明媒正娶!她决计不能只是外室,她是妻,夏妍给她做平妻便是。否则,末将去御前参您一本,告您亵玩功臣,生了孩子不负责任!您有失人君体面,我还要参皇上一本!我卸甲归田,辽北谁爱护着谁护着!” 宋煜说:“去参吧,爷活够了。爷也不干了,跟你一块卸甲归田。” 谢锦一怔,怎么了,想媳妇想到快死了? 这夏小姐都被捉贼窝去了,少主和夏将军这时候讨论夫人的名分问题,略略显得不顾大局了啊,咳咳,注意大局。 “您!”夏承安焦急不已,他原以为沈妹妹心系肃王,哪曾想竟为太子生养了女儿,“这样想来,军营里她就大着肚子在救死扶伤,怪不得我当时觉得她腰胖胖的。您...简直冷血...” 康樊尝试首次插嘴,“将军,不然先叫属下说豫东...” 宋煜对夏承安道:“孤怎么冷血?你参孤,孤就说是你要孤不负责任抛弃沈江姩的。你假正派,不配做将军。你个糊涂蛋。” 康樊尝试二度插嘴,“少主,这豫东...” 谢锦扯了下夏承安,小声说,“你别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干错误的事情。明显不是爷不愿意,是爷认为对方不愿意。我有个办法...可以让爷和沈大娘子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夏承安一怔,“什么办法?快说。” 谢锦问:“你想试试?” 夏承安郑重道:“当然!沈妹妹对我恩重如山,只要能让她和孩子安家,我什么都愿意干。” 谢锦轻轻一咳,趴在夏承安的耳朵上,小声说,“这样,你连夜去暗杀了肃王,毁尸灭迹,然后到豫东后,你一剑捅死你亲妹妹夏妍,毁尸灭迹,返京后你再一拳打爆皇后的头。三桩人命全部嫁祸给豫东刺客。我给你保密。这事就成了。” 康樊尝试三度插嘴,“谢兄弟,不然叫我先说这豫东...” “别拿我开涮,这时候你还开玩笑。”夏承安把康樊打断,表情逐渐变得复杂,他错愕的凝着谢锦,他说:“此事需从长计议。杀人虽然快捷,但我......不能那样干。” 谢锦心想,怎么着,还真考虑上他胡扯八道的方法了吗,这夏承安也是因为沈妹妹发疯了。 康樊插不上嘴,放弃插嘴,便安静的立着。 宋煜睇向康樊,“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报!” 康樊险些委屈哭,他倒是想报啊,这些大佬给他机会吗。 终于轮到他说话了,怎么略略有些紧张了起来,揖手禀报,“启禀少主,夏大娘子被豫东刺客擒回了豫东境内,吾等彻底失去了夏大娘子的踪迹,豫东截获人质成功,交换人质成为需要面临的现实。但,属下得到了薛崇仁给您的口信...不干不净的口信...” 宋煜眉眼疏离,“你说吧,不用支支吾吾。” “是对方言辞不干净,属下只是复述,属下冒犯...”康樊快速看了看宋煜那冷凝的面庞,他因为没有看护好夏妍而自责不已,当下抬袖擦拭着额角冷汗,说话间求生欲是很强的。 “嗯。” 康樊平铺直述道:“刺客将薛崇仁的口信丢给属下,薛崇仁言道,限姓宋的野种三日内,将睿王安全的送到薛崇仁在豫东大名的府邸,若迟一日,则随机射杀十名百姓,再迟一日,随机射杀百名百姓,若迟三日,将夏妍丢到妓院伺候男人,事后赤身露体射死在街头,叫百姓围观。” 说完,汗透厚衣,躬身待命。 宋煜听闻‘野种’二字,一些极为不好的回忆升了起来,幼时的种种凄苦回忆涌上心头,他眉眼越发冷了下去,一丝温度也没有了,“口信内容就这些,还有吗?” “没了。”康樊微微沉吟,“大雪路不好走,天好的情况下,快马加鞭赶去豫东还要三天。现在下雪天,三天时间很紧张的。” 说着,话锋猛然顿住,“少主该丢下青州,即刻出发了啊。” 第312章 喂马 宋煜没有丝毫迟疑,“百姓性命堪忧,孤自当即刻启程。” 夏承安一拳砸在墙壁,愤怒道:“该死的老贼,竟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居然用弱女子为人质来要挟少主!这样的老贼,怎配镇守豫东,做他城池内的百姓,又如何能够安居乐业。薛家的家风自上坏到下。” 夏承安对少主分外钦佩,此人心系百姓,亲赴豫东营救人质,免百姓生命之忧,是谓仁君。 “可恶!夏妍落入他的手中,一定害怕至极,素来夏妍在家因着生母过世,便身世凄苦,这时我身为长兄怎么能不管她的死活。” 康樊说,“其实夏大娘子她...” 康樊想说夏大娘子根本是有意被擒,今日交换人质之疏漏皆由夏大娘子引起,实在是无视大局,铸成大错。 话才说一半。 宋煜轻声将康樊打断,没有让康樊在当前和夏承安浪费口舌,宋煜更倾向于事实摆在眼前再说话,“康樊。” 康樊一怔,“爷,您请吩咐。” “此次营救夏大娘子,孤的暗卫死了几个?”宋煜低声询问。 康樊不由扼腕,“四个精良的暗卫在营救过程中被毒箭射中毙命殉职,还有两位重伤。” “四死两伤。”宋煜立起身,将手撑在桌案,“康樊,夏承安,谢锦,我们出发,返上京提睿王,随后下豫东。三日内务必赶到豫东。康樊,立刻去传了口信给薛崇仁,孤三日内会到。孤到豫东前,百姓死一个,睿王少一根手指,死二个,睿王断去一臂,死三个,睿王横尸上京,孤就不给他保证活着带豫东去了。” 说着,微微一顿,“夏妍若有闪失,孤同样方法对待薛琪龄。” “是。”康樊即刻去传了口信给豫东,怎么传,飞鸽传书,据说薛崇仁收到飞鸽传书后,气到偏头痛又犯了,连骂数句毛小子找死。 沈江姩用完晚餐,便带着小满回卧室内了,她将宋煜去豫东在路上要穿的棉衣准备了两套,装在包袱里,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副耳坠轻轻摇曳,耳坠同她一样,失去了吸引力,总之太子对她已无热忱,这二日她的热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忽然听得院中兵马声起,人从书房方向鱼贯出来。 沈江姩的心一下提在嗓子眼,她快步跑到屋外廊底,她扶栏而立,查看着朝中的重臣纷纷出了书房,她见夏承安面色肃正,可见事关紧要,沈江姩意识到,康樊带来的不是夏妍被救下的好消息,而是夏妍被挟持去了豫东这样的噩耗。 所以,宋煜今晚不能和她一起亲亲小满的脸蛋,也不能一家三口一起睡觉了。 她远远望见好些年轻人在院中纵上马背,然后驱马出了她的小院子,又见夏承安在马背上对她点头,他说:“妹子,豫东闹起来了,咱们得赶路走了。就不和你叙旧了。你的事交给哥来办。” “哦。没事没事。夏大哥注意安全。”沈江姩也不知他说的什么事交给他来办。 沈江姩在那些年轻人中找宋煜的身影,她却没有找到宋煜,她不知道宋煜是不是当下也走,她总不好说,宋煜答应了和他一起陪小满睡觉,给小满安全感的吧,她顺便也可以知道一家三口睡觉是什么幸福美满的感觉。 沈江姩从小被老爹宠,在家里娘和祖母也疼她,宋煜也对她百依百顺,她现在看着这些朝里的大人物连同宋煜都在为夏妍忙碌,她有种寂落失宠的感觉。 她明白大局为重的。也知道,宋煜需要去救夏姑娘。 春茗扶住夫人,只觉得沈江姩手抖的不成样子,她说:“夫人,可是冷啊?回屋里歇着吧夫人。” 沈江姩回头看看春茗,她说:“没有,我不冷。” 沈江姩没有哭,因为她哭的话,宋煜会认为她在他身边不开心,她品尝着这种不舍和被冷落的滋味,她慢慢的接受了宋煜当下要走的事实。 她深吸口气,静静的走到马厩旁,她看到宋煜的汗血马还在马厩内,她又看到院门外,好些重要人士骑在马背等待着那位大人物。 沈江姩的嘴唇逐渐失去血色,苍白的要命,得益于她今日梳妆打扮,用了胭脂,遮盖了她苍白的容颜,所以脂粉真是一个好东西。 她抱起一捆粮草,放在宋煜汗血马吃草的马槽内,她蹲下来,看马儿吃草,她说:“马儿,吃饱饱的,要保护好宋煜哦。” 宋煜待夏承安等人从书房出去后,他在书房静静坐了会儿,所以他今晚不能抱着媳妇儿和女儿睡觉了,他想,此生就大概缘尽于此了。 他这几日在沈江姩靠近他,强吻他时,他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应,今天她提出陪小满一起睡觉,他也有这种心理诉求,也希望抱抱娘俩,但或许人生处处是遗憾,遗憾才觉得珍贵吧。 宋煜立起身,竟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干,又坐了下去,他将头埋在胳膊上,在这个不算宽敞的书房,放任了那肩头的抽动。 其实不愿离开,因为怕面对回来后空空的屋舍,人去楼空的寂寥。 念及豫东百姓安危,十个也好,百个也好,其实一个已经足以,百姓是他的子民,他需要为民做主。 还有他自己的一些私人目的和私心,豫东是一定要去的。 宋煜没有任性的继续让自己被儿女感情左右,他缓缓的收拾起这样不舍的情绪,他从不知对一名女人可以不舍到这样钻心的程度,他用手指揩去眼睛上的湿濡,他立起身步出了书房。 原打算回卧室去和沈江姩道别,拿她给他收拾的两套棉衣,平静的说一句再会的。 但出书房,步子沉重的往卧室走着,忽然就听见有人在说着‘马儿,你吃草的样子好滑稽啊’。 声音熟悉又软软的颇为调皮。 宋煜将视线看过去,便见马厩那边,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马厩旁边,在喂他的汗血马,是沈江姩。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觉得她也如他一样不舍,只是她知道大局为重,是以她为他准备出行的马匹,她真的长大了,没有无理取闹的让他放下一切陪她,而是静静的过来喂马。或者,她希望他早些离去,以便她可以早日去凉州。他分辨不清她的心意。 “姩姩。” 宋煜步至沈江姩身边,轻轻叫她。 沈江姩听见宋煜的声音,没有马上回头看他,但是她险些落泪,她明白他要出发了,是来道别的,她的背微微一僵,她克制住自己百转千回的情绪,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回头,望着宋煜,她说:“你谈完事了,宋煜。” “嗯。”宋煜说,“谈完了。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你喂马呢,宋煜。你的马儿饿了。”沈江姩软声说,“夏承安说豫东闹起来了,你们要赶路了。我把马给你喂饱,路上马儿跑的稳当些呢。” 宋煜蹲下身,抓一把粮草搁在马槽,他说:“薛贼限孤王三天到豫东,迟一日,射杀十名百姓。迟二日,射杀百名百姓,迟三日,宰了夏妍。” “哦。薛崇仁果然狠毒,竟滥杀无辜起来。”沈江姩也同仇敌忾。 第313章 磨人 宋煜沉吟片刻,“等不到明天早上了。当下就得走。就是说,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还没来得及过这一天日子,可能就要别过了。本来打算晚上和你一起给小满洗洗澡,让她在温水里游游泳的。” 沈江姩说,“我是打算和你一起看她在床上练习抬头的,她现在抬头抬的还可以。不过,你有大事,就去忙吧。” 宋煜许久没有说话,片刻后说,“你会不会怪我食言?” “不会的啦。”沈江姩嗓子哽咽道,“你心系老百姓,我钦佩你还来不及,你在我心里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夏大娘子是你的未婚妻,你也本该去营救的。我不会怪你的。” 宋煜越发觉得沈江姩懂事的让人心疼,“沈江姩...” “怎么?” “我需要拿行李走了。”宋煜说。 “哦,好。”沈江姩将手里的粮草放进马槽,她拍了拍手上的草灰,“在卧室,我收拾好了。是我拿给你,还是你一起去拿?” 说着,沈江姩便起身往卧室走。 宋煜在她身后跟着,“一起去拿吧。” 院门外,等待宋煜的车马声、马蹄声让人心慌,那些重臣说话的声音,都仿佛在催促宋煜快些离开。。 沈江姩掀开暖帘,进入卧室,往着放包袱的桌子走去。 宋煜在她身后进来,“新宅子,你晚上和女儿两人睡会不会怕?” “不会的。怕了叫春茗陪我一下就行了。那不是还有吕嬷嬷吗。”沈江姩想,可这些人都不是宋煜。 沈江姩将她收拾好的包袱,提起递到宋煜的手里,“这个包袱,你挂马鞍旁边的钩子上就行了,不重的。就两套棉衣,和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 说着,她将连帽的披风拿来,为宋煜披在身上,将帽子拉起戴在他的头上,她说:“去豫东好危险的,薛贼一定穷凶极恶,那你务必注意安全,你腿不是很好,能躲着些就躲着些。” “放心吧。不会有事。”宋煜直接说出她心底最想听的话,“会活着回京。” 沈江姩用手将他披风衣襟抚平,“行,那快走吧。祝路途顺利。快走快走,满儿醒了又不准你走了。” “沈江姩。”宋煜低声叫她。 “走吧,宋煜。别叫我名字了。”沈江姩说。 宋煜点了点头,他往门边走,他走了两步,三步,他想到月底凉州的船期,他想到回京后或许空空如也的青州家宅,他将步子顿住,他回身将包袱搁在几上,他将手臂展开,他说:“过来,让我抱抱,那天事后没抱你...这几天怠慢你了......” 沈江姩没有扭捏,她快步奔了过去,她扑进宋煜的怀里,她拥住他腰,他没有如此前那样抵触她,他这次紧紧的拥着她,好似他早想这样抱她了,她说,“煜郎...” 宋煜抱着沈江姩,他感到怀里好满好充实,他用薄唇亲吻着沈江姩的发髻,他说:“走了。保重。” 沈江姩身上一松,眼尾余光看见宋煜提了包袱,他毅然转身,为了豫东百姓,为了夏小姐,离去了。 宋煜掀起暖帘,迈过门槛,那被宋煜放下的暖帘,被步至门边的沈江姩掀起,她看出去,便见宋煜牵过那匹被她喂饱的汗血马,他将包袱挂在她说的那个钩子上,他拉了把缰绳,他没有朝卧室这边看,只是攥在缰绳的手,骨节泛白,他径直驱马出院去了。 沈江姩顿时失声痛哭,她扶着门框情绪不能自抑。 院外纷踏的马蹄响起,急速离去,渐渐的院子恢复了宁静,这一天的热闹,购置蔬菜家禽,尿布小衣,还有那飞檐烟囱的袅袅炊烟,就如没有发生过,可明明她多了那么多小孩衣服和尿布,还有足够她生活半个月的食物。 为什么她的心空了呢。 哦。 因为宋煜走了。 不知哪匹马嘶鸣一声。 惊了睡梦中的小满,小满亦惊梦哭了。 沈江姩抬眼看见自己在集市买的最厚最厚的护膝,心中猛地一刺,她忘记给宋煜装进包袱里了,她原打算晚上歇着前,让宋煜试试合适不合适的,宋煜临时决定走,她忘了给他了。 沈江姩没有细细思量,便抓起护膝,用厚厚的毯子包住小满,随即快步奔出屋子,快速追着出了院子,她看见马匹队伍已经到了街尾,她顾不得矜持,她边狼狈的追着马队,边疾声喊道:“宋煜。” 她边抱着小满追去街尾,边疾声喊道:“宋煜...” 春茗同吕嬷嬷亦都跟了出来,春茗道:“夫人,莫追了,这样远,少主听不见了的。夫人,少主不会忘记青州的,他从豫东回来,也不会忘记您和小满的。” 沈江姩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快步沿着雪地的马蹄去追,直到马队即将转过街角,她跑不动了,她抱着小满,急促的呼吸,缓缓的蹲在街心,女儿哭,她也哭。 护膝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 宋煜在马队中是打头那个,他正驱马疾驰,忽然如听见了什么,他轻喝一声,将马匹减速下来。 他一勒住马匹,他的属下也纷纷的勒停了马匹。 谢锦说,“是不是夫人叫您了,爷。” 宋煜缓缓勒紧缰绳,他回头往后面街里去看,“你也听见了?” 夏承安说,“我也似乎听见了。别是家里有急事,孩子那样小,你走的太急,是否有什么没有安置好?” 宋煜思忖片刻,总之他被那隐隐的呼唤弄的心神不宁,“这样,谢锦,你和夏承安带人去陋舍提睿王,咱们在天和门那边集合。孤回去看一眼。” 当下,宋煜从马队剥离一队人,他带队折返了来,又往着青州家宅这边行来。 谢锦和夏承安驱马继续走,去上京里提睿王宋曦文。 沈江姩正抱着孩子蹲在街心哭的不住,突然便听马蹄声由远及近。 追赶来的春茗,气喘吁吁道:“夫人,夫人,好像是爷回来了,爷还没走,夫人。” 沈江姩抬起泪眼,反正眼泪盈满眼眶,什么也看不清,她闭了下眼睛,眼里的泪珠落下,视线清亮起来,便见一对马匹朝这边驰来,马背上那队人马的呼喝声越发近了。 来到近处,宋煜勒停汗血,他看着那位他自小疼到大的小娘子,抱着一位更小的小娘子,蹲在街心里情绪崩溃的在哭,两位一起哭,一个胜似一个,他顿时心脏被击中,他想,这...倒一刻走不开了么。 宋煜纵下马背,将缰绳松了,马鞭随手往后抛,由旁边的秦钟接在手中。 秦钟看不得这揪心的离别场面,“爷快去看看吧,您月子里伺候惯了,大娘子没有照顾习惯,只怕是搞不定小娘子,这时就委屈了。” 沈江姩瘪着嘴,小满在襁褓里也在哭。 宋煜缓缓步至沈江姩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说:“你可真会磨人啊沈江姩。这门我算是出不了了。” 第314章 使得 沈江姩抬起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宋煜,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抓着护膝,抱着女儿,倒是很有些无助,突然意识到宋煜在身边很好,她和女儿都需要宋煜,她说,“宋煜...” 宋煜蹲下身,打量她许久,把她扶起来,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他心疼的不行,他问:“怎么抱女儿蹲街上哭?出什么事了?方才帮我喂马不是还好好的。” 沈江姩断断续续说,“护...护膝,马叫惊了小满...小满哭了...” 她居然抽抽嗒嗒到不能说成一句达意的话来,就跟迷路突然看见亲人那感觉似的,委屈又动容。 宋煜看看她抓在手里的男人用的护膝,问她:“护膝是给我买的?” “嗯。”沈江姩点了点头。 “今天集市上你悄悄买的吧。我没注意到你买这个。” “本来要晚上给你的,没有装进包袱里。你就走了。” 宋煜拿衣袖把她脸上泪水擦干,随即接过小满,抱着哄了会儿小满,他想,沈江姩自小被亲人宠爱,生活细节也是家人多加操心,她照顾自己都费劲,照顾小孩实在是难为了她。 她近来从医,对医术钻研用心,但生活上还是需要人照顾,他才走片刻,她居然难为到抱着小满蹲街心哭,他心疼又觉得失笑。 宋煜哄小满道:“爹爹去豫东打坏人,打败坏人就回家陪小满了,爹爹不在家,你可是顶梁柱啊。” 小满不哭了,倒很认真的听父亲声音。 宋煜爱逗小孩,“你要自己给自己换尿布的喔,能自己做的咱就不麻烦娘亲了。” 小满奶声奶气的咿呀回应。 春茗和吕嬷嬷都笑了,太子爷对女人孩子这个耐心,不服是不行的。 沈江姩听见他的话,倒是委屈少了些,心里有些甜甜的感觉,听着宋煜将小满渐渐哄好,她也缓缓从方才那种无助中走出,宋煜低手把她的手牵住,没说什么,牵着她往家走,回宅子,进卧室,将被哄好了的小满递给春茗带出去玩。 他看着沈江姩红红的眼睛,哄完小娘子,当下哄大娘子,“怎么了,沈江姩,哭的那样可怜?不是说了我会活着回京。” 沈江姩坐在椅上,他靠在桌沿,她说:“小满被马惊哭了,然后我又忘记把护膝给你了,花了我三百文,那不是白买了吗,你都没用上。我突然觉得天塌一样,莫名其妙的坏情绪打败了我。” “孩子哭了,你就跟着哭?”宋煜倏地笑了,“你检查下她是拉了尿了,收拾下不就是了。二十五岁了,还这样像小孩,处处需要人照顾。” 沈江姩委委屈屈道:“我没你有经验。...我也不是因为哄不好小满才哭的。” 她是因为怕他去了豫东就再也不回青州了。夏妍说的‘爱而不知’是像刺在她心里越埋越深。 “说!”宋煜脾气燥的厉害。 “大家都围着豫东,围着夏妍的事转,姩姩一个人抱着小满吃饭,就很失落……我知道很不该,但情绪这东西难说。”沈江姩曾经九个月没有宋煜任何消息,她很怕再度失去宋煜的消息,就是说,很怕他再度单方面切断他的消息。 “好了,小可怜,不难过了,好吗。没有该不该一说,咱二人之间,你就真实点就可以了。” 宋煜见她眼睛红着又想落泪,他去接了盆热水,拧了毛巾,过来细细给她擦脸,把胭脂擦掉,发现她小脸惨白,他登时不解起来,他去豫东,她不开心吗,那不是跑路时候挺方便, “别勾引我。我真有事。你产后三十二天,上次已经过分,也做不了什么。哭哭啼啼闹人干什么,真把我当君子了。” 沈江姩登时面颊发热,她没有理他的话,她将她买的护膝递给他,“这对护膝,你试试合适吗?往豫东走的时候,你戴在那个膝盖上。” “哪个膝盖。”宋煜明知故问。 “左边那个断过的。”沈江姩说着,立起身,她指了指椅子,“你坐吧。” 宋煜在椅子上坐了上去,沈江姩将他衣摆掀开,随即将护膝压在他的膝盖,她将带子系起,她抬头凝着他面庞,“暖和些吗?” “嗯。”宋煜应了声,“暖和的很,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对护膝。我娘也没给我买过护膝。我娘只给我做过衣裳。你和我娘,是世上待我最好的女人。” 沈江姩见他又想他娘了,她没有作声,蹲在他膝盖前,她想他有急事,她戴好护膝当下要站起,突然觉得颈项后一紧,被宋煜将人拢了过去,他微凉但粗粒的指腹在她颈项落下些战栗的触感。 她看见他将他的腰带解了,他面色严肃,眼睛深邃的不成样子,她意识到,她这么一追,彻底惹到他了。 她心下猛地一跳,只听他说:“我本来走了,你叫我回来干什么。” “那你现在走吧,我不会再耽误你时间了。” “你戴着这副耳坠在我眼前晃一天了,昨天城楼上对我又亲又抱。昨夜趴窗棂等我一夜,我是死人吗沈江姩。你舍不得猫,也舍不得我,你别太贪心。你总得选择一个。” 宋煜嗓音难以克制的做颤,“你哭着叫我名字追到街心。我走得掉吗现在。” “宋煜...我解释到累了,我纯粹是喜欢猫罢了,不是因为肃王...” 宋煜没有等她说完,他沉声道:“不是要过一天日子,你男人现在有需要。我回来就是和你干这个的。不要再提猫了。” 沈江姩意识到提肃王二字,已经使他反感至极。 宋煜挺久没说话,夏承安去陋舍提了睿王去到天和门要两个时辰,他从青州去天和门大概半个时辰,他说:“我可以陪你一个半时辰,帮我做,沈江姩。” 沈江姩感受到自己纤细的颈项被一点一点拉向他的腰带,她没有拒绝。 事后,她去盥洗室漱口时,宋煜在外整理衣衫,他理好衣衫,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从耳际一点一点吻她,似乎在城楼上她的亲吻,还有趴在窗棂等他一夜便早早做好了前戏,他的吻又狠又重。 “你究竟什么意思,孩子给你了,宅子买了,你干什么还缠着我。刚才又那样顺着我,对我那样好...你要我怎么样。” 沈江姩手中的漱口杯,被他夺去随手丢在洗漱池内,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当作那个城楼上被她强吻时的回吻,他抱着沈江姩在新居床上厮磨很久,好似如何亲吻拥抱都不能餍足,她头发凌乱,衣衫狼狈,他却衣衫仍旧衣冠整齐。 “宋煜,你从豫东回京后,还会不会来青州看望我和女儿啊?” 沈江姩终于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就是说当他意识到他对夏小姐那爱而不知的心意后,她这位外室以及她生的外室女,他还会来探望吗。 宋煜摸着她的唇瓣,轻轻的捏着,他不懂她为什么有这样的问题,他何止会来探望,他根本不想分开,“你希望我来看望吗?” “看你方便。”沈江姩也不愿勉强他,也不希望破坏他和夏小姐,她说:“总归我和小满就在青州的。你想归家就随时可以归家的。我和女儿等你归家。” “那么孤二月初一归家,使得吗?”宋煜有意说二月的日期,因为凉州的船期是正月底。 沈江姩想了想,去淮南大概也是两天的路程,来回就四天而已,带着小满,纵然下雪赶路慢,来回七八天也够了呢,她给自己预留十天,她二月份怎么也在青州了,她说:“使得。” 第315章 你想不想去凉州 宋煜心底猛地一暖,很有些心跳加速的凝着沈江姩很久很久,“二月初一使得?正月三十使得么?” 沈江姩想了想,今日是正月十六,到正月三十,还有十四天,她预留十天办淮南的事,那么正月二十六,她怎么都已经在青州了,正月三十不用说了,她说:“使得。” 宋煜的心越发热起来,不似前些时日那般冷冰冰的如死了,他知道宋慕之船期是正月二十九,他还问,“正月二十九使得么?” 沈江姩诚实道:“使得。” 他们都不说话。 沈江姩感受到宋煜拥在他后背的手臂收紧又收紧,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脊,他好似升起了希望似的。 宋煜好希望时间一下子到正月二十九那日,他决定要在正月二十九那日前归青州来看望她和女儿,他计划着求婚,将她娶过门来,他终于冲破心里的顾忌和猜忌,问道:“你会不会同肃王私奔去凉州?” 沈江姩疑惑,“他要去凉州吗?” “你不知吗?”宋煜猛地一怔,研究沈江姩的表情。 “不知。”沈江姩没有迟疑,“我不去凉州的。我要和小满在青州等你回家。我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宋煜心里特别温暖,“好啊。你母女二人等我回家。” 沈江姩软软问他,“你一定会回家探望我们的,对吗?” 宋煜说,“会的。” “你会忘了姩姩吗。” “不会。不会忘了的。” 沈江姩没有继续问,是否纵然有了夏小姐也不会忘记她们母女,对不对。她没有那样贪心,小时候希望宋煜只属于她,现在她明白不可能了。 沈江姩还是没有安全感,就窝在他怀里,面颊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她说:“你保证。” “你要我怎么保证。” “你食言会变成毛毛虫。” “好,孤若食言会变毛毛虫。” “你发誓。” “孤发誓……孤食言真的会变毛毛虫。” 沈江姩笑了笑,眼睛却红了,拉住他腰里佩玉摩挲,总之很缺乏安全感,她不懂他在豫东和夏承安的妹妹会发生什么,她说:“一个半时辰到了。你该走了。” 宋煜的心跳的好快,她把沈江姩抱的好紧好紧,莫非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委身做妾,奔赴东宫,都是为了他,并不单单是为了小满,他当下心里不能清净,他说: “不如,你同我走豫东,带上小满,我忙完,可带你们母女去洛阳白马寺拜佛。然后我们可以再去汴京看下隋堤,隋堤两岸种桃树、杨柳,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木没有叶子,也别有趣味。落夜,我们可以尝尝当地小吃汴京的灌汤包。” 沈江姩构想着白马寺,还有汴京的隋堤杨柳岸,还有灌汤包,她很憧憬。 可是她不能去。 因为她要趁宋煜不在家这段时间,去淮南,找回他的娘亲。 她要宋煜成为有娘疼的孩子。 再有,难道要和夏小姐一起游白马寺和隋堤杨柳岸么。 她虽然愿意为了宋煜做外室,可她还是觉得和他的未婚妻一起与他同游,好怪的,她接受不了,会觉得多余,尤其他那位小娇妻,比她小五六岁,她却要俯首称妾,她跋扈惯了,做不到伏低做小。 她最多安安静静的在青州,等他归家。 她说:“我不去豫东的。” “为何呢?” “小满还小,不方便赶路的。” “你放心啦,孤会叫人看顾好小满的。”宋煜研读她的表情,不是不去凉州么,怎么将他刚热乎的心又冷了呢,如何不去豫东呢,她明明,明明二月才去青州兵营上工的。他简直被她的态度弄的心里七上八下。 “我不去豫东的。”沈江姩说,“有机会再去洛阳和汴州吧。谢谢你邀请我。” “沈江姩……” “不去。” “谢谢你告诉我正月二十九归家使得。”宋煜的鼻梁渐渐酸了,“谢谢你做我一天的妻,陪我过了一天的日子,在这个午后,在新居里对我这样温柔以待,愿意为我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宋煜抱了沈江姩很久,在屋里陪她有一个半时辰,温声细语的哄了挺久,他发现她一直很没有安全感的问他会不会回家看望她和女儿,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他一遍遍哄慰沈江姩,承诺他一定会归家看望她,直到她微微平静下来,但他似乎并没有安抚好她。她的心事挺重,她仿佛在受着某种凌迟。 宋煜牵着沈江姩的手再度到院外,宋煜交代:“不准再哭鼻子了。你是小满的娘亲,要做榜样的。明白吗。” “嗯。走吧。” 总归,宋煜这次再走,沈江姩倒没有哭了,因为他答应了会归家看望她和小满的,他说他正月二十九或者正月三十就会来看望她。她太怕他切断联系,她再度回到那种郁症中去了。 沈江姩计划,她会煲一桌不糊的饭菜等他归家。 宋煜不会食言的,她相信,将夏小姐救回来后,他仍会归青州这个家的。 宋煜来到天和门,他也理不清自己和沈江姩现在算怎么回事,以及她会不会真的等他回家。 总之他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她说她不会去凉州,但她却不跟他去豫东,他这辈子所有的心都操她身上了。 终日被这女子占据着心肠,因她的快乐而快乐,因她的心事而犯愁。 夏承安问:“沈妹妹哄好了吗?” “哄了,但没哄好。” “怎么?” “难说,她很没安全感。”宋煜想着她窝在他怀里,一遍遍确认他是不是会回家,明明他说了会回青州,“孤很不可靠吗,让女人那样不安心么,夏承安。” “您为人实在,是可靠的。”夏承安笑笑,“该给名分了啊。成亲就好了。沈妹妹受委屈了。” *** 翌日。 沈江姩同吕嬷嬷一起带小满出门,去淮南看望祖母,她原在顾虑宋煜的暗卫会干涉她的自由,但她发现宋煜已经交代暗卫尊重她的去留,她清楚,她还是没有取得宋煜的信任吧,但天长日久,她稳定的留在青州,慢慢的,宋煜会信她不会离开的。 在去淮南前,沈江姩叫扮作百姓的马车夫带她去了肃王府,她叩响了府门。 开门小厮见是沈江姩,便急忙请来了肃王宋慕之。 宋慕之素日温润的面庞,颇有些苍白,这时咳嗽的极为厉害,他看了看沈江姩怀里的他花重金从波斯公主手里寻来的猫,以及沈江姩身后抱着茶花和拎着他月子里送的礼品的三四名仆从。 “以为你昨夜过来还东西呢。姩姩。”宋慕之说着就咳嗽起来,昨夜回来,气血不顺,很有些咳血。 “你病了啊宋慕之?”沈江姩不知对方因为她要断交而咳血难过,看对方咳嗽,便礼貌的问候。 “天气冷,有些感染了风寒。”宋慕之没有提所有的痛苦和爱而不得的心酸,将一切情愫埋藏心底,但他永远记得那九个月的时光,有那段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 沈江姩没有热心的去搭脉给他看诊,或许宋慕之是唯一一位她身为大夫却避而不医的人了,她甚至没有说注意身体,她只是将猫递了过去,“猫猫还你,宋慕之,出门前,我已经喂过猫猫了。” 宋慕之将猫接过,他抱在怀里,揉了揉猫的颈项,他交代他的下人,“将茶花和礼品接过来吧。” 他的下人闻言,便将茶花和礼品接过来,往府里抬了过去,下人多少对沈大娘子有不少怨怼,真绝情,当初那样好的交情,说翻脸就翻脸,攀上太子这高枝就看不起肃王了。 沈江姩看了眼猫猫,她没说什么,转身要走,猫猫在对着她后背小声的叫,她忍着没有回头,她觉得很有些撕心裂肺,她真的喜欢猫,但她现在青州的家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猫舍,和小猫躺过的粉色小毯子。 突然想起些什么,她回过身来,把手伸进宋慕之怀里的猫颈项底下,把猫脖子里的铃铛解下来,她说:“这是我买的铃铛。你有需要,自己再给猫买吧,宋慕之。” “好。”宋慕之鼻梁猛地发酸,就断的这样彻底,连一个铃铛都要取走,为了兄长,和他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兄长就那样重要吗,他又咳嗽几声,等止住咳嗽,他说:“你要出远门吗,姩姩。” 宋慕之看着沈江姩的车马,两辆马车,一队化作百姓却眸色锐利的随从,他明白此行并不简单。 “我就不和你说我的动向了。”沈江姩说,“非亲非故,没有必要。” 宋慕之的心好疼好疼,曾经对他无话不说的小姑娘,发起狠来这样绝情,他没有埋怨,也没有质问,他体面而含蓄地笑道:“路上注意安全。” 沈江姩转身往马车走,她对男人是这样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对宋煜也是如此,纵然喜欢,也会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说弃就弃,以至于现在想挽回却这样艰难,因为她一直不缺男人的爱慕,只是她慢慢发现,自己对宋煜的心越发坚定。 宋慕之将脚步迈过门槛,追了二步,他温润如玉的抱着猫立在雪地里,他说: “正月二十九,我乘船去凉州。你想不想去看月牙泉,听鸣沙唱歌呢。如果你想看想听,我可以多购一张船票。皇兄他丢下你母女二人去豫东找夏小姐了,你何苦做外室......和人分享夫君作践自己?” “我……” “青州离上京九十里地,骑马两个多时辰。他不可能每天往返四个时辰回青州看你。青州外宅很快就是冷宫了,姩姩你这样清醒,你装什么糊涂。” 他的嗓子哽住而作哑,“跟我走,姩姩!” 第316章 宋煜哥 “我不想看月牙泉,也对鸣沙不感兴趣。”沈江姩没有回头,“我会在青州等他归家的。我宁做太子妾也不做肃王妃。我就是这样贪慕虚荣。” 宋慕之急急抿唇,喉间腥涩的不成样子,他说:“你就是为了让我死心。你是什么为人我比你清楚,姩姩。总之,有困难出声,你只要需要,我永远在。” 沈江姩眸色幽幽,在马车启动赶往淮南前,在车前对宋慕之道:“你去凉州,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宋慕之。” 宋慕之抱着猫伫立在雪里,看着远远的在路边即将上车的沈江姩,他温润的眸子逐渐变得泛红,他抚摸着猫猫,他对猫说: “猫猫啊,你陪我去凉州了。我们作伴,好吗。你莫伤心了,其实她心里都好记挂你的,我想她亦会挂住我的。只是说,她有更重要的人,更惹她怜惜罢了。我们体谅她,不怪她。” 猫猫在他怀里轻轻的叫着,仿佛在说它想它的女主人了。 突然,惊诧间刀光剑影冷芒乍现。 不知从何处跃出六七名刺客,“这是沈江姩和宋小满,擒住拿回豫东,叫宋煜的新欢旧爱在豫东齐聚一堂!太子跪地管薛老叫爹。” “绑了肃王!太子重情重义,他弟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来肃王府,居然有意外大收获!” 淮南人和肃王府的侍卫亦不是吃素,即刻从腰际取兵刃与刺客战在一起。 沈江姩下意识往肃王府内跑,府内有看护,比街上安全,春茗护着她和小满一起逃命,沈江姩意识到这些穷凶极恶的刺客居然连肃王都打算擒拿。 “唔。”春茗后背被击一掌,倒在地上。 一柄剑穿透冬日寒风朝着沈江姩怀里的小满刺去,沈江姩急忙忙将小满护住,将背心迎剑。 嗤的一声,又听一声哀嚎,沈江姩回眸里见那豫东刺客被宋慕之一掌击毙,而宋慕之的胳膊给狠狠砍了一剑,登时黑血直喷,可见肩头白骨。 “宋慕之,你受伤了,剑上有毒!”沈江姩疾声说道。是宋慕之为她挡了刺客的毒剑,不然她和小满会落在刺客手中。 宋慕之逐渐意识混乱,眼前阵阵发黑,他养的暗卫连同淮南人一起顷刻间将七名刺客尽数灭口,他看了看沈江姩,又看了看小满,他说:“满儿莫怕,慕之爹爹在...” 说着,高大的身子倒了下去,怀里的猫猫窝在他身边,用头拱他的胳膊。 沈江姩将小满递给春茗,“进肃王府!” 说着,沈江姩低手去扶宋慕之,她疾声吩咐道:“快将肃王扶进府去,他需要立即得到救治!” 宋慕之虚弱的握住沈江姩的手,“姩姩...我好冷,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姩姩...” 沈江姩见他因为剧毒而气若游丝,胳膊上巨大血口不住喷血,他是为了救她们母女而受伤的,她说,“你放心,我会把你医好的。我不走了,宋慕之,你坚持住。” 吕嬷嬷见沈江姩跟着肃王府的人将肃王往府里府,肃王府的老太太拿手帕掩着嘴一向里哭一向里叫着慕儿,吕嬷嬷一把拉住沈江姩的衣袖,“淮南那边怎么办?” 沈江姩快速决断,“我爹知道一切,去沈府等我爹放差和你去,就说我叫他去的。我爹医术比我好,医好了那位主子,她想见上京的人,请她屈尊降贵的过来!我就不伺候了,没空。” 吕嬷嬷猛地抖,又说:“只有如此了。只是若她真亲自来了,还得您给从中搭线呢。那位少主子,可只听您的劝啊...” 沈江姩说:“首先,她得来京。态度得有。我帮不帮搭线,是我的事。是她有求于我!” 沈江姩进了肃王府,给肃王治伤。 她突然记起宋煜那双深情忧郁的眼睛,耳边仿佛响起他令她怜惜的嗓音。 -沈江姩,你为了宋慕之赶走我- -沈江姩,和女儿等我归家- *** 豫东。 豫东地处中原,不似上京在偏北方向,豫东的天气比上京要显得更加干燥些。 这边倒没下雪。 路上家家户户的门外,过年的春联都还尚且鲜艳。 宋煜一行一路驱马疾驰,在岭西于客栈只打尖休息了几个时辰,正月十五夜里出发,正月十八清晨便到了豫东大名城。 “爷,您这一路不要命似的赶路,属下都快累瘫了。夏承安都叫跟不上您的马。”谢锦小声抱怨。 宋煜想,沈江姩一个人带小满在青州新居,夜里会怕,她和周家过了七年,都是独守空房,他不希望她独守空房,他希望每天都可以陪着她,他说,“大男人,你娇气上了。” 谢锦说,“属下知道您急着回去见沈大娘子,您担心沈大娘子和宋小娘子比赛哭呢。” 宋煜笑笑倒没反驳,他并没有因为步入敌城而慌张,而像是踏入自己的地盘那样从容,总归燕青早已屯兵在豫东城外,除了夏小姐,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他其实下来豫东,心里总怕沈江姩跑,虽然她说她会等他回家,他这心里实在是恨不能时时盯着她,把她拴身边。 在客栈下榻。宋煜提起沈江姩给他准备的包袱。 谢锦说,“爷,属下帮你提。” 宋煜拎着包袱,“不用你。我拎着舒坦。” 谢锦一怔,这....大娘子准备的包袱都这样爱惜呢。 宋煜下马,他穿着不似本地人,容貌上佳,叫客栈老板多看了几眼,老板亦看他身边那位一只眼睛覆着眼罩的男人,这男人虽少了一只眼睛,但气质阴鸷又不似寻常普通人家的公子,也是位贵气的公子哥。 店家问,“官爷,住店吗?” “是。”宋煜说着。 店家问,“和对面凤居有合作,您需要点姑娘吗,可以钟点,可以包夜。” “不需要。单住店。”宋煜回头问谢锦,“我们总计三十七人,对么?” 谢锦言道,“您说的不错,要么咱们喜欢跟着您干呢,多少人跟随您从上京下来,您都记着。” 宋煜对店家讲,“你有多少空房。” “还有十三间。”店家说。 “都开给我。”宋煜对夏承安说,“你同曦文一间房。谢锦你同我一间房。其余人等,自由组合,我们挤一挤。” 大家都说:“是。” 夏承安抓住宋曦文的手臂,宋曦文嘴角始终噙着鄙夷的笑,一路上他都颇为鄙视宋煜。 宋煜拿了房牌,提了壶热茶,往楼上他的房间走,谢锦跟着,其余人都去一楼、二楼或者其余楼层找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赶路三天大家都累了。 宋煜找到自己位于二楼长廊尽头的房间,谢锦拿钥匙在捅锁眼正开门。 宋曦文的房间隔了大概七八间房,他笑道:“哥,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陋舍曾讲过,你奈我何?眼下你的未婚妻,夏大小姐在我外祖手里,你简直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也不想夏小姐被轮奸吧。” 说着就笑了起来,“你怎么不傲慢了。你送我来豫东干什么?你接着跟我傲啊,野种。” 夏承安攥在宋曦文胳膊的手猛地收紧,厉声道:“宋曦文,嘴巴放干净点!你还在我们手里呢。” 谢锦将手握在剑柄,有种要去教训宋曦文的冲动。 宋煜抬手将谢锦阻止,偏头看了看宋曦文,倒是不生气,好似除了沈江姩,没有别的人可以令他有情绪,对方除了嘴张狂,又还有什么,“你想知道我亲自送你来豫东干什么?” 宋曦文被宋煜那冷漠的目光盯的背脊一冷,“你不会以为,你进了豫东,还可以活着离开吧?带三十七人就来闯豫东?你真的以为,你是监国的太子,下来视察来了,我外祖不会怎么你?敬你,你是太子,不敬你,你在豫东就是一条狗也不如。” 宋煜仍静静的睇他,“进房休息一会儿吧,曦文。一路上你也累了。” 宋曦文因为宋煜过于冷静而沉着的脾气而被激怒,他嗤了一声。 “曦文。舅舅可把你盼回家了!” 宋煜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从楼梯那边咚咚上楼,看见了被夏承安押着的宋曦文,当下疾步逼了来。 宋曦文看见来人,将自己外祖中年生下的独生子薛敬生认了出来,薛崇仁早年和原配生了几个女儿,他娘是长女,原配死后,中年和续弦生了薛敬生,喜欢的不得了,当下叫道:“小舅。” 薛敬生往宋煜那边看了一眼。 宋煜睇着薛敬生,没有说话。 薛敬生看了看紧紧抓在宋曦文手臂的夏承安的手掌,“对我外甥客气点,夏承安是吧,你妹在我们手上,你斟酌一下。你区区一个将军,这么押睿王,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夏承安睇向宋煜,等待示下。 宋煜说,“放开睿王。” “好。”夏承安将睿王放开。 薛敬生言道:“还是太子识时务。” 宋曦文反手甩了夏承安一巴掌,“抓痛本王手臂了你。” 夏承安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将血水吐掉,然后说:“末将给睿王开门。” 说着,用钥匙姿态颇低的去开门。 薛敬生颇为疼爱的看着宋曦文,“再忍耐片刻,舅舅一会儿带你回家。去休息会儿,你看你满脸疲惫,三天没睡了吧。这半年在陋舍吃不好住不好,受苦了。” 宋曦文颔首,“什么时候去大名外祖家?这客栈一股霉味,没法住人啊。” “现在辰时,我爹偏头痛的厉害,还没起身。你也累。中午吧。我也得和太子谈一下交换人质的地点和条件。”薛敬生温和的和宋曦文说。 “好。”宋曦文又鄙夷的睇了眼宋煜,随即进屋去休息了,总之见到了舅舅,心里就稳当了,豫东十七座城池都姓薛。 薛敬生扬声道:“太子殿下,是现在谈,还是您需要休整片刻,再谈?” “现在。”宋煜说着,那边谢锦将门锁打开,宋煜先进了屋子,谢锦跟上。 薛敬生和他的属下亦进得屋内,他反手将门关住,敬生将手伸进衣袖,说道:“宋煜哥,一路上累坏了吧。这酒楼茶叶太差,燕青说你喜欢碧螺春,我专门带了碧螺春给你。” 说着,从衣袖拿出一盒碧螺春茶叶来,放在桌上。 宋煜正看桌上茶叶是颇为敷衍的菊花茶,他正发愁喝不惯,听见敬生投其所好,他如获救,“还是燕青想的周全,麻烦你给我带茶叶了。我一天离不了这茶。” 第317章 水土不服 谢锦四下在房间勘探有没有危险或者可疑的地方,听见敬生带了茶叶,拿试毒的银针将茶叶细细插了几十遍才肯给宋煜去用。 薛敬生的属下将面皮撕下,竟露出燕青的脸来。 燕青躬身在宋煜身近,说:“兄长,你没认出是我吧。” 宋煜正拎着茶壶要烫杯子冲茶,燕青便将茶壶接过去,给他沏茶。 宋煜看了看燕青,他说:“没认出。你瘦了吗,燕青。” “想老家,这几天吃不下饭。这边的饭菜,你尝下就知道,盐大。”燕青说,“怎么没看好夏妍,你亲自跑一趟?有没有水土不服,我看你嘴唇有点干,这边天干风大,你适应吗。” 沏好茶,燕青递给宋煜一盏,看着宋煜的嘴唇,与宋煜说话。 宋煜饮口茶,吁口气,疲劳稍稍缓解,耳边倏地想起沈江姩那句‘使得’,他随时归家都使得,一时间心痒痒的,刚到豫东就有些归心似箭的心思。 她真的会老老实实等他回家么,他回家去她就在么,他想他会突然袭击,在她不经意的情况下把她抱个满怀。 “不是很适应,感觉着呼吸刺辣辣的,不如上京舒服。” 宋煜倒没提怎么没看住夏妍,只是俊俏的脸上很有些不自然,抿唇笑了笑,不愿意多说,想起夏妍的执着,他总之挺无奈的。 谢锦这时解释说,“不是康樊没看护住,是这夏大小姐自己有意在元宵节那天躲避康樊的人之保护,故意被刺客抓走的。她在试探,太子爱不爱她,在不在乎她,狂热的很。你说是不是很可笑,一下子就不能是太子爷圈子里的人了,属于是自甘堕落了。” 宋煜反而更觉得荒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难看了起来,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如何为了儿女私情不顾自身,也与他人添麻烦。 燕青却愤怒了,“如何这般儿戏!夏承安知道吗?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太子妃?素日看她谦恭有礼,原来竟也犯起糊涂来,如果不是她,我和敬生这边早完事了。兄长根本不用受累下来一趟,听那宋曦文叫他野......污言秽语的奚落他。” 燕青说着就眼睛里盛满怒火,非常之心疼他的兄长。 “夏妍没事吧。”宋煜伸了懒腰,活动着疲惫的肩背,随即往大椅上懒懒的窝了进去,“敬生。” 薛敬生说,“夏妍在我手上,倒是有些气性,叫她磕头叫薛崇仁叫爷爷,她呸了薛崇仁一脸口水,她说她的太子哥哥会来帮她教训薛贼的。要不是你给薛崇仁的口信,薛崇仁忌惮你真要了曦文的命,非给她一巴掌不可。我看她似乎后悔她干的蠢事了。本质不坏。” 敬生爱开玩笑,“宋煜哥,你如果觉得这女人烦,我可以帮你撕票,帮你弄死她,清净。” 大家都笑了。 宋煜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别伤她性命。我欠她人情。” “知道。”敬生说。 “薛崇仁提的交换人质的条件是什么?”宋煜问。 “你和你的人,不带兵器,你独身带曦文进入室内,其余人在宅外等候。”薛敬生说,“他计划交换人质后,并不放你离开,将你和你的人一网打尽,谋杀龙嫡,揭竿造反。成立豫东国。也就是说,他已经目无尊主了。没把你当主子看待。这就是作死呢。” 宋煜听后,想了想,说道:“行。就这样办吧。我独身进去。总之内有你和燕青,外有燕青布的人马。走个过场。” 薛敬生说着便微微躬身,“不会出问题的。老家伙早被我架空了,我长了二十七年,不是光顾着吃豫东大米的,他以为我是他亲儿子呢。老不死的蠢货。” 宋煜揉揉眉骨,他自小在皇门成长,除去在沈江姩面前没有戒心,其余戒心都挺强的,他盯了敬生片刻,言道:“敬生,你娘和你妻子和一对双生子,在我手上。我有叫燕青的人请他们去汴京吃小吃了...第一楼的灌汤包。” 薛敬生险些跌倒,“咱俩十二年交情,宋煜哥,你提防我。你...你...唉。行,那就让他们去吃小吃吧。宋煜哥,你给伺候好就行,我俩儿子都挺能吃的。” 宋煜说:“在我手上,你就放心吧。” 薛敬生后背一背冷汗,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宋煜是过命的交情,但宋煜这人居然将每一步都算计的很严密,不容有失,宋煜担心他实际是薛崇仁那老东西的人,合伙阴他呢。不由对宋煜敬畏又忌惮。 宋煜拿着他老母婆娘孩子的命门,他肯定是不会有异心的,果然,有些人生来就是干帝王这个位子的,你和他讲交情,他背地里防着你,薛敬生是又气又信服又钦佩。 宋煜问,“中午过去大名薛老府邸是吗?” “是,马车都备好了。你休整好,下去就行。”薛敬生颇为幽怨,“给你的马车是豫东最好的车。” 燕青低声安慰敬生,“没事的,你和少主经历豫东这事以后,他就信你了,你想取信少主,你总得表现一下,当年我可是在他还在冷宫时帮他招兵买马的。” 薛敬生颔首。 宋煜起身,将那个沈江姩给他准备的连帽披风解开,他低手掀开衣摆,将膝盖上的护膝往上拉了拉,“行,敬生,燕青,你们去忙。我这边休息下。中午再说吧。不送了。” 薛敬生看了看他的护膝,问道:“这护膝看着挺厚。你在哪里买的?我打算给我娘也买一对。” “不是我买的。”宋煜说,“不知在哪买的。” “那是谁买的?”敬生不解。 “我媳妇儿给我买的。”宋煜颇为自然道,说完,他自己忍不住自得的笑了一笑。 薛敬生咂咂舌,又记起那日在灵翠山宋煜哥腿脚不舒服也陪着爬山的那位姑娘,他笑笑,摆摆手便出了去。 燕青表情略略有些不自然,亦退了出去。 谢锦将床铺给宋煜收拾好,宋煜和衣躺下,谢锦在一旁软榻歇着。 宋煜将一只手臂枕在后脑,他看着屋顶出神,沈江姩在做些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起床,起床后她会给女儿喂奶,喂奶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在他眼前,她会在青州家里抱着那只白猫揉,她会不会思念她娘她爹她妹妹,青州离上京挺远的。她会因为搞不定小满为难的哭吗。她有记起他吗... 宋煜特别操心,他想他一出来,她的衣服谁给她洗的,她会发现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作用吧,婢女也可以洗衣服。他不是不可替代的... -我和女儿等你归家- -正月二十九,使得- 宋煜原想休息,但他却左右睡不着,他居然像个初尝人事的青年,恨不得立刻办完事返京,回到那个青州的小宅子,去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在等着他归家,有没有在戏弄他,到底她怎么想的。 青州和凉州她选择哪个。要猫,还是他。敢选他,他就...娶了她。 宋煜翻来翻去,患得患失折磨的他浑身难过,思念一点一点吞噬着他,他感到自己思念沈江姩到影响正常生活了。 以至于中午来到薛崇仁府邸时,他有不少黑眼圈,浑浑噩噩的直打瞌睡,但...场合特殊,倒不能太懒散,他说:“薛老,好久不见。都好吧。” 薛崇仁冷冷哼了一声,“你给我寄了我外孙一只眼睛一根手指,你说老子好不好啊?” 宋煜倒是颇为内敛的笑笑,“薛老,嫌少么?” 薛崇仁偏头痛的厉害,拳头握着两只把玩数年的核桃,半不出话来,“乳臭未干!” 夏妍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她看见太子为了她下豫东来了,她惊喜而感动,又觉得受宠若惊,道:“太子哥哥,你来救我了,你放下一切,来救我了...” 第318章 舒坦一下 宋煜回神,从辰时想沈江姩的事想到午时,想得他脑袋发胀,他又记起出青州家宅前,沈江姩极没有安全感的一遍一遍的和他确认,他会不会回家看望她们母女,他看得出来她很彷徨和无奈,究竟怎么了。 听见夏妍的声音,宋煜说:“晚点说你的事。先安静。” 夏妍看着宋煜严厉且冷冽的眸子,突然升起很强的负罪感,以前她敢直视太子哥哥的双目,现在她心虚,不敢了。 她被劫持到豫东的一路上亲眼看见了康樊带人营救她,康樊说太子命令一定要将她救回,她亲眼看着那些人浴血奋战和刺客厮杀,康樊的人死了四个,伤了两个,她看见热血流淌,看见因为她出了人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完是自私而儿戏的。 可太子哥哥半年的冷暴力,半年不和她说一句话,她真的被那种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不甘和愤懑冲昏了头脑。 她甚至瞒着太子哥哥,和沈江姩姐姐说了很多离间的话,太子哥哥亲自下豫东,沈江姩姐姐当下一定内心在滴血,伤心至极吧。 她起初打算若是太子不接受她,她便告诉太子她给沈江姩姐姐说的话,让太子知道,他下豫东,他亲自伤透了沈江姩姐姐的心。 沈江姩姐姐以为他爱上她夏妍了,或许会投入他人的怀抱。 太子得知亦会因此痛苦,她既毁了沈江姩也毁了宋煜。 可如今她后悔了,她是有正义感的姑娘,她听着薛崇仁将百姓当作牲口,杀一个十个百个,她后悔用自己的安危试探宋煜在不在乎她,太子对下属重情重义,他的精英四死二伤他一定很难过。 她若爱宋煜,为什么在给他找麻烦,间接害死他的属下,给他的子民带来潜在危险,低下头来,“好。” -做妹妹吧,夏妍。- 夏妍想,现在做妹妹还来得及么。她晚些会向宋煜坦诚她对沈江姩姐姐说了什么,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宋曦文被宋煜用一条铁链拴着双腕,链子那端扣在宋煜自己的手腕上。 宋煜坐在椅上,宋曦文立在宋煜身旁。 薛崇仁交代爱子薛敬生,“敬生,给太子看茶,怎么说也是太子呢。又不是健全的人,下豫东一回也不容易。” 宋煜面无表情。 薛崇仁说,“邱梦原伺候过一段薛琪龄,这个丫鬟爱慕虚荣,心狠手辣又上位不择手段曾试图爬上睿王的床,琪龄把她发配陋舍去照顾你了。把你骗挺狠啊,打断是哪条腿?你走路我倒看不出你哪条腿瘸。” 薛敬生和睿王哈哈大笑。 宋煜静静地凝着薛崇仁,“左腿瘸。那得谢过薛贵妃,不是她,孤在冷宫连个这样的丫鬟也没有。” 薛崇仁阴狠的笑了笑,飞速的转着手里核桃,“不用谢的。琪龄为你母子做的又岂止于这些。那不是还让你姓沈的岳丈,毒死了你娘么。你这样看着老子做什么,几个百姓,一个夏妍就把你哄来了。你他娘窝囊废孬种一个凭什么做主东宫。” 薛敬生叫丫鬟下人给宋煜沏茶,茶叶是薛府常用的毛尖。 宋煜从容道,“凭出身。老先生。” 薛崇仁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赵婉是正妻。薛琪龄是妾。太子通常是嫡子来当,哪怕他是窝囊废或者孬种。”说着,宋煜颇为矜持地笑了,“或者残废。” 睿王被戳中痛处,妾生子是他的硬伤,嫉恨的盯着宋煜。 宋煜细心的解释,“孤若死了,赵婷的儿子,宋旭会是太子。是这样的意思,太子得是皇后生的。贵妃生的...不行。” 薛崇仁手里石核桃硌的一声顿住,半天不肯把玩,许久,他切齿叫对方名字:“宋煜。” “孬种在。”宋煜没有去摸茶碗,不知有毒没毒,再有他并不渴,不必去喝茶,他对薛崇仁道:“晚辈来的还算及时?三天准时到了。薛老。” 薛崇仁咧嘴一笑,“太子真是孤勇,单枪匹马就进老夫府邸来了。是真蠢还是真勇?” 宋煜拍了拍衣摆上的浮灰,“薛老怎么想就是怎么。” 薛崇仁嘿嘿一笑,“老夫就不和你废话了。把曦文手上的锁链解开,然后给曦文磕头道歉,老夫留你一个全尸。你一定是计划交换人质后,老夫带你游城,并且和你建立和睦条约?” “没有。孤没这样计划。” 薛崇仁一怔,这小子说话怎么有种令人发怵的感觉,他一把年纪觉得背脊寒津津的。 薛敬生见薛崇仁呆了,立刻对宋煜破口大骂,“你就使劲吹牛逼吧!你的计划是一坨狗屎。” 薛崇仁当下又转他的褐红色核桃。 宋煜下颌往夏妍点了下,“先放了夏妍,让她和外面的夏承安出府去。” 说着,宋煜抬手重重掐住宋曦文的颈项,将宋曦文拉的半跪了下来,由于缺氧,宋曦文面颊通红,剧烈的咳嗽。 薛敬生则伸手便扼住了夏妍的颈项,跟宋煜一个狠似一个,“太子殿下,你觉得夏妍可以承受得住我的手劲吗?把曦文放开。” 夏妍被扼住喉咙,她剧烈的挣扎,可是她被捆住,她英气逼人的眉宇紧紧皱着,她断断续续说,“太子哥哥,不要管我了,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夏妍宁愿死,也不要太子哥哥涉险。” 宋煜见夏妍被扼住喉咙,很快就要被薛敬生掐断脖子,他骤然松了宋曦文的颈项,宋曦文一得空气,剧烈的喘息着。 “该死的野种!你还没看清局势吗,这里没人把你当少主!”宋曦文厉声呵斥, “在豫东,少主是我!你以为你一出现,所有人都要给你下跪吗!我告诉你,你也就在上京、在淮南厉害,夏承安那家人老古董服你,你在豫东,我一百个法子弄死你。你不是深居简出吗,你来干什么!” 宋煜静静睇着他,“带你来看你外祖。你不是一直想来?” 宋曦文登时一个激灵,他总是可以被宋煜冷不丁的目光惊的手心出汗。 薛敬生见宋煜松了宋曦文的颈项,他快步逼来,捏住宋煜衣领一拳打在宋煜的面颊,重拳打的宋煜嘴角出血,薛敬生松了宋煜的衣领,冷笑道:“我重复一遍我爹的话,把曦文手上的锁链解开,然后给曦文磕头道歉,叫他少主!” 夏妍见宋煜被打了一拳,嘴角出血了,她当下心疼不已,她挣扎着说,“不要打太子哥哥!我不准你打太子哥哥。薛敬生,你不得好死!你怎么可以打太子哥哥。” “里头动手了吗!”外头谢锦听见响动,“来人,跟我冲进去救殿下!胆敢对太子忤逆!” 当下,院中太子那三十六名暗卫和薛府的侍卫斗在一起。 宋煜抬手抹了把嘴角,他看向薛崇仁,“孤如果不跪呢?” 薛崇仁坐在大椅上,“一拳头不够是吗?敬生,砍了宋煜这野种的胳膊,这样锁链不是自然就脱落了吗?” 夏妍尖声叫道:“不,不要,不要砍去太子哥哥的手臂!薛崇仁,你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不要伤害太子哥哥。” 夏妍渐渐意识到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感情用事,铸成大错,她突然记起庆功宴那日沈江姩对她的好言相劝。 可她太想知道宋煜的心意了。她太想知道宋煜是否爱她,但她此时意识到,自己的意气用事给宋煜带来了伤害,害死了数条人命,她真的知错了,她心疼的看着宋煜出血的嘴唇,“不要伤害太子哥哥。” 薛敬生从腰间剑柄抽出长剑,剑尖指着宋煜,“跪下道歉叫曦文少主,还是砍去你手臂?” 宋煜淡淡道:“你砍手臂吧。” 薛崇仁斥笑,“敬生,不要和他废话。执迷不悟。以为老子还怕他和他那个爹。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送你下去陪你的死鬼娘!” 宋煜听着难听话,确实挺受伤,但好在膝盖上有温暖的护膝,他并不觉得那样寒凉。 他想,他今天就可以为娘亲报仇了,娘亲活着的时候对他那样好,为他缝衣煮饭煲汤,教他读书写字做人,他要为娘亲报仇雪恨。 薛敬生手起剑落,倏地斩断一只手臂,锁链和断臂掉落在地上。 “啊!”夏妍的尖叫声在室内响起。 紧接着,宋曦文缓缓偏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臂,碗大的断臂缺口正在兀自喷血。 血喷了宋煜一鞋面,宋煜这时却在想沈江姩面庞伏在他腰带给他带来的巨大的战栗之感,宋煜低手按了机括,将扣在自己左腕的铁链解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敬生!你怎么斩断了你外甥的手臂!”薛崇仁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独生子。 刹那间,敬生的属下纵跳出来,趁其不备,从左右重重的押住了薛崇仁的胳膊,将老家伙控制,这人对敬生道:“少家住,老贼人拿住了!” 薛敬生对宋煜言道:“老家伙功夫好得很,方才不打你一拳让他放心,还真不好抓住他。你看,他一松懈,他就转那俩傻缺核桃。” 宋煜点了点头。 敬生身后,燕青撕下人皮面具,快步走到宋煜身近,他忙从衣袖取出纯白干净的布巾,蹲下身来,对宋煜说:“鞋面脏了。” 说着,拿布巾帮宋煜擦鞋面,他说:“他们说的所有话,不要往心里去!你今天有咱们这群兄弟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嗯。”宋煜特别想见到沈江姩,因为薛崇仁提到了他娘,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想听沈江姩叫他一声煜郎。 他想回家抱抱姩姩和小满。 薛崇仁至今缓缓回过神来,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太子的人?! “敬生,你...”薛崇仁错愕之下,偏头痛犯了,忍不住用头狠狠撞了下桌面,“我的儿,你竟背叛你父亲!” 睿王大惊失色,“舅舅,你在干什么!!!” 宋煜的衣摆也喷上了不少宋曦文的血,他颇为紧张的将衣摆掀开,去检查护膝,他看见护膝上渗了些血污。 护膝脏了! 宋煜瞬时暴怒,“敬生,你没话和薛崇仁说吗?谁是野种啊。告诉他,让薛老舒坦一下。” 敬生笑笑,对燕青说,“你给宋煜哥擦完鞋的布巾,借我用一下,擦剑刃。” 燕青这边擦完宋煜的鞋面,将布巾丢给敬生,敬生拿着布巾,他突然一顿,“先不擦了,我不还得切老东西的头么。一会儿一块擦!” 第319章 足月出生 “薛敬生,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薛崇仁被按在桌子上怒喝。 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亲儿子居然吃里扒外和上京的公子哥一起阴他,他肝肠寸断。 “老子养了你二十七年,供你吃喝,教你武艺,给你娶媳妇,把薛府大权都给了你,你居然和宋煜一起,谋杀你的生身父亲,老天没眼!人在做天在看。好好的豫东皇帝你不做,你去做宋煜的狗??” “你配说人在做天在看吗。做狗好过叫你爹!” 敬生缓缓走到薛崇仁的面前,用沾着宋曦文血液的剑尖挑起薛崇仁的面庞,呸他一脸口涎, “我和我娘,被你恶心了二十七年,我们早就受够你了。你以为我娘真的爱上你了吗,你杀我生父,强暴我娘,自我懂事起,我娘没有一天不告诉我,要杀了杂碎替父报仇!” “什么?杀你生父?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真是七个月早产?”敬生笑道:“我足月出生的。蠢驴。” “啊!”薛崇仁记起往事,那豫东湖畔的良家少妇被他看上,杀其丈夫,将其掳回府邸,给她荣华富贵,给她钱银宠爱,她低眉顺眼温顺服从,为他生下了敬生,恩爱二十七年,那女人竟还记得她那寒酸的酿酒小贩丈夫,“你不是我的种?她怀着你嫁给我的?她耍了老子二十七年!” “薛崇仁,讽刺吗。你一直在诟病少主是野种,然而实际上,你养了二十七年的我,你疼爱至极的我,是野种。我不姓薛,我爹姓杜,他是豫东湖沽酒小贩,我娘恨你,我娘从没有爱过你!” 敬生冷笑着说,一字一顿道:“你的独生子是野种,舒坦了吗。” 薛崇仁疯癫大叫。 宋煜低眼看了看自己被弄脏了护膝,他难受的要命,他面色严肃,薄凉的眸子有着隐隐的不安,他想,这是不是不好的征兆,沈江姩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青州家宅,不然为什么他的护膝弄上血渍了。 谢锦这时进得来,他见宋煜情况不对,因为夫人送的护膝弄脏了,他马上安抚说:“血渍可以洗掉的。忙完就可以回家了,过几天就能见到夫人和小满了。” 宋煜没有出声,手攥着护膝不住的收紧,收紧,他说,“敬生,我着急回客栈,你这边快点,差不多得了?” 夏承安进得来,将夏妍自椅上解救下来,打算把人带到外面。 在夏妍走过宋煜身侧时。 宋煜沉声说,“孤住桃园客栈二楼天字房。晚点过去,聊聊。” 夏妍浑身一震,这是宋煜第一次约她,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她眼睛里登时盛满了绝望的眼泪,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夏承安听康樊讲了过程,他边往外走,边问夏妍道:“妍儿,咱们夏家是忠良将门,效忠主上是天职。你...这次无视大局,致使少主的人四死二伤,少主方才为了取信老贼,吃了敬生一拳。种种都是由你而起。这过错,你认不认?” “我认。”夏妍捂着嘴,眼睛里噙着泪,“我太想和太子哥哥在一起了。但他一直不接受我,我好生气。哥,他这次来豫东,除了为百姓和大局,也是为了我吗。” “你竟然还在执迷不悟。罢了,也是为兄常年不在家,父亲和你年纪差得远,夏凝她生母对你苛责过甚。造成你这样别人对你好,你就不择手段的要抓住别人。” 夏承安说,“太子亲自来,是为了稳稳当当收回豫东,是为了百姓。他纵然是为了一名女人,也绝对不是为了你,他是为了给沈大娘子一个家。” “哥。”夏妍羞窘红了脸,“我知道我已经配不上他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愿意给那殉职的四位暗卫偿命。但有一点,我对沈江姩姐姐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想,沈江姩姐姐目前是伤心的状态...她是那样爱太子。我告诉太子哥哥这件事,他也会难过。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因为这件事分开了。” "你!唉..."夏承安久久不言,“哥去向太子求求情吧。你真的让哥失望了夏妍。以前你...虽少言寡语,可哥知道你有想法和志向,你怎么...挑拨破坏他们感情呢。” “因为宋煜给了我希望。哥。我一直活的很绝望,只有他抬举我,点名要我做太子妃,我以为得到了一切。”夏妍说,“但我现在意识到了,‘一切’应该是自己拼搏的,而不是旁人给的。我明白太子为什么喜欢沈江姩姐姐了。” 一声短促的哀嚎自内室响起。 宋曦文被人紧紧押住肩膀,他看见敬生在屠宰薛崇仁,宋曦文发狂般叫道:“外祖!薛敬生,你不是人!” 薛敬生手起剑落,吁口气,看着曦文说,“我是你舅舅。叫舅舅,乖外甥。” 宋曦文崩溃到不能成声,一声声叫着:“外祖,外祖....” 宋煜低手抓住宋曦文的下颌,逼他去看外祖滚落在地的头颅,“你不是问孤王,带你来豫东干什么吗?现在你知道了吗...” 宋曦文怕了,他真的怕宋煜了,他从没有这样怕过一个人,他说:“哥,饶我一命,求你,哥,咱俩一个爹。” “你和薛崇仁试图造反,假如说我没有布局薛敬生,今日被切头的会是我。”宋煜靠近宋曦文的耳畔,低声说,“曦文,告诉你个秘密,皇帝修仙的药是孤准备的,孤让他成瘾,荒废朝政,孤才有机会监国啊。” 宋曦文汗毛直竖。 宋煜还说,“曦文,孤初次出冷宫不是偶然,皇帝雨夜腹痛,也不是偶然,孤让他的人下了药,症状大概和他做质子时是一样的,他想起我娘照顾腹痛的她,我娘死了,他愧疚,想起了我。这都不是偶然的。” “皇帝的亲信魏忠,帮孤递的修仙药和腹痛药。收回豫东,皇帝对我更加宠爱,登基是早晚的,你完了曦文...你输了...上京只需要宋煜,不需要曦文。” 说着,宋煜嗜血的笑了。 宋曦文浑身颤抖,“你...你究竟在下一盘什么棋,你连父皇也算计...” “曦文,你曾说,我能耐你何,你可还记得,孤对你说过什么?” “记得,曦文记得。哥哥说...”宋曦文老老实实说道:“哥哥说,留我一目,让我亲眼看见哥哥是怎么奈何我外祖,奈何我母亲的。哥...原谅我。对不起,哥...” 宋煜到底没杀宋曦文,他起身,松了宋曦文的面颊,交代道:“燕青,割了曦文的舌头,这样孤王的秘密就不会外泄了。他那一只眼也不需要留着了。因为他没什么需要看了。” “是。”燕青说。 宋曦文问,“你执意先后取我双目,就因为我看了琉璃上的钗头凤吗。” “是的。”宋煜说,“我都没有看过,你却看过。不这样我怎么解气呢。” 宋曦文呜咽难言,满口鲜血,长剑逼近,眼前一黑,不能视物。 “秦钟,你带睿王即刻回京。去给薛琪龄报丧吧,告诉薛琪龄她丧父了。豫东归宋煜了。对了,她身为皇室贵妃,是不可以披麻戴孝或者哭丧的……” 接着,宋煜自内室出得来。 燕青手提着薛崇仁的发辫,来到薛府院中,将薛崇仁的发辫捆在宋姓大旗上,燕青登高,斩断了薛家军的大旗竿,将宋旗插在高楼,这高楼是薛崇仁特意为俯瞰全城修建的。 豫东皆见薛旗倒下,宋旗挂上。 豫东归上京宋家管辖了。 宋煜一向里往外走,原薛家军层层拜倒在那矜贵而清冷的男人膝下。 变天了。 宋煜将豫东调令三十一万兵马的虎符悬在腰间,他驱马回了客栈。 夏妍和夏承安已在他客房外等,夏妍自责的问道,“太子哥哥,请问沈江姩姐姐还和你在一起吗?还是说她选择离开你,和肃王哥哥在一起了?” 宋煜径直走过,没有即刻传见夏妍,而是进屋后疾声吩咐谢锦:“打水。” “洗手吗,爷。”谢锦问。 “洗护膝。”宋煜说。 她没有和肃王在一起,她和宋小满在青州等他回家,豫东兵符已经收了,和夏承安把他妹的事说清楚,他就可以给沈江姩一个家,许她妻子之名。 谢锦拿盆准备去打水。 宋煜猩红着眼睛说,“快点。” 第320章 孤自己会做 谢锦打了一盆冷水。 宋煜安静的往另外一个小盆内倒了些冷水,又在冷水中添了热水,随即将右膝上护膝取下,拿布巾沾了温水,轻轻的擦拭着护膝上那血污,他擦拭了几次,擦不净,加剧了心里的烦闷。 门处有人影。 他侧目去看,见是夏妍和夏承安等在那里。 宋煜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夏承安,你妹这件事,怎么处理?” 夏承安想了想措辞:“少主,我驻守辽北十四年,我从十二岁就在辽北历练,我救下不知多少百姓,我家里老人过世我从没回来尽孝过。我妹这次险些造成豫东混乱,百姓伤亡。并且已经造成你的暗卫四死二伤。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少主可否看在我救国护城险些战死的份上,饶她一命。” 宋煜擦护膝的动作没停,他做事一板一眼,老实虔诚的样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往大了说这叫通敌卖主。现在孤同你往小了说,她年轻一时糊涂。可牢饭是免不了的。别和我讲交情。” “可是,平心而论,太子哥哥,”夏妍略略沉吟,“是您把我逼成这样的。您半年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本来在夏府平静度日。是您选择的我,将我高高扶起,然后却不给我应有的尊重。您九个月没有给我正名。太子哥哥。我是女人,被未婚夫冷落,我会心痛难过,沈江姩姐姐不和你讲话,您也会难过,对不对?” 宋煜想起自己对夏妍的利用,利用夏妍救沈府六十三口人命,除去那四名暗卫性命,自己仍欠夏妍人情,当时图清净招惹了夏妍,为了沈江姩满门的性命答应了夏家的婚约,夏妍也不能说没有功劳,论错误,委实他自己是起因,不能给夏妍夫妻之实,却利用了夏妍。 “夏妍,杜敬生揍了孤一拳,打的孤此刻还没缓过来,眼睛充血的厉害,若不够,你还可以打孤的脸。” 说着,宋煜将面庞倾了过去。 夏妍看着宋煜那被杜敬生打出血的嘴唇,以及充血的眼白,她心中一阵心疼,她紧了紧手,不敢也不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吗。” “孤喜欢追求女孩,不喜欢被女孩追求。”宋煜说。 夏妍顿时汗透衣襟,是太主动索然无味的意思么,“我退婚。我不打你。” 宋煜把面庞扭正,“以后不要出现在孤眼前。孤和你两清了。” 夏承安单膝跪地,“谢殿下不杀之恩,往后夏妍一定洗心革面,我会带她去辽北军中历练,锻炼她成为保家卫国的战士。终身赎罪。” 宋煜说话时,始终没有看向夏妍,就好似夏妍是一位陌生人。 夏妍见他一直在擦洗那个普通而便宜的护膝,当真万箭穿心,沈江姩姐姐买的廉价物品都这样值得他珍惜么。 她当时发狠了要毁掉宋煜,所以她在沈江姩面前说若她涉险,太子哥哥一定会亲自营救,因为太子哥哥对她爱不自知,她埋下了刺,折磨着沈江姩,伤害着沈江姩。 可这时,夏妍意识到自己真的疯狂的爱上了宋煜,他心系百姓,他运筹帷幄,甚至豫东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他是那样完美,可他不属于她夏妍,她自知失去了成为太子妃的资格,也许她什么都不做,才能长久的陪在他身边,可她受不了他的冷暴力,他竟半年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也心疼宋煜,她希望宋煜过的好,她决定不大体面的退出,不再痴缠,她和承安哥哥去辽北历练,默默的守护宋煜的城池,她诚实道:“太子哥哥,我曾经想毁了你。我不单故意涉险,我还和沈江姩姐姐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宋煜正在擦拭护膝上血污的手顿下,他神情猛地一凝,睇向夏妍,“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给沈江姩姐姐说,你对我并非全然无情,我说我如果涉险,你一定会放下一切来救我,无论你在陪着谁,你在做什么,你都会放下一切,来营救我,因为你对我爱而不知。”夏凝绝望的落泪了,她说,“我起初觉得,我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你也别想得到沈江姩。你果然来了豫东,沈姐姐一定伤透了心。” 宋煜闻言,猛地攥住心口衣物,他喉间猛地一腥,“夏妍,你怎么对我无所谓,为何伤害她?” -会归家看望姩姩和小满吗。- -会忘了姩姩吗- 宋煜念起离别那日沈江姩在他怀里一遍遍问她是否还会归家,那样缺乏安全感,是以为他变心了么。 夏妍见他面色严肃,似乎犯了心疾,紧张道:“太子哥哥!” “滚。”宋煜缓缓坐在椅上,从衣襟掏出治疗心疾的药物,取出三颗压在舌根下,他的声音空洞而冷漠。 夏妍原逼向宋煜的脚步猛地一顿。 夏承安往她衣袖一扯,“夏承安会将这个妹妹的定钱,也原封不动的还给您,我代表夏家宣布婚约自此作废。那位沈妹妹的定钱,您...您也不用还了。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夏承安看着太子,实在是过意不去,原来真的不是太子不愿意给沈妹妹名分,而是夏妍碍事,是夏妍的存在使沈妹妹伤心而无奈的屈居外室呢。再一个,他这点家底,为了两个妹妹,都赔给太子了啊... 夏承安打算领夏妍离去。 夏妍急急顿步,“太子哥哥,我可以帮你给沈江姩姐姐澄清。” “不用你澄清,孤自己会做。”宋煜说,“请你不要以任何方式再出现在沈江姩面前。否则,对你不客气。” 谢锦将门关起,将夏承安和夏妍啪一声关在门外。 宋煜坐着静了会儿,他又平静的立起来用湿布去擦拭他的护膝,豫东收了,和夏妍婚退了,这护膝上血污洗干净了他就立刻返京回青州家里。 他的沈大娘子和小满小娘子在家里等着他归家的。 他没有爱而不知。 -你亲自去哦宋煜,豫东,你亲自去哦- 他记起沈江姩软软的嗓子和他一遍遍的确认是不是亲自去豫东。 宋煜丢下了青州来了豫东,他心疼的快要碎掉了。 -会回家看望我和女儿吗,还会回家看望我和女儿吗- 他记起他临行前,那个和沈江姩亲密的午后,沈江姩抱着女儿在街心绝望的哭泣,她以为他心系他人,以为她不再是他的唯一了,是么。 他把她和女儿丢在青州,他亲自来了豫东,他和夏承安以及那些朝臣商议着营救夏妍的办法,点点滴滴都在沈江姩的心脏放血是吗。 他从未变心。 来豫东,他为了百姓,为了除掉薛贼拿到兵权,更为了在夏承安面前揭穿夏妍的过失,使对方无话可说主动退婚,若要说是为了女人,他是为了更有手腕和实力可以拥有沈江姩。 宋煜将护膝擦拭了多遍,他发现护膝根本洗不干净,他的烦躁到达顶点,“谢锦,不如我们去买些特产,带回上京,给姩姩和小满,给沈府也送一些,好吗。” 谢锦特别担心宋煜这个平静的状态,他感觉到宋煜内里已经血流成河,“殿下,好啊,还可以买些中原女子佩戴的珠花,带回去给夫人。属下就给春茗买个珠钗吧。爷,放心吧,夫人和小满在青州等着您呢。说不定归家便见青州家宅烟囱袅袅呢。” 宋煜说,“谢锦,我那天没有陪她吃饭,也没有陪她和小满一起就寝。我答应了陪她一天,我半天就走了。” 谢锦说,“爷,夫人理解您是为了百姓。” 第321章 你明明...答应了 宋煜洗不净这护膝,便放弃了,他将护膝系在膝盖,他同谢锦一起去了中原的集市,买了许多特产,汴绣布匹,珠花胭脂,还有顶名贵的女人抹身体的护肤油脂。 大枣,大米,买了一大马车。 敬生和燕青过来等宋煜安排事情。 宋煜将豫东的善后以及兵力的收编交给敬生去办,宋煜来时带了含他三十七人,留下三十人安插各兵营做将领协助敬生,敬生见宋煜将大局交给了他,虽然宋煜调拨安插了三十人控制着总局势,但属实是主上正常行为。 燕青跟随归京。 敬生动容:“宋煜哥,你把豫东交给我善后了。燕青哥你也回去了。你们...不提防我了。” 宋煜道:“好好干吧。” 燕青拍了拍敬生的肩膀,“恭喜你,咱们彻底是自己人了。” 敬生看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宋煜哥,我安排晚宴,咱们兄弟一起把酒言欢,庆祝豫东收归宋主?” “不了,你们聚。有机会再碰头。”宋煜从椅背拿起自己连帽的外衫,穿在身上,“孤有事,需要连夜返上京,出来三天了。” 燕青说:“你早上才到,傍晚就回去,身体吃得消吗?不然住一夜再走?” “没事。”宋煜说,“路上可以住店休息。你不急着回家见杨姗和一双儿女?今晚不住了。” 谢锦说,“住一夜的话,燕青你和我和殿下挤一个屋,那怎么住的下?我又不愿意出去和别人住。我担心你夜里照顾不好殿下。干脆回京。” “我倒也可以...照顾好。但确实挤不下。”燕青想起杨姗,不由心中有些涩然,自辽北一战,杨姗就回娘家了,他又来了豫东,几个月没见了,回京他需要去看看杨姗,近来确实冷落了她。 宋煜于正月十八傍晚打马归京,于正月二十二的早晨赶回了上京青州府。 当车马在沈江姩和小满安家的那处青州小院停下,他走那日上京下着大雪,今日雪小得多,但地上有好厚的积雪,很适合和爱人孩子在廊下坐椅上赏雪。 宋煜满脸青茬,眼底眼白上的充血因为没有得到休息,反而越发重了,左眼红彤彤的,看起来骇人的厉害,他几日来风餐露宿,急赶路,疲惫不堪,眼下有困倦的青痕,他从身后马车抱起一匹汴绣布匹,瑰丽的牡丹在靛青色的布料上分外惊艳好看,他叩响院门。 下人将门打开,见是太子,便纷纷跪迎,“少主回来了。” 宋煜进府,口中叫着:“姩姩,小满。我归家了。小满,阿爹归家了。” 他略略提起衣摆,绕过回廊,在廊底快步走,“姩姩...孤回家了。” “姩姩...” 宋煜唤了几次,均没有人回应。 当下是清晨,许是还未起身。 宋煜来到卧室外,轻轻的推开了屋门,他缓步走向内里,但见床上被褥叠的分外整齐,他用手去摸桌面,桌上落了一层灰,显然有七八天没人住了,春茗和吕嬷嬷也不见人影。 吕嬷嬷许是回来京郊宅邸,那么姩姩呢,小满呢。 姩姩不是说,会和女儿等他归家的吗,她二月上工,才正月二十二罢了。 宋煜的力气一点点被抽干,他问青州宅邸的护卫头目邢风,“夫人何时走的?” “您去豫东翌日,夫人带小满主子,春茗和吕嬷嬷离开了府邸。”邢风说,“您曾交代,让属下不干涉她的去留。” 宋煜手中的汴绣掉落在地,他问:“她此刻在何处?” “在肃王府。”邢风说。 宋煜静默了,他拿起沈江姩搁在桌上的那对价值万金的耳坠,他看见猫舍空空如也。 她留下了东宫送的耳坠,带走了小满和肃王的猫。 也把宋煜的心掏空了。 “爷,是否派人去请回夫人。”邢风说。 宋煜紧紧攥着那耳坠,尖锐的耳坠钉子刺进了他的指腹,他猩红着眼睛,抬起手制止了邢风,“孤自己会去找她的。她这七日在肃王府都做些什么?” 邢风睇了眼宋煜的面庞,不大敢说话。 “但说无妨。” “给肃王做饭,陪肃王散步,和肃王说话。”邢风说,“肃王府守卫森严,属下只能远远的监视,听不真切,看不真切。” “分明是在过日子啊。”宋煜不相信沈江姩对他的一切是假的,她对他是那样的温柔,给他买护膝,帮他做亲密的事情,她说她就喜欢身体有疾且白头发的他,且给他生孩子,落一肚子纹,缝了七针,那日更抱着闺女追他到街心,她明明爱他入骨。 为什么去肃王府过起日子来了。 是以为他变心了,她难过了,宋慕之再次安慰了她吗。 宋煜背脊猛地一僵,望着那雪,那没有炊烟的烟囱,那空空的猫舍。 人去楼空,家宅寂寂。 宋煜顿感心下空空荡荡,眼底一片荒芜。 *** 肃王府 清早里 沈江姩起身来到厨房,准备给肃王煮早餐。 七天前那场肃王府外的豫东刺客突袭,砍在肃王右手臂上那一剑,因为毒发很快,虽然沈江姩及时给肃王喂自己的血液,解毒药,也叫人去东宫取了一株万年灵芝给他服用,可毒素攻击七窍心脉。 肃王保住了性命,却双目失明了。 身份尊贵的肃王不能接受做瞎子,他几度绝食断药轻生,沈江姩都好言相劝,他抱着沈江姩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世界一片漆黑,他无助的求她不要离开他,他不能没有她和小满。 沈江姩答应了不离开他,她说她一定会医好他,宋煜和她分开,她怀孕那绝望的九个月他帮助她、照顾她很多,这次又是为了保护她和她女儿导致失明,她实在做不出来在当下和他绝交的事情,良心上过意不去,看着这个好友成了瞎子,几度寻死,她真的难过。 这几天,在她答应不会离开他之后,肃王平静了许多,也肯被她搀着去院中散散步,但他赶走了府上的所有访客,他会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是清早还是夜晚,有没有下雪,天空是蓝色还是灰蒙蒙的。 沈江姩成了他的眼睛,她答应和宋慕之去凉州发展,他做封疆大吏,她行医造福于民,她放弃她在青州兵营的差事,她内里舍不得放弃的,可他因为救她和她女儿失明,她开不了口拒绝,亏欠而自责。 沈江姩的心里没有一刻不牵挂宋煜,他这时应该已经救下夏妍了吗,他意识到自己对夏妍的爱而不知的心意了吗。 他正月二十九归家,会发现她和女儿没有在家等他回来,他会难过失落且愤怒吗,或者,他不会归家,他发现不了她不在青州了。 “姩姩,你在煮早餐吗?说好多次莫亲手煮了,叫下人煮就是了。皇兄来府了。”宋慕之的嗓音在那边廊底响起。 沈江姩正在煎鸡蛋和小煎饼,熬了白粥,春茗在帮她切些配菜,又有二个丫鬟在烧火,早上哪里有什么胃口,煮饭都清淡,她正将锅里煎蛋盛到盘子里,她只用做她和宋慕之的,宋慕之的外婆因为宋慕之眼睛失明而身子不好,在前院将养不和这边一起用饭。 听见皇兄来了几字。 沈江姩的心猛地一颤,肃王是皇二子,他的皇兄只有一位。 太子。 沈江姩握着炒勺,系着围裙就出了厨屋,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回廊那边去看,就见谢锦拉着马车正在院里找地方停车,谢锦远远叫她‘夫人’。 而宋煜则刚下了马车,他一手负在那里,回首看着沈江姩,她穿着她常穿的靛青色衣衫,她拿着炒勺系着围裙跑到近处,她怯生生地立在柱子后盯着他,不敢靠近,就那样眸色深深的注视着严肃的他,他的目光浓烈而深邃,她又怕又思念。心不由的跳的快了。 宋煜八天没看见娇美的她,心猛地收紧。 宋煜的神情严肃,目光深刻而炽灼地锁着她的容颜,仿佛要将她刻在脑海。 他和她都没说话,只是透过细细的风雪,凝视着彼此。 沈江姩见他眼睛充血厉害,嘴唇破了,脸上挂彩带伤,一脸疲态,她先出声,“宋煜,你从哪里过来的?” “青州家里。”宋煜说。 “你几时到京的。” “两个时辰前。” “你到京就马不停蹄过来肃王府了。你看起来好疲惫。” 沈江姩见他满面风霜,显然这七八天都在路上奔波,是去了豫东办完事立刻就回来的,他在豫东受委屈了吗,薛崇仁和宋曦文给他气受了么,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是。八天二千七百里地跑死了三匹马。”宋煜沉声说,“我也快累死了。" “你不是话正月二十九归京吗。”沈江姩抬手将发丝拢在耳后,不经意的温柔,“那么赶做什么。” “你不是话在家等我吗。但你不在家。”宋煜睇着她的围裙,“我正月二十九回来,会不会太晚了。” “你在生气吗,宋煜。”沈江姩嗓子颤了,手里的炒勺也跟着她手作抖。 宋煜很久没有回答,他睇了眼廊底坐在椅上的肃王,随即目光睇向沈江姩,嗓子作哑道:“给我一个说法。沈江姩。你明明...答应了等我的。是你...先去东宫招惹的我...” 第322章 凶 沈江姩闻得那大宋最矜贵的男人问她要说法,酸涩的感觉直冲鼻梁,她内心千回百转。 正月十四那日,她因为宋慕之说有人谋害宋煜,她为了揪出幕后之人,赶走了宋煜,她不顾一切的去了东宫,挽回宋煜,她勾引他,强迫他,她得逞了,宋煜从豫东归京第一件事就是归青州家宅找她。 可她却因为肃王失明而答应不离开肃王,并且同去凉州发展,她本意初衷是来还猫还礼品取悦宋煜,她本意是去淮南找回宋煜娘亲的。她不是因为要从宋煜身边带走宋小满,在玩弄宋煜感情。 她摊摊手,连带着手里炒勺也摊了摊,她更无奈一笑,眼睛倏地红了。 “如你所见,我在给他做饭。” 宋煜视线如要将沈江姩穿透,他说:“我舍不得你做饭。你就这样喜欢给男人做饭。给那个做七年,这个要做多久。” 沈江姩说,“不知道啊。你不问原因就凶我。” 宋煜听她说他凶,他的确比较少笑,她跟做错事似的躲在柱子后拎个炒勺怯怯的看他,他看着颇有几分难耐,他说,“在哪问?在这里?” 宋煜总觉得沈江姩那个性格不是会拿炒勺系围裙的人,看起来特别怪,就跟拿错东西似的,要不是在他弟府上逮到她,他几乎要笑出来。 沈江姩看了看宋慕之的方向,倒一时没说话。 宋慕之眼睛看不见,心里感觉却越发敏感,皇兄来了,姩姩要离开了吧,他需要退出,可他不能如往日体面的退出了,如今只能是惨淡的退出。他那日是发自心底不由自主的为姩姩挡剑,这般局面是谁都不愿看见的。但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挡剑的,比姩姩和小满受伤强。 他颇为狼狈的自廊底立起身,他一直来自信开朗,他不愿意让兄长知道自己是瞎子,他立直身子,言道:“姩姩,皇兄路途奔波,你同皇兄叙叙旧吧,外头冷,屋里喝着热茶说话吧。我正好有卷山水画没画完,去书房作画了。” 沈江姩想,他又看不见,画什么画呢,可怜兮兮,她的愧疚被拎了出来鞭挞,她说:“我送你去书房吧。宋慕之。” 说着,沈江姩将手里的炒勺递给下人,她睇着宋煜,“宋大哥,你坐啊,廊底都有椅子,歇歇腿脚,我一会儿过来和你说话。” 宋大哥... 叫的宋煜哭笑不得。谢锦几个人想笑不敢笑。 宋煜在椅上坐了下来,他眸色深邃的睇着沈江姩过去搀住宋慕之的手臂,往远处走,他收回视线,他记得肃王庆功宴后是病了,如今病还没好么,病这样重,需要搀扶着,究竟怎么了。 沈江姩将宋慕之送到书房,将他安顿在椅上,倒是真的将那画了一大半的山水画展开给他铺在桌上,拉着他衣袖将他手放在毛笔上。 宋慕之捏住毛笔,“你去忙吧,我作画了。你安心了,我不会再绝食了。” 沈江姩幽幽叹口气,“我没要和他走的。放心吧。你早饭叫丫鬟给你送来这里吃吧?” 宋慕之捏着毛笔却久久不提起,他大约看着沈江姩面庞的方向,吸口气,“点起烛火好吗。光线太暗了,看不见画在哪里。” 沈江姩看看青天白日,她心揪着难受,愧疚亏欠的要命,她点了烛火,“烛火点起了。好些吗?” “好多了。”宋慕之落寞的说。 沈江姩看着宋慕之,看着宋慕之那副完成一半的画,还有白日里的烛火,她久久难言,她一定要钻研医术,医好他的眼睛。 步出书房。 沈江姩疾步回到回廊底,她看见宋煜坐在那个长长的木椅上,许是路途太累,他将手肘撑在膝盖,手支着额心在假寐。 沈江姩过来看他,她又看看谢锦等五六个人,“春茗,你给谢锦他们安排地方,叫他们去休息睡觉。睡几个时辰再起来吃饭。看起来都太疲惫了。” “是,夫人。”春茗领着谢锦几人去客房,有青州过来的邢风接替保护少主,谢锦也放心,便跟着春茗去安置歇息。 沈江姩回身,将手轻轻搭在宋煜的肩膀。 宋煜本是支着头假寐,刚才她叫他的人去睡觉的话倒也听见了,她将手往他肩膀一搭,他便抬起面庞来,“你怎么安排你宋大哥。” “我给你安排地方,你也休息下。”沈江姩挠挠额际,“我刚才就一时口快,我不是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吗...” 说着,她边将身上围裙解下,边往她这些日子住的卧室走,宋煜不近不远的跟她身后。 “你打算正月二十九直接远走高飞是吗。” “不是,我有打算给你留书信的。”沈江姩说,“那我肯定不会说不交代一下就走的。” “信呢。” “还没写...” 宋煜的神情复杂的看着沈江姩。 沈江姩对他甜甜的笑了一下,给他端茶叫他饮,他倒眉眼舒缓多了,连带着几日来的焦躁也缓解不少。 进屋,同东宫单调灰色基调不同,这里是米色家私,明亮的多,也有各种色彩浓艳的壁画,不似东宫主卧唯一的色彩是鹅头红头上一点赤红色。 “小满呢?” “在小床,睡的香呢。小家伙吃饱就睡,没有烦恼。” 宋煜过去看女儿,他风尘仆仆,自觉手脏,没碰女儿嫩嫩的小脸蛋,只是看着女儿的目光是那样温柔,打趣道:“七八天不见,长大了一圈。你喂她什么了?” “一个多月的小孩。还能喂什么。你故意问。” 宋煜噙着笑不说话。 沈江姩随手将围裙搁在桌上,一向里问着,“你是先睡觉,还是先沐浴洗去仆仆风尘,或者先用些茶饭,或者...我给你先看看你脸上和眼睛里的伤?我特别想知道你在豫东发生了什么事。” 她几乎滔滔不绝的询问他的想法。 忽然觉得腰肢一紧,她整个人被宋煜钳制住,接着她的背脊被他按在米色隔断墙,他力道颇重,假墙格子内的装饰花瓶很有些晃动,他一手按着她肩膀,另一手去稳住花瓶,他目光待花瓶稳住后,视线落在她的面庞,他问:“你和他做了吗。” 第323章 四个时辰 “没有。”沈江姩说。 “抱了吗。”宋煜问。 沈江姩没有说话。 宋煜按在她肩膀的手渐渐松了,他的唇线抿的紧紧的,他彻底松开了她的肩膀。 沈江姩这才发现自己在被他按住的一瞬,屏住了呼吸,这时心怦怦乱跳,她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但每次见他,又觉得比上次更具阅历,视线也更加锐利。 “我先沐浴,几天没洗了。身上不舒服。”宋煜说着,将身上连帽披风取下,搭在椅背,他指了指屏风后隔间,“这边是盥洗室?” 沈江姩颔首,“你去洗。和东宫差不多,也是温泉池,活水。不过池子小点,你可能不太习惯。” 宋煜进去盥洗室,在铜镜前脱衣衫,他又问:“抱了几次?” “一次。”在宋慕之意识到他失明的那一瞬,他几乎绝望,那个当下抱住了她。 宋煜垂着眸子,脸色越发难看。 忽然听见沈江姩在外面颤着嗓子问他,“喂,宋煜,你的未婚妻夏妍救回来了吧,都挺好的吧。” 沈江姩想,他对他的那个小娇妻,是什么心意呢。 宋煜说,“救下来了,她都挺好。” 沈江姩听见后,心里揪着疼,她可能怕他说出他突然发现他对夏妍的心意,她可太怕他说出那样的话了,她逃避似的说:“你换洗衣服在你马背上钩子上挂着,是吧,我去帮你拿过来。” 说着,她就快步掀帘出屋去了宋煜的马匹旁边,去豫东时,骑走的是汗血,回来换成了赤兔,汗血估计是跑死了。 宋煜听见沈江姩步子出屋去了,他垂着眸子,解着自己的纽扣,将外衫脱了,脱中衣,直到上身打了赤膊,他将两只护膝也解下,将裤衫带子解开,往底下脱,他身体上精硕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沈江姩从马背取了包袱,从里头拿出一套换洗衣服,她在宋煜去豫东前,给宋煜收拾了两套,宋煜这几天就换了一次衣服,包袱里还有一套干净的,她把干净的衣服抱在怀里,便绕过屏风,往盥洗室去进。 “衣服给你拿来了。宋煜。你紧忙去沐浴吧。”沈江姩边说话,目光在铜镜里就看见宋煜正躬身在脱裤子,裤子退到了大腿,上面没穿衣服,可以看见满身疤痕,下面除了被他脱到大腿的裤子,里头还有一条束得挺紧的短裤子。 宋煜手顿在裤腰,七八天没见面,他面色严肃而沉凝的盯着她面庞。 两人都怔了一下。 沈江姩也不是如以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何况她对宋煜也很思念,好几天不见,刚见到是有些亲近的念想,可她答应了肃王要去凉州,她于是克制着,就那样提着气看着宋煜,她将衣裳搁在几上,她说:“我以为你会等我把换洗衣服拿来再脱衣服的...换洗衣服放这了。” 宋煜呼吸挺重,他也克制着自己的想法,没有把她捞过来身边宠幸,他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她不是喜欢扑上来,现在他这副样子,她没反应,他不懂她和他弟是怎么回事,在决定在一起了还是怎样。 “沈江姩。” 沈江姩转身要出盥洗室,余光里宋煜将长裤脱下搁在几上,她耳根烧的挺烫,她出盥洗室,将背靠在墙壁外,和他一墙之隔,她说:“怎么?” “我没收夏妍的棉衣。”宋煜的嗓音在沐浴的水声中传来。 沈江姩忽然心中一热,有种莫名的委屈被勾起,“那我正月十四去东宫找你那天,你为什么说...收了她的棉衣。” “气话罢了。”宋煜说,“我怎么回的东宫,你我都没忘。那时在气头上。” 沈江姩眼眶酸酸的,她立在那里没有动,她听着宋煜沐浴的动静,她不知道宋煜还会不会同她说什么,她等了很久,宋煜都没再说话,她望着窗外细雪。 不经意间,又听到宋煜声线沉沉道:“沈江姩,我活了二十九年,我很清楚我爱谁。我的生命里,不存在爱不自知。以后不要自寻烦恼。” 沈江姩突然眼睛里盛满泪水,她将手捂着嘴唇,没有允许自己抽泣出声,须臾,宋煜换上干净的亵衣,他将浴巾搭在颈项,他走到她面前,他捏起她的下颌,“我亲自去豫东,不是因为夏妍。” 沈江姩记起那日自己以为宋煜会一去不回,绝望的抱着小满追至街心的狼狈,在这一刻得到了平复,她哽咽道:“我以为你变心了。” “我从没变心,我从来是宋煜。”宋煜说,“你变心了吗。” 沈江姩沉默了,“你想听我在肃王府说我没变心吗。说出来,挺可笑的。” 宋煜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如果是因为你觉得变心,丢下你和小满去奔赴夏妍,你难过,来肃王府允许他抱你,他安慰了你。我不介意。错在夏妍,不在你。不如,我们辞别肃王,归青州了。” 沈江姩抬手摸摸他唇瓣上的伤,又摸摸他眼睛,“我肯定不是来肃王府找安慰的嘛。我耐得住的寂寞的。我独守空房七年,除了后来和你乱来,其他我都很本分的。” “那来肃王府是...” “我来还猫的。”沈江姩说着就哽咽难以成声,但是猫没还明白,肃王因她失明,她也不能回青州了,“还有茶花,和礼品...” 宋煜见她形色难过无奈,几乎不能言语,他意识到另有隐情,他没有逼她立刻说,只是用干净的衣袖擦拭她的眼泪,他说:“不想说就先不说了。好么。我当下走,还是怎样?” “不用走啊。你八天赶这样多路,休息下,睡几个时辰,吃了饭再说吧。”沈江姩说着,拉着他衣袖将他推着到床畔,她说:“你躺下,我给你往眼睛里上点药,将充血和炎症止住先。” 说着,她拉过一颗枕头垫在他颈项底下。 宋煜躺下来,将一直手臂枕在脑后,他望着沈江姩的身影在屋子里忙,去她的药箱找药,待她找完药,她用一个托盘端着几种药物走了回来。 来到近处,沈江姩睇他一眼,“有心事啊宋煜?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都可以告诉我的。说出来会舒服些。眼睛怎么充血的,谁打你了?” 宋煜想到在豫东被薛崇仁骂了很多次野种,他的娘亲被薛崇仁骂是死鬼,他的心如刀割,他只是静静的凝着沈江姩,“你想不想我?沈江姩。” 沈江姩撑开他的眼皮往他眼睛里滴大量药水,他的眼睛不适的眨了眨,待适应药物的蛰痛,他仍那样热忱的看着她,一如幼时她自长春宫门救下他,他便眼中只有她,哪怕她无数次‘骗’了他,对他失约,他都不知退缩,她说:“我不想回答,尤其我不想在肃王府刚给肃王煮完早饭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显得我好虚伪的。” “你想不想我,沈江姩。”宋煜的眸子不知是因为滴了药蛰出眼泪,还是因为旁的什么,有水珠自眼尾滚落。 沈江姩用帕子将那滴混着药物的水滴拭去,她冲破心底顾虑,与他说道:“我想你。宋煜。我每天都好想你。” “嗯。那就行了。”宋煜说,“外面的什么委屈也都不委屈了。因为有人想着我。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沈江姩好生心疼他,她说了好多次:“我想你,宋煜。” 宋煜听着她说,他数着,她说了六次,“我可以在肃王府逗留几个时辰?你说,让我睡几个时辰再说。我有几个时辰?” “他傍晚要去太湖钓鱼。酉时得出府去。”沈江姩解释说,“他喜欢夜钓,夜里湖边人少,安静,好钓鱼。那个湖里冬天也有鱼。” “现在巳时。”宋煜轻声道:“我们还有四个时辰。” 第324章 我想你了 “睡觉,宋煜。你的眼睛太红了。”沈江姩坐在床边小凳子上,边收拾药物,边交代道:“或者闭目养神也可以。不要太费眼了。你现在最主要的是睡饱觉,让你的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 “再费眼四个时辰。回东宫再睡。”宋煜便那样静静的端详沈江姩,突然他嗓子做颤道:“老薛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我的人切了他头,挂在了他府上可以俯瞰全豫东的高楼。我脸上的伤倒是小事,做戏时一点牺牲罢了。可他的话,我到今天还记得,我只怕忘不掉了。” 他静了静,他沉声说,“我想你了,沈江姩。回青州没见到你,我好难过。” 沈江姩听后,心疼的揪在一起,她念起父亲已经于前日自淮南回京,并且带回了宋煜的母亲,赵婉如今就在沈府下榻,父亲讲赵婉的病是心病,思念儿孙过甚,又愧疚无颜面对宋煜。 赵婉的一身病解开心结就好了,前几日在有时间时,父亲就会将小满接沈府去见赵婉,赵婉心绪好多了,每天打听煜儿是否自豫东回京了,煜儿是否愿意见她。父亲和赵婉两人因为争着抱小满,还勾心斗角了一番。到底父亲生养的女孩儿多,讨好办法略胜一筹,颇受宋小满宠幸。 沈江姩决定告诉宋煜他母亲在世的事实,她和赵婉达成了共识,此生隐瞒赵婉对宋煜下毒一事,让此事成为一个秘密。 赵婉颈项有极深的剑伤割痕,她在对宋煜下毒后,是计划割喉自刎的,直到看见沈江姩救下了宋煜,她方作罢了自刎的心意,沈江姩对赵婉曾有误解,赵婉是打算和儿子一起自那个令人窒息的皇宫死去的,后来回淮南后,赵婉无力撼动她父亲的权威,是以淮南对其时的宋煜甚是冷漠,她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和我过了,沈江姩。青州的家,不要了吗。”宋煜到底不甘心四个时辰后不清不楚的走,他嗓子作哑的质问,“该长大了啊,沈江姩。” “刚才,我情绪不好,没说清楚。但在我解释前。”沈江姩握住宋煜微凉的手,与他沉声道:“我要告诉你,你不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你的娘亲,一直在思念着你,她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娘亲?”宋煜眉心缓缓蹙起,突然心下猛地揪起,“她还活着啊...我刚为她报完仇。她...她还活着。我在忙什么?我这样拼命多年,是在忙什么。我只是为了登高后,发现高处只有我一人吗。她怎么那样残忍,多年来不告诉我她还活着,让我活在仇恨和痛苦中。” 沈江姩感受到宋煜的手越发冷了下去,他没有问为什么这些年母亲不联络他,或者和淮南外祖一起救他,或者御前求情,沈江姩感受到他内里在淌血,沈江姩认为隐瞒母亲亲手下毒之事是正确的,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让宋煜去承受这个痛苦,她说: “我...我那日出府,不是去找谁寻求安慰,或是什么。我是同吕嬷嬷原打算去淮南,接你娘亲过来上京的。她的身体不好,她一直在想念你。我顺便去了肃王府还东西。你母亲她目前在我家下榻。你...想见见吗?” 宋煜缓缓明白过来,外祖和母亲过去这几年放弃了冷宫中的他,或许赵家是和皇帝赌气,可他宋煜做错了什么,突然他挺羡慕宋曦文的,薛崇仁派出了上千刺客到处拿他身边的人,为了救出曦文。他的外祖对他沉默了多年,直到他复宠,才互相通信表示衷心。 沈江姩明白他的痛苦,他没有回答是否要见他的娘亲,她不能逼宋煜去接受这位漠视他死活的女人,见与不见,宋煜遵循他的本心就好。 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额头。 宋煜将面颊往她手心摩挲,他问,“有茶吗。我想喝茶。” 沈江姩忙沏了碧螺春,端来,宋煜撒娇不接茶碗,她让他靠在她肩膀,喂他吃茶,他就着茶沿饮了一口。 “你那日不是来肃王府找慕之,而是为了我去淮南找我娘啊。”宋煜的心稳了下来,只要她心里有他,他是知足的。 “是啊。” “你顺便来肃王府还猫,还茶花,还礼品喔?”宋煜又想,她那样喜欢那只猫,他要给她买一只新的猫猫,养在她的猫舍,卧在那个粉色的小毯子上。 “嗯。”沈江姩点了下头。 这时,春茗端着吃食在门外说,她想着太子和夫人几天好几天没见面,她没擅自进屋,而是问:“夫人,早餐做好了,端进去方便吗?” 沈江姩说:“进来吧。方便的。” 春茗的心一下跌进谷底,这怎么倒还方便进屋了,她将早餐端进午时,便见一个枕着手臂靠在枕上,一个坐在床边,规规矩矩的在说话,不由叹道,可真是生分,这样还有希望给小满生妹妹么,真想安排点烈药啊。 沈江姩待春茗出去,小满有点哼唧,她便将小满抱起,她背过身去喂奶。 宋煜看着她背影,他将视线挪开,去看屋顶,“还完东西,你怎么留下了?” 沈江姩回头看他,侧身时有些曲线难抑掩饰,她说,“我把东西搁下准备走时,豫东刺客余孽袭击了肃王府,当时肃王府的人和淮南人一起将刺客击毙。有名刺客,朝着小满刺过来,我用我后背去挡。” 宋煜倏地坐起身来,“你和女儿伤了没有。” 小满被宋煜一惊,合起牙龈咬了下去,疼的沈江姩险些叫出来,宋煜倒看见沈江姩在捏着小满的小嘴让她松开,忙活半天,终于释然,她颇为埋怨的看了宋煜一眼。 宋煜喉间滚了滚。 小满吃饱后醒了,给春茗抱出去照顾,她理好衣服,回身面对宋煜,才说:“我没受伤。肃王把剑挡下了,他胳膊上挨了一剑,剑有毒,毒名叫青枝,是几种毒蛇的毒素混合的。我和我爹还有嫪文极都给他会诊了,我给他喝了我的血,也在你没在东宫的时候,我叫人去取了血灵芝给他吃了。命是保住了。但...” “怎么?” 第325章 你做的? “他的眼睛双目失明了。宋煜。”沈江姩说着,面色苍白道,“他吃饭都看不到菜,根本不能自己去夹菜。他平地也摔倒过,狼狈不堪。我爹拎好多礼品给他外婆还有他母妃送去, 皇上不知道这事,宋慕之怕影响我爵位,不让和皇上说。我欠他好大人情。贤妃和他外婆跪下来求我,求我爹,求嫪文极,让我们把他眼睛治好。” 宋煜合上了眼睛,久久没有说话,心一点一点下沉,肃王也有好些亲人疼爱。 沈江姩见宋煜不说话,她将面颊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她哪里不知道自己欠宋煜更多,她哪里不知宋煜有困难时没人为他求情,她说: “肃王的下人责备我自私,因为我来还猫的时候,我把我买的铃铛解下来也要拿走。但我不在乎,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宋煜。猫我不要了,他这个老友我也决定断交。” “嗯。” “但是他因为我失明了。贤妃一天叫人问我三次眼睛复明了吗,我爹在御医处忙,嫪叔军医阁也忙,她问我带孩子又不忙,不会也撒手不管吧。” 宋煜仍不说话,他将手拢进沈江姩的发丝,重重的抚摸着她的耳廓和发髻。 沈江姩说,“他外婆得知他双目失明,伤心的病了,原就疼痛的胳膊瘫了。他在京城太多熟人朋友,他很怕熟人知道他变成了瞎子,他要尽快离京逃走,去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生活,我劝他在京养病,他说我不想去可以不同去,他在外地如何不必我费心。” “我有几次,我想抱着小满回青州等你回家,但他绝食轻生,但刺客是来刺杀肃王府的,不是我带来的,我也是受害者,我没有让他挡剑,可他挡了,这个话我只敢和你说,宋煜,在肃王府我不敢辩解。” “我没有贪慕虚荣。我生小满是因为她是我孩子。不是因为她是东宫的孩子。” 沈江姩说着就哭了,“我总不能说肃王一直以来自己要跟着我的,赶都赶不走,我也没让他挡剑吧。而且,我并没有要不负责任的走掉,我会尽力把他医好的,也会陪他去凉州。虽然我...舍不得上京的一切。人,差事。我在青州兵营有自己的书房。上京有你,宋煜。” 宋煜始终静静听,他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丝,他的亵衣被她的眼泪弄湿了一小片,感受着她被肃王亲属施压,她的无奈和不能言说的委屈,可见他不在京这几天,她承受很多。 “你落泪做什么。我让你为难了吗。我不是说了四个时辰后我走?” “可你怎么办。”沈江姩抽抽嗒嗒问他。 “我能看见东西,能夹到想吃的菜肴。什么我怎么办。我比我弟状况好多了,没有眼睛确实不方便。”宋煜拥指腹抹过她的眼睛,“再说,你不是找回了我娘亲,我不是没娘的孩子了。” “宋煜...我追求我的爱人和生活,在贤妃眼中变成是自私的行为。因为肃王不幸,她们认为是我带来的。我不能否认。我任何否认都是狡辩。” “沈江姩,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开心快乐的。如果你带着自责愧疚和我在一起,那不是我想看见的。确实,那九个月,我给机会让他钻了空子。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放你走。把你圈在淮南一二年,就不会有这些意外。” 宋煜说着,微微一顿,“他救了我女儿和女人,我岂能不让你医他。我身为长兄,我岂能为一己私欲无视他的健康...我只能像你爹的做法一样,给他送礼道谢。” 哪怕他希望她是自私的女人...自私的无视肃王府,他渴望她越过心理的顾虑,做他的人,但他是人君,不能因为私人感情鼓励沈江姩放下她对肃王的医治。 他察觉到沈江姩的处境,他当下能做的是不为难她,然后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宋煜...我没办法给你做外室了。”沈江姩失落道,“你应该感到开心,因为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正月二十九,什么时辰的船?哪个渡口?” “我就不说渡口了。”沈江姩艰涩道:“不要来送我,我承受不住你来渡口送我,我看见你站岸边,我会难过。” “不说是吧。那你去忙。我路途疲劳,我睡会儿。过二个时辰叫醒我。我去看看慕之。再有,从豫东给你带了很多特产。都卸下来给你。” 宋煜说着,将身子转过去,面对墙壁,背对着沈江姩。 “我没事要忙,你就是我目前最主要的事情。”沈江姩说,“你睡吧,我守着你。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吃饭。我做了煎蛋和小煎饼。” “你觉得你可以医好他的眼睛吗。你要多久?一年,十年,还是几年?” 宋煜寻思她和她爹以及嫪文极代表着大宋的医术之尊,他并不认识旁的更好的大夫,除非异国引入试下希望,“给我个期限。” “我觉得他一辈子好不了了。”沈江姩几乎窒息,“他眼底坏了,宋煜。” “嗯。”宋煜嗓子作哑。 他问,“他就非去凉州不可?” “他要避世,不想在京见熟人。我闯祸了宋煜。贤妃说我毁了肃王一生。我现在特别慌,我承担不起毁了别人人生这种罪过。” 宋煜说,“别心理负担这样重。有错也是我错。我逼你还东西的。但目前除了给他医眼睛,我没有更好办法。” 接下来,沈江姩和宋煜都没有再说话,他始终没有回答她,关于那个他要不要见他娘亲的问题,她也不知告诉他,他的娘亲还活着是对还是错,她猜他是矛盾的,既渴望又感到伤感。 她也没有问,他和夏妍的婚事是打算这样拖下去,还是会在她远去凉州的某个日子里,完婚。她自身不能给他做外室了,又为何询问他的婚事呢。 沈江姩不知道宋煜有没有睡着,她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克制着自己的思念没有扑进他的怀里寻找安全感。他也没有逾越和她亲近。她是因为不敢接近,越接近越舍不得。 宋煜没睡,他看着内侧墙壁,等她靠近,等了两个时辰,她没有越界,他也没有,室内彼此可闻呼吸声。 肃王的事使他们不能越雷池半步。他不怕背负骂名,她却迈不出这步,她愧疚,承受不住被口诛笔伐说自私。但感情本就自私,没有两全的办法。 宋煜决定引异国名医试试机会,他没提什么。他只能接受她要离开的现状。不把肃王医好,肃王永远阻隔在那里。 起身,宋煜将外衫穿起,沈江姩绞着手,对他含蓄而克制的笑笑,他捏捏她鼻尖,他说:“我的背影好看吗。因为心理负担重,和我僵着。” 沈江姩一下子眼圈红了。 春茗又端了午饭进来,午饭是阳春面,烧排骨,蒸鱼,青菜,清早的白粥、煎蛋、小饼还在桌上搁着,已经凉透了。 春茗问:“夫人,清早的餐饭是撤下去,还是热一下。” 沈江姩问宋煜道:“早上的你还吃些吗,宋煜?” “你做的?”宋煜问。 “哦,早上的是我做的。中午的不是。” “那早上的热一下。”宋煜将衣扣系起,他去盥洗室拿起牙杯和杨柳刷,探身来问:“用下你净牙的齿刷,使得吗?” “拿新的给你吧。” “不用,只一次。你嫌我,你自己后来用新的就是。”宋煜在铜镜前净牙。 “倒不是,我怕你嫌弃。你用就是了。我没有嫌弃你。孩子都生了。” 沈江姩说着,从卧室消失了许久,她没有明说去向。但不用明说的。 待她回来,春茗将饭菜已经热好了,宋煜用筷子夹了煎蛋,抬眼看沈江姩,他哪里不知她去看肃王午饭有没有在用,或者剑伤眼睛换药。 他没问什么,他吃了几口她煮的煎蛋白粥,早上剩下的饭食他用了,中午春茗煮的他倒没怎么吃。 “这几天家里都好吧?有没有什么困难,麻烦?”宋煜将他没碰这碗阳春面推到沈江姩跟前,“多喝汤。” 沈江姩不喜欢吃面,她倒是喝挺多汤,她说:“江云跟着赵术从军了,赵术和他母亲断亲了,他母亲上衙门告赵术不养老,赵术自愿挨了衙门三十棍也不和赵母和解,江云来问我拿了不少药。媛媛前几天和邻居打架打输了,邻居说我妹是我爹娘想追儿子的产物,我过去帮她打了那个邻居一顿。” “邻居?”宋煜拧眉,“你打赢没?” “打赢了。” “对方是大人吗?” “那倒不是,跟媛媛一样大。八岁的小男孩,我按着打几下屁股。因为这个话肯定是大人说,他听见才外面乱说的。” 沈江姩说着,略略感到宋煜复杂的视线,她边咀嚼嘴里的排骨边颇为赧然的笑道:“那我妹打不过他,我爹娘光顾着和邻居讲道理,对方又不肯道歉,我不得帮忙打吗,不然我妹不白挨了,我爹娘特喜欢媛媛,我允许任何人那样讲我妹妹。” 宋煜抿唇笑了笑,“行,那我这边就不帮忙了。我再按着打八岁小孩一顿,不合适。” 他说着,用手按大腿,一下一下的按,“但我可以请他父母喝茶。” 他们都笑了,就像小时候,笑的那样开心,什么话都可以说,在一起哪怕是说话也甜蜜知足。 沈江姩在肃王府不敢说的话,和宋煜都敢说,也不怕宋煜说她坏,因为宋煜不会说她坏。心事说出来,她轻松了些。 “你骑马磨的大腿疼?”沈江姩从药箱拿出膏药,“有膏药,你要不要贴?” 宋煜说,“还是年轻人,我就不用膏药了。” 沈江姩没有勉强,他大腿疼,她也不好给他贴,总不好再蹲他腿前给他贴膏药。 宋煜看了看她,“慕之呢?” “你要走了?”沈江姩有些慌,她挺怕贤妃来问肃王眼睛的事,她在肃王府压力很大,但确实她总不能拉宋煜一起照顾宋慕之吧。 她现在都不敢喜欢猫猫了。 “和他打个招呼,东西卸下来,我就走。” 宋煜抬手摸了摸她头顶, “你们不是酉时出发去夜钓。时间到了。你惊弓的雀儿似的躲着我。你就一辈子在凉州躲着我吧……” 第326章 今天先到这里 沈江姩怅然若失,四个时辰过的这样快,和肃王在一处却时光过的那样慢,且有种煎熬的愧疚感折磨着她,当下无助的肃王是她不能推卸的责任,她说,“他在储物室,指挥下人收拾钓鱼渔具。” 宋煜起身往外走,他到廊底,又好好的抱了抱小满,他没有埋怨沈江姩,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怒火,他将一切情绪都独自承担,其实如果沈江姩愿意,他有办法堵住宋慕之满门的嘴,让其不能开口诟病沈江姩人品,只是大娘子她不是那样自私的人品,他没办法强求什么。 沈江姩意识到,宋煜用他的方式尊重着她的一切行为,她想做什么,他都接受,不强求不勉强,安静隐忍得令人怜惜,哪怕他是那样孤独,他却为了成全他弟,也为了不为难沈江姩,选择沉默的离去,独自品尝那份孤寂,她哪里不知,他的腿疾,心疾,还有心口那一剑,他也需要她。 宋煜走着,回头看了看沈江姩耳朵,倒是干干净净没戴耳坠。 沈江姩不知她看什么,只是抿唇笑笑。 宋煜来到储物间,唤道:“慕之。” 宋慕之听见宋煜的声音,他很久没有回身去面对他的兄长,他曾经认为自己在局外观局,后知兄长在更远处观他,控制着一切,现他又失明,他如今不如兄长优越,天之骄子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卑,失了那份优雅和从容。 那日庆功宴他惊才绝艳给沈爵爷表演剑术的回忆还尚且清晰,如今他却是不能再舞剑了。忠勇王的称号形同虚设。 姩姩说他会好起来的,但真的会吗,他很怕失去光明后,又失去姩姩的消息。幼时,明明是他先认识的姩姩,是他带姩姩去长春宫门探险抓蛐蛐儿的,进而姩姩遇见了少年太子。 不知兄长是否来带走姩姩的,他静静的立着,良久他说:“你们要走了吗,兄长。” “我要走了,不是我们。来和你打声招呼。”宋煜说着将手压在宋慕之的肩膀,他说:“谢谢你救下她们母女二人,感激不尽。她跟我说了情况。放心吧,她留下给你看眼。我也会想想办法。” 宋慕之心中猛地一动,突然极为动容,兄长那样霸道强势的人,竟没有要强制带走姩姩和小满,是不是自己对兄长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他说,“上次,我也有错。不该用秦钟的事,让姩姩赶走你,也不该知道你在,还频繁去沈府探望。那时,我对你有敌意。” “都过去了。不提了。”宋煜说,“太湖里冬天多鲤鱼,鲫鱼,花莲,你用什么饵料?这季节没蚯蚓吧。” “用我鱼缸里的小虾。”宋慕之说,“也用陈年干饵料。” 宋煜还是忍不住问,“正月二十九,什么时辰的船,哪个渡口?那日上京四个渡口都有去凉州的船。” 宋慕之沉默了,“我并不愿透露。船务我也打招呼不得泄露我行踪。兄长,可否不要去送船...” 宋煜眼睛有些涩,姩姩不说,肃王也不说,他的探子只打听到船期,事关肃王行踪,船务没有透露详情,都不想让他送船就是了,他说:“不说就不说吧。” 沈江姩在宋煜和宋慕之说话的时候,她立在廊底远远的看宋煜。 待宋煜谈完,回了来,他走去院中,沈江姩问:“你和宋慕之在聊什么?” “怕我嘲笑他?”宋煜睇她一眼,没有告诉她,他从她嘴里没问出来哪个渡口哪趟船,他去肃王那里打听了,也没打听出来,他面无表情,目光越发沉凝,“紧张什么。” 沈江姩一怔,“随口一问罢了。” 宋煜说,“随便聊两句,聊他用什么饵料钓鱼。他说用虾。” 谢锦几人休息好,宋煜吩咐谢锦,“将车上东西都卸下来。” 谢锦问春茗,“东西搬哪里去?” 春茗说:“大米和吃的都搬厨屋。布匹、头花这些都搬夫人的卧室吧。” 谢锦将自己给春茗买的珠钗递给她,“钗给你。告诉我哪个渡口,什么时辰的船。咱们认识一场,你也不想爷上回她去辽北没送到她,这回去凉州也送不了吧。都是成年人,太提防了些。” 春茗将珠钗收了,“珠钗我收了。但夫人不让说,她怕爷去了,她舍不得跟船走,肃王的家人一直在说夫人自私的,说她想做东宫的女人不顾肃王的死活,还提肃王和她参军的事。哪用那些人多嘴,夫人自会给肃王医治的,夫人很感激肃王曾经在她困难的时候的帮助呢。" 说着,幽幽一叹,“谢锦,我要和夫人、小满去凉州的,夫人说她要发奋钻研医术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在东宫玩了谢锦。” 谢锦看看珠钗,没套出话来,倒折损一支珠钗,他倒没把珠钗要回来,他说,“好的。有缘再见了。这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着,竟如哽住,说不下去了,疾声道:“殿下除了没有失明,又有哪里是完好的。为什么他失明就可以带走爷的女人和孩子。失明就全天下欠他么!爷险些死了,爷像他这样柔柔弱弱的让人照顾了吗。” 春茗说,“别说了谢锦。谁都不想的。希望夫人早些医好肃王的眼睛吧。那日我在,的确是肃王帮夫人和小满挡了一剑。出事了谁都不愿意的。” 几名年轻人将豫东大米、红枣往厨屋搬。布匹、珠花、胭脂往沈江姩的卧室搬。 宋煜交代沈江姩,“敬生推荐的大米和红枣,说是熬出来特别糯,你试试。我叫人给你爹娘也送些去。” “哦。好。” “布匹是汴绣,比咱们上京的要好看。这个不得不承认豫东那边术业专攻。只是,可能没机会看你穿上成衣的样子了。” 沈江姩静静的看着汴绣上的瑰丽的牡丹,还有很具有中原特色的珠花,颇有种外地的新鲜感,不是上京常见的,“哦。” “没机会了是吧?”宋煜问。 沈江姩疑惑,“什么?” “看你穿汴绣做的成衣。” 沈江姩犹豫片刻,“宋煜,我去凉州前不打算见了,直接走。” 宋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巴掌见方大小,顶上有个小提手。 沈江姩接过来,按了下机括打开,里头躺着五排两层共十盒精致的小盒子,看起来顶名贵,“这是什么?” “抹身体的油。”宋煜说。 “你买这个干什么?” 宋煜凝着她脸,“你说我买它干什么。你那天在我浴池干了什么。” 沈江姩将小匣子合起,她提着小匣子,凝着宋煜那张俊美且严肃的面庞,她记起自己很夸张的往身体抹东西的画面,略略有些赧然,那时她是心无旁骛的要把他搞到手。这时她...不能无视肃王的不幸只顾自己的生活和感情。 宋煜说,“凉州沙漠多,天气干燥,没买错。” 沈江姩突然莫名其妙的情绪上头,“你如果心里苦,可以找我麻烦。不要对我这样好,我带你孩子要跟人远走,你还给我买身体油。” 宋煜静了片刻,说道:“你不是喜欢往身上拍?你喜欢就好了啊,我心里不苦。” 沈江姩说不出话来,“你是不是傻瓜啊。” 宋煜嗓子作哑,“我能怎么样。你愧疚,你不愿意,那个又瞎了,女儿又得跟你吃奶,我是强迫你,还是弄死他?” 沈江姩不说话。 宋煜又道:“你如果愿意对他狠点,我为什么当傻瓜。大夫那样多,一定是你么……” 沈江姩呼吸猛地提起,“宋煜,你在说很危险的话,你知道我有责任,他家人都盯着我的表现,我在上京是要做人的。咱俩这时候不顾一切的好,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宋煜说,“我每天都需要……,今晚我可以留宿,他又看不见...旁人看见又不敢说...” 沈江姩攥着拳盯他,“住口宋煜。你把我当什么。我不可能在肃王府和你怎样。” “好几天没见了。晚上去东宫,沈江姩。”宋煜紧紧锁着她眉宇,“晚上他换了药歇下,叫人接你过去。这样分别太匆匆了。” 沈江姩咬住嘴唇不出声,许久说,“我不去。你理智一点。” 宋煜心里很燥,尤其她不给他说渡口和离开的时间,就这样潦草分别,他心里难受,他低声说,“好,我理智一点。” 等东西卸完。 谢锦过来回话,“爷,东西都卸下来了。咱们是归东宫,还是去皇宫见皇帝。” “理智点谢锦。去东宫。明日一早进皇宫向皇帝述职。”宋煜微微沉吟,“你去沈府送十袋豫东大米,五十斤红枣,布匹给沈母送五十匹,她家姑娘多,需要布匹。” 谢锦一怔,他...他本来就挺理智的,给沈府送大米不至于失去理智的。 宋煜回身,吸口气,居高临下望着沈江姩,他说:“行,那今生咱们先到这里。” 沈江姩听见他的措辞,半天颤声道:“你说什么?” 宋煜抿了抿薄唇,改口道:“我说…今天先到这里。” 沈江姩又缓缓松了紧握的拳,细细密密的不舍和怜惜布满心头。 第327章 蜻蜓点水 “我去送送你。”沈江姩说着,对宋慕之言道:“我去送一下宋煜。” 宋慕之静默不言。 沈江姩没等到他回答,幽幽叹气,那种愧疚顿时升起。 宋煜交代,“别送了,去太湖钓鱼吧。晚上天冷,穿厚点,光线不好多带些人保护你,注意安全。” 沈江姩没有说自己根本不喜欢夜钓,还是冬夜里夜钓,她不如睡大觉,她只是点了点头,“他不回答没事。我还是要送你的。” 宋煜又言道:“放心吧,虽然东宫离肃王府不算远,我夜里不会对你突然袭击的,你安心睡就是了。” 沈江姩被他的话撩的心燥,耳根有些作烫,暗暗掐住手没有回答。 谢锦坐在马车上,驱动马车先出府。 宋煜和他的小满小心肝吻别,他用力亲了亲女儿的脸,“照顾好娘亲。督促娘亲研习医术。我们这辈子还是有机会相见的。宝贝,告诉爹爹,阿娘从哪个渡口走?” 宋煜说着,睇向沈江姩,“忘了小满还不会说话...” 沈江姩心烦意乱,他...的话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他往肃王府外走,沈江姩打着伞跟在他身后。 出了回廊,沈江姩将手举高些,把他也打在伞底下。 宋煜把伞接过,两个人撑伞静静的走着,她提着那个装着十瓶护肤油的小匣子。 送了一道街,又一道街。 脚步慢之又慢。 缓之又缓。 “回去吧。已走太远了。再走就到东宫了...” 大概在走过三四道街的路边那棵光秃秃冬日里掉光叶子的梧桐树前,他们停了下来。 宋煜说着,将伞递回给沈江姩。 可能因为即将分别,沈江姩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看他,久久没有接过伞柄,她别开了脸,看旁边树干。 宋煜看着她被冻红的鼻尖,把她披风领子拉紧了些,“我再往回送送你吧。” 沈江姩点了点头,她说:“你晚上不要突然来。” “眼睛怎么红了。”宋煜大概又往回送三道街多些,在将到肃王府门前的拐角处停下,他将伞递给沈江姩,“回去吧。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操心。安心给他治眼睛吧。我不会乱来。” 沈江姩接过伞,“你什么时候和夏妍成亲啊。” 宋煜没有提起自己已经和夏家退婚的事,提了能怎样,为难她吗,他言道:“再说。” 宋煜转身,往远远的那边等在那里的马车走去。 沈江姩看着宋煜的背影,她想或许这就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她好生不舍,她克制着那种扑进他怀里,将他抱住,将所有的冷漠留给失明的肃王的冲动,甚至被宋慕之的家人骂自私她也不在乎。 但她到底没有任性,她只是静静的望着宋煜逐渐远去的身影。 她的心越来越紧,心悸越来越严重,不舍将她几乎吞没,她明明那样思念宋煜,可她不知道怎么样会有结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希望他带走她,带她回家。 她不觉间按住了小匣子上的机括,小匣子啪的一声,倏地开了,里头的护肤油登时洒了一地,十盒油脂滚的到处都是,她慌张之下手里的伞也掉了。 她这边简直兵荒马乱。 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宋煜听见声响,顿步,他缓缓回身,半侧了身子,用深邃滚烫的眸子凝着沈江姩。 沈江姩惊恐的回望着他,她的心跳个不住。 宋煜犹豫了片刻,他终于没有忍住,转了回来,他步子沉沉,一步一步靠近沈江姩。 沈江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煜靠近,他将手拢在她颈项,把她拉了过来,他低下头,试探性的将唇瓣靠近沈江姩的唇瓣。 “宋煜...” “嗯...” 在轻轻接触一下后,沈江姩如被烫到般,别开了面颊,她说:“我会舍不得走,没必要亲了。” “不亲就舍得了?”宋煜的呼吸凝重,“我觉得你舍不得我。” 沈江姩说,“不亲不见,就比较舍得。” “我娘,我要见一见。正月二十九前,我要见面。”宋煜沉声说,“是你安排组织,是吗。” “我让我爹给你安排。”沈江姩说。 她说着,蹲下身捡那些小瓶子。 她捡的时候,她刻意不去看宋煜的目光,她感到宋煜一直在目不转睛的凝着她,她被盯的心里好乱,她说,“我要去太湖夜钓了,再见。” 宋煜紧了紧牙关,“行。你爹安排。你就对我发狠吧,沈江姩。我想见的是你爹,是赵婉。我......” 沈江姩眸色惊慌的盯着他,“我把你娘亲找回来给你。是希望你有娘亲疼爱。不要因为我赌气,而不去见娘亲,想娘就去见,宋煜。她也想你。” 宋煜犟不过她,他终于放下所有矜贵的身份,近乎祈求的问:“沈江姩...究竟哪个渡口?告诉我...求你......” 沈江姩转身进了肃王府,大门缓缓关起,她看见宋煜在门处伫立片刻,转身疾步去了,她忽然感觉口中腥咸,原来她竟将舌尖咬出伤口来。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使她半天缓不过神来。她不敢想象他吻下来后,她会做怎样的疯狂决定,但她极怕将状况搞的糟糕,她想她先把那双眼睛医好吧。 沈江姩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卧室,将小匣子放在桌上,用手抚摸着宋煜送她的汴绣上的牡丹。 宋慕之那边收拾好了渔具,他话:“姩姩,你喜欢哪副鱼竿。” 沈江姩步出屋子,挑了一副小小的鱼竿,“这副吧。” 交给下人放进马车。 太湖夜风大,下人搭了大帐篷,多少帐篷遮了些风。 沈江姩穿的厚厚的,将帽檐拉下来遮住脸,反正宋慕之看不见她的神情,窝在户外椅上,在月色底下夜钓,她的鱼钩甚至没有钩上鱼饵,她钓半宿也没钓上一条鱼,耳边突然响起宋煜的话,‘告诉我...求你...’ 宋慕之比她心静,他感受到姩姩在今日见到宋煜之后心神不宁,他说,“姩姩,我叫人送你和小满去东宫吧。我母妃和我外祖母那边你不必担心她们会有微辞,我是自愿为你挡剑的,你走她们不会抱怨你,我不允许她们责怪你,你不用自责的,我...这几天,渐渐接受失明的事实了,我会慢慢接受去用盲人用的手杖...” “你怎么突然提这个啦。我不是答应你,会把你医好,陪你去凉州发展的吗。”沈江姩说,“我是你的眼睛,你不勉强自己用手杖的,我扶你就好了。” “我感觉到你心情很浮躁,你有心事。留在青州做太子的妾,现在好过和我这个瞎子肃王在一起。”宋慕之无奈道:“我给不了你什么了,也保护不了你了,我是废人了,姩姩。” 沈江姩记起两人在战场上,在青州兵营的种种朝夕相伴和生死与共,他放下一切跟她去辽北的事,她说,“你说什么呢,咱们是朋友。我有困难的时候,你从江西回来帮助我,现在你有困难,我不能一家三口和和睦睦,不管你死活啊。你别多想,安心养伤,有我在,你的眼睛是有希望复明的。时间问题。不要气馁啊。我的医术你就相信,我已经在更加广泛的涉猎眼疾方面的书籍了。” 宋慕之咬咬唇,他没有说话,他一方面希望姩姩开心,一方面希望拥有姩姩,他看不到任何光亮,姩姩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有安全感, “我真的还可以看见东西吗,姩姩。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你爹和嫪文极来了几回,不来了。我觉得...挺渺茫的。” “放心吧,有希望的。我可以钻研的嘛。我爹和嫪叔放弃了,我没有。你也不要放弃希望。好吗。” 沈江姩宽慰他,她刚才那种失落的心情使他没有安全感,她就拿了小虾挂在鱼钩上,老老实实钓鱼。 她窝在椅上,看着月亮,她认命的说:“雪停了,月亮不怎么圆,但月色很好,倒映在湖面很好看,宋慕之,你带我来夜钓,不一样的经历,我很开心。” 宋慕之久久没有说话,他意识到姩姩不开心,他想或许姩姩很快就会和他摊牌,她希望留京了。姩姩也将放弃他。 当晚,宋煜在东宫和燕青喝的大醉酩酊,醉倒在阶上,微敞的衣领内颈项锁骨一片通红酒斑。 他弟为救他的女人和女儿失明了,他身为长兄,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和幸福,不顾他弟的健康,除了灌醉自己,他不知能做什么,那个肃王府外蜻蜓点水的碰触,使他烦躁至极。 内心几乎决堤般的渴望和思念使他近乎疯狂。不灌醉自己,他一定会去突然袭击沈江姩的。 燕青因为有差务在身没喝酒,他将宋煜的手臂搭在肩膀,往卧房送,他交代谢锦:“去拿些解酒茶进来。他醉的厉害。” 将宋煜放在床榻,正打算低手捞棉被给他盖上,燕青手腕猛地一紧,他低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握在他古铜色的手腕上。 “今晚留下陪我。” 燕青闻言,回眸见宋煜醉眸半眯,唇瓣微微张着,领口扣子因为喝酒内热被宋煜扯开了不少。 燕青几乎咬碎了后牙,目光略略在宋煜腰带看了下便移开视线看窗外,“兄长喝醉了。” 宋煜紧紧攥住那人手腕,哑声说,“今生最后一次也不可以吗……你明明舍不得我……” 第328章 她要和我离 燕青望着窗外,将宋煜的手自他手腕拿开,敬重而尊重。 这时谢锦端了醒酒茶进来,见太子在对着燕青叫宝宝儿,他明白过来,对燕青笑言:“这是将你认作沈大娘子了吧?上次喝醉把我给搂住叫姩姩呢。” 燕青将拉起被子给宋煜盖上,不敢僭越去看他醉颜,交代谢锦,“你照顾好兄长。我这边上差守城。需要先走了。” “燕青,我告诉你,你虽然身强体壮,但爷如果搂住你,你未必挣脱得掉。我上次就假装是夫人把爷哄睡了,才挣脱的。给我拿捏的要命。一喝醉他就认不得人了...” 燕将军眸色猛地一沉,脸色铁青,就疾步出屋去,简直落荒而逃,脚步踉踉跄跄险些栽倒在东宫阶上。 谢锦嘀咕,“将军不是没喝酒吗,怎么跌跌撞撞地慌不择路?” 宋煜醉言醉语,“你不见我,你依旧舍不得我......你又独自面对一切了是么……” *** 沈江姩白日里翻阅医书,专攻蛇毒和眼疾的治疗法子,幼时喜爱插科打诨的她,为求良心安稳,问心无愧,越发爱看书了。 也为了...那种她当下不敢言说的追求个人幸福的念头,以及自己热爱的青州的差事,毕竟肃王个人挺不幸福,她不敢明目张胆追求幸福。 她怎么敢打如意小算盘,算着宋煜给她买的青州家宅离她当差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盘算她和小满和宋煜在青州平淡却甜蜜的外室日子。 她总会想起宋煜那句“突然袭击”,宋煜那夜并没有来肃王府找她,她也免去在肃王府战战兢兢的接待他。 她又指挥着下人收拾箱笼细软,宋煜送的汴绣,大米,红枣,还有珠花,身体油,她全部都要带去凉州,大概是睹物思人。 宋煜收回豫东翌日,皇帝大喜过望,或因修仙问道占据心扉,或因思念亡妻赵婉造成身体虚空,抑或被逼宫,小道消息各种各样,总之宣布退位安心修仙。 择日龙嫡宋煜将要登基,成为新帝,一时间消息在上京传开,这位新帝从太子时期妻位一直未定,坊间不由众说纷纭,新后将花落谁家。 是上京的夏家,还是淮南新帝的母族家乡的某位亲上加亲的官家小姐。 沈江姩想,总之不会是她,她现在连青州的外室也不能做了。原以为封了爵位离宋煜好近,还了猫猫,找回宋煜的娘亲,她就可以和宋煜在一起了。 虽然是外室,但宋煜和夏府婚姻也是为救她满门,她懂他心意,他对夏小姐没有爱而不知。她是上京最受宠的小妾。 哪知,飞来横祸,她和肃王都始料不及,她闯祸了。 沈江姩在正月二十三打算去一趟青州兵营辞行嫪叔,出门前撞见来看望肃王的贤妃,现在该是贤太妃了。 “爵爷打扮这样花枝招展,可是要去找新皇上自荐枕席,风流快活?那位是皇上了,只手遮天,你有靠山了是吗。” 贤妃话很难听,“嫪文极忙军医处,你父亲忙御医阁!你如今也要丢下我的慕儿去攀高枝了?莫忘了是谁救的你们母女的命!” 沈江姩数日来习惯了贤太妃的责备,她不生气,因为贤妃作为母亲,没有错。 “我去见我的导师嫪叔。我并不是去风流快活。我虽然给新帝未婚生女作风不正,但新帝人品清正,是我算计新帝才有孕产女的,您莫诟病新帝人品,所有是非是我一个人的。” “谁不知他招惹臣妻呢。昨儿不是还在我儿子府邸宠幸你了?” “贤太妃请你注意措辞,新帝昨日来看望小满,只是出于思念女儿,我和他在贵府克己复礼,没有您说的逾越之处。他是人君,不会在他兄弟府邸失礼的。” 贤太妃冷笑道,“没有要去风流快活最好。你毁了肃王的人生,你休想独善其身!眼睛不医好,本宫决不罢休。你个软娇娇,红着眼睛做什么?昨日有找新帝诉委屈,叫他砍了本宫?让本宫看看新帝人品是多么清正?” “贤妃娘娘。我今日已经给肃王换了药,料理了茶饭。我去找嫪叔探讨下医眼睛的法子就会归府观察肃王爷的眼疾的。” 说着,沈江姩怒然一顿,“我并没有告御状,请新皇上帮我砍了您!新帝亦是明是非的人。他亦关心着肃王,感激肃王对我母女的救命之恩!” “关心?睿王被他废了!刺客谁知是不是他安排的?!”贤太妃哼了一声。 “你莫血口喷人!睿王伙同佞臣污他清誉,咎由自取!”沈江姩浑身发抖,“新帝极为看重亲情,他没有派人暗杀肃王!空口白牙,属于诬陷的。” “你是不是他派来毁掉慕儿的棋子?好个漂亮的人儿。”贤妃怒然进府,“医不好眼,小心我百官面前哭诉少主谋杀他二弟。我素来温贤,说话有分量的,新帝可还没登基呢!” “我不是棋子。刺客是豫东薛崇仁派来的。您息怒。我会医好肃王的,不要在新帝登基前夕到百官面前哭诉。” 说着,沈江姩服软低下了头道歉,“我错了娘娘,我态度不好。娘娘,我和慕之是自小的朋友,我不会不管他的。您别闹到百官那里。我不是替新帝说话,肃王亦不想旁人知他眼疾,其实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眼睛医好就好了。” “好个伶牙俐齿!” “母妃!”肃王自府内制止,“是本王准她出府的,我和姩姩的事,您莫须多言。您要她驻府她已经驻府了!我眼睛坏了,我乐意。您别操心!” 贤妃被儿子赤的软了下来,“本宫看姩姩生的美貌,夸她两句,你误会了,慕儿。本宫没有刁难她。” 沈江姩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把所有情绪压下。 宋慕之过来问话,“可是受了委屈?我娘太闹了。我本能的一片好意救你,现在我们俩好生尴尬。” 沈江姩说,“没事。你娘是关心你。你好生休养。我会回来给你换药的。” “在京好烦。我想早日走去凉州。不如我同我母妃讲,放你归家。” “不用和贤妃说。那我们如期去凉州就是。我不走的宋慕之,我要给你医眼睛。” 宋慕之心疼的要命,但他母亲那个护犊子的性子,他也没法。只有躲得远远的。 沈江姩耳边突然想到宋煜说,去东宫,沈江姩。她险些要去他身边,可又怕带去麻烦,再有她不能推卸这边的责任。 在军医处见了嫪文极,“叔,你和我爹都不去看肃王了。” “每日兵营那样多将士生病,叔何必去肃王府浪费时间?你爹忙皇宫那一堆太妃皇子公主也够呛。肃王的眼底毒坏了,没救了。继续医下去,就是浪费药材。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沈江姩说,“我不能撒手,我还是希望他眼睛恢复,我和他都轻松一点。” 嫪文极说,“英雄救美,就要承担后果。我没见新帝终日叫心口疼呢,那可是当胸一剑。你也医不好,不如摊牌,投奔新帝,肃王府奈你何?” “那可不行,正说贤妃对新帝不服。我还给他找事啊。贤妃爱子心切,可以理解,我也不能这样就轻易认输。我希望我带给宋煜的是美好,而不是麻烦。他不能是避难所。” 沈江姩想起风流快活几字,又颇有些委屈,她想念宋煜就是风流快活吗,她...真的是挂念宋煜罢了,她的感情不是风流快活,她昨日在肃王府和宋煜也恪守本分的。她今天也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根本没打扮。 “我当差的书房在哪里?想去看看。本来我二月就要上差了。现在我得去凉州了。” 嫪文极领她去她的书房,“还记得你在辽北随军当大夫的时候,昔日太子如今的新帝每月四五封书信交代我,你不吃葱花,让我务必照顾好你伙食呢。你记得你比旁人每餐加多鸡腿吧?伙食费是如今的皇上给的。” 沈江姩乍听皇上还不习惯,原来是说宋煜呢。她竟不知宋煜干过这样写信交代葱花的事情。她默默的没出声。 挺精致的书房,充斥着药香,这是她原打算大展拳脚,军医阁一把手的当差地点,她摸摸书架,又摸摸书桌,极为舍不得,正话反说: “一个月十七两,差事丢了也不可惜。去凉州开医馆,救济百姓也是作为吧,我打算自掏腰包开医馆,慷慨解囊,医穷医急,叔,我在凉州也会受百姓喜爱的。” 嫪文极颇为惜才的看她,他有许多医届难题希望和她探讨的,比如她提到过的断肢再接,或者器官是否可以冷藏互换。很多大胆的猜想,她的脑袋天马行空很敢想象,是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 器官互换,这样的荒诞的事情她也敢想象呢,把张三的器官给李四,荒诞却使他振奋到满头热汗。 沈江姩略略伤感道:“嫪叔,来和你道别的。给你带了豫东大米和红枣,给我婶子带了三匹汴绣布。” 嫪文极说,“可惜。是真可惜。你想回来就随时回来。叔还可以撑些年,你回来位子还是你的。到时,咱俩可以建立秘密的研究院,重大死囚可以是咱们的实验对象,取得突破就可以造福于百姓的。” 沈江姩说,“谢谢曾经提拔我,给我机会管理团队。嫪叔,再见。” 出青州兵营,沈江姩眉眼温润的看了看兵营对面她的小家,宋煜给她买的外宅,还有那个飞檐烟囱,她没有推门进去,总之里面除了看家的丫鬟仆从也没旁人,进去后徒增伤感。 沈江姩摸了摸青州家宅的大门,在门外抱着膝盖在路沿坐了一小会儿。 她想会不会宋煜会回青州呢,她等了会儿,又很慌乱的离开了,回去晚了,贤妃那边不好安抚,见到宋煜又能如何,只是相望无奈。 然如果她进去了院子,她会发现那位年轻的皇上,宋煜买了一只猫猫,正往空空的猫舍里放,是只胖胖的奶呼呼的橘色的猫,这只橘色的猫猫霸占了粉色的小毯子和猫舍,他对猫说。 “我们等她归家。肃王府不便会面,她一定都好想归家的。她在肃王府流浪有没有受委屈呢。等我们找的异国名医到了帮帮她好吗。” 宋煜察觉到什么,忙提了猫舍打开院门,却见门外空空,并无人在外,他心里悸悸难平,是不是…她来过啊。 *** 沈江姩回到肃王府,门外靠着一人,定睛一看,是燕青。 她和燕青并不算和睦,可以说针锋相对。燕青对她很严厉也很挑剔,甚至曾经扔弃过她。 燕青抱着手臂,开门见山,“不要去凉州沈江姩。留在宋煜身边。” 沈江姩静默许久,“正月二十九。去凉州。” 燕青说,“你爱宋煜,他也爱你。你医不好那个瞎子,没必要陪他演一辈子戏。” 沈江姩说,“你应劝宋煜离我远点,你也不想他登基前夕出岔子吧,我医不好肃王,肃王不出声,贤妃找我麻烦的,别掺合我的事。” “我希望皇上开心。沈江姩。只有你可以让他开心。”燕青真诚的说,“肃王的死活与我无关。你爱他,为什么不见他。” “燕青……”沈江姩哑着嗓子,“当下不见为好。” 沈江姩不敢为了爱情,在这个当口无视那份愧疚,以及贤妃的滔天怒火,奔赴自己的爱人。 她受不了她珍惜的爱情,被贤妃说成是风流快活,这四个字如果传到朝廷里呢,旁人如何猜测宋煜,会不会说他失了人君长兄体统。 她总不能说见了宋煜就永远不想分开了吧,她也挺无助,嫪叔和沈胤祥都放弃了,她也渐渐失去信心…… “难道…小满真的是肃王的。”燕青说,“这一个多月宋煜...尿布白洗了么。” 沈江姩这几天每日被贤妃教训,今日被燕青怀疑,她只是紧了紧那双被睿王烫坏的手,用力搓着手腕殉情的疤痕。 “是,小满是肃王的。你去话给宋煜听,好吗。” 燕青看着大娘子泛红的眼眶,以及手背的疤痕,他记起自己曾把沈江姩出卖过,沈江姩却宁可被睿王用火烫也维持少主的计划,也是画舫那一夜少主因为怕自己的爱伤害沈江姩而提了分开,她独自怀孕那九个月,他是起因,他心软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事,习惯了。你回去照顾好他,登基前夕莫出乱子。”沈江姩说,“他走到今天都好艰难。我这边都挺好的。每天看下医书,还算充实。” “皇上昨夜里喝醉了。他想女儿也想你。沈江姩。你若心里苦你可以同他讲的。做皇上的女人,没人敢诟病你。和他商量一下…” 沈江姩想,但是会连宋煜一起诟病,她也会对肃王良心不安,贤妃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想因为她的事连累宋煜登基不顺利:“他喝醉了…不是说会照顾好自己不让我操心。” “是。你不让他找你,他也顾及你的声誉,没往肃王府去。他不喝醉有什么办法……你走之前,真的不见他一面吗。你俩这辈子就这样了?沈江姩,你…为他殉情过,我不相信你舍得!” 沈江姩说,“燕青,贤妃说我找他是风流快活。我实际没名没分生了孩子,又离过,现在肃王失明与我有关。他快登基了。我太多麻烦缠身,就不见了,燕青。” 燕青猛地攥手,他看到沈江姩紧紧咬着嘴唇,他第一次因为他一直来排挤的女人而感到心疼。 “行。你俩我劝完了。我这边你能劝劝吗?”燕青改了话锋。 “嗯?” 燕青艰难道:“帮忙约一下杨姗从她娘家去沈府做衣服可以吗。她要和我离,我和杨姗有一儿一女,和离对孩子不好。” 他顿了顿,“没有孩子,也不离,和离对她名誉有损。” “你这倒是有预谋的。”沈江姩倒是莞尔一笑,“你平时太忙,不怎么顾家吧。宋煜也忙,但宋煜还比你顾家多了。” 沈江姩进府给肃王换药后,没有报备什么就出去了,后头肃王叹口气。 她到底约了杨姗来沈府做衣服,想起之前宋煜让燕青夫妇约她出来做衣服的事,仿佛就在昨日。 沈江姩带了汴绣,送给杨姗了三匹,她记得宋煜说可能看不见她穿汴绣成衣的模样了,她和杨姗、颖儿一起赶做衣裳,她想做一件漂亮的汴绣成衣。 虽然可能宋煜没机会看见,虽然可能会被贤妃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去风流快活,但她还是要做的,就是那种追求个人生活的小火苗还是没有被愧疚完全掐灭,还是思念着那位她七岁起就中意的郎君。 小盒子又有用武之地了。 衣服做一半,沈江姩劳烦杨姗帮去她客房拿针线,“进门,靠墙的桌子,第三个抽屉里。” 杨姗去了客房二个时辰,回来时眼眶红红的,颈项有些亲密痕迹。 燕青那边理着披风出了沈府,燕青面颊上有红痕,嘴唇被咬破了不少,夫妻俩闹了下情绪,他走前说,“晚上去岳父那接你回家,珊珊,你说的调岗的事我会认真考虑。” 第329章 合作 “珊珊,扯平了啊,你去年冬天先设计我一次。我属于礼尚往来。”沈江姩笑言,“怎么样啊你们。因为什么和离。我看他生活上并不亏待你,管账这些都是你,对孩子也疼爱,对你爹娘也恭顺。” “他心里有人。” 杨姗沉声说,“他答应考虑申请调职去我家乡赣南。这边位子让给你准妹夫赵术。他如果不跟我回赣南,我就跟他离,我要的不是管账,我是他妻子,不是账房。” 沈江姩倒没兴趣参与旁人的家务事,但燕青那样的大将军,一心扑在国事上,在外面居然有人?珊珊这样八面玲珑又漂亮能干,输给了哪家女郎君呢。 “和对方在外面安家了吗?” “没。对方不知道他心意,对方有爱人和一个女儿。” 杨姗睇了眼沈江姩的面庞,随即低头帮沈江姩做衣服,耳边响起燕青方才说的话: ‘如果我心里没你,我跟你整不出两个孩子,不要乱想子虚乌有的事,杨姗’。 沈江姩倒没继续问,也是对燕将军的风月事不感兴趣吧,她百无聊赖道:“哦,和我一样,我也有一个女儿。但...燕青外面那个...不是我...” 杨姗见她急于撇清,她倏地笑了,“不是你。我知道是谁。” 成衣于当夜做好。 是沈江姩常穿的靛青色,有牡丹刺透图案,顶明艳好看,对襟扣子细细密密的一排。如米粒般小的纽扣小巧而精致。 杨姗说,“我给你做这扣子,男人看了他就想一把撕了,又小又密的扣子,男人哪里有耐心解?” 沈江姩想她这辈子应该没有男人会撕她扣子了,因为她要和女儿过下半生了,她说:“你这扣子密的,我都没耐心解了,我也想撕掉......” 杨姗失笑。 *** 父亲帮助安排赵婉同宋煜的会晤,安排在正月二十四,上京茶楼,这茶楼只接待上流客人,不对百姓开放,开茶楼的人是某位高官,幕后运作,不知是什么人开的,打理生意的是他的姐,不知是不是亲姐。 沈江姩说了不见,到底没忍住跟父亲来了,从那日在肃王府外,同宋煜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后,沈江姩和宋煜同在上京,却彼此没去打扰彼此,他一定思念小满,他喝酒后,胃难受吗。 她亦想看看宋煜找到娘亲时的神态,希望他被岁月善待,赵婉不是独自来京的,带了赵广和赵觅、赵修,宋煜外祖及两位舅父。 淮南人和新帝会晤场所在茶楼的后院雅间。 沈江姩包了雅间对面二楼的茶室,微开了窗可以看见对面雅间的动静。 沈江姩穿着汴绣做的衣裳,铜镜中的她好生柔美。 宋煜,我穿着汴绣成衣来陪你见娘亲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煜,是洛江渡口,正月二十九傍晚戌时去凉州的船。 宋煜,我昨日回青州外宅看了看,我想家了。 她不知道此生自己能否医好肃王,是不是肃王不能得到幸福,自己就不可以追求自己的爱人。愧疚感,和对宋煜的思念折磨着她。 凉州离上京数千里,真的好远好远,远到有些人一分别就是一生。 沈胤祥和赵婉先到的,叫赵广的老头子,以及赵觅、赵修两位中年人,似乎去隔壁礼品店买了些伴手礼,随后进的茶室。 沈江姩从她的茶室靠街那边看见,有马车停在茶楼外,她认出是宋煜的马车,宋煜送她归周府,曾用过这辆不起眼的车,但久久宋煜没有下车,沈江姩透过窗子看,大约过得三四盏茶功夫,宋煜自车上下来。 他今日穿着素日常穿的黑色,宝蓝色发带显得人越发清俊,眸色锐利,令人不能逼视。 她自小就最崇拜的人,那位小小郎君,如今是皇上了。 宋煜进茶楼门,穿进回廊,沈江姩看不见他了,她便挪步往靠近茶楼雅间那一侧窗,见他经过回廊,来到雅间外,他颇为紧张的整了整衣领,他带着燕青、谢锦两人一起来的,他回身问那二人什么。 谢锦忙给他整理衣摆,燕青便给他整理发带,两人宽慰他几句。 沈江姩意识到,宋煜要见到他思念的娘亲了,他紧张吧,她帮着赵婉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他应该会喜欢,他小时候被皇帝踩碎的那个木人,她惟妙惟肖画了出来,赵婉手巧,给刻了出来。 宋煜进入雅间,坐在赵婉对面,毕竟是即将登基的新帝。 赵广及两位舅父跪下行礼,赵婉亦俯身向那位年轻人行礼。 见礼后,先是赵广说话,再是两位舅父说话,接着是赵婉说话,大多是一些道歉,后悔,愧对宋煜的话。 宋煜一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赵婉将那个小木头人递给宋煜。 宋煜握着那个木头人,突然四下里去看,去找,不知在找什么,在找谁,他没找见他想找的人,沈江姩明白,他在找她。 他攥着木人,对赵婉及赵广和两位舅父,轻声说了三个字。 没关系。 沈江姩明白,这位男人的坚强和对亲情的看重,无论你们曾经怎么待我,没关系,因为你是我娘,我外公,我舅父,所以,你们过去多么过分,没关系。 会晤时间并不长,宋煜挺快就失去兴致,拜别诸位,拿着木人离席去了,亦未邀请赵婉留京,他讲:不送了。 没关系。但,亲情淡了。 *** 正月二十九这日,是沈江姩离京去凉州的日子。 沈江姩同肃王驱马车早早就赶到了洛江渡口,傍晚戌时的船,他们清早就到了。 因为宋慕之眼睛不方便,他们早些过来,从容一些。 船上空无一人,他们简直像是包船了。 沈江姩今日还是穿着有一排对襟小纽扣的汴绣布做的衣裳,她戴了起初宋煜颇为喜欢的那副白色珍珠耳坠。她知道他不会来送船,但还是穿了汴绣成衣。 她自怀孕到生了小满,掉头发多,额前新长出来不少碎发,不能乖乖的被挽在发髻去,看去茸茸的,温婉又俏皮。 行李叫下人搬上了船只。 春茗看着上京方向,小声说:“夫人,咱们就这样走了吗。您明明舍不下那位......” “是呢,就这样走了。春茗,你可以回家的,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在上京安家,你不用跟着我背井离乡的。”沈江姩建议。 春茗说,“可是春茗是孤儿,伢子卖进宫当丫鬟的,您是春茗唯一的亲人啊。爷让春茗照顾您的。” “那行,你跟着我吧。”沈江姩说,“我带你去凉州潇洒。我颖儿都没带上。你看,我辜负了颖儿。” 实际是她不想带颖儿去那边吃苦,气候干,她都不喜欢,颖儿估计也不喜欢,只是说肃王想避世,也回避他那位母亲。 “姩姩,咱们终于摆脱贤妃了!”宋慕之抱着猫坐在船舱椅上,他交代,“姩姩,不要抱小满去甲板边上玩。危险。其余人也是,抱小满时都在舱内,不准靠近船边。” 他的随侍子元说,“都听二爷的。” 沈江姩失笑,“你跑凉州躲你娘啊?” 宋慕之说,“主要是你得离府。她天天埋怨你威胁你,我听不下去。” 沈江姩愧疚道,“你就别担心我了吧,她威胁我一下,你能看见也值了,关键她天天威胁,没药理作用啊。你娘这样,我可跟你八辈子没有可能。比翁氏还刻薄。” 宋慕之倏地一笑,“你怪我吗姩姩?” 沈江姩一怔,“你救了我和小满的命,我怪你干什么?我最多怕你娘瞎闹事。” “怪我让你这样失去了人生。我知道你早就买好了书桌上的摆件。现在却被我掳走了……”宋慕之说着停了下来。 “你别这样,抓紧好起来。生病康复是需要时间的。”沈江姩笑道,“等你好了,我回去上差就是!一个月十七两,你可别让我误工太久。心态积极点。这位仁兄,你不会等我八十岁才好起来吧。” 宋慕之觉得她说话特别有趣,虽然看不见,已经可以想象到她鲜活的表情,“不会,姩姩,你什么时候上差,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放弃我的眼睛。” 沈江姩注视着宋慕之,不再说话,原来他知道没有希望了,“宋慕之……我…我没有想放弃。” “没有关系姩姩。决定了告诉我。”宋慕之说,“我也吃够那些药了。不是特别想浪费药材了。姩姩,不要愧疚,你如果愧疚,我这样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我救你是希望你幸福健康。” 沈江姩反而更愧疚了。 突然听见甲板有人叫她,“沈江姩。借一步说话。” 沈江姩回头,看见甲板上立着几位衣着不菲的男人,她步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干什么?” 那打首的人亮出腰牌,见四下无人,兴许四下有人也无妨,他自曝家门,“在下郑澜,是皇太后娘娘的人,是这样,皇太后娘娘打算和爵爷谈合作,您方便进宫一趟,和皇太后娘娘见一下即将登基的新帝,叙叙旧?” 赵婷找她谈合作? 尤其是新帝登基前夕。她逐渐意识到了要合作什么,赵婷想要的除了宋旭上位,没有别的。 “太后和我谈什么合作?我似乎没有必要和她合作吧。” “您...有重大把柄在皇太后娘娘手里。”郑澜说,“真的不去和小满的父亲叙旧吗?” 沈江姩一怔,她这边与贤妃伏低做小只希望宋煜登基顺利,怎么贤太妃没闹起来,他大姨妈,不,他亲姨母皇太后又闹起事来。 “我去不去和皇上叙旧,那得看太后手里是什么把柄了。” 郑澜阴鸷的笑笑,“总之是一个你非去和皇上叙旧不可的把柄。” 第330章 进宫一趟 “郑先生就不用卖关子了,直说吧。” “他还未登基,就已经筹谋从豫东杜敬生府邸,辽北陈思海府邸,淮南赵觅府邸,上京宰相刘栾府邸,各选一新妃掣肘前朝。他的算盘打的太响了。”郑澜言道。 沈江姩静静的听,新帝登基,新妃入后宫,前朝后宫裙带掣肘,实在正常,她将碎发挂在耳后,不自然的笑了笑,“恕我直言,这似乎并非是我的把柄。新妃入宫,同我与皇太后合作,没有任何关系。不好意思,我不会因为这个进宫的。” “这只是在下对新帝的作风觉得他没有必要,因为很快这社稷也就不属于他了。薛琪龄薛贵妃昨夜里上吊死在了永安宫,皇后娘娘仁慈,在薛琪龄吊死前去会见了她,毕竟在宫里当了几十年姐妹,皇后娘娘给薛贵妃送了一床厚被子,和一身棉衣裳,薛琪龄感激涕零,告诉了皇后娘娘一件有趣的事情。” 郑澜是位太监,皇后的心腹,和秦钟那种业余而不靠谱的心腹不一样,这人真是皇后的人,勒死薛琪龄伪装为上吊自杀的正是他。 沈江姩沉吟,薛琪龄是吊死还是被皇后的人勒死,这难说,薛琪龄素日跋扈,常年盛宠不衰,但是有些气节,这回宋煜除去豫东,睿王彻底废掉几乎成为人彘,赵婷趁机将薛琪龄灭口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薛琪龄过往多年没把赵婷放在眼里。 薛琪龄趁机报复沈江姩、宋煜,爆出大秘密也属于正常。 该来的都会来,沈江姩并不意外,且做好了准备。 “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有趣一下,你别光自己觉得有趣。”沈江姩对郑澜说着,绝对她爹毒杀先皇后的事。 郑澜见沈江姩颇为感兴趣,手往旁边一指,“边往皇宫走,边说?” “先说,我再决定去不去皇宫啊。”沈江姩念及去皇宫,心提起来,她这几天偷偷回了青州家宅外,也跟去茶楼看了宋煜,她根本就很希望见到宋煜,她记起燕青说他那夜喝醉,不知胃怎么样了,她是大夫,如果给皇上医胃延误船期,把失明的肃王自己扔去凉州的船上那她也不是故意的呀,这种逃避责任的想法使她懊恼了起来,“一张船票五十二两银,延误了,你赔我银子吗。你说不说!” 郑澜说,“那我肯定不赔你银子。皇后叫我办事的。你可找皇后娘娘理赔。你们是大人物,就不要和咱们这样的阉人计较小钱。” 对话略略有些偏离方向。 沈江姩硬是将话题拉了回来,厉声道:“不说就滚!” “薛琪龄告诉皇后娘娘,您那位德高望重的父亲,受薛琪龄的指使杀害了先皇后赵婉。您的父亲是毒杀先皇后的杀人凶手,而已经拿到玉玺即将登基的新帝,和您这杀害先皇后的凶手之女,生下了一位粉雕玉琢的私生女。” 郑澜奴才相毕露,说着一顿,胜券在握道:“有趣吗?” “赵婷想干什么?”沈江姩猜想赵婷打算明抢,帮宋旭夺位。 “您看一下是和皇后娘娘一起合作,保住您满门和您女儿的性命,还是皇后娘娘,或者现在应该是皇太后娘娘,将此事禀报到太上皇面前去,新帝没有登基,可就还不名正言顺呢。一旦此事暴露在太上皇和群臣跟前,你们全家都得死,新帝也将不配继续登基为帝。因为他大不孝啊,和仇人的女儿生孩子,荒谬至极。”郑澜说。 沈江姩听父亲说,宋煜无意和赵婉常见面,赵婉便在京中一处豪宅生活,她此生不愿再见太上皇宋瑞霖,是以赵婉在世之事,并未公开。 沈江姩知道宋煜布线广,但是若是此事闹到他父皇那里去,他能不能兜得住?宋煜好不容易走到登基这一步,她不希望被赵婷截胡。再一个,她那如花似玉的爹爹,不能因为高层隐瞒秘密就被拉去砍了吧。 最近四十三岁的沈胤祥在备孕四胎,希望努力一把生个带把的老来子,以免三个女儿都嫁了没人养老送终。 沈江姩想自己这样孝顺,为了她爹的四胎,她得进宫啊。但...一来一回挺远,错过船期怎么办... “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和我合作?”沈江姩焦躁的抓抓头发,她被折磨的要命,“我自然是想保我满门,还有我女儿的。” “害怕的挠头,你碎头发挺多的,是不是害怕的掉头发?”郑澜以为沈大娘子被这件大秘密吓的抓头发,表情颇为得意,“别抓,越抓越掉啊。” 沈江姩看着郑澜,“你可以直接说吗,我不想和你聊天,咱俩没那么熟吧?” “是这样,其实很简单,皇上近日酗酒,胃出血的厉害,又不吃药打理身体。您和皇太后娘娘只需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他安心养着身子,社稷的事交给他旭弟操心就是了,他一病秧子,说白了,能活...几年啊,而且他当皇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没人对他有期待。” 郑澜说着颇为无耻的笑笑,“他最听您的话了,只要您假意告诉他,您会陪在他身边,永远不离开,求他为了您家人放弃皇位,他那个情种是愿意的,他那样寂寞而孤单的人,你给他颗糖,他以为你对他掏心扒肺把命都给你呢。” “酗酒,胃出血?”沈江姩听见这几字,禁不住心内揪起,不只是喝醉,从正月二十二到今日都在酗酒吗,他明明说会照顾好自己的。 同时,她为赵婉难看的吃相而感到愤怒,所有的一切成果是宋煜努力得来的,赵婷受太上皇托付照顾宋煜,也照顾的不尽心,一直偏心苛责宋煜,竟如此卸磨杀驴,在宋煜铺好路后,她毫不犹豫的便要动手逼宫,她亦憎恨郑澜描述宋煜时的语气和神态,好似宋煜是什么碍眼的路障,又记起那日庆功宴那样热闹,宋煜一人独自守城的画面来了。 沈江姩久久的想着酗酒、胃出血几字,“皇太后此时在何处?” “皇太后已经在苦口婆心的劝皇上让贤,静养了啊。”郑澜说,“在御书房呢。一早就去了。” “皇上是什么反应?” “皇上起初看折子,后来不看了,坐在椅上,背对着皇太后,看着窗外,不知听进去没有,跟死了似的。”郑澜说,“所以,需要您出面啊。” 沈江姩想象着那个宋煜沉默不语画面,他那位坏蛋姨母又在欺负他了,他一再的忍耐,只是为了维系那单薄的亲情。 她想到宋煜不言不语的听着赵婷逼他让贤,又记起曾经赵婷拉走宋煜手边的核桃酥,以及庆功宴上赵婷安排秦钟刺杀宋煜,她心疼的快要碎掉了,升起浓浓的保护欲,她受不了有人欺负宋煜,她气的猛的吸气。 她突然就把什么船期凉州给忘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止不住的两手作抖,“他就一句话没说吗?” 郑澜说,“他说了一句。” 沈江姩问,“他说什么。” 郑澜言道,他说:“今天正月二十九了吗,皇太后。” 沈江姩倏地眼睛红,半天没透过气来。 她决定,她要进宫,从御书房赶走那位喋喋不休欺负宋煜的不知足的坏女人。 “等我片刻,我交代下,跟你进宫。祝咱们合作愉快!”沈江姩冷笑道:“合作这事,你们找对人了,就交给我吧。” “放心吧,只要皇上肯让贤,皇太后娘娘不会亏待你,还有你们沈家呢。”郑澜说。 沈江姩信她个鬼,一旦让贤,宋煜、和沈家都将全部完蛋。 沈江姩这时心里有事,一下那种愧疚抛到九霄云外,她满脑子都是宋煜背对着赵婷,赵婷在劝他退位,他忍着不出声的那个窒息的画面,她回到船舱和宋慕之说,“我得进宫一趟。” “出什么事了?” “赵婷用我爹的事,还有和我未婚生女儿的逼宋煜让出皇位。”沈江姩简单的说,“他不爱和亲人争执,我担心他,他心情一定极差。需要去看看。” 宋慕之立起身来,他记起皇兄将姩姩留给他给他医眼睛,不由对皇兄心生关切,“岂有此理,那女人未免太直接太愚蠢可恨了,这简直是明抢。兄长待她母子不薄,如何这般不知足,偏要往绝路上走!皇兄不出声,她真的以为她只手遮天了!” “皇太后在御书房,宋煜不出声光听赵婷说,我得去立刻过去,我真的,我不能想象那个场景,我想我应该是快死了!”沈江姩说着往出走,走的急,脚一下绊在门槛,踉跄出去,膝盖往门口石椅子碰一下,疼得她低手揉膝盖。 宋慕之紧张的跟了二步,脚碰到凳子,险些摔倒,“姩姩,你...去见皇兄...,路上注意安全,戌时...” “戌时开船,我知道的,你别一直提醒我。”沈江姩下意识语气不耐。 肃王倏地沉默,他说:“我是想说,戌时前回不来也不要太着急。注意安全。” “不好意思我语气不好。”沈江姩很有些过意不去,"小满和春茗还有奶娘都和你在这里的。我不会不回来的...我会给你医眼睛的...我已经在配新的解药了...放心吧。” 说完人已经下了船坞,坐上郑澜的马车。 宋慕之茫然的低下头,他意识到,姩姩或许不会和他去凉州了,皇兄康健她倒还冷静些,皇兄稍微受些委屈,她根本坐不住,他抱着小满,对随侍吩咐道:“你们将爵爷的箱笼细软,收拾一下,她回来,就不用现收拾了。” 子元一怔,“二爷,您的眼睛怎么办...” “习惯就好了。收拾吧。她回来,你们帮着她往船底下搬。”宋慕之说,“我熟悉一下这船舱吧,来回走走,她回来,你们都说我眼睛突然好了。不用大夫了。叫她走就是了。” 宋慕之说着,将小满递给春茗,他自己来回熟悉船舱,到处去摸东西,记住位置,反复练习。 第331章 朕 *** 上京,皇宫,御书房。 宋煜窝在龙椅上坐在那里,龙椅不算新,监国时常坐。 如今穿着龙袍坐,又是一种心境。小时候被骂野种的他,当皇上了。可是当了皇上,姨母也并不高看他。 他将腿伸开,搭在前面的矮凳上,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风景,每天夜里把自己买醉,白日忙朝政,连续七天了,今天却白日里也希望将自己灌醉了。 宋煜看着手中那个木头人,是正月二十四那日,和母亲、舅父会晤时,母亲送他的礼物,可他幼时怕母亲批评他贪玩,是没有告诉母亲这个木头人的事情的,母亲不知道木头人长什么模样。 是姩姩告诉母亲的吧,那日他四下里在茶楼去找,都没有找到姩姩的身影,她说见了会舍不得,所以她没有去。所以她不见就会舍得。可他见不见面,都会不舍。 今日是正月二十九。 沈江姩离京的日子。 燕青也递了请调涵,申请调去赣南镇守。 两位重要人士在同一天离他远去。 赵婷自清早来御书房劝他退位让贤已经劝了二个时辰。 他是皇上了。 可是为什么他这样孤单。 他那日买了橘猫往返青州家中,他这几日回了三四次青州,她没有回青州,他以为她会回去一趟两趟的。 所以,她去凉州前,不能再见了。 赵婷说了很久,新帝都那样冷漠的背对着她,赵婷口干舌燥,只觉得新帝冥顽不灵,她饮口茶,将茶杯放在桌面,“单说从御书房到金銮殿这段路,你那个腿走过去都受不住。何必受这份累呢。你自小吃苦,这时应该享乐了呀。” 宋煜不言。 门口一阵细细脚步,赵婷见是郑澜领着沈江姩进了来。 谢锦原立在宋煜身边,一边掏耳朵一边希望那位罗里吧嗦的皇太后可以早点离开,却眸光一闪看见了夫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险些激动的叫了出来,夫人不是去凉州了吗,并且不告诉爷是哪个渡口哪趟船,他对宋煜说:“爷!有人进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宋煜提不起任何兴趣,仍不言语,亦不回身去看赵婷的鹰犬,又兴不起风浪,有什么看的。 谢锦说,“求您,看一眼。” 宋煜死气沉沉,把头靠在椅上,舒了口气,又记起肃王府外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来了。 沈江姩抬手示意谢锦,不必扰宋煜,他不想回头看赵婷,不必勉强,沈江姩望见身着龙袍的宋煜,不由心中一凛,以往他穿蟒袍已经那般有距离感,这时距离感更甚了。 赵婷见沈江姩来了,便心里有底,小妖精来了,那煜郎还不是听话起来,她对宋煜说,“煜儿,你近日饮酒过多,伤身严重,国事操劳,你如何静养身子?不如让你的旭弟早早替你分担。你这身子,若不及时调理,又能挨到几时?难道要本宫白发人送黑发人?” 宋煜沉默,淡淡说,“朕也是白发人的。您睇下,昨夜又长多几根。” 沈江姩看了看他的鬓角,和棱角分明布满青茬的下颌,从豫东回来那日眼睛的充血淡多了。 头一次听他说朕字,她的心猛地沉了下,从野种到朕,满路泥泞和荆棘。 谢锦说,“皇太后娘娘,您适可而止,从早上到现在您没停过,皇上给您面子,您见好就收吧,不然撕破脸都不好看。” “放肆!”郑澜厉声道:“皇太后娘娘和皇上说话,轮得到谢小爷插嘴吗!皇太后娘娘慈爱,关怀皇上病体,有何不妥?” 赵婷又说,“煜儿,好话本宫已经说到口干了。其实,你这个人,孤家寡人一个,纵然做了皇帝,也无亲眷在身边与你天伦之乐,做皇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呐,你如果肯退位让贤,本宫可以答应你,不去太上皇跟前,揭穿姩姩的父亲毒杀我姐姐赵婉的丑事,并且本宫可以让姩姩和小满陪在你身边,本宫甚至可以给你们办个婚礼的。” 宋煜听见姩姩和小满可以陪在他身边,握着小木人的手猛地一顿,“可谈。” 沈江姩眼眶一酸,什么就可谈啊,为了女人孩子,皇位都可以拿来谈吗。 赵婷听闻只要她将姩姩和小满带来给宋煜,宋煜便什么都可以谈,她喜出望外,她说:“姩姩,快参见皇上,你啊,求求皇上,不要将事情闹大,沈胤祥毒杀的先皇后的事一旦爆出来,这天大的丑闻啊,对你,对皇上,对沈家都不好。你们也不想再进大狱吧,大狱里老鼠好多的了。” 宋煜一怔,听见了‘姩姩’二字,他的心猛地做颤,他将长腿自矮凳上收回,问赵婷,“你在同谁讲话?” 赵婷道:“同姩姩啊。沈胤祥的长女,沈江姩。军医处的接班人。” 宋煜缓缓自龙椅坐直了那懒懒的身体,将略略发皱的衣摆拉整齐些,她不是走了吗,去医他弟的眼睛,医不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谢锦激动道:“属下刚才就说来人了,让您回头看呢。您看看谁来了。” 沈江姩听见赵婷的吩咐,她没有回答赵婷的话,她步上前来,对宋煜的背影道:“沈江姩叩见皇上。” 宋煜听见那熟悉的嗓音,心下怦然一跳,从豫东赶回来结果家里没有她的那种失落将他侵袭,他立起身,很久很久没有回身,下一瞬猛然回身,便见沈江姩穿着汴绣做的成衣,戴着那副他颇为中意的珍珠耳坠俏生生立在他的御书房中央。 沈江姩亦望着他。 四目交接。 谢锦将龙椅转了过来。 宋煜缓缓坐下,手中小木人被手汗握湿了,他说,“你怎么来了,沈江姩。你不是今日离京吗。” 沈江姩说,“郑澜找到了我,因为皇太后要去太上皇那里揭发我爹杀人的事。” 宋煜和沈江姩都知道她父亲没有杀任何人,但她为什么来了,他说,“你为什么来,沈江姩。你知道一切。你为什么来?” 她知道赵婉还活着,她也知道她爹是清白的。她为什么来?为了谁? 沈江姩盯着他的面庞,“皇太后念你那样久,你怎么不说话反驳啊,宋煜。” 宋煜抿唇算是一笑,“懒得说。” “你问我为什么来。”沈江姩静了静,“我来帮你说话,宋煜。” 宋煜深深凝着她,都好奇妙,她身量那样小,他却有被保护的感觉。 赵婷颇为不屑的笑笑,“对,姩姩,你好言劝劝皇上,这人啊,不能既要美人又要江山的。姩姩,你叫皇上把玉玺交给宋旭,扶宋旭上位,也是他这个做长兄的应该承担的责任,谁家哥哥不替弟弟考虑,是吧!宋旭各方面都比皇上优越,宋旭的腿...没有难言之隐,这一国之君,不能是有腿疾的人吧,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啊。” 沈江姩越听越气,“做人是得有自知之明。” 宋煜心知沈江姩哺乳期内,不能动气,“姩姩,别理她。没必要生气。你干什么气这样。” 沈江姩将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她说,“我偏要理她,凭什么欺负人啊,你听得了,我可听不了!我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赵婷一怔,觉察出沈江姩情绪不对,不大像害怕她父亲毒杀先皇后的事爆出来的样子。 “你想要玉玺是吧?”沈江姩看见玉玺就在宋煜的书桌上锦盒内放着,宋煜随手丢在那里,就像他的玉冠,太子玉令,玉玺好似只是一个不打紧的玉器玩意儿,也许他从来不在乎这些旁人很在乎的东西。 赵婷笑道:“正是。” 沈江姩拿起玉玺,步至赵婷跟前。 赵婷眼睛猛地一亮。 沈江姩却抓着玉玺,手起手落,猛地砸在赵婷的额角,“让你欺负他!做长兄就应该任你宰割吗。你让我来合作,我就和你好好合作!” “住手!来人啊!”赵婷怒喝。 沈江姩冲动的砸了赵婷的额角两三下,砸得皇太后额角骨头出了一个坑又不会毙命,沈江姩到底学医,留了力道,赵婷鲜血流了满脸。 此举出人意表,任何人都没有想到那柔弱的女郎君竟拿玉玺砸破了皇太后的头。 谢锦险些笑出来,夫人干了他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唠叨一上午了啊,终于被夫人制止了。 宋煜冷不丁朝谢锦看一眼。 谢锦就把笑憋住了,这要是爷把人娶回家,发生矛盾的话,半夜会不会被砸死,这...怪不得爷素日那样惧内。 宋煜突然面色严肃的望着沈江姩,她为什么为了他不顾形象的打架,并且还是打皇太后,她失去理智了吗,她不是让他理智么...她为他发这份疯做什么。 她为了她妹妹打一个八岁小孩,现在为了他打一位长者,他在她心里,居然和媛媛一样地位么。 宋煜突然心里惊诧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媛媛的小黑一样的地位的... 赵婷骄傲的身份在这一刻受到极大的挑战,平日她苛责宋煜习惯了,今日居然被沈江姩给修理回来了,“这蹄子疯了,竟然大逆不道,打伤本宫!来人啊,拿住了她,给本宫撕碎了她!本宫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 “是!皇太后娘娘。”宫人奴才被郑澜传唤着想靠前,去搭救皇太后。 “你尽管冲我来吧!皇太后。”沈江姩这时理智稍稍回笼,看着赵婷的人朝她蜂拥过来,她肯定是有准备才下手的,赵婷又讨不得便宜,赵婉又没死,纵然闹到老皇帝那,赵婷就是个小丑,老皇帝还得谢谢她沈江姩找回了赵婉呢。 侍从朝沈江姩越逼越近,将要伸手抓人。 一直没有出声的宋煜,这时静静出声,“朕看,谁有胆子动沈江姩一根头发?” 刹那间,御书房静得骇人,竟无人胆敢逼视新帝神情。 赵婷脸色难看:“本宫如果动了呢?” “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是朕什么人。”宋煜轻声说,“朕叫她立时死。” 谢锦带人将郑澜等人控制,登时间赵婉的人跪了满屋子,竟大气不敢喘一声。 原来...那位沉默寡言的年轻君王并不忌惮皇太后啊... 一旦触犯那位沈大娘子的利益,他连亲姨母也不放在眼中么...... 第332章 以后 宋煜见众人息声,他将手中木人搁在衣襟,随即静静的望着沈江姩,她气呼呼的,心口起伏的厉害,他渐渐觉得,有人关心是那样温暖,这感觉是生母都无法给他的感受。 以往他认为世上赵婉和沈江姩是对他最好的女人。 原来,只有这位自小天性肆意的沈家娘子对他好。他娘亲,感情已经淡薄了。回想起冷宫,用沈家大娘子的体己苟活几年,心中越发对沈江娘子不舍了起来,那是她从小攒的零用吧。他的娘亲,在那几年,一文钱没接济他。 他说,“朕给你兜底。沈江姩,你尽兴就好。” 赵婷脸色剧变,“不孝子。本宫是你的姨母,照顾你多时,你竟...恩将仇报,看着这小妖精对本宫不尊不重!” 沈江姩越听越气,握着玉玺的手沾满了赵婷的鲜血。 也许她早就想打赵婷了,在赵婷那时于她流产第一胎养身子时说她永远别想进东宫的门,或者赵婷拉走宋煜手边的核桃酥时,亦或者庆功宴上赵婷装模作样给宋煜送狐狸毛做的披风实际暗杀宋煜那日,她早就想收拾赵婷了。 沈江姩厉声揭穿,“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啊?他前年年底出的冷宫,你不是在他复宠后才受托来的吗!谁恩将仇报?” 赵婷捂着额头上的伤口叫道,“好啊,你们两个是不怕丑事暴露是吧!一个是皇上,其身不正,离经叛道,大不孝,不顾母仇和仇人之女生下私生女。一个是爵爷,不顾父亲死活,殴打皇太后,简直一个比一个没有教养。你们给本宫等着!这就是晚辈对长辈的态度?你们的修养和教养呢?皇上,你读的圣贤书哪里去了?” 宋煜觉得简直不堪入耳,这是他姨母,为了皇位丑相鄙陋的姨母,他说,“赵家人...都是这样的人品吗。你难道...不是朕的亲人吗。” 沈江姩心底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突然想起宋慕之说,如果你放弃我了的眼睛,告诉我就好。她...紧忙挥去这个逃避责任的想法,事情因她而起,她开不了口讲放弃,她也答应过贤妃要治好她儿。 此事她的能力解决不了这个病灶,但真的奇怪,她明明将几种蛇毒解药研究的透彻,如何就是解不了毒呢,肃王眼底灰蒙蒙分明是眼底坏了。如果她有能耐把毒解了,她现在根本不用发愁,也不用因为那艘即将去凉州的船而感到心慌了。她想和宋煜说说话,宽慰几句。 可她的医术不精,导致现在肃王人生被毁,她任性留下,将触怒贤妃或许会给宋煜带来麻烦,她这些年生活充满麻烦,她希望平静下来。 赵婷猛地一怔,宋煜的话太过辛辣讽刺,她竟面庞成酱紫。 “我的教养和修养是用来对待我尊重的人。你不配。” 沈江姩将手抓在赵婷的发髻,随即随手扇在她面颊, “我告诉你,我不怕丑事暴露,你尽管去太上皇面前参我爹杀害先皇后之事。但后果你得承担得起!我不是新帝,我不会忍你。你不是我姨母,咱俩说白了就是陌生人!你都知太上皇曾鞠躬感激我救他河山了。你惹急了我,我对你绝不客气!” “后果?”赵婷手心布满冷汗,心下一个激灵,“你什么意思?” “我就这样告诉你吧,赵婷。只要你敢将所谓的丑事抖露到太上皇跟前,或者在任何朝臣面前污宋煜不孝,我一定立刻爆出一件大事,而这件事情,足够使你下台,使你的儿子,重新回到妾生的庶子地位,太上皇亦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说着,沈江姩帮赵婷整理了下凌乱的发髻,“你也不想失去皇太后的位子,你也不想被摘下凤冠,对不对?能养尊处优,谁想进冷宫食馊饭啊。” 赵婷气得浑身发抖,但她见沈江姩有底牌在手,这底牌足够颠覆她和她儿子的地位,她隐隐的不安,沈江姩这小娘子究竟掌握着什么机密。 “沈江姩,你不要冲动。咱们还是可以做亲戚的!姨母会疼爱你的。咱们没必要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煜儿,你也不想你的旭弟,被人嘲笑是妾生子吧,姨母爬上来这个受人尊敬的位子,不容易,你忘记姨母给你做的狐狸绒的披风了吗。” 宋煜面色严肃,只是手紧紧的攥着,“没忘。” 沈江姩非常想安慰宋煜几句,她那种心底深处不远背井离乡的心情几乎将她吞没,她见赵婷收敛了,也不再闹着去太上皇那里揭发宋煜其身不正不孝云云,她兀自生气,手里黏糊糊的都是血,握着玉玺直打滑。 宋煜听见赵婷在这里讲她的不易,拿他弟宋旭博同情,他说:“姩姩说的底牌,朕也知道是什么。赵婷,收敛点,不是为了宋旭,朕不会这样纵容你,朕知道没有娘的滋味,别让旭弟成为宫里的孤儿。” 赵婷怒不可遏,“好个煜儿。本宫的好儿子。白疼你了。你这是打算要本宫命!” 宋煜将玉玺从沈江姩手中接过,倏地摔在地上,边角摔碎不少,他怒目瞪着赵婷,“带着你的人,滚!” 谢锦紧忙去捡起玉玺,这...玉玺也得重新打造了,爷这些重要物件以后不能用玉的了,得改铁的。 赵婷浑身猛地一哆嗦,不甘心又没辙的从御书房带着她的人撤退,本想威胁沈江姩,使沈江姩为己用,哪知请回一个自己的大克星! 秦钟与赵婷汇合,他想,新帝交代他预防赵婷老糊涂,需要开动赵婷脑筋,他于是说道:“娘娘,不如我们再指定一个谋反的计划。属下可以背着五十斤火药石,将皇上、太上皇、文武百官,全部炸死。将金銮殿夷为平地。这样,天下就是您的啦。” 赵婷在皇宫疾行的脚步猛地一顿,反手往秦钟脸上扇了一巴掌,“没用的蠢材!”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谢锦险些笑死,他说:“秦钟,你在赵婷气头上犯贱干什么。你这一巴掌挨的,舒服不?” 秦钟摸摸脸,他痞痞笑道,“我不是看她气的轻,想再气气她。再说,我这计策怎么蠢了,很简单粗暴,立竿见影啊。” 谢锦说,“首先,你背五十斤火药,你进不了宫啊,大哥,你是负责皇上安全的影卫老大,你跟我装清纯呢?你背五十斤火药进来,我不敢想象咱们皇上的表情...” 秦钟也觉得挺可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锦看了看御书房的宋煜和沈江姩,他摆手叫书房里头的宫人出来去二道门候命,他和秦钟则在廊底候着,他俩兀自觉得好笑,看着彼此根本憋不住笑。 沈江姩把赵婷打了一顿,她自己也生气,这时还在兀自上头,气呼呼的没有消气,心悸的厉害,可能太生气,心绞疼的很,她忍不住用手背按了按心口,手指和手心有血,她怕弄脏衣服。 宋煜看着她额头的碎发,以及她裙摆膝盖那里有些灰尘,他说:“膝盖那里怎么了?碰哪了?” “出船舱急,撞石凳上了?” “疼的厉害吗。”宋煜问。 “一路上心急没感觉疼。这时你问,我才注意到有点疼,不厉害。”沈江姩抿唇笑了笑。 “就因为我被赵婷念叨,你把失明的肃王扔船上了?”宋煜顿了顿,他那种长兄的责任不允许他说,别给他看眼了,留下吧,毕竟对方救了他女儿和女人,他怂恿着不让姩姩管他,委实有失身份或者不厚道。 沈江姩眼睛很有些泛红,没有说什么。 宋煜眸色深沉的锁着她面庞,“不是不见比较舍得。回来生这一场气做什么?见了舍不得怎么办。” 沈江姩抬起面颊,倔强的看着他,“皇上没长嘴吗?旁人数落你一上午,你不知还口吗?她是姨母,倚老卖老,你就容着她吗。我不回来,你不就任人欺负了去,你那样不出声,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宋煜静了静,“她一女人,我跟她吵什么?她说累了不就走了。再有,今天清净的厉害,她在那里唠叨,还有个人气。” 谢锦进来递茶,谢锦对沈江姩说,“今儿朝里异动挺多。夫人您去凉州给二爷治眼,燕青递了请调涵申请调去赣南,邢风今日告假,一时真是清净,还真就只有皇太后惦记皇上。要不让皇上和二爷说着,眼睛不好就别出院门了,在家乡有个照应...” 沈江姩眼睛红红的睇着宋煜。 “你就回来打赵婷的?”宋煜问。 “是啊。我听郑澜说她叨叨你一上午,你默不出声,气的我当下就过来了。”沈江姩说。 “来干什么?” “来和她拼命。” “你打八岁小孩打赢,今天打五十多妇女也打赢了。”宋煜倒是笑了笑,“凶的。哪个是真的你啊,一直觉得你挺柔和的。” 沈江姩也觉得挺不好意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没你能沉住气。骂我可以,骂我家人,骂你就不行。” “其实不用,她狗改不了吃......”宋煜静了静,“你平白回来生气,对你身体不好。我习惯她了。” “我宁可气死,我爬着我也得过来打她一顿。你习惯了,我不习惯,她以后犯一次,我就打她一次!”沈江姩简直怒不可遏,“让她再欺负人。” 宋煜目光猛地一凝,“以后?你不是今天去凉州的船。哪里来的以后。” 沈江姩心下猛地一悸,她居然口快说了以后,她今天要去凉州,肃王、小满、春茗都在洛江渡口等着她呢,晚上戌时就开船,“我气忘了。” 宋煜说,“你既然来,也见着了,你就说了吧,哪个渡口,什么时辰的船?没必要瞒着了。我肯定是要去送你的。” “洛江渡口,戌时的船。”沈江姩额头碎发落在睫毛上,有点痒痒的,她想用手揉眼睛,看见手上有血,她用手臂衣袖抹了下眼睛,“我....我....” 宋煜的心怦怦乱跳,“你怎么?” “我医术太差了。我小时候应该努力的。”沈江姩说,“我没事。” “没有的事。嫪文极、沈胤祥也都投降。跟医术没关系。现在午时。还有三个多时辰,过去洛江渡要半个多时辰。”宋煜想了想,吩咐谢锦:“谢锦,安排些简单的午餐端来御书房。” 第333章 你说为什么 “是,爷。”谢锦心想,饭里要不要加点烈药给小满生妹妹啊,不行不行,算了算了,二爷救了夫人和小满小祖宗,他不能让爷和夫人置于那种不负责任的境地。或者...可以来点药留下夫人,他谢锦陪二爷去凉州潇洒? 宋煜说完,睇着沈江姩,“吃了饭,稍微休息一下消消食,我送你过去洛江渡口。” 随即他们都不说话了,刚才室内那样喧闹,这时只剩两人,那日肃王府外分别时。 她的兵荒马乱,他的急转回身,那个蜻蜓点水,令她心不在焉,令他大醉酩酊的吻。 他们有点局促。 沈江姩说,“今天天气比前几天暖一些。” 宋煜落在她面庞的目光克制而热忱,沈江姩别开了面颊。 宋煜看了她一会儿,他尴尬的笑笑,“毕竟快二月立春了。是暖和一些。” 沈江姩点了点头,她抬手给宋煜看她手上的血,“御书房有水吗,我需要洗手...” 宋煜看看她手上血渍,他指了指隔壁间,“去这边洗手。” 宋煜引过去,沈江姩往洗手池那边跟,洗手池那边里面是洗澡间,外头洗手的地方和墙壁离挺近,他们两个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拥挤,几乎错不开身。 “小满在洛江渡口船上?” “是啊,我不是怕你弟以为我逃避责任不管他眼了吗。春茗和奶娘也在那边。”沈江姩说,“你说想想办法,有办法吗?” “从异国请名医。怎么少数也得二三个月到位了。今天是赶不上的。来了也难说,宋都在列国医术名列前茅,素日外面来拜师的。”宋煜打了些温水,他用手试试水,“水温正好。” “哦。知道了。”沈江姩失落的把手伸进水里泡了会儿,宋煜把皂角递给她,她接过来搓了几下,然后细细地洗手,皂角挫开,她的手水水嫩嫩的。 宋煜便立在她身边,目光沉沉地凝着她,“你身上衣服是我从豫东带回来的汴绣做的成衣吗?” “嗯。是的。杨姗帮我做的。好看吗。她特别会做衣服。”沈江姩说,“以为你没机会看的。” 宋煜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衣服,“好看。你皮肤白,穿靛青色衬肤色。” “哦。” “你擦胭脂了吗,今天。”宋煜问。 “擦了,你不是买了挺多。” “嗯。”宋煜说,“看着挺水灵。” “多少钱一盒胭脂?” “二百两一盒。脸上用的就不能说往便宜会过日子来买了。” “这么贵。”沈江姩说,“那我要慢慢用了。” “你就大胆用吧。用完,我可以让敬生给你往凉州寄。”他又说,“那你也不会等拿到胭脂再走,对吧。要不要我找我弟说一下,等等胭脂?” “我.....” “你怎么?” “没事。我医术如果好点就好了。” 沈江姩安静的洗手,不再说话了,许久看了看他的龙袍,“你穿龙袍真衬。你都是皇上了,还那样被赵婷欺负。真是笨死了。我今天如果没过来,你受这个窝囊气。” “谢谢你今天过来。”宋煜一板一眼的回答,随即说道:“沈江姩,我有挺多恶亲戚的......我除了姨母,还有挺多舅母......你就放心去凉州吧...” 沈江姩又心疼,又嗤一声笑了,她还能打遍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么。 “你笑什么?”宋煜不解。 “我笑你这个人很无趣,很无聊。”沈江姩洗完手,轻轻往盆里甩手上的水,她认真道:“不用谢。” “再换水洗一次手。血得洗干净。”宋煜将水盆的水倒掉,将水盆涮了涮,又接半盆温水,“你有趣不就好了。无趣的人,才需要找有趣的人。” 沈江姩又用他接的温水洗一次,彻底把手洗干净,她四下看,找毛巾。 他没提新妃入宫的事,她也没问。他是皇上,她有什么好问的。 宋煜从身后挂钩取下毛巾,他看着她那十根嫩葱似的手指,他用两手将毛巾展开,把她两只手包住,用毛巾沾着她手上的水,他碰着些她的手部肌肤,察觉到她肌肤凉冰冰的,“我接的是温水,怎么你手这样凉?” 沈江姩总不能说是因为心里一紧张手就凉,总不能说原以为自己努力就可以离他越近越近,现在隔着夏妍,肃王,新妃,反而越来越远,她看不到希望了吧,“没,没事。” 外头人影一闪。 谢锦端了午饭进来,“爷,您吩咐的急,属下从御厨那里急忙拿了几样,烧茄子,虾饺,菌汤,东坡排骨,米饭。给您放桌上了。” “哦。知道了。”宋煜低头问沈江姩,“他说这几样,合胃口吗?可以换。” “合胃口。”沈江姩回答,“谢锦,厨房有小米粥吗,取一碗来给皇上用吧。” 沈江姩记得他酗酒的事,小米粥养胃。 吃饭的时候,宋煜坐龙椅,沈江姩坐他桌对面的椅子,椅子高,她脚够不着地,轻轻的来回踢了下,脚尖碰着些宋煜的小腿,她立时打住,她时时刻刻都发现他目光是那样深邃的注视她,她避无可避。 宋煜笑笑,“你的小动作这么多年一直没改啊。” “是吧。”沈江姩用勺子吃米饭,宋煜让她喝汤,她讲她来了皇宫,小满今天白天奶娘喂,她不喝太多汤。 宋煜明白她怕涨的疼就没勉强,他看了眼她对襟衣服上那排米粒大小的纽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别的没用,把她吩咐的小米粥用完了,感觉着和她在一处,做这些平淡的事情就挺满足,很有烟火气。 饭后,忽然啪一声窗子被风吹开,寒风起,雪忽然下起来不小。 “我该走了。刚还说暖和,突然起风下雪,天气不好,得早点回去,免得赶不上船。”沈江姩喝茶漱口,将水吐进水盂,然后用布巾擦了嘴,她立起身来去进门挂衣服的地方找自己的披风。 “沈江姩,你再吃两口菜,我看你单吃几口米饭没怎么吃东西。” 沈江姩鼻尖酸酸的,“我不吃了。我得赶紧走。”越和他相处,越舍不得。 宋煜没有出声阻拦,他也来到挂衣处,拿自己外衫,往身上穿,他亦没有出声挽留,她是女子都将愧疚或者责任看这样重,他身为长兄人君,他克制着不敢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能也是怕她拒绝,他倒不是怕背什么骂名。 沈江姩将披风从挂衣架上往下取的时候,受到些阻力,她往下一捞,感到硌的一声,她取下来把衣服往身上披,抬手去领口系扣子,披风就领口有颗大扣子,她摸半天没摸着,原来是取的时候扣子挂掉了,“奇怪...” 宋煜正系自己外衫的纽扣,见她系衣扣系半天,在领口摸来摸去,问她,“怎么了?” “我披风扣子掉了。”沈江姩在地上找没找见,“估计在衣架上挂掉的。” 宋煜看看天气,扭回头看她,“风大雪急,你里头衣裳薄,披风敞着怀,不保暖。” 沈江姩说,“没事,就这样吧。” 宋煜回身,从衣架上把他的一件极厚的棉衣取下,他将衣衫展开,“你把披风脱了,把我这件棉衣穿里头,然后再把你披风披外头,就行了,这样敞着怀也不怕冷。” 沈江姩推拒,“不用不用,你这是龙袍,我不能穿。你赶紧去午休吧,下午还有一堆事等你呢。” 宋煜啧了一声,“别那么多事。我的衣服不是龙袍就是蟒袍,这件黑色的看不出什么。听话穿上了,外面冷。” 他说着,把厚衣往前逼了逼。 “没事。你别管了。你别像我爹一样爱唠叨。” 说着,她往外走。 宋煜一把扯住她手腕,把她扯回来,她身子一下靠在墙壁,她已经两只眼睛有泪光,她看着外面的雪,他说,“我就要管。穿上。” 沈江姩立着没动,但确实挺冷,在门口就觉得风从门外灌进来冷飕飕的,她于是把披风取掉,先挂在架上,然后她伸手去接宋煜的棉衣。 宋煜没有要将厚衣递给她,而是抖了抖棉衣,让她伸手过来他手里穿。 沈江姩把手伸进宋煜拎着的那样他的棉衣里,宽宽大大的,但是厚实暖和,他像给小孩穿衣服似的照顾她。 “太大了,不好看。”沈江姩捞捞大大的棉衣。 “暖和就行了。”宋煜说。 沈江姩低头去系衣扣,扣眼紧,扣子大,不好扣进去,她从下往上扣了两颗,手指尖扣得疼。 宋煜知道他这衣服扣子系的时候需要力气,他将衣服捞过来,他低头帮着系扣子。 沈江姩被他一捞,她有些不稳的跌跌撞撞,身子就靠着后面的墙壁,她就看着他给她系扣子,他的表情很认真,雪这样大,她根本不想出远门,不舍的情愫慢慢袭上来,她问他,“为什么酗酒啊?” 宋煜系扣子的手猛地一顿,近近的端详她,她额角的碎头发险些碰到他脸,他吸口气,“你说我为什么酗酒?你又为什么让我娘送我小木人。” 沈江姩如被逮到了一样,惊慌的凝着他,他怎么知道是她让送的,他娘亲不知道那个木人的事吗,“我...” 宋煜复低下头帮她继续系衣扣,他说:“你是不是…不想去凉州啊?朕给你买了一只猫猫,朕亦和夏妍退了婚,我们成家,朕给你遮风避雨好吗……” 沈江姩想到他快登基,想到她这边异动会惊动肃王府,她不想因她惹是非,新妃已入宫,她亦对作后宫主母不感兴趣,她自认不是作皇后的料子,无法同人共侍夫郎。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人,需要个丈夫罢了,又是个有祸在身的女人,想独自解决问题而已。 “我有伞的。我决定分开,宋煜,保重身体,余生安好。” 第334章 胸针 分开? 她为他倾尽体己,被她父亲逼着嫁过人,她为他殉情过,她嘴犟的说过不爱他,她甚至刚刚帮他打了架,可她从未提过分开,他慢慢懂了她一直没忘了他。 他们好不容易排除万难,可以成家了,包含他二弟的事,在他心里觉得是可以解决的,只是时间问题。他没打算让她一辈子留在凉州。 甚至,如今他得知从哪个渡口走,他根本就没打算真放人走,他才刚透个话锋要她留下。 为什么,她果断放弃了? 宋煜将穿在沈江姩身上那件他的厚衣领口纽扣系起,他抬眼睇了下沈江姩的娇美容颜。 她额角碎发因从暖帘缝隙吹进来的寒风而轻轻拂动,茸茸的碎发,俏皮而温柔,眼底却是那样的倔强。 宋煜抬手从衣架将她那件掉了纽扣的披风取下,披在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夏妍诋毁你无家世、兵权,或者乱讲话说朕对她爱不自知,你仍生气啊?” “不是。”沈江姩不自然道,“我没有生气。我很正常的呀。你是为了我沈家满门,才答应娶夏妍的。我怎么会生气。我也不是那样小气容不下人的女人。” 宋煜想起她小时候大概九岁、十岁的样子,将宫里给他安排的通房赶得满院乱逃的画面,她说这样不生气的言论倒显得又虚伪又令人怜惜,到底夏妍的事,她因为亏欠夏妍压抑了本性,那样要强不吃亏的性子答应了在青州做外室。 宋煜拉了两次她披风衣领,因为扣子掉了,根本拉不住,他问着:“那为什么分开?你答应了慕之去凉州,你心里过意不去,先跟他去就行了。即便暂时去凉州,朕可以给你写信的,每天都写。过段时间看看他情况再说,没必要分开吧?” 他在多方想办法,解决他二弟眼疾的问题,他已叫杜敬生带着豫东刺客头目来京,看下是否有解药,或者说解药在眼疾不好这十来日后,还是否可以挽救。 沈江姩听见他说可以写信,鼻尖酸酸的。 她能怎么说,她说因为郑澜已经告诉她,皇上从豫东杜家,辽北地头蛇陈思海家,淮南赵觅他大舅家,上京宰相刘栾家各选一名新妃,并且皇上没有打算告诉她沈江姩。 不是要娶她吗,选妃这样大的事情,没必要告诉她吗。是打算永远瞒着她吗。 反正她住在青州,如今又远去凉州,对上京他的事不过问的。 他是皇上,她又不能因为新妃的事情无理取闹。她这样天生倔强又对他占有欲极强的女人,根本不适合做帝妻,除了退出她没别的选择。 她退出。 “系不上。这敞着怀像什么样子。”宋煜说着,就蹲下身,他将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上身弯了,去进门几底下去找她披风的扣子,伸手往长几底下去摸。 外头宫人对门口当差的谢锦说,“谢小爷,各地上来的贵客都送去李嬷嬷处学规矩了,住处也都安排妥帖,也送了糖水过去解乏。” 谢锦倒避嫌的没向里头皇帝禀报,直接说,“叫李嬷嬷好好调教,先说这口音就得统一了,天南海北的方言不行,得学上京话。” 声音不大不小。 沈江姩是听见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刺中了,贵客是谁她明白的。郑澜不和她说,她肯定不明白,现在她是明白的。 突然,她以前喜欢淮南人说话的那个咕哝的调调,现在突然不是那么喜欢了。 宋煜倒没什么反应,摸了会儿扣子,将扣子从长几底下摸了出来,发现是个卡扣样式的胸针,他立起身,将膝盖上灰尘拍拍,随即低头去给沈江姩衣领扣这个胸针,胸针是牡丹形状的,是和她身上那件汴绣成衣很搭配的。 沈江姩越发觉得难受,她突然觉得自己穿着汴绣做的衣衫,戴着这样搭配的胸针,甚至戴着宋煜喜欢的珍珠耳坠,还挺可笑的,她以为他酗酒,他受欺负,她回来和赵婷打架拼命,但这边操不同口音的新妃已经开始学规矩了,且她并不知情。 她死死的掐着手。女人不能干政。她不能问,问就是妒妇,显然她就是妒妇,上京第一妒妇,只是听说送了糖水,她已经不行了,还是太在乎了吧。 宋煜低头往她披风上卡那个牡丹胸针,离的近,她额头碎发拂到他的眼睛,他眼睛被弄的挺痒,他用手背揉了下眼,他抬眼睇她,“你头发,弄的我眼睛痒。” “哦。怀孕掉头发,坐月子掉更多。”沈江姩忙抬手把碎发挂到耳后,但是头发短,刚挂耳朵上,又掉了下来。 宋煜抬手捏着她那缕碎发,颇为小心的挂在耳后,这次倒是没掉下来,“怎么不说话?不是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开?你不是从小觊觎我,如今给你,怎么不要了?” 挂好她碎发,他又垂下头去别那个牡丹胸针,咔哒一声,胸针扣上了。 沈江姩见胸针扣好,他这样离她很近,帮她挂碎发,太亲昵了,又似他满心满眼都只是她,她会忍不住落泪,他没有打算说一说贵客的事,或许他认为不需要说。 她其实对男人的事比较粗心,不然周芸贤在外面养尤氏八年生了小孩她都不知道,现在宋煜这边又比周芸贤隐瞒的更周全些,不是皇太后另有所谋,她不会知情,且宋煜是皇上,知情也不可以问,问就是做女人做的不称职。 “我又医不好你弟的眼。我答应他娘要负责到底,我这辈子都回不来上京了。为什么不分开?你是皇上,不是曾经一无所有的小男孩了,我要不起了。” 宋煜听见她语气极差,他是皇帝,也分毫没有令她语气有半分收敛,大宋没人敢这样对他。 不解道:“你吃火药了?朕知道你因为他眼睛这事,压力大,青州马上上差了,你不能过去,背井离乡你难受。那不是你自己开不了口放弃他眼睛?叫别的大夫给他看不就是了,他自身不能埋怨你什么,他应该可以理解现实。朕给他安排大夫。” “是啊。我是开不了口。起码我现在开不了口。” 沈江姩想,起码要等到宋煜登基后,再向肃王坦白自己对他的双目已经束手无策,以免贤妃发疯去百官面前哭哭啼啼说皇帝不顾二弟死活,破坏宋煜的登基大典, “我没有压力呀,我哪里有压力。我挺好的。带女儿去凉州游玩潇洒,还有小孩她二叔跟着,我照顾一个瞎子,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我有什么压力了。” 宋煜面色严肃的凝着沈江姩,“你在干什么?我哪里惹你了?你在怪我逼你去还猫是不是?” 第335章 恼羞成怒 “我没在干什么呀。我没有怪你!别再提猫了,我求下你!”沈江姩抬起面颊,任性的凝着他的眼睛,“谢谢你帮我找胸针。我得赶船去了。” 说着,往门外走。 宋煜后面跟她往外出,“送你过去。” 沈江姩回身,将手轻轻按在在他的手臂,“不用你送,你忙你的吧。” “忙什么?我没事要忙。” “你是皇上,你没事要忙?忙登基。” “朕这会儿没事要忙。”宋煜说,“皇上就得一直忙了?你父亲一直给人看病吗?” 沈江姩心想,忙选妃。 但她没敢说出口,她虽然自己不是做皇后的料子,但还是知道不能因为这个去和皇上争执的,但她忍的难受,所以她得走,本来是好意来帮忙的,结果分手大吵一架这事大可不必。 “你不是跟郑澜的车来的?不送你过去,你走过去洛江渡口?”宋煜拧眉,她莫名其妙的情愫把他情绪弄的很乱。 他甚至不知道她干什么语气这样差。是怪他无能,不能帮她解决肃王的眼疾难题吗?还是,膝盖在石凳子上碰疼,她委屈了? 因为石凳子,迁怒他? “我有钱,出宫找辆马车就行。”沈江姩说着,略略笑了笑,“而且,你也不用给我写信。我自认生性刁蛮,不堪帝妻重任。您坐在龙椅上,把脚放在那个软榻,舒舒服服从花名册选一位合适的做帝妻吧。这上京的女郎君,哪家姑娘都比我一离妇清白,还不用您当闺女一样照顾。” “你在胡说什么,沈江姩!”宋煜被她的话瞬时激起了气怒,他倏地攥住她手腕,将手压在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按在了墙壁上,“什么朕坐在龙椅上,舒舒服服从花名册选一位合适的做帝妻?要去凉州的是你,朕怎么听着,你是觉得朕希望你走还是怎么,你觉得朕巴不得你走?你质疑朕对你的心意?” 说着,他急促一顿,“你认为朕上位先斩枕边人,抛弃糟糠?说娶你只是客气一下?” “你心里想法你自己清楚。反正我要走了。您素日在御书房做什么,姩姩也不知道。选不选的,姩姩也不知道。姩姩走了,您更自在不是。”沈江姩试着推开他的手。 “朕在你心里,就这样下作?你以为朕在御书房,就拿着所谓的花名册选女人?”宋煜当下气的心血翻涌,“朕在御书房理政,看民生,看书,夜里写字吃茶,近日饮了些酒。朕若有一字假话,天地不容。” 沈江姩哧地一笑,人都送去李嬷嬷那里学规矩了,天地容不容,不都去学上京话了吗,谢锦都知情,不是皇上授予的么,皇上这样运筹帷幄不知情么。 “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和你生活过很久,你是不是说真话,有没有隐瞒,我怎么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不喜欢猫了,我讨厌你,也讨厌你弟!宋煜,放开我!” “毫无道理,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宋煜气怒不已,“你这样的女人,的确...难堪重任。你是郁症犯了吧?” 顿时,寂寂,死寂。 窒息般的安静。 “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皇上第一天...认识沈江姩吗?” 沈江姩倏地双眼失去光芒,内心七零八碎,却仰着下颌凝着他。 “我的郁症不是犯了,我的郁症从去年您在画舫分开后就没好过。” 宋煜眸色猛地一惊,心狠狠揪起来,他心急,出口伤了她,“姩姩...” 沈江姩抿唇笑了。 你...不是说过,你是我一人的煜郎吗,为什么你选妃了... 她对皇上有这样可笑的想法,她哪里适合做皇后,真可笑,太可笑了,可笑的她无地自容只想逃跑。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去坐龙椅上,拿出花名册去选可以承重的人吧。我这样胡搅蛮缠,无事生非的人就不打扰皇上了!我这样毫无道理的得了郁症的女人...” “沈江姩!” 沈江姩的话还没说完,面前宋煜清俊的面庞倏地放大,她又倔强又气人的话被宋煜用吻堵住,肃王府外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在此刻爆发为近乎掠夺的粗暴的亲吻,发狠的碰触,使亲吻变得疼痛而激烈。 宋煜呼吸粗重的将沈江姩拥在怀里,捧住她的面庞,与她唇舌交缠,滚烫的气息淹没了她。 “沈江姩,你要分开,朕满足你。狠狠收拾你一次,咱们彻底分开!”宋煜无法接受她质疑他的心,他的人品,他也觉得累了,不必坚持,他颤声说,“我不要你了!做完,你自己找马车走!我...不要你了!” 沈江姩感受到他拥在她身上的手臂亦在做颤,她不知他是生气,还是被她揭穿了他隐瞒的秘密而恼羞成怒,但听见他说他不要她了,做完让她自己找马车走,她如死了,她剧烈的挣扎着。 “放开我宋煜!”沈江姩感受到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项,耳后,他的牙齿咬着她的耳垂上珍珠耳坠碾磨,“你休想这样心理上找回来,是我不要的你,是我不嫁你的!放开我!去找可以承重的人陪你做!我不可能给你机会收拾我!” “幸完了你,再找别人做,朕和别人做给你看,沈江姩,你帮朕选合适的人。” 宋煜说着,将他给沈江姩一一扣起的披风胸针,他的棉衣扣子,全部撕开,接着他撕了沈江姩汴绣成衣上他此前看了一眼的那排细密的扣子。 “你想干什么都惯着你,你想去凉州也由着你。到头来,你质疑我。沈江姩,我知道,是你不要的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不要你了!独自回去,养好郁症吧!十八年,够了...” “皇上是不是...恼羞成怒了呢?”沈江姩缓缓问着,眼底一片猩红,“怪道,这次查不出哪个渡口呢。是...太忙了吧。” 宋煜几乎气炸,究竟因为什么就这样胡闹,他一手搂着她腰,低头发狠亲她,一手极力控制着那难以抑制的颤抖,在自己腰间解腰带,切齿道:“朕让你知道什么是恼羞成怒。” 第336章 你冤枉朕 沈江姩眼见皇帝解了腰带,且用他的膝盖顶开了她的膝盖。 她厌恶被强迫,这种事情不是自愿就分外令人发指。无论对方是谁,不是心甘情愿就会心生抵触。 她这时感到害怕了,她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她怕他是真的不要她了,也怕他会找别的女人亲密给她看,更怕激烈的亲密后,她一人离去的寂落。 但,事实是,这位疼爱她十数年的皇上,终于觉察到她难堪重任,不是帝妻人选,不要她了。当下,是在收拾她,对她冒犯他权威教训。 她终于说道:“我错了。皇上,我错了。” 宋煜气怒的心登时发软,她语无波澜的叫他皇上,如何突然之间那般生疏。 她在怕他,是因为...他是皇上了吗。她以为他改变了初心? 沈江姩说,“我是听郑澜说你受皇太后欺负,来帮你的...,我知道自己不配,好像除了会说上京话会看病,其他性格、气度各方面我都不配。今天我不该来的,我来错了,皇上。” “住口,沈江姩。”他手底下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栗,她在害怕。 “我父亲入狱以及毒杀先皇后的事情,至今完全解决澄清。不是因为我父亲,我们不会有交集。我会回到民间,过我自己的日子。” 沈江姩想,她治好肃王的眼睛,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那时,谁也不欠了。 “朕没说你不配!”宋煜重重吻在她颈项,“朕没有...你冤枉朕...” “你说了,你刚说了我难堪重任。”沈江姩微微苦笑,“但是没关系,我夫郎的人选,皇上也难堪重任。” “你…给朕住口!”宋煜心也碎作千疮百孔,他是九五至尊,却因为不能成为她心目中合格的夫婿而痛心疾首。 “我爹会帮我招赘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的人。我不奢望了...求你停下来...” 他们同时想起,长春宫门,七岁的她大概从天借的神力,小小的她背着十一岁的他往医阁奔跑的画面,他们记得在宫里同生共死的画面,也记得无论彼此生活多么艰难,彼此都没有忘却彼此的那份心情。 如今怎么就…彼此难堪重任了呢。 “我不是来找皇上风流快活的。求你……不要勉强我。” 风流快活。 宋煜激烈的喘息着,他顿下了在腰带上解开的动作,他见她瘦弱的身子不住的作抖,显然被他吓到了。 他素来对她温柔克制,今日太过生气,说了重话,气急之下亲口否定了他深爱的她。 她眼睛里噙着两颗眼泪不肯落下,他没有觉得她不配,她今日质疑他这些年的心意,他被气坏了。 他恨她毫无因由的就无理取闹,又丢不下她这恼人缠人的性子,她在他心头百般缠磨。 或者,她是有原因的?她伤心难过? 他到底没有强迫她,他用指腹拭去她眼睫的泪意。 “谁用这四字讲你的?告诉朕名字?” 沈江姩哪里是爱搬弄是非的人,她肯定不会让宋煜因为给她出气就去发难贤太妃,她只希望他可以顺利的坐稳皇位,她摇了摇头,“你不用管。这是我的事情。” 她见他略略平静了下来,她也不敢继续嘴上犟着激怒他了,她低着头将被宋煜撕开的扣子系上。 真的麻烦,杨姗做的衣服纽扣那样小,她系扣子的动作又慢又可怜。 周芸贤养外室,她最多愤怒,但不会这样伤心崩溃的失态,但皇上不做声的选妃,她就所有本性暴露无遗了,可能越在乎越失态吧。 她需要走,速速离开,皇上的妃子,哪一个都是关系紧要的,她不能如对待尤氏一样对待这些人,任性的姩姩该转身离场了,在成为小气善妒的妖后之前。 宋煜到底看不过去她系扣子时手抖的模样,今天算是把她衣服这几层扣子研究明白了,他把衣服拉过来,克制着那种难以压制的情愫帮她系衣扣,方才险些强迫了他自小疼爱的姑娘。 宋煜问,“是因为这四个字,所以那日不让朕留宿肃王府,也不肯去东宫找朕?” “是。”沈江姩这时倒颇为乖巧的点了点头,因为真的怕和他亲密完,自己找马车走,她于是并不去激怒他。 “想去凉州吗?”宋煜问。 沈江姩颇为乖巧的摇了摇头,她好乖的说,“我不想去凉州。” “想去青州兵营上差做军医吗?”宋煜问。 沈江姩眨眼,两滴泪珠落下,又点了点头,“我想做军医。” “嗯。”宋煜说,“知道了。” 谢锦在外头说,“皇上,有事禀报,关于强国大齐第一驸马来朝和您见面之事,对方态度极为嚣张。” “大齐的事等下说。现在忙。让他嚣张吧。” 宋煜没有往门外去看,只是看着这时变得低眉顺眼的沈江姩,刚才她太犟,把他磨的没办法,他只想狠狠修理她,说他不要她了,让她静下来,停止对他的猜忌和质疑。 如今修理完,她老实了,安静了,变得好乖,他倒心里密密麻麻的疼,他后悔年近三十被女人搞的情绪失控,他该更忍让,给她的稳定情绪的。 沈江姩说,“你忙吧。我走了。” 宋煜却另起话锋,“肃王的眼睛,你爹和嫪文极都束手无策,你也没辙。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我分析了蛇毒,三种毒,尖吻蝮、银环蛇、短尾蝮混合的剧毒。这些毒其实也颇为常见,我父亲、嫪叔还有我,用的解毒方法大同小异。他手臂伤口毒素也尽清了。加上血灵芝,按说不该失明的。” 沈江姩待宋煜将衣扣再度帮她系起,她用手攥在领口,怯怯的看着宋煜,他生气的时候真的可怕,他本就不爱笑,生气时表情又凶又严肃。 她自己胡搅蛮缠的样子,她也觉得可恨,和皇上分手当天大吵一架的人,想必除了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听见谢锦叫人给皇上的新妃送了糖水。 “我原希望可以从豫东刺客口中问出那毒药的蹊跷之处,或者逼要解药,可是那些刺客,被淮南人和肃王府的人给灭口了,刺客身上也没有解药。事情就这样僵在这里了。” 宋煜静静的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下心情,“沈江姩。” “嗯?” “豫东刺客,原本归豫东薛崇仁管理。”宋煜嗓子尚且还余有不少情欲沙哑,“现在豫东兵权收了。刺客营是收归了朕麾下的,你要的刺客头目,当下是朕的人。” 沈江姩闻言,心中升起了希望,“这样吗?宋煜,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引荐刺客头目,看下是否有解药,或者,告诉我那个毒的蹊跷之处,我来想应对办法?” 宋煜不言。 沈江姩涩然笑笑,“你知道的,我...得到那个青州兵营的书房,挺不容易的。我...我想安安稳稳留在上京,不想奔波了,我二十五了,其实想稳定下来了。” 说着,她猝然一顿,“我为了取悦你,去还的猫。” “可以。”宋煜说。 沈江姩这些天来苦闷的心情终于稍稍缓解,若是肃王的毒可以解,肃王不再失明,她就不必舍下上京的一切背井离乡了,贤太妃的怒火也可以消解。 第337章 京凉青雀 她就可以去青州上差,安静的生活,虽然她难堪重任不能做帝妻,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男人不是生活全部。她不会为一个男人殉情两次。她有女儿要养育。 她还是可以和嫪叔一起钻研医术,还是可以和妹妹、阿娘、阿爹美满幸福的生活的。 她颤声说,“那何时可以安排?” “朕在你心里这样下作又忘恩负义的人品,你认为朕可能直接安排吗?你要拿东西来换的。” 宋煜微微眯眸睇着她,吵成这样,他的面子上也下不来,但心底里还是希望她得到她想要的那种安安稳稳的生活,也希望缓和这样的状态,他是男人,他该更大度忍耐才是, “好聚好散啊,沈江姩。最后一次疼你,还是要的,你在周家这么多年独守空房,也希望有个男人抱抱你睡,是不是。” 沈江姩被戳中痛处,曾经周芸贤骗婚骗钱骗他父亲的栽培,那种无奈涌了上来,但她看淡了,连带着周芸贤她都不会有任何情绪了,有任何情绪,她都怕周芸贤骄傲自满。 “毕竟你给朕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你虽然胡搅蛮缠难为帝妻,但朕还是可以满足你这个小小心愿的。去豫东前,走的匆忙,没满足你过一天日子,这次满足你。” 沈江姩眸色幽幽的注视着他,“肃王是你弟,他救的也是你女儿。我说真的,我有必要靠卖身给你,救你弟吗?难道…你做兄长,行个方便很难吗。” “朕...不是从异国调名医回来了吗。慢慢治呗。治不治得好,是否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期,朕就不保证了。总之,负罪感极深的是你不是我。贤妃揪着不放的是你不是我。” “宋煜……” 宋煜说,“你走了,青州兵营你那个书房落谁手里,你邻居家八岁的男孩儿还骂不骂你妹妹是你爹娘追儿子的产物,你人在远方,你是顾不得了。” 沈江姩不住的颤抖。 说着,宋煜掀开暖帘,“是去洛江渡坐船去凉州发愁毒药成分,还是留下和朕过一天日子给这段关系一个交代,随后朕叫豫东人上来和你见面,解决所有人的难题。你自己选。” “肃王眼疾的事情,我自己想想办法吧,就不麻烦您了,皇上。我们这段关系,今天已经有交代了。” 沈江姩笑道:“对不起啊,拒绝你求婚,让你下不来台,这面子你这辈子就别想找回来了。” “你说的不算。沈江姩。不把你收拾哭,这段关系就没算完,过一天日子,让你知道什么是丈夫。” 沈江姩没再说什么,她迈出御书房,她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做帝妻,也自认没办法和李嬷嬷那里几位学规矩的口音各异的女子和睦相处,他亦认为她不能承担大任。 所以,她就不为了肃王的眼,去陪皇上过这一天日子让他找回胜利感了,因为事后,自己找车走,确实挺受伤的。 出来皇宫院中,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绿瓦红砖,还有那棵宫墙下的柳树。 突然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她所有的错,是好天真的以为那位天子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 宋煜望着沈江姩先一步出去,他身体因为方才的未成的情事,久久不能平静,他快三十了,又是一国之君,竟被一名女人如此百般缠磨。 他接了冷水洗了脸,使身体的热度退却。 他使自己冷静下来,当下难题是他弟的眼疾,他打算把事解决了先。 但,沈江姩今日这无端的情绪,那样的崩溃失态,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的,怀疑他希望她远走呢,他是担心强留她下来,她会活在自责中,两人心中始终有隔阂,他希望她此生没有遗憾。 沈江姩在廊底走着,膝盖上出船舱时撞在石凳上的伤颇有些疼,她没有在意,便脚步急急的往宫门走。 这里到洛江渡口需要半个多时辰,风大雪急不好找马车,虽然还有一个多时辰才戌时,但是她得抓紧些,小满也在船上等阿娘呢。 宋煜洗好脸,毛巾架上搭着几条毛巾,他选了刚才沈江姩用来擦手那条来擦脸,擦好将毛巾搭回去,他掀帘出来,问谢锦道:“她人呢?” 谢锦指了指那边廊底,“走远了已经。好容易夫人回来了,爷也出人头地了。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吗。” 宋煜看过去,就见沈江姩走去挺远,没带伞,眼看要出廊底淋雪走了。 谢锦问,“怎么回事啊爷?怎么没有把人留下?不是让杜敬生带豫东刺客营的人上来京城解决问题了?” “朕终日政务焦头烂额,她说朕在御书房拿册子选女人。说的什么话。把朕惹火了,劈头盖脸训斥她一顿,把她凶破胆了。” 宋煜说着,从屋里拿了伞,紧步追了过去,又说:“她怪朕没找见哪个渡口,不是她不告诉朕的吗?朕是没叫人去查,她想留下又不肯说。朕拿她没法没法的。” 谢锦忙劝,“都是二爷的眼疾害的,治好了就行了。估计夫人是不想去凉州,又不好意思和您说?爷,您刚才说的有些字眼,太重了,您怎么说夫人难堪重任,郁症犯了呢...…,郁症不是因为九个月没您消息得的吗……” 宋煜心疼起来,眼底逐渐红了。 “去牵马车吧。”宋煜交代着。 谢锦便去牵马车。 宋煜在廊底快步走向沈江姩。 沈江姩听见沉沉而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是谁,她没有回身。在她看来已经结束了。 宋煜逐渐超过了她,她仍旧那个步速。 宋煜在出廊底前,打开了伞,立在那里等她,他没有回头看她,看着落雪说,“雪大,不好雇车。” 沈江姩没有出声,径直出了廊底,要去宫门那边找车。 宋煜知道她娇生惯养,自幼没人凶过她,她爹也不忍心真凶他,周家那几年图她东西也哄骗她,沈家落难后在周家是吃了苦头,但她对周家似乎只怒却不伤怀。 他刚才他劈头盖脸来一场,她的委屈他察觉的出来。 谢锦领了马车过来。 宋煜见沈江姩如没听见他嗓音,她径直从他身边过去,他一手打伞,令一手如抱小孩似的把她抱在手臂上,把人抱进了马车,轻的要命。 沈江姩刚才在御书房被他吓到一次,这时也不做反抗,进马车,他把她放开,她便坐在马车椅上,趴在窗边看窗外雪景。 宋煜便目光沉凝的锁着她,她安静的不像样子,和他楚汉不相侵犯,他问,“冷不冷?” 沈江姩摇摇头,“不冷。我穿很厚。你知道的。” 宋煜也没有再说什么,总归她穿着他那件厚衣,又披着她的披风,不会冷才是,他问谢锦,“大齐驸马怎么嚣张?” “那位大齐驸马说您如果想和大齐友好睦邻,喝茶摆宴得趁他时间。他此次来京,主要是接他亲人去大齐的。没有太多时间给到您。唉,这分明是给您耀武扬威呢。” 谢锦想了想又道:“大齐与宋相邻,国力旗鼓相当,怎就让他得了势?” 沈江姩不知这位嚣张的大齐驸马是何许人,也对朝堂的事情不感兴趣。听之枯燥乏味。 宋煜目光往沈江姩身上落了落,对谢锦笑道:“那就看他时间吧。朕给面子给大齐,不是他。” 沈江姩正看窗外雪景,马车往洛江渡飞驰。 忽然觉得左腿一轻,她惊诧的回头,便见宋煜将她左腿脚踝握住,随即将她的腿搁在他的腿上,将裤腿给她卷起来。 他从他衣襟拿出药膏,许是他方才在御书房拿的,也或许他自身膝盖不舒服随身就带着,他在掌心抹了些药膏,在她膝盖轻轻的揉开。 她的膝盖在石凳上撞成了黑青,他一揉,她小脸皱成一团,她哑着嗓子说,“疼...” 宋煜睇了睇她,“如果不疼,怕是你到下车也不会出声了。今重了,别放心里。去船上好好睡一觉。” 沈江姩想既然分开了,也没有必要成仇人,毕竟曾经对自己那样宠着的男人,他只是做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就疯了一样和人家闹这样难堪,被训斥也是咎由自取。 好在她没有说出你为什么偷偷选妃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保重身体。我也没控制住自己脾气。不该在临行还这样吵一回。别酗酒了,伤胃。” “没控制住?”宋煜说。 沈江姩略略哽咽,“没控制。” 宋煜的目光布满怜惜,到底是他说话重了。 马车停下。 沈江姩将自己的腿从他腿上滑下去,然后将裤腿整理好,“你的衣服现在还你,还是怎样?” “你穿着吧。”宋煜说。 “好。回头寄给你。”沈江姩便下了马车。 宋煜在后头说,“拿把伞啊。” “不用。谢谢你啊。”沈江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雪里,上了远去凉州的船,踏上了她未知的旅程,“你的伞留给合适的人选吧。” 宋煜一直做心理建设,要给她稳定情绪,可她下车前最后一句,瞬间把他火点起来了,这让他怎么稳定,又…想狠狠收拾她了啊。 宋煜在后头从车窗看她上了哪艘船。 “谢锦,叫陈安来洛江渡见朕。”宋煜低声吩咐,“立刻。” 谢锦心中慌张,“爷,可是舍不得夫人走,心疾犯了?” “不,今天她走不掉。”宋煜说,“心疾没犯。最多是被冤枉致死罢了。” “那叫陈安来是……?” “问询下怎么应对郁症。”宋煜说。 谢锦慌忙吩咐暗卫回宫叫陈安来洛江渡,心想这次夫人走,爷心疾没犯,但…但他直接抑郁了啊?他抑郁了,满朝文武还有好日子过吗…… “谢锦,船名是...京凉青雀,是吗。”宋煜眯着眸子往船体看。 谢锦隔着雪暮看不清,他索性下马车去近处看了看,看完回来说,“爷,要么说您这各方面都优秀,这眼睛隔着这样大风雪也看得真切,的确是京凉青雀。” 宋煜随即靠在椅背,“往西边赶马车,去船务那里。” 第338章 买船 谢锦不知爷要做什么,也不知爷是否真的要这样放夫人去凉州避世。 而夫人是否真的就这样离去,自此离散。 “爷,去船务干什么啊?您买船票也去凉州?亲自去?所以,朝里...是留给皇太后和宋旭了是吗?拱手河山?” 宋煜抱着手臂没回答谢锦,但他才和沈江姩分开这样片刻,他就又忍不住思念起来,想到她那个为赶回上京救他而碰青的膝盖,那个布满妊辰纹的肚皮,那七针,那手腕殉情的疤痕,好似她怎么无理取闹的气他,他也不生气了,刚才的确不该和她争吵,也不该吓到她的。 她究竟怎么了?怎么那样伤心呢?可他没有看花名册要选别人做妻子。她为什么那样不安呢。 隐隐的,又似看到他出冷宫纳邱梦为侧妃,有意经过周府时,昔日周夫人躲在门后,露出一颗脑袋,看迎亲队伍的画面来了。 船务这边离渡口不远,厅里有些客人在购买船票。 待马车停下。 宋煜下了马车,他穿着常服,他来到窗格。 里头执事看了宋煜一眼,拿一根细细的长棍敲敲上方牌子,“上方价目表,客人乘船去哪里?” 宋煜视线扬起,看了看密密麻麻从上京到各处,洛江沿岸的各处目的地的票价,他将视线低下来,“我知道这是公孙彻的船务营生。” 执事以为这位俊俏郎君想要拉关系买便宜票,当下有几分不耐,“您去哪?明码标价,我这里没这个降价的权力。没特价票。” “我打算买上京到凉州那艘青雀号。”宋煜说。 “五十二两一张票。”执事说,“要几张?” 宋煜澄清,“买青雀号。买船。” 执事这回不敲价目表了,瞪大了眼睛说,“大爷,我们的船不卖的,只卖票啊。” 宋煜颇为矜持的笑了,眼看要开船,他的女人就要离岸,并且带着对他极深的误解离岸,他不由直接亮出身份,“我是皇上。你得卖船给我。去问问公孙彻价钱。我媳妇儿在船上,人要是跑了,你们负责。” 执事目光复杂的看着宋煜,这位公子生的这样周正端方,周身气质又气宇轩昂,怎么就偏生......啊? 谢锦嗤的一声笑了,执事的表情像在看一位疯子,或许执事根本不相信他是皇上吧,爷真是的,心急成这样。 巧了公孙彻来船务这边查看营收,大老远看见宋煜,口里惊喜的叫着逼了过来:“您怎么亲自来了。小弟该去接您才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怪不得一早就觉得紫气东来,小弟浑身热血激荡,原来是您下来洛江渡了。” 公孙彻想,时隔一年,您...您莫不是还在追妻么。 执事表情愈加丰富,他对公孙彻说,“老板,这位爷,他...他...他要买船。” 公孙彻啧了一声,“这孩子,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买船。送!我将船送给他。要哪艘?随便选。” “你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宋煜见公孙彻来了,他倒省去口舌麻烦,“青雀号,我用一天,不用搞出大动静。你们该发船发船,到下个渡口将客人换去另外的船该去哪去哪,这船还回来洛江渡口就行。” 公孙彻不由想起这位上京主子,去年三月深夜去他护城河画舫夜探受伤的女主子的事情,这过了一年,果然是还追着呢,犹记得那次女主子被睿王在画舫羞辱而不屈服的场景,他说:“怎么了呢?不能直接把人带走?需要这样迂回?” 宋煜颇为尴尬道:“遇见个疑难杂症医不好,跟我闹别扭呢。我不知哪把她惹了,她对我有误解。现在都需要静一静。不折腾她,让她好好睡一觉。缓一缓吧。” 公孙彻微微沉吟,“您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宋煜一怔,没有。 公孙彻言道,“那就到冀州那边渡口换船,半夜到,我在那边渡口也有去凉州的船,把客人都换走,损失我全赔。您当在洛江看看江景了。我的爷。您放心,夜里换船,我亲自监督,咱们动静很小,不会打扰您和女主子休息的。” 公孙彻极为有眼色,他叫执事查了些细节,对宋煜道:“您的马车就放船务这边,专人看着,不会有事。请,请上船,正好沈大娘子对面还有一间客房,您住下,雪大,进仓暖和暖和。” 宋煜点了下颌,随即随手拉上披风的帽子,傍晚落幕将面颊掩在帽下,谢锦与他打伞,在公孙彻的指引下,他在沈江姩房间对面的房间安置下来。 他往对面看,门关着,内里有些动静,也有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他知道,是他女儿,小满。 公孙彻叫人安排了茶水晚膳,给宋煜端来,他说,“爷,女主子那边我就不声张了,免得发现您在,她休息不好。这女人要是找男人麻烦,她有一百个法厮磨男人,不给碰就...” 说着自知失言,紧忙自打嘴巴。 宋煜点头叫公孙彻下去,谢锦的屋子安排在隔壁,船上有无数暗卫暗中保护着皇帝安危。 宋煜将外衫脱了随手搭在椅背,房间不算大,哪怕已经是上房也是典型的船上颇为逼仄的客房,贵在还算干净,因他身量高大,显得这房间更局促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皇上第一天认识沈江姩吗- -我不是犯了郁症,我的郁症一直没有好过- 她是不是如他一样很孤单啊。这些年,一个人守着空空的房间,拿着那个空空的用来装他承诺夜明珠的小盒子,心里也会苦吧。 宋煜在反思,是否自己身处高位,字里行间迷失自我,给她委屈受了,他一句不堪重任,是太重了。他使自己沉淀,他还是当年一无所有的自己,他并没有因为是皇上而失去自我。 他亦并没有要选旁人为帝妻,也从没有忘记自小和沈江姩的情谊,更没有强求她委曲求全改变她的性子。她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伤心呢。他究竟哪里使她不安了呢。 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放她离开了。他们已经分别太久太多次了,这次他不会放她离开! 房间逼仄到,宋煜坐在屋子中央的长条软榻上,略略探身,可以够得到门板,他索性将门一直开着,听对门的动静。 就听见沈江姩软软的嗓子说,“春茗,把小满抱来给我吧,希望奶娘还没喂呢。快点快点。” 宋煜将头靠在墙壁,闭起眼睛,听着她的嗓音。 片刻又听她缓解了不适,“好在奶娘没喂小满,不然我今天可完了。” 还听她说,“我好想媛媛啊,不知什么时候能见我妹妹了。本来后天我就上差了的...” 宋煜将手搭在额心,静静的听着对面他们主仆的动静,他没有露面打扰,在御书房闹的太僵,这时不见为好,以免他再控制不住出口伤人。 沈江姩问春茗,“肃王呢?眼睛该换药了,我看看去。” “在他房间呢。二爷眼睛又看不见,能去哪。”春茗不解的嘀咕,“今天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在忙什么,好似要把地面磨穿似的。哎呀,他眼疾害所有人不开心。” 沈江姩说,“春茗,不可以这样讲的。事情因我而起。他也不想的。解决问题就好了。” 第339章 门没关 沈江姩背起药箱出了房间,她回来船舱客房时,她没留意对面有没有住人,但这时见对面的房间有客人,并且门开着。 她下意识看进去,见半掩的门内有男人的腿微微敞着坐在榻上,烛火暗,她看不真切,她亦没多想,把她自己的房间的门关好,她就走了,去肃王下榻的客房。 宋煜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偏头看了下她背着大大药箱的背影,就这样倔强,宁可自己想办法,也不让他占上风,是怕...他不要她了吗。 沈江姩来到肃王门外,肃王房间在紧前头,离的挺远,她抬手敲门,“我是沈江姩。” 肃王听见,当下言道:“进来。直接推门,门里面没栓的。” 沈江姩推了屋门,进门将药箱搁下,肃王随侍子元在那边给肃王正整理床褥,快到入寝的时候了,她说,“宋慕之,你眼睛该换药了,过来换药吧。换了药可以直接休息了。你茶饭都用了吗?” “子元都安排了。你呢?茶饭用了吗?” “我都看得到,你就别管我了。”沈江姩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我有小满,我怎会饿肚子?” “姩姩,皇兄怎么样了?皇太后没得逞吧。”宋慕之问道,“我指逼宫。” “没得逞的。我和皇太后打了一架。说了一些话,她应该暂时不会再找宋煜麻烦了,我有赵婷忌惮的底牌。她有顾虑的。而且,皇上只是不愿理会赵婷罢了。”沈江姩说,“来换药,换完药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天啊,你和皇太后打了一架,你打赢了吗?”宋慕之说,“皇兄一定惊呆了。你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皇上是挺惊的。”沈江姩更觉得自己不堪重任,谁家皇后和皇太后打架呢,“我打赢了。毫无悬念的。稳赢。” 但其实输的彻底。宋煜彻底发现她不是合适人选。 -你这样的女人,确实...难堪大任- -回去独自养好郁症吧- -我不要你了- 沈江姩说,“我用玉玺打爆了皇太后的头。打到她知花儿为什么那样红。”说着,红了眼眶。 “没吃亏那就好。”肃王听出她语气中的寂落,寻思她想家,眼见开船,他不能继续掳走她,便语气兴奋地和沈江姩说着,“姩姩,在你告诉我好消息前,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先告诉你!” 生活如此失落,他们居然都有好消息要告诉彼此,这怕是否极泰来了。 沈江姩刚将手伸进药箱拿素日清洗眼睛的药水,不解的看着肃王,“宋慕之,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啊?” “本王的眼睛大好了,姩姩。” “大好了?”沈江姩诧异的重复。 “是,本王的眼睛,大好了!”肃王说着,立起身来,在房间前后走,左右走,他甚至绕过了椅子,走去壁橱旁,随即光风霁月的回身看着她,亦如他双目康健时那样的温煦。 “啊,你眼睛真的大好了?!你甚至绕过了椅子障碍物。”沈江姩心中大喜,她看着宋慕之在屋子里脚步矫捷,她实在是太开心了,“这简直太好了啊!你的好消息,比我的好消息,要好太多了!” “是啊,你今儿刚走,刚回皇宫,我没多久就能看见了。许是你给我用的药发挥了作用。要么说,这用药得有个过程。一下子就拨开阴云。顿时豁然开朗。”宋慕之温声说着。 沈江姩开始构划自己的人生,今日正月二十九,明日正月三十,后日二月初一青州兵营上差,她还是可以买个小鱼缸,放在书房的桌上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吁口气,“松了口气啊,宋慕之。不容易啊。给你配药,我都试了百十种法儿了。嫪叔都劝我放弃的,我都不知怎么开口和你讲的。” “这真的是太好了。我不再是个废人,不用大夫照顾了。你也不用为难怎么开口对我说放弃了。”说着,宋慕之伸手从壁橱拿下一只花瓶,“这个白色的花瓶,里头有两只红蔷薇干花,真好看,能看见的滋味太好了。姩姩,谢谢你的药,你的灵芝,还有你的鲜血,你医好了我的眼睛。你不欠我什么了。姩姩。从今后,我们绝交了,拿着你的猫铃铛,咱们绝交。” 宋慕之眼前一片黑暗,但他眉飞色舞,他表情特别开心。 沈江姩也激动道:“你真的可以看到了!确实是白色的花瓶,里头有两枝红蔷薇。太好了宋慕之,我可以回青州上差了,你也可以做你的忠勇王了,你娘也不会生我气了,我们都会有所建树的!我要和嫪叔建立秘密研究院,研究医术造福百姓的。你也可以去凉州,做封疆大吏,开疆辟土,大展宏图!” 宋慕之温和的笑着,他听着沈江姩开心的声音,他也开心,“是啊,这些天看不见,真的是麻烦呢,走路要人扶,出行不方便,夹菜夹不到。眼下好了,你的东西我都叫子元给你收拾好了,你快叫春茗,抱着小满,你们趁没开船呢,下去吧。你和皇兄还有小满,不要再分开了。” 沈江姩心里涩然,太好了呀,宋慕之看见了,她不用去凉州了。 可是... 可是皇上选妃了,她和皇上已经分开了。 皇上和她都觉得她难担大任,皇上让她回家自己养好郁症,所以她打算回青州养好郁症。 她说:“那我就不送你了,宋慕之,我真的走了。确实马上戌时,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你保重啊。我会告诉你娘和外祖母,这个天大好消息的!宋慕之,谢谢你,所有一切,谢谢。” 宋慕之说,“说什么傻话,有什么好谢。快走。及时落船。” “好啊。” 说着,沈江姩慌忙将被她打开的药箱,重新收拾起来,她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不小心把一个药瓶打翻在地,滚到了宋慕之那边,她顺口说,“宋慕之,我着急收拾药箱,麻烦你帮忙把药瓶捡起来给我,好吗。” 宋慕之猛地一怔,面上露出惊慌,粉色唇瓣苍白了去,他说:“捡药瓶,好啊...” 沈江姩没有太在意他的异常神色,但是等她收拾完药箱,却见宋慕之还没去弯身捡药,她说:“就在你脚边。怎么了宋慕之?” 子元立在那里也不敢出声,子元的鼻尖红红的。 宋慕之不自然的笑笑,“没事。” 肃王弯腰,在他脚边去捡,他运气不好,一次没摸着药瓶,他又摸第二次,第三次,到第六次,他捡起了药瓶,他递给沈江姩,“姩姩,你的药瓶......” 宋慕之以为沈江姩忙收拾药箱没注意他,实际她在他在地上摸第一次时她就看着他的动作了,她把药瓶接了过去,她说:“你干什么说你眼睛好了呀?明明你看不见啊。” 宋慕之被逮个正着,甚是尴尬,“你走吧,好吗。我知道你舍不得宋煜,上京,还有你的书房。这不是还有几个随行大夫。你别操心了,姩姩,咱们放弃吧,我眼睛医不好了的。没必要搞的大家都不开心,好好过你的日子,你沈家可以堂堂正正了,你可以过你喜欢的生活了。” 沈江姩静静的不说话。 子元对沈江姩说,“二爷在您回京看皇上之后,他在屋子里一直练习,熟悉,还问我各种东西是什么颜色,里面装着些什么。其实他一直等你开口放弃的,只是您一直没有开口。” 沈江姩将刚刚收好的药箱,再度打开,她说,“宋慕之,来换药吧。现在,我的好消息,比你的好消息好多了。” 肃王坐在椅上,沈江姩叫他仰头,她将药水倒在他的眼睛里,给他清洗眼睛,药水扑扑簌簌从他眼睛里滑出去。 宋慕之说,“走吧姩姩,我这边不需要你照顾了。我实话告诉你,我只是看你生的漂亮,想在上京发展一个红颜知己罢了,实际我的女人遍布各地,我的媳妇儿到处都有,江西有一个,湖南有一个,姑苏有一个,辽北也有,包括凉州都有。现在我看你愁眉苦脸,实在扫兴,我对你失去了兴致,觉得没意思了。走啊......去做宋煜的皇后。” 沈江姩望着宋慕之,她久久没有出声,“好好休息吧。我明早来给你换药。你眼睛医不好,你小心你各地的红颜知己都跑路了。” 肃王紧紧攥住手,骨节泛白,没有再作声。 沈江姩换好药,将药箱收拾好,心里又把正月三十去买鱼缸的想法压了下去。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豫东那边的刺客营归皇上管理,是皇上的人,杜敬生在豫东当将军,我计划,我们在豫东一带下船,我们去大名府求见杜敬生,你这眼睛兴许真的有救,我怀疑问题还是出在药上面,或许是有什么蹊跷,我没有破解。肃王亲去豫东,杜敬生会见您的,那您就请杜将军帮下忙了。” 肃王不言,却也升起些希望,“姑且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沈江姩说,“你放心吧,等你眼睛好了,你大可到处去见你的各地的知己。去到豫东也就七八日的船程,再等等吧,愁眉苦脸的我,也并不想照顾您,等您真好了,我一脚踹飞您的,好吧?” 肃王和爵爷都笑了,肃王说,“有心事啊你?” “没啊。都好。” “是不是他是皇上,你自卑啊。” “自卑?你话什么鬼话啊,自幼给我提亲的人,踏破我家门槛的。自卑。”沈江姩说着,酸酸的感觉直冲鼻梁,连带着嗓子也颤了,“最自卑的是你啊,你个瞎子。” 肃王也不生气,又说,“别乱想了。何苦庸人自扰。船到桥头自然直。” 换完药,沈江姩出了肃王的屋子,回自己的客房,她对面那房间仍开着门,她不敢往陌生男人的房间看,快速瞥了一眼,就见昏黄灯光里,里面的男人在见另外两名男人,身影叫烛火斜斜打在墙上,几名男人将屋子占的挺满,夜里,这样的画面很具有侵略性。 她和女儿还有丫鬟,三个女人住对面,她还是挺担忧这种未知的感觉。 沈江姩倏地进入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从里头拴上门,小声对春茗道:“你抱小满出门小心点,对面总是不关门,里面三个男人,都好高的,穿着黑衣,说话声闷闷的。怪吓人的。” 春茗小声说,“他们为什么不关门呀?是不是盯着咱们呀?夫人,您生的好看,要当心呀,而且,您身份特殊,是不是谁来绑架您的?” “我都没身份特殊哦。我是沈胤祥的长女,沈江姩,带个小孩的离妇罢了。”沈江姩说,“对门也可能是偷小孩的,反正我们要把小满看好的,我生的崽,我的命啊。” 春茗也比较害怕,“偷小孩的?!这还得了!小满如此可爱,偷走了怎么是好。” “你试想下,我医不好二爷,上不了差,若又丢了崽崽,日子就太精彩了。”沈江姩苦中作乐,我又不适合做帝妻,这生活...如此多娇,令江姩折腰。 门不算太隔音,哪怕她压低了嗓子,对于那种耳聪的人,也足够听清了。 宋煜本就留意沈江姩动静,听见她那种压抑又戒备的声音,不由满眼兴味,他倒期待她明日一早起来,发现人还在上京洛江渡口时的表情。 宋煜和他的大夫陈安在他逼仄的房间内说话。 夜里静,对面女子把皇上想象成偷小孩的坏人,陈安略略抬眼去看皇上,发现皇上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嘴角噙着笑意。 “郁症怎解?”宋煜问,“陈安。” “如何得的郁症?” “朕曾以为是为她好,怕身边的人伤害她,几个月没有联络。”宋煜笑容颇为矜持,“或许,陈安你曾经用药不善,朕同她第一个孩子流产,也是原因之一。” 陈安记起往事,不由冷汗涔涔,不是他用药不善,是邱...邱...侧妃换了男用避子药,皇上那时身上有毒,还未服食夫人寻来的万年血灵芝,导致夫人身怀畸胎啊。皇上这记性是真好。 “郁症其实就是心病来的,”陈安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您同夫人几经离别,缺少陪伴,不如给足安全感,令到她觉得永远不会失去你就是了。这个病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医的好的,不医,也都不会死人的,只是说会好惊,好怕失去她在乎的人或事了。稍有风吹草动,就兵荒马乱了。” 第340章 进来说话 沈江姩在这个小小船舱内,反思自己,沉淀自己,是不是可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和宋煜闹这样不愉快,或者在他说娶她时,欣然答应。 然后一起想办法治疗宋慕之的眼睛,接着不去过问选妃的事情,在青州每天等他归家呢。 或者,帮他料理后宫妃子日常,比如,给妃子送糖水,然后和妃子一起喝糖水。 可她想来想去,不能说服自己,她已经从郑澜那里知道了选妃的事,并且四妃已经入宫学规矩,宋煜却一字没有向她透露。 她觉得宋煜是对的,她的确难堪重任,她也对自己好意外,她容不下自己和宋煜之间有瑕疵,沙子磨眼,不致命,却会好痛。 接嫪叔的班,将父亲的医术可以传承,在自己的擅长领域有所作为和钻研,有安稳的生活,是她所追求的。 她不再说服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成为那种大度的大宋第一内妇,假装开心。 无论她多么爱宋煜,她也不能当不知道他选妃的事,因为她这一辈子都学不会大度的把煜郎和人分享。 夏妍她无话可说,旁人她何必忍耐。 她就是她。那个喜欢抓蛐蛐儿,掏鸟蛋,旁人针织女红,她看天空云卷云舒,追着煜郎四处跑的她。 曾经的煜郎好欣赏她,如今的煜郎觉得她不配。 其实她没有变过。 只是说,如今的她不适合如今他罢了。 她上船没有带她那个多年来给她安全感的大抱枕,于是在床边放了一只大大的椅子,挡在床边。 她抱着宋小满,缓缓的睡着了。 房间外面的月亮是个月牙,新月。 睡梦里,额头有轻轻的重量拂过,如抚摸又如亲吻,又有轻轻的怜惜般的叹息在床边响起。 她梦到那位中毒的少年郎,他话救活我,给你抓蛐蛐儿,她说,“我要十只......” 宋煜闻言,心瞬间被狠狠击中,初识的记忆,两人长春宫门的第一次对话,他哪里会忘记。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抚平了她睡梦中的不安,他将被子给她掖好,他看着床边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椅子,他记起她的大抱枕。 突然心中五味杂陈,他不该话让她独自养好郁症的。也不该二度说不要她的,何况是愤怒的出口伤人。 沈江姩又睡的不安稳,说的话断断续续,"你为什么选......你不是说你只是......" 宋煜听不真切,目光落在她紧紧抓住被褥的满是烧伤疤痕的手背,他久久不能平静。 春茗小声说,“夫人回来了就有心事,问她也不肯说,只一直说她不行的,她做不到。又不说什么不行,做不到什么。爷可知是什么心事?怎么这样难过了起来。” 宋煜在床边守了沈江姩挺久,他若知道她心事,他不至于让她现在用椅子保护自己。 他其实是很老实的男人,究竟哪里使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半夜到了冀州渡口,公孙彻安排人轻手轻脚将客人都转走去别的船只。没惊动上房这边的肃王和沈江姩,以及那位秘的大人物。 宋煜等这边船只调转回到了洛江渡口,他才回自己在沈江姩对面的房间,他仍开着门,和衣躺在床上,方便他听对面的动静,半夜听见沈江姩咳嗽一声两声,他便起身过去看看。 那边床小,沈江姩和女儿睡已经拥挤,他没有逗留,也是担心夜里她醒了见着了,她抵触他,两人再起争执。 沈江姩翌日醒来,船只上早餐的时间,因为要哺育小孩,她就餐有规律,和有无胃口无关。成年人世界,就是这样无奈。 正月三十,不能去买装饰桌面的鱼缸了。 她一直觉得鱼和煜读音有种联系。 她总是联想到宋煜。她名姩。她又会想到鲶鱼。 傻傻的她。捕捉着一切和宋煜相关的事物。 她叹口气,总觉得青雀号有些怪怪的,又一时说不出哪里怪。 她端着她的碗,挺大的碗。 海碗。 她出门住外面不单喜欢自己拿床单被罩,她还带了一只大碗,用来装饭,她觉得船上公用的碗筷不干净,肃王看不见她这只碗,子元对她的大碗叹为观止。 春茗说好大的碗,夫人您要将京凉青雀装进碗里啊。 春茗一早就出去,说和人吃过饭了,沈江姩不知她和谁一起吃的,后来知道了... 沈江姩抱着自己的碗,准备去船中央的食堂打自己喜欢的饭,她端着大海碗打开房门,她出来正关起自己的门,她回头就察觉到对面有人视线热忱而深邃的正锁着她。 沈江姩一怔,她抱着碗,回头去看,她吓了一跳,因为她居然看见宋煜正立在对面的房间门处,抱着手臂看她,接着视线落在她的米白色印着嫦娥奔月的海碗上面。 碗是她祖母买的,她奶喜欢嫦娥奔月图。 沈江姩下意识将碗抱紧了些,用衣袖稍稍遮挡,她的表情应该是比嫦娥奔月来的微妙一些。如今他不再中意她,她的碗在他眼里应该都好可恶的。 “你...坐船自己带碗啊?沈江姩。” 宋煜好像又发现她一秘密似的,她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小习惯。 但宋煜见她受惊的小鹿似的,那般无措,又很怕他,他想他险些强迫她,也是原因之一,他也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沈江姩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皇上,哪知皇上就住她对面,昨夜那令她戒备非常的那堆男人居然是宋煜和他的众卿家。 沈江姩颇为尴尬的看了看他面庞,他眼底有红丝,没休息好的样子,“住对面的是你啊?” “嗯。是啊。” “胃好些吗?昨晚没饮酒吧。” “没。”宋煜说。 “你姨母又再返回念你吗?” “没。”他就那样看着她。 随即,就僵住了。 “我有胃药,需要你就出声吧。” 沈江姩将额角碎发挂在耳后,动作聊胜于无,毕竟她昨日凭实力使皇帝暴怒,他烦了腻了她的性子,不要她了。 她昨日说话好难听,她话他将腿放在御书房那个软榻,去选合适人选,诬陷他人品下作,其实她知他好勤政的,但新妃的糖水,使她无法冷静。 春茗是和谢锦吃的早饭吧。沈江姩后知后觉。 宋煜怎么在这只去凉州的船上,并且住在她对面? 是来给她一个好聚好散的么,或者说怒火尚在,要接着教训她。 可她不愿意因为宋慕之的眼睛再度委身宋煜。宋煜否定了她,她浑身四肢百骸,呼吸之间也会疼,她怕忍不住在他怀里质问,为何选妃。 她要自己去豫东,带肃王求见杜敬生,希望宋煜不至于把这条路堵死。 “不用胃药。”宋煜抿唇,觉得她坐船带碗好新鲜,她总是带给他新鲜感,“筷子也是自己带的?” “皇上,大宋有规定,坐船不能自己带碗筷吗?”沈江姩嗓子有些哽住,“皇上可以无视我的。我是处处陋习。” “倒是没这规定。”宋煜温和笑道,“去打饭吧。我这边屋里有人,在谈事情,走不开。但我说你是陋习了吗?你可以不要出口就是怀疑,好吗。” 沈江姩眸色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分开第二天,她的情绪还是挺起伏,她怕自己再阴阳怪气讽刺他拿册子选妃选妻的,再把他气得恼羞成怒,训斥她,否定她,得不偿失。 于是她带着她的嫦娥奔月海碗去了饭堂。 糗死了。 应该带个小点的碗。 生了小满对汤水需求大,搞个大碗省事,来一大碗汤云吞,解决所有问题。 她的计划里没有要在去凉州的船上抱着大海碗遇见宋煜。 果然,难堪重任。 帝妻会用海碗吗。唉。 但那又怎样。她是我行我素的沈江姩。 宋煜看着她背影,他的笑容逐渐浓了起来,又有种细细密密的心疼怜惜,她以为他不喜欢她的小癖好么,做什么处处冤枉他。 他这边的确并不是他独自一人,递了请调涵即将去赣南的燕青以及另外一名大官在他房间和他谈事。 沈江姩去食堂后。 宋煜回屋,他坐在椅上,燕青坐在床沿,另外一大官坐在桌边,小小屋子登时又满了。 燕青看了眼宋煜的耳廓,可能侧睡,压的耳廓有点红,他问,“兄长,小满呢,想去抱抱。” 另一位大官,“若可看一眼公主,实在是荣幸之至。” 偷小孩氛围浓厚。 宋煜言道:“你们休想。小满是朕一个人的。” 原来今日宋煜将这里改为早朝发生地,政事在京凉青雀上以半轻松的心态议政,宋煜话这是体验民生,也是收回豫东后,给诸位卿家的利好,垂钓下,吹吹江风。 沈江姩走在长廊里,就听宋煜和燕青他们在讨论去攻打大齐的人选,沈江姩回想起昨晚隐隐记得谢锦讲那位大齐驸马极为嚣张,不将宋煜放在眼中,原来宋煜这边也有心拿下大齐,看来睦邻并不友好。 沈江姩从食堂打了一碗云吞,她说慢了一嘴,打饭厨娘给她洒一把葱花。 沈江姩人美心善没有让重做,端着一碗汤云吞往卧房去走,葱花可以尝试忍耐的,葱花又不是新妃。 不可以挑食啦,沈江姩,处处小毛病,连葱花都搞不定,难堪重任。 她经过宋慕之的房间,忽听得好多人说话,乌泱泱地挤了肃王一房间。 将军,侍郎,文臣武将。 肃王被众人围在中间,如一个供人观赏的稀有物种,使人评头论足。 沈江姩看出宋慕之已经非常不安,他素来温润的面庞,这时异常难看,黑的不像样子。 “可惜啊,太可惜了!忠勇王骁勇善战,英勇无双,风流倜傥,精彩绝艳,怎么天妒英才,使忠勇王失去了双眼!成了一个瞎子废人?!生活不能自理?” “肃王爷放宽心,下官认识很多大夫,各个都有偏方,有土方,有妙方,拿药膏在眼睛上涂了,保不齐就会好了!这事就交给下官吧!我大姑妈的三婶是神婆来的,她会仙术,也可施法一试。咻一声,眼就好了。” “二爷,您英姿飒爽,纵然双目失明,也是咱们大宋的忠勇王!龙生十数龙子,二爷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就是!咱们肃王纵然失明,仰慕肃王爷的女人从上京排去两广!从两广排去浙江!从浙江又排回上京的。” 你一言我一语。 满朝文武,人尽皆知,肃王失明了,废物一个。 肃王久久不言,终于,他客气道,“谢谢各位卿家。谢谢关心。但是……本王想静一静。” 沈江姩意识到肃王有他自己的骄傲和身份,他渴望避世,就是希望失明之事不被人知晓,今日肃王心情一定极差。 突然,沈江姩记起了爱子如命的贤太妃娘娘。背脊一阵发寒。 沈江姩意识到,宋煜在此并非巧合,文武群臣来关爱肃王,也并不是自发,她知道自己昨日听见妃子喝糖水,便任性妄为气炸了宋煜,怕是宋煜有意找她麻烦来的。 她端着自己的汤云吞,就来到了宋煜的门外,她敲了敲门。 宋煜的门本来就没关,他正和燕青说话,听见敲门声,他看去沈江姩,“你从饭堂回来了啊?比我预期的要快不少。” 沈江姩皱眉,“宋煜,你为什么让你卿家去看望肃王,并且当众谈论他的眼疾?不好揭人短的嘛。昨日我不是说,我无端冒犯您,是我错了吗。我道了歉了...” “我恼羞成怒。余怒未消。”宋煜缓缓说,“你无端激怒我,道了歉,我就当没事发生?你没正当理由就发作,我同你没完。为何发作我?” 沈江姩哪里敢质问选妃之事,想起他要她独自养好郁症,便说,“我犯病了。那时好惊。无端发作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宋煜的心一下被捏住,他想逼她说出心事,说出拒绝求婚的理由,哪知她竟承认自己有病也不肯吐露心事,他大概心疼的快要死掉了。 他见她端着那个嫦娥奔月的大海碗,这时候里面已经装满了饭饭,她就那样俏生生地端着大海碗质问他为何刁难肃王。 还能为什么,希望她回他身边,他慢慢找出她不愿和他成家的原因。 想必她已经看见肃王被他的卿家热情的关爱,她一定担心贤太妃怪她没照顾好肃王。 “你和你的碗,都进来说话吧。沈江姩...” 谢锦嗤的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青看见嫦娥奔月,也忍俊不禁,别开的面庞看窗外。 什么叫你和你的碗,都进来说话吧。 沈江姩面颊倏地发烫,“好啊,我和我的碗,谢谢皇上...” 第341章 纹丝没动 谢锦和燕青忍的挺辛苦,那个碗比脸大啊。 沈江姩觉得,尴尬。 这是沈江姩唯一的感觉。 好似在宋煜面前,一直都这样糗。 好在已经分开,她亦没有什么要做皇后的那种期待或者决心。 她便这样坦然,而不卑不亢的端着自己的嫦娥奔月碗,在宋煜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进了他那间逼仄的客房。 同样的布局,她的房间住得下她和小满、还有春茗,这边倒好局促的感觉,到底是宋煜过于魁梧健硕。 沈江姩也觉得云吞烫,她就端碗进去,把她的一大海碗云吞搁在宋煜眼前面那张小桌子上,然后她把手指捏在耳朵上,耳垂凉,这样手上被碗烫的痛感会轻些。 宋煜便观察她小动作,暗暗记下来。 沈江姩快速看看燕青和另外一位官员,她定睛一看,刘栾,好嘛,宰相。 这下都知道她大清早食这么大一碗云吞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她本来就不打算当皇后,但她略略有些悲伤,忘记带个小碗了。 刘栾的闺女之一,就是喝糖水的姑娘里的一位,人家应该不会用海碗喝糖水吧。 沈江姩气馁的要命,好在,自己主动拒绝求婚,挽尊成功。 宋煜满眼兴味的锁着她的表情,不好意思了?实际没事,大家都知道她给他生了公主,对他又有恩,是功臣,她是可以被允许用大海碗的。 宋煜对刘栾说,“大齐的事先谈这样,打大齐人选待定,朕还需物色一下人选。刘栾,你下去。对了,刘欣最近挺老实,继续保持。” 刘栾仍记得刘欣被还是太子时的皇帝兜头浇冷水的事,因为刘欣曾说沈江姩咳嗽是得了痨病,他躬着身往外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日那位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如今会是新帝心尖的女人,对沈江姩也甚为敬重的躬身点头,他说,“女主子...臣问您安。” “您莫乱称呼啊。你叫我贤侄就是了。刘叔。我不是女主子。”沈江姩诚实道。 “燕青,”宋煜对燕青说,“你接了人先过去酒楼吧,我这边晚点去。她没想好呢,还得做做她工作。” 燕青颔首,他睇了沈江姩一眼,随即对宋煜说,“交给我安排吧。酒水我带了我府上的好酒。他来一趟上京,会招待好他,必须叫他喝到位。” 说完,燕青看一眼那只海碗,他素来是铁面无私的面庞,这时竟忍俊不禁的笑了,这个沈江姩,他逐渐理解皇上那种又爱又恨又舍不得的心情了。 沈江姩看着那个碗外面的嫦娥奔月,奔的还挺优雅,她真的在皇上和他的爱卿面前,丢的一手好人。 她还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她睡了一长夜,起来后发现,她居然还在洛江渡口,位置和她昨天上船的位置一模一样,明明昨天发船了的...怎么又回来了? 去凉州,去了一个寂寞。 去豫东,也去了一个寂寞。 “怎么了姩姩,发现睡了一觉,船纹丝没动是吗?”宋煜的笑容颇为克制,像一只等待白兔入笼子的老狐狸。 “宋煜,”沈江姩诧异的问道,“是你让船回来的吗?” “是朕。”宋煜用手支着下颌,手指略略遮挡那掩不住的笑意,“意外吗?你以为朕是偷小孩的?” 沈江姩面色复杂的睇着他,“你不在宫里喝糖水,下来洛江渡干什么呀。你是不是觉得看我这种解决不了问题的窘状,你很开心啊?那你不肯引荐杜敬生给我,我自己去豫东找还不行吗?” “朕似乎没说不引荐吧。只是你要拿东西来换了。你又不肯。”宋煜又引导道:“或者你有正当理由忤逆朕,你就不必卖身了。” 沈江姩吸口气,仍没有提新妃的事,“我...说了我自己想办法。你别想逼我就范。我不想从你住处,自己找车走的。” 宋煜严肃的睇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这时,公孙彻的人给宋煜送了私厨小炒,蒸的甜点,粥食,还有各色小菜,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我下来洛江,”宋煜见沈江姩云吞里漂一层葱花,他皱眉,她不是不吃葱花么,他说,“跟你目的一样,肃王救了我闺女,我来关心慰问他。送关怀。” 说着,微微一顿,“坐下食饭吧。” 沈江姩在他对面拉了小凳子,坐下,吃她自己的云吞,她没有挑食,不想继续放大自己挑食的缺点,她连着葱花吃云吞。 宋煜看不下去,拿起一只汤匙将葱花从汤里撇出去,他话,“不喜欢就不要食了,勉强自己做什么。” 沈江姩没说话,但他的私厨小炒看起来比她的好吃多了,她说,“肃王根本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失明了,你这样让群臣慰问他,他根本很无助,他处境很难堪的。你就是故意激我,我知道你什么目的,我惹你生气,我在你御书房表现好差,你想教训我。我收回我的话还不行吗,你在御书房是认真勤政的,我不该过问你的妻子人选,是我错了...” “别这样怕我,沈江姩...”宋煜睇着她的眸子,“不会如昨天那样的对待你了...你可以任性的...” 沈江姩记起他昨天那个暴怒的否定她时的模样,她沉默了,她吃了一口云吞,她边咀嚼边说,“我这样的人,还可以任性吗......” "可以的。"宋煜说。 沈江姩说,“也是啊,又不用承重,都随我便任性了。” “不是这个意思。”宋煜好生冤枉,随手指了指,“你想吃我的菜啊?随便吃啊。吃完饭再说。” 沈江姩说,“不用了,我自己有饭。一大碗云吞。虽然有葱花的味道...但瑕不掩瑜...” “那你端回你房间去吃。我们没什么可谈。”宋煜扬声道,“谢锦,叫贤太妃来一趟,朕让众卿家也慰问慰问贤太妃。” 沈江姩瞠目结舌,皇上是不嫌事大吗,把那个贤太妃搞来,她不能想象画面有多么美好,她答应贤太妃医好肃王,结果现在肃王被当稀有物种评头论足,贤太妃来了,会闹哪样,她可以想象到贤太妃那种怒不可遏的表情。 她感到背脊发寒,她于是拿起筷子插了一颗他的精致的点心,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她想,皇上真有意思,拿贤太妃威胁她吃好吃的,她稳赚不赔的好么,不是话她这样的人难堪重任吗,不要她了,为什么逼她好吃的。 宋煜见她开始吃他这边的菜肴,也没昨日那样对他排斥,他便用勺子去她碗里盛云吞吃。 沈江姩见他一勺子深自己碗里,还挺自得的样子,她说,“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分开了。” “你先吃我点心的,沈江姩...” “你逼我吃的......” 宋煜静静看她,他再度提起,“贤太妃...” 沈江姩原护着云吞,他一说贤太妃,她立马把碗放开,和他分享云吞,敢怒不敢言。 但她不好意思把云吞吃完,毕竟在皇上跟前,她不能喝一海碗汤吧,虽然分开了,但好歹形象还是需要注意的,她只保守的吃了三分之一碗,然后倒是吃了他几个流心点心才饱。 宋煜说,“你就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就把汤喝完吧。你自小什么样,我是知道的。” 沈江姩没有说话,她略略沉吟,“你干什么不让我乘船走,还让你的爱卿让肃王难堪,他娘知道了,又会怪我!” 宋煜静静的看她无奈表情,他言道:“贤太妃知道了,依朕了解,她会去青州兵营你的属下和上级那里使你丢了位子。” 沈江姩几乎喘不过气,她说,“你逼我做什么。” 宋煜想,逼你回朕身边,逼你说出心事,以便帮你解决问题,“想靠自己去豫东找杜敬生啊?惹怒了我,你走得掉吗?” 沈江姩被他猜中,在他面前她的很多想法显得单薄。好似翻不出他手心。 “你觉得我不放话,杜敬生会不会给肃王解药去尝试呢?况且,杜敬生领刺客头目康芮已经到京了,你去豫东也见不到人的。” 沈江姩不禁薄颤,她不敢造次再讽刺他选妃的事情惹他暴怒,她逐渐妥协,“让你的大臣走,好吗。我真的想把肃王的事情早点解决。我不想失去我的人生。” 沈江姩听着那边官员不住的安慰肃王,给肃王推荐偏方,甚至有人去查看肃王的眼睛,更有人在肃王眼前面晃荡手试试是否真的失明。 她所有的愧疚或者不安或者责任心,或者对自己生活轨迹的不甘,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 她终于在宋煜面前低下头来,“你帮我引荐杜敬生,好吗。” 宋煜拍了拍自己左侧大腿,“过来坐啊,沈江姩,我们谈一下,你今日打算怎么度过?” “你左腿坏了的,会疼的,我换只腿坐了。”沈江姩立起身缓缓走了过去,声音略略哽咽,“我今日想买鱼缸装饰书桌,和书房午休用的小被子,还想买束鲜花,都是好普通的事情。” 第342章 那是怎样的男人? 沈江姩走到宋煜身边,在他康健的右腿上坐了下来,到底她没有去坐那条坏腿。 “没事啊。你可以坐左腿的。没你想的那般脆弱。” 宋煜倒颇为固执的将她身子揽过去,甚是霸道的叫她坐在上面,就像证明他可以似的,叫她坐在他那条残疾的腿上。 沈江姩倒颇为赧然,与他客气道,“右腿就行了……” 在他腿上推让,客气。 宋煜目光越发灼灼,便那样兴味的凝着她,“到底坐哪只腿,大小姐?” 沈江姩在他桎梏在她腰肢的力道下,到底在他残膝盖落座,脸颊却倏地烫起来,额角出了些细汗。 “不会很痛了,食了颇久灵芝,如今不用镇痛药,也可以接受了。” 沈江姩便没有拘谨,坐在他的左腿,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眸子有些发酸,昨晚上拉椅子放床边那种心情又使她有些委屈。 “其实你左腿都看不出什么了。相信假以时日会好的。灵芝都还有五六株了,你慢慢食了。” 宋煜的手臂揽住她腰,他就那样睇着她的表情,他说,“你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朕都好像一个欺负小女子的坏人。” 沈江姩没说话。 宋煜又说,“好会闹人的你。我喜静的性格被你闹的失控。生病了就更会闹人……” 沈江姩记起他隐瞒新妃入宫之事,她又很有些失意,“我坐你腿上,你没叫你的卿家离开。他们还在关怀肃王呢。你还话要叫来贤太妃一起慰问,搅浑这潭水,你不坏吗。” 她说着眼睛有些泛红,“而且,贤太妃乱说话,也会影响你的名声的嘛。你小心登不了基。” 宋煜爱开玩笑,“我不在乎我名声。自小被人叫野种,习惯了的。登不了基,入赘找个有体己的女人养我了,爷反正不想努力了。” 沈江姩目光复杂的凝着他,“我在乎你名声,我不希望任何人诋毁你了。” “主要是心疼体己吧你。”宋煜心中猛地一紧,扬声对外面和春茗说话的谢锦道:“谢锦,今日歇朝了,你让众卿家归去,肃王需要静养的。三姑六婆,神婆仙术,众爱卿都讲的什么废话。” 谢锦咂舌,哎哎哎,哪位大人物安排的众卿家亲切问候二爷,把夫人逼回来的,这位皇上好无辜呢。 “是,爷,这便去告诉诸位今日歇朝了。” 众卿离开青雀,肃王于窗畔苦闷的叹气,皇兄的关爱真要命啊,大家都知他眼盲,实在烦心。 心里苦啊,他只是想体面退出,如今算是退不出了。仙术?咻一声眼好?老奸巨猾的皇兄,太诛心了! 宋煜这屋门开了一夜,这时沈江姩坐在他腿上,分外亲密,他便伸手将门关了,他眸色深邃的凝着她。 “昨日究竟是有何心事,为何突然那般情绪化?不如说出来心事,朕看下,是否可以帮你解决。总之过了今天,我们分道扬镳了,不如撕破脸来,坐我腿上闹啊,沈江姩?” 沈江姩一怔,他怎么看起来很想她无理取闹似的,但她并没有兴趣提及他的新妃,并因此事和他争执。没有必有,无解的事情,无需提及。 “我自小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了,小时候还不是无事生非,追着你叫吹手。昨日,就是突然没有理由的就闹情绪了。你当我不想走去凉州,你又猜不到我心事,我就情绪化闹你了。你今日不是要补偿我一日,你补偿我,我就好了。” “你今日想买鱼缸,你想养鱼啊?我的鹅头红可以连缸送你,我的鱼缸你买不到的。名匠定做。” 宋煜见她并不愿透露心事,便没有强求逼问,肃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天长日久,他对她耐心很多。 但她这样将心事压在心底,实际对身体也不好,她需要宣泄出来。 “原明日是二月初一,我原要在青州上差的,我计划里在书房桌上摆个小鱼缸,养几条色彩鲜艳的小鱼,鲜活些了。我买普通的就好。你的鱼那么矜贵,养死可惜,钱鱼两失。” 沈江姩无奈的笑笑,“你说,康芮的解药会不会有用呢,如果没用,我所有计划都是泡汤的。” “试下了。朕亦不确定的。六七成把握。”宋煜说,“那我们先去七叔那里见杜敬生同康芮,之后若条件允许,我陪你去买鱼缸买鱼,还有小被子,好吗。” 沈江姩点头,“好啊。” “还有鲜花。” 宋煜又说,他将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的顺着,“什么鲜花呢,沈江姩?” “大朵大朵,重瓣都行的。” “你可以中意茶花的。你可以讲出来的。”宋煜笑笑,“大朵大朵,重瓣。我知你讲什么花。” 沈江姩被他说中,他好似都无所禁忌,也不再质疑她和肃王之间了。她始终没有问为什么选妃没有告诉她,但皇上做事需要告诉谁。 “你心跳好稳的,心疾较往日好些了。”沈江姩借着这个求他引荐杜敬生的契机,将面庞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们几时去你七叔那里见杜敬生?” “燕青去接敬生同康芮了。”宋煜低头凝她,“你今晚希望在哪里度过?是回青雀船上,还是在七叔那里?船我包了,不会出船,是可以住的。今日你不需要椅子或抱枕的。” “风大雪急,我们出门都不方便带小满。我想回船上。方便照顾女儿。见完康芮看下情况,再做打算了。”沈江姩说着,“那你放开我,我去看下小满,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宋煜垂眸看她脸颊,“你看小满是做什么?” “去换下尿布。” “除了换尿布,要喂下吗?” “不了,刚起身时喂过了。我做了娘亲,我都好像一只奶牛,不住喂小满。喝汤,喂小满,喝汤,喂小满。”沈江姩说着自己甜蜜的负担。 宋煜抿唇笑了,“朕说了可以奶娘喂的。你流产过,又生一个,不如多养身爱惜自己。” “奶娘喂,我会觉得亏待小满的。”沈江姩看了看他配饰,问道,“你换了玉佩啊宋煜。” “你倒观察仔细。是啊,新入手的玉佩,你觉得如何?”宋煜低头看了下腰间玉佩,调笑道:“做了皇上,悬块宝玉,装下深沉。” 他们都笑了,他们之间好真实,什么话都可以说。 “好配你的。好看。”沈江姩拽了拽他的玉佩,“这块莫摔了。用久些。” “那你在这里再食些点心,我去给女儿换尿布。我换好叫你,你出来就行了。”宋煜说着往她后臀托了下,“不做怒自然不摔玉的。又舍不得摔人。但日后,是要更自控情绪,余生不发脾气了。” 他们彼此似在检讨,反思,又似有无法逾越的屏障。 沈江姩坐在软榻上,看着他出了屋子,他待她好温暖,是同情或者觉得欠她恩情么,毕竟他是重情重义的男人。 他去了对面去照顾小满,换尿布换的那样一板一眼,他好像除了觉得她不堪大任之外,一切都没变,反而对她更精心呵护。 罢了,明日即将分道扬镳,今日就开心相处。 沈江姩捏了一只春卷,小口食用,大约吃了三四口,宋煜在门外说,“可以了,你顺手拿下我外衫,出发了。” 沈江姩拿起他搭在椅背的外衫,这边手里还捏着少少一些春卷,索性放在嘴里,她将宋煜外衫递给他,宋煜将她的包包递了过来。 沈江姩将自己纯装饰用的包包背在身上,捏春卷手指有些油,总之包包里又没布巾,她就不暴露自己的短板给宋煜看了,这些小细节,无不透露着她的随性和肆意。 宋煜见她手指在衣袖底下支着些,又不大碰东西,他从袖底拿出手帕,递了过去,“擦下手啊。你的包包里,什么都没有的。” 沈江姩简直懊恼,她接过他递来的手帕,“谢谢你了。以后你都不用操这份心啦。” “好生疏啊,沈江姩。”宋煜眯眸问她,“我不操你心,我操什么。” “……” 风雪大,路不是那样好走。 洛江渡离上京食府蛮远,大约有半个时辰路程。 马车上,沈江姩坐在一边,宋煜坐另一边,她看着他身边的窗外的树木雪景,他看着她。 “你话你的夫郎,朕难堪大任。不知你的夫郎是什么标准的?”宋煜突然问道。 沈江姩心惊肉跳,昨日两人情绪激烈,大吵一架,皇帝话她不堪大任,她亦大言不惭还击说皇帝不堪她夫郎大任,估计他亦气疯了这时他来质问,她实话实说, “总之不是皇上这样英明神武的坐龙椅的男人。该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或者,宁缺毋滥。” “普通人,那是怎样的男人。” 宋煜心想,朕腿有残疾,又有心疾,还有比朕更普通的男人吗。 朕年近三十,还没成家,还有比朕更碌碌无为的男人? 第343章 标准 沈江姩凝着宋煜,语速平静,全方位多角度本性曝露, “要做我的夫郎,不能欺骗我,不能有事瞒着我,不能同我失去联络,不能和别人生小孩,每天晚上放工都必须回家陪我,一生当中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要每天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的夫郎。” 宋煜安静的听,沈江姩觉得他表情好像在听天书。 她似乎打开了皇上的天灵盖。怎样,荒谬吧。 沈江姩硬着头皮道:“我的夫郎,就是这个标准的了。皇上。” 沈江姩说着惊天动地的择夫标准,并且是对皇上说的,对皇上说不可以和别人生小孩,一生只能有她一个女人,她每天睁开眼睛,就希望可以看到皇上。 说完之后,脑袋居然没有搬家,到底是皇上脾气太好了。 宋煜听后,心中莫名揪了起来。 不能和别人生小孩? 不能骗她? 这样的择夫标准未免太低了。 她在周府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又想起周芸贤瞒着她在外面生下一个八九岁孩子的事情来。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怕他这样待她么。 她……很怕被骗,被欺瞒吗。 宋煜想,她的要求或者说择偶标准当中,除去每天放工必须回家陪她,因上京到青州路程颇远,单程要两个时辰多,他恐怕不能日日归青州。 大概七八日回一次,或者三四日回一次,除非将皇宫迁至青州,只是工程浩瀚,得几年时间才能实现,其余各项似乎并不艰难。 “我们先见杜敬生好吗。”宋煜说,“蛮有趣的标准,你泄露蛮多的,沈江姩。” 沈江姩唔的一声,泄露了曾经七年窒息婚姻难以启齿的落寞。 呕死,周芸贤说尤氏是大姐。她很多回忆……不堪回首,很多次欺骗她去看望‘过继’给尤家的大姐,她那时也对周芸贤没有男女之意,粗心的多。不似现在,新妃喝糖水,已经把她内心彻底整垮了。 宋煜认为,此刻她因肃王眼疾承压,无心谈婚论嫁,又莫名被郁症折磨,他便不提婚事给她施压,待肃王的眼疾问题解决了,将她肩头重担卸下,再说成家之事。 “好啊。” 沈江姩也觉得无奈,她的择偶标准幼稚至极,荒唐至极,可怜兮兮,这个三妻四妾的男人世道,无人可以实现她的标准,异想天开。 年轻的皇帝甚至没有搭腔,他是前殿文武百官的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 她的标准简直荒诞至极,贻笑大方。 她却没有问他的择偶标准,因为总归不是她,没什么好问的,万一他说:不可以挑食,不可以任性。 罢了。 上京食府对面有家戏院,马车到上京食府时,有好靓丽的戏子名角正要进院,颇为繁荣热闹。 宋煜下马车,沈江姩正回身看那边戏院,“若今日有时间,我们也可以去看戏的。” 沈江姩回头睇他,“我们今天好多事要做,见杜敬生、康芮,买鱼缸,被子,花。现在还要看戏。他日在青州乡下,可不如上京方便了。” “这就是日子。忙忙碌碌的日子。”宋煜说,“一天内补偿和你做过往七八年没做的事。” 沈江姩一下哽住,分别那些年,他们错过很多,今日过后,又将会各有生活。 宋煜走到戏院那边,拿了张曲目表回来递给沈江姩,“你睇下,有中意的,我们就去看。我今日下午推掉了所有事了,晚些回青雀也可以的,总归有奶娘照顾小满,你偷半日闲,倒不用一日到晚都抱着崽崽的。” 沈江姩拿过曲目,装进了自己的包包,“晚点再说,好吗。我不知康芮的药有没有作用的,没心情选曲目。” 燕青自上京食府出得来,见到宋煜,他来到近处,“敬生人在一楼雅间。都在等你了,兄长,你还是成功将她带来了。” “威逼利诱,连惊带吓,带来了。”宋煜颇为无奈的摊摊手,“难如登天。” 燕青笑了笑,摆手往内里引,“你喜欢追女孩,这叫天随人愿,好事多磨,兄长。” 宋煜抿唇笑了。 宋煜牵起沈江姩的手,随燕青往内堂走。 进内堂,怀亲王正在花厅交叠双腿和友人吃茶说话嗑瓜子,见了宋煜牵着沈江姩进来,怀亲王言道:“几时成亲啊,煜儿。七叔盼的头发都白了。一道圣职,娶过门来啊,你的弟弟们孩子都满地了。” 说着,怀亲王猛地一顿,“身体不行,就吃补药!” 怀亲王的朋友都笑了,朝沈江姩看过来。 沈江姩尴尬的朝众人躬身行了礼,一时把她面庞羞的红透了。 宋煜扬声说,“快过门了。朕身体还好。” 沈江姩大概颈项也红了。抬头看了看宋煜,明白他只是和怀亲王寒暄,毕竟他亲口说了她不堪重任,她也不可能做那一瓢。 会见杜敬生和刺客头目康芮的雅间在上首第一间,进门前。 燕青先帮宋煜取了披风,挂在衣架上,“兄长衣衫熏的沉香么。” 宋煜哦一声,没在意。 随即燕青先进了去。 沈江姩看着燕青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想到,连一个男人都比她贤惠,她都没有想到要帮宋煜去摘披风,她许是想补救,于是言道:“皇上,你要不要摘披风的?” 宋煜倏地笑了,“燕青摘过了。你莫这样孝顺好吗。突然有种女儿长大的感觉。” 沈江姩听见内里有人讨论道:“大齐驸马还是有一套。你不服不行的。我们这样的男人是不如他成功的。所以,我势必只能做一名镇守豫东的将军,而不是位高权重受大齐公主宠幸的驸马爷。” “周芸贤骗沈大娘子骗好惨,去沈府做药童时,家乡女子都怀孕了。他和外面女人好了七八年,直到沈家入狱,才试图宠妾灭妻的。之前外面有女人,瞒的滴水不漏。现在更是一跃成为大齐驸马,沈大娘子就是他利用完踢掉的跳板了。” 又有人说,“你小子抛妻弃子去勾引下大齐公主,还是有希望的啊。敬生,你生的不错的。我就不行了,我好丑的。你看我脸。所以我只适合做刺客。也做不了驸马。但我虽然是刺客,但也做不到那样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的。” “那样忘恩负义的人会有报应的。用沈家娘子的钱养他儿子和外室。” 话语当中多有调笑成分。 沈江姩一下子钉在那里,原来大齐驸马是周芸贤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外面有女人,瞒的滴水不漏’,这几个字刺的她特别难受,不是周芸贤和尤氏曾经的事让她难受,也不是周芸贤另谋高就有了新欢让她难受,而是宋煜选的几位女子之事,至今宋煜未提一字。 正说着,燕青进得去,他话,“收声了,莫说笑了,皇上和爵爷来了。” 宋煜前脚要进去,沈江姩后脚跟上,宋煜突然停下来,沈江姩砰一声撞他后背,撞的她鼻尖挺疼。 “沈江姩。” 沈江姩不解的看着有些顾虑的宋煜,“怎么了?” 宋煜压低嗓子,“那个康芮生的貌丑,你有些心里准备,莫怕的。” “哦,不至于。我哪有那样胆小,我又不是以貌取人的女人。”沈江姩说着,进了屋内,她的手有些哆嗦,因为滴水不漏这个词,她在消耗,折磨自己,不能问又放不下,手指尖变得冰凉。 宋煜随后跟来,入席,他的下属向他行礼,“敬生,康芮,引荐一下,这位是沈江姩,是青州兵营军医阁的一把手,是宋都第一位女军医长。” 字里行间颇有不少自豪之色。 杜敬生和康芮还有两三位豫东那边的人都立了起来,大家为了迎合沈江姩,都讲不大熟悉的上京话。 杜敬生揖手道:“嫂子,我是敬生,去年在灵翠山,皇上同你爬山,我同皇上秘密见面,那时见过你一次,只是不便打招呼。” “你好,敬生。叫我沈江姩就可以了。”沈江姩摆正位置。 宋煜睇了她一眼,是得知姓周的来京,她记起不美好的回忆了,如何听见周芸贤名讳,脸色就煞白了起来,是被骗那样惨,心里难受吗,他在桌下握住沈江姩的手,像握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他吓了一跳,“姩姩,你到底怎么了,说!” 沈江姩手哆嗦的不成样子,“刚从外头进来,有点冷。暖和一会儿就好了。” 宋煜蹙眉看她。 “多亏了嫂子,不然恐怕主上没命出冷宫同我建交了。他都讲过你给他花体己的事情了。他好中意你的。”敬生说着,热情道:“我妹从豫东进京,以后也需要您多多照顾些。她会弹古琴,可以让她给你弹琴解闷。” 沈江姩一下就被这句话击碎了,半天没缓过气来。 “好的。你妹妹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的,上京我很熟,敬生。”沈江姩嗓子也在做颤,“都坐啊。久仰大名。” 宋煜把沈江姩的手握在手里,在桌下搓,她手冰的像是没有生命了似的,唇瓣白纸一样没有血色,他十分担忧她这样的状态,到底心事是什么。 她是不是害怕周芸贤来京像之前那样用她家人威胁她,让她干违背意愿的事? 沈江姩心慌意乱,把手从宋煜手里抽出来,对豫东人说道,“肃王的毒,十来天了,你们觉得还有希望吗。” 康芮不善言辞,对沈江姩道:“嫂子,我是康芮,昔日受命薛崇仁,豫东刺客给您添了麻烦。我听主上说了情况,快马加鞭就来上京了。目的就是为您解决难题,使您生活回归正轨。” 说着,猛地一顿,在美人面前语无伦次, “您和皇上的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若这次我解决不了难题,造成您不能欢欢喜喜嫁给皇上,我......我嫁!” 宋煜:“?” 沈江姩:“……” 第344章 隔行如隔山 燕青嗤一声笑了出来,“豫东女人都那样平庸吗,康芮。话都说不明白了你。” 康芮尴尬纠正,“我是说,我解决不了问题,我无颜归豫东老家。不是我嫁。” 大家都笑了。 宋煜睇着沈江姩的面庞,无论看几次,一样摄魂勾魄移不开眼睛。 “都坐吧。不要客气了。你们可以说豫东话,我大概可以听明白的。”沈江姩说,“豫东地处中原,方言并没有那样难理解。” 沈江姩可能觉得自己心脏还不够抽搐,想体验一把心碎的滋味,问敬生道:“你妹多大?” “马上十五了。”敬生说。 沈江姩果然心碎,比她小十岁,比宋煜小十四,她颤着手将碎发挂耳后,"最好的年纪。" 她最好的年纪在干什么,哦,为冷宫男人割腕殉情,被父亲以命逼迫改嫁,压制本我做了七年周家内妇。那时怪父亲,这时想来,父亲那时以为他毒杀先皇后,认为她和宋煜不会有结果,也是为她好。 宋煜坐了下来,沈江姩在宋煜身边落座,宋煜将他的手臂自然搭在她身后椅背。 宋煜思路清晰的安排下去:“康芮,不耽误讲话,你同时吩咐你的人将解药送去洛江渡口京凉青雀号给肃王。谢锦,你跟着去,帮康芮的人引荐给肃王。去试下解药,试完立时回来禀报用药效果。” “是,皇上。”谢锦当下同暗处一位黑衣少年便往外走,去办事。 沈江姩这时细细去看康芮的脸,其实倒不是貌丑,只是说康芮的脸上从眉骨到面庞到颈项有一道刺目惊心的大疤痕,他的左手臂不受控制的在病理性作抖。 康芮见女主子看着他丑陋的容貌和作抖的手臂,他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唐突,冲撞了女主子。在下其貌不扬,不堪入目。” 宋煜寻思沈江姩自小娇滴滴的没见过什么刺客杀手,此时看到康芮模样,怕是心中不适。 哪知沈江姩英勇无畏的看着康芮面庞,倒似被病理吸引,竟有不少医者习惯和素养被激发出来,讲道:“没啊,你别多想。你的手一直抖是因为这道伤吗?” 说着,她指了指康芮从眉骨到颈项的大疤痕。 “是啊,七年前一场任务,中了一剑,从脸砍到胳膊,筋断了。胳膊不住的抖,不受控制。”康芮说,“献丑了。” 沈江姩微微沉吟,“我应该可以医好,你有时间可以去青州兵营,我师父和我可以给你看看老伤。因为你胳膊尚且在抖,说明知觉还在,可能只是筋断了,我可以把筋接起的。” 康芮眼底猛地升出希望和激赏之意,“筋可以接起啊。嫂子。” “你都可以杀人,我不可以接筋吗?”沈江姩笑道:“隔行如隔山。是吗。” 康芮登时心内热血激荡。 宋煜亦默默看着沈江姩,并没有出声置喙,但康芮眼底那种信服和激赏,令他内心十分舒坦,他喜欢所有人敬重他的女人,也喜欢沈江姩这样洒脱肆意,无所畏惧的模样,连那位貌丑心狠的杀手头目在她面前也露出求救的目光。 “但是好怪的,你的刺客砍在宋慕之手臂上的毒药,我和太医院的父亲,军医阁的师父,将毒素研究了好多次,都没有解毒的。”沈江姩疑惑,“毒药里,除了尖吻蝮、银环蛇、短尾蝮的毒素,还有何蹊跷啊?从正月十八到今日正月三十,为难我十二天了。康芮。” 康芮笑道,“您有所不知,我们刺客组织,若是要杀一个人,或者执行任务,通常不会留活口,以免徒增麻烦。是以,除了这些常规的尖吻蝮、银环蛇、短尾蝮的毒素,我们加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我们叫‘水’,实际是剧毒会致盲的。” “无色无味,怪不得。”沈江姩顿悟了似的,“你们欺骗我们做大夫的眼睛和鼻子,太...太...” 原想说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但现在康芮是宋煜的人,她回头看了宋煜,发现他亦正面色沉凝的锁着她,好似在等她接下来的话,她改口言道:“太令人意外了。你们的毒太高招了。名字也起很好啊,‘水’,意想不到。” 大家又都笑了。 宋煜亦笑的好真心,她总是可以逗笑他的,又能令他朋友接受她,欣赏她。 宋煜倾身过来,他的手臂本就在她身后椅上,这时倾过来倒似将沈江姩半圈在怀里,他问,“你有没有兴趣看下刺客营的用毒表啊?若是你有兴趣,我叫康芮分享给你了。” “我有兴趣的。” 沈江姩立时颇为激动的盯着宋煜,他换了新佩玉,身边也添十四岁新人,她郁闷的心情,居然被刺客的用毒表给治愈了不少,或许这就是情场失意,只能在事业找补吧,虽然他觉得她不适合,但给她一堆毒药,她自杀很方便的。唉... “我相信嫪叔也感兴趣,我父亲也是。只是,你们不需保密的吗?” “对你不需要。”宋煜说。 康芮便将刺客营常用的毒药成分和解药配制等法子写了下来,大家边用膳,他边写,写好就递了过来,“您睇下,其实主要的是就‘水’,除去这个,其他各种常规毒药,难不倒您啦。但是各种打乱组合,再加上无色无味的‘水’,无敌。” 沈江姩看后点了点头,“水。妙啊。谢谢你啦。受教了。” 随后就餐无话。 谢锦和那位去青雀号给肃王试解药的少年还未归来,沈江姩亦不知经过十二日,肃王的眼睛在服用了解药后,是否还可以重见光明。这就像在经历一场考核。 她往后靠在椅背,哪知靠在了宋煜手臂,她一怔坐直了身体。 宋煜和杜敬生、康芮还有燕青喝酒,其实沈江姩想劝他别喝,但杜敬生、康芮从豫东上来,远道而来,宋煜尽地主之谊,不喝酒也似乎说不过去,但他只是小酌,他感受到她在他手臂靠了下又弹起,“我不会饮醉,我知你想买东西。你再耐心等等谢锦带来好消息。” 杜敬生和康芮面面相觑,都看出宋煜对沈江姩的眼神有多喜爱,都知气氛多么微妙。 杜敬生说,“康芮,你的解药若是不管用,你就去死啊。你喝‘水’自刎。” 康芮笑道,“还用你讲吗?解药不管用,我无脸回豫东的。一碗‘水’饮下腹去,瞎死我。” 沈江姩分外烦躁,靠在椅背,面色严肃。 宋煜吸口气,对沈江姩道:“没事啊,你莫这样忧虑,坐立不安,安心点好吗。纵然解药不管用,我都从异国调了名医,仍有希望的。有我在。” 沈江姩看了下宋煜,他因为饮了酒,嗓子有些沙哑,她突然慌张,“你只是今日在而已。” 说完,她同宋煜都愣住。 沈江姩自知失言,左右言他,“外面风小多了。不落雪了。” 宋煜看看窗外,“是啊。” 沈江姩轻轻咳嗽一下,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尴尬,可能她知道今天的目的地是京凉青雀他的房间吧,她端了杯水饮了口,极力克制着没有使拿茶杯的手作抖。当然,这个水不是那个‘水’。 “你食好了么,姩姩?”宋煜问,“是否不合胃口,不合胃口可以叫你喜欢的。” “食好了。我清早如何嫦娥奔月,你忘了?你们说话吧,我等的心焦,外头露台看看景色。”沈江姩说着,立起身,去了外头露台。 宋煜见她出了去,他便起身拿了披风出去给她披上,和里间有道帘子隔开,他低头亲了下她嘴唇,沈江姩因内里有他很多下属,她没作声。 “你回去陪朋友吧。”沈江姩说,“我一个人静静。” 第345章 颜色 “嗯。”宋煜说,“你等的无聊可以拿出戏单看下,你想看什么戏。” “好啊。”沈江姩从包包里取出那个戏单,看了起来。 宋煜笑容颇为矜持,“你身体恢复的怎样啊。” 沈江姩明白她指她生完孩子恢复的情况,“快两个月。还好啊。怎么了?” “问下。”宋煜说完,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 沈江姩突然耳尖有些烫。 “那你选啊,你想看哪场戏?有事叫我。”宋煜摸摸她发髻便进内间和杜敬生和康芮他们喝酒说话。 内里大概说的都是沈江姩不感兴趣颇为遥远的家国天下话题,但是沈江姩用戏曲曲目那张纸掩着面庞,小心翼翼去看宋煜,他同他下属说话的神态好迷人,有天生的矜贵和王者的从容,刚才他在她耳边低语‘你想我日日都在吗,你说出来’。 大概在午后,谢锦疾步进厅,来到宋煜跟前,“启禀皇上,肃王的眼疾毒清了。现在肃王已经看得到东西,已经离开京凉青雀归肃王府了。” 沈江姩见谢锦回了来,她疾步进内间,谢锦将一串猫铃铛递给沈江姩,沈江姩将猫铃铛攥进手中,就这样和肃王爷好多年没有再见过,有些人,不知何时,便可能是最后一面。待到再见,都已人过中年,各自历经千帆。 “可是他假装可以看到的?你有试下他吗?” 谢锦言道,“有啊,我不小心把肃王的珠串掉了满地到处都是,他自己捡的。一次捡成功。” 沈江姩心中大石终于放下,此事算解了,她握着她的买的猫铃铛,她不知为何,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或许是她可以回青州上差,过她自己的生活了,如释重负。 或者,因为她还回那只喜爱的波斯猫,并且拿回了铃铛,和好友绝交,却并没有取悦到宋煜,达到应有效果,那种闷闷彷徨之感。 沈江姩松了口气,一下坐在椅上,想到这些天来的压力,责任,愧疚,终于在这一刻释然了,可以肆无忌惮喜欢猫猫,亦不必忌惮贤太妃种种,可以穿最靓的衣衫,不必在乎旁人目光,就算她要风流快活,又如何。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和转折,和无奈。 宋煜看了看杜敬生与康芮等人,言道:“这次肃王眼疾得以解毒,诸位功不可没,饮酒啊,要尽兴的。朕重重有赏,各赏五千黄金。” 康芮是粗人,这时倒真的要喝酒尽兴,感谢皇上打赏。 杜敬生心思细腻,燕青亦懂人情世故。 杜敬生说,“主上,我们好容易来上京一趟,如果你不介意,我同康芮想四处去转转,也不枉来一趟上京。” 燕青亦立起身来,“明日我携家眷下赣南,夏承安去辽北,我也回去准备下行装,明日你不需折腾回上京,我同夏承安来洛江辞别你。” 杜敬生扯了下康芮的衣袖,“不喝酒了,回去喝‘水’。” 康芮心想,毒解了,还咒他死,这小子。不过,康芮真的打算找时间告一段假期,请女主子给看看胳膊的,来京一趟,有治病希望,做刺客都觉得前途光明了。 宋煜听着诸人与他辞行,心中五味杂陈。 宋煜言道,“不急走吧,再坐下,聊下天啊,敬生,好容易上来一趟。你帮了大忙,你匆匆走,我心里好过意不去,招待不周的。” 沈江姩亦挽留说,“是啊,多坐下啊,这次事情多亏敬生、康芮从豫东上来,不如食完饭,一起去戏楼看戏,陪宋煜热闹下。你们莫看他好生严肃,又不爱笑,实际内心好热情,好中意同朋友聚会的。” 杜敬生看出宋煜实际同沈江姩有问题没解决,他不愿碍事,“宋煜哥,明日再聊。明日我都同燕青、夏承安一起来洛江辞别你了。今日就容我们去逛下上京了。嫂子,别留我们,听说上京的糖葫芦一绝的,我都流口水了。康芮,走了。” 沈江姩见众人要走,她也急忙跟着宋煜去送人。 宋煜牵着她手,将杜敬生、康芮、燕青等人送到了上京食府外,几人都带了马车,各自上车走了。 其时才午后,还早。 宋煜攥着沈江姩手紧了紧,两人面面相觑,四处只剩他二人。 仿佛这苍穹世道都静寂了。 沈江姩突然问,“你给我买的猫猫是什么颜色的?” “橘色。” “猫猫在哪里啊?” “在青州宅子,丫鬟照顾着。” “哦。” 宋煜说,“如释重负是吗。你可以过你想要的安安稳稳的生活了。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不卑不亢,从容安逸。” “是啊。你也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啦。”沈江姩和他客客气气,“稳坐龙椅,睥睨天下。这么多年,我们都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人了。” 两人疏离而生分,曾经多么亲密无间,那日彼此否定后,如今便多么生分。 宋煜提口气,问她,“你要不要去我在七叔这里的房间午休下?” 沈江姩快速看了下他,她哪里会忘记她和他曾经在他这里的房间险些发生什么,“我不困的。” “看你啊。你不困,可以不午休的。”宋煜轻轻咳了下。 沈江姩说,“你困吗?” “我不困啊,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困。”宋煜说。 “是我太气人了吗。气到你不知犯困。”沈江姩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明日好多人在洛江辞别你,我也打算加入他们,在洛江辞别你回青州了。” “你选好看哪支戏曲了吗?”宋煜没有回答她关于辞别的问题,他不知现在肃王的眼疾解了,她有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情,但是他没有操之过急,今日还有很多时间。 沈江姩将攥在手中的曲目递给宋煜,“现在未时,有贵妃醉酒可看。娘里娘气的曲目,你感兴趣吗。” “好啊。你有东西在雅间要拿吗?”宋煜问。 “没。”沈江姩说,“你呢?” “我的玉扳指。刚端酒杯,扳指碰酒杯不方便,摘下了。”宋煜话,“你先往对面戏院走了,我等下过来。” “哦。”沈江姩应了声,“我去帮你拿。” “不需要。我自己走去。腿没事。你再惹我,拉你上楼了。”宋煜见她面颊猛地一红,他便进去雅间去取了他玉扳指戴在手上,他出来食府,却见沈江姩在原来位置等他,他问:“你怎么没先去戏院呢?” “我想等你一起。购戏票排队,我担心我们中间隔了好多人,买不到一起的票了。”沈江姩说,“我想坐你身边位置。看场戏,再分开各看各的,就不如意了。喂,看戏,我总适合和你齐肩的吧。” 宋煜怔了怔,于是牵着沈江姩手,去戏院购票,他们如寻常男女一样排队,拿了票进戏院看戏,买了两个相邻的位置,消磨一个多时辰,但是贵妃醉酒演的什么,好似都不重要,好似在一起才重要。 位子在最后一排,沈江姩将头靠在他肩头,宋煜用手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发髻,他低下头在她耳畔说,“对不住。我不该否定你的。我也不该拿你郁症伤害你,让你自己回去养好郁症。你能否原谅我,我真受不住你这样僵住。” 沈江姩在颇为昏暗的环境下,一下子眼睛朦胧了,她没有说话,怕现在说话会泄露自己嗓子里的哽咽和颤抖,晚点再说吧,她没怪他,她确实不合适坐那个位子,“郁症没事啊,我很会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我晚上或许七零八碎,白日我都是完好无损的小太阳的。” 宋煜将手拥着她肩头,“我们买了那些鸡零狗碎,快些返京凉青雀,好吗。” 第346章 不可能 出戏院,又是半下午,宋煜带沈江姩去了水族市场,好多花花绿绿叫不出名字的小型观赏鱼,令人觉得眼花缭乱,果然市场内犹如温室,各种小鱼游得欢实。 宋煜话,“你买耐活耐寒的普通金鱼就好了,买其他花俏的,南方上来的花花绿绿的,出了市场一天两天就死了,死了你又会伤心,买个丑丑的耐活的了。” 沈江姩在店里挑选鱼缸,买了一个白底青瓷的鱼缸,一些水草,一些小石头,还有一些耐寒可以越冬的普通的丑丑的鲤鱼,白白的身体,红红的脑袋,颇为喜庆,希望自己风调雨顺,鸿运当头,开工大吉。 宋煜要付钱银,沈江姩坚持自己付,于是,她自己付钱成功。 宋煜抱着这个鱼缸上了马车,午休用的小被子,冬日里没有花骨朵的茶花,也搬上马车,往京凉青雀走,逐渐落幕,到了傍晚。 谢锦驱车往洛江走,马车颠簸,鱼缸里的原水就不住颠簸,沈江姩俯身扶住她的鱼缸,她言道:“谢锦,你稳些啊,我金鱼要颠簸出去了。” 宋煜索性将外衫退下,盖在鱼缸上,用衣摆压住,这样顶多损失些水,鱼倒是颠簸不出来了,他看着沈江姩那无奈的表情,说道:“你非要买鱼缸,从上京到洛江,颠簸半个时辰的。明日从洛江你颠簸回青州,又两个时辰,多少水也颠簸没了。” 沈江姩蹙眉,“你话要陪我买鱼缸的,我本来没想买鱼,你话喜欢就买丑丑的耐活的鱼,我就买一堆。你买前先说路上会颠簸的嘛,我不就考虑去青州再买鱼了?现在买都买了,你事后说,又有什么用呢。” 宋煜倏地笑了,“你眼睛都黏在金鱼身上了,你喜欢嘛,就买了。当下颠簸一些,没事了。” 车轮又颠簸一次,鱼缸里水又出来不少,沈江姩说,“你看下,又颠簸出来不知多少。你衣服盖着,我又不知鱼出来没有。你又脱了你的衫,你着凉如何是好?我应该去青州再买鱼。” 宋煜只是笑着看她。 两人因为鱼吵一路,她是真的郁闷怕颠簸出来金鱼,他是纯粹喜欢听她叽叽喳喳抱怨。 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沈江姩想,还好他不要她了,不然谁家皇后会因为鱼和皇上吵架哦,颠簸出去就出去了啊,几条丑丑的金鱼而已。 沈江姩手一紧,被宋煜攥了去,她回头见他自他衣襟拿出那支曾经给她伪造守宫砂的朱砂,他在她虎口位置,耐心的画了一条小小的赤色的鲶鱼,他说:“这条鱼,你如何颠簸都没关系的,跟你一辈子了。别抱怨了。” 沈江姩看看他,看看画的惟妙惟肖的小鲶鱼,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知他名字音相似哦。 回到船上,春茗迎来说,“肃王眼睛可以视物,他已经离船走了。听说买了明日船票,明日还从洛江渡口乘船去凉州了。去做...封疆大力?力气好大的样子。” 沈江姩嗤的一声笑了,“是封疆大吏。不是力气的力啊,春茗,你要多读书,你还来得及。莫像我二十几岁才知努力,怎么都显得晚了些些。” 春茗吐吐舌头,看向皇帝,说道:“二爷托奴婢给您带句话。” “你说。”宋煜说。 “二爷说,拜托你明日让公孙彻发船了,现在满上京,去凉州的船都停运了。”春茗转述,“二爷说,求求你。” 宋煜面无表情。 沈江姩想,明日杜敬生、康芮下豫东,夏承安去辽北,宋慕之去凉州,她回青州,宋煜回上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去处。 宋煜抱着鱼缸,问她,“你鱼缸先放你房间桌上了。” 沈江姩话,“好啊。” 宋煜净了手,抱着小满,亲亲小脸,抵下额头,他话,“小满要和阿娘回青州了。小满还没走,阿爹已经想小满了。” 沈江姩倏地眼睛红了,是的,她要回青州了,皇上亦要成家立业了,她始终在忍耐,还是没有问选妃的事情,他亦没有同她提起。 但是不说开,她又好似有不甘,若是说开,又好没趣。 待小满睡下。 已经入夜。 “沈江姩,你晚饭是去船上饭堂用,还是我传来房间用。” 宋煜看着坐在那边床边,收拾行礼,准备明日回青州的沈江姩,她将衣衫一件一件叠整齐,放在包袱里。 “去饭堂用了。” “沈江姩,你知躲不过去的。”宋煜说,“从中午问你要不要午休,你躲猫猫到现在了。你不会不知,买鱼缸时,我在附近买了疼你用的东西。” “我没躲啊。你帮我引荐了杜敬生,解决难题,帮助我将生活步入正规,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沈江姩耳廓烫烫的,“在你房间用饭也可以啊。只是说在饭堂用,可以在甲板到处走走的。” 宋煜到底随她在饭堂用了简餐,在甲板走走散步,洛江的景色很美,只是将近离别,他从她身后拥着她,看了好久好久的新月。 回到客房,沈江姩话,“我先去看下女儿。” 宋煜开门进了他的自己的房间,他依旧没有关门,他坐在榻上等沈江姩,时间变得折磨人。 沈江姩看了看女儿,便来到宋煜房间,宋煜见她过来,问她:“小满安睡啊?” “嗯。睡挺香的。”沈江姩说。 宋煜将东西随手放在他枕边备用,他立起身,揽住沈江姩的腰肢,随即回手将门关起,他将她逼在门后,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沈江姩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酿香,不舍的情愫将她吞没,“还没洗。” “抱你去洗。在我房间洗就好。” “我自己去。” “不可能。”宋煜说。 “什么不可能啊。” “什么都不可能。休想拒绝我。”宋煜肃正的低声说道,“今晚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 “你说要和别人做给我看的。我不想看。也随你吗?” “我不会要求这个。气话而已。”宋煜说,“你一直在为那天我否定你的事生气,你发泄出来,你怪我,你说出来啊,你不要闷在心里折磨我。我们解决问题啊,沈江姩,我真的好中意你。你莫如此拒我千里之外。” 沈江姩垂下头,没有说话。 “说话,沈江姩。究竟为什么低落,肃王眼睛好了,我们之间还有何阻碍?”宋煜说,“你究竟在难过什么,是周芸贤回京,你记起难过往事,还是什么。他如今是大齐人,在故土他不敢乱来的。你安心好吗。” 沈江姩缓缓抬起头来,“你说我难堪大任啊。我为你割腕,我自五岁存零用钱到十六岁,四千多两银,给冷宫的你花。你身上有毒浑身疼,我去摘灵芝,掀掉我指甲。我为你流产,我未婚生女,我爹吃雷公藤、乌头以命试毒,我找回你娘亲。你登基,你说我难堪大任,你叫我回青州独自养病。你换了新玉佩,你添年轻的新人,你问我为什么失落?你话我听,我为什么失落?” “和我闹,沈江姩,今晚你闹我啊,我不会再这样讲了。”宋煜小心的亲吻她眼睫,他是换了新玉佩,但添新人是指什么,“你闹我,好吗...” “我这样的女人,我难堪大任。我不要闹人了。” “宝宝儿....住口...” “我不行的。” “莫说了...朕没有否定你的。心里没有的。依旧好欣赏的,你信我好不好。” 衣衫散了满地,江风将窗子微微吹开了些许,沈江姩的猫铃铛被宋煜戴在她的手腕上,双方自愿,互相占有。 事后,在这处逼仄的船舱客房内,宋煜将沈江姩拥在怀里,他的呼吸尚且凌乱,他的面庞贴着沈江姩的面庞,他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细腻的肩头。 沈江姩在这处窄窄的小床,再度成为了皇上的女人。 沈江姩望着宋煜的面庞,她抬手捧住他脸容,她落泪了,“你收拾哭我了,你还生气吗?那日我话你在御书房翻看册子选女人,质疑你人品。其实我知你不会在御书房做这个事情的。那时我听到一些东西,很难自控。我拒绝了你。” 宋煜用微微粗粝的手指抚摸她肩头凝脂般的肌肤,“我从没有真的生气的。” 沈江姩偎依在他怀里,“可你那日好怒,你话让我自己找车走,明天我是不是自己找车走。” 第347章 笨哭 “不会啊。我会安排车马给你。”宋煜讲,“明日我下午我有事,约了大齐人有宴会,大齐来了一个皇子,一个驸马,谈事情。你去青州我就不送你了。好吗。” 沈江姩突然心中好酸的,但是被他抱在怀里,又好温暖不舍,她点了点头,刚才将不甘说出来,稍稍舒服些。 “好。我自己走,就好了。今日你拥着我睡,我好安心的。你今晚可不可以不放开我。你知我在周府七年,好挂住你的。我曾经将你的衫穿在我的抱枕上过,好思念你。” “我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 宋煜用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脊骨,他刚想说,现在肃王看得到了,她有没有要考虑成亲,他要迎她过门。 沈江姩却颤声说,“皇上,其实我没有怪你。无论你说我这个女人不堪大任也好,或者你说,让我自己回青州养好郁症也好。或者你说我胡搅蛮缠,毫无道理,无事生非,我都没有怪你。” 宋煜听她突然吐露心声,他的心软了下来,他意识到她有话同他说,他便言道:“你先说吧。” “皇上,虽然沈江姩委身给皇上时仍是周家内妇,未婚生女,实在世俗难容,有违纲常,有违妇德,不守妇道,不能与人诉说。”沈江姩吸吸鼻子,“沈江姩从未说过,也从不敢言说,但委身皇上,沈江姩心中欢喜。” 宋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沈江姩说话,他亦心中欢喜,哪怕他离经叛道招惹臣妾,不为世俗所容,被佞臣参了御状,险些身败名裂,他亦心中欢喜。 沈江姩嗓音颇有些呜咽,“如今皇上选立新妃,稳固朝廷,又将有德才配位的女子陪伴在皇上身侧,皇上终于成了人上之人,不再受人欺凌。皇上娘亲健在,以后都会几代同堂。沈江姩亦感到替皇上开心。” 宋煜蹙眉,选立新妃? “姩姩昨日实在不懂礼数,因为听闻新妃入宫,饮了糖水,便大闹御书房,与皇上吵的不可开交,讽刺皇上忘恩负义,人品下作,实在是姩姩不通大义。”沈江姩平静的说,“如今冷静反思一天,姩姩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昨日之事,是姩姩的错。姩姩回到青州,亦会衷心祝福。” “沈江姩...”宋煜的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抖,他叫她:“沈江姩...你心里藏着多少秘密。你不是郁症发作,你只是听见谢锦安排她们喝糖水啊。” 她昨日那般失控,那般生气,那般伤心,她讽刺他,怀疑他,激怒他,是因为入宫的新妃啊,她以为他有了新妃,背叛了对她的誓言么,他曾说此生只会有她一个。 “皇上年少还是太子时,对姩姩说,此生只要姩姩一个太子妃。姩姩好开心的。”沈江姩说,“皇上对姩姩百般宠爱纵容,给姩姩抓蛐蛐儿,给姩姩吹手,不强求姩姩去针织女红,哪怕那时姩姩只是太上皇敷衍不得宠的皇上随手安排的。但这些美好记忆姩姩十分珍惜。但是姩姩都懂的,皇上不是寻常男人,也会身不由己。是姩姩性格倔强,因为太在乎,所以不能将就。” 宋煜的心被狠狠击中,他的灵魂也仿佛在颤抖。 她在吃醋吗,她那般无理取闹,毫无道理,甚至于无事生非,胡搅蛮缠,仅仅是因为她以为他有了新妃,她宁可离开,拒绝他的求婚,拒绝荣华富贵的皇后之位,也不同人分享他。 她...希望他只属于她一个人,她疯狂而偏执的希望独占他,她以为不可能独占,便选择黯然离开。 -要做我的夫郎,不能骗我,不能有事瞒着我,不能失去联络,不能和别人生小孩,每天晚上放工都必须回家陪我,一生当中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我要每天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的夫郎。就是这个标准的了。皇上。- 她认为他瞒着她,欺骗了她。 她的郁症,她的心事,从来只是他啊。 “你不要朕同新妃生小孩吗,沈江姩。”宋煜眼底猩红,眸子深邃的锁着她被他宠幸后娇美的面孔。 沈江姩泪眼模糊,她以为他在斥责她胆大包天,“我不敢妄想,我要回青州上差了。皇上。” “你要朕一生当中只有你一个女人吗,沈江姩。” 沈江姩身体薄颤,她说:“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我要回青州了,皇上。” “你要朕每天晚上都回家陪你吗,你要每天见到朕吗,沈江姩?” 沈江姩越发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无地自容,她说:“可是怎么办,我真的每天睁开眼睛,就希望可以看到皇上。你不是话,今天你是我丈夫吗。我...我就只贪心一个晚上。好吗。明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你,好吗。” 宋煜将沈江姩紧紧拥在怀中,训斥道:“醋缸。” 沈江姩偎在他怀里,倒是接受他的评价,罄竹难书的她,无所畏惧。 “醋瓮。”宋煜说。 沈江姩亦不反驳,她就是她。 宋煜将拥在她肩头的手臂,不住收紧,“妒妇。” 沈江姩的哭声在他怀里抽抽嗒嗒的,他将手拢进她的发髻,他亲吻着她的鬓角,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最任性的女子,最可恶的女子,最可恨的女子,也是最真性情的女子。 “沈江姩,你是无可救药的妒妇。”宋煜沉声说,“大宋第一妒妇。” 沈江姩听着他的谴责,倒不再反驳,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女人,随他去说啦。 “笨蛋。”宋煜嗓子颤抖,沈江姩感觉到他将她拥得好紧好紧,好似她是他的命那样重要,或者比他的命更重要,他又斥她,“大宋第一笨蛋。” 沈江姩说,“你话我妒妇我认,你话我笨蛋,我不认的。我做过好多聪明的坏事你都不知的。我瞒过你们所有人。” “你是笨蛋啊。你要认的。朕会让你知道,你有多笨的。” 沈江姩感觉到面颊湿湿烫烫,原来是宋煜被她笨哭了,面颊相贴,她尝到了他的眼泪。 她想,以后他的新妃是不会惹他落泪的。到底是她不适合。 他今晚亲吻她没够,宠幸她没够,都好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去,她分辨不清他是在教训她,还是心疼她。 亦或者,他又被她不知天高地厚指责他选妃的发言气疯了。 但是,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 这个洛江岸边的冬日夜晚,她在宋煜的怀中睡着,她感到好温暖,梦里好似回到十六岁那日,她穿着红嫁衣,在闺中等着她的煜郎来迎娶她。 希望明日来的晚一些,希望离别来的晚一些。 她想,明日那样的多的人要辞别宋煜。 去辽北的夏承安。 去赣南的燕青。 去凉州的肃王。 去豫东的杜敬生。 去青州的沈江姩。 她决定,做明日最后一个辞别的皇上的人。 或者,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