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六零极品炮灰,我绝不洗白》 第1章 家庭帝位,体现在各个方面 第1章 家庭帝位,体现在各个方面 1968年 三树街道老马巷子67号院子 寒节初至,肃风透窗,屋檐下凝结着淡淡一层冰霜。 “何春生,你平时惯着她就算了,今年鸡蛋供应又降了,我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找人换到票,想着给吕兰补补身子,好嘛,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尖利的怒骂声从院子里传来,顿时,那些坐在门口纳鞋底、糊火柴盒子的妇人抬起头,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定声音的来源,手下的活倒是没停。 “她个当姑姑的,也好意思和孕妇抢吃的,今天要是没个说法,你给我把她送回去!” “冬宝还小,不懂事,你和她计较什么,我明天找同事问问,看能不能换到鸡蛋票。” “小?她都高中毕业了还小呢?这些年你花多少钱供着她,我都懒得说,可你孙子还在肚子里就要让着她了?哦,就你妹妹是个宝,你自己孩子就是个草? 你小闺女小脸焦黄,就巴望着吃点肉呢,我攒了一个月的肉票,刚做顿好的,结果她问都不问直接给端到自己屋里去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受得了?” “妈不是送东西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就五个鸡蛋和一筐子萝卜白菜,谁稀罕谁拿走!她在咱家吃的都是细米白面,菜不好吃还不行,让我重做,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老何家的,非得给自己供个活祖宗?” “小点声,要是让冬宝听见,她又要找妈告状。” 想到自己那彪悍泼辣的婆婆,王桃枝生理性瑟缩了一下,又满脸怒气道,“这事到哪都是我有理,就算是妈也别想把乡下撒泼打滚那套带过来! 吕兰怀的可是咱们第一个孙子,医生说她营养不良,今早上我就想拿个鸡蛋给她补补,你妹妹起晚了,说早饭没吃饱,抢了就走,等我回头一看,她已经吃光了,再这么下去,咱们全家都甭想安生。” 说到一半,她见丈夫耷拉着脑袋,默不吭声,显然是想糊弄过去。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踢他一脚,“何春生,说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何春生拉了把她的袖子,示意外头人多,“行了,快走吧,我们到厂里说,还嫌不够丢人吗。” 王桃枝回过神,撞见院里其他人看笑话的神色。 无名孽火顿时找到了宣泄口,叉着腰开骂,“都看什么看,自家的事操心不过来了是吧?老孙家的,你儿子读了四年初中,估计考不上高中了,脑袋笨就早点出去打零工补贴家里,看你闺女瘦的,心眼别太偏了; 老李家的,听说你家多粮相亲三次都没成,别急,他长得是磕碜点,好歹有工作,去农村找找还是有姑娘要的,我看啊长相就是随根,你家老李那模样,啧啧,算了,不说了……” 她用视线凌迟着每个最爱闲言碎语的人,唾沫横飞,直往人痛处戳,被她点名的人当然不忿,撸起袖子要找她算账。 但想到她平时的泼辣劲,惹到她能堵门连骂三天,他们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暗道一声晦气,转身各回各家。 王桃枝如同战胜了的雄鸡,环顾四周后昂着脖子冷哼了一声,挎着包出门上班去了。 过了一会,家里的大门再次打开,何瑞雪迷茫着打量着周围。 这是哪? 她是谁? 原来平平无奇睡一觉也会穿越的吗? 泥头车司机罢工了吗?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股记忆强硬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穿越是没错,但她似乎进入了一本书里,还是被炮灰掉的恶毒女配。 这本书是她睡前看的,叫《七零海岛军婚后妈养崽种田记》,标题简直要素齐全,概括全文。 原主和她同名,在原作者的比下,她的品性实在不堪入目,好吃懒做,蛮横霸道,目中无人,骄奢虚荣,愚蠢自大,冷漠无情……似乎大多数贬义词都能用在她身上。 她爸何大根,她妈赵梅丫,都住在青江大队。 两人生了两儿两女,分别叫何春生、何夏生、何秋生,原主是老来子,叫何瑞雪,小名冬宝。 单纯从名字上,就能看出家庭帝位了。 原主自从出生后便是千娇百宠着长大,性格娇惯得不行,理直气壮地享受家人的付出,打心眼里哥哥嫂子们就是替她挣钱养她的工具,所有人都欠她的。 但凡见到什么好东西,都要扒拉到自己手里才行。 她妈把她当个宝,不但不说她,还无脑站在她这边,只要小闺女开口,她想尽办法都要帮她达成目的,就为了哄她开心。 无尽的偏爱无疑助长了原主的气焰,让她行事肆无忌惮,在家里如同土霸王。 就是刚才在外面说话的是她的大哥和大嫂,大哥何春生比她大整整二十二岁,对她来说亦父亦兄,连他的大儿子都比她大四岁,所以会下意识把她当小孩看。 在父母日复一日的叮嘱(洗脑)下,他对原主比对自己的孩子要好得多。。 大嫂倒是有些意见,但也只敢私下发发牢骚,要是哪里没伺候好,这小祖宗可要请来大祖宗(婆婆)。 活成精的乡下老妇人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只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上来,轻易就能坏了名声,到时她走在哪里都要被指指点点,搞不好工作都要丢掉。 况且原主上学期间都住在大哥家,她也算手把手将小妹带大,有感情在,许多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实在忍不住才会发发牢骚。 今年是1968年,何瑞雪刚高中毕业。 能考上高中,还要多亏她长得漂亮,哄得几个学习好的同学花时间几对一帮她补习,帮她整理笔记,教她学习方法。 可惜她上进心实在不强,读高中的那几天正是混乱的时候,她没跟着激进分子到处批斗,而是理所当然混日子,天天躲在宿舍里睡大觉,接受同学们的零食“供奉”。 因此,她的成绩长期挂在末尾,眼瞧着要学校只给优秀毕业生分配工作,她才傻眼。 自从上面发布文件,支持知识分子到农村接受教育,城里到处都是下乡潮。 工作名额变得十分紧缺,她没分配上,又懒得出门,干脆住在哥哥家里,等过年后再说。 (六七十年寒假才是毕业季,如有错漏还请指出。) 她一露面,邻居们刚歇下去的八卦心又起来了。 当着她的面没有多说,但等她一走,急忙凑在一起说得热闹。 “喏,又吵上了。” “她也就闹一闹,真能把人赶走?” “有她婆婆在呢,王桃枝在大院里胡搅蛮缠,手上嘴上就没吃过亏,还不是被她的婆婆压得死死的,要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不过她妹子确实不像个样,太不懂事了,吃好的穿好的,什么活都不沾手,往后谁家敢要啊。” “人家有娘家帮衬,哥哥姐姐都有能耐,还怕嫁不出去?再说,她长得那么水灵,身段又好,听说好多家里当官的小伙子都喜欢她。” “年轻人不知道事,光冲着那张脸,有什么用,也不怕娶回去个搅家精。” “老孙家的,她再怎么着,也比你考不上高中的儿子强,你还埋汰她啊?” “我呸!谁知道她怎么考上的,高中生又怎样,不还是找不着工作。” 吊梢眼的妇女眼珠咕噜一转,手上捻着棉线,不怀好意道,“她咋还不下乡呢,街道办也不来查查?” “我看你儿子不聪明就随了你,她的户口本来就在乡下,能下到哪去,给人发配边疆啊?” “你说王桃枝那儿媳妇吕兰真能忍,都闹到这个份上,愣是一句话没有,换作是我,早呼这小姑嘴巴子了。” “她能说啥,嫁进来就不光彩,当时你不在,我跟你说啊……” 第2章 所谓“主人翁意识” 第2章 所谓“主人翁意识” 回到屋里,何瑞雪花费了一点时间整理完脑海中的信息,初步掌握了原主的记忆。 怎么说呢,来都来了。 她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伤春悲秋的人,既然回不去,那她就要尽快适应眼下的一切。 在屋子里走走转转,她将大哥家里的布局熟记于心。 何春生建国后在县里读了高小,后面拜师学电工,跟着师傅辗转来到市里,并在他的介绍下进入第三纺织厂工作。 这些年他的技术不断提升,通过了几次工级考核,如今是4级电工,每月工资53.9,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 可惜65年取消了工人评级,不然凭他现阶段的技术,工资还能再往上涨涨。 大嫂王桃枝是纺织厂家属托儿所的保育员,6级工。 电工和保育员工种不同,评级顺序相反,电工中八级最高,而她是一级工最高。 6级保育员每月工资30.5,看着不多,但保育员作为八大员之一,福利待遇很好,每年都有两次大长假。 更重要的是空闲时间多,能顺便带一带自己的孩子。 目前厂里房屋困难,想要分房没个五年以上的工龄想都别想。 职工住在公家房屋要缴纳房租,房租水电倒是不贵,每个月几毛几分不等,其实就是变相的福利。 何春生和王桃枝进厂早,又是双职工,早早就分到了房,在这个院子里一住就是十多年,算是老住户。 H省位于华夏不南不北的地带,风俗多样,房屋建筑风格比较杂。 家属院四四方方,黑瓦水泥墙,南北各有五间大屋,东西各有三间,中间围着一个水泥场院。 院子里安装有水龙头和洗碗槽,供居民取水和浆洗衣物,西北角有两间公用厕所,布局紧凑,实用性拉满。 大哥的职位不错,虽说没分到筒子楼,但分到了东边的三间厢房,面积足足有九十多平米。 后来随着家里人口增多,他请泥瓦匠改造了一下,将三间大屋隔成了五小间,中间最大屋子的是客厅餐厅兼厨房,两边各有两个卧室。 何瑞雪所在的房间大概十平米左右,只一张床就占据了不少空间,床头摆着原木打成的书桌,进门处是一个有些旧了的衣柜。 地面是平整的水泥地,窗户上嵌着两块小小的玻璃,透明度很低,上面还有许多小泡泡,一股工艺残次品的味道。 窗帘用面粉袋子拼接而成,书写着某某面粉厂,不能指望它有太大的遮光性。 被子和床单都是原色的棉麻布,门后钉了两枚突出来的钉子,挂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书桌上上摆着几本高中课本。 角落里摆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墙上糊着报纸,床头贴着张伟人的画像。 大哥家有四个孩子,也是男女各半,何晓团、何晓洁、何晓友、何晓爱,组成团结友爱四个字。 四间卧室,夫妻俩一间,何晓团和他媳妇一间,何晓友跟何晓爱男女有别,但年纪还小,依旧住在一块。 她这间原本是何晓洁的,大嫂安排她们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住在一块,晚上能说说话。 不过原主前几天因为工作的事被同学嘲笑过,心情不好,非吵着闹着要独处,粗暴地把何晓洁赶了出去。 大嫂没办法,只好把女儿安排到了乡下娘家,顺便让她看看外婆。 原主这性格果然霸道,说风就是雨,当然,和家里人无条件的宠溺也脱不开关系。 何瑞雪看着墙上的挂历,心里比原主还着急。 按照如今的形势看,还是得找个工作。 不然就算她不用担心下乡,总不能真的天天赖在大哥家靠别人养。 但工作又哪里是能轻易找的,她的那些同学,但凡找到工作的,要么是家里有背景,要么是给亲人接班。 大哥大嫂没少为了她工作的事操心,也找人打听过,如今黑市里就连次一等的工作都涨到了六百块,还抢手得很。 这笔钱家里不是拿不出来,但原主嫌弃当翻砂工,锅炉工,说是辛苦又不体面。 这些都是重体力活,何春生也觉得不适合小妹,只能慢慢打听。 【叮——】 突兀的声音响起,她心下一喜。 金手指虽迟但到,有了这玩意,她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才能有些许底气。 但她脑海中的系统似乎不存在智能,完全无法沟通,也无法解答她的问题,除了面板底下的《使用手册》,她找不出任何存在的踪迹。 等到看完手册,她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 怎么说呢,对她而言,可好可坏。 就比如现在—— 【事件触发中,抢夺土鸡蛋一枚,数量20倍暴击,获得鸡蛋x20】 没错,这个系统名叫大反派系统,只要通过“偷抢拐骗”等非正当行为获得的物品,都可以进行数量或质量上的暴击,暴击倍数不定。 触发时间和条件都处于随机状态,可能半年不触发,也可能一天触发数次。 虽说不至于逼着她去当恶人,但多少有点缺德。 可见发明这系统的一定是个缺德乐子人。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拉到手册最底下,发现还有段说明。 原来系统在绑定之初会根据宿主的行为模式进行善恶阵营的判定,从而自适应系统获取物资的方式。 很显然,她是被原主的行为所影响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是件坏事,毕竟善良阵营的系统模式,是她以赠予或让利的方式主动给别人东西,从而获得暴击。 看起来不错,但在找不到触发规律的设定下,意味着她需要无休止地当圣母。 只要想想那副场景,她就忍不住皱眉头。 人善被人欺,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一旦成了绝世大好人,她能立刻被人性的贪婪和嫉妒给撕碎。 走出房间,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台蜜蜂牌的缝纫机,大哥家里三个职工,工业券是不缺的,三转一响凑齐了两样。 都在纺织厂工作的好处,什么瑕疵布、碎布、擦机布……花少量的钱就能换回来。 家里缝纫机的用处很大,偶尔大嫂还会做点东西拿出去去换票。 缝纫机旁边锁着一辆自行车,标准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车前绑着摩电灯,后面是砸好的钢印,锁头上绑着一根红绳。 自从原主到来,这辆自行车就几乎成了她的私人物件。 家属院就在厂区,大哥等人上班通常是步行,但大嫂偶尔要去买菜会把车骑走。 有次原主想出去玩却找不到自行车,在家里生了通闷气,回头自己买了把锁挂上。 其他人要骑车,反而要请示她的意见,找她来拿钥匙。 瞧这反客为主的做派,可谓把“主人翁意识”发挥到了极致。 第3章 出门 第3章 出门 听到外面的动静,吕兰挺着肚子走出来,迟疑着询问,“小姑,你站那儿干什么呢?是渴了吗,等着,我给你倒点水喝。” 说着,她弯腰就要去够暖水瓶。 何瑞雪下意识想阻止,又怕不符合原主人设。 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可不敢劳动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回去歇着吧。别等大嫂回来又要拿几个破鸡蛋说事,搞得像是我害了你一样。” “是我身体不好……小姑,记得你不爱喝烫水,我特意放凉了的,要不要给你加点糖。” “我说了不用!” “你别生气,坐下说吧。” 她就像是个软包子,浑身透露着逆来顺受的味道。 吕兰是城里人,父母都是机修厂的工人,家境并不差。 读完初中后,家里不让她继续读,她自己在在纺织厂找了个临时工,在一次下班路上,被她大侄子何晓团一眼看中了。 吕兰是家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三个弟弟,姐姐已经出嫁,大弟正在忙着跟人相亲。 女方首先就要求有个房子,这是合理要求,毕竟总不能结了婚还跟兄弟们挤在一间。 他家本来是能拿出来这个钱的,但底下的两个儿子不乐意了。 为了一步到位,给家里多添几间房,吕兰的爸妈打算从女儿身上下手,张口就朝何家要三百八十八的彩礼。 这在市里都称得上天价,王桃枝当然不乐意,当场和他们大吵一架,掀桌子摔筷子,两家人就差没打起来,怎么说都不同意。 可何晓团坚持,双方便扯了一段时间的皮,吕家咬死不松口,后来等不及了,决定把她嫁给厂里一个有钱的鳏夫,那人将近四十岁,是吕父的领导。 吕兰百般不愿意,想逃又无处可去,手里的钱全被爸妈搜刮干净,离开家连吃饭都成问题。 她找过街道办,可她爸妈当着人家的面说得好听,一转头就原形毕露,毫不忌讳地当着她的面谈论要怎么整治她,让她在嫁过去之后听话一点。 走投无路,她干脆豁出去,主动试探何晓团,大小伙子青春萌动,没忍住和她品尝了禁果。 几次过后,她肚子里顺利揣上了崽子,这婚不结也得结。 吕家人得知后都要气疯了,吵着要告何家耍流氓,可吕兰坚称是自愿,死活不肯出面指正。 最后他们怕把丑事闹大,只能捏着鼻子同意,王桃枝掌握主动权,把彩礼往下压了两百块,成了一百八十八。 婚事草草定下来,扯证,办酒席,期间吕家连个人都没来。 第二天回门时两个新人吃了顿闭门羹,在当下,吕家的做法就等于是和女儿断绝了关系。 能不生气吗?原本是定下买三间,三个儿子都有各自的屋子,这回只能迁就一边,为此吕家内部也不太平,为这笔钱吵了好几个月。 况且因为临时悔婚得罪了领导,吕父在厂里时常被穿小鞋,工作生活都不如意,更加痛恨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吕兰刚嫁进来的时候,邻居们起哄着要看嫁妆,东西摊开,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何家丢了大脸。 人人都在笑话,说花了将近两百娶进来的金娃娃,结果是个只进不出的赔本买卖。 大院里的人爱嚼舌根,更有那恶毒的说她不检点,婚前就勾搭男人,怕是早就怀上了孩子,等着人接盘呢,何晓团做了绿毛龟,竟然还没察觉。 她试图辩解过,但无端的恶意却不会放过她,久而久之,她便不再争辩,默默忍受。 在没有娘家撑腰的情况下,她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婆家不满,做事勤恳,性格也变得拘谨怯懦。 王桃枝是最爽利的人,看她窝囊软弱的模样就来气,根本和她处不来。 但凡她说话大声点,这儿媳妇的表情就像是被恶婆婆欺负似的,她觉得烦躁,面上难免带出几分不满,见她这样,吕兰就越是小心翼翼。 如此恶性循环,不断内耗,加上吕兰的身体本就缺营养,怀孕后变得更加孱弱。 原主大概也看不起她,对她像个仆人一样呼来喝去,没有一点使唤孕妇的罪恶感。 甚至理直气壮地抢她的孕妇补贴,比如红糖和鸡蛋。 今天早上王桃枝见吕兰脸色不好,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特意给她煮了个鸡蛋,谁知刚出锅就被原主抢走,她气急了,才会有何瑞雪刚醒来时听到的叫骂。 这个年代,生理需求得不到保障,对人的心理状态更是关注有限。 何瑞雪观察她的神色,猜测她有孕期抑郁的征兆,皱眉道,“行了,你回去躺着吧,你可比你肚子里的孩子要金贵多了。别不信,就算当初你没怀孕,我大侄子也会坚持让你嫁进来,我哥嫂拗不过他的。” 对心态出现问题的孕妇劝说“为了孩子”才是大忌,要多认同她本人的价值。 额,书上是这么说的吧,大概。 吕兰下意识摸着小腹,眼里闪着几分希望的光彩,“小姑放心,我会努力养好身体,给何家添个健康的孙子。” 只要有了孩子,她也算是真正融入这个家了吧。 “在咱们家孙子孙女都没区别,你看我就知道了。” 何瑞雪原本是想侧面劝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吕兰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畏怯道,“对不起小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和我不一样,我……” 何家确实和吕家不同,小姑在家里的地位她已经充分见识过了,连她公爹都不敢大小声。 她敬而远之的同时,打心眼里羡慕着。 换做是小姑出嫁,何家只怕要掏空家底,不把儿子卖了给她置办嫁妆都算是仁慈。 至于用她的彩礼换钱?谁要是有这个想法,她彪悍的奶奶能直接过来把人给活刨了。 “你……算了。” 看她又钻入了牛角尖,何瑞雪暗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打开车锁,把车子推到外面,离开了院子。 吕兰没问她去做什么,问了也得不到回答,还会被骂多管闲事。 瞥见院子里投来各式目光,耳边仿佛能听见议论她的嘈杂声,她低垂着眼,扶着肚子关上大门,拿起桌布开始擦桌子。 她实在闲不下来,多走动也方便生产。 三树街道以进出口的三棵百年高大古榆树闻名,这一片划给了第三纺织厂。 当下的大厂都相当于独立的小社区,厂区、车间、礼堂、蔬菜店、供销社、奶站、早点摊、澡堂、篮球场、子弟学校、职工医院、托儿所……一应俱全,能满足职工和家属大部分的生活需求。 在这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厂里的员工和家属,供销社和副食品店开在街道口,隔着两条街有一间官方运营的菜市场,规模不大,就在粮站的旁边,卖菜、肉和部分熟食,当然,要拿着票才能买。 七十年代的街道仿佛蒙上了一层特有的时代滤镜,又像是陈旧的画片在眼前徐徐展开,两边多是青砖房,少部分是水泥房。 行人的衣服多是黑灰色,打扮朴实无华,整体光线晦冥暗淡,唯一的亮色便是墙面上涂画的鲜红标语。 街道上灰尘大,偶尔会有清洁工拿着长洒把清扫落叶,不过大多数都在磨洋工。 有一下没一下,见扫得差不多了,就躲在墙根下,将手放进棉袄里保暖。 第4章 意外收获 第4章 意外收获 晴旸市是地级市,又位于交通枢纽处,有南北两间火车站和好几家大型工厂,发展得很不错,车来人往,算得上繁华。 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几栋五六层的“高楼”,底下时不时冒出晚清时期的建筑,现代与古代碰撞在一起,别有一番独到的风味。 远处钟楼传来准点的敲击声,连空气也跟着震荡,迎面吹来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因为好奇刚刚得到系统奖励,何瑞雪找了个无人的巷子停车,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个鸡蛋,和原主早上吃的没区别,有点小,不是后世的饲料鸡蛋,20个加起来也才不到两斤。 说起空间,算是系统发给她的新人福利,免费赠送二十立方,时间静止,不能存放活物。 将鸡蛋用布袋子包裹起来,装进背包里,再一起收到空间,何瑞雪蹬车离开巷子,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荡。 接近火车站的地界,她遇见好几个压低帽檐,背着布袋子或提着篮子的人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子里进进出出,明白这大概就是时下人们私下交易的场所,也就是俗称的“集市”和“鸽子市”。 黑市和集市不同,集市是村里人用农产品换钱票,城里人互相交易物资,“投机倒把”的场所,计划经济时期的特有产物。 虽然不正规,但民众有需求,上面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严查。 至于黑市,便要隐晦得多。 建国前市里形势混乱,存在不少帮派,米帮、水帮、茶帮,辖制着老百姓的生活,比如水帮,霸占着城里的水井,普通人想要喝水都要向其缴纳一笔费用。 等建国后,这些帮派抓的抓散的散,但仍然有一部分藏于地下,黑市,大多由他们组织。 黑市的交易涉及到枪支、古董、烟叶等违禁品,包括从各个工厂私下偷盗的大宗赃物甚至是人口和器官血液等交易,东遮西掩,讳莫如深,普通人很难接触到。 这种地方危害极大,一旦发现必定严打,更何况黑市管理层大多穷凶极恶,手上有不少人命,基本逃不开死罪。 何瑞雪驻足张望了一会,发现集市大隐隐于市,位于火车站附近,流动人口很多。 就算有红袖章过来抓,只要往人群里一钻,大家都大包小包,根本分不清乘客还是票贩子。 她没有东西要买,但难免觉得新奇,站在原地留心观察了一会,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寸头灰衣的男人像是要赶着上火车,奔跑时撞到了个老头,他摆摆手,用手挠着头,像是在道歉,又指了指外头的大钟,满脸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要不是看见他手掌处寒光一闪,和其抬手间一闪而过掉进怀里的小包,她真没发现这人是个偷,动作可真利落的。 担心他有同伙,何瑞雪没有上前揭穿,而是走到保卫室,找个人悄悄说了几句话。 几个保卫人员立刻出动去抓人,不一会就带回来好消息,说人已经扣下了,从他身上搜到了好几个装钱的包,正在寻找失主。 “这人是个惯偷,听说进去过几次,他不去工作,偷了钱就去打酒喝,专挑老弱下手,被发现了人家也不敢打他……这次也不知道偷到谁身上,从他身上搜到了大几百,足够他去改造农场干一辈子活了。” “对了,他包里还翻出了一包挂面和两条腊肉,是你丢的东西吗?” 何瑞雪有些意外,为了让保卫人员足够重视,她刚才谎称自己丢了东西,期间接触过的只有那个小偷,所以想让他们去验证一下,没想到真钓到了鱼。 也对,前面就是集市,这小偷估计是去买了点东西,回来的路上见人多顺手摸了几次,碰巧被她撞见。 她原本想说不是,但面前的保卫大叔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口袋,又敲了敲桌子,眼神充满暗示。 当即心领神会,快速换了口风,点头道,“对,是我的。” 后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从身后摸出个早准备好的袋子,把东西交到她手里,“收好,这次你也算立功了,等会从后门出去,别让人瞧见,保不齐他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师兄弟,万一人家蓄意报复,你个小姑娘怎么办?” 她郑重点头,“谢谢同志,我会小心的。”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何瑞雪从大门走出去,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事件触发中,骗取挂面一斤,腊肉一条,数量5倍暴击,获得挂面五斤,腊肉五条】 这怎么能叫骗呢? 她刚才可没有半点掩饰自己在说谎,保卫大叔同样心知肚明,但好处依旧给得干脆利落,说明他们从小偷身上拿到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并不介意分润她点,算是奖励她举报的功劳。 系统不智能啊,人类的潜台词,懂不懂? 不过正好便宜了她。 离开车站,她查看新得到的物资,挂面就是一斤一包的,不太白,表面有些发灰,带着少许麦麸; 腊肉是上好的五花肉制作,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每条大概有两斤,油汪汪的,带着腊味独有的熏制香气。 有点馋了。 其实以他哥家里的条件,一周也能吃上几次肉,但今年周围几个省范围内都起了场不大不小的旱灾,粮食减产,肉蛋的供应不足,价格一路走高。 何家的收入不低,何晓团已经参加了工作,毕业后在大哥的指导下,努力了好久才考上电工证,凭证进了纺织厂。 电工稀缺,他不用像别的工种一般先当上三年学徒,工作了一年,他在上个月正式成为1级电工,每月33块,加班补贴2块。 一家人的收入加起来超过一百,在这个年代绝对不低,但平摊到每个人身上并不算太富裕。 算上她,大哥家要养8个人,还有寄回村里给爸妈的养老钱,孩子们的学费等等,负担不可谓不小。 何晓团结婚刚支出一笔,他大哥还想着买个手表看看时间,戴出去也有面儿,计划了好几年都没成。 大嫂习惯精打细算,从不买高价粮食和肉类,只在月初和月中时做顿好的。 原主有二姐寄回来的肉罐头,能保证每周开一次荤,不过作为无肉不欢人士,她比原主还“娇惯”。 顿顿粗粮,容易让她想起自己减肥时的经历,属实折磨。 不知不觉间,何瑞雪路过国营饭店,动了动鼻子,闻见里面飘出来的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她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又认清了无奈的现实,她没票。 转了下眼珠,她走到饭店后厨,陪着笑脸说了几句,自己出鸡蛋和一小把挂面,花了点调料钱,让大师傅帮她做了碗鸡蛋面。 面条上飘着葱花,上面卧着一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旁边摆着几根赠送的青菜,汤头鲜美,又淋了点红烧肉的酱汁,香气扑鼻。 低头,她先喝一口汤,热腾腾的,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第5章 找工作 第5章 找工作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她是真的饿了,一海碗的面被她唏哩呼噜吃个干净。 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她去市图书馆里待了大半天,想多了解这个年代的时事资讯,免得日后习惯性张口说错话。 另外,她也想打听打听,能不能当上翻译员,这是她能想到最简单接触到文化人的机会。 机会的确有,但不对外招人。 她不懂俄语,翻译不了文件,德语她倒是会一点,但市里到底比不上首都,大型工厂的机器大部分都是从老大哥那里进口,根本用不着她来翻译。 至于英语,在这个特殊时代,连她高中的英语老师都不敢随便开口,她上哪学去? 打消了念头,她借了几本人物故事的书。 离开图书馆,走到半路,在政府大楼前遇到个熟悉的身影。 蒋孟衡发现了她,加快脚步飞奔而来,一身军装大衣,脚下的皮鞋锃亮。 他长相普通,个子高,但有些胖,头发上似乎抹了油,规整着梳在脑后,看起来已经是个体面人了。 他惊喜地跑过来,“何瑞雪,真的是你!我刚才看见你都不敢认……好久不见,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态度有些拘谨,典型的青春期害羞的小男生,在原地踱了跺脚,双手无处安放。 又一个原主的爱慕者。 何瑞雪记得这小子表白过两次,一次是高二,一次是毕业前,原主嫌弃他外貌不够出色都拒绝了。 她摇头,带着一丝轻慢,“没有,天气冷,不想出门。” 蒋孟衡早已习惯她的敷衍,并不介意她的冷脸,搓了搓手掌,和颜悦色道,“是有点冷,瞧瞧,你的脸都冻红了,我听说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羊驼大衣,可暖和了,我带你去买一件吧,选你最喜欢的颜色。” “不用了,你现在已经工作了吧,不要随便花家里的钱了。” 蒋孟衡立马露出感动的神色,嗓音发颤,“何瑞雪,你真好,还会关心我,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上次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让你丢脸了。” 说的是他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她表白的事。 “没事。” 众人都在起哄,大概是气氛上头,那天给原主表白的人不止他一个。 人数一多,便给这事蒙上了一层诙谐的意味,别人只会觉得他们在胡闹,把一件尴尬的经历变为一桩笑谈。 “你不怪我就好,难得遇到,我请你去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身上的票够够的!” “不用,我刚吃了,还不饿。” 觉得语气太生硬,何瑞雪客套了一下,“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蒋孟衡往后面的大楼一指,说,“我在里头上班,做点文职的工作,其实就是整理下资料,平时不太忙的,要是你有事要帮忙,随时过来找我。” 在政府工作? 蒋孟衡是典型的大院子弟,又是家中独子,他爸是市里二把手的秘书长,正在历练中,明眼人都清楚,等上面的领导退休,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个二把手。 而他爷爷早年参加了许多战役,功勋显着,听说和京都的某位师长有着密切联系,老爷子虽然在家养老,但从前的联系都没断,想要给他安排个工作并不难。 其实要不是蒋孟衡他妈不好对付,原主也考虑过嫁给他,毕竟他的家境是她能接触到的顶尖层次,对她也足够用心。 不过何瑞雪从小便信奉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就算急着找工作也不想依靠别人。 简单和他聊了几句,就以有事为由和他告别了。 不过遇见同学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供了个新的思路,车把一转,铃铛声叮叮响起,她改道去了原来的高中。 要说工作方面的资源,高中的班主任手里是最多的,在毕业前,许多厂里都会过来联系打听,机会或许不多, 但认识的人脉足够广。 高中因为放假目前空无一人,她问了几个人,找到了班主任所在的家属院,敲开了她家的大门。 只有班主任一人在家,见到她来,四十多岁短发的妇女有些意外,“何瑞雪同学?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来,进来说。” 原主虽然性格不好,但会伪装,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窝里横,在外头收敛着。 就算脾气差点,不过她长得漂亮会撒娇,只会让人觉得她骄纵可爱。 而且她为人懒散,不跟着激进的同学捣乱,成天在学校里批斗这个批斗那个,在不知情的师长眼里就成了乖巧文静,所以班主任对她的印象其实不错。 “张老师,我今天是来感谢你的。” 何瑞雪走进门,把一条腊肉放在桌上,见到这样的重礼,张兰霞立刻推了回来,表情严肃,“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有什么困难就说,虽然老师能帮到的也有限,但肯定不会不管。” 她目光真挚,语气变快了些,“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托您办事的,只是想来谢谢您。我脑子笨,记不住知识,要不是您给我的复习资料,或许我连结业证都拿不到。” 虽说那点资料原主看都没看,能毕业全靠同学给她补习,但她有求于人,当然要说点漂亮话。 张兰霞的表情这才柔和一些,依旧摇头,“那也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你要是有心,随便摘点菊花晒干,让我泡个茶润润嗓子,老师就很领你的情了。” 何瑞雪却摇头,坚持道,“您就拿着吧,这也是我家里人的意思,要是原封不动拿回去,他们要骂我的。” 几番推辞下,张兰霞还是收下了腊肉,都说拿人手短,她的态度不免要好上几分,主动问她,“你找到工作没?” “还没有。” “也是,如今工作不好找,我今年的名额就三个,分给了班上前三。” 具体有多少名额谁也不清楚,但何瑞雪听说班上有个中不溜的男同学似乎也分配上了工作,那人似乎是班主任娘家亲戚。 不过这话只是有人传,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们成绩好,在哪都是抢着要。” 何瑞雪露出羡慕的神色,又随口提起,“我今天来的路上遇到了蒋孟衡,他在政府部门工作,真有派头,我差点没认出来。” 都在一个城市,班主任对学生的家庭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蒋家的名头如雷贯耳,她并不意外蒋孟衡能找到个好工作。 “他啊,有自己的前途,咱学校几个人比得上他?我记得你哥哥姐姐都有本事,你也别太着急,慢慢来。” 何瑞雪苦笑着摇头,眉眼中流出一抹怅然,“老师,我准备嫁人了。” 反正她这辈子是要结婚的,至于具体什么时间,三十岁之前吧。 “蒋孟衡说她喜欢我。”确实表白了,不过她没答应。 而这两句话连起来,听在张兰霞耳朵里却相当有歧义,像是她要和蒋孟衡结婚一般。 她脑补出了一场戏,真心祝福道,“挺好的,蒋家的条件不错,他爸妈都是厚道人,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蒋孟衡的妈妈不喜欢我,说我配不上他们家。” 这个也能理解,毕竟比起蒋家,出身农村的何瑞雪,家底确实显得单薄。 更何况,她连工作都没有。 想到这里,班主任倒是犹豫了,看在这块腊肉和未来蒋家儿媳的面子上,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介绍信。 “我这个倒是有个机会,不是市里的,是县里的,副食品店的销售员,要求高中生,竞争的人不少,不保证能招上,你去试试吧。” 第6章 工作解决 第6章 工作解决 在张兰霞看来,这个工作她自己用不上,只是个考核机会的话,拿出去也不能换到多少钱,倒不如送给有前途的学生卖个好,或许能借此搭上蒋家的门路。 何瑞雪双眼发亮,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双手接过,“谢谢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这……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兰霞欣慰地看着她,“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这么多,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也希望能看见你有出息。” 再三感谢后,何瑞雪离开班主任家里,看着手里的介绍信,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售货员啊,确实是个不错的工作。 有个机会也好,对她来说,只要能留在城里,也不是非要在市里发展,在哪都差不太多。 走下台阶,她把脸埋进围巾里,连迎面的飒飒寒风都不觉得冷了。 蒙太奇式的谎言,到哪个年代都管用。 至于骗人不好…… 将近两斤的腊肉,如此厚礼,换一个工作机会绰绰有余。 日后班主任再问起,大可以说婚事告吹,反正蒋家不会把这种事拿出去到处说,她不怕被戳穿。 她无比心安理得, 大概一开始,系统的判定就没出错,她不是个好人,否则也不会在灰色行当里如鱼得水,毕业不到五年便走到了“公司”高管的位置,深受领导信任。 不管是有背景的二代还是有学历的留学博士,全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助力,无意间帮着她平步青云。 女性在职场是有劣势的,她爬得越高,就越有人在背后恶意揣测,编造出她和许多男性领导以及客户的花边新闻,再跟着鄙夷两句,这样就能给他们的无能找到借口。 可惜啊,流言从来打击不到她,还让她找到了灵感。 毕竟人习惯于推己及人和主观臆断,凡是造谣别人厉害的,往往自己的干净不到哪里去,基本上一查一个准。 出轨、吃回扣、xing贿赂,她拿捏着许多人把柄,总能在合适的时机用出来,作为自己升职加薪的资本。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骨子里便透着冷,只是比原主会隐藏,表现得更加委婉无害而已。 或许她们两个的内核是一样的,自身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时,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事件触发中,骗取县城副食品店销售员工作机会一份,质量15倍暴击,获得市里第二百货大楼工作一份。】 【介绍信已送往空间,请宿主于明日正午前去报到】 何瑞雪前进的脚步停滞,兴奋之余也有几分惊讶。 不是吧,这都能暴击的吗? 而且系统说得很清楚,她得到的是完整的工作,意味着她不用和人竞争,直接就能去单位报到入职。 市里的工作!百货大楼! 在任何一人眼中,这都是十分体面难得的工作。 把轻飘飘的介绍信拿出来反复看了几遍,何瑞雪只觉得它熠熠闪着金光。 香喷喷的馅饼精准砸在脑门上,困扰着她工作不仅得到解决,而且比她预想中好上了十倍不止 系统牛啊,这种一般只通过血液传播的好工作都能给她弄到手。 怀揣着愉快的心情,她继续往前走,脚步轻松,嘴里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调子。 离开中学,见时间充裕,她骑车前往第二百货大楼,单腿支在地上,驻足在未来的工作地点前方。 市里一共有五家百货大楼,最早的第一百货大楼开设于五几年,分别位于东西南北中五个不同的方位。 第二百货大楼离大哥家不远,规模仅次于新开的第五百货大楼。 此时正处于下班高峰期,大楼里人如潮涌,熙来攘往,在外面都能听见售货员维持秩序的呵斥声,和铁夹子飞来飞去的嗖嗖声。 楼顶高悬着第二百货商店的标志牌,用了大块的玻璃,有几分现代化的影子,真。 大楼坐落在大型十字路口的交汇处,面朝两条不同的街道,左右两端各有一座公交站台,下车的乘客双手空空,上车的乘客满载而归。 等车的妇人提着篮子,坐在公交站底下闲聊,谈论着新供应的红色羊毛线有多难抢,从沪市来的呢子大衣卖得太贵,倒不如自己去找裁缝做,多出来的钱能再买一双小皮鞋。 原主来过这,但也只是在过年和节假日的时候,通常供销社就能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需求。 大楼一共有五层,前三层划分为不同的区域,售卖不同的生活物资,类目多样,食品、药品、针纺织品、五金交电化工品、工艺美术品、家具、日用杂品、文具玩具……凡是生活中能用到的,几乎都能在这找到。 第四楼摆着难得一见的大件,自行车、缝纫机、电风扇、电视机,大多数人都是过来看个稀罕,问问价格,琢磨着要多久才能攒到钱票。 而这一层的售货员最清闲,早就习以为常,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时不时懒洋洋地抬起头,提醒一句“不买别摸”。 第五层是外汇商店,需要有外汇劵和相关工作的人才能进,门口有人检查证明,里面的装饰光鲜亮丽,摆着全是高档品和进口的物件。 蒋孟衡带她去过,送了她几颗巧克力,原主虽然觉得有点苦,但依旧无比珍惜,把包装纸藏在另一个男同学送她的陶瓷首饰盒里,下定决心往后要过上每个月都能吃上巧克力的好日子。 百货大楼后面有一大块空地,是仓库和运输中心。 商店自己就有运输队,规模不小,只看了一会,就见有两辆卡车从后门驶入,调转车头,车厢对着仓库大门。 穿着劳动服的搬运工快速跑过去卸货,接着,有个灰褐色列宁装的管理员拍拍身上的瓜子壳,从凳子上起身登记货品,拿着驾驶员递给他的单子,时不时对比着勾画一下。 但不管是搬运工还是管理员,都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可见待遇确实不错。 也是,百货商店上班的定是不缺吃用,对她来说,除了富裕,更重要的是安全。 革委会那群人不光不敢惹铁道部门的大哥,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真惹急了,人不卖你东西,让他们全喝西北风去。 第7章 锅碗瓢盆 第7章 锅碗瓢盆 离开百货大楼,骑车回到熟悉的街道,何瑞雪得到工作的狂热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取出书包,往里面装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院子里的大娘伸手想翻看她的背包,原主可不知礼数是什么东西,她有样学样,扭过身,推着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往她们腿上蹭了几个灰扑扑的车辙印子,收获了几个白眼,总算是回到了大哥家里。 大哥一家此时正齐齐整整坐在桌边,圆桌正中心摆着一道蛋花汤,里面大部分都是萝卜丝,寥寥一点蛋花,估计一盆汤里才放了一颗蛋,这已经是难得的荤菜。 蛋花汤边上放着一盆酸菜,用粗盐腌制的,稍微煮了下,又酸又咸。 王桃枝端着棒子面的窝窝头出来,见到她,脸色垮了下来。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早上的争执,招呼她坐下,“饭点了还不回来,让全家都等你一个人。” 她把车停好,又落上锁,不耐烦道,“谁让你们等了,饿了就吃呗,给我留点就行。” “哎哟,小大姐不吃剩菜,我还得帮你另外盛出来,拉倒吧,没这闲工夫……赶紧坐着吃,今天又去哪里野了?” 没等她回答,王桃枝往她碗里分了个比较白的窝窝头,“拿去,这个里头放的细面最多,别噎着你那金贵的嗓子。” 何瑞雪哭笑不得,就待遇来看,她在大哥家里绝对是最好的,连怀孕的吕兰都比不上。 学着原主往常的反应,她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嫌弃地瞥了眼菜色,“怎么连个肉都没有啊?我又不是羊,天天吃草,再添个肉菜,炒个鸡蛋。” 王桃枝被她理所当然得态度气到直撇嘴,刚要发作,只见书包的口敞开,露出了里头的鸡蛋和腊肉。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大门关上,转身盯着她问,“东西哪来的?” “白捡的。”何瑞雪挑眉。 “瞧你那嘚瑟样,在哪能捡到这好东西,来,你说个地儿,我和你哥往后不上班天天去蹲着。” 王桃枝手脚不停,把书包里东西全翻出来,发现最里面还藏着两包挂面,就算竭力压着嗓子,也泄出了几分激动,“你这是找到门路了?” 她倒是没怀疑何瑞雪做了坏事,毕竟自家妹子性子她最清楚。 脾气只敢冲着自家人耍,在外头装得可乖,见到警察同志如同老鼠见了猫,违法乱纪的事她是想干都没那个胆子。 何瑞雪倒是没卖关子,简单说了下今天的经历,把过程稍微美化了一下,只说这些都是车站的人因为她协助抓到小偷,挽回乘客损失,奖励给她的。 王桃枝把肉放在手里掂量,“真浪费,那这么好的五花做腊肉,不知道滴下去多少油……冬宝,你胆子也太大了,人家是派出所蹲惯的二流子,你不怕回过头找你的麻烦啊。” 何瑞雪露出浅薄得意的模样,“所以我没出面啊,他就算想找人都找不到。” 何晓团压根没注意她们在说啥,光顾着盯着桌上的肉,嘴里忍不住分泌口水,说,“妈,我记得家里不是还有几根冬笋?用来炒肉正好,再给小兰蒸个鸡蛋羹呗,炒鸡蛋费油,小姑你换换。” 何瑞雪摊着手,跟个大爷一样接过吕兰递给她的茶缸,喝了小半口温水,表示无所谓,“随便,反正我要吃到肉。” 12岁的何晓友点头如捣蒜,见妈妈没发话,急忙说,“妈,我去帮你剥笋。” 他动作飞快跑下椅子,把藏在橱柜里的冬笋掏了出来,快速剥开笋衣,让她想反对都来不及。 8岁的何晓爱拍着手,跟着凑热闹,“妈,吃肉,吃肉!” “吃肉,你看我像不像一块肉!” 王桃枝想骂人,但东西是小妹拿来的,人自己要吃,不满足的话又要闹。 她只好转身把肉拿到灶台边上,心疼地切了一小块下来。 抱怨道,“都是祖宗,还要吃好的,荒年才过了多久啊,不长记性!今年的年景又不怎么好,哪来的荤菜给你们造! 老何,过来给我烧锅,何晓团,你就坐着不动啊,给谁当菩萨呢,你弟弟一个人能把笋弄好吗?还不快去帮忙!” 三言两语之间,她把全家人指使得团团转,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奏出了与无数个家庭类似的交响曲。 见他们都在忙,何瑞雪走过去跟何晓爱坐在一起,“晓爱啊。” 听起来像是小爱同学,还挺可爱。 小姑娘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糯糯地喊了声,“小姑姑。” 何瑞雪摸着她略黄的头发,“你看小姑姑请你吃肉,你要不要回礼啊?” 何晓爱的嘴唇嘟起来,有些苦恼,手指抠了抠桌布,“小姑姑,我只有个布娃娃,不能给你。” “你爸前几天不是给了你几颗奶糖吗,吃光了?” “可是……” 小姑娘有些不愿意,她好久没吃糖了,平时三天才舍得吃一颗,但不管怎么节省,爸爸买的糖很快就不剩多少。 想起枕头下藏的两颗,她不舍地吸了吸鼻子,最终艰难点头,眼巴巴叮嘱她,“好吧,小姑姑,你一定要慢慢吃哦,我去给你拿。” “坐好吧,你小姑姑逗你玩呢。” 王桃枝把鸡蛋打散,放进蒸锅里,白了何瑞雪一眼,“都多大了,还哄小孩子的糖吃,真要闲得慌就去把房间收拾收拾,我刚路过你房间,床上那被子又没叠,哪里像个大姑娘的样子……” “叠了晚上不还是要铺开嘛,多麻烦。” 何瑞雪摸摸鼻子,其实她是想试试哄小孩的东西能不能暴击来着,好吧,看着确实不咋像样。 “那你干净衣服还要穿脏呢,你咋要我洗呢?来,搭把手,端个菜总不会让大小姐受累吧。” “我要是不出门,这身衣服不洗也行。” 何瑞雪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被王桃枝翻了好大个白眼,“脏丫头,看你以后怎么嫁人,不会洗衣不会做饭,到时候你妈得把我陪过去给你当嫁妆。” 她把锅铲挥舞地咣咣响,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低声嘟囔着骂了一句,把门打开一条缝,将来人挡在外面。 “老李家的,干啥呢,饭点敲人家门,我还以为是谁家小崽子这么不懂事呢。” 门外站个面容消瘦的妇人,头上戴着一顶打了补丁的灰色毛线帽,被说了也不恼,只伸着脖子不断往屋里张望。 闻到肉香,她耸了耸鼻子,露出垂涎的模样来,“你家今天日子不错,都开荤了,我小孙子哭着要吃肉,想找你调剂一块两块的,瞧,我拿这块豆腐和你换。” 王桃枝低眉扫了眼碗里巴掌大的豆腐,冷笑一声,“小孩可不能惯着,要是让他觉得一哭就有肉吃,以后可不得了,谁家能供得起……不是我小气,我这肉是婆婆带来给小姑子补身子的,谁敢动?要是她发现有人和她宝贝闺女抢吃的,你看她会不会把你家锅灶都给砸了。” 第8章 邻居 第8章 邻居 想要她婆婆的战绩,老李家的也有些犹豫。 当年何瑞雪在院子里玩,几个男孩见她长得好看,缠着和她一起玩,她不愿意,一帮孩子给她推到地上,最后打起了群架。 王桃枝婆婆听说后,从村里找了一帮人过来,也不打人,就跑去散播那几家人的谣言,真假参半,怎么骇人听闻怎么来。 厂里,街道里都没放过,完事后她倒是带着人拍拍屁股跑回村,给几家人带来了不少麻烦。 谣言可畏,等传播开,不光那几个孩子在学校里抬不起头,他们家大人也遭了不少闲言碎语。 在厂里上班的人,要面子重名声,说的人多了,领导对他们的印象跟着下降,觉得他们家事多,连升迁都受影响,损失相当惨重。 这次之后,街坊四邻都传开了,何瑞雪她妈,那是胡搅蛮缠的祖宗,谁敢再惹她? 腊肉的香味霸道,老李家的没退却,端着碗往她胸前递,推开门就要进来,“我就要两块肉,你就当可怜可怜孩子,我孙子一个月没吃肉了,脸都饿黄了,哭都没力气,哎呦我看了都心疼。” 王桃枝可不忍,冷笑一声,“哟!你还会心疼孩子,你家孙女半年就没尝过肉味,也没看你当回事。” 老李家的撇撇嘴,理所当然道,“孙女和孙子哪能比?” “是啊,那别人家孩子哪能和自己家的比,你孙女还是亲的呢,也不见你心疼,还指望我去可怜你家孙子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门,其他人家也在默默关注,见老李家的碰了个钉子,便都缩回了脑袋不再关注。 早知道这肉要不上,这家人在院子里可不好说话,真惹急了,王桃枝不光动嘴,还指使着何春生动手,他长得人高马大,往那一杵怪吓人的。 等到蒸蛋和炒腊肉端上桌,王桃枝嘴里也没停,“我还不知道这院里人的德性,这回老李家找我用豆腐换到了,等会老王家就要用萝卜、老钱家用酸菜来上门换肉了,都是占便宜没够的货,见不得别人家里吃点好的!” 当下人长期缺乏油水,都练就了对肉灵敏的嗅觉。 同一个院子里,想吃什么是很难瞒住别人的。 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剩下的人就会像豺狼一样扑上来分点好处。 别说没礼貌,礼义廉耻,那是不愁吃穿下才有的东西。 能吃到肉,脸皮厚点又怎样,万一真要到了呢? 腊肉是用切成薄薄的笋片炒的,滋啦啦的油香和肉香混杂在一起,勾得人肚子里馋虫直往外爬。 王桃枝怕浪费锅底的油水,把桌上凉掉的炖酸菜回锅,上头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油花,让人有食欲多了。 大哥家里不分餐,想吃多少夹多少,但吃肉的孩子们会打起来,一般由王桃枝来分。 她端起腊肉,往每人盘子里都夹了一块,吕兰两块,最后把剩下四五块肉的盘子放在了何瑞雪面前,“行了,吃饭吧。” 得到指令,早就等不及的几人纷纷开动。 肉分好了,鸡蛋羹却是人人有份,何晓团心疼媳妇,往她碗里挖了两大勺,吕兰越发不好意思,恨不得把头埋进锅里。 之后,他把勺子上沾上的鸡蛋羹擦在自己窝头上,啃了一大口,脸有些红,“小姑,真的谢谢你,能让吕兰吃顿好的,我没本事,要是早点考到电工证评上级别,我们家也能多点收入。” 媳妇就不用跟着她受苦。 “是啊,早干嘛去了,当时大哥让你认真学,你非要和狐朋狗友跑出去玩。” 何瑞雪一贯不怎么客气,哼了一声,“不过算你有良心,等过几天再带她去医院看看,换个好点的医生,她那肚子可不能出事。” 说完,她把剩下的肉夹在自己碗里,将留着汤汁的盘子推到大哥面前,“太油了,你吃。” 何春生也没觉得意外,自家的妹子向来有些“矫情劲”,非说喝水都长胖。 身上都没二两肉,整天嚷嚷着胖了胖了,肥肉是多好的东西,她偏嫌弃。 他都懒得说,接过盘子,低头用窝头把满是油脂的汁水刮着吃干净,看起来都不用洗。 何瑞雪的挑剔似乎还没结束,把几块腊肉的瘦肉部分都用筷子分开,把肥肉全丢进了王桃枝碗里。 嘴里还在抱怨,“这么肥,怎么吃啊。” 王桃枝低头把肥肉拌着酸菜吃干净,小妹嫌弃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难得的享受,肉滋滋的,满嘴香。 “肥肉才好吃,那瘦的腊肉又柴又咸,有啥吃头。” “哎呀你不懂。” “是,我不懂,有福都不会享,剩下的鸡蛋我以后每天给你煮一个?” 妹子带回来的肉和蛋,她收得心安理得,小姑子在家吃了她多少肉和鱼,一家人早算不清了。 何瑞雪没有拒绝,“煮两个吧,我和吕兰一人一个,省的你又说我吃了她的。” “我说说咋了,你侄子都要有孩子了,你都要当姑奶奶的人,还这么不懂事,你看看住在后头老孙家的丫头,和你差不多大,日子过得连地主家的长工都不如。” 奶奶辈什么的真是够了,她才十七啊。 “你怎么不拿我和他家儿子比,我好歹考上高中了,他脑袋笨得比二傻子强不了多少,照样全家人供着他。” “好的不比,那孙家小子吃穿也比不上你啊。” 孙家,想起来了,她穿越的这本小说女主就是孙家人。 她是家里老三,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家里人筹谋着嫁给脑满肠肥的厂长换笔彩礼。 孙来娣重生后主动偶遇正在相亲的男主,在几个大孩子手下救下了男主被欺负的一对儿女,飞速和男主确定关系,跟着他随军去了。 书上说,她是在1969年重生,就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似乎不到一年。 “那不是生了三个闺女才盼来的金孙嘛,可不得跟旧时代的地主老爷一样,得让人伺候着,呵,没有富贵命,架子摆的大,我看那小子能有出息。” 王桃枝的语气也是带着讽刺的,显然对那家人的做派同样看不上眼。 说话的功夫,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其他人哪有闲心说话,都在埋头苦吃。 连汤盆都见底后,他们才抱着肚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第9章 一如既往的坏脾气 第9章 一如既往的坏脾气 吃完饭,大家坐着聊天消食,何瑞雪喝着茶,不动声色地宣布了个消息,“我找着工作了。” 简单几个字,无疑一道暴雷响彻在不大的客厅,王桃枝刚打算收碗,当即停了下来,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何春生也放下茶缸,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冬宝,你没说着玩吧?” “是啊,所以说我运气好嘛,之前遇到招工考试,我寻思去考一下又不花钱,万一呢。 之后都没收到消息,我还以为是没希望了,谁知道今天又有人来通知我去上班。” 王桃枝撂下碗,追问,“哪的工作啊?” “第二百货大楼的,不是售货员,具体干什么去了才知道。” 这下子,全家人整整齐齐发出一阵惊叹。 王桃枝惊喜之余,有些狐疑地问,“冬宝,不是嫂子要扫兴,这年头工作这么难找,我跟你大哥能问的都问了,一点办法都没有,怕不是有人糊弄你吧。” “介绍信都开好了,明天就去报到,上头有百货大楼的公章,我有那么蠢吗?这种事都能搞错。” 何春生皱紧眉头,也表示不信,自家小妹的能耐他能不知道,说是读了高中,肚子里却没多少墨水,怎么都算不上人才。 “真有这么好的工作,人领导的孩子早去了,能轮上你?我们厂长的儿子和你一届,也只能在资料库当个文员,你哪来的能耐?” 何瑞雪也明白,这份工作背后满是疑点,不能只用巧合解释。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有个姓蒋的同学吗?他爷爷他爸都是当官的,是他帮我打了招呼。” “姓蒋的,就那个经常送你回家,老是请你吃饭的那个,他家我知道,好像在政府工作,他爷爷更不得了,连市长都要卖他的面子。” 何春生想了想,“这就说得通了,估计是那招工的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才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王桃枝则想的更多,担忧道,“冬宝,我记得他对你有意思,想跟你处对象来着,你不会答应了他什么吧,不然人家无缘无故能帮你这个忙?你可不能犯糊涂,工作的事不着急,我和你大哥已经有眉目了。” “嫂子,您说什么呢,我不愿意的事,还能有人逼我?对他来说也就是张嘴的事,又不是多大的事。”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他确实帮了咱家的大忙,要不改天找个机会,请他到家里吃顿饭,还是去给人送点礼?” 王桃枝觉得平白的好意接着亏心,“等你哥空了,回趟村里,收点山货和鸡鸭,人家那家庭一般东西都看不上,也就这野味比较稀罕。” “真不用。”何瑞雪连忙摆手,“本来就是同学间的事,你们闹得兴师动众就变味了,再说,如今到处不太平,多少人盯着蒋家,就指着人出错,你们把东西送上门,反而是害了人家” “也是,就厂里几个芝麻大点的干部都被写了举报信,他们更得注意,咱们还真不能弄巧成拙。” 想起革委会的做派,何春生也觉得不妥,“冬宝,你私下请人吃顿饭,把这个恩记在心里,等往后有机会帮他一把。” 清楚了工作的来源,大伙都眉眼带笑,只剩下纯粹的喜意。 何晓团对这个在家成天挑三拣四,掂轻怕重的小姑当真是刮目相看,“小姑,你这工作比我的强多了。” 百货大楼啊,那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福利比厂子里要好多了,就算在里头当个搬运工,外头也有的是人争抢着要去。 “可不是。” 王桃枝点头认同,“别说是这个年月,就算在十年前,这工作都金贵得很,你小姑是运道来了,又是得奖励又是找到工作的,往后就都不用愁了。” 何春生把煤炉底下烧成灰色的煤球夹出来,又添进去新的,老父亲一般叮嘱她,“冬宝,蒋同学帮了你大忙,你往后多少迁就一点,别又一开口得罪的人,都要工作了,你那脾气也要收敛,别人可不像咱自家人……” 这话原主肯定是不爱听的,何瑞雪甩了甩手,没好气道,“哎呀,大哥,你烦不烦啊!” “行,我不说了。” 眼见着她跟个炮仗一样,何春生无奈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他小妹确实有点运道在,从小被惯着长大,毕了业连好工作都送上门,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半点苦没吃谁不羡慕。 王桃枝盘算了下时间,习惯性精打细算,“眼瞅着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你现在入职,正好能拿到单位的年礼,就算比不上老员工,至少能拿一半,能拿多少好东西啊。” 像他们纺织厂,去年的效益还行,年礼是一斤肉和五斤大米,再加上一块五尺长的布,放在周边厂家算不错,但比起人家供销社之类的单位还是差了点。 更别说和市里的火车站、百货大楼、钢铁厂之类的大厂比。 何晓友已经懂点事了,惦记着百货大楼吃不完的糕点和奶糖,口水快淌出来,一门心思幻想着回学校怎么和同学炫耀。 二牛的妈妈在供销社,他的口袋里偶尔会出现饼干和糖块,就已经是班里最有本事的孩子了。 他小姑姑现在可比二牛的妈妈强多了。 何晓友平时对姑姑是敬而远之,今天大概是何瑞雪对他的态度还行,不仅没有和他抢吃食,还主动带着他吃了顿好的,让他有些想亲近。 于是凑到她跟前,殷切地说,“姑姑,以后我想要买玩具是不是能便宜点啊?” “不能,我是去上班的,又不是去进货的。” 何晓爱见状,快步上前,抱着她的胳膊用脸蛋蹭啊蹭,一叠声地喊着“姑姑”,嗓音如蜜糖一般,“姑姑,我想吃糖。” “少吃点糖吧,缺牙巴,小心虫子吃掉你的牙。” 何瑞雪点着她因为换牙缺掉的牙床,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捂住嘴,鼓着脸气咻咻,像是一只小河豚。 “哼,小姑姑,你太讨厌了,老师说骂人不揭短。” “不揭短叫什么骂人,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行了,一边玩去,等你们俩长大了想吃啥都能自己买。” 两个小的气的够呛,嘀嘀咕咕说着小话,王桃枝摇头,把他们赶去洗漱。 家里没有水龙头,生活用水都要去院子里接。 何瑞雪带着何晓爱站在院子中间的水池附近刷牙,遇见了后院孙家的老三,还未重生的女主。 她的头发随意散落着,似乎没有精力去打理,透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枯黄,长得很瘦,骨头上挂着一层单薄的皮,眼窝呈现出病态的凹陷。 这人周身萦绕着忧愁,总是低着脑袋,散落的头发把目光挡住,显得阴沉沉的。 她叫孙来娣,看名字就知道家庭情况,她大姐和二姐自然是招娣和迎娣,她重生后觉得名字太耻辱,自己改成了孙来仪。 有凤来仪,她希望自己能成为飞上枝头的凤凰。 见到是她,孙来娣下意识把脚跟往后收,把露出脚趾的破鞋藏了起来。 何瑞雪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就见她弯下腰,直接提着接好的半桶水离开了,后院隐约传来“懒驴上磨”“吃白食”的责骂声。 第10章 难评的原女主 第10章 难评的原女主 对于这个小姑娘目前的处境,何瑞雪理所当然抱有同情,但不代表能理解她重生后的种种行为。 孙来仪黑化后心态大变,仇恨全世界并不意外,但她不报复始作俑者,专门去祸害不相干的人。 大概她本心里最恨的,就是仿佛她人生对照的原主,明媚张扬,飞扬跋扈,脑袋空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松享受全家人无条件的宠爱和包容。 所以重活一世,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上辈子未能实现的阴暗面释放出来,于是她暗戳戳对原主出手,想要毁掉她一生。 模仿她的笔迹,写情书给她上辈子的丈夫——那个长期酗酒家暴赌博五毒俱全的男人,又用同学的名义把她哄骗过去,把两人关在落锁的仓库里,喊来周边的妇人抓奸。 在极为保守动荡的年代,原主为了不被游街剃头只能选择结婚。 孙来仪以为她会过得很苦,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原主不是她,从来都学不会忍气吞声,在那个男人第一次动手打她时当场就炸了,表现得比男人还凶,不管不顾拿着刀和他干了起来,把男人的胳膊差点剁了下来。 打完架,两人都一身伤,她当然觉得不解气,一刻都不想等,气冲冲回娘家摇人。 心肝宝贝被欺负,两个哥哥和爸妈那能忍吗?组团过来把男人揍了个半死,腿都打断了一条。 前世孙来仪实在受不了想要离婚,她娘家人只会让她忍耐,顺便唆使她拿更多的钱和东西回家。 何家人不同,当机立断拖着死狗一样的男人强硬地让他去办理离婚,并放出话,要是不愿意,他们不介意小妹以后当个寡妇。 那男人本就是个窝囊的,父母都在农村和他少有来往,何家抓住他赌钱行贿的把柄逼着他净身出户,二姐夫是军官,帮着联系了在市里当官的老战友施压。 最后不光他的房子过户在原主名下,包括他留下的工作,积攒的财产也全都归于前妻。 升官发财死老公,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原主因祸得福,后来过得竟然不错。 目睹这一切,孙来仪就……更气了。 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没投胎到这么好的人家。 所以,她明白了,想要解决何瑞雪,要先解决她的后台,何家人。 当然,女主是正面人物,这些隐秘的歪心思在文中没有公然体现,只是通过各种巧合组成了何家的遭遇—— 先是工厂仓库意外起火,何春生本就莽撞,没怎么多想就急吼吼跑去救火,王桃枝正好去给他送饭见状也过去帮忙。 孙来仪记得前世他们立了功,得到了表彰,后来何春生还当上了电工组的组长。 不过她没干什么,只是用言语挑拨起她爸被邻居压一头的不甘,坏人事都是孙老头做的。 把水桶藏起来,再把仓库门关上,等了好一会才再次打开,连滚带爬跑出去喊人救火。 没有了逃出机会,悲剧就此发生,大哥大嫂牺牲,得到再多的赔偿金也抵不住家人心中的悲痛,而孙老头竟然也因为“救火有功”后来被提拔成了车间主任。 一夜之间公公婆婆都没了,吕兰刺激之下早产加难产,死在了产床上。 何晓团承受不住多重打击,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远走他乡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然后是驻扎在海岛上的二姐和二姐夫,巧合的是,男主是二姐夫的部下,只不过一个是营长,一个是副营长。 因为男主的判断失误,二姐夫带队执行任务时被敌人发现,耽误了撤离时机,为了掩护任务目标英勇牺牲。 男主带着剩下的人回归,蹭上了个二等功,顺利当上了营长,让女主有了随军的资格。 二姐当时正在手术台上救治病人,得到消息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无比平静地操持丈夫的葬礼,把两个孩子送回了娘家。 平静地安排好一切后,在某个寻常的下午,她吞下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讽刺的是,她死后,二人精心布置的爱巢被分配给了随军女主和男主。 留在村里的何秋生也没逃过作者满满的恶意,他路过河边小孩失足落水,救人时被卷进漩涡。 孙来仪明知他会被救上来,并得到了许多好处,特意用买粮食的理由将本该去救他的两兄弟拖住。 没人搭救,何秋生把男孩推到岸边,自己则永远留在了水底。 事后,孙来仪赶到湖边,眼睁睁他沉下去后才把男孩捞出来,浑身狼狈地抱着人去医院,顺利结识了男孩的父母——一对回乡探亲的港岛富商。 她冒领了何秋生的功劳,在改革开放后借着富商的资金和人脉,帮助男主创业成为首富,和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优渥富足生活。 可以说,女主重生后,何家人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用骨血铺成了男女主崛起之路,简直就是最好用的大血包。 至于原主何瑞雪,孙来仪当然没打算放过她,不断找人刺激家暴男。 在恨意的推动下,他当街杀死了原主,自己也被枪毙,女主听说后颇为解气。 当爸妈得知她的死讯,受不住打击,双双病倒去了。 他们死前并未收到二女儿和三儿子离世的消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何瑞雪实在无法苟同,原作者是不是和何家人有仇,才创造了这样一家人来,光盯着他们祸害。 至于孙来仪,到底是看不过眼,还是因为先知先觉想提前抢占何家将来得到的好处,才借着报复的借口为自己谋取利益,只有她本人清楚了。 让她最想不通的是,对于女主苦难的真正来源,孙家这个原生家庭,她竟然没有报复得太狠。 别问,问就是就是血肉至亲,长期不受重视和打压下更加渴望亲情。 谁能料到,后来她给弟弟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她爸妈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有女赡养吃喝不愁,孙家的下场竟然比她上一世要好得多。 孙来仪结局还在感慨,孙家人只能望着她奢华的生活抓心挠肝,求而不得,这就是对这家人最大的惩罚。 ……真的很难评。 只能说有些人就是贱皮子,把承受苦难当成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依托。 你越是对她不好,她或许就越容易沉浸在虚无的自我感动中。 重生也难改本性,最多是软包子里沁入了毒汁而已。 第11章 嘴硬心软的大嫂 第11章 嘴硬心软的大嫂 王桃枝站在大门边上,打断了她的思索,“冬宝,想什么呢,在外面站半天了,快进来洗澡,你大侄子刚烧的水,都快冷了。” “就来!”何瑞雪应了一声,仔仔细细漱完口,回到屋里问,“嫂子,我刚遇到孙来娣了。” “遇到就遇到呗,你不是向来看不上她的吗?她也没东西给你抢啊。” 何瑞雪黑线。 她在嫂子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土匪还是恶霸? 她浮现出几分怒容,埋怨道,“还说呢,我在那刷牙,她突然跑过来接水,吓了我一跳,见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搞得我像是什么脏东西,气死人。” “你跟她计较什么?她就那样,不说是你,她见到长辈也没个热乎气……她也还好,孙家那个孙金宝才叫人恼火,玩鞭炮的时候专往人身上扔,被骂了还嬉皮笑脸,天天在院子里到处乱跑,还不长眼睛。 上次这小子差点把陈家媳妇撞倒,不光不道歉,还嫌人家挡着他的路……一骂他就坐在地上哭,跟他老娘一样无赖,孙家只管惯着,你就看吧,歹竹长不出好笋来,以后有他们后悔的。” 对于孙金宝,何瑞雪都懒得去评价,继续问,那“孙来娣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你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 “那谁能记得住,别说我,她家里人都不一定记得住。”孙家的丫头,打出生起就没过过生日。 这时候,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何春生突然开口,“她出生的日子?我倒是有印象,桃枝,你还记得不,当时你怀着孕,我带你去院子里看桃花,那个时候后院有人喊生了生了。 当时你非要跑过去凑热闹,老孙家的一看又是个闺女,气得直接把热水盆摔了,还不想给接生婆给钱,当时吵得惊天动地,你跑去劝架,还差点被人给推了。” 王桃枝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刚怀上晓洁没多久,两个月吧,算算日子,那丫头应该是三月份的生日。” 何瑞雪点头。 三月份,说明离女主重生不到四个月了,她要提前布局。 害怕倒不至于,只会暗箭伤人的耗子而已,甚至原主知道剧情后都不一定怕她。 就算孙来仪发现自己有问题又怎样,她自己重生一遭本就心虚,捂住秘密都来不及,何家人也不可能听信外人的话。 对付她,何瑞雪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利用她无意义的感情,将她永远烂在孙家的泥潭中就行,让恶人互相折磨。 毕竟从她往后的做法来看,她对孙家人仍然抱有期望,可见是上一世的教训还不够狠,伤得不够痛。 她为何不满足了她呢? …… 就算在城市里,也不是每天都能洗澡的,附近有澡堂,但每周才有一张澡票,需要有计划地去洗。 何瑞雪上辈子是纯粹的南方人,实在接受不了和别人一起洗澡,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让何晓团把烧好的水提到房里,她用毛巾沾着水擦洗一遍,又添进去热水泡了会脚。 等她出去把水倒掉,准备看会书,王桃枝来到她的房间。 拿出一件外衣,说,“我给你做了个褂子,想着你过年穿,这不你明天要去单位报到,穿上新衣服,显得有精神,总不能让人给看低了。” 棉衣不好洗,而且越洗越不暖和,所以时下人都会在棉服前套一层褂子。 平时只换洗褂子,棉服一冬才清洗一次。 这件褂子是蓝绿色格纹的,扣子是精巧的盘扣,做了收腰,套在棉衣上倒不像之前的褂子那样臃肿,放在后世也不觉得俗气。 褂子的针脚细密,是缝纫机踩出来的,不见一点线头。 “谢谢嫂子。” 王桃枝嘴上骂得厉害,对她的确不错,四季的衣服几乎都是她做的,自己亲女儿都没这个待遇。 虽然是她妈强烈要求的,但这些小细节老人家又看不见,用没用心只有当事人清楚。 原主年纪小,几乎是她带大的,再怎么娇蛮无理在她眼里都是个调皮的孩子,有些事她看不顺眼会说教,但不会亏待她。 “谢什么,穿上试试。” 何瑞雪试穿上身,王桃枝把她摆弄着转了一圈,满意点头,“不错,刚刚好,冬宝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你大哥还说要给你挑个碎花的,我嫌那玩意不耐脏,等入夏了再给你做条裙子。” 说这话时,她身上却穿着打着补丁的褂子,底下的棉衣已经穿了四年,并不怎么保暖了。 何瑞雪垂下眼,语气有些生硬,“等我工作了,就给你和大哥上交一部分,不会吃白食的。” “你都吃了十几年的白饭,不差这几年。” 王桃枝的话也不怎么客气,拍了拍她的手,“有了钱别乱花,第二商场离这里有点远,家里的自行车先给你骑,等你什么时候攒够钱,去买辆新的,家里工业票都用不完。” 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说的,工业票用途广泛,还能去换别的票,怎么可能用不完。 但她没有拒绝哥嫂的好意,轻轻嗯了一声。 王桃枝见她难得乖巧,有些意外的抬眼,以为她累了,没有继续说,拿着她换下来的褂子去外面洗。 临睡前,何瑞雪去上厕所时,又遇到了难题。 大院只有四间厕所,男女分开,因为是冬天,掏粪工的清理不及时,里头的东西冻硬了,再盖一层,满得差点溢出来。 亲眼目睹这幅场景,何瑞雪晚饭差点全吐出来,闭眼捂着鼻子快速解决,完事后再逃窜般跑出来。 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搬到有独立卫浴的住所去! 可她虽然已经工作,但手里的资金不够,而且不论是她爸妈还是哥嫂都不会允许她独自一人住在外面。 单位应该有员工宿舍,但也是和别人一起住,八个人挤在一起,厕所同样是公用的,还不如住在大哥家里。 听说百货大楼的办公楼有独立的厕所,还是冲水的设计,她往后都尽量在单位里解决,减少在家的频率。 房子的事,急也急不来。 至于等着系统给她送钱送房子,她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上辈子她已经习惯凡事靠自己,系统能给她提供些许帮助就已经让她满意了。 单是这一份工作就足够她在这个年代站稳脚跟,就算此时金手指离她而去,她虽然会觉得遗憾,但不会感到前路迷茫。 第12章 互换 第12章 互换 睡着后,何瑞雪陷入了幽深的梦境,似乎梦见了原主,出现在她现实的家中,跟个小孩子一样不断摸索着房间中的摆设和电器。 突然,扫地机器人从角落里窜出来,她被吓原地起跳,摔在沙发上,又惊叹于身下的弹软触感,坐着上下弹了弹。 梦境中的时间是模糊的,宛若拉了三倍速的纪录片,何瑞雪看着她走出家门,一举一动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的土包子。 不停地用新奇的目光探索着这座对她来说堪称奇幻的大都市,遇到几十层的高楼,穿行而过的车辆和地铁,她往往都要驻足大呼小叫一阵。 那般兴奋忘我的状态,半点看不出离开家人的彷徨。 何瑞雪有些庆幸,自己的工作已经辞了,此前因为项目大赚了一笔奖金,再加上她全款买下的房子,和这些年存下来的钱,足够让这个误入未来光怪陆离城市的姑娘靠着利息生活无忧。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事已至此,就当是补偿吧。 原主给她留下的资产仅仅只有二十多块,不过她的家人却是无价之宝。 见她不知世事的样子,何瑞雪在梦里叹了口气,但愿她能收敛一下脾气,不然社会足以让她磨平棱角。 毕竟在那里她孤身一人,没有为她撑腰收拾烂摊子,好在人与人之间有距离感,社会包容度比较高。无论她本性如何,只要不影响到旁人,压根无人在意。 就算此时她穿着六十年代风格的大花袄子,梳着两条大辫子,踩着黑色布鞋在外面逛,路人见了只会在心里扣个问号,再仿若无事地移开目光。 她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 醒来后,她忘记了梦里发生的一切,只记得是个美梦,嘴角往上弯了弯,引出了一天的好心情。 …… “醒了没,洗脸水给你打好了。” “你这辫子怎么扎得乱七八糟的,过来,我帮你。” 王桃枝一大早就把她叫了起来,拿着玫红色的塑料梳,帮她梳了个利索的发型。 入职前夕,大嫂看起来比她还紧张,“到了那里你要好好表现,说话前先在脑袋里打个转,不要把心里想的全秃噜出来。 记得眼里有活,多做事,少说话,有不懂的就开口问,不要怕丢人……还有,见人露出三分笑,和同事相处不要斤斤计较……” “行了,你都了念叨一早上,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那我口干舌燥说了半天是为了谁?不成,你不经事,我让你哥请假陪你去,万一好好的工作半路丢了,到哪说理去。” “怎么可能,放心吧,我的工作是定好的,不会出问题的。再说,我连入职都要亲人陪着,领导碰见肯定觉得我能力不行的。” “也是,早晚要有这么一遭的,早饭来不及做,你等会路上随便买点,粮票还够不够?” “够了。” 何瑞雪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装,里头的这张脸她分外熟悉,和她前世相差不大,只是比她年轻几岁。 皮肤白嫩,吹弹可破,一看就是养得极好,杏眼圆又大,水润生辉,琼鼻朱唇,柳叶弯眉,双腮淡扫云霞,比桃花增妖,比芙蓉增艳。 身段窈窕,腰肢盈盈,纵然不符合时下端庄福气的审美,但无论是谁见了都要说声漂亮。 有那心胸狭窄的,或许还会悄悄贬低一句,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一看就要把男人的魂都要勾走了。 王桃枝指挥着几个孩子拿抹布去擦洗自行车,力求让它变得锃亮,给她充当门面。 自己在一旁絮絮叨叨,“那万一得罪了领导,或是人家给你穿小鞋呢?等着,我去给你带点糖和烟,你见人就分一点。” “哎呀,人家都在百货大楼上班,缺你这点东西?” “礼多人不怪,人家有没有是一回事,你的心意是另一回事,糖人家不稀罕,我记得咱家的布票有不少,要不……” “越说越没谱,哪有人送见面礼送布票的,你就别折腾了。再说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头天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迟早会露馅,还不如硬气一点,让人家不敢来惹我。” “你当是去选山大王呢。” 王桃枝拍了下她的肩膀,往她手里塞了个鸡蛋,“行了,我不管你了,去吧,反正你这工作也丢不了,等你吃到教训就明白了。” 在哥嫂和侄子侄女们殷切的目光中,何瑞雪推车离开院子,仿佛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老何,你家小妹难得起那么早,不会是昨天你吵了她,赶不及要回乡下告状吧?” 随之而来的是她大嫂尖利的叫骂声,“有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有功夫去把院子扫了去!” 这个年代的早餐十分简单,蒸个红薯和玉米棒子,就是顶好的一顿了,有的干脆不吃,留着肚子等厂里的午餐。 有的工人上班早,和她同时出了家门,蓝色的工装从各个门户里走出来,如水滴聚成溪流,再从不同的巷子流向工厂。 城里人的精神面貌比原主记忆中的乡下人要好一些,虽然不算红润,但至少没有太过劳累,显出枯败的苍老。 他们昂首挺胸,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说话做事都独有一股精气神,大声说话,精神饱满,是只有这个年代才能看到的蓬勃景象。 何瑞雪前世在大城市上班,早上去挤地铁,每个人都好似游魂,不交流,懒得动,呆板地随着人群上车下车,要么埋头盯着手机,要么靠在座位上补觉。 打眼一瞧,倒像是丧尸出行,只偶尔眼睛在眨,看不到任何情绪。 当然,要是现代的公司也分配房子,看病不花钱,还有多种福利,他们的腿能倒腾出火星子来,住在公司都没问题。 说远了,巷子口摆着早点摊,何瑞雪拿停车,花了六分钱买了两个包子,包子是素馅的,里面是有豆腐和萝卜丝两种,味道不错。 她干脆又买了10个,在拐角处存到空间里,多存点熟食以备不时之需。 第13章 入职报到 第13章 入职报到 何瑞雪到的时候,百货商店还没开门,她径直来到后门,被持枪的门卫拦住,“做什么的?” “新员工来报到。” 出示介绍信,她又递了根“大前门”的烟,是大哥出门前塞给她的。 门卫核对了信上的公章,又问清楚她的基本情况,才把她放了进去。 大概是看在烟的面子上,门卫指了个方向,“那栋是办公楼,人事部门在三楼,你去那报到。我刚才看到他们科长已经来了,姓沈,办公室在走廊第一间,别跑错地方。” “诶,谢谢大爷。” 何瑞雪客气道谢,沿着他指点的方向上了办公楼,找到左手第一间办公室。 上面有个小铁牌,书写着人事部长:沈瑜芳,看来没找错。 “咚咚咚!” “请进。” 走进办公室,见科长没有在忙,快速把介绍信,政治审查证明,毕业证书等文件递过去,“沈科长,我是今天来入职的新员工。” 沈瑜芳留着干练的列宁头,年纪不到四十,一双丹凤眼显得她面相锐利,又添了几分英气。 她慢悠悠往杯子里添了一撮茶叶沫,坐下来擦干净手才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翻看过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原来是你啊,你运气不错,这个工作盯上的人挺多,原本是安排给书记的侄子,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书记就等着他过来大展身手。 结果他脑子里跟塞了稻草似的,死活闹着要下乡去建设农村,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他名字都报上去了。 书记气性上来,谁的面子都不想给,说这工作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直接从通过考试的人员名单里抽了一位……” 她笑着打开介绍信,将她的名字登记在员工名册上,“你就是那个被他选中的人。” 何瑞雪没想到系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工作给她的,听上去奇妙又符合情理,在外人眼里完全是运气使然,不由得安心了几分。 流程正规,再由书记金口玉言拍板定下,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先把表填了。” 沈瑜芳给她一张表,上面是关于她家庭籍贯学历的种种信息,等她填写完毕,她再誊抄到职工登记表上,在没有网络的年代,一切事务都显得繁琐而认真。 刷刷写完,再核对下没有出错,沈瑜芳盖下公章,“不错,是个高中生,文凭也不差,现在商店人事和财务都不缺人,采购部还差一个干事,正好你来顶上。” 见何瑞雪点头,她继续说,“不过原来那个刚进来就是干部,你是高中生,原则上是不占能干部名额,上头号召人员精简,腾不出编制。 所以你现在的情况是以工代干,做的是干部工作,但名义上还是工人,如果之后表现好的话可以走程序提干。” 六十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物资匮乏,供养不起越来越壮大的干部队伍,不得不精简组织,让干部调去做生产。 当经济恢复后,工厂规模扩大,干部岗位需求增加,但上头又没有扩大编制的意思,便出现了“以工代干”的独特形式,又抽调一部分工人去做干部的工作。 这在政府机关和各个厂里都很常见,工作和待遇都等同于干事,但在身份上依旧是工人,晋升途径有限。 不过这对何瑞雪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原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工人,没想到能混到干事。 而且采购部是个地方?代表着丰富的油水。 她虽然没想薅单位的羊毛,但有这个工作作为遮掩,以后她再通过系统拿出一些物资,在吃穿用度上优越些,周围的人虽然会眼热,但不会有任何怀疑。 一说出去她是百货商店干采购的,能缺少的了好东西? 她连忙点头,说,“我明白的,多谢沈科长,要不是您,我连干事都当不上。” 沈瑜芳笑了笑,因为小时候的部分经历,她对神神道道的事情有些信服,虽然在当下不能明说,但她总觉得这姑娘运气好,随手帮一把,说不定能沾上点福气。 “这是你的入职证明和员工手册,等会去仓库领一套入职的东西,再去食堂领这个月的饭票……对了,你是住在市里吧,要不要给你安排员工宿舍?” “我住在我哥家,骑车来回只要半个钟头,我怕中午有工作赶不上,需要住在宿舍里。” 沈瑜芳点头,并不意外,单位里大部分老员工包括她都是这样,在单位午休,更别说是没成家的小姑娘,“行,等会拿着这个条子去宿舍楼,楼管会帮你安排住处的。” 何瑞雪再次感谢,走出了办公室。 经过路人的指引,她来到仓库,砖地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间水泥屋子,面积都不小,专门用来存储物资,每间仓库都有专人进行管理和看守。 拿着入职证明,她在仓库里领到了入职福利,两套春秋季节的工作服,两套冬装,短款的中山装,他们这种小职员是蓝棉布的料子,看起来很结实。 两双猪皮鞋,一条围巾和一双棉手套,加上两个铝制的饭盒,两个锁头,再就是笔记本圆珠笔等一些零碎的办公用品,提在手里满满当当,待遇着实不错。 然后,她去食堂领了饭票,后世的银行卡大小,薄薄的一张黄色纸片。 上面有三行红字,第一行:“晴旸市第二百货大楼食堂”,中间的字号比较大,“(四两)大米5分”/(半斤)白面,最后一行用小字标识着年份:“1968用”,饭票上敲打了总务科的公章,按照月份发放。 领完东西,她去了宿舍楼,打算把东西放好再去办公室。 楼管阿姨很好说话,了解她的情况后就把她分配在了三楼。 304,核对了门牌号,用钥匙开门,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听阿姨说这里住的都是和她一样本地有住所的未婚小姑娘,清晨基本不会有人过来。 宿舍是四人间,靠墙每边摆了四张床,床头都有个小柜子,没有衣柜,但有放箱子的地方,有私人物品就要自己搬箱子过来才能存放。 这间宿舍已经有两张床上有铺盖了,何瑞雪选了右上角靠窗的那张,把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里,锁上。 见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她都没怎么歇气,急匆匆拿着入职证明和办公用品,再次来到办公楼。 第14章 熟悉工作 第14章 熟悉工作 采购部门人数众多,仅次于售货部,加上时常需要招待兄弟单位的人,需要的场所比较大,于是办公楼的一二楼都划分给了他们。 部门底下划分了四个采购小组,每组有不同的物资以及指标。 何瑞雪先是去找采购部的科长,没有见到人,听说出差去了,还是副科长给她办的手续,把她分到了三组。 采购三组的组长叫谢鹏,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长相富态,双下巴,天庭饱满,声震如雷,给人的感觉就是个通达人情的爽快人。 检查过她的入职证明,他热情伸手和她握了握,笑着说,“欢迎欢迎,咱们组总算来了位女娇娥,有了朵漂亮的鲜花装点门面,着实增色不少啊。” 他穿着毛料中山装,兜里插着一只钢笔,谈吐间带着文气,何瑞雪装作羞涩低头,充分表现出一个新职员的无措,“那个,领导,我的工作是什么?” “都是同志,不用叫得太生分,叫我组长、谢同志、谢大哥都行,采购部的工作比较忙,我先让人带你半个月,等你熟悉之后再正式开始工作,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他语气和蔼,带着她去到隔壁办公室门口,招招手,喊道,“小夏,你出来一下。” “诶!” 有个披散着中长发,左眼上有颗痣的女人走了出来,看起来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乌溜溜的眼珠很是灵动,“谢哥,找我什么事?” “哦,这是咱们组来的新人,何瑞雪同志,才十七岁,她刚高中毕业还没什么经验,你带她两天,了解下我们组平时的工作情况。” “行,我知道了,我保证完成任务。” “人我交给你,可要好好教啊,不然等忙起来都没人帮你。” “你就放心吧,我巴不得她赶紧出师,以后帮我多分点担子。” 她有些高兴,把何瑞雪拉到身边,细细打量一遍后赞赏道,“不过瞧小何这如花似玉的模样,到后勤是白瞎了,要是她去前头当售货员,咱们商店的大门一准要被挤坏。” “照你这么说,到时候书记要请多少保卫人员,得不偿失。”谢鹏没什么架子,和她说笑,“小何同志一来,小夏同志你三组一枝花的称号可就要换人了。” 夏凌青装出自怨自艾的神色,“是啊,我都结婚了,早成了鱼眼珠子咯,不怪谢哥嫌弃。” “行了,不跟你扯这些,临近年关,组里的事情多着呢,我先走了,你带徒弟也别忘了自己的事,昨天让你登记的单子记得下班前给我。” “知道知道,我把人带走了。” 何瑞雪稀里糊涂地被领到办公室里,回过神就听她自我介绍,“我叫夏凌青,在这工作五年了,现在是5级办事员。” 说起这个,她脸上带着光彩,显然是为此骄傲的,何瑞雪当然要夸夸了,“夏姐真厉害,才五年就评到5级了,那些大学生参加工作也才是这个级别呢。” “嗨,比不了,他们转正后直接就是4级,我还差得远。” 她谦虚道,“其实能来这个单位就比别人强了一大截,幸好我毕业的时候工作空余多,也没有下乡政策,不然哪有这么容易进来。” 想到原主的同学们找工作的艰辛,何瑞雪认同地点头,浮现出几分侥幸,“是啊,要不是……我也不能来这里。” 夏凌青搬来一把椅子,“坐,我听说过你的事,别觉得心虚,有些事都是命怎么都跑不掉,不说你是书记亲自定下的人选,沈部长也挺看重你,不然你的定级也划不到8级…… 我们这里是一年转正,等明年你就是7级办事员,再好好表现,说不定能调到干部岗呢。” 何瑞雪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个高中生竟然能混上和中专生一样的待遇,虽然不知道沈部长为什么帮她,但她心里领这个情。 按照行政级别划分,8级办事员的工资是33块。 看着不多,和大侄子的工资一样,但电工在这个年代也算高级工种,需要考证,不是什么都能当上的。 等她转正,工资还会再涨几块钱,况且百货大楼的干事,福利要比一般工厂好太多,从入职时领的东西就能看出来,要让不懂的人听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 “干部也太远了,我都没往那方面想过,我现在就想勤快点好好学,争取早点帮上夏姐的忙,让你能早点下班。” 这在后世基本上是职场套话,在当下却挺新鲜的,夏凌青眼角弯了起来,指着墙角那张没放东西的桌子,说,“那张桌子以后就分给你,先把东西放好,我给你讲讲我们部门需要干什么。” 接下来的一天,夏凌青除了工作,就是带着她到部门到处乱逛。 采购三组负责的是部分食品和日用品,类目繁杂,底下有十多个干事天南海北地跑,忙得团团转。 “出去跑采购的活用不着新人,前几个月你熟悉下我给你的清单和报表,再去汇总各个柜台上报的货品需求,等过几天我带你认识下那些采购员。” “好的。” “咱们部门不光要采购,还要负责检验货品质量和给货品定级,这里头的门道多了,组里有几个专门的验级员,都是老师傅,你抽空可以去学着点。” “我知道了,谢谢夏姐提醒。” 如今物资都是统购统销,有多少物资分发多少票据,卖什么,怎么卖,价格多少……都有相应的计划和文件,对应着货物配给的部门和工厂。 但上头有文件规定是一回事,人家出货及不及时,物资充不充足又是另一回事,具体就要看他们采购部门会不会催。 当然,催货、和别人厂里对接都是领导的工作,采购员最多去乡里公社采购点农产品,级别不够,就算他们跑断了腿,人家工厂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干事的工作则需要领会商局的文件、列出采购清单、起草相关的意见书、统计各类物资、分配采购员的指标、报检入库。 再就是和仓库对账、清点库存、找出不合格的物品,保证商店不出现货物短缺和瑕疵品的情况…… 至于统计过期货品,防止东西放坏了卖不出去是不存在的,这个年代什么都缺,一根针都有人抢着要,反而需要限制每日的卖货量免得月初就把供应卖光,不过这是售货部门的任务,不归他们管。 至于出现残次品之后给工厂报损,退换?不存在! 商店自己派车去拉货,人厂里全是大爷,站在旁边叼根烟揣着手,悠哉悠哉盯着他们的人把货搬到车上,等到货物出库签单,收了条子转脸就不认人。 有少量的残次品怎么了? 不清楚,不负责,不退不换! 不管怎么吵都懒得搭理你,爱要不要呗。 采购员气急了动手的都有,下场只会被撵出来,最后依旧要他们低腰服软,拉下脸皮陪人吃饭喝酒。 不然人不给你面子,第二商店的货品回回最后才出,还缺斤少两,谁能受得了? 去找工商部反映?人家有正当理由,比如产能和原料不足,他们只能吃下闷亏。 供应匮乏的情况下,供货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就像他们卖货的,在消费者面前同样牛气,而消费者又大部分是厂里的员工,可谓是食物链的循环了。 第15章 爹妈来了 第15章 爹妈来了 和采购部的领导不同,百货商店的普通员工们却是相当欢迎各种瑕疵品,能低价换到外头稀缺的东西,谁不喜欢? 除了文件中规定的物资外,自然离不开计划外的物资,基本上所有的商店和工厂的采购部门都有类似的情况,属于约定俗成的规矩。 大致上有两种,一种是私人形式,不走账,各个厂之间互相调剂一下,就当是给员工的福利。 第二个就是采购员在货品不足的时候自己去想办法,不给票只给钱,能采购到多少东西全凭本事,要是能提前完成指标不来上班都成。 采购员不是好当的,各有各的人脉和路子,当供应实在不够时,他们会到处走关系拉一批东西来将账面平衡,偶尔会有超出来的东西,也按照收购价走,他们内部就能消化掉。 一上午的时间,何瑞雪认识了大半同事,三组大部分都是男同事,干采购嘛,时常需要和人沟通,一个比一个嘴皮子利索会说话,轻易不会得罪人,对她的态度都比较和蔼热络。 有几个毛头小子见到她的长相当即表示要请她吃饭,抢着帮她扫地倒水,热情地让人心烦,她又不好在第一天挂脸,夏凌青看出她不自在,笑骂了几声把人给轰走了。 中午夏凌青带着她去食堂吃饭,单位只有一间食堂,售货部和其他部门分开吃饭,食堂分了几个档口,全是一样的菜。 她随着人流往前走,拿着饭票,先打了两个拳头大小的二合面的馒头,递出饭盒让阿姨给盛菜。 今天的菜色不错,一个炒土豆丝,一个萝卜炖大骨头,骨头剃得干干净净没一丝肉,但大骨头汤也很好喝,再就是一个腌包菜,里头加了红红的辣子,看着就下饭。 难怪这时候人人都想上班吃集体的,比家里可好多了。 夏凌青把饭盒放下,坐在她对面,“你今天来得不巧,我们食堂一周是吃三次肉,昨天刚吃了土豆炖五花肉,分量可足了,我都没吃完,剩下的一小半拿回家,加点土豆又是一道肉菜。” 何瑞雪了解到她是本地人,但对于她的婚姻状况不清楚,问,“夏姐,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工作没两年就结婚了,我对象是铁道部门搞建设的,成天在外面开山修路,回来的日子少,我婆婆就在家帮我带孩子。” “啊?夏姐你都有孩子了,瞧着可真不像。” 被说年轻,夏凌青嘴角弯了弯,“我孩子都快两岁了,是个闺女,长得胖乎乎的,改天抱过来给你瞧瞧……其实咱单位也有托儿所,不过我姑娘认生,一抱过去哭个没完,谁哄都没用,我只能把婆婆请过来帮着带,每个月给她十块钱,她可乐意攒养老钱。” 从夏凌青的穿着和做事风格都能看出来,她的家境优渥,丈夫估计也是个领导,工资不低,公公有工作,和婆婆住在别的地方,平时也不会过来打扰小两口,过得很自在。 “我大嫂是保育员,带孩子可有一手,她生了四个孩子都养得不错。” “是吗,那她挺厉害,有一个就够我操心了。” 闲聊了几句,两人继续回归工作,何瑞雪看了一下午的文件,夏凌青为人确实不错,见她刚来报到,真没什么工作要处理,下午三点左右就让提醒她可以早退。 “你刚来,还在适应阶段呢,干半天就行了,等会记得去街道办把户籍落实了,早点把粮食本和副食本办下来。” 何瑞雪从善如流,谢过她的好意后笑吟吟回到宿舍简单把东西带上,骑车往回赶。 她的户籍在农村,想要转过来还需要去找村里的大队长写个说明。 青山大队的位置并不偏僻,作为地级市周边的村落,坐公交大概四十分钟,再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比不上县里繁华,但比起其他公社已经算是条件好了。 回到院子里,何瑞雪才发现她的人生经验比起大哥大嫂还有很大的不足,原来他们早就想到这一茬,昨晚给公社去了电话,让人把这件喜事转告给村里的爸妈,又交代他们把相关证明都弄好,别耽误了她的正事。 所以今天一大早两个老人就忍不住带着户籍资料和大队开出的文书坐车来市里,等不及要见到乖女儿了。 刚进院子,还没将车停稳,就有两个人快步走了出来,男人默默地帮她推车,女人摸着她的手,不住地说她瘦了。 她妈赵梅丫比她矮一个头,别看她已经快有重孙子,实际上才五十多。 何瑞雪微微低头往下看,能瞅见她黑白交杂的头发,怕冷到脑袋用黑色的头巾包裹住,脸上的皮肤像是久经沧桑的橘子皮,变得缩水干巴。 但从五官分布上仍然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秀丽的姑娘。 她的手上骨头和青色的血管都很明显,偶尔冒出一点浅褐色的老年斑,手心带着单薄的茧子,不断在她脸上摩挲着,轻飘飘地像是对待珍宝,生怕把她给摸坏了。 见到记忆中的人,何瑞雪心绪复杂,这位母亲抱着期待和喜悦赶来,却再也见不到自己最疼的闺女,要是被她知晓真相,肯定会恨上她这个霸占了女儿身体的外来者。 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她何尝不想回到现代,享受着空调手机和游戏,偶尔出去旅个游,而不是待在啥娱乐方式都没有,吃穿不足的年代。 难道是她上辈子摸鱼太狠,老天才特意来惩罚她的吗? 想到这里,她略带心酸地眨了眨眼,将感情藏在喉间,低低叫了声,“妈。” “诶!妈来了,冬宝,你受委屈了啊,我听说你大嫂不是个好的,连个鸡蛋都不给吃,你大哥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亲妹妹出头,我非要给他们紧紧皮! 还有那吕兰,自己不检点赖上我孙子就算了,还没用,拿捏不住娘家人,村里人问起她的嫁妆我都不敢开口,她哪来的脸抢你的鸡蛋!” 何瑞雪抬眼,瞅见坐在院子角落糊火柴盒的熟悉面孔,明白准又是那几个闲得慌的人给挑拨的。 第16章 老太太不好惹 第16章 老太太不好惹 “妈,人吕兰也没办法啊,嫂子对我挺好的,昨天还给我做了件新褂子,你看好不好看。” 赵梅丫摸了摸衣裳的料子,勉强点头,“算她有心,这绿乎乎的啥玩意,也不给你弄个粉红色带花的,亏得你长得好撑得起衣服。” 何瑞雪对老人家的审美无法苟同,任性道,“我就喜欢这样的。” “行,你喜欢的话以后让你嫂子都给你做这样的。” “不用,妈,你看,我才刚入职,单位就发了四套衣裳,你瞧瞧……” 她把发下来的工作装拿出来,赵梅丫一件件往她身上比对,引以为豪,连嗓门都大了些,“真好,这衣服我只在城里干部身上见过,你穿上肯定比他们还有面儿。” 何大根想来摸一把,被她拍开手,“你那手糙得很,别给摸坏了。” “哪就那么容易坏。”他有些不服气,到底收回了手。 赵梅丫是个细眉长眼,颧骨高瘪嘴老太,旁人一看就不好惹,但她对何瑞雪却是再慈祥不过,仔仔细细将衣服叠起来收好,看向她时,眼里的疼爱快要淌出来。 “冬宝,工作怎么样啊,你大哥糊里糊涂的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我跟你爹担心了一宿,要是下力气的活咱就甭干了,有爹娘在呢,我闺女可不能吃那个苦。” 听得周围的人直翻白眼。 这老货得了便宜还卖乖。 开玩笑,百货大楼的工作! 他们光是听到王桃枝提起来就觉得心热,恨不得以身代之,就算累死都不打紧。 果然是农村来的老太太,没见识,掂轻怕重的能有什么出息。 何瑞雪安慰她,“好着呢,妈,我被分到了采购部,不干重活。” “采购员啊,我在村里见到过,那不是要成天在外面跑,你个姑娘家遇到危险怎么办?” 赵梅丫又有了新的担忧,如今的治安可比不上后世,采购员遇害的事件发生过多次。 “不是采购员,我是采购部的干事,坐办公室整理文件的,用不着往外跑,目前是八级办事员,等转正后提到七级,工资能涨到37块多呢。” 她没有隐瞒的意思,如今人们的工作和收入都是公开透明的,随随便便都能打听清楚,藏着掖着反而让人觉得有鬼。 老太太总算高兴了,眉头舒展,“坐办公室好,不冷不热,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就适合咱们冬宝。” 其实她不懂办事员的级别,也不在乎她赚多赚少,生怕她待遇不好吃苦。 邻居倒是有懂行的,比如钱家。 老钱有个朋友在采购部工作,他一听到干事两个字,有些惊讶地咧开嘴,“办事员不就是干部,瑞雪,你当上干部了?” 其他人一片哗然。 “真的?干部不是最低都要中专毕业,她何瑞雪能有那本事?” “要不然人怎么能进百货大楼呢,之前一点口风都没有漏,也不知道防着谁。” 老李家的眼珠一转,“瑞雪,我们家多多和多福和你一块长大,你现在有出息了别忘了拉他们一把。” “是啊,你消息灵通,有什么门路介绍一下,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你真能看着不管?” “这些往后再说,何家出了个干部,这是咱们院里的大事,不得摆两桌好的庆祝庆祝?” 看他们说得越来越不客气,何瑞雪扭头,懒得理会。 她没有说以工代干的事,说了这些人也讲不听。 老太太却不乐意了,眼神一厉,“嚯,我闺女工作是你们介绍的,还是你们帮着搭腔了,还有脸找我要酒吃!” “看什么看?我闺女打小就有出息,能说会道,人家才选上她,就凭你们家那些歪货,天上掉下来的工作都接不住。 别说咱家没有门路,就算是有,我给村里的狗娃都不给你们!人家虽然是个傻子,好歹知道好坏能记恩呢,走,冬宝,咱们进屋说。” 她砰地一声关上门,邻居们被她怼的脸上无光,低声唾骂几句,“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指不定怎么弄到手的呢”,讨了个没趣,他们各自回家,心里却活动开了。 赵梅丫说话难听,但老何家这条线却不能放弃,不说从他们那里或许能打听到工作消息,就百货商店的那些瑕疵品,何瑞雪娇气看不上,他们可是求之不得。 回到屋里,老太太帮着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拍了拍桌子,气咻咻地骂,“别以为我在村里听不到,他们背地里怎么编排我闺女的? 那次你大嫂带着全家回娘家,你放学后没饭吃,他们就眼睁睁看着你挨饿,也不说请你吃顿饭,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何瑞雪:“……” 这事其实真不怪他们,就原主挑三拣四的性子,对粗茶淡饭嫌弃得很,看桌上的菜宛若看乞丐的食物,就算邻居有善心都不想开这个口。 “妈,他们都这样,成天想着占便宜。” 院子里有“坏人”也有“好人”,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在过自己的日子,努力地让生活变得更好。 赵梅丫皱眉,觉得她有点傻,“冬宝,你往后放警醒些,不要被几句话一哄就帮着他们做事,咱老何家从来只有占别人便宜,没有被别人占便宜的道理! 你大哥就是个莽金刚,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没学到我半分本事,你大嫂倒是不错,有我当年的一半,想当初……” 何瑞雪笑了笑,打算给她去倒茶,老太太连忙伸手拦下,“别动,冬宝的手嫩着呢,烫到了咋办?老头子,你就在这站着啊,还不去给姑娘倒杯水喝,等谁来伺候你呢!” 何大根被训了也不吱声,眼巴巴盯着何瑞雪瞧,心头浮现出家里女儿成凤的欣慰和自豪,憨笑着说,“我这不是想多看看咱闺女嘛,冬宝真能耐,都能自己找到工作了。” 和一般老农民不同,何大根身形壮硕,长期的劳作并没有压弯他的腰,反而将他锻炼得健壮结实。 将近六十,他身板依旧挺直,双臂有力,或许和他年轻时擅长“偷懒”有关。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爹妈可不是老实巴交埋头骨干的人,村里吃大锅饭那两年,他们两个可谓是把磨洋工发挥到极致。 饭一点没少吃,甚至藏了不少,活一点没多干,卡着村里的任务完成,滚刀肉怎么号召都不听。 也正因为他们的先见之明,才让一家人全须全尾地度过了后来的饥荒年月。 如今他们年纪大了,又有几个上班赚钱的子女,农村里开销不大,养老钱都花不完,女儿寄回来的吃的用的,他们都心安理得的享受,甚至主动写信让她给冬宝多寄点。 为了不落人口实,他们在村里依旧参与劳作,但休息起来也毫不含糊,两人一天下来加在起来干不到一个满工分,稍微有点头晕脑胀的就请假躲在家里睡大觉。 村里人嘀嘀咕咕觉得他们不为儿女考虑,但在暗地里无一不羡慕。 毕竟要是有的选,谁不愿意舒舒坦坦地养老呢? 第17章 食堂问题 第17章 食堂问题 赵梅丫瞟了他一眼,觉得他在说废话,“咱们冬宝当然有能耐,也不看看是谁教出的闺女,行了,我去倒水,指望不上你。” 说着,她快速站起来,跑去找暖水瓶,从动作幅度就能看出身子有多硬朗。 用开水把茶杯涮了涮,她又拿出三个搪瓷缸,依次倒满。 摸着杯壁的温度,她嘴皮子一碰,“这么滚烫的水,冬宝渴了都喝不到。吕兰人呢,怀个孩子跟老母鸡抱窝似的,就数她最金贵,家里又不用她洗衣做饭,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何大根坐在椅子上,劝了句,“行了,少说两句吧,我刚看她在屋子里织毛衣呢,又不是没干活,她身子不好,医生不是说要好好养着吗?” “那也不能躺着不动弹啊,早晚把人都躺废了……我刚才让她出门走走,她怕是以为我要害她,听得直摇头,又躲进去了。” 赵梅丫讥诮地看了眼卧室的方向,“没用的东西!当时她家里人闹成那样,她怕出门被人指点,干脆躲在家里,别人只会觉得她好欺负,笑话得更厉害。 有时候啊,人的脸皮就得厚点,管人家怎么说,我们何家怎么娶进来这么个窝囊废,看得我来气!” “摊上那么个娘家,她也不容易,实在不行,你明个带她出去走走,有你在,那些人不敢乱说话。” 何瑞雪暗自偷笑,她妈这是被当成震慑性武器了? “我欠她的?要我说,当初就该带着人跑去吕家,把她应得的东西都带回来,不给就抢,拿回自己的嫁妆天经地义,任谁都说不出个错来。” 可惜啊,吕兰不争气,打碎了牙又咽了下去,不想和家里闹得太难看,说就当是还了家里的养育之恩。 但凡她开口,他们还能不给她讨回个公道? 将目光重新放在何瑞雪身上,赵梅丫快速变脸,慈眉善目道,“不说她了,冬宝,我从乡下带了鸡蛋,还有今年刚做的腊鸭子,妈记得冬宝最喜欢吃蒸的腊鸭腿,等会就给你做,两只腿全给你一人吃。” 说着,她把放在角落的背篓摆在桌上,献宝一样往外掏东西,顶上有几捆绿油油蔬菜,底下铺着一层稻草,里头裹着一袋子鸡蛋。 看分量能有三十多个,家里养了四只鸡,有只还是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两个老人应当是攒了一个月。 除开三哥7岁的儿子何晓华隔天能吃到一个,剩下的全给她送过来了。 稻草下压着两只腊鸭,最底下放着一大包黄豆,她把拿出来的东西放进厨房的柜子里,“冬天没什么菜吃,我寻思给冬宝发点豆芽,再不济找人做点豆腐冻上,能吃好多天呢。” “妈,我什么都不缺,今天在食堂还吃到大骨头了呢,有什么好东西你们两个在家自己吃。” 老太太眼尾的纹路加深,倍感欣慰,“有了工作就是不一样,冬宝要当大人看着都懂事了,你放心,我跟你爸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吗?怎么都亏不着嘴。” 何大根连连点头,“你妈鸡蛋都吃腻了,就爱吃那水果罐头,我瞅见她半夜爬起来偷吃,也不怕吃坏了牙。” “你还有脸说我,冬宝,你爸年轻时就馋,人家在读书,他可好,上山摘果下河摸虾,书扔在野地里,装了一包山捻子回来,你奶奶打了他多少顿都不管用…… 前几天下了雪,你爸非要带我上山用簸箕抓野鸡,结果鸡没抓找,罩了几只麻雀,我俩烤着吃了,没油没盐的,亏他还说好吃。” “你不也没少吃。” “好歹是肉啊,我能全便宜了你?” 何瑞雪听得直乐,没想到她爸妈一把年纪,在村里过得还挺有滋味。 难怪都说老小孩,年纪越大越看得开。 “妈,我们食堂明天有肉吃,我看能不能多打一份,带回来让您尝尝。” “好,妈就沾一回闺女的光,看看百货商店的那些人都吃的啥。” 何大根问,“闺女,你那食堂里有白馒头吃不?能不能花钱买?” “没有白面的,有二合面的,挺软和,饭票是半斤,不够吃的话可以买,但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个,两分钱一个。” 虽然才上班第一天,但考虑到往后要带饭,对于食堂的情况她早就打听好了。 “这价格合适,馒头啥样的,大不?” “不大不小,我两个能吃撑,也有米饭,掺着高粱米和玉米碴子,精米占一半吧,一饭盒是四两米,额外打的话是五分钱。” 食堂的饭通常会做得充裕点,饭量大的员工不够吃的话能多打一份,当然,不少单身员工回家懒得做饭,都会打包一份带回去。 菜原则上不能多打,但也会有剩下的菜,在厨房工作的人会自己装点,再有多的,他们也能花钱买,荤菜一毛到两毛,素菜两分到五分。 当然,自己买菜在家做当然更便宜,但食堂的菜不用票啊。 “你们食堂师傅的手艺怎么样?” “挺好的,听说是请的正儿八经的6级厨师,他几个徒弟也是7、8级的水平,我中午的菜都吃完了。”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那可真不错,你们单位有能耐,请的厨子都是真材实料。你大哥单位食堂那些人也不晓得哪找来的,做的饭菜又贵又难吃,还不如你大嫂的手艺,他们反映了几次都没用,平白糟践那些好东西。” 何瑞雪点头,纺织厂的工作强度比不上钢铁厂,一个星期能吃到一次肉。 但食堂里那些人实在不负责,她吃过几次大嫂带回来的饭,土豆不削皮下锅煮,窝窝头是夹生的,豆角老得嚼不动,口味时咸时淡…… 她吃了一次就再也没有动过筷子,大哥也说要不是中午那顿是不要钱的,他们宁可回家做饭吃。 工人有意见,上面反而大吐口水,说是厨子不好招,都被供应饭店和几个大厂抢走了,屠宰场的供应也谈不下来,每次都给些边角料,做出花来都是那个味道。 不过好歹他们领导有良心,既然味道不可挽回,干脆就在分量上下足功夫,保证每个工人都能吃饱,甚至能匀出两个孩子的量,员工们才算消停下来。 比起口味,当下人更讲究实惠,前几年饥荒,饿狠了树皮和小球藻磨成的面都没少吃,那滋味,想想都嗓子眼疼。 第18章 三哥三嫂 第18章 三哥三嫂 “妈,你们这过来住几天啊?” “住不了几天,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大冬天的,地里都没多少活干,你们多留几天呗。” 赵梅丫撇嘴,“算了,你大哥家都转不开身,住得憋屈。屋里头的鸡鸭也让人喂。你三嫂是个糊涂鬼,你三哥更不用说,比那入冬的蛇还懒,从来都看不见活,我都怕他们把几只鸡给喂丢了。” 何瑞雪的三哥何秋生也是读过初中的,作为村里难得的“高文凭”,他回队上当了会计。 工分不用愁,每个月还能拿到几块钱的补贴,由于办事公道,账面整洁,在村里的名声不错。 他跟三嫂的感情不错,两人目前只有一个儿子,为人顾家,下了工就回,从来不和村里其他爷们口花花,唯一的缺点就是懒,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 六十年代讲究劳动最光荣,为了培养艰苦奋斗的风气,上面有明文规定,县区乡三级党政主要干部,凡能劳动的,每年抽一部分时间下田参加生产。 县以上各级党政军主要干部同样如此,蒋孟衡的爸爸和他上头的领导们每年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和工人农民一起参加体力劳动。 学生们同样如此,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在学习之余,他们需要统一到铁路、农田、矿山、工地……进行义务劳动。 何秋生读初中时,被学校分配到了铁路线上,当时年岁不大的他就隐隐显露出本性,总是避重就轻。 让他清枕木他去拔草,让他垫路基他去捡碎石,因为总是完不成任务,压根没人乐意和他一组。 后来毕业了,村里遇到农忙时,他这个会计也要下地,和人家一道去河里挑水,大部队都快到田里了,唯独他不见踪影。 队里的人以为他掉进河里了,匆忙跑回去找人,只见他在半道上担着水桶慢悠悠地晃荡走,因为见桶里的水快洒光,他哎呀一声走回去添,如此这般跑了一趟又一趟,水没打着光在那里耽误事。 大队长拿他没办法,威胁着要扣他的工分,可他根本不在乎,只能给他安排了个轻省的活——放牛,村里的小孩都能胜任。 可他的懒惰实在超乎所有人的预计,别人放牛都是牵它去水草丰沛的地方,他倒好,让牛自己去找吃的,他则懒懒散散地骑在牛身上,读着回收站淘换来的武侠小说,一天下来牛都累瘦了半斤。 当初何秋生能当上会计,除了初中学历外,还得到了大部分村民的强烈推举。 何瑞雪不得不怀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村里人都不想和分到一组干活,干脆把他彻底踢出下地的队伍。 …… 何秋生读书时成绩不错,公社里招揽过他,他嫌弃每天上班要走老远的路,死活不愿意。 能待在家里多舒坦啊。 美其名曰照顾父母, 当然两老都表示不需要。 三嫂更奇葩,原来是地主家的女儿,早年父亲好赌,解放后不久输光了家财,几个哥哥把地买了拿着钱跑去了外地,只给她留下了几亩地。 因祸得福,她在划定成份的时候定为富农。 潘舒玉从前是个按照传统方式教养出来的闺房小姐,日常是读书绣花,说话细声细语,看上去柔婉端端庄,性子却不刻板,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对生活细节并不敏感。 说难听点就是呆头呆脑的。 她不懒,但太没规划,看起来很忙,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一天到晚转转悠悠闲不下来,仔细一看,啥都没干。 让她做饭,她一大早起床准备,然后磨蹭到中午,烧水到一半去收拾柴火,锅烧干了她在鸡窝里找蛋,把蛋放到一边去添水……不到下午别想吃到她做的饭。 她择菜精细,一根根挑出来清洗,通常需要花费个把小时,淘个米要换四五遍水,人家都炖上鸡了她鸡毛还没拔完。 气得老太太直骂她属乌龟的,把壳子翻过去后就不知道怎么动弹。 因为这俩人不靠谱,所以家里仍然是老太太当家做主。 要不是没得选,赵梅丫恨不得把三儿子一家分出去。 她都不敢想自己老了让这两个货照顾是个什么光景,估计饿死在床上都没人发现。 不过三嫂和三哥虽然有各种缺点,但都为人孝顺,脾气温和,从来不忤逆长辈。 见爹娘脸色不好,没等发作先飞速道歉,口齿伶俐,专门捡好听的说,轻易就能哄得人消散火气。 何瑞雪摇晃着赵梅丫的胳膊,“就几只鸡难道比你闺女都重要啊,爸妈,我这刚上班,心里慌呢,你们多留几天嘛~” 老太太有些心动,但依旧摇头,“不了,村里人话多,你找到工作是好事,但保不定有心眼小的在背后弄鬼。我们但凡多请两天假,少上两天工,他们准要说咱家爱享受,是资本老爷的作风。” 如今运动的风声大,已经影响到了村里,他们去看了几次批斗会,那真是触目惊心,说话做事也不免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赵梅丫虽然彪悍粗鄙,也比寻常人更会看清形势,天生懂得趋利避害。 “有我姐夫在呢,咱们是军属家庭,空口白牙的,谁敢胡说八道。再说,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城里人还有退休呢,你们往后歇着不干活都犯不着什么。” “不成,我和你爸不要紧,不是说你们当干部还有什么审核吗?连家庭情况都要打听清楚。 万一你领导找人来村里问,村里那些恨人有笑人无的东西,指不定怎么编排你,祸害你的名声。” 他们不把闲言碎语听进耳朵里,就怕想影响到她。 何瑞雪明白,心里有些发堵,“妈,你就这么疼我啊。” 其实她看文的时候就很费解,原主不是福宝锦鲤,也没有算命老头路过掐指一算,说她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可她爸妈就是无条件地偏心她,丝毫不讲道理。 “疼你还不好啊?” “那我上头还有哥哥呢,你们咋就偏心我呢。” 老太太拍了下她的脑门,“傻闺女,爹妈疼你说个门道出来啊?” “是不是我八字好,能旺全家?” 何大根都被逗乐了,“只听说过找儿媳妇要看八字的,没听过给闺女算的。你出生的时候小小一点,比你几个哥哥姐姐都轻几斤,差点养不活,我跟你妈整天轮流守着你,夜里都不敢合眼。 和尚道士也找过,你妈花了好多冤枉钱,求了一大堆平安符回来,还有八卦镜,要不是……那镜子还在咱家大门上挂着呢,我们对你没抱太大指望,你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就好。” 赵梅丫点头,觉得她在瞎想,“你爹说的对,要是因为你八字好就疼你,那能是真的疼吗?春生夏生他们都不问我们这些话,你愁个什么劲。” 何瑞雪点头,有些释怀。 虽然这个时代落后,许多物质上的生活不如人意,但能得到这对父母毫无保留的爱,是她的幸运。 我心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既然有了这遭际遇,她或许不该纠结。 不彻底融入当下,怎么当个合格的“大反派”呢? 第19章 落实户籍 第19章 落实户籍 闲话家常后,赵梅丫把一直放在怀里的文件拿出来,“先干正事去,等户籍办好,冬宝就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 “记得把粮本给你大嫂,让她每个月把你的粮食领回来。”何大根提醒。 “对,我闺女哪能去搬粮食,你大哥劲大让他去,看以后谁还敢说你是吃白饭的。” 何瑞雪带着爸妈一起,拿着资料去街道办落实户籍。 何大根年轻的时候在城里混过,见人递烟,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流程问清楚了。 走进街道办的院子,赵梅丫作为社交恐怖分子,自然地和坐在办事柜台上的妇女话家常。 “怎么这时候来啊,也不早点。” “已经紧赶慢赶着来了,我闺女刚上完班,生怕耽误事。” “哎哟,您闺女长得可真水灵,工作也好,您往后就等着享福吧,文件都准备好了吧?” “妥妥的,我盯着大队长办的,敲得章只有多的,不可能有少的。” “敲那么多章干什么?籍贯是在青江大队吧,青草的青,不是清水的清?” “我不是怕漏了吗,多敲几个保险点,对,青草的青。” “还是在文明公社?巧了,我前年去那儿走访过。” “咱大队就在文明公社底下,改天我给你送条鱼来,我们的那的青鱼可肥可大了,一条能有半米长。” “我可不敢收,老姐姐,您要有鱼,可以拿到街道办,我让人用票来和你换。” “行,等过年大队里去坝上捞鱼,我让我儿子给你送上来,你能做主吗?难不成妹子还是个领导呢。” “什么领导,我就是个副主任,姓周。” 赵梅丫一听是个领导,赶忙打蛇随棍上,“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周妹子,都是自家人,往后还要麻烦你多看顾点我姑娘。 她脸皮薄不爱说话,我都怕她在外面吃亏,何春生家你应该知道的,她就住在那。” 窝在边闷不吭声的何瑞雪:“……” 是啊,谁能有你俩能聊。 短短三分钟就像是已经认识了三十年。 这个时间段街道办比较清闲,副主任一边聊天,一边就帮她把户籍办了。 登记敲章,又给她发了粮食本和副食本,办事效率嘎嘎快。 回到家里,两老捧着她领回来的小本本,翻来覆去地看,怎么都瞧不够。 何瑞雪还记得当初大哥一家在市里落户,他们也就趁着过节过来看了一眼,可没有现在这么尽心尽力。 赵梅丫比较务实,问她,“你工作单位有没有说分房的事?你大哥家里挤得慌,往后晓洁回来住,你的东西都没处搁。” “没有,市里房子多紧缺,哪有刚进厂就分房的,再说我一个人也不好向上头申请啊,人肯定优先家里人口多的员工。” “也是,不过你也算个干部,等多干两年,说不定能分到筒子楼里去,住楼房多气派。” “我就不乐意住楼房,地方小走廊窄,跟蚂蚁窝似的,稍微有点啥动静整栋楼都听得见。 妈,我寻思不等分配了,自个买个单独的小院子,房间多一点,以后还能接您二老过来住。” “哎哟,我闺女真孝顺,傻姑娘,人家都等着分房,你自个拿钱去买,这不是亏了吗?” “怎么能叫亏呢,我刚进单位,要等分房估计得好几年了,分到的房子估计也不太大。 我早买早住,能省下几年房租,等往后分房的时候,我再把分的房子转给大哥,何晓团媳妇不是要生了,往后肯定要搬出去,让他出钱买,正好省事。” “你分房,何晓团就不分房啊,说不准他还比你分的早呢。” “那就卖给别人,房子放在那儿总是不愁卖的,妈不是说我能分到筒子楼吗?” “也是,最好啊是买个独门独户的,妈可不乐意你跟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天天吵架,听着就堵心…… 等有空闲了,妈往你那院子种点菜,让你大哥经常帮你打理,你只管摘了吃……不过这样的小院不便宜吧,至少要小一千呢。” 何大根点头附和,“是得要,县里好点的院子都要六七百,市里要一千起了,地方也不能太偏,最好买在冬宝上班近的地方,她早上能多睡会,百货大楼地段好,周边的房子肯定不便宜。” 赵梅丫认真起来,合计道,“你大哥家负担重,几个小的要上学,眼看着又要添丁,平时的开销大,应该拿不出多少钱来。 你二姐倒是可以,你姐夫和她收入都高,至少能借你六百,这些年他们寄回来的钱我和你爸都存着,能拿四百出来,实在不行再找亲戚凑一凑……” “妈,房子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哪能动你的养老钱,而且我二姐他们就算有钱,也不能掏空家产支持我啊。” 老太太在这件事情上却无比固执,摆了摆手,“这事你必须听妈的,我和你爸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用不着养老钱,你二姐就更别担心了,她和你姐夫的工资高着呢,手里估计攒了好几千,你是她亲妹妹,不帮你帮谁。” 二姐夫五几年参军,参加了几次大小战役,立了不少功,后来长期驻扎在海岛,两年前当上了营长。 二姐读书厉害,卫校毕业,早年跟着一群同学上前线做过战地医生得以和姐夫相识,后来回市里深造了两年。 眼看着就要当上副主任了,她却毅然拒绝了市里大医院优渥的待遇,跟着姐夫到海岛上吃苦。 不少人都背地里说她傻,她自己却不觉得。 海岛那边的条件艰苦,好处也有,医护人员短缺的情况下,她就被凸显出来,刚进去就做了主刀医师。 技艺精湛,足够冷静,几年间她挽救了许多军人的性命,升职速度飞快,如今已经是军区医院的外科主任。 两口子都是高收入人群,一个月收入超过两百,吃穿又都在军队里,能领到补贴,孩子都在军区学校上课,学费书本都是全包的。 平时一家人的花销基本为零,故而每个月的工资除了捐出去一小部分以及寄回家的养老钱,剩下的都存着。 村里人从前不知道何家二女儿在哪上班,只模糊听说过她有出息。 后来见到他们一家子回乡探亲时被军车接送,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对她男人敬礼,方才得知到他们家二女婿是军官,因此对何家也多了几分畏忌。 第20章 两个恋爱脑的双向奔赴 第20章 两个恋爱脑的双向奔赴 何瑞雪想了想,就算系统给力能奖励给她金钱,这笔钱的出处却不好对外说,便点头道,“行,那您跟我二姐好好说,她不方便就算了。” 赵梅丫一拍桌子,“她敢!她在外头这些年心都待野了,平常怎么样我懒得管,要是敢对你不好,我提着棍子坐火车去找她去。” “您啊,也就嘴上说说,村里都说您最心疼姑娘,不然能供着二姐读了这么多年书,还由着她天南海北地跑?” “我那是没办法,她就是个犟种,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突然,她想起什么,换了副神色,眉目间隐隐有些愤慨,“前几天你二姐写信说今年又不回来过年,这村里都在传你二姐夫牺牲了,要不然能两年过年都不回? 她做事越来越没谱,去年过年就已经丢了次人,今年又没音讯,我跟你爸在亲戚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在老人眼里,年轻人不回来过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亲戚们串门时总要谈论下儿女如何出息,再问问小辈的情况。 往年过年都是赵梅丫最得意的时候,去年虽然没人笑话,但她却觉得面上无光。 何瑞雪从前都是一个人独自过年,不能领会到她为什么发火,顺着她的话问,“怎么又不回来,二姐说为什么了吗?” “说了,你姐夫有紧急任务,过年也要在那守着,原本是轮不上他的,他倒是好心,顶了别人的事,让战友回去过年了。” “姐夫为人厚道还不好?” “呵,厚道是好,就是不像咱家的人,对别人厚道反而委屈了自家人,那是真的蠢蛋。” “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说起她二姐和二姐夫,一句话就能概括——“两个恋爱脑的双向奔赴”。 但凡有一方稍微薄情点,都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二姐何夏生,标准的古早苦情剧女主模版,为了陪伴丈夫甘愿放弃前程,拒绝大医院的优渥待遇跑去荒凉的海岛随军。 这就算了,更让人震撼的是她怀孕七月时,听到丈夫在拦截敌人鱼雷时受了重伤,她不顾劝阻坚持挺着肚子亲自主刀。 手术持续十三个小时,她生怕错过抢救时机,全程水米未进,精神高度集中,做完后就昏过去。 醒来后孩子早产加难产,幸好这对双胞胎命大,能健康长大,而她自己却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结果她不仅不伤心,反而感到庆幸,说拿将来未知的孩子换丈夫活下来很值得。 为了给丈夫补身子,她冷天跟着人出去赶海,脚后跟冻出了血,跑林子里采摘药材,被毒蛇咬伤…… 类似的不顾身体的蠢事她真没少做,属于是丧尸路过都嫌弃的究极恋爱脑。 二姐夫乔瑞不遑多让,明明骨子里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坚定地站在媳妇这边,不惜对着父母大打出手。 为了旁人眼里的一点小事,他和家里闹得非常难堪,甚至彻底断绝了往来。 乔瑞家里五个兄弟姐妹,他是中间那个最不受重视,因为力气大,从小他干得活最多吃得最少,跟个老黄牛一样被全家使唤。 他饿急了悄悄到外面寻摸到点吃的,却总会被大哥抢走,父母只偏心大儿子,不光不管,还数落他吃独食没良心。 他被逼无奈才决定参军,在外头炮火连天地打仗连续五年没回家,家里连句关心的口信都没有,要不是每个月能收到部队里寄回去的几块钱,他爹妈还当他死了。 乔母想要让他娶自己娘家的侄女,乔瑞没有理会,直接打报告结婚,她妈听到消息后跑来闹了一回。 他冷硬地威胁,“你这种做法是破坏军婚,要是不怕被关起来你就继续吧。” 乔母气得冲到二姐家里,抢了双胞胎的玩具和吃食,全塞给大哥家的儿子,乔瑞回来时双胞胎正在角落里哭。 他把孩子抱去卧室,然后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往大哥身上招呼,打得他眼角开裂,嘴里吐血,半边脸都肿了。 乔母心疼大儿子,嘴里骂个不停,“造瘟的东西,你敢对你大哥动手,不孝子,首长瞎了眼才提拔你当官,别打了,看我不去告你!” 乔瑞豁出去了,没有丝毫松动,“尽管告,我就是不孝了,大不了我不要前程,你要是有本事,干脆闹得我直接退伍,到时候,我大哥就别想活了,我说到做到!” 他当时的神态很是认真,不光乔母胆寒,跟着过来的长辈也都惊住了。 他们当然不肯毁掉这个乔家难得的出息子孙的前程,连忙把他妈拽了回去,不敢再让她惹事。 又过了两年,乔瑞气消了点,想着带媳妇孩子回村看看。 结果他妈和嫂子们嘴脸简直让人作呕,大冬天,把全家人的脏衣服塞到何夏生手里,让她去河边洗,不洗干净不让进门,等洗完衣还要做一顿饭,必须有肉有鱼,说是对新媳妇的考验。 乔瑞当时火冒三丈,捋起袖子就跟他们干架,以一敌五,拿着棍棒往几个爷们身上招呼,浑身透着森冷的怒气。 “我媳妇的手是拿着手术刀救死扶伤的,比你们加起来都金贵,就你们这些糟贱的东西也配让她洗衣做饭?怎么,老乔家是祖坟冒青烟了?也不怕将来折寿!” 向来冷眼旁观的乔父呵斥道,“乔瑞,这是你和妈说话的态度吗?你这是当官有能耐了,就敢在家里做主了是吧?” 乔母激动得多,“真是个孽障!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还不如把你扔在尿桶里直接淹死……” “是啊,只管生不管养,我摊上你们这对爹妈也是倒霉。放心,既然你们不想要我,我等会就找村长把我自个儿过继出去,你们就当没生我,满意了吧。” 他几年没回,家里人一点热乎气看不出来,连杯水都没喝上,先遭了场下马威。 这都算了,他习惯被这样对待了,可他媳妇又没做错,凭什么跟着吃瓜落,被一群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都远远不如她的人羞辱? 他对乔家彻底凉了心,为了彻底跟这家没脸没皮的撕扯开,他连一对儿女的姓都改了。 乔父当然不愿意,但没用,他还是那句话,“不同意就去闹,把我的工作闹没了拉倒,反正我媳妇工资高养得起家,我正好收拾包袱到何家当上门女婿。” 要不是登记好的名字不能改,他真是恨不得让自个都跟着媳妇姓。 名声是能压人,但对于乔瑞这种张口闭口就入赘、改姓,把声誉当狗屁的滚刀肉来说,压根没法拿捏。 乔瑞过继的那个人早年打过鬼子英年早逝,但好歹姓乔,村里人多是一个宗族的,为了往后的面子情都要帮着乔瑞把他家人看得严实,轻易不会给出介绍信。 乔家人被困在村里寸步难行,人人都笑话他们把福往外推,都不稀罕搭理他们,只能在家里面嚷嚷几句。 从此以后,二姐两口人再也没回过乔家,过年团聚都是回的何家。 两人的孩子也早就改口,称呼何大根、赵梅丫为爷爷和奶奶。 赵梅丫不甘心地念叨着,“你二姐倒是不忙,也不回来,家里是少了她的吃还是少了她的喝?过年的时候我想着难得见一面,只差没把她放桌案上供着,她还不满意。” “您还不知道我二姐,姐夫不回来,她当然不会回来。” “哼,谁稀罕看见她,我就是想两个小的。” “他们才几岁,独自出门大人肯定不放心,妈,您要是想孙子孙女,让三哥陪你坐火车去看他们呗。” 老太太连忙摇头,“那算了,我舍不得我老闺女。” 有感情,但不多。 第21章 庆祝 第21章 庆祝 “您啊就是嘴硬,去年是谁给他们寄腊鱼腊肉来着?” 赵梅丫死不承认,“我那是为了她吗,都是为了两个孩子,你二姐眼里只有你姐夫,回家了饭也不错,水也不烧,看个书都要搬个凳子在门口坐着,说是要听着你姐夫的训练声才能安心,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那我侄女他们怎么办?” “小时候有保育员负责接送,后来读了小学自己回家,乔瑞说反正没两步路,让他们自己走就当是锻炼身体,哎呀他就惯着你姐吧,越惯越不像样。” 赵梅丫嘴上抱怨,心里却是满意的,“你姐不会做饭,但凡下厨房就只为了给你姐夫炖药膳,晓峰晓云两个摊上这个妈也是作孽,打出生起就遭罪,食堂的菜就算有油水也不能天天吃啊。” 何大根不赞同了,“少说点吧,两口子的日子爱怎么过都随他们,乔瑞是个好的,平时都没让夏生的手沾过水,谁不说她有福气。” 他又对着何瑞雪,“你二姐夫每次过年还帮着你妈操持年夜饭,挑水扫地都是一把好手,我看你妈是犯了懒,盼着女婿回来帮他干活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就搁那坐着,饭菜能自己上桌啊?除了老大家的我能指望谁,老三家的?那到元宵都别想吃上饭。 我告诉你,今年二十四,家里上上下下你一个人打扫,墙角缝里不能留灰,不然你就去海岛陪老二一起过年。” 看到老爹投来的求助眼神,何瑞雪忙出来打住,“妈,不是说二姐吗,怎么又聊到我爸身上了。” “看见他我就来气,你二姐的性子就随了他!” 她强硬了一辈子,怎么生出这么个脑袋一根筋为了别人要死要活的女儿。 何瑞雪笑而不语,在这个盛行包办婚姻的年代,他们两个能找到彼此的灵魂伴侣,结婚多年感情经久不衰,的确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转念想起书中的内容,她忍不住有些齿冷。 如此情深意切的一对爱侣却得不到圆满的结局,接到二姐夫死讯时,她二姐到底该有多深刻的苦痛和绝望。 她不是不关心孩子,但比起其他人,爱人在她心里太过沉重,近乎刻入骨髓,到了没有对方根本活不下去的程度。 所以在事情来临后,她什么都顾不上,铁了心也要选择随他而去。 原本那个任务并不难,不该有人牺牲的,是女主提醒男主重要情报,男主又急于求成,贪功冒进,临时更改决策,差点把整个小队带入敌人的腹地。 要不是乔瑞力挽狂澜,决定牺牲自己作为诱饵,整个队伍都将损失惨重。 小小的蝴蝶翅膀一扇,何夏生失去了她的爱人,部队里失去了一位优秀军官。 男主却没有半分愧疚,坦然地站在表彰台上,接下了用战友的性命换来的军功章,不仅坐在他的职位上,还住进他的房子里,抱着女主美美地畅想未来。 可他有没有愧疚过,有两个人因为他从此没有未来了。 ……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下午,王桃枝的工作清闲回来得最早。 见到公公在院子里打水,婆婆在厨房洗菜,她把东西放好,走过去帮忙,“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中午饭在哪吃的?” 何大根把水桶装满,笑得有些憨厚,“中午就到了,吃的自家带的馍,冬宝今天工作,你妈说咱们一家人今天吃顿好的,就当是庆祝,腊肉已经炖上了。” “行,我去菜窖里拿两根萝卜,等会一块炖在肉里,你们带了小白菜?冬天的白菜甜,等会烫着吃,妈,我再做个鸡蛋汤?” “不用,我等会给冬宝蒸鸭腿,剩下的鸭肉你跟着一道做了。” “成,我去切点小葱和辣子,洒在上面才香。” 王桃枝蹲下去清洗腊鸭,抽空问,“冬宝的工作落实了,我一回来就听院子里的人说你当上干部,是真的吗?” “没有,他们误会了。” 何瑞雪解释了一下以工代干的意思,何春生和何晓团刚好进屋,恰好听见了她的话。 何春生挠了挠头,“这跟咱们厂里的干部也差不多嘛,只要待遇一样,管它在不在编制上,最多影响以后往上升而已,你那办事员主要是看资历,不用着急。 冬宝,你也不能太老实,要常在领导面前干活,做的工作都要叫人知道,不然人家怎么提拔你。” 王桃枝将手上的水甩干,把抹布丢给他,“你就光嘴上说,在厂里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混成干部?” “我那不是学历不够吗?就一高小毕业还想当领导,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何大根有话要说了,“谁让你当初上学不专心,让你读书你宁可去喂猪,现在知道吃亏了吧?村里人还说我家偏心姑娘,儿子不如女儿文化高,那是我们不让你们读吗?” 分明是这哥俩一个赛一个地坐不住,念个书跟被下了紧箍咒一样。 何春生连忙赔笑,“咱家的姑娘都是有大出息的,我哪能比得上。” 这话老太太爱听,将手里的菜沥干,她扬起眉梢,飘飘然道,“那是,也不瞧瞧是随了谁,我早说了,女孩子家家就要霸道些,多读点书。村里养出的姑娘倒是勤快懂事,一辈子围着锅灶打转,累死了人家都不记她一个好,能有什么用。” 好歹读个小学出来,不说找个工作当城里人,好歹能嫁得更好。 不管是彩礼钱还是往后婆家对娘家的帮扶都能多些,全是些短视的,连这笔账都不会算。 “咱老何家爷们也不差啊。”何大根不肯服输,朗声道,“老大和老三都孝顺着呢。” “都好,我不跟你争,不过谁都越不过咱家冬宝。” 王桃枝笑笑,低头烧锅做饭,浓郁的肉香毫不遮掩地飘散开来,传到院子里久久不散。 正在做饭的另外几家人闻到香味后骂个不停,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等会蹭着他家的香味多吃几口。 有那宽泛的人家,已经在打算明天割几两肉回来吃,给家里孩子补补身子。 至于像昨天一样上门讨要,嚯,赵梅丫余威犹在,就连最不讲究的孙家人都只会抱起地上打滚要吃的孙金宝,对着何家的方向骂上两句。 手上却把孩子抱得紧紧的,生怕乖孙跑到何家平白遭一顿打骂。 赵梅丫发起飙来是真的会动手的,挥着扫把棍往人身上疼的部位招呼。 谁敢还手她就往地上一躺,何春生在背后虎视眈眈帮她撑腰,院里人根本拿她没办法。 孙家 孙来娣和两个姐姐缩在灶台边上,喝着稀薄见底的野菜粥,默默降低存在感,生怕发出声音惹到奶奶,眼底却酝酿着阴沉的忿恨。 都怪何家,明明都能天天吃肉了,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分一点。 就何瑞雪那样的懒货都能找到工作,她从早到晚干活却吃不饱穿不暖。 凭什么! 老天要是能开开眼把她俩换换就好了。 要是她有了百货大楼的工作,奶奶肯定对她和孙金宝一样疼。 第22章 刘医生 第22章 刘医生 何晓爱和何晓友两个孩子只觉得这两天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竟然连续吃了两顿肉。 尤其是这一顿,在何瑞雪的坚持下,王桃枝把她带回来的腊肉全下锅了,分到每个人碗里都有好几片。 还有蒸的腊鸭,他俩一人分了半个鸭胸脯,大口大口地吃,嘴唇油光发亮,心里别提多美。 至于何瑞雪面前,自然是老太太承诺过的大鸭腿,肉质筋道,丝丝缕缕间带着腊味独特的风味,越嚼越香。 铺在底下的小芋头吸满了汤汁,口感嫩滑,入口即化,比肉还进滋味。 何晓爱盯着她面前的盘子咽口水,“小姑姑,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 “你们自己尝尝?” 何瑞雪把其中一只鸭腿撕扯了两块肉出去,两个小的都有份。 老太太有些不乐意,但是没说什么。 他们只是看着眼馋想尝个稀奇,尝过后都表示很好吃,但都懂事地没有继续要。 在家生活这么多年,已经掌握了生存法则,那就是奶奶在时,小姑姑的地位绝对是最高的那个。 吃完饭,何瑞雪陪着老太太在院子里散步,正好撞见住在右边正房的刘医生从门口走来。 “老刘,又加班啊?” “赵姐来了,在厂里多忙了会。” “你们当医生的就是这点不好,随时都有人生病,我刚还看到慧心坐门槛上等你呢。” “诶,你先忙着,我回去吃饭。” 刘医生是中医,如今的处境不算太好,不过他在厂里的医务室上班,倒也没有外面的人故意找他麻烦。 他主要负责针灸和推拿,纺织厂的工人长期坐着不动,手部活动也多,或多或少都有关节上的毛病。这工作不打眼却不可或缺,日子比在大医院的中医太平多了。 他的医术称不上精湛,但也跟着师父学了十几年,有正经传承在,平时附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或是胸闷气短,都会找他开药,他也不收诊金,所以在这一带的风评很不错。 在世人眼中,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儿子,结婚二十多年,夫妻俩只得了个女儿。往后就算是招赘,没有男丁顶立门户,等二老过世,家产还指不定是谁的。 不过他女儿刘慧心争气,从小冰雪聪明,早早启蒙上小学,在成绩名列前茅的同时,还要抽空看医书,学着辨识草药,练习望闻问切的基本功,一刻都不得闲。 学了几年医术,她已经能诊断一些小毛病,周围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说她将来准能有出息。 但刘医生却对她一如既往地严格,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半句鼓励和夸奖。 就好比现在,老刘回家,刘慧心笑着出门迎他,手里拿着装了温水的搪瓷缸,“爸,累了一天,快喝杯水歇会。” 他接过杯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进门第一句话问她汤头歌背熟没,又抽查了几个疑难杂症方面的问题。 听到女儿有个地方没记全,他把茶缸砸在桌上,眼神犀利,轻声呵斥,“你也不小了,分得清什么事情的轻重主次,这些事都有你妈来操心,你该做的就是多学多背,把老刘家的医术传承下去,别让我后继无人。” 刘慧心低头闷闷不乐应了一声,才上初中就体会到了愁苦的滋味。 老刘视若无睹,“去吃饭吧,吃完继续看《伤寒论》,背完两个方子,睡觉前我再考你。” 两人把刘家的事看在眼里,赵梅丫很不理解,“你说这老刘,又不是没几年好活了要办好后事,用得着这么逼孩子吗?” 何瑞雪:“……” 她妈这嘴可真够毒的。 “他是抱有太大的期望。” 他太着急,害怕流言蜚语,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女儿不比儿子差,却没有意识到过犹不及。 这也是如今社会环境下大部分家长的通病,觉得养孩子就是添双筷子,饿不死就成,对孩子的关注还不如在外头的面子。 “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想通,孙家的生了儿子不照样人人笑话,有什么用?家里穷,连生八个都是受苦的命,走到哪都遭人白眼;家里有钱,人人争着抢着给你当儿子养老送终,比亲子女还孝顺。” 老太太从动荡的民国走来,对这些真是屡见不鲜。 几兄弟床前争家产,人人都觉得老娘偏心,把老娘当皮球踢,大冷天赶到外面受冻,最后给人活活冻死; 绝户头手里捏着钱不放,平时不搭嘎的亲戚在床前喂水擦身,伺候得比祖宗还殷勤。 手里握着的才是自个的。 何瑞雪搭着她的手臂恭维,“那是,谁跟妈一样活得通透啊,现在村里谁不羡慕你,都想找你取经呢。” 赵梅丫傲娇地撇撇嘴,“哼,我实话实说,他们偏不信觉得我藏私呢。” “是啊,生下来又不想出钱好好培养,就巴望着多生几个,万一哪天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能耐儿子带着全家享福就好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的手被握住,老太太不住点头,相当赞成,“不愧是我姑娘,和妈想到一块去了。家里就数你最像我,其他人都是些假精明。” …… 早饭她妈特意早起蒸了馒头,熬了粥,吃饱喝足,在爸妈殷切目送中,何瑞雪准时上班。 今天的工作照样清闲,打杂跑腿整理文书什么的。 不过她是从职场混上来的,明白该干什么,一大早就打扫干净办公室的地面卫生,把桌子收拾整洁,顺便去开水房给暖壶里接满了水。 夏凌青上班后,见到井然有序,焕然一新的工作场所,嘴上虽没说什么,表情明显松弛下来,主动拿出几份文件给她看。 上午的时间在摸鱼中度过,两人走到食堂,因为有荤菜供应,不少同事早早就来排队了。 何瑞雪坠在队伍后面,抬头看了眼小黑板上的菜式,果然杠杠硬。 一个红烧肉,一个萝卜丝炒豆腐,然后是老演员——下饭小咸菜。 她用新饭盒多打了一份饭,坐在夏凌青对面享用午餐,食堂的厨师有点东西,小块的红烧肉色泽红润,外皮弹牙,内里软糯,酱汁调得刚刚好,咸甜适中。 肉不多,里面用来充分量的土豆软绵烂糊,几乎融化在汤里,让汁水更加浓稠入味。 何瑞雪刚穿越过来,饮食习惯不会立刻更改,这具身体也并没有普通人缺乏油水。 食堂用的全是“好肉”,肥多瘦少,她吃了两块后就觉得有些腻了。 不过素菜的味道也很好,米饭上浇上红烧肉汁,把豆腐和萝卜泡进去,能连干下一大碗饭。 第23章 红烧肉 第23章 红烧肉 夏凌青见她把肥肉拨在一边动都不动,冲着她挤眉弄眼,“瑞雪,你这是想留给对象吃啊,我告诉你,男人可不能惯着,容易蹬鼻子上脸。” “夏姐,你想哪去呢,我还小呢!这不是我爹妈过来找我,我想把肉带回去让他们尝尝,免得他们总担心我在单位没吃好。” 夏凌青赞赏道,“应该的,你爸妈疼你,你也懂事。都说养儿才知父母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孝顺。” 何瑞雪眼底弥漫出一抹黯然,开始演起来了,“夏姐也知道,我是农村长大的,爹妈都是农民,靠着工分攒点钱不容易。他们也是掏心掏肺对我好,从来没嫌弃过我是个女孩,勒紧裤腰带都要供我读书。” 将原主从前的经历进行“合理”的艺术加工,再化用一番从前在报纸上、电视剧里看到的贫困地区小孩艰难上学的景况。 何瑞雪成功塑造出一对生活困苦,吃苦耐劳,疼爱子女的父母形象。 感性的夏凌青默默听完,眼眶出现一抹水色,“瑞雪,你爸妈和你都不容易,或许连老天都想帮你,才让书记挑中了你的名字。总归你现在参加了工作,以后分了房把爸妈接到跟前照顾,他们也能享到你的福。” “是啊,我就想着踏踏实实工作挣钱,我都想好了,等拿到第一份工资,就去前头买点好东西,让他们也跟着高兴。” 说着,她有些落寞,“可惜我才刚入职,能为他们做的事不多,还要他们辛辛苦苦从村里过来陪我,带我落实户籍,起大早给我做饭,真的为我操了好多心,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别这样想,我也是当妈的,只要能帮到闺女的忙,再累都觉得心里甜。你不是说和大哥一家住在一起,这点肉带回去也不好看。 这样,你等我一小会儿,我和食堂的大师傅熟,吃完了我带你去后厨,让他们再匀一份给你。” 何瑞雪惊讶,把脑袋凑过去低声打探,“今天的红烧肉不是限量吗,还能有剩下的?” “是啊,食堂的人最抠门,做荤菜都是精打细算,来晚了都吃不着。今天是赶巧了,领导们中午在小食堂有招待餐,他们的份量提前预留了出来。” 何瑞雪点头,小食堂她听说过,就是采购部门的老大弄出来的,肥鱼大肉,菜品丰盛又美味。 中国人自古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总不能让人家供货单位来的领导来参观时和工人一起吃食堂,于是,小灶便顺势产生。 只要吃喝舒坦了,供货问题在推杯换盏间就能定下来,也用不着采购部门的人翻来覆去跑去催。 花费一笔招待钱,能省下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对于百货商店来说是赚的。 不单是他们这里,其他商店和部分工厂同样如此,甚至更加奢侈,前几天第三商店要谈一笔外汇生意。 请的是酒店的4级大厨,招待的是海鲜山珍,摆了三大桌,几个人高马大的老毛子喝得脸红脖子粗,稀里糊涂间就把供应提高了五成。 在所有人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时,第二商店要是特立独行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索性招待餐也不是天天吃,有访问需求才能向上面申请,喂不大几个领导的胃口。 小厨房取用的物资自然是走厨房的私账,采购部的领导们会从工资里拿出一笔钱来抹平,所以员工们心里有数,都不觉得有什么。 “今天能有剩下来的菜,后厨的人不要啊?” “能不要吗?他们盯上的是招待餐,那里有鸡有鱼,谁还看得上猪肉?” 她两三口把饭吃完,站起身,“况且就算他们能带走多少菜都得看大师傅的意思,我和他关系铁着呢,跟上,我带你过去。” 两人去接了点热水,把饭盒涮洗干净,夏凌青风风火火带着她从后门溜进了厨房。 她口中的大师傅身材匀称,手臂比较粗,正四仰八叉坐着喝茶休息,旁边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评书。 她按掉开关,打趣道,“咱朱大厨的手艺是越来越难尝到了,有一星期没上灶了吧,也就今天的红烧肉是你亲自上手。” 朱海辉翘起二郎腿晃悠了两下,“就你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花费心思把他们带出师,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其实他也没闲着,招待餐全是他做的,一桌十二个菜,要是再去大厨房掌勺,回头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明白夏凌青在开玩笑,手指何瑞雪的方向,一努嘴,“你不是和我一样,等新人带出来,往后能省多少事儿,也不用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天天让我给你留饭。 搞得我手下那些人还当你是我亲戚,你打饭的时候从没抖过勺,别人都没这待遇。” 互损了几句,夏凌青示意何瑞雪递出饭盒,“我这妹子胃口大,不够吃,你再给她匀出一份红烧肉。” 朱海辉哼了一声表示不信,但没说多余的话。 站起身,揭开木锅盖,用大勺子在锅里转了两圈,往上一提,勺子上几乎全是肉,只有少量的土豆。 可见抖勺这件事也是有门道的。 连续几勺,把饭盒的缝隙完全填满他才住手,挺直腰杆,说,“两毛钱。” 何瑞雪瞪大眼,开玩笑吧,这碗里能有半斤猪肉了,外头一斤肉可要七八毛。 夏凌青却见怪不怪,示意她拿钱,“谢了,改天我帮你介绍几个大生意。” 走出厨房,何瑞雪称得上是满载而归,连忙对她表示谢意,“夏姐,真是太麻烦您了……” 夏凌青忙摆手,“别跟我客气,能分到我手里也算你跟我有缘,三组的女同志不多,你来了我吃饭都有伴儿,咱们啊是互相照顾。” 她并不放在心上,“食堂里的这些猫腻你早晚会知道,刚给你打肉的师傅叫朱海辉,6级厨师,家里人口多负担重。 今天他帮你打肉,下次你有了瑕疵品提前通知他,关系不就续上了?往后你要加工自己带的菜,或是找人办席面,都可以找他帮忙。” “6级炊事员,加上厨师长的补贴,他一个月能拿50多吧,还不够花吗?” 这笔钱养个七口之家都绰绰有余了。 夏凌青低声给她介绍着朱海辉家里情况,患病的老娘,体虚的媳妇,底下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一大家子靠他一人养活,每个月要花掉一半的工资买药,就算他是厨子不缺嘴,但食堂的东西又不能随便就带走,日子过得相当紧巴。 “食堂不是归他管,连剩菜也不能带回家吗?” 夏凌青摇头,“这年头食堂哪来的剩菜,就算有他敢伸手吗?那不成了薅单位羊毛,挖国家墙角?保卫科可不会给他面子。” 见何瑞雪不太重视的样子,她严肃道,“小何同志,你才刚来,在纪律方面一定要注意,咱们食堂能花钱买剩菜,但绝对不许私下偷着夹带。 包括商店前头卖炒货糕点的柜台,刚出锅的时候售货员能偶尔拿点尝尝,只要不超过每月损耗,但你瞅瞅,谁敢带一粒瓜子出去?” 何瑞雪连忙点头表示受教,“我知道了,其实我压根没那个想法,想着后果再严重都不关我的事。”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我有个远房亲戚是酱料厂的厂长,他们厂里每月都要煮黄豆熬酱,就算是他,想要拿点黄豆回去炒着吃都要花钱买,不然被人举报,他们一家都讨不了好。” 第24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第24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她和夏凌青相处得更加融洽。 在工作之余,对方会耐心教她工作以外的事,比如文件分类后该放在什么地方,组长习惯什么时候听汇报,会计部哪个干事最好说话等等。 这些工作中的细节全是老员工的经验之谈,能让她往后少走许多弯路,着实获益匪浅。 今天她没有早退,随着人流走出办公楼,背着包骑行回家。 饭盒里的肉早冻上了,天气冷,熟食放一天都不会坏。 快到家时,隐身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出来找存在感。 【事件触发中,骗取红烧肉一份,数量18倍暴击,获得红烧肉x18】 她分出心神,车把一歪,差点撞在旁边的围墙上,连忙将车停下。 “博取同情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出门在外,身份和背景都是自己给的。 作为职场老油条,她深刻明白不同的人设能达成截然不同的效果,也能省下很多麻烦。 在工作上,她给自己立的人设是踏实呆板的愣头青,只知道埋头苦干,不站队不进小圈子,听不懂领导画饼,看不懂同事想要寻求帮忙的暗示。但交代的工作都能很好完成,担得起重任。 在生活上,她没什么主见,只对父母听话孝顺,平时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老家。所以但凡有同事找她聚餐或借钱,她都能用钱都寄回家、需要请示父母等理由推脱,不是她不想,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另外,这两天已经有男同事对她进行言语上的骚扰,约着她出去玩,还有一些不熟的人试探着给她介绍对象,让她烦不胜烦。 所以等过些天她还要让自己“找到”对象,对方是相亲认识,父母帮忙定下来的。 而她作为愚孝的乖乖女,又怎么会不听从父母安排呢? …… 凝神看向空间,其中正静静躺着十八个一模一样的铝制饭盒。 不错,一份奖励两份收获,铝制饭盒要工业票,在农村是个稀罕物,可比里面装的肉都值钱。 给两老带两个回去,农忙的时候用来带饭,方便又有面子。 百货商店离大哥家比较远,她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走进家门,大嫂已经在灶台上忙活了。 何瑞雪让她先别急,拿出饭盒,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王桃枝的眼睛瞪得老大,“冬宝,你这上班第一天就把食堂给抢了?” 她哭笑不得,“大嫂,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同事胃口不好,就把她那份让给我了。” “真是让给你的,不是你从人家手里抢的?” “我是去正经单位上班的,您把我当土匪啊。” 赵梅丫可听不得有人诋毁她闺女,“老大家的,我冬宝好心带肉回来给家里改善生活,你就这么想她的?不想吃等会别吃!再敢祸害她的名声,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王桃枝讪笑,“是我见识短,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瞎讲究,想不到还真有人肉都不吃,你这同事和你真是亲姊妹,嘴巴都刁钻得很。” 是个琉璃罐子不成,说笑几句都不许。 小姑子从前可是劣迹斑斑,也就婆婆觉得她乖巧懂事。 老太太左侧的嘴角上挑,“人家在百货大楼上班,是吃过见过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再说了,我们冬宝这叫天生的富贵命,不光要吃好的,还要吃得精细,生来就该享福!” “得,你闺女是富贵命,咱们都是山猪,吃不来那细糠。” 王桃枝阴阳了一句,不等她回骂,忙接过饭盒,拿到灶上加热。 她先在锅里装满水,扣紧饭盒的盖子,隔着水把肉热透,等到微微凉再揭开,这样里头的香味才不会散发出去。 连续三天吃肉还是太打眼了,让邻居闻见又要多生事端。 赵梅丫懒得理她,专心和闺女说话,“冬宝,这么大一碗肉,你给人家钱没有?” “给了,按照食堂的菜价给的,两毛钱。” 王桃枝回想起刚才饭盒的重量,感叹道,“那是真实惠,冬宝,你确定真是这个价,没有威胁人家强买强卖吧?” 一刹那,赵梅丫的眼神锐利得快把她戳穿,赶在她骂人之前,何瑞雪连忙说,“没记错,就是这个价,我前两了吗,荤菜至多两毛,这是食堂定下的,算是员工福利吧。” “那你们的福利可真好,一盒子能盛出小一斤的肉,比我们单位强多了。” 原本没那么多的,这不是有系统奖励,她在半路又开了一个新饭盒,把原来那个里面的汤倒空,又塞了好几块肉,压得严严实实,才显得过分实惠。 又到了一家人最期待的晚饭时分,几个小的眼睛锁定在最中央红润润的五花肉上面,举着筷子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 向来含蓄沉默的吕兰都屡屡吞咽着口水,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在决定嫁给何晓团的那一天,她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况且何家的日子再困难,也比她以前在娘家要好得多。 没想到自从小姑姑上班后,她就跟进了福窝里似的,从前在娘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这些天可是开了好几次大荤。 何家人考虑到她怀着孕,给她分的肉和小姑姑是一样的,她补充到了足够的油水,觉得身子好了不少。 从前的亏损稍微弥补,反馈就很是显着,半夜起床时她的脑袋不会发昏,四肢不再无力,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受益,不再搅和得她睡不安稳。 何瑞雪先是往两个老人碗里分了足量的肉,又把肉汤浇在上面,“爸妈,你们快尝尝。” 赵梅丫跟何大根都不是一味为了子女付出的性子,没有三推四推,说自己不爱吃之类的话。 而是一边感慨着闺女孝心,一边把肉和饭吃得一干二净。 加热后的红烧肉膨胀开,装了老大一盘,最小的何晓爱都分到了四块。 小姑娘吃完后还不忘眯着眼睛说,“小姑姑真好,以后要是每天都能吃肉就好了。” 王桃枝嗤笑,“还每天吃,谁家里负担得起,又不是当大官的,咋恁会想呢。” 何瑞雪默默吃着老娘给自己蒸的鸡蛋羹,心道现代倒是每天都能吃肉,吃太多也就腻了。 也不用太久,再等十几年就等到了。 第25章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 第25章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 “那小姑姑,你什么时候能当上大官啊?” 何晓爱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希冀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何瑞雪把碗里没吃完的蛋羹舀给她,试图堵住她的嘴,“当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没影的事儿,别老惦记,再说,就算小姑不当官,也能经常给你带好吃的啊。” 她郑重其事点头,“那说好了哦,下次小姑姑吃肉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我。” 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打蛇随棍上了。 何瑞雪有些无奈,小孩子对于善恶是最敏感的。之前他们害怕原主,恨不得躲着走。 她才来了几天啊,这两个人转头就把从前的事抛到脑后,开始缠着她讨好。 何晓友对此倒是有不同的见解,装出大人的神情一板一眼道,“我要好好读书,像小姑姑一样找个好工作,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上大官呢。” 何瑞雪摸着他的脑袋赞许,“不错,靠人不如靠己,小姑姑支持你。” 距离恢复高考不到十年,他们年纪都不大,不是没机会考大学。 作为第一批毕业生,将来的前程自然不用愁。 得到认可,他反而腼腆起来,“嘿嘿,小姑姑,我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您别当真啊。” “当大官,你什么时候能当上班长再说,你小姑姑可是读完高中的,就你那中不溜的成绩,怕不是初中毕业就下乡。” 王桃枝嘴皮子上下一碰,一盆冷水泼洒下来。 何晓友回了一句,“班长都是老师任命的,和成绩又没关系。” “少忽悠我,你妈我虽然没上过学,但你老师和我关系不错,她说你脑子聪明,集中不了精神,坐一会身上就跟有跳蚤似的东倒西歪,还找同桌说小话打扰别人学习,是不是?” 何瑞雪默默放下筷子,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 只要不是智商真的有问题,教师评语从来都是换汤不换药。 被扫了性质,何晓友笑容瞬间消失,低头安静地扒饭。 她妈却不依不饶,“寒假作业是不是又没写,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去?看不进去书,就知道玩,和你哥小时候一个样。你下次考试要是再落后,干脆别考高中了,早点跟着你爸学电工,多赚两年钱,有了工龄往后也早点分房。” 他把筷子一扔,梗着脖子反抗道,“当电工有什么好的,技术再好又考不了级,每个月和学徒拿差不多的工资,我才不干。” 何晓团无辜躺枪,想要说点什么,吕兰扯了下他的衣服,让他把话吞回去,扶着肚子缓缓起身,“妈,您歇着,我把碗筷收拾一下。” “不用,咱家又不是没人了,哪能让你挺着大肚子干活,说出去我成啥人了。” 她瞥了眼何晓团,“愣着干啥,还不快帮你媳妇把活干了,没点眼力劲! 当初是谁要死要活闹着把人娶进门,现在也没看出你多心疼媳妇,彩礼钱是家里出的,肉是你小姑带回来的,你就嘴上说得好听,和你爸一个德行!” 大嫂这AOE放的,除了何大根,家里的男人都被攻击到了。 何春生无意将事情闹大,起身跟儿子一起收碗,两人连忙跑去厨房躲清静。 何晓爱摇晃着脑袋,左看看,右瞧瞧,丝毫没有察觉气氛不对,眨巴着眼睛期待道,“妈,二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她了。” 王桃枝看了何瑞雪一眼,随口敷衍,“她待在姥姥家里挺好的,等她玩够了就回来。” “可是姥姥家里没什么好玩的啊,吃不饱,床上还有虫子。唔,二舅妈好凶,经常偷偷瞪我,背着人掐我的胳膊,还不许我说出去,不然就让表哥揍我。二姐在那里不会被她欺负吗?” 听到这话,王桃枝坐不住了,惊讶问,“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 何晓爱嘟囔着告状,“有次我饿坏了,外婆让舅妈拿个馒头给我吃,大舅妈在洗衣服,二舅妈把馒头拿出来,就给我掰了这么一小块。” 她用自己的手指比划出一小点,“剩下的都给表哥吃了,然后她告诉姥姥说我吃饱了,我说饿,姥姥就说我是馋鬼…… 还有,我瞧见她把你送来的饼干藏起来,只给表哥吃……妈妈,二舅妈是不是故事里的狼外婆,我不喜欢她。” 她藏不住情绪,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几滴眼泪滚落,低声抽噎起来。 王桃枝心疼得不行,破口大骂,“这个陈霞真不是东西,在我面前演得千好万好,等我不在就现出原型了!晓爱,你说得对,她是一头狼,白眼狼! 妈,我明天请个假把何晓洁带回来,这丫头死倔,受了委屈从不跟家里说,肯定不会主动回来的。” 老太太点头,“好,正好我和你爹明天回,等她回来就跟晓爱住,让晓友住在你们房间。” 怎么都行,反正别占了她闺女的地儿。 他跟老伴儿这两天睡在大儿子的主卧室,另外搭了一张床,等他们一走,那床也不用拆了,留着给晓友睡。 王桃枝略有些不快,婆婆眼里只能看见她小闺女,对亲孙女的遭遇没有任何表示。 但她到底没说什么,瞪着何晓友说,“你在学校不是挺厉害的吗,整日里带着一群所谓的兄弟逞凶斗狠,上次在巷子口打架,把人家胳膊都咬出了血。 怎么在姥姥家里就成了怂包蛋,由着你二舅妈带着表哥欺负你妹妹,都不敢顶回去。” 他气不忿儿,下巴往上抬,“不是妈你教的,说在长辈面前要乖,不然就是坏孩子。” 何晓爱擦干眼泪,脑袋一点一点的帮着她哥说话,“是啊,老师也教我们,要尊敬师长,要有礼貌。” “哦,这话你就听到心里去了,我让你好好读书少惹事你怎么不照做?光会在窝里横,怎么没瞧见你们有多孝敬我这个妈。” 王桃枝嘴唇抿着,脸拉下来,“尊敬长辈?那也是像样的长辈才值得,你们舅妈算什么东西!这些年,她收了我家里多少好处,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当着我的面那叫一个奉承。 我知道你们二舅妈人品不好,以为她最多就是不理你们,结果她朝着孩子撒气,真是老肥猪上屠,个挨刀的货!” “你姥姥也没用,一辈子都支棱不起来,由着儿媳妇欺负,真是开了眼了,一屋子装瞎卖哑的货色,他们怎么好意思吃我的东西,也不怕噎死。” 赵梅丫开始马后炮,“我当初见过你二嫂,一眼就能看出她面相就不好。偏偏你妈觉得她娘家壮劳力多,想着农忙时能帮衬一把,就相中她了。结果娶回个搅家精,她兄弟是多,给你们家干过一天活没?” 王家不光没享受到亲家的好处,反而经常被打秋风,几个大肚汉跑来胡吃海喝,吃完了还要兜着走。他们有意见又干不过,只能自认倒霉。 何瑞雪闷头吃饭,并没有发表意见,何晓洁也算是被原主逼走的,遭受了无妄之灾。 唉,又是一笔遗留下来的烂账。 第26章 送别 第26章 送别 次日,赵梅丫坚持要回去,何瑞雪劝阻无果,下班后忙不迭把两个老人送到车站。 汽车还没来,他们在站台上等。 “爸妈,你们怎么不留一会,我带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顿饭。” “不用,路不平,车晃荡得很,吃饱了喉咙里犯恶心。” 赵梅丫拍着她的手,“你还是个孩子,还替我们操心起来了,我和你爸吃过了,烙了几个鸡蛋饼。厨房里还剩了两个,专给你留的,别人都没有。” 何瑞雪无奈,往他们怀里塞了两个系统奖励的红烧肉饭盒,又从包里拿出三包挂面,“爸妈,你们要走,我特意找厨房里的师傅做的红烧肉,和昨天的味道一样,也给三哥他们尝尝,最好两天内吃完,别放坏了。 还有这面条,你们到地里干活,来不及做饭就煮了吃,再多往里卧两个鸡蛋,不要舍不得吃,不然我在这里工作也不放心。” “诶,好,好,我和你爹都听着呢。” 何大根接过东西,心里有些怅然,却不知怎么表达,只摸着饭盒崭新的盖子说,“这玩意听说要工业票才卖得着,你工作才发了两个,都给了我们,你吃饭咋办,还是拿回去吧,我们在村里用不上。” “这不是我的那两个,是瑕疵品,不用票,我让人特意帮我留着的,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你们就安心拿着。” “那就好……”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等我和你妈回去就给你二姐写信,让她汇款回来,房子的事你自己慢慢看。至于晓洁的事,你大哥家里确实住不开,别怪你大嫂,她对你也挺好呢。” 何瑞雪点头,“我明白,大嫂当然是疼我的。” 换作她是何晓洁,都不会同意离开,本来就是自己家,是原主太不讲理了。 赵梅丫把他挤到一边,拉着她的手交代,“你不忙的时候多出去走走转转,公园啊电影院,约着同事一起,别老是跟吕兰似的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知道,我过几天还要跑出去看房子呢,只怕腿都要跑断,怎么会闲着?” 钟楼传来雄浑的声响,临近离别,赵梅丫越发不舍。 抹了把眼泪,一眼不错地盯着她,“冬宝,你在大哥家里也是,谁欺负你了就跟妈说,工作上有不顺心的就去写信问你姐。领导给你委屈受,你不能一直憋着,大不了咱不干了,妈就算豁出去也要帮你讨个公道。” “妈,别担心,您还不了解我吗?有您在后面镇着,我底气十足,保证谁的亏都不吃。” “嗯,这才是妈的好孩子,记着,爸妈养你这么大,生怕磕着碰着,不是让你出去受别人的气,被别人使唤着干杂活的,偶尔也要有点脾气,让别人见识到你的厉害。 如果想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俊俏勤快会疼人的,跟你二姐夫一样……” 终于来了,熟悉的催婚环节。 何瑞雪怫然不悦,“妈,你说到哪去了?我还想潇洒几年,才不想那么早就找人结婚。” “妈这不是怕你识人不清,被人带进沟里嘛,你不乐意最好,我闺女还小,妈恨不得你一辈子都别长大,一直陪在爹妈身边。” 何大根看不过眼,“说什么呢,咱们都多大年纪了,能养冬宝一辈子啊?” “怎么就不能?她哥哥姐姐还能不管她,老何家不缺孙子,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还不能由着我一回?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咱们更疼她,你但凡说出一户人家来,我立马给她收拾嫁妆,反正她嫁去哪都是受罪,还不如留在我们身边,冬宝,爹妈以后的房子和钱全给你。” “越说越不着调,那不成老闺女了,人家只当她嫁不出去呢,你怕不是想让她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冬宝,别听你妈的,找个听话的,爹妈帮你把关。” “对,最好是找那没爸没妈的,好拿捏。” 见两人已经打算上了,何瑞雪哭笑不得,“爸妈,事情还早着呢,车是不是已经来了?” 滴嘟—— 鸣笛声响起,汽车入站,两个老人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公交,坐在车上面朝窗外冲着她招手,“回去吧,等有空了爸妈再来看你。” 原主嫌弃农村的环境脏乱,也不喜欢长途车上的气味,所以父母从不要求她回村,通常会选择自己坐着牛车又转公交,大包小包地跑来看她。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坐车何尝不辛苦呢,可他们却从不抱怨一句,在她面前永远是欢欣快慰的。 何瑞雪惦记脚尖,招手回应。 不知不觉间,眼前模糊成了被雾气遮掩的镜子,抹了把脸,她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大哥家里。 …… 六七十年代讲究无私奉献,劳动最光荣,不光春节不放假,周末还有个“义务劳动日”,一线的工人经常一忙就是整整一个月,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偏偏报纸上对此大加宣扬,各个厂里开始卷起了谁的节假日更少。 幸好目前已经过了最动荡的两年,人不是机器,没法全天候运转,出了几次已经疲乏过度引起的安全事故后,上面也认识到这这样下去不行,便禁止了越来越长的加班时间,生产逐渐恢复了秩序。 更重要的是,工作时间延长,原料却不会平白无故增加,厂里没有那么多生产任务,还要多供给一顿饭,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养着一帮人,于是各个工厂便约定俗成地将每周星期天定为休息的日子。 没错,单休,在这激情火热的年代已经很难得了。 娱乐活动有限,好些人巴不得上班,既能得加班补贴还管饭,和别人唠唠嗑一天就过去了。 在家带孩子多头疼啊,谁带过谁知道。 百货商店的放假时间却不同,工人休息,购买需求只会更加强烈,所以前头的售货员们都是轮班制,周末是她们最忙的时候。 不过何瑞雪是后勤,不受影响,正常放假。 今天是周六,放假前一天的下午是最开心的时光,快回家时,她送别父母的愁绪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哼着歌走进院子,见到有人正弯腰站在水槽边上洗头。 何晓洁披散着湿发,顶着一头泡沫。 王桃枝正在往她头上淋水,一边帮她抓洗,一边骂个不停,“才在乡下住几天啊,回来人都臭了,一大姑娘,咋这么埋汰,你就不能让舅给你烧水洗一洗吗?” “我大舅都累一天了,我也开不了口,至于我二舅那个德行,我说了他也懒得理我。” “你大舅妈也不管管?” “大舅妈回娘家去了。” 王桃枝又急又气,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那你不是落在陈霞手里了?哎哟,难怪你都瘦了好些,指不定她怎么磋磨你的……怎么不早打电话让我过来,我不是给了你钱?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住得不省心你不会自己坐车回来?” 何晓洁眼底划过黯然,闷声道,“是你们赶我出去的,我死乞白赖地跑回来又有什么用,这个家里还有我住的地方吗?” 第27章 大嫂娘家 第27章 大嫂娘家 王桃枝的动作一顿,用力在她头上搓洗了两把,似乎是在发泄不满,“这叫什么话,要是我和你爸不想管你,能给你姥姥家留下那老些钱和东西,又给伙食费又送礼的,不就是想让你过得舒坦点吗? 你二舅妈不是个东西,你二舅更是个棒槌,全是些贱皮子,对他好的人他看不上,陈家人抢东西打他他倒是跟狗一样上赶着听话。 说到底,你姥姥姥爷最坏,从前偏心你舅舅,现在偏心你表哥,送去的东西还不如喂野狗,我从前是瞎了眼了才觉得亏欠她。” 她妈可不老,心明眼亮着呢,能看不见自己闺女被欺负?不过是懒得插手,不想因为外孙女惹儿媳妇不快。 跟儿子比起来,她这个外嫁女又算得了什么。 何晓洁眼前浮现出这些天的遭遇——吃不饱睡不安以及遭受的冷眼,还有二舅妈的嘲讽和表哥的孤立。 她气得胸膛直发抖,猛地一摆头,几滴水珠从发尾飞旋着滴下,“不是妈欠王家,是他们欠了你的,当初要不是你,他们早就饿死了。” 哪还有机会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胡说什么呢,这话妈说得,你可不许说。” 诅咒长辈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王桃枝用毛巾帮她把头发包起来,揉搓着擦干。 何晓洁眉毛耸起,怒目圆睁,“我才没胡说,妈,您以后别管他们了,也别在把我送到那里去,他们家根本就没人待见我。” 前几年饥荒,村里的粮食都在办大食堂的时候被造得一干二净,王家本来就没多少存粮,还被陈家上门硬是抢去了一小半。 王桃枝的爹妈为了节省口粮给两个儿子,生生把自己饿出了浮肿病,浑身毫无血色,脸上泛着死气沉沉的白,腿上一戳一个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哎哎叫。 那是她面临死亡最近的一次,衰弱,老朽,空气中充斥着腐气,吓得何晓洁面色发白,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王桃枝能眼睁睁看着爹妈饿死吗?可城里的定量一减再减,家里人都吃不饱,几个孩子瘦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哪能用他们的口粮贴补娘家? 还是她见何瑞雪偷偷吃杂粮窝窝,才意识到婆家藏了粮食,连忙回村,在婆婆面前说尽了好话,才讨到了一袋子高粱米,救回了娘家人。 就因为这事,就算平时婆婆对她再如何她都会尽量忍着,因为对方是真的把她当家里人,真遇到困难不会袖手旁观,比她那个只会朝她开口要吃要喝的娘家强得多。 “好,妈答应你,你姥姥家……算了,除了过年,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还有啊,明明都快饿死了,他们还要省下你送去的粮食给舅舅吃。二舅呢?从来不会记住您的好,反而怪你明明藏着粮食非要等到最后关头才拿出,说您没安好心呢。” 王桃枝手上的动作用力了些,眼神复杂,“你二舅从前也不这样。” 小时候抓到麻雀和田鼠,她这个弟弟都会眼巴巴捧过来和她分享,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都是你二舅妈挑唆的。” “哼,他要没这想法,别人能挑唆动吗?姥姥家就是个无底洞,你填多少进去,最后全便宜了对你不怀好意的人。” “他们要靠着你舅舅养老呢,人之常情,再说,到底是你姥姥姥爷,我有能力,总不能见死不救,不然我下半辈子能安生啊?” “我看二舅他们就挺心安理得的,就因为有您兜底,所以他们做事才丧了良心。大舅妈倒是个好人,所以她过得苦,家里家外全归她收拾。 二舅妈整天啥也不干,说话贼讨厌,姥姥想靠她养老,还不如去做梦!等到大舅妈累死,他们被赶出家门,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又是一摊子麻烦。” 王桃枝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失笑道,“放心,你妈心里有数,这些年,除了过年送去的东西,你看我给他们寄过钱没?”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爹妈才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因为她这个住在城里的出息女儿,没有拉拔兄弟,给他们安排工作。 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应该的,但这么多年,养育之恩早就还完了。 当初她要不是自己找到工作,早就被家里安排嫁给村里的混混换彩礼,所以对王家的感情真没多深。 能保证爹妈不遭罪,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何晓洁抬起头,正好撞见推着车的何瑞雪。 心头不禁涌现出几分别扭的情绪,埋怨和委屈交杂,但长期的压迫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她收敛不满,走上前乖乖叫人,“小姑姑。” 何瑞雪点头,“回来了?” “是啊,小姑姑,听说你当上百货商店的干部了,真厉害。” 何晓洁对她的讨好完全是下意识的。 从小到大,同龄的两个女孩,辈分和待遇却都不同。 她一直在小姑姑下面讨生活,被奶奶耳提面命教育着要事事听从何瑞雪,从不服诅咒到漠然麻木,再到违心顺服,她早就学乖了。 何瑞雪娇纵跋扈脾气坏,但好哄得很,她只要闭着眼睛吹捧讨好,拍拍马屁,总能哄得她喜笑颜开。 凡是她不喜欢的零食和不想吃的肉,都会丢给她。 奶奶因为爱屋及乌对她另眼相看,作为女孩,她受到的关注是兄弟姐妹中最多的,不管是糖果还是新衣裳,她总有优先分配权。 有奶奶撑腰,就算是偶尔不听话,爸妈也不会过分苛责。 她的成绩其实不怎么样,爸妈只想供她上完初中,想让她早点进纺织厂工作赚钱,还是奶奶担心小姑姑一个人上学没意思,一锤定音,准许她陪着“公主”读书。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通过何瑞雪小跟班的人设,获得的利益着实不少。 何瑞雪生得跟花骨朵成精似的,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能组成个加强连,她不爱搭理,好些人就干脆另辟蹊径从她这里下手。 不管是打听喜好还是让她帮忙转交东西,少不了要给她送点东西,为此她着实捞到不少好处。 打不过就加入。 只要能得到实惠,当狗腿子没什么不好的。 再说,小姑姑好歹是她的长辈,本就该敬着些。 这样一想,她便能豁然许多。 第28章 大小姐和小跟班 第28章 大小姐和小跟班 何瑞雪大概了解她的想法,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她从来不会为了别人犯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原主一直压制着何晓洁,让她习惯成自然,逢迎拍马,施行捧杀,纵得她更加无法无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俩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什么锅配什么盖。 果然,人的社交都是向下兼容的,原主作为家里最大的极品,周围便全都是好人。 何晓洁也真是能屈能伸,受了欺负却没有丝毫怨怪,反而对罪魁祸首笑脸相迎。 这心理素质,将来必成大器。 她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语气寡淡,“这都不算什么,机缘巧合吧,有个同学帮我递了话,不然这份工作也轮不上我。” 转头,她模仿着原主的语气,目光下移,带着几分奚落,“至于你就更别想了,你爸妈能安排你进纺织厂就不错了。” 何晓洁:“……” 我忍。 她吸了一口气,不是早就适应了?何瑞雪一向把她当下人,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比不上她。 哼,除了长相,她哪一样比小姑差? 偏生没托生在奶奶肚子里。 顾不上生气,她满心都在为工作的事焦急,如今外头的情势如此严峻,工作可稀缺了。 她见过爸妈想方设法给何瑞雪找门路,都没找到让她满意的,而她就更别说了,家里是不可能为她花大价钱买一份工作的。 忙讨好道,“小姑,恭喜你找到个金饭碗,往后稳扎稳打都能当上领导,什么都不用愁,可我还没着落呢。” “自己的工作自己想办法,是你不争气,关我什么事?” 她暗自咬牙,笑容却越发真挚,“小姑,您想啊,要是我下了乡,往后谁收拾屋子,谁给你跑腿,谁来照顾你啊?” 何瑞雪个懒货,连衣服都不会叠,一股脑塞进衣柜里,放得太皱就不穿了,她妈不乐意骂了几句,然后这活就分配在她身上。 不仅如此,铺床叠被,扫地擦桌,都是她在干,她们俩住在一间房,她却活得像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只差没半夜睡在脚凳上帮她守夜了。 在学校里何瑞雪懒得去食堂,都是她颠颠跑到热好饭菜给她端到跟前的,吃饭时她还不能走,要帮她倒水收碗…… 懒筋都长到脑子里的人,去上班了能适应? 那些同事可不会惯着她。 何瑞雪托着下巴,思索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我也没办法把你安排进我的单位啊。” 有希望。 何晓洁目光晶亮,“不用和您一块工作,只要我不下乡,在家里我还是能帮你干活的,小姑,你想想办法呗。” “我能有什么办法……” “您肯定有~” 她拽着她的袖子,夹着嗓子,听着何瑞雪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你这么有能耐,都能进百货商店,一看就是消息灵通,人脉广泛,只要你帮我一把,往后你的袜子都归我洗!” 在姥姥家这段日子,她充分体会到了农村生活是怎么样的,这还是她是去做客不用干活的情况。 她有个从小玩得好的姐姐住在隔壁,下乡两年,去年回来一趟,手上的皮肤比她妈还粗糙,人也变得沧桑沉默,和从前爱笑爱闹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死都不要下乡。 “行吧行吧,你先松开,我帮着你打听一下,不过你也不要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不然真到知青办给你发通知的时候就傻眼了。”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谢谢小姑,就知道你最仗义!” 见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何晓洁摘下毛巾,凑到王桃枝身边打听道,“妈,你们厂里最近要招人吗?” “没有,我早就让人帮你留意了,你是高中生,按理说是能进后勤部门的,不过厂子里今年不招人,连纺织工都不要。” “你们厂效益不是挺好的吗?” “谁知道,听说是棉花减产,原料供应出了问题。” 王桃枝冲洗着地面的泡沫,叹了口气,“家里还有点家底,不过总不能花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要是能找到愿意卖工作的,只要不超过三百,我们就帮你出。” “三百块能找到什么工作啊。” 她听说了,如今连扫大街的正式工都要四百块。 她好歹正经高中毕业生,总不能去当临时工吧,那玩意没有保障,该下乡的时候还得下。 “有就不错,你还挑上了,你实在不想下乡,我赶紧帮你相看人家,把你嫁出去。” 何晓洁都要哭了,话语中透着幽怨,“我才多大,你就想着我嫁人,是我亲妈吗?” 他们班的玲子就是不想下乡,仓促找个人嫁了,夫家的人嫌弃她没工作,不停差使她干活,还不让她吃饱。 上次在粮站附近看到她,玲子面色憔悴,瘦了一大圈,拽着一家人的粮食艰难地挪动,摔了好几下,虚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她家里人就冷眼看着,没一个搭把手的。 明明玲子的成绩比她都好,却混成这个样子,她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寒,绝对不想有类似的下场。 或许她的反应太剧烈,王桃枝白了她一眼,“妈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急什么,实在不行,妈退下来,让你去接班。” 何晓洁怔愣道,“真的?” “不然呢,让你去下乡吗?你爸和我都是农村出来的,知道那地方有多苦,怎么忍心让你去?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你年纪轻轻的,能有多少日子耽误。” 她语气平淡,看来早有打算。 见状,何晓洁反而不好意思接受,“那你的工作给了我,何晓友怎么……” “你弟弟还小,不着急。” 大不了他们这几年多攒点钱,她就不信,还买不到一个工作了。 何晓洁无措地站在原地,面色不断变换,受宠若惊之外又有莫名的感动。 原本以为自己在家里是最不受爸妈重视的那个,只能跟在小姑姑身后混口饭吃。没想到她妈早替她打算好了,连干得好好的工作都能舍出来。 “妈,我……” 王桃枝摆手,“别矫情,你好不容易回来,该吃点好的补补,杂酱面吃不吃?” “要吃,谢谢妈!” “我想想,哎哟,家里黄豆酱不够了,我去供销社打点,你在家里和小姑聊会天。” 何瑞雪把手里的车把松开,“嫂子,骑车去吧,早点回来。” “嗯。” 第29章 习惯就好 第29章 习惯就好 王桃枝数清楚钱票,踩上自行车离开了家。 何晓洁在院里转来转去,不想面对何瑞雪又找不到理由走开,心思百转间,就听见对方低声对她说,“跟我进屋。” “什么啊?” 神神秘秘的。 何瑞雪没有说话,只把她拉进了房间,眼前卧室里的被子和床单都换了,书桌上摆着的全是别人的物件。 她有些心酸,明明是她的房间啊。 姥姥家和这里根本没法比,她的床底下有两层厚厚的棕榈席,再往上是棉花褥子。 虽然薄,但隔几年都会重新弹一遍,床单是她妈用瑕疵布拼接的,全棉,一点麻布没掺,就算不穿衣服躺上去也不刺挠。 床上铺着八斤重的厚被子,她奶奶在屋后头种的棉花全送来了,还叮嘱她要勤快些晒,晒的时候记得用杆子把棉絮拍散开。 所以棉被里总是有一股好闻的味道,睡在里面又软和又舒服。 至于姥姥家……她和几个表妹睡在大通铺上,底下铺的是稻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身侧的柜子破着大洞,身侧时不时传来老鼠啃咬东西的声音,被子薄得都能透光,硬得像是铁块,几个姐妹挤在一起才稍稍有些暖意。 稻草底下或许还有虫子爬,不然为什么她才睡了几天,身上就开始起红疹。 想着想着,她肚子里不自觉开始冒着酸气。 何瑞雪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饭盒,打开后,满满当当的红烧肉,表面浮着一层冻过的油。 何晓洁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下意识吞咽口水,“小姑姑,这是哪来的,又有人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了?” “不是,我们单位昨天吃的红烧肉,我打了碗带回来,他们都吃了。今天我去送爸妈,又找食堂的大师傅做了三份,两份让他们带回去了。这一份是留给你的,总不好家里人都吃了,单独漏下你一个。” 何晓洁眼神惊异地往她的方向瞟,不免有些忐忑,“所以你是特意给我留的?小姑,你没受什么刺激吧,还是有同事给你脸色看了?要找我帮你教训她一顿?” 小姑可从不会给她好脸色瞧,就算让她办事,也总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做派。 难道是有人指点,让她学会先礼后兵了? 何瑞雪抱着手臂,略带一丝烦躁,“问那么多干什么,不乐意要就算了。别人都有,就你没有,说出去都给我丢人。” 几乎是双手并用,何晓洁忙不迭把饭盒揣自己怀里,乐呵呵道,“谢谢小姑,就当是庆祝你上班,普天同乐嘛。 我这几天在乡下吃糠咽菜,别说是肉了,连个鸡蛋沫子都没尝到,真是太感谢你了。” 何晓洁觉得她悟到了。 何瑞雪一方面觉得自己人(小跟班)不能落在别人后头,另一方面是想给她点甜头,让她不要想着毕业后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看来她这次的手段倒是迂回不少,人也变得“柔和”起来,至少能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她了,妈妈说是她工作后尝过疾苦后开窍变得懂事了。 她却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 都说本性难移,何瑞雪能改变,老天都能下红雨。 最大的可能是这家伙在单位遭到了同事的排挤,被打击后终于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她,才发觉出她的好处来了。 何瑞雪无所谓道,“饭盒也给你,我买这个不用工业票,是新的。” 何晓洁摸着新饭盒羡慕不已,“你这工作真好,我有个同学家里有关系都没当上售货员呢,还是小姑的面子大,这看着也不像瑕疵品啊。” 她上学时用的饭盒还是她哥之前用过的,上头砸了好几个坑,盖子合不太拢,她妈总觉得能用就行,不愿意给她买个新的。 小姑是真大方,好几块的东西说送就送。 “我同事给我特意留的,当然看不出大问题。” “小姑,你和同事相处得不错啊。” “咱家布票多,我找送了她几张,她就帮我这个忙了。” 她就说嘛,平白无故的,就小姑这性格,人家能和她真心往来? 何瑞雪才不管她在想什么,走向厨房,锅里果然有两张鸡蛋饼。 她背过身,把老妈留给她的爱心晚餐用油纸包好存到空间,从包里掏出两个二合面的馒头。 走回屋递到何晓洁手里,“给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去把肉热了再吃,记得躲着点人,嫂子不会发现的。” “不了,妈说今晚吃杂酱面呢,我留着肚子明天再吃。” 何晓洁把肉和馒头放进自己的书包,藏在书桌下的抽屉里,耳濡目染下来,她从王桃枝身上很是学会了精打细算的本事。 冬天熟食坏得慢,接下来的两天她都能加餐,一天吃一个馒头和半碗红烧肉,想想都美。 “随便你。” 何瑞雪起身,又说,“对了,我明天不上班,你陪我出去逛逛。” 在外面的话,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意思。 “好啊,外头天儿这么冷,小姑还要出门啊?” “你管我?” “不是我要管你,是怕你起不来,你说个时间,我叫你的话可得准时起啊。” 叫早了她要发起床气,叫晚了又怪她不及时,没人比她更清楚何瑞雪有多难伺候。 何瑞雪回头,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是好心……诶!小姑,你去哪啊,你床上的衣服要不要叠?” 何晓洁扫了眼书桌,不光是衣服,东西也扔得一团乱。 她心下叹气,手上却下意识开始了整理的动作。 “真是欠了你的。” …… 晚餐时分,王桃枝果然做了杂酱面。 酱料是黄豆酱和芝麻酱中加了少许的淀粉调和而成,淋上炸过葱段的猪油,激发出香气。 她今天去猪肉摊子上割了点肉,去得晚,只有被人挑剩下的拆骨肉,大部分都是瘦的,剁碎成末,混着酱一起炒。 水煮开,下一把何瑞雪之前带回来的挂面,酱拌在面里。 根据各人口味加料,爱吃辣的多蒯(kuai)上一勺自制辣酱,撒上少许葱花,拿着筷子搅和几圈,保证每一根面上都沾到酱汁和肉末,吃进嘴里滋味十足。 何晓爱拿筷子卷着面条,嘴巴上染了一圈酱料,吸溜吸溜,跟小猪似的,“哇,这个面条好好吃,妈从前做的都没这个好吃。” 何春生面前的碗最大,手边放着一头大蒜,也不知跟哪个工友学的习惯,吃一口面啃一口蒜,“能不好吃吗?挂面是精面粉做的,还搁了肉,你妈这手艺,比国营饭店卖的都不差。” 他们家从前吃杂酱面,是掺了高粱和荞麦的硬面,疙疙瘩瘩的,不论煮多久芯都泛生,酱料比水还稀,只放一点点,真就蹭个盐味。 王桃枝边吃边忏悔,“你们就可劲造吧,一斤的挂面,只剩下一小把了,这年头谁家一顿全吃精粮? 不行,我得把家里的东西全锁起来,不然你们老是惦记……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个全喝西北风去。” 第30章 外出 第30章 外出 其他人都忙着低头吃面,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何春生给她夹了一筷子咸菜,“吃吧,难得孩子们高兴,你不是说晓洁在你娘家受苦了,这当爸妈的不得表示表示?” “哦,她才在老王家待了几天就叫受苦,那我上半辈子不是在苦水里泡着?你惯着孩子也要有个度。” 王桃枝皱眉,“我想着给她一个人吃点好的,你非要我全做了,难不成其他几个跟着你和我的也吃苦了?” “都是一家人,哪有让晓洁吃独食的道理,以后这些话少说,不利于家庭团结。” “呵,就会说大道理,没见你拿点实惠的东西回来。今天又带着人加班了吧?我看今年你徒弟们能给你送什么礼,才对得起你这个师傅的关照。” “放心吧,我收徒弟,首先考察人品,错不了。”何春生语气笃定。 “哼,人品再好,没本事有什么用,你要是收下副厂长的侄子,咱闺女还用得着担心工作?” “无知!这话哪能说啊,且不说他爱赌钱,不是个好人,就副厂长私下收钱帮着人调岗那事,已经有人写信举报了。 你就瞧吧,不出这个月,他们一家都要被送到农场去,正在风头上,我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真的?你在哪听说的,不会就是你举报的吧?何春生,咱可不能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扯上关系。” “我?我能有本事把信直接递给革委会的二把手?放心吧,他跑不了。” 王桃枝眼珠子一转,说,“副厂长一退,上面肯定要安排新领导,你说不定能往上升一升当上组长,甭管高低,大小都是个官呢。” 起码每个月工资能多几块钱。 他不欲多谈,“我的事不急,要紧的是咱闺女,晓洁,你别看你妈不在意,她呀,在你还没毕业的时候跑街道办打听过下乡的事,回来后整宿睡不着觉。 有次做了噩梦,醒来后就嚷嚷着要把工作让给你,绝对不能让你到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去……我问她梦到了什么她也不说,总归不是啥好事。” 王桃枝被拆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睡糊涂,听错了。” “行,我听错了,快吃吧,面不够的话我再给你蒸几个窝窝头。” “还吃?中午多吃,晚上少吃,你们把肚子留着吃厂里的,能省下多少钱。” “那也得厂里的饭菜好吃才行啊。” 何晓团苦着脸,往嘴里塞了一大坨面。 他都怀疑是厂里不想给他们占便宜,才故意把菜往难吃了做,平白浪费了材料。 “能吃饱就不错了,你忘了前几年饿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了?” 王桃枝摇头,发现这点量确实吃不饱,把明早要吃的窝窝头蒸了几个,每人掰了半块。 “吃吧,可劲吃,一个个都是来讨债的。” 最后他们真听了她的话,不光用窝窝头把碗里的油脂刮干净,连锅里那点底儿都没放过。 …… 周末,何瑞雪带着何晓洁在外头闲逛,路过电影院,突然想感受下年代气氛,便走了进去。 碍于动荡时节的影响,从前受欢迎的电影不怎么放了。 在67年,影院多放的是新闻简报和纪录片,这些不会轻易出错,来看电影的人也不会被盖上小资的头衔。 就是让人越看越困,去年原主被同学邀请来看了几场,回回都睡得喷香。 今年的情况有所好转,放的都是所谓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电影的海报是手绘的,画的人像都很精神,脸蛋好似红苹果。 休假时的影院人头攒动,人们对看电影的热情很高,毕竟这算是当下除了散步外唯一的情侣约会和家庭团聚活动,故而电影票不算好买,有时候需要找工作人员买“内部票”。 至于看什么影片,没得选! 当然是有什么看什么。 她们今天的运气不错,《红灯记》的票还有几张,一张两毛五分钱,卖票的柜台有卖瓜子和饮料的,两人买了橘子口味的汽水,打算边看边喝。 影院的空气长久没有流通,又没有后世的新风系统,味道不算太好。 面前的电影是黑白的,音响的效果更不用提,偶尔还会有卡片,黑光等问题。 歌倒是很好听,听不少同学唱过,但她见识过IMAX3D巨幕大屏,听过杜比全景环绕音效,现在也就看个新鲜。 除却巫山非云也啊。 吸了一口汽水,比起后世各种奶茶饮料,这年代的汽水能喝得出很明显属于勾兑的香精味。 相比于她的百无聊赖,何晓洁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双眼紧盯着面前的电影屏幕,听着放映员的讲解,面色激动,双手随着女主角的动作比划着,看起来恨不得钻进里头演上一段。 走出电影院,何瑞雪带着她到国营饭店点了两碗素面,大概是惦记着家里的红烧肉。 何晓洁对别人桌上的梅菜扣肉没有任何反应,快速吃完后,她正在兴头上,要拉着何瑞雪去公园玩。 “先不急,跟我去街道办一趟。” 按理说房子的事应该找房管所,但在没有确定要买什么房子之前贸然去找人不太好,况且对于整条街的情况,他们真不一定有街道办了解。 在信息流通,能够直播看房的现代,想要找到合适的房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消息基本靠嘴传播的当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润色”,房子的真实情况早就面目全非。 不管吹得再好听,两人骑车走了三四条街,看过那些街道办员工推荐的好房子,要么是彻底废弃,翻修的话和重建没区别,要么就是大杂院,院子里住着一大堆人。 走了一圈下来,何晓洁总算明白了她今天出来的目的,并暗自钦羡,小姑刚工作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而她却还要和小妹住在一块。 何晓爱睡觉不安分,老是磨牙,咯吱咯吱的,她总觉得旁边有老鼠在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没吃饱落下的毛病。 不过小姑搬出去的话,她也能回到自己房间了。 这样一想,她瞬间变得动力满满,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她找到满意的住所。 可惜事情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两人逛了一天全做了无用功。 何瑞雪发觉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市里有钱人不少,不少职工多的家庭都住得挤。 合适的房源都掌握在部分人手里,信息本就是一种珍贵的资源,她无缘无故跑过去问,别人当然不会好心告诉她。 不过她并不气馁,前世租房都要多跑几家中介呢,更何况这次是要定下往后几十年的住所,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慢慢来吧,反正她今天出门也就是为了逛逛,放松下心情,没必要太急迫。 第31章 购物 第31章 购物 眼看着快到下午,她们都一无所获,决定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何晓洁想起来家里的肥皂快要用光了,提出要去供销社买。 何瑞雪自无不可,问,“你带肥皂票了吗?” “带了,我出门检查过,就怕忘了。”她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挎包。 “来都来了,不如去百货商店看看,我听同事说日用柜台新到了一批肥皂,沪市生产的,听说洗完后衣服带着香味,还有那什么硫磺皂,身上痒和起红疹的时候用它效果最好。” 想起自己在姥姥家睡出来的小疙瘩,何晓洁瞬间心动,“那么好的东西,会不会很贵啊?” 她要是敢浪费钱,她妈能念叨她三天不带停的。 何瑞雪想了想,“应该比普通的肥皂贵一两毛吧,没关系,多的钱我帮你补上。” “好!” 有何瑞雪买单,何晓洁不再犹豫,心安理得地跟着她来到百货商店。 周末人多,大楼里摩肩接踵,大家都穿着厚实的棉袄,显得更加拥挤。 许多人生怕货品被人给买光,纷纷选择插队,售货员一概不管,收了钱票就给货。 偶尔有人看不惯争吵上两句,发展成打架硬抢的都有,保卫人员忙着站出来维持秩序。 “都站后边去,不排队就别买了!” “老实点,一个一个来,你刚才站在他后面吧,别以为长得矮我就看不着!” 几年前商店为了赶时髦,安装了一批玻璃柜台的,结果过年时被人挤碎过几张,之后就换成了全木头的。 挤进人群中,何瑞雪伸出胳膊强行隔开后面想要插队的大爷,把票摆在柜台上,快速地说,“同志你好,要一块硫磺皂,两块灯塔香皂。” “灯塔香皂一人一个月只能买一块。” 她把何晓洁拉到身边,“我和我侄女一块来的。” 那人点头,接过她的钱票,清点一遍,确认无误后把它们夹在头顶的铁丝上,往后一推,然后从身后的货柜里取出对应的肥皂,用油纸简单包了递给她们。 语调懒洋洋的,“硫磺皂四毛,灯塔香皂五毛,一共一块四,拿好。” 何晓洁接过,连忙点头,“谢谢同志。” 态度不好一点不行啊,有前车之鉴。 刚刚她们排队的时候,站在前头的男同志语气比较直,喊了声,“飞马烟一包。” 售货员柳眉一竖,“谁是飞马烟,我叫飞马烟吗?懂不懂礼貌啊你这人!” 那男同志生怕她把烟藏起来不卖给他,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才算是糊弄过去。 路过食品区域,何瑞雪买了一些不用票的糕点和糖果。 糖果柜台和后世超市差别不太大,售货员身后,用木板隔开数个梯形的“斗”,那些“斗”面对人群的一面是倾斜的,前面低后面高,散装的糖果展示在其中,一览无余。 高高的货柜里,好几层全是满满当当的各色糖果和糖块,随机馋哭几个路过的小孩。 前面的柜台上摆着一个简易的台称,要称重的糖果放置在白色圆盘里,售货员的手很有水准,要多少就抓多少,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 她买了半斤什锦糖,纯纸张的外包装,不是花花绿绿的塑料糖衣,上面印着水果的图案,除了标明品牌和生产厂家之外没有任何其它信息,称得上简陋。 这个年代的食品没有保质期可言,大多数人把食物放坏了照样吃,有点酸味可以忽略不计,馒头发霉?撕掉皮就行,多大点事。 买好东西,二人正打算下楼,在毛线柜台处,何瑞雪意外撞见了班主任张兰霞。 她主动上前和人打招呼,“张老师,你也出来买东西啊?这是何晓洁,我侄女,也是咱们学校的,和我同一届。” “哦,我记得她,经常来班上找你玩,你们感情真好。” 张兰霞略加思索,想起了经常在教室门口和她撞见的身影。 何晓洁暗自翻白眼,这老师什么眼神。 你管她跟前跟后的当跑腿叫作玩? “对,是她,张老师记性可真好,难怪我大嫂经常说你细心。” “嗨,那是她客气,我正要去找你呢,今天也是遇上了。” 张兰霞看向她的眼神透着些许愧疚,“之前给你介绍的工作你没去吧?” “还没有呢。” “那就好,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他们早就定好了人选,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净耽误事。” 当着学生的面说这些,张兰霞觉得实在是丢人,不禁埋怨起小姨子来。 既然所谓的考试机会是个幌子,那干啥往她这里送介绍信,这不是耍人玩吗? 万一何瑞雪误会她是故意的,到头来她不光没交好蒋家,反而落得埋怨,她多冤枉啊。 何瑞雪有些意外,凡是经过系统暴击后的物品,原本并不会消失,之前的腊肉和鸡蛋都是如此,这次的工作机会也应该会保留下来,不该中途出现意外才对。 她回想了一遍系统的描述,着重在“机会“二字上,或许系统早就有所预示,提醒她得不到这份工作。 她笑了笑,并不太在意,“没事,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是吗?这么快就找好了?” “嗯,就在这里,第二百货大楼,我在后面的采购部门工作。” 张兰霞深吸一口气,讶然道,“可真是个好工作。” 她的人脉虽广,但大多都是各个厂里的,涉及到供应部门,她一个普通的高中班主任是够不着的。 这一届学生还真是藏龙卧虎,在学校里表现平平,一毕业就显出根底来了,有的去政府部门,有的考入部队,有的进入百货大楼,骤然间就和一般的同学拉开了差距。 可是何瑞雪家境并不突出,难道是蒋家在里面使了关系。 何瑞雪看出了她的想法,把东西递给何晓洁,拉着张兰霞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说起来我工作这事也是巧合,听人事部的人说,原来定下的人选没打招呼就下乡去了,百货商店的书记气昏了头,在参加招工考试的人里面随便挑了个人出来,才挑中我的。” “这么巧?” 张兰霞不仅感叹她的好运,也是真心替她高兴。 自己学生,越是有出息她这个老师才越有面子。 “真好,不过你也不是全靠运气,要是不能通过招工考试,人家也没法选中你不是?机会出现在眼前把握不住的大有人在,你不要妄自菲薄。 从前在学校里,你的优秀老师一直看在眼里,当然,也不能从此自满,在工作之余多看书,吸收知识总不会错……” 何瑞雪听得双目无神,有种想要上厕所的冲动。 这就是班主任的威力吗?当真是恐怖如斯。 她耐心听完,连连点头应是,总算说到她今天的重点,“张老师,之前蒋家的事你就当我没说,回去后我好好想了想,我年纪还小,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才是正道,不急着嫁人。” “哦,应该的,你还小呢,反正你现在已经找到了工作,不如多松快几年。” 搭不上蒋家,张兰霞有些失望,但很快释然了,和她聊起其他同学的近况,“如今上面管得越来越严,知青办的人都找我拿了名单,今年咱们班下乡的同学可不少,有二、三十个。” “那不是占了一半?” “是啊,市里的工作哪那么好找,好多厂里都停止招工了。” 有些人家就算有能力,但爬得越高越爱惜羽毛,家里孩子多的话,为了响应政策,挑一个人下乡是不可避免的。 第32章 又菜又爱玩 第32章 又菜又爱玩 寒暄了几句,张兰霞说要去看新到的涤纶布,何瑞雪挥手同她告别。 何晓洁扯着她的袖子,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小姑,咱们去看手表吧?” “你想买手表?” “我哪买得起,我爸不是一直想买块手表看时间吗,就是舍不得买,我想看看他还要攒多久的钱。” “行吧。” 手表柜台在四楼,人数比下面少了一大截,样品放在绒布盒子里,大部分都是国产手表。 有“双菱”“海鸥”,还有最出名的沪市全钢手表,一块120,还要手表票,抵得上一般家庭一年的收入。 全钢手表的表带都是不锈钢的,是当下帅气新潮的象征,但她老感觉会夹到肉,要是手上有汗毛,再转动一下,嘶~那滋味可不好受。 她更中意皮革质地的表带,价格上也便宜些。 两人远远地看,没有让售货员拿到面前展示,当然,说了人家也不会理她们。 站了没一会,柜台前来了位不讨喜的人,颜依依,何瑞雪的同班同学,和原主很是不对付。 她直直冲着两人走来,一身深绿色毛呢大衣,嘴上涂着玫红色的胭脂,食指翘起,用手在鼻子面前小幅度扇动,斜眼看她。 “哟,这不是咱们的何大小姐,来看手表?可惜啊,就算看出花来你都买不起。 乡下的土鸡就该在地里找食吃,羽毛再漂亮也变成不了孔雀,小心哪天被人拔了毛制成鸡毛掸子,也是你的命。” 何晓洁自然是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小姑,揪住她话中的漏洞,“命?谁的命?伟人说过,马克思主义者不是算命先生。你倒是有能耐,敢在群众面前宣扬封建迷信。” 颜依依退后一步,匆忙眨眼,“你少在这给我扣帽子,我什么时候……” “还有,谁是乡下的土鸡,谁又是孔雀,是你在耍资本大小姐的脾气,还是在挑拨工农的关系?” 何瑞雪都想给她鼓掌。 不愧是从小在王桃枝吵架声中长大的孩子,战斗力惊人。 “我没有,这,这话可不能瞎说。” 她父母都是政府工作,作为在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平时养得再天真骄纵也明白形势如何。 假如这些话传出去,他们家少不得要经历一阵麻烦。 “快点给我小姑道歉,不然我今天非得给好好帮你宣扬一下。” 颜依依瞪着眼,手指头颤抖,强行忍耐着怒气。 何晓洁寸步不让,她只能低头,“对不起,是我言语不当。” 羞愤交加,她的声音比蚊蝇还低,片刻后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她生的眉清目秀,在大院里一众黄毛丫头中鹤立鸡群,从小便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在别人眼里,她体贴温柔,扮演着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每次听到有人对她追捧夸赞,或是有男孩子半懂不懂地向她告白,她面上表现得无可奈何,内心却颇为自得和享受。 可上了高中,她的外貌上的优势被这个农村来的野丫头处处碾压,她期待中的万众瞩目未能实现,全转移到了她身上。 颜依依咽不下这口气,想找几个关系好的男性玩伴教训她,可这些人嘴上答应下来,转头就跑去原主面前献殷勤。 她气急败坏,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借着家里的背景压人,不痛不痒的。 何瑞雪压根没把她的小学生行为放在眼里。 见她被何晓洁几句话怼得下不来台,只会愣在原地生闷气,觉得这人属实菜得很。 又菜又爱跑来撩拨她。 她挑了一下眉,略带嘲讽道,“不用等以后了,正好,我看上了那只手表,既然你这么有钱,不如帮我买下来?” 颜依依指着她的鼻子,很是震惊,“何瑞雪,你还要不要脸,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帮你买东西?” “哦,原来你也没钱,早说啊,在这装什么阔。” 颜依依怒目而视,突然想到了什么,摸着耳边的头发得意洋洋道, “我和你不同,想要钱的话找家里拿就行,不用像你一样什么都要自己去挣。 看你这么悠闲,不会没找到工作吧?忘了告诉你,等下周我就要去粮站上班了,你往后来打粮食记得报我的名字,我心情好呢,兴许会多给你打几粒米。” 说着,她放下手,吃吃笑了起来,“哦,我忘了,你不是城市户口,连定量都没有。啧啧,有人天天在家吃白饭,亏得你哥嫂没嫌弃你。 何晓洁,我真是佩服你,别人给人当狗好歹能讨到两块肉骨头,你呢,不光没有好处,家里还要倒贴钱给她,你说你图什么?” 在何晓洁眼里,她倨傲张狂的样子渐渐和从前的何瑞雪重合。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如今的小姑更讨人喜欢一点。 她默不作声,何瑞雪倒是心下一动,故意说,“你在粮站上班?真的假的?我早打听过了,今年市里所有的粮站都没有指标,你不会找了个临时工吧?” 颜依依涨红了脸,显然被她说中了,片刻后又冷笑起来,“临时工怎么了?粮站的领导和我爸是老相识,不用三个月我就能转正,就是走个流程而已,你吃不着葡萄,就别站在树底下说葡萄酸。” 何瑞雪为她鼓掌,不走心道,“是,算你厉害行了吧。我们要走了,别挡路。说起来,才半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黑了一点啊,这大冬天的太阳也不大,你去晒酱油了?” 说完,她不顾气得跳脚的颜依依,带着何晓洁绕开她,走向楼梯间。 颜依依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左看右看,确定自己的肤色没有变化,肯定是何瑞雪嫉妒她能天天抹雪花膏。 至于何瑞雪的离开,在她眼里却成了不想认输,从而落荒而逃的表现,胸腔中积压了两年的恶气总算发泄了一点,简直是通体畅快。 可好景不长,她还没高兴多久就遇到了张兰霞,并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她死活不愿意接受的消息。 “百货商店的工作,还是正式工,就她?不可能!” “是真的,我刚才路过糕点柜台,看见她和一个售货员打招呼了,人家还塞给她半根麻花呢。” 张兰霞感慨,“她在采购当干事,往后走出去都是个干部。” “她肯定在骗你,那人是她的亲戚,和她联合起来演戏。” “没有,何瑞雪的家庭情况我很了解,而且她没必要撒这个谎。” 很容易就能拆穿。 颜依依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拒绝承认。 刚才被她刻意忽视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脑喷发出来,她踩着皮鞋往外走,蓦然想起自己干的蠢事。 拿着临时工在何瑞雪面前炫耀,和远房亲戚在她妈面前炫耀自家有500块的存款有什么区别?这笔钱也就是他们家半年的收入。 当时她只觉得可笑,乡巴佬就是没见识,如今……何瑞雪她们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像在看猴子? 因为羞耻,她脸上腾地烧起红云,烫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很快,这股窘迫转变为更深的恼恨。 都怪何瑞雪,明明已经找到工作就是不说,专门等着看她的笑话! 走着瞧吧,等她到粮站站稳脚跟,往后何家人别想在她手里打到一粒好粮食。 第33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第33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来到大街上,何晓洁回头看了一眼,含着几分羡慕,说,“小姑,颜依依那么横的脾气,本事倒是不小,能找到粮站工作,以后都不愁吃了。” “他们家本来就不愁吃。” 何瑞雪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包里,心里盘算着别的事,表情有些肃然。 何晓洁以为她在生气,怕她脾气上来返回去给人打一顿,熟练地安抚她,“不就是个临时工吗?连小姑你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再说,等她得知你的工作后,指不定多惭愧呢,到时候我帮你嘲笑回去。” “那是你不了解颜依依,心眼没针鼻子大,这回她只怕连你也一块记恨上了。” 其实刚开始颜依依跟何瑞雪没有太大的矛盾,单方面看不顺眼而已。 还是高二的时候,有个同学背后骂她装模作样,后来被颜依依知道,没几天她就在班上嚷嚷,诬陷那同学偷了自己新买的丝巾。 恰好原主看见她将丝巾塞人抽屉里,本来是懒得管的,但她乐得看颜依依吃瘪,当着老师的面揭穿了她。 由于双方都没有切实证据,老师选择息事宁人,让诬告者和被告者各自回去写了两千字的检讨。 其实这个年代的学生大多是单纯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学到知识建设祖国上,可颜依依实在气量狭小,见不得她得意,加上原主并不好惹,报复回去过几次。 许多小矛盾累积起来,她的恨意逐渐加深,巴不得她原地消失才好。 何瑞雪托着下巴,信步越过公交站台,换了个方向走,“颜依依的家住在白林街道,和你家离得不远,大嫂就经常去那附近的粮站。她又跟领导认识,往后咱家打粮食怕是要被人为难了。” 重量上倒是不敢糊弄,但陈粮和新粮,碎米和好米,白面粉和霉面粉……其中能做的文章可不少。 他们闹起来都没处说理,反而会因此得罪整个粮站。 何晓洁神情困惑,在她看来,没人会因为一点口角争端计较到这种程度。 见何瑞雪脚步加快,连忙跟上,“小姑,你要去哪啊?” “我这个人心眼也不大,从来不报隔夜仇,她都敢指着鼻子骂我,我能让她好过?” 在剧情里,原主受到的苦难也有颜依依的一份“功劳”: 女主设计她嫁给家暴男时就是跟她一起合作的,只有熟人伪造的信件才能让原主不设防,事后颜依依又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让原主不得不妥协。 直到原主被乱刀砍死,她参加完葬礼后贱兮兮地开始造谣,说原主守寡时不安分,当了暗门子,和几个男的不清不楚云云,不遗余力地败坏她的身后名。 所以,在明知对方抱有恶意的情况下,何瑞雪通常会选择提前出手,从根本上断绝将来可能会有的麻烦,防患于未然。 在她看来,亡羊补牢是件得不偿失的蠢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让她丢了这份工作,看她往后拿什么在我面前嘚瑟。” “可她的工作是靠关系定下的,恐怕不好……” 何瑞雪白了她一眼,“我自有办法,你不乐意就先回吧,一副瞻前顾后的老鼠样,看着都烦。” 何晓洁:“……” 她妈说错了,小姑的性子没比上班前好到哪去,甚至更加无所顾忌了。 也好,从前她只在家里耍威风,如今却是无差别攻击。 “诶!等等我啊!” 何瑞雪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她,来到白林街道附近的粮站,遮住脸,随机在路边找了个机灵的小孩,用几块糖就把人收买,指了指树下聊天的大妈群体,让他去里头散播个消息。 等他回来,她又给了一块糕点将人打发走,几个大妈兴致勃勃挎着篮子,以冲刺的速度跑去粮站。 “听说今天有不要票的粮食,哪呢?” “在后门,好像是没卖完的,全是好粮食,今天可算是赶上了。” “别叫唤,本来就没多少,都不够咱们分的。” 几人挤开人群蹿到后门,听到她们的话,原本在排队的人纷纷动了心思,一窝蜂地跟着涌了上去。 正在后面仓库清点粮食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看见堵在门口乌泱泱的脑袋吓了一跳,拍着门呵斥,“干什么的,这里不许入内,都出去!”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众怒,“我明明听见这有不要票的粮食卖,你不会想独吞吧,边上的口袋里藏着什么,赶紧拿出来!” 工作人员铁青着脸,粮站每月结余的时候确实有少量不要票的粮食,但一般都是他们内部员工的福利,连领导分到的量都有限,这些不相干的人跑来干什么? 推推搡搡间,几个人把他挤到一边,将他脚边的袋子打开,里头装着白花花的大米。 众人的热情瞬间点燃,死命往他手里递钱,“同志,我家里困难,媳妇没奶水,我孙子就等着口米汤吊命呢。” “同志,我妈年纪大了,就想吃两口软乎的,你行行好,先卖给我吧。” “谁挤我,我鞋掉了!” “同志,有没有不要票的小米,你去后面再多取点。” “吵什么!都给我站好,你们这是想明抢啊!” 那工作人员正好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立刻让人请来了保卫科的人过来维持秩序,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考虑到影响,他换了张脸,软下语气,“各位同志,你们误会了,我们粮站的员工买粮食都要粮本的,哪有不要票的粮食,不然国家规定的定量有什么意义? 至于这些米,是我统计好打算入库的,大家有需求的话就去前面排队。” 说着,他提着起袋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里面的米全倒进了粮站的木桶里。 挥了挥手,“行了,都回吧,领导说过,要实事求是,不要道听途说了点消息就跑过来,再敢有下次,一律按照抢夺国家财产论罪,全部移交保卫科处理!” 连唬带吓,聚集的人群渐渐才散去,而最先挑起话头的几个大妈,早就跑没了影。 手里捏着轻飘飘的空袋子,工作人员心疼得滴血,那都是他这个月的福利,全没了。 他咂摸了两下嘴,思忖着,“这事要请示领导多找几个人调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万一是有坏分子有预谋地煽动群众,他必须引起重视才行。 第34章 惊喜 第34章 惊喜 不敢耽误,他将事情汇报了上去,不到下午,事件的起因经过很快便出现在粮站站长的案头上。 原来,这场乌龙起初只是站里某个临时工对外随口吹嘘,说她在粮站上班,买粮食不要票,精粮细粮随便吃,无意中叫人给听见了。 最荒谬的是,那名员工竟然还没正式入职,下周才来上班。 “调查结果属实吗?” “我们的走访了好几家,都说消息是徐红芸传出来的,这个人和粮站的临时工颜依依同志关系不错,昨天一起吃过饭。” “颜依依本人有没有承认?颜家怎么说?” “颜副科长很生气,把颜依依叫来问了,她本人并没有承认,坚称徐红芸污蔑她,但据她院子里人都说,她这两天把工作的事闹得大伙儿都知道了。”可见这事八成就是她做的。 站长面色发青,“徐红芸呢,问过吗?” “她家离得比较远,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要不要深入走访调查?” “不用,站里保卫科的人都忙,不要为这点小事继续浪费大家时间。” 他有些头疼,这临时工的名额还是看在她爸颜副科长的面子上给出去的。 哪知道这丫头如此不争气,没开始工作呢就敢夸下海口,等真的进来了还了得? 这件事说严重点,是在败坏粮站在群众心里的名声。 况且些许结余的粮食由内部人员处理本就是不合规的,如今事情闹大,他们少不得要作出表率,老老实实大半年,免得上头来查。 “年轻人,咋咋呼呼,沉不住气啊。” 他摸了把脑门,下定决心,“让人把她临时工的名额取消掉,就说粮站名额有限,不再对外招人了。” “那颜副科长那里?” “哼,他是副科长,我的级别是科长,体系不同,我怕他?” 看在旧相识的面子上,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行点方便也没什么,给个人情往后好办事嘛。 如今是颜依依自己管不住嘴,给他捅了个篓子,他没有问责回去就不错了。 这种不消停的员工他可不敢要,往后不得天天跟在她后面收拾烂摊子? “好,我这就去通知。” …… 此时的罪魁祸首正坐在树底下嗑瓜子,和大妈们打成一片,听了不少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事件触发中,破坏颜依依在市区粮站的临时工作,质量3倍暴击,获得市区粮站正式工作一份】 这也行? 何瑞雪发觉自己对系统了解程度着实有限,把瓜子壳扫到一边,沉入心神,反复翻看系统使用手册。 没看错啊,上面写的分明是获得时才能触发暴击,怎么破坏也行呢?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困惑,手册下方多出了一行小字,【凡是原文剧情中对宿主影响较大的人物,无论是掠夺物品还是破坏他人的机遇,同样会给予暴击奖励。】 这样说,她能够去薅女主羊毛了? 作为书中作者的宠儿,她的机遇可着实不少呢。 站起身,她告别几个唠嗑搭子,何瑞雪带着何晓洁回到粮站,在外面转悠了几圈。 何晓洁半是激动半是忐忑地问她,“小姑,你刚才办的事能有效果吗?” 让小孩子传了两句话而已,就能害的人丢了工作? “有没有效果,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原先她也没什么信心,一次不成就多来几次呗。 不过从系统的播报来看,事情倒是出乎预料的顺利。 她装出按捺不住的模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走进粮站,何瑞雪随便找个人搭话,说着没营养的家常话,在里头特意多待了一会。 在何晓洁实在忍不住快要冲进去找人时,她才施施然信步走出来,嘴角上扬,浑身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快意。 “我有个同学的阿姨在粮站上班,说他们站长发了大火,已经通知下来,划掉了一个临时工,不出意外的话,颜依依的工作已经没了。” 何晓洁微微张大嘴,很是诧异,“真有用啊?” 何瑞雪昂着下巴,自鸣得意,“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的手?事情闹得这么大,想糊弄过去可不容易。”肯定要推出一个人担责。 “小姑,你也太能耐了。 何晓洁眼珠亮晶晶的,对她的认知更上一层楼,小姑读书不聪明,坏主意倒是一出一个准。 普通人心里有气,最多咒骂几句,在心里想让仇人倒霉。 也就是她,不光敢想还敢做,偏偏让她给做成了。 “所以就算她爸说好话都不成了?” “嗯,这回谁的话都好使,况且粮站的站长和她爸是有交情,但又不是自家亲戚,哪里会真的下力气保她?” “哈哈哈,那她这次被退掉可要坏了名声,恐怕往后都不好找工作。” 何晓洁眼底浮现出快意,恶狠狠道。 留给她找工作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家里安排不及时,这位花孔雀可是要下乡吃苦头的。 何瑞雪抬眼,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怎么,你和她也有仇?” “是啊。” 何晓洁偷偷瞅她,犹豫着要不要委屈说出来。 颜依依觉得小姑碍眼,却奈何不了她,便没少拿自己出气。 让人把我的饭盒藏起来,害得她饿了好几回肚子;让班里的人孤立她,有一学期都没人和她说话…… 她性格内向,不像小姑一样众星捧月,老师同学都会护着她,又怕说出来给爸妈添麻烦,强行忍了一段时间。 后来颜依依或许见小姑对她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被欺负,才转移了注意力,让她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她一方面对何瑞雪给她带来的困扰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又深知,要是没有她,自己连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比起到各处打零工赚钱,她的高中生涯堪称轻松,那点针对又能算什么。 所以何晓洁对小姑的看法一直很矛盾。 不过,不管自己心底如何纠结,她应当是全然不在乎的吧。 何瑞雪等了一会,见她陷入了感伤中,便以为她是在物伤其类,为自己的工作发愁。 拍了下她的肩膀,打算为她鼓鼓劲,“不说她了,你的事才重要,我刚不是在粮站遇到熟人了吗?她还悄悄告诉我一个消息。” 见她压低声音,郑重其事的样子,何晓洁跟着认真起来,“什么消息?” 两人走到僻静处,何瑞雪开口,“你也知道,颜依依的临时工是能转正的,她被开除后粮站就多了一个正式工的名额。 他们没打算从外面招人,打算内部选几个人组织招工考试,那阿姨手里有个推荐名额,她用不着,就给我了,你要不要去试试?” 为了将暴击所得来源合理化,系统更新了无实物物品的具体获取方式,点开物品详情就能查看。 她这才能看到粮站内部的招工消息。 应当说所谓的考试就是个幌子,她选择把工作给谁,那就是谁的。 第35章 笔记 第35章 笔记 “真的?” 何晓洁心跳猛地一停,呼吸急促起来。 抓住她的手腕,迫切想要寻求一个想要的答案,“小姑,这消息来源可靠吗?别是人家唬你的,好端端,她能把名额给你?” 何瑞雪也明白他人无缘无故的善意很可疑,冷笑道,“当然不会,不过我给了她十块钱,让她写上你的名字,她儿子已经有工作了。 三天后考试,怎么说你都是高中生,也符合招工要求,给谁不是给呢?” 何晓洁恍然大悟。 粮站的招工标准至少是高中学历,那人身边的亲戚邻居应该都不合格,要卖的话,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招工考试时间紧迫,不仅找不到卖名额的人选,还容易走漏风声,不如便宜点卖给熟人。 她有些感动,小姑虽然平时没心没肺,但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处都不会忘了她。 确定消息属实后,何晓洁越发激动,半晌后才平复下激切的情绪,“小姑,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放心,不管我有没有找到工作,这十块钱我往后都加倍还你。” “十块钱而已,我还不放在心上,不过我给你打听消息可浪费了不少精力,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复习,题目不难,对数学的要求比较高。 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帮你,把握不住机会的话,绝对没有下一次,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功夫。” 何晓洁没有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何瑞雪能帮她一次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况且如果这次考不上,她除了下乡,便只能接过妈的工作从学徒做起,家里收入将会少一大截,接下来他们必定要勒着裤腰带过一段日子。 如今通天大道就摆在眼前,不管是为了她的前程还是为了爸妈,她都必须全力以赴。 这一刻,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小姑,你放心,我回去后就复习,不吃不喝也要把知识学进去。” 何瑞雪微微点头,带着她走上了公交车。 她当然不会担心,系统给的工作是规则类武器,点击对谁使用后便会立即生效,并不受外物影响。 可以说,何晓洁只要人去了,不管答得好不好,这份工作都会通过各种合理又不合理的方式来到她手上。 不过,能按照正规流程走对她来说是好事,得之不易的东西才会加倍珍惜。 何瑞雪不想让侄女失去积极性,刚开始工作就想着躺平。 “小姑,快点走,你高中的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 “可以,不过我记不得放哪了,回去后你自己找。” 原主的成绩不好,但她的笔记可是学霸精心整理好的,记忆里那名男生腼腆得很,送东西都不敢露面,找了个没人的时间偷偷把笔记本放在她桌上。 原主可不管是谁给的东西,觉得不错便用上了,毕竟给她献殷勤的人海了去,她不觉得需要个个都认识。 后来还是他关注到她的成绩没有提高,鼓起勇气过来问她是不是有哪里没看懂,她才知道笔记的主人是谁,敷衍几句后,便从他那里得到了更详细的几本各科重点笔记。 至于看没看,呵呵,不提这个。 何晓洁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哦对,还有初中时候的,万一会考呢,等会回去我让妈找找看,她应该是收好了的。”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拉着她往前跑,恨不得赶紧回去抱着书啃。 何瑞雪被她拉了个踉跄,捏起她的手臂甩到一边,“悠着点,这事先别告诉你爸妈,免得他们接下来的几天都唠叨个没完,烦死人,等名单出了再说。” “行,迟点告诉他们也好,万一我考不上,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这一刻,何晓洁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咬紧嘴唇,决定减少睡眠的时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失这次机会。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何晓洁果真捧着书刻苦地读,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稿纸上演算,连洗脚的时候都没放下。 王桃枝看见后不免觉得惊奇,“当初读书没看你这么用功,都已经毕业了在这努力,这马后炮未免也太晚了。” 何春生吃了没文化的苦头,倒是很乐意见到闺女上进,主动走过去帮她把洗脚水倒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晚,能多看点书是好事。” “哼,我看她能坚持几天。” 王桃枝摇头,把矛头对准了何春生,“你闺女和你一样犟。” “我又怎么了?” “你怎么了,我问你,上午你们电工组的人来跟我告状,说你死活不肯带新徒弟,你是怎么想的?多带点徒弟,逢年过节好歹都能多拿一份谢礼,人家给钱让你教你都不乐意,你觉得钱多烧手啊。” 何春生摇晃着脑袋,“又来了,你还记得副厂长的侄子吗?副厂长贪污听说已经枪毙了,多吓人,他侄子也没讨到好,听说去农场改造了。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啥人都收,名声早被带坏了。” “总不能个个都有问题吧,你那仨徒弟都出师了,也该物色下新的人选。” “不教了,往后我都不带徒弟,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当初是厂里有硬性要求我才不得不收徒,如今何晓团进了厂,我一身本事不传给他,何必给他培养对手呢?” 一听这话,王桃枝觉得亏大了,“那电工定级又不看谁在厂里排名高谁受师傅重视,多少级别发多少工钱,再说现在也没有定级这回事了,大家领一样的工资,你多带点徒弟,往后工作还能轻松点。” 他满不在乎地嘟囔,“你不懂,我当初学艺的时候,给师傅师娘端茶倒水刷马桶,跟前跟后伺候了三年才学到真本事……现在的徒弟都不是尊师重道的,想给点钱就能学,没门!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到底,他是心念不平。 从前自己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才学到的本事,别人凭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学去? 王桃枝瞪了他一眼,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 “时代不同了,你哪里学了三年,最多两年半,再说你的工作不是你师傅找的啊?多干点活是应该的。 我看你们组长的技术还没你好呢,你多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指点下新人,得个友爱同志的好名声,下次指不定能换你当组长,每个月多几块钱补贴肉吃不香啊!” 何春生牛脾气上来了,坚决不同意,“就为了几块钱,我可做不来阿谀奉承的事。” 王桃枝拽着他的胳膊拧了一圈,“几块钱?何春生,听你这口气,你最近挺阔绰的啊,连几块钱都看不上了!” 她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拽回房间,双手在他旧工装的衣兜里摸索着,“我说这几天怎么老在你身上闻到烟味呢,老实交代,你买烟的钱和票哪来的?藏了多少私房钱!” “没有,前几天我去机修厂帮忙,别人给了我的两根,你别翻我了,都破成这样了哪有地方藏钱,等会帮我补补。” “不补,你不是有能耐吗,自己拿针线去吧!” 眼看着大哥要倒霉,何瑞雪默默为他祈祷后便径自回屋。 何晓团见识不对早就带着媳妇偷溜,只剩下两个小的,从餐桌后探出头,睁着两双圆润润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往主卧方向张望。 怕是有挨打之兆。 何晓洁叹了口气,把他俩赶去睡觉。 第36章 考上 第36章 考上 平平无奇的一周过去,何瑞雪渐渐熟悉了采购部门的工作,作为新人,她不用和供货单位对接,也不用出差催货,做的都是比较琐碎的工作。 夏凌青交给她几个小任务考察了一下她的学习进度,觉得她能做得心应手后,便放心把更多工作交给她,还对着三组的人员大力夸她聪明,学什么都快。 如今她要么跟着检验员登记货品的数量和评级,要么阅读供应货品的各类文件,作出计划,60年代初期,因为种种因素,社会资源集中加强统一管理,但放到68年其实是不相容的。 为了避免“分到订不到,订到拿不到,拿到不配套”等情况,于是各个省市都出现了物资协作的情况,厂与厂,厂与销售商店之间通过求援,物资串换,加工改制,劳务协作等方式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然而,“文革”发生,这种方式被批判为“搞资本主义”,“挖社会主义墙脚”,这种较为有效的物资管理制度被认定为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从而禁止,正常的供销秩序被打乱。 物资供应越发紧张,所以,采购员的队伍才会越来越庞大,几乎达到了“满天飞”的程度。 造成何瑞雪部门的工作内容和强度进一步加大,不过他们省还算好的,上面对重要物资采用了“地区平衡,差额调拨”方式,保留了一定的自主性,不管你上头的文件怎么规定,咱库里得有货。 为了保证货品充足,商店偶尔还会试探性地进行跨省采购,进行以物易物的交换,不过没有摆在明面上。 所以除了上头下发的任务,采购部门还要完成商店本身的需求,底下的采购员频繁出差谈合作,他们也要协调好其中的合作内容。 何瑞雪清楚,这种情况等到了七十年代会大有改善,甚至鼓励省以下地方进行生产资料上的协作,等到七七年全面放开。 比起夏凌青等人,她的工作并不重,但细微的东西才磨人,有时候一项数据她要反复核对,没有计算机的时代,资料全是手写,每个人的记录习惯都不同。 有时因为字体差异或是抄写错误,导致两个单子对不上,她为了确认数据,需要在文件管理室里翻找大半天的资料。 不过后勤类的工作都是有互通之处的,有着前世的经验,她上手倒也不难,除了夏凌青对她赞不绝口外,三组的组长对她的适应速度也挺满意。 明天又是休息日,路上的行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意,何瑞雪蹬车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回到家,发现大哥一家都齐齐整整的坐在屋里,每个人都兴致高昂,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出压抑不住的欢喜,挤在一起说着话,空气中漂浮着名为快乐的因子。 见她回来,王桃枝一手帮她推车,一手把她拉到客厅,关上大门,激动得声音都打飘,“冬宝,晓洁的工作是你帮她介绍的?” “是啊,我就帮着打听个消息,她周三过去考试的,今天也该出成绩了。怎么,结果如何,考上没?” “考上了!今天上午有人来家里通知,说三十几个人参加考试,就选了她一个。” 今天接到通知的时候,她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足足站在原地愣了半晌,邻居提醒才回过神来,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丢死人了。 当然,她怕是想多了,邻居们艳羡还来不及,哪有功夫关注她的神色。 王桃枝吞咽着口水,忙给她搬来凳子,“听说粮站这次招的人就要数学好的,多亏你提醒她复习,还把笔记给她看,这死丫头瞒得紧,半个字都没说,亏得是考上了,不然我非要给她多做点鱼汤补补脑子!” 怎么能不做半点准备就跑去考呢,万一忘带了东西,她还能帮着送一送。 “她就怕你兴师动众才不说的,你和大哥性格冲动,只会给她更大的压力。” “没人压着,她真是要飘上天了。” “妈!”何晓洁不满地叫了一声。 今天她是绝对的主角,王桃枝心情好,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念叨,“想吃什么,妈找人换了点肉票,给你补补身子。还有咱们家的大功臣,冬宝,嫂子记得你爱吃鱼,明天我起大早给你去买条大,给你做酸菜鱼吃。” 何春生忙点头,“对,买鱼就要早点去,新鲜!” “不用了。” 何瑞雪拿出饭盒,又从包里翻出不少东西来,“这几天商店到了一批海货,食堂吃的是红烧带鱼,我找人多打了一份,另外找人买了点干海带跟虾米……回来的路上去菜市场买了骨头,不要票。” 干海带扎成两捆,这东西耐吃,泡发后能有一大桶,虾米有一大包,晒得干干的,一捏就成了碎末,放在汤里最提鲜,都是平时难得见到的好东西。 王桃枝笑着把东西放进厨房的柜子里,盯着两根大棒骨挑剔道,“这上头的肉剔得比你的脸还干净,当然用不着票,你说你买这玩意干嘛,又不能吃。” “我想喝海带大骨汤了。” 王桃枝拿她没办法,“行,不过大骨头炖一会出不了味,我今晚不熄炉子,用小火慢慢炖着,你明天早上正好能喝上。” 何春生见她们开始跑偏,出声把话题拉回来,“冬宝,这次大哥真要谢谢你,听晓洁说你打听消息也不容易,还给了人家十块钱,你怎么不说呢?哪能让你当姑姑的出钱又出力?。” “十块钱而已,我也没出多少力,这名额也没多难得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跑去参加考试了。” “不管怎么说,晓洁她进了粮站,那是别人够都够不着的好工作,如今她下半辈子有了保障,必须要记得你的恩。晓洁,听见没?” 何晓洁忙点头,真情实意道,“我记得的,小姑,谢谢你。” 何瑞雪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死德行,挥了挥手,“记在心里就行,时刻摆在嘴上的事未必就是真的。” 气氛瞬间被破坏,何晓洁鼓着脸,看向她的眼神中全是怨念。 “不管怎么说,这笔钱得让你大哥我来出。” 说着,何春生看了王桃枝一眼,对方从兜里数出了五张大黑十,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来,拿着,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该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就当是嫂子给你的感谢费。” “嫂子,真不用这么多,我拿十块就行。” 没有理会她的推拒,王桃枝把钱直接塞进了她的衣兜里,“给你就收着,你才刚刚工作,还买了老些东西,手里肯定缺钱,往后有想买的就买,总不能让同事笑话。 再说,谁家这点钱就能买到个好工作啊,说起来还是咱家占了大便宜。” 第37章 当年 第37章 当年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下去可不符合人设了。 何瑞雪收回手,装作拿人手短的样子,说了句客套话,“我当初没找到工作的时候,你和大哥没少为我操心,怎么还跟我见外了?”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你哥嫂,帮你是应该的,晓洁到底和你差着辈儿呢。” 在王桃枝的想法中,都是一家人,他们做哥嫂的照顾弟妹是应该的,但是何晓洁的事该由父母操心,可赖不到她这小姑头上。 更何况两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没长大呢,没有谁必须帮谁的道理。 何瑞雪接过吕兰递过来的茶水,问,“晓洁到底考上啥岗位了,看你这么高兴,应该不是卖苦力的。” “好着呢,是管理仓库的,空闲得很,要求是什么来着,晓洁,别坐在那不动弹,快跟你小姑说说!” 何晓洁恋恋不舍地放下刚到手的介绍信,亢奋还未散去,两颊红彤彤的,“是仓库管理员,我的工作是负责统计和清点出入库存物资,每月进出库的粮食数目大,必须核算准确,差一根苞米都不行。 来招工的那人也说了,我的数学成绩在考生里头不是最好的,但我准确率是最高的,站长觉得我细心稳妥,这才选中了我。” “考得不错,能在这么多人里头脱颖而出,看来你前两天临时抱佛脚真有成效。” 何瑞雪难得夸人,王桃枝跟喝了蜜水一样,乐呵呵地说,“可不是,晓洁可不像何晓友粗枝大叶,从小到大只要是她会做的题就没丢过分,这工作正该落到她头上。” “妈,怎么又说起我了?”何晓友不乐意道。 “还敢顶嘴,老师怎么说你的,那些题不是不会,而是粗心,总是在不该错的地方丢分,跟你姐姐多学着点,不然往后家里就你一个人找不到工作,看你害不害臊!” 他低头嘀咕,“老师跟每个人都这么说。” 王桃枝没有理他,拍着桌子夸夸其谈,“若说比打算盘,老何家人就没输过,看你三叔就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从来没出错,村里人都信服他…… 你爷爷当年给别人当账房,周边店家铺子里都是争着抢着要的,掌柜的为了留住他,两年涨了三次工钱。” “是吗?爸,跟我说说呗。” 何晓洁从小不在农村长大,对爷爷奶奶的旧事并不清楚,闻言起了几分好奇。 何春生陷入回忆,摸着搪瓷缸的杯壁,目光悠远,“你爷爷早年是附近有名的金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可灵活了,我从小是听着算盘声长大的。” 给人当账房,在城里混口饭吃,待遇其实并不算太好,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木板房里,煤油灯都舍不得点。 后来人多了住不下,就在旁边搭了个窝棚,稻草做床,冬天的时候觉得冷,就往被子上再盖一层草席,赚到的银元舍不得花,都藏在墙根下的小洞里。 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店里打杂当小二,后来何大根觉得他这样下去往后不会有出息,便决定给他找个师傅学一门手艺。 那时候人学手艺都会选择木匠、厨师、泥瓦工等,可何大根在城里工作多年,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又听到不少富商名流的“高谈阔论”。 所以他的眼界比常人开阔一些,对于孩子的培养自有一番独到的见地,花费大价钱送他去当了电工。 现在想来,何春生都颇为感慨,要不是他爸当年目光高远,他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 解放前夕那会城里不太平,几个大财主联合着光头那边的兵匪,大肆收缴银元和珠宝,抓壮丁充兵,打砸抢掠,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解放军要北上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广,他们才仓皇出逃,去港城,去沪市,至于那些舍不得逃或是没逃掉的土财和地主,全被判了枪毙,财产和粮食自然被分还给了百姓。 “城里闹哄哄的,你爷爷奶奶也被那些事给整怕了,听说农村在搞土改,人人都能分到田地,他们觉得给别人干活不如给自家干,就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回老家了。” 他看向何瑞雪,“那个时候妈晕倒在半路上,去检查身体,正好发现怀上你,爸干脆用攒下来的钱修了间大屋,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到纺织厂来上班了,对村里的事不太清楚,你妈带着晓团回去住了将近两个月。” 王桃枝接过他的话头,“也没啥说的,分了土地后,又赶上划定成分,那时候全村人天天开会,谁是富农谁是贫农,村干部说了不算,得由群众共同投票来定。” 判定标准是剥削农民得到的收入超过一成半,且不参加劳动的就是富农,再往上就是地主了。 “咱家刚从城里回来,地还没分几亩呢,就遇到这事,村里的干部说咱家没参加劳动,但是也没有剥削别人,要不评个中农。 你爷爷奶奶闹着死活不肯依,说家里没钱,都建房子了。她还带着几个小的天天在别人家吃饭,哭穷哭得厉害,说谁家中农连饭都吃不起啊? 那个时候你太爷爷还在,村里何家人也多,乡里乡亲的,他们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最后大伙实在拗不过她,给评了个贫农。” 何瑞雪莞尔,关于地主富农的成分划分关键在于是否掌握生产资料——有没有占用土地、耕畜、农具。 他爸妈刚从城里回来,肯定是没有这些的,但他们家并不缺钱,评个中农或雇农都合理,具体的界定要看村民们的倾向。 也就是他爸妈豁得出去,舍得下脸面,放在现在来看,他们当时的做法可以说是相当明智的。 有贫农的背景就等于顶着一张光荣的招牌,能省下许多麻烦。 她不管是入职前的政治审查,还是落实城镇户口,都能轻而易举通过,多多少少也沾了这个身份的光。 当然,或许她爸妈没想这么远,只想多占点便宜而已。 听了一耳朵往事,何瑞雪对两个老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看似混不吝,实则占尽了好处。 难怪她二姐能常年在外不归家,实在是父母太过省心,比猴儿还精,压根用不着儿女担心。 她放下茶杯,问,“晓洁,你有没有打听往后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 “问了,一个月27,转正后30。” “也不少了。” “可不是。” 王桃枝连连点头,打发犯困的何晓爱去洗漱,侧过头说,“她个没成家的姑娘家,花钱的地方不多,一个月省着点能攒下20多呢,一年就是两百多,能买一辆新的自行车了。” 过几年她嫁人,少说能陪嫁两大件,在整条街道都倍有面子。 “妈,您可高看我了,我哪能攒的下来嘛?” “怎么不行,你住在家吃在家,还能有什么地方花钱?对了,你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也该为家里减轻负担,往后你一个月上交5块钱生活费,再给15块妈帮你攒着,等你出嫁时再一块给你。” 第38章 方家 第38章 方家 何晓洁本就没什么主见,爸妈的话通常会听,闻言便乖巧点头,“好,往后我发工资了就交20块钱给你。” 在后世,月入6000给家里上交4000是不可思议的事,在当下却很常见。 尤其是在还没分家的时候,作为子女能支配的财产十分有限,连分到的粮食都由大家长掌控。 王桃枝对儿女还算好的,都是一视同仁,而不是一味拿着女儿的钱贴补儿子。 何晓团工作后的工资她也收着,因为他娶了媳妇,多了个人口要吃饭,每个月得上交25块,其中一部分用来扣除当初他结婚和彩礼的支出。 她应当是记了一笔账,几笔钱分开存,自己和何春生的工资都放在公中,用于一家子的开支。 可以说,在这个家里,财务自由的只有何瑞雪一人。 王桃枝去厨房做饭,何晓洁无所事事,幻想着往后的上班生涯。 有些遗憾道,“我的工作是清闲,就是太稳定了,每天只用坐在那儿算算数据,登记下账本就行。听说男同志还要帮着看守仓库,经常要上夜班,他们拿着补贴,工资比我更高呢。” 这话真够凡尔赛的。 何春生白眼看她,“得了,还想着要看守仓库,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比粮食还遭贼惦记,到时候你们粮站还要分个人保护你,亏得慌。” 何晓洁不乐意了,“爸,你这是老思想,女同志怎么了,说不准小偷觉得我柔弱,就专门挑着我在的时候下手,正好让我给抓住,没准还能立功呢。” “别,不图你立功,少想那些没用的。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拧得过谁?人一只手就能把你打晕,你给我在粮站安安分分的,能混上你们仓库主管的位子就不错了。” “我是没有力气,但有脑子,我不会布置陷阱,先把人关起来啊。” “哟,你要这么能耐,当初应该去当兵或是上警校,算了,听说你当年参加义务劳动,活还没干呢,半道上多走几步路就歇菜了,就你这样,还是别给国家添麻烦的好。” 见灶上的火已经熄灭,何春生起身,打住了话题,“你妈把菜做好了,去端菜!晓爱,你哥呢?” 小姑娘扎着双马尾,正盯着厨房的方向目不转睛,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扭过头,“哥哥在外面玩。” “去把他叫进来,该吃饭了。” “好。” 她跳下凳子,跑到了院子里,大声喊,“哥哥,吃饭了!” 远远传来应和声,“知道了。” 何晓友早闻见自家飘来的香味,和小伙伴们玩弹珠都不专心,听到喊声,他快速把手里的玻璃珠子收起来,乐颠颠跑回家。 几个邻居家的孩子纷纷用羡慕的眼神注视他远去,拍拍屁股跑回家找大人哭闹。 饭桌上,何晓友把鱼刺咬得吱嘎吱嘎响,嚼碎了咽下去,“妈,带鱼真好吃,我还没吃过呢。” 王桃枝给他舀了一勺汤汁,翻了个白眼,“你咋没吃过,前两年你说腥气,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我看不是带鱼好吃,是冬宝单位的厨子做的好,又是油煎又是红烧的,能不好吃吗?” “我吃过吗?不记得了,反正妈做的鱼都难吃。” 何瑞雪夹了点豆芽菜放进自己碗里,心想何晓友在家经常挨揍是有原因的。 “不吃别吃,谁求着你了,你看院子里谁吃得有你好?” 王桃枝用筷子往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大漏勺的嘴给老娘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许出去瞎说,更不许跟人说咱家吃了什么,今天钱桂花来拿着两块布来找我换肉,真是给她脸了!” 都在纺织厂工作,谁家缺那点布啊? 要是时新鲜亮的花色还好,那布不光灰扑扑的,上面还破了好几个洞,连身衣服都做不出来,想要空手套白狼,也不看看她是谁。 何春生闻言撇嘴,“老方的眼光不行,这次娶的媳妇还不如上一个呢,起码人踏实肯干,他家的几个孩子都被教坏了。” “不说我,就这院子里,有哪一个看得上钱桂花的?偏偏她自己不觉得,整天从东家窜到西家打听人家的事,回头就到处传闲话,从她嘴里出来的事八成不可信。 哦,对,她还喜欢占人便宜,上次她偷拿了厂里几个线圈,连工作都差点丢了,愣是不长记性。” 何瑞雪闻到了瓜的香味,吃饭的动作放缓了些,打听道,“是后院的方家?没听说方国翔离过婚啊?” 女主身边的最有力帮手好像就姓方,此人眼光敏锐,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开放前帮她在黑市卖货,开放后帮她打理产业。 早年他被女主帮过,一直想要报恩,对公司忠诚度很高,什么事情都能应对得游刃有余,可谓是天选任劳任怨打工人,让女主有足够的时间跟男主卿卿我我。 她原先也怀疑过后院的老方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但仔细观察下来,发现他们家没一个有资质的,全都烂成了一坨,便不再留意。 原来还有内情? 王桃枝点头,“方国翔是结了两次婚,现在都没离,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里,他前头那个就在我娘家隔壁村,好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在村里帮着他照顾家里的爹娘。 那人种地插秧家里家外的一把手,连老方进城的钱都是人卖菜攒的。后来他当了工人,便瞧不上村里的媳妇,觉得给自己丢人,嚷嚷着追求进步,在城里又娶了钱桂花,生了两儿一女。” 何晓洁愤慨不已,“咋还能结两次婚,没人管吗?” “解放前的事,又没登记过户口,哪有人管啊?” 就现在结婚的都少有去领证登记的,大家都是办了酒后不明不白的过。 只有市里比较注重户口,毕竟关系到未来能领到多少粮食,新婚夫妻才会不厌其烦地去多跑一趟程序。 “这么说他在城里结的婚才是真的,那他在农村的媳才是没名没份的那个,这也太可怜了,她就没有来找他吗?” 换成是她,非要跑来闹一闹,让他周围的人都看清楚他是啥人。 第39章 冲我来的 第39章 冲我来的 “没有,她不识字,都不清楚方家住哪,方国翔每年就托人寄点钱回去,有人帮他照顾两个老的,他在城里当甩手掌柜,多舒坦。 老方爹娘也心狠,人家在跟前任劳任怨照顾这么多年,就算是养狗都处出感情了,他们偏不,帮着儿子瞒着媳妇,不跟她说方国翔住哪,也不让她过来找人。 我呸!俩老不死的缺德玩意,也不怕死后轮到畜生道!” “方国翔爸妈都多大年纪了,还活着呢?” 何晓洁如今都不乐意再叫他方伯伯,直接以姓名称呼。 “怎么说话呢,才六十多岁,难不成去死啊?前年他妈好像没了,方国翔那狠心的怕老婆孩子找他要钱,就没回去吊丧,连老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说这人咋能这么没良心呢。” 当初听见这些事的时候王桃枝也惊住了,在他们院里,老方的媳妇才是人见人厌的老鼠屎,天天拨弄是非。 老方话不多,在外人老实巴交的,和邻居相处得也不错,没想到他却是藏得最深一条的毒蛇。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从那以后,他们家就和方家断了来往,这种人对父母尚且能狠心,更何况是邻居? 何春生觉得吃了八分饱,放下筷子,“老方人不行,他农村里的一对儿女倒是挺争气,四五点天不亮就起来喂鸡喂猪,帮着他们妈干农活,放学回来又干到深夜,空闲了就去山里采草药、捉知了猴拿去供销社卖了换学费。 他们成绩还不错,磕磕绊绊读完了初中,高中实在没办法,老大不忍心见他妈在地里苦熬,跑去公社里打零工赚钱,老二还在继续读,过得倒也凑合。” 王桃枝跟着点头,方家老大的名声周边村里都传遍了,没谁不夸的。 “他是个上进的,都那么不容易,还要抽空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学怎么炮制药材,最后真让他给赚到钱了。 人也孝顺,他妈生病是他背着去医院的,脚后跟磨破了都不喊一声累……这孩子放在农村真是埋没了,老方后来在城里生的几个孬种拍马都比不上。” 何瑞雪心念一动,文中女主的全能助攻,最佳职业经理人,不会就是这位吧? 在逆境中仍然能找到出路,才智过人,处事果断,听上去倒是有些符合。 “他老大都二十四了吧,还没结婚,老方这是咋想的?” “咋想的?哼,他都不想认这个儿子,钱桂花也不能乐意有人来分她儿子的家产啊。 要是闺女,他们说不定还能装模作样操持下,挣点彩礼给两个小儿子买新房,可惜人家有骨气,就算饿死也不会来求他。” 何晓洁瞳孔地震,“合着钱婶是知道这事的啊,她是城里人吧,怎么会嫁个有儿有女的农村二婚头。” “相亲的时候她不知道,后来也该知道了,方国翔觉得理亏,这些年一直让着她,这几年都是在老丈人家里过年。” 何春生冷哼一声,“他这样的人能理亏?也就糊弄糊弄钱桂花,钱家祖祖辈辈都是城里人,亲戚多,不比他方家强? 他还指望着岳家能拉拔几个孩子,可不得巴巴凑上去孝敬,比对自己爹娘还尽心呢。” 王桃枝对他家的事看不上眼,生怕被人黏上,此刻不忘给几个孩子醒醒神,“钱桂花的大儿子方永福是冬宝上一届的,当初勉强考上高中,毕业一年多没找到工作,街道办通知了好几次,如今他是非要下乡不可。 钱桂花怕是急了,今天凑在我跟前打听晓洁工作的事,怎么骂都不走,非说冬宝有关系,要我帮着介绍。你们几个都给我管住嘴,不管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记住没?” 几人纷纷点头,吕兰有些发愁,“妈,你不在家的时候,钱婶老是从咱家窗户偷看,鬼鬼祟祟的,上次我瞅见还吓了一跳。” 谁往窗户的方向扭头对上一双眼睛不吓得慌啊? 她险些动了胎气,肚子都吓疼了。 “五行缺德,命里犯贱的阴毒货,真该摔断她一条腿。” 王桃枝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安慰她,“没事,等会我给你缝条窗帘,往后我们出门你就把大门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 对于方家的事何瑞雪并不关心,听过就算过去了,反正对她的生活没影响。 然而没几天她就被打脸了,正在整理报表呢,有同事过来说底下有人找她。 她一头雾水的下楼,就见一个蒜头鼻,脸上长着麻子的男人拽着人事部的同事,在那语气嚣张地问。 “你们这里女员工结婚后把工作转给自己男人是怎么弄的,要提交什么材料?我要是不满意坐办公室的工作往后能调去开大车不?” 那同事翻着白眼,见她过来,如蒙大赦撒开他的手,“何瑞雪同志,来找你的,你们要不要单独找个地方谈?” “不用,我和他没什么可谈的。” 何瑞雪在楼梯上站定,用一种打量猴子的目光看他,“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何瑞雪,你忘了,我和你一个院的,从前还跟你一个学校,方永福啊!” 哦,方国翔的大儿子,不,应该是二儿子才对。 “叫我同志,我和你不熟,和我一个学校的人多了,你跑过来到底想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露出受伤的神情,“何瑞雪,我妈都已经和你大嫂谈过你的婚事,咱俩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坏了,冲着她来的。 “婚事?我大嫂说了算吗?你妈要是有胆子,就去和我妈亲自开口,看她给不给你打成残废。” 方永福腿一缩,指着她骂,“你怎么这么恶毒,就你这种又懒又馋的玩意,要不是有个工作,我都看不上你。 等结了婚,你记得把工作转给我,你周围男同事那么多,你怎么不避嫌?整天在单位里勾三搭四也不嫌害臊!” 何瑞雪觉得他脑子有病,明白在被诬陷的时候,自证清白是最没用的。 她冷哼一声,“放心,我勾搭谁都不会勾搭你,你出门前怎么不照照自己,买不起镜子总有尿吧? 都说面由心生,你长得丑,心里一样阴暗。啧啧,瞧你这尊容,塌鼻小眼,口臭脚臭,头顶留不下几根毛,你好好打理一下吧,也不怕将来生下个小秃子。” 她一口气说下来,方永福愣是没找到机会说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噗嗤!” 也不知是谁笑出声,便再也控制不住,周围响起一阵的笑声。 方永福站在原地,被无数嘲讽的目光打量,饶是脸皮再厚,都觉得有些顶不住。 他要面子,此刻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破口大骂,“你装什么呢,不就是有个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衣不会洗饭不会做,哪里像个姑娘,不管嫁到哪里都是被休的下场!也就咱家不计前嫌能收留你。” 何瑞雪不屑地笑。 瞧,让这种心眼小又没本事的男人破防真是比呼吸还简单。 第40章 好炸裂的反击 第40章 好炸裂的反击 何瑞雪是街道上最漂亮的姑娘,他情窦初开的时候自然也暗恋过,她却不把他看在眼里,甚至不留情面地骂他是癞蛤蟆。 没想到几年过去,这人的嘴更毒了,等他把人娶进门,他非要让她跪在地上擦地,弯腰乖乖给他端水洗脚。 方永福阴暗地想着,面容有些狰狞。 何瑞雪揉着额头。 说起来,她已经过了和人吵架的阶段,上班上久了,她都懒得和傻逼争高低,骂输了生气骂赢了累得慌。 “我和你连话都没说过两句,你别是得了癔症,在幻想我哪天瞎了眼睛能和你结婚吧?那你该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而不是在这儿在撒野。 算了,摊上和你一个院儿算我倒霉,赶紧滚,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看上你,矮冬瓜,丑瘪三,给我把脸背过去,看着就想吐!” “你凭啥看不起我,你的工作到底怎么来的?运气好,谁信?都是一个院子的,谁不知道谁啊,你在学校就爱勾搭男人。 刚毕业就能找到工作,看来你跟的人能耐不错啊,你这不清不白的,进我家都嫌你脏了地!” 他气得跳脚,面向众人,声音越来越大,竭力诋毁她的名声。 何瑞雪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眸光意味不明,嗓门比他更大,“有些人啊,自己是啥样就爱揣测别人是啥样,我听说你从小被隔壁院的麻子老头看上,给几块糖就能看你小雀儿。 他还说你那玩意没拇指长,就喜欢那小巧的,要不是老头死的早,你恐怕连腚沟子都早卖给人家了吧?” 听众们震惊不已。 “我去,真的假的?” “咦,好恶心。” “男的有啥好看的,不都一个样,咋啥人都有啊。” 要说方永福起先说的事,只是引起了些微关注,毕竟何瑞雪工作到底怎么来的办公楼的人基本都知道,确实是巧合,并不会误会了她和书记的关系。 而她之后放出的大雷,不可谓不炸裂,中国人的本性爱看热闹,只要足够骇人听闻,不管再离谱都有人信。 年轻的女同志说得比较隐晦,年长的妇人便开放得多,往他下三路瞅去。 “他那地方真的小啊?” “像,听说鼻子小,个子矮的人都……” 涉及到尊严,他再次破防,“你少污蔑我,我哪有……” 方永福总算体会到被造谣的滋味,恨不得浑身上下几张嘴,他拼命自证,“那老头都多大年纪了,半瘫在床上都下不来,我怎么会……” “哎哟,瘫了都要做那事,老不羞!” “要么恶有恶报,不然他怎么会瘫呢,活该!” “这人小时候也是个丑小孩儿吧,那老头还真是不挑。” 周围的人讨论得更加热闹,何瑞雪戏谑道, “我知道你不甘心,毕竟你长得丑,出去卖都被人嫌弃,满大街的男人谁不比你盘靓条顺? 就这么馋男人?行,我给你条出路,把你胯下没用的东西给阉了,当上新中国最后一个大太监,万一有那癖好独特的就看上了呢?那时候你就真是躺着把钱挣了。” 众人哄堂大笑,方永福捏着拳头,气得想打人,又忌惮不远处的保卫,只能耳红面赤地落荒而逃。 殊不知他的举动更加佐证了何瑞雪的话。 因为事情太过猎奇,后来还成为了流传在百货商店工人口中的谈资。 夏凌青下楼,连忙走到何瑞雪身边,“瑞雪,你没事吧?这人脑子真的有病,先前还一直在找人打听工作转让的事,不理他还来劲,这种事能放到明面上来吗?” 工作是能让亲人传承,但也局限于直系亲属,私下买卖或转让其实是不合规的。 “谁知道他咋想的。” 这事估计没完,方永福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方家或许算计上她了,她或许该想个办法主动出击,让他们彻底安分下来。 “瑞雪,你别往心里去,我看他是被小时候的经历刺激得精神不正常,你一定要离他远点,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发疯,他家人也不看得严实点。” 夏凌青眼底半是嫌弃半是怜悯,看来是信了她的话。 何瑞雪都要笑死了,她说得当然是假话,不过隔壁老头确实不是好东西,半瘫着都要调戏给他换药的护士呢,方永福和他臭味相投,经常去他屋子里玩。 她不过是基于事实进行合理加工而已。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痛快,不是吗? 方家 钱桂花把碗摔在桌上,愤恨地望着何家的方向,咬着梆硬的饼子,像是咬着某些人的肉,“天杀的王桃枝,还吃上鱼炖酸菜了,整天不是鱼就是肉,也不怕哪天被噎死!” 方国翔敲了敲筷子,不乐意听这些,“行了,人家自己有本事,想吃什么你管那么多呢?永福,今天你不是去何瑞雪单位找她了,咋样?” 方永福抱着脑袋,满脸晦气,“能咋样?招了一通骂,被她贬到了泥地里,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再去几次,不说我的名声,连方家的名声都要让她给毁完了。” 桌上的几人不解,“不是让你往她身上泼脏水,坐实你俩的事,来逼何家松口吗?咋遭殃的人成了你?” “妈,你是不知道,何瑞雪那嘴比五步蛇还毒呢,说一句有十句等着,又坏又贱,我说不过她。” “没用的东西,妈不是教过你……说说,你当时咋干的?” 方永福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把当时情形还原,饶是整人长短的钱桂花都吸了口气。 “天杀的,不愧是那农村泼妇的闺女,比王桃枝还戳人,要这话真被传出去,咱儿子还咋做人?她是要让你往后都娶不上媳妇啊!” 她此时已经忘了,自己在给别人造谣的时候,同样没考虑过对方将来怎么做人。 方家小女儿方小永拨弄着碗里的白菜,表情难以言喻,“哥,你真的被隔壁那老头……” 她说怎么老是看见哥偷偷吃糖的,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我就是去那坐坐陪他说话,啥都没干!” 方永福都要气崩溃了,连家人都不相信他,他真是清白的! “没有就没有呗,你急什么。” 方小永撇嘴,把怀疑藏在心底,“妈,听说何晓洁找到工作了,是真的吗?” “嗯,人家到他家里通知的,连入职证明都开好了,听说是她自己考上的。” “最近有哪里招工吗?没听说过啊。” “人内部招工,你上哪打听去,说是三十多个人参加考试,就录取了她一个,好像是何瑞雪帮着,打听的消息。” 方小永在院子没少受何瑞雪的气,自然很不喜欢她,酸唧唧道,“她能有那个本事?” “哼,她现在本事可大了,不光自己弄到百货商店的工作,还把何晓洁也弄到了粮站,我看她准是勾搭上谁了,不然能有这能耐?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一看就不正经,保不齐在外头给大官当小呢。” 方永福摆烂了,现在只想拖着每个人下水,要是大家的名声全坏成一团,就没人会关注他身上荒谬的传言了。 第41章 方望归 第41章 方望归 “人家不承认,反而回过头咬了大哥你一口,有什么办法?” 方小永转了下眼珠,“既然何瑞雪看不上大哥,那二哥呢,不如你去试试?” 还在读书的方永亮一听,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太彪悍了,比妈还厉害呢,我可不敢靠近她。” 几月前王桃枝让他给何瑞雪送过东西,结果被她的追求者撞见,以为他和她有什么关系,把他拖进巷子里那顿揍啊,现在想想身上都疼呢。 钱桂花翻着白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孬种,何瑞雪出嫁,不仅不要彩礼,老何家不得掏空了家底给她陪嫁?还有她那工作,不也能被你拿到手?多划算的买卖!” 方永亮依旧不敢,“妈,我比何瑞雪还小一岁呢,还没到领证年纪,再说,我和我哥长得差不多,她看不上我哥,当然也看不上我。” “你跟你哥哪里长得丑了,是她没眼光,我都不嫌弃她好吃懒做,她竟然还有脸挑上了。” 钱桂花没什么文化,却装着满肚子的坏水,“永福,你等会去刘医生那问问,看有没有那蒙汗药,到时候把你俩往房间里一关,她是不成也得成。” “妈,你听说书的听多了吧,哪有那种东西?” “怎么没有,我上次不舒服就是喝了刘医生抓的药,没多会就睡得死沉死沉的,多管用。” 方永福好歹读了高中,知道些法律,死活不乐意,“不行,何瑞雪她姐夫可是在部队当官的,我真敢那样干,他能直接把我送进去吃枪子你信不信?” 钱桂花被他吓唬住了,色厉内荏地拍着桌子,“我还怕他?没用的东西,你倒是想个主意出来啊!” “妈,她既然注重外在,咱家不还有一个儿子吗?” “你是说方望归那个小崽子?” “是啊。” 钱桂花有些不情愿,虽然不想承认,方望归的外表的确比自己生的两个强得多。 她一直介意这一点,所以恨不得他死在农村算了。 “他是乡下人,何家人能看上他吗?” “何家人都听何瑞雪的……再说,我大哥是农村的,结婚后把她的工作拿到手,就把他们两个赶回农村去!” 方小永无不恶毒地想,百货大楼啊,她平时进都不敢进,偏偏让何瑞雪这种浅薄的人考上了。 她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命,连个初中家里都不让读完。 眼看着就要下乡,家里肯定要她顶替大哥的名额去,她得想办法把何瑞雪的工作攥到自己手里才行。 期间,作为一家之主的方国翔一直静静听着,眼见着到了他表态的时候,终于开口,一锤定音,“明天我就写信让爸把老大送来。” 他前头的一对儿女更像他们那个在村里的娘,尤其是大儿子,确实长得有几分看头。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就是不像他,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方望归压根就不是他的种,不然怎么处处忤逆他? “把他接来可以,先说好,那工作得是永福的。” 钱桂花压下不满,“方望归一身反骨,你要狠得下心肠,别被他骗过去了。” “放心,只要拿捏住他妈和他妹妹,饶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翻过我这个老子的手掌心。” 方国翔眼底涌现出浓重的冷意,像极了贪婪凶狠的豺狼。 方小永无意间瞟见,突然有些害怕,不敢再说什么。 …… 过了几天,在饭桌上,王桃枝说了个消息,说方家来客人了,就是方国翔的大儿子。 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清楚他那点事,但他终究要脸,扯了块遮羞布,说来的人是自己侄子,在家借住两天。 何瑞雪想去看他一眼,对方却先一步找上门来。 方望归跟方家人外形气质都截然不同,站在外面都不会有人误会他们原本是一家。 他高额阔眉,双目清正,身形颀长消瘦,宛若一棵挺拔的白杨树,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也遮掩不住浑身的沉静与坚毅。 他的个头大概有一米八五往上,走到她面前说话都要微微低下头。 “何瑞雪同志,我这里有件事是关于你的,或许对你很重要,能找个时间单独聊聊吗?” 他竟意外地坦诚,何瑞雪点头,“好,就在院子里说吧。” “好,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水槽边,他选了个巧妙的位置,能将他们完全暴露在院子人的眼皮底下,让人没法说闲话,又能保证他们的谈话没人听见。 从细节就能看出,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方望归,这名字是他妈妈取的,本意是盼望丈夫回归。 而他本人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妈是个观念死板的痴心人,坚守着从一而终,苦苦“望归”,他生理上的父亲却一心“忘归”,不过再不满意,出于孝顺他都没有想过要改。 原文中,有商界的对手妄图用过往不堪的经历打压他,故意在某个慈善晚会上问他名字的含义,他气定神闲地回应是盼望港岛回归。 立意瞬间拔高一大截,堵得那人哑口无言,此后再也没人敢曲解他的名字。 在她面前,方望归没有任何隐瞒,把方家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比如让他来引诱何瑞雪,和他结婚后的算计等等,要是她不答应,他们甚至要生米煮成熟饭,坏了她的清白。 对于这些何瑞雪早有猜测,并没有太惊讶。 她抬眼观察着他的神色,“你把这些事全告诉我,就不怕我一时冲动找方家算账,把你给出卖了吗?” “没事,反正他们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没有考虑我的意见,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对我。 何瑞雪同志,你现在已经被他们盯上,没有防备的话很容易中招,你一定要小心。” 他深知方国翔的本性,就算他不愿意配合,也会采取其他肮脏的手段。 但何瑞雪是无辜的,作为被算计的人,从情理上来说,她应该知道事情的全貌。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来提醒我。” 想到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盘算的计划,何瑞雪又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他的加入或许能再完善一些。 作者亲妈设定给女主的全能助手,要是她能拉拢过来,往后能省下多少事啊? 所以,她干脆敞开亮话,“方同志,你想把你妈妈和妹妹接到城里,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吗?换句话说,你想让方国翔受到教训,后悔一辈子吗?” 方望归攥紧拳头,比起后期的老狐狸,如今的他只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对她画的大饼自然心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不可能,我没钱没人脉,斗不过他们的。” 这个男人心肠何其冷硬,只要有他在一天,他们就永远别想过上好日子。 听出他话语中隐下的仇恨,何瑞雪拧开水龙头,做出洗手的动作,离他更近了一些,“你这样……再这样……” 越听,方望归的眼睛就瞪得越大,略带惊悚地看向她。 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就能想出如此……阴损的主意。 “你……” 怎么听起来比他还要恨方家? “哼,敢算计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何瑞雪可不是好惹的!” 以牙还牙? 不,她信奉的从来都是十倍奉还! 第42章 新年 第42章 新年 见他游移不定的模样,何瑞雪勾起嘴角,眸中全是无辜,语气却带着更深的蛊惑。 “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这世上的道理不就讲究个公平吗?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还当他是你爸,舍不得让他吃苦头啊?” “不,在他抛弃我妈的那天,他就不再是我爸了。” 在他眼里,方国翔甚至连亲人都算不上,好歹远房亲戚见他可怜,偶尔给他个馒头吃,而他呢? 方望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也会照做的,这两天我会约你出去,你记得配合一下。” 既能迷惑方家人,又能方便他办事。 “那就合作愉快,祝你早日能过上你想要的新生活。” 何瑞雪冲他笑了笑,甩干手上的水,拧紧水龙头,转身离开。 方望归平淡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全是黯然。 “会的。” 他恨方国翔吗?当然。 但他好歹是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不能下狠手对抗他。 原本他只想和他两不相干,各过各的日子,但方国翔昨天当着他的面,用他妹妹将来的婚事以及把他妈休弃赶出方家作为威胁,想让他低头,无疑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这个男人,没有养过他和妹妹一天,哪里有脸站在支配者的地位决定他们的未来? 方国翔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妈,怎么敢扬言给她写休书,破坏她苦苦维持了一辈子贤妻良母的好名声,粉碎她最后的一点期望。 念头一闪而过,他周身的气场森然起来,目光坚若磐石。 父不慈,就别怪子不孝。 …… 转瞬便来到了年根底下,新年的喜气和吉祥冲散了人心鬼蜮。 从去年开始,上头就规定“破除旧风俗,春节不休假”,同时暂停探亲假,说是过后再补,谁都没料到这种情况在往后十几年内将会成为一种常态。 市里的机关单位、各大工厂、百货商店、国营饭店……全都没有放假计划。 就连农村,在休养生息的季节,农民们也要在地里参加一圈劳动,把“冬闲”变成“冬忙”。 本来每周单休就够折磨了,春节还不放假,何瑞雪恨不得一拳干碎这个世界。 但再怎么抱怨,生活还要继续。 她担心两个老人在村里冻着,早早就找售货员以内部价格买了厚实的围巾和手套,托人给寄回老家。 谁知东西刚送到,正赶上她爹妈在一块念叨她,这下好了,睹物更思人。 他们当即抛下三儿子一家,来到城里和他们一块过年。 在赵梅丫眼里,有小闺女的地方才叫团聚,不然人来得再多都不算数。 破四旧,放鞭炮、祭祖、舞龙舞狮这些活动都没了,连春联都不能贴,但门上光秃秃的不太好看,大家就用红纸写了伟人的诗词。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应景又喜庆。 而百货商店的对联有着更严格的要求,听说书记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了一副对子: “发扬无产大卖特卖为人民服务,破除资本大灭特灭促革命生产。” 嗯,也算大俗大雅了。 这年代,有的单位会统一采购冬菜,白菜萝卜一类,纺织厂如此,百货商店也如此。 王桃枝问清楚何瑞雪单位的采购价格后,觉得比纺织厂要便宜几厘,便想让她上报多一点,她好多积点酸菜。 何瑞雪不乐意,“那到时候咱们还要去找人拉回来,还不如在纺织厂买,院子都在一块,人家直接送上门,多方便啊。” 反正加起来也便宜不了几毛钱。 王桃枝想想也是,干脆让她别在商店买,免得麻烦,转头又问她今年单位福利是什么?要不要大哥帮忙拿回来。 百货商店的福利是和工资一起下发的,国营单位又有个好处,就是她入职不到一月,依旧按照足月的工资发放,年礼就比老员工差一点。 “已经通知下来了,我明天去领,是两条毛巾、两斤豆油、两斤猪肉、五斤大米和一捆大葱,就这点东西我一个人就能带回来。” 这个时候都讲究成双成对,讨个好彩头东西基本发放的双数。 “哟,你这挺不错了,我们单位今年就发了六斤面粉,四尺布和八两肉,连个油星子都没见着,明个你把家里的油壶带过去,好把豆油装回来,记得让人给你多打点……” “知道了。” “何晓洁,你们单位呢?” “妈,我才上了几天班啊,就发了三十斤红薯和六斤芋头,其他人都有小米和花生呢。” “也行,凑合吧,等会让你大哥帮忙拎回来。” 何瑞雪换上了王桃枝前几天给她做的新夹袄,来到办公室,把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又去仓库领了年礼。 百货商店还算人性化,年三十这天虽不放假,但员工两点多就能下班了。 和相熟的同事互相道一声新年好,何瑞雪冒着风回家,路上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虽没有鞭炮红纸,但各处都洋溢着年味。 家里今年多了两个工人,条件更上一层楼,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 芋头蒸腊鸭、蛋饺、白菜炖冻豆腐、酸菜炖五花肉、茄子烧土豆、拔丝红薯、炸肉段、炸萝卜丸子、炸鱼段,中间是海带排骨汤和红烧鲤鱼。 当然,鲤鱼是不能吃的,只用来看,这叫年年有余。 开吃的时候,大家都往炸货的方向伸筷子,平时的油都省着用,也就过年才奢侈一会,当然要吃个够本。 此刻家家户户都充斥着肉香,没人会去眼馋别人家,吃完了饭就坐在院里最宽的屋檐底下聊天。 椅子绕成一圈,中间燃着一大盆火,噼里啪啦烧着老树根,榆木疙瘩耐烧,几个小时都不会熄灭。 有人拿出收音机放广播,大家都凑过去听个响,还起哄让他把声音调大点,大过年的别怕浪费电。 主持人用方正标准的腔调讲述着对1968的回顾,和对1969年的展望,何瑞雪感觉挺新奇。 虽然里头大部分内容都不会实现,也太过偏激,但也能展现出当下人民空前团结的步伐和无私奉献的精神。 一通知春节不休假,他们就真的不假思索地把返乡的火车票和汽车票全都退了,格外响应号召,要是放到后世,不在网上先喷三千条都算脾气好。 听完广播,大家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何大根和赵梅丫是老一辈,坚持要守岁,而他们明天要上班的人可撑不住,早早就回房睡觉了。 第43章 施展 第43章 施展 第二天醒来,何瑞雪被几个小的闹醒,冲着她拜年,“姑姑,过年好。” 何晓爱往前拱手,却因为穿得太厚,头重脚轻,她差点来了个倒栽葱。 何瑞雪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脸,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他们。 一人一块,包括何晓团和吕兰这对比她大的侄子侄媳都有。 接受完小辈的拜年,她又转头去给爸妈和哥嫂拜年,同辈人之间不用给压岁钱,哥嫂说了几句祝福语,她爸妈给她包了个大红包,里面有两张大黑十,一人十块。 不可谓不重。 “冬宝又长大了一岁,来,拿上压岁钱,压住邪祟,来年健康平安。” 赵梅丫与何大根昨夜守到凌晨,悄悄拜了灶王爷,今早又起个大早,拜了土地公婆,诚恳地磕了好几个头,就为了让他们保佑冬宝平安如意。 “谢谢爸妈,祝你们新的一年多福多寿,百病不侵。” 他们喜得见眉不见眼,“诶!还是咱冬宝有文化,说话好听。” “爷爷奶奶,过年好!” “好,都好,晓爱,过来拿压岁钱,来年长得高高的。 晓友,这是你的,过年了就要认真学习,别老是挨老师骂。” 何晓友从他大哥身后探出头,“奶奶,我好久没被老师骂了。” “这是好事啊,继续保持。” 大年初一各处全面恢复了生产,两个老人在大儿子家里多住了一天,结果大年初二就从街道办接到了村里的电话。 何秋生着急忙慌喊他们回去,说是家里的鸡丢了一只,他儿子也哭着要爷爷奶奶,哄都哄不好。 “两个糊涂蛋,咋不把自己给丢了呢?孩子也带不好,能做成什么事?” 骂骂咧咧中,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节礼赶回村去。 一家子跑去车站送行。 关于方家的事,何瑞雪没有告诉他们,毕竟马上就能解决没必要说出来徒惹两老生气,对心脏不好。 不得不说,方望归的确是个很好用的执行者,凡是率先定好的事,不论有没有困难都能完美完成,从来不会有二话。 而且主观能动性相当强,光靠自己就能完善所有的细节。 一月后,方家人见方望归跟何瑞雪走得越来越近,自以为目的将要达成,看向她的眼神越发露骨,气焰也一日比一日嚣张。 连方小永都敢主动来找她搭话,管她要这要那,俨然一副小姑子的姿态自居。 何瑞雪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他们也不慌,擎等着她进门后好好收拾她。 某天,凌晨五点左右,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男高音,叫声凄厉,冲破黑暗的天幕,惊哭了不少孩子。 不一会,钱桂花抱着方国翔,惊魂不定大叫,“老刘,快来看看!老方,你没事吧,天爷啊,出事了,有没有人帮着搭把手?” 何春生听到动静,披着衣服跑出去看,都是邻居,平日里不管有什么矛盾,遇到了总要搭把手。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来。 这时候,何家人都陆陆续续起床了,几个小的眯着眼洗漱,王桃枝做着早餐,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国翔摔了,看起来挺严重的,当时他坐地下都动弹不得,老刘说他治不了,已经把人送去医院了。” 王桃枝瞪圆了眼,“好端端的,他咋摔了?” “昨天不是出太阳了吗,有几户洗了床单在院子里晒,水滴在地上结了一片冰。方国翔半夜起床上厕所,估计是太急没看路,这不就摔了个大跟头。” “他衣裳应该挺厚的,这一下能摔这么狠?” “他出门时懒得穿棉裤,屁股着地,正好摔尾椎骨上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摔这下估计够呛。 医生说只能养着,开了点止痛药和活络油,往后住院的花费可不少,钱桂花当场就嚷嚷着要把他拉回来。” “哎哟,这钱能省吗?钱桂花也太不着四六了。” “方国翔也不能同意啊,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活该!都是报应。” 王桃枝啐了一口,前几天钱桂花还大言不惭拉着她喊亲家,这是看上何晓洁了? 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上让她的闺女进门。 何瑞雪坐在一边吃着窝窝头,神色不明。 方望归的动作挺快,事情也办得利落漂亮,不留痕迹。 不过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钱桂花在医院待了两天就舍不得流水一样的花费,把方国翔接回家疗养。 他没法动弹,要人把屎把尿,在家里是方永福照顾。 他嫌弃得不行,半天就想撒手,于是几个人三推四推,把照顾方国翔的事推到了方望归身上。 方望归被捏着把柄“不敢反抗”,在医院给他爸熬药擦身,伺候得很周到,连方国翔本人都涌出了几分感慨,想着要不要对他好一点。 可他绝对不会想到,方望归在村里一直在偷偷跟着赤脚医生学习,还和下放到牛棚里的中医世家传人学了一手,这些年下来,他的本领可不只是辨识药材。 不光给他熬的药里掺了加重病情的药,擦身的药油也是特制的,方国翔的病原本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经过好大儿的手一治,往后余生都注定瘫在床上。 其实方国翔去医院复查,或是找刘医生换药方都能减缓恶化,但钱桂花懒得管他,一直给他吃的是医院开的方子。 不出半月,他就被彻底确诊为偏瘫,再也不能起身了。 这不属于工伤,厂里没给赔偿,只给他出了所有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而他的工作需要有人接手,厂里至多给他保留一个月,钱桂花还打算让方永福顶上呢。 谁知第二天,方永福在树上掏鸟窝时,踩空了树枝,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正好双腿戳在一处突起的树杈上,胯下遭受重击,瞬间鸡飞蛋打。 这下他叫得可比他爸惨多了,整个街道都能听着杀猪般的嚎叫。 他摔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大家匆忙推着拖车把他送去医院,缝合之后,所有人都得知了他再也“不行”的消息。 经此一事,方永福的身心遭遇重创,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喝酒不肯见人。 而他身上的伤也需要在家养足足两个月,再也没法继承工作,气得钱桂花大骂方望归是丧门星,从他进了院子,方家就大灾小祸不断,全是被他克的。 不得不说,她在某一方面确实真相了。 方望归回到院子里存杂物的屋子,把手锯放回原地。 其实他只想让方永福摔一跤,躺上一段时间错过工作机会就行,谁知道事情竟然能如此巧合,也算他倒霉。 计划有变,他去何瑞雪单位附近的路上等她,打算和她商量一下。 “这么巧?” 何瑞雪挑眉,“既然这样,我们也干件好事,他方永福不是想娶媳妇吗?咱们就成全了他。” 省得他不能人道后彻底变态,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第44章 终有报 第44章 终有报 方国翔在纺织厂干的是挡车工,需要操作机器,没有学习过的人还干不了。 所以厂里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让人去车间当学徒,至于具体学什么工种要看上面的安排,二是去厂办,做些清闲的文职工作。 换作从前,大家当然是想当工人,等工级评上去后工资可是能涨上一大截,不过现下评级取消,在工资差不多的情况下当然是越清闲越好。 担心夜长梦多,方家都想尽快把事情落实,但在继承工作的人选上,两口子又发生了剧烈分歧。 方国翔想把工作给方望归,打算让大儿子去上班干活,自己则帮他把工资收着,往后养老有保障;而钱桂花却是想把工作送回娘家给自己侄子。 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方小永就站在外面。 听见爸妈宁可把工作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没有过考虑她,方小永彻底凉了心,从此没有去看过方国翔一眼,更别提给他喂饭倒茶,气得他大骂不孝女。 因为没谈拢,这事一直僵持着,直到三天后,一名身材丰腴,眉眼间带着风情的女人带着检验报告找上门,说是怀了方永福的孩子。 方家人又惊又喜,问过后才知道这女人是个寡妇,一月多前刚和方永福好上。 放在从前,钱桂花是死活不会让她进门的,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方永福最后的种,她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又嫌弃她嫁过人,彩礼钱是一分钱都不准备出。 秦霞既然敢上门,当然无比硬气,拍着门板叫嚣,“我不仅要两百八十八的彩礼,还要一间新房,必须落在我的户口下面! 后天要是见不到东西,我干脆喝一副药把这孩子打了去,看往后到底谁后悔,反正不能生的人又不是我。” 钱桂花气得够呛,可方永福不想绝后,以命相逼,不同意他就去死,做父母拗不过儿子只能被她拿捏,掏出了家里大半积蓄,在院子里买了一间侧屋,又给了两百多的彩礼。 秦霞把钱全收进自己口袋,施施然带着几件衣服嫁了进来,连婚礼都没举办,毕竟未婚先孕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方家这回忍了她一次,之后的日子便一退再退,稍微不顺她的心就要落胎警告,全家人都受着她的气。 眼见着家里的存款急剧减少,又多了一大一小(将来的)要养,方国翔觉得不能再拖了,不顾钱桂花反对,在厂里领导来慰问他时,直接拍板表示要把工作转给方望归。 等钱桂花回过神来,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方国翔正得意自己的主意不错,可没过几天,事情便超乎他的预料。 方望归比他想象中更有能耐,也更“桀骜不驯”。 先是在厂里救助了一名突发哮喘的病人,得到领导的赏识,经过几个老医生的考察后快速由上面拍板调任到了厂医务室。 国家卫生机构行政人员的等级共分为21级,和专业的医生有所区别,如今他在厂医务室拿的是18级卫生员的工资,一个月41.5元,瞬间就超过了方国翔前半辈子的努力。 之后,他雷厉风行地把母亲杨若清和妹妹方珍珍接了过来,让她们住进主屋,把原来住在这里的方国翔夫妇赶去了厨房边上的小屋。 方国翔是个瘫子,只能在床上无能狂怒。 钱桂花也好对付,方望归威胁她再敢闹,就把她勾引有妇之夫的事传出去送她去游街,而她的子女下半辈子都会背上奸生子的名声。 钱桂花没什么文化,不懂领证和没领证的区别,只清楚自己是后来嫁到方家的,搁从前就是姨太太,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她想要找娘家人帮忙,但钱家人祖辈住在城里,比她更怕让周围的老街坊们看了笑话,怎么都不肯掺和进来。 还骂她当初非要嫁给个农村来的陈世美,自作自受。 方小永和方永亮也没讨到好,杨若清性格软弱无能,可他们的新嫂秦馨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除了对方望归三人有好脸色,没把方家其他人放在眼里过,稍微哪句话说得不好听她便动辄连掐带打,还不给他们饭吃,可谓是彪悍至极。 秦霞就是何瑞雪让方望归找的人选,的确是个寡妇,因为生活所迫从前不得不遮掩门窗做些皮肉生意,方永福就是她的客人之一。 但能安稳过日子谁愿意去做那种事,碰巧她肚子里揣上了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不知道是谁的,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掉时和找过去的方望归一拍即合,找人做了张假报告,顺利嫁了进去。 恶人自有恶人磨,能独自生活的寡妇哪里有好惹的,得了方望归的指令,她只会更有底气。 从她进门那天起,方家人就再也没好日子过,在她手下吃尽了苦头。 偏偏他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朝别人哭诉,她只会哭得更加可怜,让人觉得他们合伙欺负新媳妇。 钱桂花被赶去和方国翔住,起先还能照顾他,没几天就撂了挑子,开始和他相互指责,整日里吵个没完。 她吃不饱饭,还要干全家人的活,过得比牲口还不如,终于忍受不了,抛下孩子跑回了娘家。 方国翔没人照顾,屋子里全是排泄物,又因为没人给他翻身,身上长了不少褥疮,疼得直哼哼。 几个孩没一个人搭理他,他痛苦又心寒,终于开口向着他们娘几个道歉,痛哭流涕地说尽了歉疚忏悔的话,比在佛祖面前还虔诚。 方望归冷笑连连,并不放在心上。 但凡他能动弹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今不过是形势所迫。 放心吧,他将来会用整个余生来赎罪。 还是杨若清心善,帮着搭把手,偶尔给他送口饭吃,不然他能活活饿死。 当然,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要想像从前伺候公婆一样伺候他是不可能的,想起来了就帮他翻个身,递个水什么的。 方望归也觉得他不能自理的模样太过恶心,请来刘医生帮他针灸,实际上给他下了剂伤身体的猛药,让他每天能够稍微起床活动,至少能够自行解决生理问题。 为此,院子里人都夸他孝顺有担当,对待老父亲不离不弃,赚尽了好名声。 方家的大戏在院子里演了一出又一出,如今总算是到了尾声。 王桃枝意犹未尽,探着脑袋望后院的方向张望,感叹道,“这方望归运气真不错,不声不响地占尽了好处,你说老方是不是命犯太岁,合该有这一劫啊。” “说什么呢,这是迷信思想,小心被人听着。” “我在家里说说还不成了?” 其实院子里其他人也都觉得方望归怕是和方家人命中有妨碍,所以老方才把他一直养在农村,不敢放在身边。 不然这么聪明有出息的儿子,真能忍心完全不管? 但当下的环境,他们都不敢明着说。 况且方望归会做人,品行也好,院里能多出个卫生员是好事,再一对比方家从前的“好人缘”,根本没人为他们出头。 甚至不少人在私下里都认为善恶到头终有报,做了坏事自有天收,和王桃枝一样感叹几句也就过去了。 第45章 好运一刻 第45章 好运一刻 方望归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方国翔的一切,又得到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手头上变得阔绰起来,第一时间就带着杨若清去看病。 回来后他就找上了何瑞雪,把一个松木盒子递到她手里,打开,里头赫然放着一根三十多年的野山参。 “何同志,谢谢你,这是我上次在山上采的,已经炮制好了,你拿着,往后总能用得着。” 这份礼物太贵重,何瑞雪当然不能收,“别,我就出了个主意,再说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 方望归却异常坚持,“今天我带妈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她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了,等再拖下去发展成溃疡就来不及了,多亏你劝我报仇,她的身体才能及时养回来。” 方望归的医术是断断续续半自学的,只能是半吊子水平,感冒发烧,跌打损伤和急救方面他在行,但涉及到内脏方面就抓瞎了。 他怀疑过妈妈胃里怕是有毛病,想带她去牛棚给曾经的专家看看,可她坚决不配合,觉得他在瞎折腾。 有啥毛病?饿狠了肚子痛不是正常的吗?忍忍就过去了。 何瑞雪顿时觉得手里的盒子重若千斤,问他,“这根人参值不少钱吧,你怎么不卖了它带你妈去看病。” “我也想过,但我的钱和比较贵重的药材都是妈收着,她坚决不肯。” 一问就是家里的钱还要供闺女读书呢,穷人哪里生得起病哦,别越治越严重。 他只能暗自着急,总想着等家里松快些再她去医院,却没料到她妈的情况已经等不起了。 想到这,方望归庆幸地吸了口气,注视着她,“所以你别觉得有负担,实在不行就当是我给的封口费,我做那些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我的名声可就全毁了,你不拿点好处,我也不能安心啊。” 嘴上说着担心,他的笑容却轻快豁达,半点没有被名声所累的意思。 何瑞雪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接过盒子,同样和他开着玩笑,“行,我一定帮你保密,主意是我出的,事发后我也躲不掉,真论起来,咱们两个算共犯,不是吗?” “是啊,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方望归将视线投向方国翔所在的房间,见他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糊火柴盒,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你说得对,只要能看开,有些事解决起来真的很简单。” 要不是遇到她,他至今还在泥潭里挣扎打滚。 方国翔从前是压在他们头顶的巨石,沉重而顽强,但他开始动手之后,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一颗小石子,不用多大力气就能踢开。 “我上次看到杨阿姨在帮方伯伯喂药,他不值得的,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妈她……唉,算了,她一辈子都坚持着自己的那一套,别人是劝不听的。方国翔想让人照顾可以,但每个月都要交钱,就当是给他请了个护工。” 至于钱从哪里来,打零工,口头传授徒弟技术……随便他怎么折腾,他们娘仨前半生所受的苦,也该让他设身处地品尝个够。 “这样也好,你妈也算在家里找到工作了。” “凑合着过吧,总归是一笔烂账。” 何瑞雪安慰了他几句,等人转身离开,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掠夺重要男配对女主孙来仪的好感,特殊暴击,恭喜宿主获得卡牌[好运一刻]x50】 特殊暴击? 一段时间不见,系统又在给她整花活。 何瑞雪翻看着系统日志,结合原文的剧情,半猜半蒙地探查出系统这次给出奖励的前因后果。 孙来仪是在重生不久遇到方望归的,他正骑车带着妈妈来医院看病,当时方母突发急症——大概率是胃溃疡甚至胃穿孔,县里的医疗资源有限,方望归只能把她转到市里。 当时孙来仪正巧路过,认出他是未来出现在电视中的人,觉得可以提前结交,不仅热情地帮他指了路,还一路陪同和他一起把方母送进医院,和他一起守在手术室外面。 医生要家属缴费才能进行手术,方望归拿不出那么多钱,孙来仪便好心帮他垫了一笔,因此获得了他的感激。 至于他当时为什么没拿出老山参作为抵押,大概是剧情需要,让向来心思缜密的他忘了带? 总之,原定的轨迹出现了岔路,如今方望归有钱有工作,又提前查出了母亲的病症,就算女主重生后也没法向他施恩,等于是提前杜绝了两人的联系。 重要男配吗?也是,方望归能力卓绝还知恩图报,孙来仪失去他就等于是被斩断一臂。 她有些好奇,若真有世界意识的存在,会不会给这位女主继续加码,给她新的机缘。 但愿再多来点吧,韭菜长得茂盛点,她收割起来才痛快。 …… 至于【好运一刻】的卡牌,从介绍来看,是属于玄学层面的东西,使用该卡牌,她在接下来的某个行动中会触发好运效果,出奇的顺利。 当然,只能针对一件事,而且改变的程度有限,不能超出常理,也不能凭空生成事物。 就比如她想用卡牌获得一个新的工作,必须要厂里发布招工考试,并且她亲自去考,不可能把工作内定给她,最多让她多蒙对几个考题,或者确保没有关系户空降来占她的名额。 想来也是,若真是神乎其神能逆天改命的好东西,系统也不会像批发一样塞一大堆给她。 卡牌不是实物,点击后立即生效,何瑞雪了解它的作用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用来搞事业。 毕竟宇宙的尽头是考编,谁不想尽早拿到大编制?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申请跟随组长出差,借口锻炼自己。 谢鹏原以为是年轻人没出过差难免好奇,想着带她体验一次,要是用得不顺手就换回老员工,谁知道竟然被他发掘出了一块璞玉。 他们先坐着厂里的卡车去了隔壁省的陶瓷厂,打算订购一批肥皂盒、茶具、杯盘碗碟等。 何瑞雪在路上使用了一张好运卡,谢鹏摸着脑袋,突然说,“先等会,不去大厂了,人家估计没空见咱们。我前几年去一个中型陶瓷厂采购过,他们烧出来的成品质量还行,颜色鲜亮残次品也少,调头吧,我们先去那儿看看。” 到了地方,副厂长带着几个管理层亲自接见,谢鹏受宠若惊,和他握了好一阵的手才了解到缘由。 原来隔壁省在闹运动,不料惹到了铁老大头上,人一怒之下,火车全部停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协商到位。 这家陶瓷厂送去沪市展销的货品也耽搁在半道上。 原本厂里还打算趁这次机会大展拳脚,赚一票外汇,前些日子是加班加点地生产。 现在好了,不仅积压了许多货品,员工们还等着发工资,所以见他们开着货车过来,这些人才会如此兴师动众。 见他们要得多,厂里痛快地打了个八折出给他们。 回去的路上,货车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座都被司机占据,何瑞雪和谢鹏只能坐在车斗里,周围全是用稻草捆扎好的陶瓷制品。 她一手扶着一串花鸟瓷盘,另一只手按着几盒成套的素色茶杯,脚下小心地避开陶瓷玩偶摆件,故作不解地问,“谢哥,他们市里自己的商店不能吃下这批货吗?” “当然不能,光是周边就有三家大型陶瓷厂,人家能缺了这些?” 该市盛产陶瓷,平时还好,一旦遇到货品积压就很容易运转不开。 想到此次的收获,谢鹏眼角都要笑飞了,本来是来谈订单的,他却能一步到位直接把货拉回去,还是以低价购入,书记见了都要夸一句好本事。 瞧瞧这一车,往后商店三个月的供应都够了。 这趟也算是给采购三组涨了面子,下次再开会汇报时,他在其他组长跟前腰板可是能挺得直直的。 第46章 福将 第46章 福将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历,谢鹏觉得何瑞雪是一员福将,隔几天要去底下县里肉罐头厂催货,便又带上了她。 这次厂里负责对接的人可没什么好态度,开口就是没货,“催什么催,你们前头还有一大票人等着排队呢。” 谢鹏塞了他一包烟,好说歹说才打听出真切的消息。 原来是罐头厂里几样调味料供应不稳定,库存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厂长决定更改配方,反正天冷,肉都放在冷库里,等配方试出来再加急生产。 何瑞雪连连摇头,这统筹规划简直做的稀烂,你就不会一边生产一边研究配方吗? 非要事到临头才来抱佛脚。 她使用了一张好运卡,提出能不能帮着试一试味道,对方痛快答应了下来。 这也算是采购人员的小福利,只要脸皮够厚,能在厂里免费品尝到饱。 所谓的研究车间也不过是堆了几个大锅子的简易厨房,何瑞雪看着厨师们分析调料。 她不懂罐头,但懂卤肉,前世她连续一个月都在楼下买卤肉吃,那老板娘还以为她是去偷配方的,跟她说别再浪费时间,把方子给她就是了。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一通,最终还是下载了配方的电子版,自己跟着做了两回,总觉得没有楼下的味道,但大致材料和配比是有印象的。 在好运的加成下,她提出了几个建议,挑出了几样可代替的香料。 厨师们大概也被厂长催得焦头烂额,没有骂她这个门外汉瞎指挥,而是耐心听取了她的提议,又在他们拟定的初版配方上尝试了几次,果然成功弄出了新配方。 这个配方的口味不仅比之前的更好,调味料也更为廉价易得。 厂长听说后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感谢,大手一挥就做出了承诺,接下来他们厂给第二百货商店第一个出货,而且在一年内,每个月肉类熟食的供应量在原有的基础提高两成。 两人离开时的待遇和来时截然不同,不光有专车接送,手里还被塞了许多他们厂里生产的产品,想推掉都不成。 回去的汽车上,谢鹏再次笑开了花,对着她比对自己亲闺女都要和蔼,“何小同志,这次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啊,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写一封报告上去,往后三组对外交接的事你可以慢慢熟悉了,我等着你帮我挑起大梁。” 何瑞雪自嘲,“这也得是谢哥在场,不然人家连门都不让我进,哪会搭理我这个小喽啰啊?” “嗨!都这样,他们也怕不相干的人天天去,催得烦。你这两次出差的表现都很好,比我当初强多了,再多历练几次就能独当一面了。” 记得他第一次跟着领导出差,差点弄丢了火车票,急得在招待所里直哭,回来后又发现弄错了收据单,少写了个小数点,可谓是状况百出。 何瑞雪这样的状态才让人意外,不疾不徐,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需要用到的文件分类存放,随时都能找出相应的资料,凡是需要她出面的时候会及时站出来,轻易就能获得合作方的好感,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他觉得自己小组这回是捡到宝了,想要进一步培养她,“回头我给你安排几个去小厂催货的任务,等你完全熟悉,再交给你几项重任。” 何瑞雪郑重地冲着他敬了个礼,显出符合年轻人的活泼,“是,谢哥,保证完成任务!” “你啊,别在这给我贫,我这里只看结果。” 谢鹏虚点了她几下,心里却想等明年汇报工作,要多给她说两句好话。 好歹把她的办事员级别往上抬一抬,不然她能力再强,对外交涉的时候也会被人看轻,从而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 回到家,王桃枝赶忙迎上来,何瑞雪还以为她来接自己,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的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大嫂却径直从她身边绕过,直冲后头的自行车去,拿着抹布从上到下擦了一遍,前面的挡泥板都没放过。 是她自作多情了。 差点忘了,这年代对于大件总是保养得格外细致,比家里的孩子都精心。 “可算回来了,这次出差怎么一去就是两天,你那组长是男的,也不怕有人说闲话。” 她脱去厚重的棉袄,坐在火炉边上,把手放上去暖和,“不正经的人看啥都不正经,我是去工作的,分开住在招待所里,再说我组长都多大年纪了,哪有人说闲话啊。 这两天帮着人研究新配方浪费了点时间,路上又耽误了,这才回来得有点晚。” “啥,新配方?就你啊,你灶台都没上过,锅铲都握不对,能行吗?别去给人帮了倒忙。” “我是不会做饭,但会吃啊,喏,这是他们厂为了感谢我送的东西。” 何瑞雪把背包放在桌上,砸出沉闷的响声,王桃枝打开一瞧,里头放着两根香肠,五个猪肉罐头,三个鱼肉罐头。 另外还有三条腊肉,是早先从系统得到的奖励,被她趁机放了进去。 罐头是军绿色的包装,两个红烧肉的,三个京酱肉馅的,放在饼子里吃最美,鱼肉里放了豆豉,一点都不腥气。 王桃枝当即乐了,“哎哟,这可真不少,加起来足足有大几斤肉呢,提着都沉手,那罐头厂可真厚道。” “我是去帮忙的,他们当然要表示一下,要是人人都这么送,人家工厂还能开得下去吗?” “还是你能耐,这些罐头经得住放,就先存着,晚上我去拔几根蒜苗给你炒香肠吃,行吧?” “行,再做个腊肉炖粉条,我天天白菜萝卜都吃腻了。” “你——” “小姑,妈,我回来啦,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腻了?” 何晓洁下班回来,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牛饮般灌了大半搪瓷缸下去。 “慢点喝,咋,单位不给你们水喝啊?” 王桃枝把何瑞雪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好,“你小姑嘴又馋了,想吃好的,不想吃萝卜白菜。” “我也是啊,我们食堂的饭倒是管够,菜就一般般,荤菜都是猪肚、心肺和大肠,全是边角料,还是小姑食堂的饭菜好吃,尤其是那道红烧肉。”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妈,咱们到国营饭店吃吧。” “嚯!你比你小姑还敢想,才拿了几次工资,咋不上天呢?还国营饭店,这么想吃好的,赶明儿我让人给你介绍个厨子,你想吃啥就吃啥。” 何晓洁放下茶缸,拿何瑞雪当挡箭牌,“妈,说了多少遍,我不想太早嫁人,再说,小姑是我的长辈,我哪能在她前头结婚,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我可管不了你小姑的事,起来,回家也不帮我收拾屋子,就一屁股坐在那儿,和你爸一个样。” “我们都要上班啊,妈,你也别太操心,家里不是还有嫂子吗?听医生说她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偶尔动动对身体好,扫扫地啥的对她来说应该累不着吧?” “这话也能说得出口,换成是你,在怀孕的时候还要被婆家使唤干活,你咋想?” 她也是有闺女的人,代入一想都要气死。 “好嘛~是我错了,我还不是心疼你啊。况且我可不一样,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才不会由着我被人欺负。” 何晓洁凑上前,拽着她的袖子撒娇,王桃枝嘴角勾起,手上却满是嫌弃地把她推开,“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小妹一样,一点都不稳重。” 第47章 所谓小白脸 第47章 所谓小白脸 何晓洁转过脑袋,辫子划出一个弧线,兴致勃勃地显摆脑袋上的艳丽的红头绳,“好不好看,同事和我交换的,她们都说妈的手艺好呢。” 前些日子百货商店新到了一批塑料头绳,何瑞雪觉得有点俗气,便去箱子里翻找了几片蓝绿,橙红色的格纹碎布,指点着王桃枝做成后世蝴蝶结头绳和大肠大圈,样式简单又大方。 何晓洁一眼就相中了,找她讨了好几个,天天换着戴,在她的小姐妹之间还引起了一阵潮流。 夏凌青收到后也爱不释手,认真请教她如何制作之后,自己在家做了一大堆,沉迷于打扮她的闺女。 “好,真够臭美的,快站到一边儿去,挡着你哥的路了。” 何晓洁回头,见何晓团正靠在门口看她,讨好地笑了笑,“哥,你最近工作忙不忙,过几天咱们去河边钓鱼吧?” 何晓团进门把电工工具放好,打趣她,“河里刚化冻,你就忍不住了。这周不行,我要带你嫂子去看看肚子,工友给我介绍了个老中医,听说祖上是给宫里娘娘安胎的,住在南边的县城里,一来一回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呢。” 何晓洁皱眉,“现在的医生不对外说是御医传人都不好意思去坐馆,能靠谱吗?” “不清楚,反正名气挺大的,听说他本来要被下放,还是从前治过的人保了一把,去瞧瞧总没错。”他是第一次当父亲,再怎么慎重都觉得不保险。 王桃枝早从他口中听说了这事,没发表意见。 冲他招了招手,“晓团,回来的正好,去外头打点水来,缸里又见底了。” “晓洁,你也别闲着,来帮我烧火,准备开始做饭。” 厨房里有两口锅,一口放在大灶上,用来烧水和煮饭,另一口放在煤炉子上,用来炒菜,做饭的时候两口锅同时开工,能节省许多时间。 大锅烧的是柴火,王桃枝不舍得找打柴的人买,每到秋天,都会抽空带家里人去纺织厂后头的小树林子里捡树枝,攒到整个冬天需要的木柴。 偶尔运气好还能撞到个兔子洞,用烟把兔子熏出来后便是一顿难得的加餐。 “诶!” 何晓团提着水桶出去,等锅烧热了也没见回来。 “这个没定性的,准是又在看哪家的热闹。”王桃枝扔下锅铲跑出去看。 只见何晓团正把水桶丢在一边,探着身子朝着对面赵家张望,目不转睛,脑袋都恨不得钻进别人屋里去。 “干啥呢?” “妈,赵家在吵架呢。”他兴味盎然地拉着她一块看。 “多新鲜啊,他们家不是天天都在吵,这么多年还没听腻啊,快把水拎回去!” 两人回屋,切菜的声音响起。 何晓洁坐在板凳上往灶眼里添柴,何瑞雪找了本书坐在檐下看,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侧过头,原来是赵家的老大和他媳妇在吵架,挺激烈的,看着都快打起来了。 说起赵家也挺有意思,赵老头是院子里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出生在光绪年间,见多识广,一般院子里关于集体的事大家都会找他拿主意。 赵家大儿媳杜春华是他精心挑选的长媳,娘家开了个小酒馆,后来公私合营,酒馆成了国家的产业,他们家便都里头工作,牢牢占据着饭店里一大半岗位,在小市民中算得上是条件不错。 杜春华在饭店当服务员,娘家疼爱,偶尔还能打包的饭菜回来能给家里沾沾光,故而底气十足。 赵家大儿子赵大山是个老实巴交的搬运工人,卖力气赚钱,四肢发达但不善言辞,和媳妇吵架他从来都没赢过。 赵家的二儿子赵二河截然相反,他没工作,到处打零工,早年是干牙子的,帮人买卖牛羊,嘴皮子利索,他和媳妇吵架就没输过。 赵老头偏心稳重的大儿子,赵老太太偏心机灵的小儿子,两口子不光不劝架,有时甚至下场一块儿吵。 每当那时候,赵家就热闹得跟打团战似的,有人指挥有人当前锋还有人收尾,总能让人看着热闹。 “杜春华,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媳妇,老盯着方望归干啥?那一双招子只差没缝在他身上,我都替你害臊!” “看看怎么了,人小方长得就是比你俊,我嫁给你委屈这么多年,还不能有个念想?你说得跟圣人一样,有种下次遇见路过的漂亮姑娘把眼睛闭上别看啊。” 他怒气更浓,“做人要凭良心,嫁给我我哪里委屈你了?” “在外人面前我想给你留点面儿,你非要让我说实话。当初相亲的时候,你还长得像模像样,如今肚子也挺起来了,脸皮也耷拉了,我晚上睡觉都不想对着你,怕做噩梦。” “你——你又好到哪里去?” 杜春华扬起头,“反正比你强,老娘我现在出去,还有人喊我姐呢。” 赵大山在她凌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嗫嚅了几下,把炮火全冲着方望归而去,“都是你,勾引我媳妇,小白脸,往后不许在我家门口瞎转悠,真不要脸!” 方望归:“?” 其他人也看不过去了,“赵大山,你骂人小方干啥,关他什么事。” “是啊,就这么一点小事,非要吵得院子里不得安宁,我看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没事找事,特地找个理由吵一吵?” “人家都是越吵感情越好,你们倒好,感情越好越要吵,就没见过这样的。” 赵大山涨红了脸,拉着他媳妇,“跟我回家,方望归在打水呢,难不成你想看人家洗澡啊?我告诉你,女流氓也是流氓,万一被人告到街道办,我看你的脸往哪搁。” 见他如临大敌的反应,杜春华止不住地笑,“我要是早出生几年,都能生个小方出来了,你还计较这个呢。 我之所以盯着他,是想看看小方平时吃的啥,平时有没有锻炼,让咱们儿子也跟着他学,没准也能长成个大高个儿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赵大山刚抖擞起来的气势如同戳破的气球快速瘪了下去。 “我就想看你急三火四的傻样,有趣,不行啊?” 杜春华挑眉,有恃无恐道,“走吧,还不回屋,等会把你爸叫出来,让他又念叨我吗?” 何瑞雪顿时失去了吃瓜的兴趣,并且觉得自己像是路过的狗被踢了一脚。 其他人的反应和她差不多,纷纷嫌弃地转过脸,也没散开,而是聊起别的话题。 “小方的人才是没得说,长得俊俏,品行也好,隔壁院里好几个姑娘家里都来打听,要是他工作的事传出去,往后媒人怕不是都要把门槛踏破。” “可不是,我前两天看他在搭架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院子里被子啥的没地方晾,底下一滩水埋汰不说还容易让人摔了。他就在阳光好的地方搭几个晾衣杆,那竹竿有手腕粗,结实又牢靠。” 第48章 通知下乡 第48章 通知下乡 “这人真是不错,换成钱桂花,不找咱们院里的人赔钱都好了,哪里还会搭什么晾衣杆哟。” “可不是,上次方永福不是摔了吗,小方特意找人买了个梯子,就放在装杂物的小屋里,说是下次再有孩子爬上树也能及时把人弄下来。” “小方这人能处,看着不言不语的,心里良善着呢,方国翔不是个东西啊,把人放在农村里不管,现在遭报应了吧。” 众人围着方望归夸个不停,他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回应,“叔叔婶子们,你们太抬举我了,俗话说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我初来乍到,这些日子没少受你们照拂,我妈平时借个酱油扯根小葱啥的,你们不也没有二话?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互相关照。” 大伙更加欣赏了,“怪不得能得领导赏识呢,这话说得就是好听。” “是啊,小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别跟你婶子客气。” 何瑞雪眯起眼睛,助人为乐,怕是彻底销毁证据才对。 不过合作伙伴如此靠谱,她只会更加安心。 正说着话呢,突然,从隔壁院里冲进来个老太太,拉着他就要往外跑。 “方医生,我孙子昨晚上就在发烧,现在还没好,你快去看看吧。” “我这就去,您先别急,我去拿药,你先跟我说说你孙子的情况……” 方望归不敢耽搁,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麻利地回去取了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跟人离开。 …… 吃过晚饭,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抽陀螺玩,陀螺是木头雕的,鞭子是碎布条捆绑而成。 一般人能抽得陀螺久转不停就算厉害,有水平的能够让它飞离地面几公分后落下来继续转,还能随着挥鞭者的心思控制方向。 这年头,陀螺是难得的玩具,心疼孩子的家长才会买,没有玩具的小孩只能抱着腿斗鸡,或是拿着瓦片在地上画格子跳着玩。 大人们则坐在屋檐下消食,有的拿出一家人积攒许久的脏衣服搓洗,有的在给皮孩子补裤子,往膝盖上又多叠了一层补丁。 这时,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到来,打破了67号院子难得的祥和。 来的人是街道办的副主任周惠,先前给何瑞雪办理户籍,和赵梅丫交谈甚欢那位。 去年年前,村里拦截水库放水捞鱼,何大根坐车给他们来送鱼,没忘了给周惠捎带两条大青鱼。 后者惊喜地收下,坚持给了钱,一来二去关系就这么搭上了,何瑞雪有时候在路上遇见还能和她打声招呼。 她把院里的人召集起来,扯开嗓门,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上头通知下乡了,去年12月下发的新指示,伟人说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凡是1968年当年在校的初中生和高中生,没有结婚和工作的,全部要去下乡,没得商量!” (也就是1966、1967、1968年三届学生,后来被称为“老三届”) “街道上谁家是什么情况,街道办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别想着糊弄过去,这是件光荣的事,大家摆正心态,都积极一点!” 院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慌了神,谁家没个读书的孩子? 从前虽说是号召下乡,但也只是针对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的无业游民,这次的范围却是波及到了大部分的学生。 “周副主任,就不能缓缓吗?我家孩子马上就要结婚了,看这事闹的。” “三月底截止,有特殊情况的来找我说明,视情况讨论后再决定,默认是所有学生都报名的,四月一号就发通知书了。” “哎哟,我家孩子刚上初中,才十四岁,怎么能去乡下啊。” “大姐,您听清楚,是68当年在校的,您孩子不算。” “哦,那就好,那就好。” 王桃枝也跟着松了口气,何晓友今年十三岁,正赶上升学,能不用去是最好的。 刘家 “爸,怎么办啊,我也要跟着下乡吗?”刘慧心的嗓音有些发颤。 老刘瞥了她一眼,笃定道,“不会,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上面有政策,独生子女不用下乡。” “太好了!” “这点事都经不住,遇到有人让你救命咋办?跟你说了多少,做医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稳得住,再去抄几篇医书静静心,晚上留着我来检查。” “哦。” 方家 方小永默默收拾着衣裳,大哥已经结婚,妈妈跑了,爸爸也不管事,这回她是非下乡不可了。 方永亮冲过来把她的东西都丢到床上,拿走了她的行李箱,她瞪大眼睛,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我去下乡,你比我小,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赶在我前面?反正你没有读书,政策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方小永怔愣了一会,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你为什么……不行,爸不会同意的。” “这个家已经不归他管了,我已经和大哥说了,他说随便。你是女孩,嫁出去还能得一笔彩礼,他们不会介意多养你几年的。 到时候让二嫂帮着好好张罗,等离开家里,你就去过自己的日子,我耽搁得起,你耽搁不起。” “哥。” 方小永鼻头一酸,这几天,她也算尝遍了苦楚,原以为这个家里全是冷心肺,没想到还有个人会关心她,明白她的委屈。 “大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就知道围着嫂子的肚子打转,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你别去,我到农村大不了找个人嫁了。” “不成,本来就是我该去的,我再是个孬种,也是个男人,不该让你替我受罪。” 妹妹打小心高气傲,这几天的打击都扛不住,嫁到农村?那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 方永亮向前一步,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以后不许叫他大哥,该叫二哥,咱们大哥已经回来了。” “我不!”方小永很是执拗,在她眼里,方望归毁了他们的一切,她绝对不会向着罪魁祸首低头。 “听话,大哥人挺好的,把爸从前的存款分了五份,我们一人一份,你的那份暂时存在他那里,等你出嫁后再给你,我的已经拿到手了,足足八十块,不少了。” 有了这笔钱,他能提前多买点生活用品,加上知青补贴,他在乡下能好过许多。 其实方国翔的存款不止这些,按照约定,那二百多的彩礼秦霞全给了方望归,后者把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杨若清。 这是方国翔欠他妈的。 至于剩下的钱他选择平分,就当是提前分家了。 第49章 人生百态 第49章 人生百态 见通知到位,街道办的人转战下一个院子。 几家欢喜几家愁,院子里吵嚷成一片,再没人有心思去看别人家的热闹。 “凭什么让我去?让大哥去,他力气大,就适合干农活!” “妈,你赶紧想想办法啊,我不想下乡,你去求求我姥爷,看他能不能借你点钱。” “翻了天了,我和你妈的工作都不可能让给你!你想让你弟弟妹妹都去喝西北风吗?闹也没用,我明天就给你把名字报上!” 一时间,哀求声、嚎哭声、怒骂声充斥整个院子,人生百态在各家各户上演。 连不知事的孩子们都察觉到不对,不敢再肆意玩闹,匆匆收拾好玩具赶紧回家。 洗漱后,何瑞雪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上,拿出日历。 女主的出生日期她大嫂记不清,但原文中有记载,她是在知青下乡截止前十天重生的。 所以……她在3月21日上面画了个圈,笔头在上面点了点,现在是2月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以孙家的做派,肯定舍不得让孙金宝去,大概率是由上头的几个姐姐替代。 大姐孙招娣已经许好了人家,彩礼都收了,孙迎娣干活利索,做饭好吃,所以他们更倾向于让女主去。 可女主多聪明啊,在重生前就知道利用自己长得更好看的优势,赶紧找个人结婚——正是女主的家暴前夫,只是她眼光不好,日子过得很是不如意。 当她重生后自然痛改前非,在算计原主嫁给她前夫的同时,没忘了忽悠她的二姐。 说乡下是苦了点,但好歹能吃饱,不会被人打骂,不用整天干活,想干什么都能自己做主。更重要的是,去了乡下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爸妈嫁给鳏夫或是残疾汉子换彩礼。 孙迎娣顿时就心动了,大姐可是被许了个瘸子,只因为他家出钱多,那几天她经常见到大姐藏在被子里哭,物伤其类,她也跟着伤心,总觉得下一个就轮到她。 于是她被说服了,主动跟爸妈说要下乡,孙父孙母本来还在犹豫,一听她的话也不纠结了,直接去街道办把孙金宝的名字改成了孙迎娣的。 这种事屡见不鲜,但不符合规定,周惠原则上不想同意,但耐不住孙老太胡搅蛮缠,哭哭啼啼地赖在街道办不肯走。 她考虑到孙家确实只剩下一个男丁,便改了名字,又警告他们可一不可二,等下次政策发生变动孙金宝依旧要下乡。 孙老太满口答应,心里却想下次还有孙来娣顶上,反正不能让儿子去,不然他们孙家不和刘家一样成了绝户头了吗? 孙迎娣下乡后,因为勤恳能干,过得还算不错,每年能攒下余粮来。 几年后,她找了个村里的汉子嫁了,家里写信骂了她一通,让她把彩礼寄过来,也没说来参加她的婚礼。 孙迎娣毫不犹豫用几十块买断了她和孙家的关系,婚后相夫教子,过上了平淡的日子。 讽刺的是,直到结局,孙来仪坐拥万贯家财时,都没想过要给这个被她糊弄下乡,间接代替了她命运的姐姐一点好处。 偶尔想起从前的事,她只是感叹一句对方狠心,都不来找她,却没想到她重生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刚开始时是因为有愧,后来却是厌恶她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和家里断绝关系,衬托得她更像是盼望父母施舍感情的可怜虫。 小说里明确写道,得知姐姐和家里断了关系,孙来仪下意识皱眉,后来才释然笑着说,“也好,二姐向来是我们姐妹三个中最拿得起放得下的,如今她也算达成所愿了,在农村生活不容易,父母不用她养老,她往后的日子也能轻松些。” 这话听上去,可不像是真心替她高兴。 “小姑,在想什么呢,我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你没听见啊?”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何瑞雪循声看去,发现何晓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床头,正低头看她。 她把日历放在抽屉里,倒打一耙,“是你敲门声太小了。” “好吧,是我的错。” 何晓洁在心里直翻白眼,要是动静大些吓到小姑,不还是她遭殃? 她把被子掀开一角,坐在她身边,“小姑,谢谢你,要不是有你,今天着急上火的人当中肯定有我一个。” “就那点事,反复说来说去你也不嫌烦,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何晓洁坏笑,“我刚才瞧见孙金宝鬼鬼祟祟从后门溜了出去,肯定是不干好事,咱们去捉个现场怎么样?” “你真是闲得慌,明天不用上班啊?” 何瑞雪刚想翻身睡觉,猛然想起一件事。 在原文中,孙金宝捡到一块手表,没告诉家里悄悄藏了起来,后来被女主发现,把手表交还给了失主,从而结交到了第一条人脉。 原来手表的主人是纺织厂某个车间主任家属,女主和她熟悉后,通过其牵线搭桥在厂里当上临时工,赚到钱后,她总算在家里有了初步的话语权。 其实那车间主任也不是好人,后来被人揭穿他长期在私下倒卖厂里的货物,金额还不小,上头为了抓典型直接将他枪毙,他的家人也全部发往农场改造。 当时女主已经到了海岛,听说这事后心中一动,回来了一趟,然后“意外”发现了车间主任藏起来的金条和古董,发了一笔横财。 何瑞雪坐起身,掀开被子,“好啊,正好我晚上吃多了,咱们也去消消食。” 虽然不解为什么她的态度转变如此快,何晓洁的兴致却很高,拉着她从后门出去。 两人刚走到半路上,就见到个半大少年缩着脖子,猫着腰沿着墙根走,在月光下显得贼眉鼠眼的。 “孙金宝,你干啥呢?” 何晓洁突然出声,他恍若惊弓之鸟般弹跳而起,手里一直攥着的手表摔在地上,“啪哒”,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走上前,何晓洁把表拿起来,发现没有摔坏,才放心地质问他,“好啊,我说你怎么偷偷摸摸的,原来是去偷东西了啊!” “我没有。” 他梗着脖子,矢口否认,“这是我捡的。” 第50章 手表 第50章 手表 “捡的?那你不怎么不还给失主,还想带回家,和偷有什么两样?” “说得好!”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拐角处,一个穿着列宁装,踩着中长筒靴子的妇女从走出来,对着何晓洁道,“这位同志很有见地,不问自取当然跟偷没区别,这手表是我刚才丢的,真是谢谢你们……” 被手表的主人抓个现行,孙金宝面色灰白,生怕被揪住不放,趁她们不注意赶紧跑走了。 何瑞雪见到来人庆幸的模样,很想说一句你高兴早了。 她挡在何晓洁身前,把表拿在自己手里,说,“阿姨,我们很想还给你,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出去,有什么能够证明你是失主的证据吗?比如——” 伸出手,她把表的背面展示出来,指着黑暗中看不清的一串数字道,“每只手表上的号码和发票都是能对上的,能麻烦你给我看看发票吗,没带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跟你回家,要是你还不相信我们,不如上交给警察同志处理?” “不行!” 蒋溪想都不想地打断她的话。 哪有发票,这块表是她丈夫找黑市的人倒卖布料时,别人送给他的搭头,难保是那些人从哪里偷来抢来赃物,手表的编号说不定在档案上留有记载,所以绝对不能让警察知道,万一顺藤摸瓜查下来…… 越想越是恐惧,她死死盯着何瑞雪,目光停留了许久才扯出个笑脸来,“能给我看看表吗?” “当然。” 她低头,心慌之下根本没仔细看, 快速说,“是我弄错了,我丢的是女士手表,这块是男士的。” “哦。” 何瑞雪恍然大悟,收回手,“那阿姨你慢慢找,我们再等一会儿,没人来领的话就去交给警察了。” “好。” 蒋溪胡乱点头,想着夜色昏暗,她又带着围巾,这两人应该没看清她的脸,想离开又不甘心,问,“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现在太晚了,两个小姑娘在外面跑可不安全,你们住在哪?” 心里却想,真是多管闲事,如果她家里人是纺织厂的工人,她非要让自己男人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何瑞雪笑了笑,“谢谢阿姨提醒,我叫颜依依,我爸是颜科长,我来找同学玩,马上就回去了。” 蒋溪咬唇,意识到是踢到铁板了,再次点头,脚步匆忙地转身离去。 乍一看,倒像是在逃跑。 何晓洁还没回过神,挠头道,“今晚上是怎么了,人人都在丢表?小姑,你干嘛用颜依依的名字?” 何瑞雪把表放在手里掂了掂,没有理她,转身往回走。 “小姑,你不是要去派出所吗?” “不用了,这表已经是咱们家的了。” 【事件触发中,威吓获得上海牌全钢手表一只,数量3倍暴击,奖励瑞士梅花牌女士手表x2、上海牌全钢男士手表x1】 何瑞雪合理怀疑系统发现她不喜欢全钢手表,才特意换了奖励。 不然怎么暴击出其它品牌的手表来了? 回了家,何晓洁依旧满头雾水,“小姑,你不是说要拾金不昧吗,咱们这么干和孙金宝有什么区别?” “傻瓜!” 何瑞雪把表放在一边,戳着她的额头,“还没想明白吗?这表就是刚才那人的,不然咋这么巧,有两个人同时丢表,还丢在同一条巷子里?” 这又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原来真是她的,可她为什么不承认呢?” 何晓洁不解,要是她丢了手表,肯定急疯了。 何瑞雪没说出真相,“因为这表来历不正,要么是黑市买的,要么是她偷别人的,反正不能见光。” “难怪你说要交给警察的时候她那么害怕。” 何晓洁点头,又顿了一下,“既然来源有问题,咱们也不能要啊,万一被人认出来,人家该以为咱们是小偷了。” 说是捡的,谁信? “没事,我后天去出差,到时候在火车上卖掉就行,出了省,谁还能发现这表有没有问题。” 何晓洁欣然点头,半点不觉得她们黑吃黑的行为有什么毛病,“还是小姑有办法,见者有份,你卖了钱记得给我分一点。”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睡前,何瑞雪把手表存进空间,冷笑一声。 自始至终,她都没想着和那个女人搞好关系,车间主任又如何?有巨大的把柄在,权势地位不过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女主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重生后也没更改其本性,反而蒙上了一层自傲的伪装。 对待地位比她高的,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会上赶着讨好,对待地位不如她的人,便会不自觉带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情绪,透出一种来自重生者的悲悯和傲慢。 而何瑞雪不同,所作所为全看是否有利,只要方法找对,任何人都能为她所用。 压迫弱者有什么用?榨不出二两油来,就这种有钱又有秘密的人才最好拿捏。 …… 这是何瑞雪第一次出差,需要去本地的一家牙膏厂,没有出省,但因为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隔得比较远,仍然需要坐火车。 她一个办事员出差是没有卧铺坐的,不过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倒也不算难挨。 火车上的味道自然不好闻,有人背着鸡鸭,总有股鸡屎的臭味。 何瑞雪捧着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她装作去打热水,来到一名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身边,“同志,我这里有块手表,家里有点急事,我爸让我拿出来换钱,你需要吗?” 她看得清楚,那人手里提着的军用水壶里头飘着茶叶,这年头茶叶可是个相当稀罕的东西,普通人想喝茶叶沫都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他两只手腕上都空空如也,只有个用旧了的怀表,完全符合她的目标客户。 不出她所料,对方压根不在意手表的来历,反复检查过后见有九成新,便痛快地买了下来,都没怎么还价,120块正正好好。 这是不含票的原价,折旧价和手表票价相抵了,反正是白来的东西,便宜一点也没啥。 总之,双方都觉得满意。 何瑞雪留心观察,那人的口音像是江浙沪一带,交易结束后就回到了前面的卧铺车厢,估计是办完事打算回乡,看样子这块手表是永远回不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上了。 把钱放回空间,此时火车也到站点了。 她走下车,先去招待所登记,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牙膏厂。 —— 加更,卑微求好评,把评分抬一抬吧,谢谢大家。 第51章 牙膏厂 第51章 牙膏厂 牙膏这东西看似不起眼,但原料中所需的发泡剂十二烷基硫酸钠和摩擦剂二水硫酸氢钙都需要相应的化工产业作为支撑。 前几年国内的化学工业发展起步晚,故而如今大部分厂家还是在生产牙粉牙膏和肥皂型牙膏。 牙粉是分装的小纸包,通常会在火车和高级招待所提供; 至于肥皂型,牙膏的主要成分是甘油和肥皂粉,装在圆形的金属盒子里,每次使用时用牙刷在表面刮一点,用来清洁牙齿。 何瑞雪去的那家牙膏厂体量不大,毕竟直到八十年代,刷牙随着大范围的广告宣传这件事才在老百姓中普及开来,当下只是比较讲究的人家有需求。 虽然是中小型产业,但却是省里唯一一家牙膏厂,坐落在一家大型化工厂周边,除了牙膏,还生产洗衣粉和洗头膏,虽说比不上沪市的大品牌,但价格亲民,很受中端市场的青睐。 来之前,她使用了一张好运卡。 厂里接待她的人是后勤处的李副处长,态度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热络,把她晾在一旁,自顾自地处理手头上的事。 半晌后才抽空抬头说,“小同志,不好意思,我这里太忙了,不光是你们市的百货大楼就有三家同时要来签单子,我们厂就这些人,实在是拿不出货来啊。” 何瑞雪的笑容无懈可击,半点看不出不耐烦,“我明白的,我们百货商店……”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抬手打断她的话,“对,是我们厂的,什么?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行,下次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他猛地站起身,用拳头敲击着桌面发泄着心中的激动,把秘书叫进来,“去通知厂长,就说我们上次申请的机器上面已经同意了,走的海关,半年后就能去拉回来。” 这种时候,何瑞雪熟练地当捧哏,“厂里这是有扩张计划啊,看来我要提前说一声恭喜了。” “哈哈哈,不算扩张,你也知道,如今大厂卖的都是那管状牙膏,用起来可方便了,我们厂当然也想进步,就找上面申请着试试,没想到真成了!” 如今国内能生产管状牙膏的厂家不多,集中在沪市和广市,他们能获得这批设备,意味着即将初步脱离全手工制造,在周边几个省份都属于是独一份。 “是铅锡管的牙膏吗?我先前也用过,确实有点贵,也能理解,毕竟壳子的造价摆在那里……不过,我听说沪市那边已经在打算用铝管开始代替铅锡管了。” 虽然这是七十年代才普及的事,但她现在说出来也无妨。 等到九十年代,铝塑复合管又代替铝管,使牙膏包装水平上升的同时,成本进一步下降。 “是吗?” 李建国目光中闪烁着惊奇,“看不出来,小同志的消息挺灵通的啊。” “您也知道,我们干采购的天南海北到处跑,在路上无聊了就和货车师傅们聊天,我上次正好听了一耳朵。” 李建国点头,明白这些人的确能从不少途径探听到许多隐秘的动向,思忖着说,“纯铝管……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生产难度和成本都会下降不少,我之后会和厂长提的。” 他握着何瑞雪的手,他真心实意道,“小同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事,我们厂又要落在别人后头。” 这就是小厂的悲哀,没技术没设备,连消息都要落后旁人一步。 李建国家里早年是实业家,建国后捐献了不少资产,可以说牙膏厂的建成也有他家里出的一份力。 他看着工厂一步步发展壮大,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想将它发扬光大,成为全国范围内的知名品牌。 “哪里啊,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就算我不说您迟早也能知道。厂里如今有政府扶持,只要稳步发展下去肯定有能和大厂比肩的那一天。” 李建国开怀大笑,“那就借小同志的吉言了。” 何瑞雪念头一转,又说,“李副处有没有想过,整天跟着人家后面学,不如另辟蹊径,走出自己的路子。 就好比从功能上说,牙膏主要是清洁牙齿,减轻口臭,在我看来,牙齿的问题可不少,你们也可以试着往除牙斑、除牙结石、消炎、增白这类方向研发。 或许还能在里头添加一些中草药成分卖给外国人,也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好东西。” 李建国听得双眼连连放光,“你说得对,在五几年美国宝洁公司就研发了含氟牙膏,能防龋齿,至今供不应求;去年天津牙膏厂牵头研发出了碳酸钙牙膏,名声可谓是响彻全国。” 大出风头不说,其带来的经济效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看来您在这方面也是深有研究,那我就多说一句,就现阶段而言,抗菌牙膏和防氧化牙膏在市场上全是一片空白,若真能制造出来,说不定能大赚一笔外汇。 届时,您不光是咱们省的功臣,对国家也是有大帮助的。”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浅见,您不嫌弃我在信口开河就好。” 李建国的神情逐渐认真,不由得直视起了这个年轻人,开始平等地和她交流,“哪里,你的想法让我受益匪浅,应该是我向你请教才对……你叫何瑞雪是吧,小齐,去倒杯水,来,我们去那边坐着聊。” 他对她口中开创性的思路很感兴趣,也十分重视,带着她去了旁边的会客厅。 坐在木制沙发上,何瑞雪侃侃而谈,大胆预测着后世洗漱行业的发展前景和方向,但涉及到具体的工艺她就抓瞎了。 李建国也不在意,以她的职业来说,对这些一窍不通是应该的,但她的思路很新颖,相当于为他指点出了一条通天坦途。 有了前进的目标,他再结合国外生产流程,很容易就能获得不错的进展。 两人聊了大概半个小时,可谓是宾主尽欢,李建国对她越发欣赏,毫不犹豫作出承诺,“你是来采购的吧?记得厂里还有部分库存,我做主,等会就调出来一批供应你们商店。 除此以外,咱们也能达成深度合作,往后都率先给你们商店供货,另外,将来厂里要是能生产出管状牙膏,你尽管来找我谈,我到时候肯定给你行个方便。” 何瑞雪自然同意,拿出货品的单子给他。 只扫了一眼,李建国便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亲自带着他去仓库,让人分别搬运了好几箱的牙膏、洗头膏以及洗衣粉出来,垒在地上格外壮观。 看着仓库中整齐码放着的存量,何瑞雪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家伙,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没货吗?之前装的还挺像。 第52章 棉花 第52章 棉花 核对完货品的数量后,何瑞雪签下验收单,又找他们借了辆三轮车,打算把货直接拉去火车站的运输部门。 李建国仗义地拨了几个仓库的员工帮她,他们忙忙碌碌倒腾了两趟,才算是把货物全部转移到目的地。 告别几人,何瑞雪和车站的工作人员谈着运输事宜,因为没出H省,加上使用的是货物车厢,一趟下来价格并不贵。 当然,仅仅是送到车站里,他们可不负责上门,需要接收单位自己去拉。 签好运输单,她懒得去拍电报,厚脸皮蹭着车站的电话转接到谢鹏的办公室,简短地向他说明了情况。 谢鹏对她此行的表现很是满意,“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仓库那边负责接收。” 因为前段时间通往沪市铁路停运,厂里的洗漱用品库存告急,副书记前些日子还跟他说要赶紧跟进来着,何瑞雪可真是他们采购组的及时雨啊。 不枉费他力排众议,让她一个新人单独出差。 他不吝夸奖,“这件事你干得很好,既然人家那么看好你,往后和牙膏厂的合作就都交给你负责了。” “行,谢哥,我没买到明天的车票,后来回来成不?” “当然可以,你能提前完成任务是你的本事,在后天前赶回来都行。我记得牙膏厂往东几十里有个村里,那里的土壤适合种棉花,上头划定了专门的种植田,你要是有需求可以去看看。” “得嘞,谢哥是个百事通,听你的准没错,要不要我帮你捎带点回来?” “不用,我还缺得了这个?行了,电话费贵,挂了。”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会,何瑞雪歇不住,出门找人问路,坐汽车转牛车,很快就找到了谢鹏所说的村子。 棉花的播种通常在春分以后,也就是三月到四月之间,如今才二月份,村里没什么活。 家家户户几乎都坐在门口织布纺线,听说村里还有自己的染布厂,可见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棉纺产业链。 但何瑞雪留意到,无论是坐在家里的大人还是在外面跑的小孩,穿得多是粗布衣裳,补丁并不比其他村子里的人少。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此刻对这句话的寓意有了新的认知。 来到村里晒谷场,何瑞雪并没有说自己是来买棉花的,而是直接找到了村长,谎称自己是县里收购站的员工。 “去年棉花减产,全省的生产都受到了影响,这不,今年刚开春领导就让我们到下面的大队到处看看,情况怎么样啊?” 村长见她穿着体面的干部服,兜里插着钢笔,脚下踩着皮鞋,年纪虽不大,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挺有气势,下意识就相信了她,“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我姓何。” “何同志你好,今年情况不错,过冬的时候下了几场雪,开春了天气也暖和,准是个丰年。” “那就好,老乡,你这里还有去年的库存不?” 村长虽不解她要做什么,依旧点头,“当然是有的,都是惯例了,别的大队存粮,咱们这儿就存棉花,同志,你想看的话我这就带你过去。” 来到村里的集体仓库,村长把门打开,为了防潮,棉花用麻布袋捆扎好,堆放在墙角。 何瑞雪打开了一个袋子,抓出一把放在手里观察,想起商店检验员教给她的知识,说,“这棉花的收购价格是分等级的,你们也该知道,像是一级棉花——” 她从地上找了个小木棍,用笔在上面画出了两道记号,然后捏着棉花道,“你用手指扯着这里往外拉,要是棉花的主体纤维能拉到这个长度以上,就是一级的,你们这些能达到二级,品质确实不错。” 她又画了几道记号,表示二级、三级的标准。 村长听不懂她说的纤维,但也明白她在教授一种很难得的知识,想让人拿来纸笔记下来,又不敢打断她,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 何瑞雪明白他的顾虑,主动暂停,不一会功夫,外头就来了好几个人,村里的会计、大队长全来了。 “何同志,你这木棍能给咱看看不,我们画几个一模一样的。” “可以。” 她把木棍递出去,又说,“除了纤维长度,评定棉花品级的标准还有颜色,含杂率、棉结多少等等,所谓颜色,分为白色、淡黄色、黄色、污点黄色,就好比这些,如果分开来算,这堆能评到二级,这堆就只能评到三级。”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她的手移动,死死记住她指的那堆棉花的颜色特征,生怕错过一个要点。 “含杂率不必说,你们把枝叶挑出去就行,并不太严……” 她叙说着评定标准,并用事实举例,即使是这些庄稼汉也能听懂一大半。 讲得差不多了,何瑞雪拍拍身上细小的褐色叶片起身,“不过收购站一般都是往下划分,一堆棉花里混了二级和三级的,他们只按照三级的标准定级,你们要是能提前分拣好,好歹能多赚点钱不是。” 这个村长等人自然清楚,但是他们从前不懂评级里头的门道,只知道把棉花弄得干净点,晒得再干一点,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每年都被压价。 如今何瑞雪愿意手把手地教,关系到往后整个村里的收益,他们哪里敢不重视? 村长端着茶缸递给她,里面泡着野生的五味子,“说了半天,何同志渴了吧,来,喝茶,我代替全村人谢谢你,你把里头的门道都讲明白了,我们往后就知道咋做了。不过,你这么干,收购站的人不会为难你吧?” 农民是朴实的,只会用真心来回报别人的真心。 村长活了这么久,对某些潜规则一清二楚。 收购站往往向下划分等级,然后私底下进一步细分,再转手就能多捞一笔,而何瑞雪的做法无疑是打破了规则,传出去她准讨不到好。 听到村长的话语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何瑞雪捧着杯子笑了笑,并不在意,“没事,我是去当学徒的,过几个月就要调去市里了,只要你们不到处说,他们管不到我身上。” 村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担保,“那就好,何同志放心,我们大队里绝对不会乱说的,不然成啥人了?” 就算有那二流子,也不敢和整个村子做对,他也会经常盯着,保证让他们把嘴闭紧。 第53章 国营饭店 第53章 国营饭店 离开的时候,村民们坚持要提一麻袋棉花送给何瑞雪,不然就不让她走。 何瑞雪死活不乐意收下,村民们退了一步,换成了比枕头大一点的袋子,往里头塞的棉花一压再压,足足装了十几斤。 村长强硬地把袋子递给她,“拿着,不值当几个钱,何同志教给我们的东西才有大用,给钱都没处学。干啥扭扭捏捏的,怎么,你看不上咱农村人的东西?” “没有,都是好东西,我吃的穿的哪个不是来自农村,怎么可能看不上?” 何瑞雪“无奈”收下,往村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半路上,有几个妇女拦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个装着水果的袋子,牙花子都要笑出来,“何同志,这些都是孩子从山上摘的野果,我挑了几个好的让你尝尝鲜,你要是觉得好,下次再来,我们全村请你吃杀猪宴。” 何瑞雪再次道谢,朝着他们不停挥手,在村民热情的欢送中走上了大道,一屁股挤在了路过的驴车上。 赶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见到她贸然上车也没驱赶,反而和她开起了玩笑,“嚯!小同志,在这演十八里相送呢,你这大包小包的装的啥?” “都是乡亲们送的些土特产,同志,你这是上哪去啊?” “不知道我去哪还敢上车,不怕我把你拖去卖了?” 他嘴里叼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鞭子,“我去县里探亲。” “我去县招待所,你等会把我放在县城门口就行。” 何瑞雪相当自来熟,把东西放在腿边, “捎我一程,等会到国营饭店请你吃一顿,咋样?” “成,那你坐稳了,加快速度还能赶得上晚饭。” 他往旁边一抽,驴子叫了一声,撩开橛子跑了起来。 何瑞雪闭目养神,系统又来刷存在感了。 【事件触发中,哄骗获得棉花13斤、苹果3个、梨4个,数量4倍暴击,奖励棉花52斤、苹果x12、梨x16】 她如今对系统给她的误解向评价已经免疫了,眉头都没动一下。 哄骗?她这是用知识换取物资。 乡亲们还得谢谢她呢。 不过系统对她挺不错的,说是数量暴击,又悄悄给她质量上的加成。 村民给她送的水果虽然已经精心选了,但存放了一整个冬天,果皮难免皱巴巴的,看起来没什么水头。 但奖励空间的那些却和后世培育出来的精品水果差不多,颜色跟画报上的一样鲜亮,仿佛能透过空间闻到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她隔空吐槽,“小系统,你懂不懂白嫖的快乐啊?” 她又不是二楞子,直接找人去买棉花容易被举报投机倒把,况且无凭无据的,也没人愿意卖给她。 以单位的名义采购?别开玩笑,她就买那么一点,人家还以为她是跑过来找消遣呢。 又不是南方菜市场买菜,一根葱都能给她散卖。 换成赠予就不同了。 如今村里人知晓该怎么分拣棉花,往后收益得到增加,而她只动动嘴皮子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是双赢的事。 至于县里的收购站,虽然损失了一点钱,但往后员工们也少了一道工序不是? 何瑞雪不负责任地想着,把棉花垫在后腰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问前面的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赶车的人撇过头,“徐明宇。” “我叫何瑞雪。” “哦。” 遇上个话题终结者,一路无言,两人来到县城,何瑞雪信守承诺,带着他去了最大的国营饭店。 说是县里的招牌,但就是个四合院改造而成,正房打通成了大堂,正中间挂着黑板,上面用粉笔书写着菜单: 葱炒羊肉 贰角 羊肉炒圆白菜 壹角伍份 葱炒牛肉 贰角 猪肉酸菜炖粉条 壹角捌分 小鸡炖蘑菇 壹角伍分 土豆炖鸡 贰角 土豆炖牛肉 贰角伍分 青椒炒鸡蛋 壹角 主食有馒头也有米饭,馒头五分一个,米饭一毛八一斤,窝头是一分,面条一角。 六十年代可不是后世,牛羊肉都很便宜,人们觉得没什么油水,并不是很欢迎,许多地方牛羊肉卖得比猪肉还便宜,和饥荒年代阳澄湖周边人民靠大闸蟹度日一个道理。 何瑞雪拿出肉票,点了一个土豆炖牛肉和一个葱炒羊肉,再来个炒鸡蛋齐活,主食她要的是三两大米饭,徐明宇也真没跟她客气,要了碗面条。 服务员比售货员还牛气,“一共七毛,5两肉票,粮票8两。” “同志,给你。” 何瑞雪数出钱票递给她,到空位上坐着等了一会,徐明宇倒也乖觉,见她出了钱,自己当然要出力,一直盯着窗口的菜,见出来得差不多了马上过去端菜。 至于要等服务员来上菜,那不可能。 菜的味道不错,两人吃饭的时候都挺安静,全程不怎么交流。 徐明宇吃完饭,一抹嘴,“同志,你这人不错,大方,做事也漂亮,听你这口音,不是县里的吧?” “嗯,我从市里来出差的,马上就回去了。” “行,重新介绍一下,我徐明宇,是汇光化工厂的研究员,今天去河边采样化验,路上遇见你也算缘分。等往后你有机会再来,我请你去我们厂里食堂吃饭,味道不比这家饭店差。” 他伸出手,何瑞雪和他回握了一下,有些惊讶。 原本看他穿得邋里邋遢的,她还以为是哪个村里专门赶车的人,没想到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可真够不拘小节的。 汇光化学厂可是个大厂,生产纯碱等化学制品,还有品类繁多的催化剂和添加剂,可谓是养活了周边一大票肥皂厂、化肥厂等等,连隔壁省都要从这里进购原料,属于省里的重点工厂。 “行,我是晴旸市第二百货大楼采购部的干事,等你去了市里可以来找我玩。” 两人相视一笑,离开饭店后就分道扬镳。 在招待所住了一夜,又在县城里买了一些特产,何瑞雪坐着火车回到市区。 没有去商店报到,她提着两袋棉花和水果回到家,水果倒是没有拿系统奖励的出来,毕竟两者差别太大,大冬天哪来的鲜果,一看就有问题。 第54章 惹不起 第54章 惹不起 棉花捆在后座上,自行车一只车把上挂着水果,另一只挂着她买的地方特产。 何瑞雪推车刚进院,孙家老太便叫嚷开了。 “哎哟!瑞雪回来了,又是大包小包往家里拿,年轻人就是不晓得存钱,往后结婚了可不能这样,婆家要骂你补贴娘家呢。” 她停下脚步,先发制人,“孙大娘,是你啊,来得正好,我觉得你家房子位置不错,想买下来往后结婚用。 不过我暂时没这么多钱,这样,你们先替我住着,每个月给我几块钱房租,等我存够了房子的钱再一起给你,到时候你们搬出去别的地方还能住上新房,怎么样?” 孙老太差点被她绕晕,听着还有些心动,嘴快地想狮子大开口开个大价钱,经过别人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好嘛,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用我家的钱买我家的房子,亏你想得出来!” 何瑞雪瞥了她一眼,“说得这么难听干啥,这叫合理调度。不同意就算了,邻里邻居的这点事都不愿意帮忙?啧啧,我可真是寒心,从前你找我哥修电灯,他可是从来没有二话,活了挺大年纪,你咋这么自私呢?” “这能一样吗,你看上的是我家房子,谁能答应啊?”她真是气得胸口疼。 “你别不信,我等会找大嫂借间房,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 孙老太叉着腰,拍打着大腿,“你大嫂是你亲戚,我又跟你没关系!” “是吗?” 何瑞雪翻了个白眼,“那你刚才和我说得那么亲热,都管起我结婚后的事了,我还以为你是我老姨奶呢。下次想多管闲事可以,别忘了把房本拿过来,说不定我还能认你这门亲,听你扯两句废话。” 说着,她作势要推车撞人,孙老太往旁边一避。 看着她的背影,怒火中烧的同时也有些不可置信,没道理啊,她吵了这么多年架,竟然输给了个小年轻? 从前只看何瑞雪刁蛮不讲理,没想到上班后嘴皮子还挺利索,和赵梅丫一个样,不愧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连孙老太都偃旗息鼓,其他原本想看看何瑞雪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的邻居连忙移开目光,生怕多说几句自家那点值钱的物件也被她“借走”。 惹不起,惹不起。 走进家门,时间才到上午。 何瑞雪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吕兰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姑,你回来了,饿不饿,早上妈蒸了窝窝头,我给你热两个吧?” “不用,我刚吃过了。” 她空间里存了不少包子作为早餐,每天上班前买几个,久而久之就攒下了不少,“来,吃个苹果。” 何瑞雪把苹果递到她手里,吕兰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厨房冲洗过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脸马上皱起来,“好酸。” “很酸吗?那就别吃了。” “也不是很酸,仔细品还有点甜,小姑,哪来的啊?” 这季节水果是稀罕物,再酸也要吃完的。 吕兰适应后觉得还好,小口小口地品尝,连苹果核都吃了下去,还是何瑞雪提醒她苹果籽有毒,她才不舍地从嘴里掏了出来。 “别人送的。”见吕兰喜欢吃,何瑞雪把一袋子水果都推到她面前,“都给你吧,我听方医生说了,怀孕的人吃多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不了,小姑,我吃这一个就好。” “拿着吧,我不爱吃酸的,家里其他人谁还能和你抢口粮不成,最后大嫂还得全分给你,推来推去多麻烦。” 吕兰小心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隐隐有些不耐烦,不敢再拒绝,拘谨地把袋子放到自己身侧。 何瑞雪低头,视线触碰到她的肚子,“你这已经快四个月了吧?” 都显怀了。 “嗯,你要不要摸一摸?” 何瑞雪试探性伸手,放在她肚子上,触感很软,但感觉不到底下的婴儿,温热温热的。 女性真神奇,竟然能创造生命。 “等他出生,正好赶上热的时候,我改明儿找同事换张电风扇票,免得你坐月子难受。” 她对家人绝对称不上无条件付出,有时甚至能安然看着吕兰干活自己坐在一边看书,但倘若让他们好过一点,她不介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谢谢小姑。” 吕兰的胸腔中洋溢着感动,大概是她在娘家从小到大接受到的好意太少,所以别人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一些她就没出息地想要还出去更多。 何家人对她都很好,就算是脾气最坏的小姑都没有真正苛责过她,还时常给她不少补贴,帮她养好身子。 她不后悔当年算计何晓团以不光彩的手段嫁给何家,只是后悔对着家人没有更硬气一点,把该要的东西都讨回来,连累何家一起跟她丢人。 何瑞雪总觉得她要哭了,不禁感叹孕妇的情绪敏感,拍拍她的手,伸了个懒腰,“坐了好久的火车,我回去补个觉,不用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 “好。” …… 何瑞雪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没人叫她,但外头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大,尤其是她嫂子的大嗓门,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味。 她从空间里拿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原来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多,怪不得人都回来了。 “哎哟,这棉花可真白,两袋子得有二十好几斤了吧,做三床八斤重的厚被子都有的剩了。” 她走出房门,王桃枝朝她招招手,继续刚才的话,“到时候把咱家被子换下来的棉花弹一弹,又能做好几件新棉衣呢。” “别,我要全新的棉衣,就用这些棉花做。”何瑞雪面露嫌弃。 “就你臭讲究,当年家里没棉花,我跟你哥穿的是柳絮,冬天的风吹到身上跟鞭子抽一样。” 何瑞雪反驳,“既然有条件就过得好点呗,非要过从前的苦日子干啥,那你们这么多年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行,我说不过你,等我找人把棉花弹一弹,第一个给你做件新衣,行了吧?” “不用,我刚发了冬装,不着急,先给爸妈做两床厚实的被褥,老人受不住冻。” “你爸妈真没白疼你,我记着呢,对了,冬宝,你这棉花哪里来的,去年减产,这玩意可不好买吧?” “我这回不是去出差吗,那里有个专门种棉花的大队,就找他们换了点,人家还给了我几个果子当搭头。” 何瑞雪不说没花钱,只随便报了个低价,王桃枝顿时觉得捡着了大便宜,乐不可支,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 第55章 倒卖 第55章 倒卖 王桃枝去把棉花收进卧室的柜子里。 何晓洁挪了挪椅子凑到何瑞雪身边,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小姑,那个东西,你处理了吗?” “处理了。” “钱呢?” 见她期待的眼神,何瑞雪也不好吊她的胃口,拿出一块梅花牌手表,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喏,给你的,咱们两个都有份。” 说着,她手腕一转,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手表。 “呀!” 何晓洁忍不住叫了一声,不住地把手腕翻来覆去地转着看,按捺不住地惊喜,“小姑,这手表你从哪弄来的,是要送给我吗?感谢你,就知道小姑最好啦!” “不急,听我说完。” 何瑞雪无情地打碎她刚刚对她冒出来的滤镜,毫都不委婉道,“全新的梅花表,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到手的,在外头能卖到两百往上,还不包括手表票。 我不多要你的,毕竟卖表的钱你也有份,从下个月开始,你给你妈的那十五块都交给我,持续给十个月,正好150,怎么样?我对你仗义吧?” 何晓洁瘪嘴。 她就知道,小姑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 不过她也明白,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亲爹妈都要找她收钱,嘟嘟囔囔道,“那上海手表才120块呢,你这表带还是皮革的,咋这么贵?” “你爱戴那又厚又沉的玩意当我没说,我给你换换。” “别!这表就挺好的,我很喜欢,十个月就十个月,我等会就跟妈说” 何晓洁缩回手,摸着平滑的表盘,又把它脱下来研究着背面的构造,惊奇道,“小姑你看,这上头还刻了朵梅花呢!难怪叫梅花牌。” “什么梅花桃花的。” 王桃枝回到客厅,眼尖地瞅见两人手上戴着的手表,嗓门提高了一些,“哪里来的手表?这样式我咋没见过呢?” “什么手表?” 刚回家的何春生读取到关键词,加快脚步走进来,瞧见她们腕上戴的东西,同样被震得不轻,“冬宝,你别是拿了你们商店的样品吧,显摆够了就还回去,别叫人给发现了。” 王桃枝反应过来跟着点头,忧心忡忡,“是啊,偶尔戴着过过瘾不算啥,但万一弄坏了呢,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让你哥送回去,再给你们领导赔礼道歉,他脸皮厚。” 何瑞雪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无语了,“大哥嫂子,这两块手表是我自己买的,没偷拿商店的东西,算了,我直接拿发票给你们看。” 系统做事自然是周全的,贵重物品的发票等购买凭证一应俱全,就夹在手表盒子里。 她从包里取出包装盒和发票,上面清楚地显示是从隔壁市购买,时间就在她和谢鹏出差那天。 王桃枝见到发票上的公章,原本还在心里嘀咕她哪来的钱,余光一扫到价格,什么都顾不上了,“老天爷,这手表里头镶了金子咋的,一只就要185,怎么不去抢?冬宝,看来这卖表的和你是同行啊!” 何瑞雪:“……” 没点歹毒的智商还听不懂她大嫂的讽刺。 何春生凑上前,见到发票上方的文字是某某外汇商店,也明白了,“瑞士表?洋气!我说怎么从前没在手表柜台见过,感情人家摆在更上一层,就我这种小市民,连进去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他盼着买块手表盼了好几年,每次刚攒够钱家里总能遇见这样那样的事,不得不为了儿女被迫中止计划,又实在是眼馋,只能经常去百货大楼的手表柜台观望。 几个售货员都记住了他的模样,见到他就开始翻白眼。 没想到他这回却是被小妹赶在前头去了,还是极为少见的外国货。 别说,这表不愧是瑞士产的,表带棕褐,表盘浅金,指针纤细还有点小雕花,戴在手腕上好看又时髦。 不愧是专门给女孩子家戴的东西,就是显气质,看着跟从前的大学生一样了。 想起正事,何春生的脸色严肃起来,摆出大哥的威严,嗓音沉闷,“冬宝,两块表加起来得有将近四百了,更别说还要外汇券才能买。你才工作几个月,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做了错事不要怕,早点说出来,大哥和你一起解决,还有爸妈,他们肯定舍不得骂你。” “是啊,他们就只打你哥和我,骂我们怠慢你,让你缺钱才走了歪路。”大嫂插了一嘴,说着自己都心酸起来。 何瑞雪皱眉,模仿原主发脾气,“我干什么了?咋一个个的都不信我呢,真是和你们说不通! 不就几百块钱吗?我是干什么的?市里那么大一个百货商店的采购!你们真以为我平时去出差就只闷头干活啊,如今到处物资短缺,我在采购的时候找工厂私下买一点,再倒手一卖,还能缺得了花用?” 王桃枝第一反应就是看门窗有没有关上,“你去投机倒把了?我的天,你现在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都敢做?” “我又没去集市,有什么东西在火车就直接出掉了,我那些同事都是这么干的,不单单只有我一个,我要是啥都不做才显得不合群呢。” 要么说采购部门的油水足呢,运输队的人捎带东西,倒腾货物那是低端做法,也是普遍现象。 而高端的是谢鹏那样,借着职务之便,掌握各个厂家和不同地区商店的物价差,帮忙互相周转联系一下,自己却不出力,不光能赚钱,还能得一笔人情。 至于夏凌青教给何瑞雪的是中端操作,比如结识几个火车上的售货员,双方提前通好气,从工厂拿到货后以一种稍高于进价,稍低于市价的价格出手,双方直接在火车上交割,虽然让出了一部分利益,但胜在轻松安全。 乘务员们有独立的休息车厢,她们平时走南闯北的,也会私下在各地进行采购。 但是她们的门路到底比不上真正的采购员,拿不到工厂价,只能赚个地域之间的差价,所以都很倾向于跟她们合作。 收到货物之后,她们要么在车上找合适的人销售出去,要么就在火车停靠站找到附近的集市快速卖出,卖完后人就立刻开溜。 就算有红袖章得知消息想抓人,她们早随着火车出省了。 不过何瑞雪是新人,先前又一直跟着直属领导出差,并没有来得及接触这些事,但她不介意此事拿出来忽悠哥嫂。 第56章 礼物 第56章 礼物 见她说得煞有介事,连什么时候找的谁一批货卖了多少钱之类的细节都能描述清楚(其实化用了夏凌青的经历),两口子逐渐打消了怀疑,但仍然心存顾虑。 “你的路子确定保险吗?你们单位没人出过事吧?” “那我上哪知道去,不过我身边真没听说过有人出事的,再说,上面的人未必不知道,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大光明正大不会有人管的。 你们没见到去年和前年集市里到处都是红袖章,今年都不怎么出现了吗?” 刚动荡那几年才是真的环境紧张,人人自危,如今也稍微放开了些,某些地方甚至恢复了农村大集,只要足够偏远,远离中央,名不举官不究的,这事也就糊弄过去了。 “那也是暂时的,万一哪天又严重起来了呢?” “关我啥事?我做的事情就是在火车上给人送点东西而已,谁来抓,乘警?人家管这事吗?” 见她浑然不在意的态度,甚至越发有恃无恐起来,王桃枝气得要戳她的脑袋,“你就非要去干那事啊,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好不容易有个工作,我看你哪天就弄丢了可真是笑死人了。” “是啊,冬宝,不是说让你不干,动静能不能小点,这出手就是好几百,你哥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吓跳出来。” 何瑞雪又掏出个盒子,里面赫然摆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旁边是一小张发票。 她把手往前面递了递,笑着说,“怎么样,这个够你压惊了吗?” “够了,你竟然还藏了一个,真能耐啊你。” 何瑞雪作势要扔,何春生赶忙接过,跟小孩子收到了一直想要的玩具时表现一模一样,粗犷的脸上流露出纯粹的喜悦。 见他“叛变”得如此快,王桃枝瞪了他一眼,酸溜溜道,“哎哟,还是亲大哥好,我这个外人嫂子算什么,忙忙叨叨十几年,什么都没见着,他干啥了,不就动动嘴皮子?” “嫂子,你不用在这儿指桑骂槐,我可没忘了你的。” 何瑞雪早有准备,拿出放在包里的两盒雪花膏和护手霜,还有一小瓶香膏,这是她找同事买的,舶来货,不要票,就是有点贵。 香膏的盖子是纯金色的鸟笼形状,拇指长,底座矿泉水瓶盖大小,里面悬着环状挂钩,挂钩上依偎着一对西方的爱情鸟。其实整个笼子都是盒子上面的开关,将它掀开,便能显出底下的淡橘色膏体来。 香膏是橘黄色,闻起来也有股橘子和茉莉的清香,这东西相当精巧,王桃枝一眼便喜欢上了。 浑身上下就一张嘴硬,“花冤枉钱买这玩意干嘛,不当吃不当喝的,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涂脂抹粉啊,要送也不送点实惠的。” “行啊,哪天我给你送那鸡毛掸子和洗衣粉,再送一把菜刀,方便你往后在家天天干活,到时候你别骂我没良心,把你当成地主家里的长工。” 王桃枝的话被她堵了回来,白了她一眼,把东西收到一边,一个个打开慢慢瞧,先是蹭了一点雪花膏涂在手上,“挺滋润的”。 又拿出香膏,爱不释手地拨弄着笼子里的小鸟,打开闻了闻味道,眯起眼睛,“壳子挺大,里头的东西加起来就指甲盖大的一点儿,不如自己晒点橘子皮,还能熏屋子呢。” 何春生见媳妇被搞定,自己连忙悄摸把手表戴上,调整着袖子的长度,想着怎么才能在工作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来。 “冬宝,手表钱我等会给你,120是不,我早打听好了。” “不用,给我一百块就行。” “不成,大哥哪里能占妹妹的便宜,你嫂子的东西就算了,是你的一片心意。” 他是个典型的直男,并不关注女人的物件,觉得就那些小东西价格应该不会超过十块,所以收得心安理得。 但手表可是大件,“百货大楼的手表还要12张工业券呢,以往咱家要攒几个月,你的心意大哥收下了,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不然咱妈知道后指不定觉得我欺负你呢。” “行吧,不过大哥你给我20张工业券,再加100块钱就好,这样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市里不太缺工业券,但这玩意放在县城和农村就值钱了。 何春生盘算了一下,见她没吃亏,便点头,“行,我等会给你拿钱。” “拿?” 王桃枝斜眼看他,“你去哪里拿,真把自己当成家里做主的人了?起开,你知道藏钱的地方吗?” 她风风火火跑去房间,关上房门,显然是在防着谁。 何春生摸摸鼻子,移开目光,顿觉在孩子们面前的威严受损,揪着玩火柴枪的何晓友骂,“不务正业!作业做完了吗,都初中生了还这么不上心,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好好学习,就是听不进去。” 何晓友不服气,抬头顶撞他,“读书再多有什么用,考上高中了不还是得下乡,还不如趁着能在家多玩几年,锻炼好身体,往后多干点农活才是正道。” 察觉他无所谓的态度,何瑞雪猜想这孩子应当是被这几天轰轰烈烈的下乡潮给吓到,已经开始摆烂了。 何春生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想揍人,“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没谁,我自己悟的。” “那你悟性还挺强,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悟能怎么样?你妈从前在老家喂猪的时候咋不把你一块喂了?至少能让你长壮点,往后能去干力气活。” “爸,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 何晓友也是看过西游记的连环画的,才不愿意被骂猪八戒,“咱家除了我和晓爱都有工作,这不就摆明了下一个下乡的人是我呗,你们不用多说,我都知道。” 他一副忍辱负重,受了大委屈但不说的神情,何春生看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拿起手边鸡毛掸子就要开揍。 但抬手时感觉到手腕处的重量,怕剐蹭坏了自己的新手表,连忙收住,指着他警告。 “你少往那方面想,但凡有解决办法,家里都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下乡,你姐姐有你小姑帮忙,没花多少钱,等你下乡,咱家给你买工作的钱就攒下来了。” “真的?”何晓友惊喜中夹杂着试探。 “哼,你别以为往后有了退路,就能不认真读书了,我和你妈想的一样,买工作的钱是我们借给你的,你工作后还,大几百,要还好几年呢。可那成绩好的都是分配上工作,一分钱都不用花。 你记住了,你现在虚度的每一个晚上,浪费的都是你将来自己的钱,我和你妈又没损失,别以为你是在给我们读书。” 第57章 布局 第57章 布局 听到父亲的承诺,何晓友心里安定下来,但同时也涌起了连绵不绝的紧迫感。 他的抠门程度和王桃枝一脉相承,从来不会把零食和朋友分享,妹妹比他多分了一块奶糖都会想方设法骗一半进自己嘴里,压岁钱更是恨不得用水泥给封上,存到现在才花了不到五分钱,活脱脱的小守财奴。 何春生自然明白自家儿子的本性,故意用钱来刺激他,果然,听了他的话,何晓友神情一震,瞬间从散漫转变到动力十足,“我去写作业了。” 说着,他啪嗒啪嗒地跑到隔壁房间,拿出笔记本开始计算着一道道题目。 “小姑,你说他这次能坚持多久?”何晓洁戳着何瑞雪的胳膊。 “最多不超过三天。” “我赌五天,要是你输了要给我再带一份你们食堂的红烧肉回来。” “你输了呢?” “我输了就帮你铺一个星期的床。” “成交。” 何晓洁眯起眼睛偷笑,有何晓友这个馋鬼在,她怎么会输。 只需承诺把红烧肉分给他一半,就算是椅子上有钉子他都能坚持下来。 …… 夜晚,何瑞雪总算能抽出空来,琢磨起怎么处理女主的事。 首先,他们家是单职工家庭,可以说全靠孙老头养着,不过他们明面上是养了四个孩子,实际上只养了一个,开销并不大。 加上孙老太经常拘着几个女孩打零工,加起来也能抵得上两个学徒的工钱,所以孙家应该有些存款,并不算困难。 与其让那笔钱被重生女主偷走,成为她崛起的资粮,不如想个办法化为己用。 就算丢了都比留给她强。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放在家庭中同样适用,一旦家中财政陷入困难,每个成员便会互相埋怨指责,使矛盾进一步尖锐化。 于是,掌握经济权的父母情绪爆发,往往是孩子成了发泄口,当然,在孙家仅限于女儿。 孙招娣即将出嫁,孙迎娣总会下乡,到时谁会遭殃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她很期待,如果女主重生后发现她的处境比上一辈子更糟糕十倍时,将会是什么反应。 清晨,方望归吃着杨若清做的饭,没有看隔壁的方国翔一眼,径直走去上班。 在门口路过何瑞雪时,手心里一凉,原来被塞了张纸条。 期间两人并无交流,默契地走到巷子口,方望归将纸条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显出无奈的神色,随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做好的。 像极了现代突然被老板突然要求加班,但仍然会认真完成的优质社畜。 等到下班回家,何瑞雪见方望归远远朝她点头,心里便有了数。 她拉着何晓洁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走到墙角的爬山虎下面,冷不丁开口,“晓洁,你工作还顺利吗?” “小姑,你失忆了,我都工作好几个月了。” 何晓洁盯着她猛瞧,“还是说你要找我帮忙,只管开口,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这死心眼的,当捧哏都不合格。 “没有,我就是走了一圈有些感慨,等过几天,这里恐怕再也没有现在热闹了。” 何晓洁被她带动,同样染上了一丝轻愁,“也是,少了一批人,院子里都要冷清好多,怪不习惯的。” “还好你通过了招工考试,不然,我就只能给大嫂出个歪主意,虽然不道德,但至少能把你留在家里。” “什么主意?” “也不难……”刚起头,何瑞雪瞥见灌木后靠近的身影,伸出手,把他揪了出来。 见到那人,何晓洁叉着腰,厉声呵斥,“李多粮,你干嘛偷听我们说话,还不走开!” 来者执拗着站在原地,盯着她们看。 说实在的,这时代对于男性的长相是很宽容的,稍微长得能看过去,再收拾得利索点,就能称得上是俊后生了,可但凡是见过李多粮的人,对他的印象只有丑陋二字。 曾经相亲三次都是在刚见面就被女方果断拒绝,问都不问他的家世工作,扭头就走。 他的五官很“独特”,大小眼,眉毛一高一低,眼距很宽,看着有些像咒蛙,额头很窄,但脸型到了人中瞬间拉长,像是个倒立的窝瓜。 直面着他的尊容,冲击感不可谓不小,何晓洁这么多年都没看习惯,躲闪着移开目光。 太伤眼睛。 对于她的反应,李多粮早就习以为常,其实他在何瑞雪等人面前是很自卑的,毕竟二者的颜值对比实在惨烈,但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地想要得到个答案。 “何瑞雪,你说有办法留在城里,到底是什么办法?” “就算有办法,我凭什么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给你钱,我有钱的,这些年我存了五块钱,你看够不够。” 何晓洁瞪了他一眼,“五块?你在搞笑吧?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什么工作消息人家只卖你五块?” 李多粮捏着衣角,垂下脑袋,“可是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二十块,少一分我都不说,你放心,我的主意保证管用,否则我把钱退给你。” 他激动地想上前,潜意识告诫自己不能离别人太近会被厌恶,触电般收回脚步,“好,我这就回去找我爸要钱,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见他跑走,何晓洁皱眉,“小姑,你搭理他干什么啊?” “给他出个主意而已,我又不会损失什么,二十块钱可不少呢。行了,你先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能听。” “有什么不能听的?” 不说还好,一说何晓洁更想听了,还想磨蹭一会,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小姑真小气,我走还不行嘛。” 当小跟班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服从,不甘不愿地回家去了。 没一会,李多粮匆匆跑过来,头发上的带着一些汗,显得他的面容更加狰狞。 何瑞雪却面不改色,她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对着大面积被硫酸烧伤的客户照样笑脸相对,表情管理做到了极致。 既不能让人觉得你嫌弃,也不能让人觉得你同情,更不能有明显的伪装痕迹,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月,总算是谈到了一笔大合约。 嗯,主要是对方是军火贩子,她不得不全力以赴,要是哪里没做好可不止是扣绩效被“公司”处罚那样简单,人家不高兴了可是真的能拉她去沉公海的。 和人单独相处时,李多粮下意识低头,但见她眉头都没动一下,眼底浮现出几分意外。 此刻他也没时间多想,把钱掏出来给她,“这里是二十块,我全给你了,快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何瑞雪并不意外他能拿出来,李多粮长得不咋地,却是李家的小儿子,他爸妈疼爱着呢。 她压低声音,“这个简单,我跟你说……” 第58章 欠条 第58章 欠条 不远处,方望归正弯腰挑拣着笸箩里的药材,无意间瞅这一幕,不禁觉得十分眼熟。 想他当初就是这么被忽悠入局的。 李多粮不是个聪明人,他爹倒是有几分能耐,有他出马,接下来孙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一番了。 轻笑一声,他把混在药材中的草屑捏出来扔到一边,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 听完何瑞雪所谓的办法,李多粮微微张大嘴,半张脸僵硬着,更丑了几分。 他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既有道德良知的拷问,又有即将去做坏事的刺激,百转千回间,最后还是屈服于想要留在城里的渴望。 犹豫半晌后憋出一句话,“真的能行吗,你说的办法太复杂了,我做不好的,万一被发现……” 何瑞雪当然也没指望他去动手,继续蛊惑,“谁让你单独去干了,你回去把我的话讲给你爸听,有他在,你之后就再也不用操心,只管等着接手工作吧。” “可以告诉他吗?”方多粮松了口气,还以为要瞒着家里人呢。 何瑞雪淡淡凝视着他,“不然呢,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的能力能办成那么大的事?” 瞧这憨头憨脑的样子,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他。 “好,我回去就和我爸商量,先说好,你绝对不能出卖我们。” “呵,主意是我出的,我只会比你更希望这个秘密永远是秘密。” 不过她也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无论再精妙的计划都有露馅的那一天。 所以她更该做的是不断提升己方实力,打击敌方实力。 当二者地位差距悬殊时,就算对方发现真相又能如何?连报复都显得苍白和可笑。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是没错,可他孙家哪个是有种的? …… 此时女主还没有重生,孙家的下乡人选并没有彻底定下来,孙来娣还在纠结中,到底是下乡还是找个人尽快嫁出去。 何瑞雪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也无意牵扯进无辜的人,指使着何晓洁在孙迎娣面前说了几句下乡的好处,勾起了她的心思。 如她所想,孙迎娣主动找上了父母,说自己想去下乡。 孙家两口子自然欣然同意,和原文一般在街道办闹了一通,口口声声就是唯一男丁,老孙家的根,不答应就撞死在大门口,磨得周惠不得不同意。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看李家够不够果决了。 …… 王桃枝自从得了雪花膏,每天起床后都会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自己脸上抹一点,再美美欣赏一番。 今天也不例外,她一边把雪花膏给涂抹均匀,一边侧过头对着何春生,略带困惑说,“这几天李家的小儿子和孙金宝混到一块去了,见天地往外头跑,昨天我看到孙金宝手里拿了一叠钱,不会是要干啥坏事吧。” “他俩哪有那个胆子,李多粮不是没找到工作?眼瞅着要下乡,估计是在忙着这事儿吧。” “哼,工作的事大人都没法子,两个不着四六的混子能有啥办法,我就怕他俩在外头不干正经事,败坏整个院子的风气。” 话说到一半,外面闹闹哄哄的,两人没有换衣服,迫不及待地双双把脑袋凑到窗户口瞧。 只见好几个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的壮实汉子围在孙家前面,手里拿着几张纸在说着什么。 孙老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孙老太周二丫鬼哭狼嚎,伸着爪子就要狠狠去抓那些人的脸,结果被人一巴掌就拍倒在了地上。 都动起手了,邻居们没法继续看热闹,纷纷站出来阻止,“你们是干什么的?不打招呼就闯进咱们院,还对老人动起手来了,当心我们去叫保卫科的人来。” 没错,在这一年代,保卫处可不是保安那么简单,不光管着厂里的安全,也有权处理员工的事情。 一般员工有事都不会选择到派出所报案,而是直接找保卫科处理。 为首的人理都没理周围的指点,只对孙老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头,你去找保卫科吧,我们不拦着,反正说破天都是我们有理,再说,你儿子的罪名也不小,你可要想想清楚。” 威胁完,他带着几人气势汹汹地离去。 王桃枝连忙披上衣服出门,抓住个刚才全程参与邻居询问,总算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回来就跟何春生讲。 “哎呀,看我说啥来着,孙金宝果然就不是个好东西,这小子竟然敢在外面和人赌钱,偷拿家里的钱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敢找那坐庄的人打欠条,连李多粮都被他借了五十块。 老李想要找孙家算账,可无凭无据的,人家就是不认啊,李家也是倒霉,李多粮也是,糊涂东西,得亏他没参与,不然老李能把他活活打死。” “李多粮是比不上他爸有盘算,手松就算了,他好歹打个欠条呢。” 何春生听了也觉得心疼,五十块可不少了,两个月的工钱呢,省着点一个人能花好几个月,“所以那些人今天是找孙金宝要债的。” “是啊,听说借几百,利滚利下来成了小一千,几张欠条上头是孙金宝亲自按的手印和签的名字。” “嘶——这么多?他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把孙家卖了也不够赔的啊。” “可不是,我还以为他以后会当败家子呢,没想到现在就忍不住了,好不容易安静几天,就过一下子来了个狠的,我看老孙都快撅过去了,人都老了好几岁。” 何春生皱眉,对放高利贷的人没什么好感,从前就毁了多少家庭,“都是新社会了,由不得他们喊打喊杀,实在不行就报保卫科。” 王桃枝摇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估计是在……” 她指了指地下,“那里混的,听说孙金宝已经被关起来了,他们说少一天换钱就砍他一只手脚,老孙吓坏了,一直说不能找保卫科,别找不到人反而把人惹怒,到时候孙金宝可就真没命了。” “也是,再说欠钱的话本来就该还的,有欠条呢,就算保卫科的人来了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找到。” “唉,算了,都是人家的事,和我们也不相干,你往后多留意一下何晓友,把他看紧点。” 何春生眼神一狠,“你放心,要今天这事发生在咱家,不用那些人说,我先宣布和他断绝关系,哪里会去管他死活。” “你就嘴上说得严,不过何晓友那个抠门劲儿我是放心的,不说一千块,他丢一块钱都能心疼大半个月。” 第59章 孙家丢工作 第59章 孙家丢工作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何瑞雪想着,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个苹果,嘎吱嘎吱地吃,汁水中淌着果香。 谁能想到,这玩意她在前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好吃的水果多了去,谁会专门去买苹果回来吃啊。 李多粮的父亲叫李有路,是他自己改的,意思是各处都有门路。 他祖辈是城里人,建国前给赌场当过打手,酒馆当过跑堂,后来当上了建筑工人,参与过纺织厂的建成,等年纪大干不动活之后,又去奶站当了个送奶的工人。 周边各家各户他都能说上两句话,靠着职务之便,他们家是从不缺牛奶喝的,所以李家的几个孩子长得普遍更加高大。 李有路在院子里不是最有能耐的,但他行事不拘小节,胆子也大,正适合干点阴损的事。 何瑞雪给李多粮出的主意很简单,已知留在城里要有工作,那工作从哪来? 新的不好找,已经有工作的人可是一大堆。 院子里孙家势单力薄,人品也受人诟病,基本没有交好的人家,是最好下手得。 至于怎么让孙老头甘愿妥协,那就更简单了,他好大儿浑身都是漏洞,只要控制住孙金宝,将其逼到绝路,到时孙家自然会求到李家门前,用工作换钱。 市里有黑市存在,何瑞雪是知晓的,却不想李有路当真有门路,都让他摸到那里去了。 赌钱行当屡禁不止,建国后从明面转到地下,孙金宝不是个立场坚定的人,赌场的套路也不是谁都能抗下的。 赢小输大,偶尔来个意外之喜,赌场的人一直吊着他的心思,直到让他彻底上头。 况且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孙家的宝贝疙瘩,从出生起,胯下的二两肉就意味着特权,他笃定无论做了什么,自有父母和姐姐们兜底! 毕竟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绝对不可能会被放弃,因为有人给他托底,他只会更加放纵,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些人根本没打算让他回家拿钱,直接打晕关了起来。 李有路为了开脱自己儿子唆使孙金宝去赌钱的嫌疑,特意让他借了一笔钱出去,故意不留下凭证,让自己成为受害人。 他婆娘尹红却不知情,又是个爱占便宜的,从前就想用豆腐来换何家的肉,如今平白借出去五十块,可不是在剜她的肉,天天堵在孙家门口闹。 孙家也发愁啊,他家的钱被金宝偷拿了一部分,如今全掏空了也只能凑出四百多,其中还包括招娣的彩礼和迎娣的知青补贴,难道要卖房?可往后他们住哪。 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啊,赌场那边已经发了最后通牒,孙老头已经在找媒婆问谁能出的彩礼更多,想把孙来娣尽快许出去。 媒婆那边还没来消息,李家又纠缠个不休,而他的婆娘就知道在家哭,孙老头焦头烂额之际,突然瞅见窗台上出现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吓得一个踉跄。 周二丫瞧见,哭天抢地道,“这上头的疤是金宝放鞭炮时炸伤的,这是他的手,我的金宝啊,老头子,你快想想办法,不然他的命都要没了。” “行了,还有脸跟我嚷嚷,要不是你平时惯着没边,他能有今天?” “哦,平时你不管,出了事倒是跑来怪上我了,你的心咋这么狠啊,再等一天,那些人真能把他的手砍下来,就算救回来,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说着,她又开始拍大腿哭,“哎哟我的金宝,十指连心,肯定要疼死了,还不知道那些杀千刀的给不给你看病,是要活活让你流血流死啊!” 孙老头面色发白,“不行,我们去找保卫科。” “不成啊,人家盯着咱们呢,他们躲在哪都不知道,要是咱们这里一动,我们金宝可就没了。” 周二丫拼命阻拦,孙老头不耐烦地挥开她,“那你说咋办,能借的亲戚,厂里的工友,从前的朋友我都找了,咱家的事情已经传开,那些人都不乐意,厂里也不肯给我预先开几月的工资。” 他这几天卑躬屈膝,把这辈子的脸面都豁出去了,偏偏什么用处都没有。 这回他也算看清楚了,平时说得再铁的兄弟都是酒肉朋友,谁都靠不住。 外头,尹红又在拍打着他家大门,“老孙,我不管你家咋样,快还钱,不然就拿东西来抵,等下次我家老李上门,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孙老头脑海中再次闪烁着考虑了多天的主意,看见婆娘紧紧攥着的断指,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打开门,“老李家的,不是不还,你去让老李过来吧,我和他谈。” 当李有路听到这话时,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筹谋几天,总算能收尾了。 他从前工作赌坊的老板混得还行,把赌场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发展得有声有色,对他也有几分亲近,当他许诺利益三七分,这个人拍着他的肩膀答应下来,表示会配合他的。 至于会不会怕孙家报公安,说实在的,他做过的恶多了,早就留有案底。孙家?连让他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随意派几个手下过去就能解决。 在和李有路“和谈”过后,孙老头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他的工作卖了出去。 原本他咬死七百不松口,但李有路肯定不能同意,说院子里想要工作的人家是多,但没人比他拿得出更多的现钱。 孙老头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找他。 最后,在一场拉锯战下,工作的价格压到了五百五,其中的五十还是孙金宝找李多粮借的钱,两相抵消了,周二丫想赖账,被孙老头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事情一谈好,孙家不敢耽搁,匆匆收了李多粮为徒弟,以传承的名义将工作转给他,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没人点明。 李有路也是爽快人,拿着厂里开的证明去街道办把李多粮的名字给划掉后,拿出了五百块钱给孙老头。 孙老头捏着钱,琢磨着家里的存款要还债还差一点,只能拿出家里藏得严实,打算未来传给媳妇的金镯子,想用它抵一部分钱。 他按照当初那些人的话,马不停蹄地找到接头点,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人。 原本对方还想多收点利息,但看他身上再也榨不出油,把人逼急了真去派出所报案也难办。 他收下钱,撕掉所有欠条,此时他的同伙得到指令,把孙金宝蒙着脑袋丢了出去,然后快速更换了据点,走得无影无踪。 孙老头根据那些人说的地点来到河边,发现了被捆在树林里奄奄一息的孙金宝,心疼坏了,连忙把人送到医院。 医生说但凡晚来一点伤口感染,可是有很大的风险丢命的。 这下子,孙家两口子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60章 目标 第60章 目标 发生这样大的事,周边不少人家都听说了,闹得是沸反盈天,传成什么样的版本都有。 孙家忙着照顾儿子没功夫理会,可街道办不能不管,问清楚情况后果断给纺织厂的保卫科。 可厂里保卫科就那么多人,总不能都去忙这一件事,那些人又藏得深,他们找了好几没找到线索,只能作罢。 上面的领导为了表示重视,让厂里的宣传员把这事编写手册,在员工间开展相关教育,绝对要让孩子远离赌博这种祸害家庭的东西。 一时间各家的熊孩子遭受来自父母的大力教育,倒是变得安分不少。 “爸,你可真有能耐,我这工作这么快就到手了。” 李多粮捧着厂里发的工作服,高兴得眉眼乱飞,五官分布更加崎岖,连他爸看了都有些嫌弃,“行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喜怒不形于色。” 不光对他自己好,也对别人的眼睛好。 “哦,我知道了,这不是难得高兴嘛。爸,何瑞雪真聪明啊,随便出个主意还真能管用。” 他一直担忧的事,没想到解决起来这么快。 李有路看着他傻乎乎的儿子,眼底竟有些嫌弃,“她是聪明,也够狠心,这一手借刀杀人,只用动动嘴皮子,我们就上赶着帮她把事情给做了。” 还赚了他们家二十块钱,真是一点也不吃亏。 “爸,她又没有得到好处,工作也到了我手里,咱们怎么能是帮她呢?”李多粮表示不解。 “有些好处不会放在明面上,要长时间才能看到。釜底抽薪,这是绝户计啊!你等着瞧吧,招惹到她,孙家将来准没有好下场。” 李多粮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神情,“孙金宝他爹工作都丢了,家里的钱也没了,肯定没好日子过啊。”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货,给我滚,往后工资每月只给你留五块,剩下的上交给你妈,免得你三言两语又被人哄骗了去。” “凭什么?” “就凭你工作是我帮你弄到手的,还有,这次就算了,你给我离何家的人远点,她何瑞雪想算计你比算计条狗还简单。” 李多粮不服气,“我在学校的成绩可比她好呢,而且您这次也没出多少钱啊。” 旁人都以为李家是心疼孩子,这回可是大出血了,可又有谁知道,李有路从赌坊那里赚到了三百多,实际上买个工作压根没花太多钱。 “成绩好有什么用,不照样没找到工作,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见他仍然一脸困惑,他无奈地摆手,“行了,你只管按我说的话做,别继续琢磨了,免得累坏了你的脑子。” 往后又要变得更傻几分。 …… 如李多粮所说,孙老头没了工作,孙家的存款见底,要不是家里每个人都有定粮,那真是活不下去了。 在吃了三天的小咸菜后,他觉得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至少把家里的情况改善一下,他的关系如今不在厂里,再也不能享受免费治病,但金宝的药钱可不能断。 想了一圈,迎娣是必须下乡的,她要代替金宝,名字都写好了;而来娣,倒是可以好好打算了。 因为先前比较仓促,媒婆推荐的人都是出价低的,他还得再琢磨一下才行。 这几天孙家经常能看到媒婆上门,孙来娣心头惴惴不安,意识到不妙。 周二丫才不在乎女儿的想法,对要把换彩礼的意图简直是不加掩饰,大咧咧摆在明面上,甚至在饭桌上讨论谁家的出钱更高,谁家条件好,往后能捞到更多。 就连王桃枝都看不过眼,扯着嗓门说了一句,“儿子欠的钱,倒是要卖闺女来还,心眼都偏到天上去了,人家上辈子欠你们家的啊?冤有头债有主,我看啊,你们干嘛不直接把儿子卖了,往后也能落个清净。” 周二丫正是心疼儿子的时候,当即气得跳脚,“你说什么呢,你咋不把你家晓友给卖了。” “嗨,那不是我儿子没你儿子争气,扔掉一千块钱眼都不眨,真阔气!” 王桃枝竖起大拇指,嘲讽意味拉满,“我看周二丫你也是风韵犹存,说不定有老头想要个伴儿呢,还有你男人,卖卖苦力总有人要的,谁让你们没教好儿子,该!” “她是我生的,养了这么多年,我就算把她掐死也该她受着,你这么心疼她,先前怎么不见你帮我们家出点钱,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拽着孙来娣的手,将她强行带回家,关上门,表情显得无比丑恶,“来娣啊,我给你看好一个,年纪是比你爸大了点,身体也不好,但他一看就活不长的,等他一死,留下来的东西就是咱们家的了,到时候你再嫁人也是一样。” 孙来娣听得心里一阵发冷,卖她一次没完,还想卖她第二次吗?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她变得焦躁无比,急着搜寻自己的目标,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所谓急中易生错,她比原文中自己的第一世更加迫切。 一次孙来娣在街上遇到了家暴前夫薛增广,见他打扮得光鲜亮丽,出手阔绰,在供销社一买就是好几瓶酒,人也年轻,便动了心思。 当然,他们的相遇并不是命运使然,而是何瑞雪的提前安排。 女主嘛,不彻头彻尾经历一遍前世的苦难怎么能算的上完整呢? 这俩人合该被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啊。 此前方望归已经调查出了蒋增广的住所和经常去的地方,看着孙来娣出门去买盐,几乎在她后脚找到蒋增广。 以肥皂限购,他需要找个人帮他多买一块的理由,要拉着他一起去供销社,报酬是一张酒票。 作为不折不扣的酒鬼,蒋增广没怎么想就答应下来,和他来到了三树街道的供销社,等他帮着买完肥皂,方望归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蒋增广留在原地,想着来都来了,掏出存下来的酒票,一连买了好几瓶。 孙来娣买完盐后没有走远,在原地默默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看谁更好下手,于是,“手笔大方”的蒋增广就这样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第61章 收尾 第61章 收尾 有了初步的目标后,孙来娣开始打扮自己,还和父母说她长得好看才能嫁得更好。 孙老头想想觉得有道理,所以这几天都是让她在家里好吃好喝,也没怎么让她干活。 周二丫虽然不愿意,也知道猪养肥后才好杀的道理,破天荒地给她做了件新衣服。 虽说是金宝这些年做衣服剩下来的碎布拼接而成的布料,还差点放到发霉,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怀着莫名的期望和萌动的春心,她主动接下家里买菜的活,天天外出,想要再次偶遇那个人。 让她失望的是没一次碰见过,后来,她又找售货员问,可人家哪里知道,挥手把她赶出去。 孙来娣想起上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也见到了方望归,两人似乎说了句话。 抿了抿唇,其实她也想过嫁给方望归,但对方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点害怕,而且她想逃离家里就绝对不能嫁进同一个大院。 “你找我有事吗?” 方望归把药箱放好,低头看她,琢磨着何瑞雪到底为什么对孙家恶意如此之大,连孙来娣都没放过,据他所知,这两人压根没有交集啊。 不过他只是个办事的,不会做多余的动作。 他从前在村里吃苦已经见惯了人心,如今的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实在是付不出多余同情心。 孙来娣看着他眉清目朗的样貌,悄然红了脸,羞涩地低头,说了那天供销社的事,想问问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哦,是他啊,我不认识啊,那天就想让我帮我买个肥皂凑个名额而已,不过他是从前头街道出来的,你去那里找找看吧。” “好,谢谢你。” “多大点事儿。” 得了方望归的指点,孙来娣换了条街道,专门等下班的时候转悠。 总算让她蹲守到了人,并打听到了他的情况。 蒋增广,家具厂的员工,从农村来的,目前一个人住,单位分了一间小房,平时就爱好喝酒存不下钱,所以一直没有找媳妇。 孙来娣原本只是有想法,等到知道他的事情后,内心彻底坚定下来,不论如何,她要赶在父母把她安排给别人之前嫁给蒋增广。 但又有一个问题,就算人家能看上她,未必愿意出为她一大笔彩礼让父母松口。 看着何家的方向,孙来娣想到了经常有人说吕兰当初嫁进院子里的经过,心念一动,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 上班路上,何瑞雪遇见方望归,把自行车停到路边,问,“怎么样了?” “放心。” 方望归先前听何瑞雪的话,悄悄跟着李有路,等他去找老东家分钱时找到了赌坊的人藏匿的地址,立刻写了匿名举报信上去,这几天派出所已经有所行动。 “说是抓了好几个,特别是他们所谓的老大,已经判了枪毙。” “那就好。” 开赌场能是什么好人,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李有路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难免会动别的心思,做第二次第三次,毕竟他家里还有个没工作的闺女呢。 所以不管是为了永绝后患,还是为了造福大众,这种犯罪窝点还是早日捣毁得好。 由她起头,也该由她来结尾。 至于赌坊老大会不会供出李有路,从而牵连到她。 可能性不大。 在他的累累前科之中,这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光是他在黑市害死的人就够吃三回枪子了,反正怎么都是个死,他何必多嘴给自己增添罪行呢? 就算他发疯想拖所有人下水,但他的家人们还在,已经被发放到改造农场,他要是守口如瓶,从前的旧人们或许会帮衬一把,但他若敢开口,他们绝对会报复到他家人身上。 至于他的手下就更是了,在罪名不至死的情况下,当然是能少背个官司就少一点。 “他藏钱的地方你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他家已经被封锁了,谁都进不去。” 何瑞雪无奈蹙眉,可惜啊,她不是女主,不能误打误撞碰上好事。 只能往后多盯着重生归来的孙来仪,等她女主光环生效然后抢走她的机缘。 “没人发现你吧?” 这事还是有点危险,弄不好方望归要被黑市的人报复的。 “没有,我是直接去塞到派出所大队长门缝里,当时蒙着围巾,没人发现。” 按照思维定式,就算事后有人想查是谁泄露的消息,只会往派出所信箱周边调查,谁能想到方望归会去直捣黄龙呢? 何瑞雪点头,鼓励道,“干得不错,还有蒋增广的事,记得抓紧一点。” 方望归苦笑,“你真把我当成你的手下啊,而且世上哪有直接让人不行的药,就算是西药都要吃一段时间才见效,他又不是个傻子。” “你动作粗暴一点呗,让他跟方永福一样。” “不行,太冒险了。” “行吧,还是等孙来娣怀上之后再说。” 原本她想让姓蒋的成为太监,看他会不会因此变得阴狠变态,把不如意全发泄到女主身上。 如今看来,让她刚怀上就流产更好,这样才能更好体会到吕兰在产房里的痛苦。 何瑞雪给他画着大饼,“你放心,你妹妹的工作我会留意的,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方望归点头,妹妹虽然是农村户口不用下乡,但也不好长期住在城里,街道办会定期派人来查,遣返非城市户口的人。 所以他想给她找个工作,往后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两人分开,何瑞雪继续骑车去上班,在路上,让人惊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事件触发中,破坏孙来仪父亲的工作,质量2倍暴击,获得市区印刷厂排字车间工作一份】 看来这饼注定被他吃进嘴里啊。 排字车间。 何瑞雪想起前几天报纸上看到过印刷厂的报道,如今没有电脑进行排版,排字车间里全靠工人手动,运用了古代的活字印刷术,但远比那个先进。 一般文件的排版用的字体是宋体、仿宋、正楷、黑体,还有魏碑与隶字,用作标题;至于发票、账本、收据之类比较重要的则由熟练工人负责,用的是铅线条。 排字工人要做的就是按照要求把所有的字块放在铁盘中,然后送入下一道印刷工序。 这份工作需要识字,也要对所有文件有一定的熟悉,听着还算体面,内容也清闲,想必能让方望归满意,更加全心全意地帮她办事。 何瑞雪从不相信所谓的恩情,就算她是施恩者,但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若是人家突然不想报恩或者觉得已经还完,就能直接甩开她甚至背刺她。 只有让人看到足够的好处,用利益将双方捆绑,才是真正可靠牢固的合作关系。 第62章 步步高升 第62章 步步高升 【事件触发中,清空孙家现阶段所有存款,破坏孙来仪未来倒卖物资的启动资金,特殊暴击,获得卡牌[步步高升]x5】 哟呵,还是双响炮。 看来还得是女主身上的油水足啊。 这不,又来特殊暴击了。 上次特殊暴击得来的好运卡牌作用她这些天可是深有体会,系统的描述还是含蓄了,可能在它看来这玩意属于鸡肋,但对她的帮助属实不小。 物以稀为贵,她不免有些期待,这次卡牌的数量这么少,作用会不会更强大呢? 点开卡牌介绍,【步步高升】是指在使用后,选中者接下来会“平步青云”,在工作上得到很大的进展。 要么立下功劳、要么完成艰难的任务、要么得到领导赏识……卡牌效果结束后,使用者大概率直接往上晋升一级,当然但仅限于已经有了工作且上班时长超过三个月的人。 何瑞雪不假思索,当即给自己用了一张。 接着又想到原剧情中,孙老头可是间接害死了她大哥大嫂,踩着何家包括吕兰在内的三条人命往上爬,当上了车间主任。 虽然他的工作已经没了,前程也全部成了虚妄,但远不及何家因为他歪念头而受到的罪。 淡淡的不爽在心底蔓延,何瑞雪手腕一转,输入何春生和王桃枝的名字,给他们各自用了一张卡牌。 用从孙家人身上暴击出来的奖励来偿还孙家在原文中所犯下的罪孽,也算因果循环了。 见卡牌还剩下两张,何瑞雪关闭了页面,打算留着下次再给自己试试,毕竟系统没说不能重复使用。 她的野心绝不允许自己的职位止步于此,但也清楚,在事业单位没有背景的人将会走得比较艰难。 不过,别人靠爹,她也能仰仗系统,让前进的步子迈得更快些。 …… 【步步高升】卡牌使用后的效果出乎意料的不错,没两天,何瑞雪就收到了谢鹏带给她的好消息。 其实百货商店的书记对她一直很关注,毕竟是他亲自选上的人,倘若真是个草包他也跟着脸上无光; 又因为何瑞雪进单位的经历堪称离奇从而备受同事瞩目,连他身边的秘书都经常提起,他就是想忽视也难。 刚开始书记听说她能快速适应工作,效率还很高,只是欣慰于自己没看错人。 后来何瑞雪经历过几次出差后,不管是供货厂家还是谢鹏都对她表示出了极大的认可,牙膏厂的李副处长更是亲自打电话过来对她这个办事员赞不绝口,夸她才思敏捷,知识面广。 书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气竟然相当不错,随手一捞就网罗了个能人进来啊。 于是在某次各个部门汇报工作时,他着重表彰了采购部三组的工作成果,并把何瑞雪单独拎出来,以她为典型,列举了她所做的贡献,让所有人好好培养手底下的人,争取向她看齐。 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功绩都是有据可考,大家都比较服气,毕竟这位小同志确实表现得不错,有那机灵的,已经在吹捧书记慧眼识珠有先见之明了。 不说还好,一说书记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倒霉侄子,下乡才两月,已经给家里写了十四封信诉苦,吵着要回来。 原本心心念念宁可下乡也要在一起的女同学早被他抛到脑后,转头惦记上了他妈先前给他介绍的女人,打算去吃回头草,真是没眼看。 冲动,没担当,见异思迁,他有时都觉得还好当时来入职的人是何瑞雪,不然他维持了半辈子的清誉恐怕都要毁在这蠢东西身上。 怀着欣赏和不可言说的庆幸,书记很是大方,不仅奖励她提前结束考察期,直接从实习员工成为正式员工,并将她办事员的等级提高了一级。 所以她等于是连越两级,跳过普通正式员工的7级,成了6级办事员。工资也跟着来了个大飞跃,往后每个月足足43块钱,都快赶上她大哥了。 回到办公室,几乎所有同事都在向她道喜。 夏凌青一直嚷嚷着要请客,其实她是有些酸的,毕竟自己奋斗好久才当上5级办事员,还没享受多久前辈的威风呢,就快被新人赶上了。 但她也明白,升职是要看机缘和能力的,不然埋头苦干一辈子没人赏识也是白搭,况且她自觉不是有个天赋的,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上面的命令而已,换成谁来都能做到。 而何瑞雪不同,从进单位就是运气好的代表,在书记面前留下了印象,加上她本人确实非常优秀,几次出差的表现压根不比任何老员工差,甚至远远超出。 若是如此有能力的人都得不到看重,他们单位才真叫让人没法待下去。 可惜不是谁都能有她豁达,四组某个女员工就对着何瑞雪没什么好脸色,硬是要在大好的日子跑过来扫兴。 “听说你第一次出差是谢组长亲自带的,要么说长得好看会说话的人就能讨人喜欢呢,我们这种只知道踏踏实实干活的人可是怎么都比不上的。” 何瑞雪并不言语,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她,那人见状狐疑地问,“你耳朵出问题了?”听不见她说的话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句话说得对,所有的嫉妒都来源于对自己本身的不满,看你的对我态度就知道,你到底对自己有多嫌弃啊。” “我才没……” “都是新社会,妇女的力量是强大的,你要增强自信,既然明白有不足的地方就要及时改正,别只顾着自卑。” “你……” “女人啊还是要多重视一下自己,不要产生自我厌恶的情绪,容易导致精神疾病。夏姐,往后交代四组的人多注意她,我真怕她哪天看到我又升了级别想不开去撞墙,看了感觉真可怜。” 夏凌青捂着脸偷笑,那名员工被怼得还不了口,扫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大概是觉得丢人,气哼哼地走了。 这时候,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凑了过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瑞雪嘴皮子厉害,像你这么优秀的人,身边可不缺人追求,应该早就找到对象了吧?” 何瑞雪被他油得移开目光,同样没有多客气,“怎么,你也觉得我眼光好,想要和我抢对象啊?” “哈哈哈哈哈。” 夏凌青再也忍不住,拍着她的肩膀笑出声,男人满是无语,悻悻然走开了。 第63章 级别 第63章 级别 升职加薪不管在哪都是件高兴的事,确实得表示一下。 何瑞雪对每个向她道贺的人都是热情回应,还在下班后邀请三组的同事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当然,钱是她出,票是大家平摊的,不然她几个月的供应都不够花。 何瑞雪不太想和人交际,平时一般不请客,但既然做了,就要办得尽善尽美,总不能让人在背后嘀咕她小气。 确保每个人都是打着饱嗝挺着肚子回去,她才在最后一个离开。 回到家,暖黄色的灯光下,王桃枝正坐在缝纫机上做被套,她单脚有节奏而缓慢地踩着踏板,缝纫针在布料间快速上下,不一会就缝好了一条边。 何瑞雪把车停好,“嫂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不晚,棉花都弹好了,等我把被套做完再去睡,你今天怎么想起去跟工友吃饭去了?” 见她晚饭时都没回家,王桃枝便让何晓团去找人,这才得知她和同事聚餐去了。 何瑞雪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说升职的事,还是等明天大家都在一块儿时讲出来计较省事,就听见嫂子转开话头,“下次记得托人给家里带句话,免得你大侄子多跑那一趟。” 不过也不算白跑,王桃枝让他顺便去商店把家里打算置办的东西都买了回来,一点都没让他这个劳力闲着。 至于何瑞雪要去聚餐却不提前说一声的行为,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要是哪天这妹子变得贴心殷切才叫天上下红雨呢。 何瑞雪点头,打了个哈欠,“知道了,我去睡了,嫂子你也早点睡。” “你不洗澡啊?” “没人给烧水,我洗什么?” “你个懒货,你下次就在那站着,让晓洁帮你洗澡好了,炉子上和暖壶里都有热水,你好歹把脚洗了再上床。” “你不说我也会洗的。” …… 第二天一家人坐在一块吃早饭,何瑞雪三言两语间把当上6级办事员的事说了,众人自然是为她高兴。 王桃枝不太懂他们行政体系里的级别,但工资上涨可是瞧得着的,不禁又高兴又羡慕,“冬宝就是有能耐,不过你是6级,我也是6级,咋工钱的差距那么大呢。” “你这话说的,人家是干部,肯定和普通的工人不一样啊。” 何春生欣慰道,“瑞雪啊,你比大哥出息,想我当年评4级的时候考了好几次呢。对了,你们组长是什么级别,我对你有信心,你用不了多久准能赶上他。” “我们组长的级别是副科,一级办事员往上才能到副科,我还够不着边呢。况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忘了,我在以工代干,都不是干部编制,真有机会也都不可能轮上我啊。” “咋能这么说,冬宝刚毕业就能有这么大的成就,可不比外头的人强多了?说到底你们商店和咱们厂也差不多呗,那等我当上电工组的组长,是不是也能混个干部?” “哟,想什么美事呢,你个高小出来的还能当干部,厂里又不是真没人了。” 王桃枝看不惯他嘚瑟,“等你先混上组长再说吧。” “你还说起我了,你在托儿所干了这些年,也没见人家给你多加点工钱。” 眼见着两人开始互相伤害,何瑞雪头疼地打住,“大哥,你们纺织厂是副处级的单位,比如厂长就是副处级,整个后勤组的领导是科级,至于电工组的组长,应该不算正式的干部。” 股长和厨师长、班长是差不多的级别,属于基层骨干,并没有正式的编制。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亏得我们组长整天摆那么大的架子,感情啥也不是。冬宝,你们单位是什么级别。” “我们是处级单位,就比你们高一点,也没高太多,毕竟咱们市里有五家百货商店呢。” 是的,别看书记平时为人和蔼没什么架子,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地来,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由市委直接任命。 这个时期基本上所有的百货商店都由工商部门直属,再往下就是各个供销社。 开设的作用并不是为了赚钱或给顾客提供服务,更多是国家的一种物资调配手段,保障少量的社会资源尽量合理分配到个人手上。 在里面工作的员工是国家人员,所以地位才会出乎后世人想象的高。 何春生恍然点头,“原来我只听人说百货商店如何好,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冬宝,好好干,大哥等着看你当大官,当比你二姐夫还大的官。” 说着,他不忘敲打正在吃饭的孩子们,“都跟你们小姑好好学习,天天的就知道混日子,何晓洁,你在粮站仓库不是去养老的,不忙的时候就帮着别人干点活。” “那要等到啥时候去啊,我还不如抓个贼,保下仓库的粮食,靠着功劳往上升呢。” “整天想那没用的,算了,不指望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就行。何晓团,明天机修厂过来借人,你跑一趟,万一人家看上你想把你调过去,说不准你也能混个组长当当。”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何春生觉得自己在纺织厂呢,他这个当儿子的一辈子都别想越过他去,想要上进只能往外发展。 “想让我多干活就直说。” 何晓团暗自嘀咕,很是不服气,心说别等到时候他先当上组长,他爸跟在底下干活就好笑了。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不许让他想想啊。 很显然他的幻想没有成真的机会,没等几天,何春生就大踏步跑回到家,面部因为亢奋充血变得有些红,眼角都夹出了鱼尾纹。 他的大掌拍在桌上,扬声对着家里人宣布,“我当上组长了!” “吵什么?” 王桃枝极为不乐意,从他身后进门,今天单位评选优秀员工,她的工龄比较长,又一直没出过错,领导为了奖励她,升到了5级保育员。 往后每个月能拿34,虽然也不多,但好歹是个进步不是。 如今何春生赶在她前面大出风头,让她准备说出来的惊喜大打折扣,她能不生气才怪。 忍不住嘲讽,“前些天是谁看不上组长,说他啥也不是的,咋今天换成自己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何春生回头看她,觉得她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嘿,我高兴还不成了?” “你这当上组长,工资涨了多少啊,值得你乐成这个样子。” 他掩饰般咳了一声,“钱不重要,地位才是要紧的,你个婆娘懂什么。往后我在电工组也算说一不二,底下的人都听我调配,平时也能清闲些。”再也不用和小年轻一样去做些技术含量低的杂活。 “到底多少?” 何晓团忙不迭去拆他的台,“妈,组长的补贴就比普通电工多了三块,工资还和往常一样,按照级别来定。” “就这?” 王桃枝觉得自己又行了,“我往后就是5级保育员了,每个月多拿3块5,老何,这回我比你还多5毛,看来你进步得还是不太够啊。” 第64章 进展 第64章 进展 何春生郁闷片刻,但还是开心的,提议道,“那今天咱家有了两件喜事,加上先前冬宝也升了级别,也算是喜上添喜,我看今天就甭做饭了,咱们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何晓友跟何晓爱当然是举起双手赞同,大声说,“好,出去吃,出去吃!” “我要吃肉,吃鸡!” 王桃枝扫视过去,瞬间让他俩安静下来,数落着何春生,“兜里多了两个子儿,不花出去不舒服是不是?还出去吃,钱好说,票你从哪变出来? 吃完这顿,咱家下个月都只能天天吃白菜梆子配咸菜,我是没问题,你得问问你娇生惯养的妹妹乐不乐意。” 何瑞雪被点名,又被几个孩子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压力不免有点大。 想了想,借着背包的掩护掏出了两个饭盒。 “正好,我今天打包了红烧肉回来,原本是想庆祝我升职的事,没想到咱们全赶在一块了。在家里庆祝也一样,说不定国营饭店还没我们单位厨师做的味道好呢。” “那是,先不说味道,份量肯定比不上。” 见有人递来台阶,何春生麻利顺势往下走,“我去烧水,咱再做几个菜,桃枝,你去拿点酒来,今天高兴,我跟晓团喝点。” 饭桌上,何瑞雪把其中一盒红烧肉往何晓洁面前一推,“之前打的赌是你赢了,愿赌服输,这份是专门给你带的,多吃点。” 没想到何晓友还真坚持了五天,她明白肯定是何晓洁用了什么手段,但也不太在意,反正这玩意空间里还有好些。 何晓洁对着她讨好地笑笑,把肉往何晓友碗里夹了好几块,像极了分赃,“来,咱们晓友这几天学习辛苦了,该多奖励几块。” “姐姐,那我呢?” 何晓爱这几个月在时不时的投喂下,整个人健康圆润了不少,脸颊上的软肉白嫩嫩的。 何瑞雪摸着她变得有光泽的头发,把碗里的肥肉全夹给她,“来,多吃点肥肉,你妈说是好东西呢。” “谢谢小姑姑。” 她倒是不嫌弃,只要是肉都爱吃,低头一口一个,何瑞雪看着都觉得腻,没等她吃了几块就把她的碗跟何晓洁的交换,“行了,偶尔也得吃点瘦肉,再来点青菜。” “小姑,你……” 何晓洁想要抗议,何瑞雪看都没看一眼,只把筷子往自己碗上一敲,她就不敢再说什么。 可恶,为什么她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了,依旧没能摆脱小姑姑的压迫。 真没出息。 …… 何家这边蒸蒸日上,孙来娣的进展也十分顺利。 作为书中的女主,原作者肯定不能让她的外貌拖后腿,所描写出的角色自然是美的。 只是她从小受到的磋磨太过,长期缺乏营养,穿不上好衣服,又整天畏畏缩缩,才会不灰扑扑的显眼。 其实何瑞雪也没想通,书中的女主受到的绝对是亲妈待遇,可为什么那作者又偏要设定一个长得更漂亮的原主来艳压她,可能是想显示女主并不是只靠外貌的花瓶? 而让读者认可她的能力后,原主这个对照组没了作用,便可以干脆利落地把她写死,然后让孙来仪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这话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 你搁这演白雪公主呢? 这几天孙来娣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又难得吃了几顿饱饭,虽然外形没有显着变化,但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她把头发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总是笼罩着让人想要探究的阴郁,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一个女人有心勾搭男人,是很容易上手的。 什么我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提前把身子给你都无怨无悔,在这个年代的背景下听上去是不是离谱? 不要紧,蒋增广就上钩了,美滋滋和她厮混起来,甚至为此沾沾自喜,毕竟他的条件就是有这么好,从前没看上他的女人都没眼光! 眼见着孙来娣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多,何瑞雪耐心等了两三周,想要等待一切走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她不急,孙来娣却着急,他爸已经定下了三个人选,都不咋样,但出价很不错,孙老头如今只等看谁的价钱能再往上抬一抬,就直接把她推出去和人扯证。 发觉到例假晚来了几天,孙来娣捂着肚子,却没钱看医生,院子里倒是有两个,找刘医生的话她家里人肯定会提前知道,只有…… “方医生,麻烦你了。” 她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方望归也尴尬,不过他还是秉着专业的态度,让她伸手出来把脉,“孙同志,你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和贫血外,没有其他的病啊,回去多喝点红糖水就行。” 孙来娣捏着衣角,大失所望,“真的吗?我这几天的例假都没来,你确定我没有……怀孕吗?” “啊?” 方望归显出骇然的神色,眨了眨眼,“这个没看出来啊,一般来说只有怀孕四周到六周左右才能摸出来,这个因人而异的。”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 想到何瑞雪交代的事,他维持着一个专业医生对病人的关怀,“孙同志,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需要帮助的话我给你借点钱,你去医院看看?” “好,谢谢你,等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没事儿,你要注意情绪,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跟父母商量一下,你年纪还小,身体又没有发育完全,并不是生育的好时期。” 父母?孙来娣苦笑一声,到底什么都没说,“谢谢方医生,你是个好人,这件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当然,作为医生,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接过钱,孙来娣默默离开,又马不停蹄赶往医院,检验过后,她确定自己已经怀孕,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凉。 百感交集间,她的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一滴滴打在纸上。 …… “真有了?”何瑞雪意外挑眉。 “是啊。” 方望归点头,“她是特意找了家比较远的医院检验,我去问了,那医生还以为我是她男人,骂我没责任心,留她一个人拿着报告单坐在椅子上哭。”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他也很无奈,不过仍然在尽职尽责地打听到消息,“她刚怀上不久,不到一个月,医生也说了,以孙来娣的身体状况恐怕那孩子不会长得太好。” “嗯,我知道了。” 何瑞雪看着空间里又少了一张的【好运一刻】卡牌若有所思,这玩意对女主也能生效。 既然她想要怀孕,那浪费一张卡牌也没什么,但愿女主重生后不要太感谢她。 第65章 永绝后患 第65章 永绝后患 何瑞雪面露同情,“唉,注定有缺陷的孩子,生下来也是造孽,何苦来到这世上?” 她语气惋惜,眼底却是刻骨的凉意。 确实没必要出生,不然该怎样面对这个世界。 暴力的爹,冷漠的妈,残缺的他? 他们之间的仇恨没必要牵扯进无辜的生命,在她看来,发育不到四十天的胎儿不能感知世界,只是个胚胎而已。 她要报复女主便绕不开她的孩子,让其无声无息的消失已经是她能给出最大宽容。 在原文中,女主为了全心全意照顾男主前面两个孩子,不光上赶着当老妈子,被当面骂勾引爸爸的贱人都不生气,只自责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甚至主动吃药避孕。 直到男主前妻留下的孩子都八岁了,两人才打算备孕。 瞧,连她自己对孩子的态度并不算迫切,她何不尊重一下原着的时间线呢? 记得孙来仪后来是生出来个儿子的,从小受到的关心不够长成了纨绔子弟,整天调戏女同学和他爸的秘书,上演虐心虐身强取豪夺的霸总戏码。 而孙来仪也成了给人甩支票的恶婆婆,天天骂自己儿子不争气,比不得他的哥哥姐姐。 既然她这么不满意,干脆何瑞雪做件好事,让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岂不是永绝后患? 听到她的感叹,方望归面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异样。 她在惋惜什么? 这一切明明是她在幕后全程操控,可以说孙来娣目前遭遇的一切几乎都是她造成的。 方望归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多日的话,“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孙来娣,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她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他不相信有无端的恶意,何瑞雪也不是随便害人的性格。 “别急,等过一段时间你就全明白了。” “你不怕我觉得你狠毒虚伪?” “你会吗?” 何瑞雪凑近了些,取出一封信,用信封的一角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滑,丢进了下方衣兜里。 见方望归神色莫名,她轻笑一声往后退开, “差点忘了给你,这是你要的东西,给我办事,保证不会让你失望,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何瑞雪转身,带起一阵微风,不紧不慢地离去。 方望归扫视四周,确保二人的会面无人发现,从衣兜里掏出她留下的信,只看了一眼,他忽然一激灵,面部线条瞬间变得和缓。 信件展开,纸面上赫然写着: 晴旸市印刷厂人事令: 方珍珍同志,现诚挚聘请你为我司排字车间工人,希于1969年4月1日之前入职。 后方是两个公章和人事部的签名。 竟然是入职通知,而且不用考试就能直接进去,方望归小心地将它折回信封放好,悬了几天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能越过学校和本人直接把工作安排给妹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何瑞雪的能耐比他想象中更大。 或许跟着她能见识到全然不同的广阔天地,打拼出更大的一番事业,让妈妈和妹妹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彻底弥补前半生的苦难。 思及此,方望归的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野心,想起之前失败过一次的经历,打算等周末回村看望师父,顺便请教他一些药物方面的问题。 他的师父不是赤脚医生,而是牛棚里的老中医,他要多送点东西过去谢谢他的教导和照顾,当然,若是能跟他多学两手绝活和秘方就更好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何瑞雪还不知道自己的工具人已经开启全自动提升状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好用,这种优质员工真是资本家看了都要落泪。 走在路上,已是早春。 阳光初透,花苞正结,雨过绿更浓。 何瑞雪思绪翻飞,如今女主重生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买房子,搬出去。 孙来仪必定会发现她的不寻常,并怀疑她是否也是重生,但这人要先应付眼前麻烦和困境,前期根本抽不出空调查她的事。 但要是何瑞雪还住在院子里,难保女主借着回娘家的名义来经常试探她。 她虽然不怕被看出来自未来甚至掌握剧情的事实。但有仇人整天在面前晃荡主动来找她搭话,着实是挺烦人的。 何瑞雪要忙着工作,可不愿意将太多的心神浪费在她身上。 再说,如果她搬出去,那么孙来仪对她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别人的口中,并不真切,敌在明我在暗,不管是算计还是打压她成功率都更高一些。 所以非要掺和进去干什么,隔岸观火悄悄吃瓜不好吗? …… 周末,何瑞雪打算去看房,和上次不同,在妹妹工作有着落之后,方望归办事越发尽心,找到了附近着名的“包打听”,花了一些钱得到了几处符合她要求的房屋地址。 她只要根据纸条上的内容筛选出满意的住所就行。 “小姑,你去逛街啊,带我一个呗。”何晓洁见她准备出门,早就坐不住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也行。” 何瑞雪心想这次出去正好把自行车买了,到时候何晓洁能帮她把旧车骑回来。 不过出力的事她是一概不做的,何晓洁哼哧哼哧载着她来到百货商店,把车锁在一边,直奔四楼而去。 百货商店的自行车品类还算齐全的,不管是常见的“凤凰”、“永久”,还是少见的“飞鸽”、“大金鹿”,都在这里出现过。 但自行车这玩意在六九年仍然是常年奇缺,基本上一到货就被人给抢空了。故而自行车柜台常年不用安排人,只偶尔让附近的售货员帮忙招呼一下就行。 见到空空如也的展示台,何晓洁有些失望,“小姑,咱们是不是来晚了?这啥都没有啊。” “跟我来就是。” 她熟门熟路地找上在缝纫机柜台后打毛衣的妇女,“吴姐,在忙呢?” 那人抬起头,见到是她,笑着说,“你来了,东西都给你留好了,悄悄的,咱们到那边说话。” 楼梯后的小隔间有个休息室,方便售货员存放东西和平时来喝水,此时休息室里堆着不少货物,其中一样赫然是一辆凤凰牌斜梁26型女士自行车。 这辆车没有横在座椅前的横杠,不用助跑一段距离再跨上去,和后世的车型很相似,整体更加流畅轻便,连孩子都推得动。 当然,轻便也就意味着牺牲了承载能力,比起传闻中结实到能扛起几百斤粮食的二八大杠,这辆车最多也就驮一下人,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第66章 买自行车 第66章 买自行车 吴夕芳拿了块抹布把车座上沾染的灰尘擦干净,说,“你要的26型太少见了,我留意了好久才有货,都没让人摆出去就拿进来了,全链盒,比半链的贵一点,你看能接受不?” “可以,多谢吴姐费心,就知道你办事最靠谱,劳驾帮我装个抱闸,再来个摩电灯,一共多少钱。” “这得174了。” 其实这车本身是165块,吴夕芳看在同事的份上,又说,“这样,我给你送把挂锁吧。” “谢谢吴姐,我去前面把钱和票给你。” “行,一共二十张工业券。” 何瑞雪把准备好的钱票递过去,吴夕芳刷刷给她开好发票,又让人给她安装好配件,“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搬下楼?” 其实她早就想说了,百货商店为了彰显贵重物品的气派,非要放到四楼。 那缝纫机自行车哪一个是好搬的?幸好过来买大件的一般都是一家人,自个乐呵呵就把东西扛下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只是个售货员,人家搬不下去也不关她的事,冷眼旁观就行,谁敢让她帮忙看她不狠狠啐上一口,也就是何瑞雪作为自己人,她才会多问一句。 “不用,没多重,谢谢吴姐。” “谢什么,下次有事直说。” 出了商店,何瑞雪把自行车放在地上,何晓洁惊奇地问,“小姑,你在单位竟然交上了朋友?她对你可真好。” “我的朋友都和我一个组,不是她,吴姐是我提前给了钱的,不然她能无缘无故的帮我?” “哦。” 她说呢,就小姑的性格,能忍受她的人基本上都去结婚在夫家忍丈夫婆婆去了,有能耐在百货商店上班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哪里会对她百依百顺。 至于她口中的朋友,何晓洁只当是平时能说几句话那种不太熟的类型,压根没觉得她能“屈尊降贵”地和人真心相交。 “那你给了她多少钱啊?” “没多少,不到五块。” 她是采购部的人,吴夕芳多多少少要给个面子。 “这还不多,已经很多了!”何晓洁心疼得像是自己丢了钱。 很多吗?何瑞雪想想也是。 如果按照何晓洁月薪三千来算,五块可是足足五百呢,不过她有获取外快的手段,倒是觉得可以接受,换作别人,要付出的只会比她更多。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何瑞雪拍拍车座,“你要不要上来骑一下?” 正在咬嘴唇的何晓洁表情突然一顿,瞬间忘了刚才在想什么,眼底放着精光,“真的可以吗?” “可以。” 何瑞雪上辈子连赛车都开过,哪里会觉得女士自行车新奇。 但对何晓洁来说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迫不及待握上车把,一伸腿就上去了,没有东西膈应着她的胯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更加舒服。 她骑着车绕着广场转悠了两圈,高兴得在车上摇头晃脑,“真灵活,感觉比咱家的自行车更好操控,小姑,记得也帮我留意着,等我有钱了就要买一辆一样的!” “你还是先把欠我的手表钱还完吧。” 她拍了下铃铛,鼓起勇气控诉道,“小姑,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扫我的兴?” 何瑞雪勾起唇角,心说谁让你逗着好玩呢。 …… 买完车,第一件事当然要去派出所登记和砸钢印,顺便上交三块钱的税金。 这个年代骑着一辆新自行车上路,和后世开着豪车没区别,尤其是她们两个小姑娘一人骑着一辆,手上还都戴着手表,走到哪都格外引人注目。 何晓洁找人打听的是大哥家附近的房源,毕竟未婚女性在外头独居在当下可不止有安全问题,街坊邻居都要闲言碎语不断,搞不好还会造谣她是哪个大官养在外面的小。 她绝对不承认是想让大哥大嫂继续帮她干活,嗯,没有。 根据纸条上提供的地址,何瑞雪选择从远及近,一家一家看过去。 不得不说,花了钱打听出来的才是真内幕消息,这次的房源可要比上次强太多。 虽说仍然破旧,但也能理解,当下住房紧张,稍微齐整点的房屋都会被街道办要求强制租出去。 第一家是个二层的小洋楼,听说是某个资本家手下的房产之一,如今人已经下放了,里面装修得颇为新潮,玻璃窗,红木地板,但价格实在难以接受。 何晓洁指指点点,“两千五?抢劫啊!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姑你上班要花好久呢,给他脸了敢要这么多钱。” “就因为它贵所以才一直没卖出去,不然瞧上的人多了,哪能轮到咱们啊。” “小姑,你不会真的要买吧?” 何晓洁是真的在怕了。 因为她相信只要是小姑想要,她爷爷奶奶肯定会百般放纵,宁愿掏空另外几个孩子的存款也要替她把房子买下来。 她爸不顶事,妈又最多只在嘴上闹一闹,没了一大笔钱,往后她家不会又要过苦日子了吧? 见大侄女脸上浮现出几分惊恐,何瑞雪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淡淡摇头,“我没什么兴趣,太远了。” 通勤时间太长。 不就是楼房吗?她上辈子二十多楼都住过,区区二楼,还不值得她牺牲宝贵的睡觉时间。 下一处房产在百货大楼边上,在家属院里,面积倒是不小,但其中一面墙被熏得漆黑,另一面堆满了邻居倾倒的垃圾和杂物,都快形成了一条臭水沟,墙面上留着可疑的黄色水迹,散发着骚臭味。 两人看了直捂鼻子,何晓洁嫌弃极了,“小姑,咱走吧,这里要清理可得要花大功夫,况且那些人都已经养成习惯,等你好不容易弄干净了,下次他们有脏东西照样往这里扔。” 破窗效应嘛,何瑞雪自然明白。 还好其他的房子都没有太奇葩的,但都有好有坏,住进去也行,但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合心意。 有一间房让她的印象最深刻,那是相当的生机勃勃。 光是走了几步,何瑞雪就见到树上和草丛里盘踞的两条蛇,墙根下偶尔爬过一条蜈蚣,屋檐下结满了蜘蛛网。 而屋内已经成了老鼠蟑螂等生物的乐园,屋檐下挂着一个硕大的马蜂窝,她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玩扫雷。 何晓洁更是一步三叫,草丛里窸窸窣窣的,有黄鼠狼飞快往外跑,别说,生态环境着实不错。 何瑞雪拉着腿软的她离开,用钢笔又划掉了一处地址。 第67章 所谓鬼屋 第67章 所谓鬼屋 “小姑,还有几间啊?” 就算骑着自行车,但绕了好几圈她也累得够呛。 何瑞雪把手上的纸递给她,“就剩下三个选择了,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定下之前看的那两个院子,感觉都还行。” “哪里行了,我看都不咋样。一间背阴,屋里多潮湿啊,住久了对身体不好;另一间离咱家这么远,周围还住了那么多人,闹哄哄的能烦死人。” 何晓洁接过她手里的纸张,看着剩下的几个地址,轻“咦”了一声,指着第二个说,“三树街道牛角巷58号,这不就在咱家对面那条巷子里吗?” “是啊,我想着先把远的看了,一路看下来正好回家。” 何晓洁挠着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抖,拽着她的胳膊恐惧地说,“小姑,这家可不能去,闹鬼的!” 何瑞雪当然不信,“你先前骂颜依依的架势去哪了,不是信誓旦旦说她搞封建迷信吗?怎么你也信了这些东西?” “这不一样,小姑,这家是真邪乎!先前那院子不是没人住吗,街道办想着不能荒废,打算租出去,可每回他们的人进去都要出事。 不是遇到鬼打墙原地转悠就是进去后就脑袋开始发昏,还有个人说他看到了鬼影子,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来,回去后病了好几天。” 何瑞雪惊讶问,“那他们后来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封锁,前年有红袖章不信邪,说要破四旧,先从那院子开刀,好几个人都拿着铲子锄头,想把那房子给拆了。 谁知这些人进去后整整三天都没消息,出来后个个身上都带伤,问他们发生了什么,都说忘记了,只记得黑咕隆咚的,差点渴死在里头。 所以后来革委会也不敢惦记那里,生怕招惹到里头的东西。” “真的?不会是有人不想让人霸占房子才会故弄玄虚吧,比如把闯入的人打晕了关在地下室里?” 何瑞雪想起有一集柯南是这么拍的,废弃房屋闹鬼事件,其实是儿子杀了父亲,母亲不想让他被抓,干脆把他关在了地下室。 两人在地下生活了几年,偶尔出现的活动痕迹才让人觉得在闹鬼。 所以她猜这院子下是不是有什么密室,还是有敌特势力驻扎,才会故布疑阵,从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她不以为意,何晓洁也起了胜负心,“哎呀!不止这些,有人不信邪,想拆了后面的院墙砖补家里的房子,结果昏迷了一整天; 还有人想往院子里扔垃圾,回去后就听见耳朵边上有人说话,吓得两天没睡好觉,进去把垃圾全清理出来才算安生……” “或许他是饿晕的,因为一直在自己吓自己,心理压力太大才会产生幻觉?要不然就是这屋子里的磁场有问题,正巧碰到雷暴天气,会出现莫名的影像和声音。” 何瑞雪此刻像极了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何晓洁见她不信,就越是想要说服她。 “才不是呢,小姑你记得隔壁院子的张大胆不?” “记得。” 张大胆是别人给外号,他本名叫张铁头,仿佛天生就缺少了一根筋,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五岁就敢捉着蛇缠在脖子上玩,七岁敢独自睡在院子里,是附近一带的孩子王。 “他跟你一样觉得都是别人编出来的谎话,带着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跑去那院子里探险,李多粮也在里头,结果一行人被困在里头大半天,保卫科的人听说后马上进去救人。 邪门的是那院子明明不大,两方人马偏偏没碰到一起,出来后所有人都吓哭了,李多粮说他看到了吃人的妖怪,被吓得生了两天的病,他家里又是招魂又是看医生,折腾了半个月才好。” “有这么邪乎吗?” 何瑞雪依旧是将信将疑,这个年代的许多民俗故事都带着玄学色彩,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 不过转念一想,她都穿书了,这只是个的衍生世界,确实不能按照常理揣度。 何晓洁狠狠点头,“反正这地方肯定不能选。” “先看了再说,真闹鬼的话,说不准能打折。” 鬼能有穷可怕? 她上辈子刚出学校,手头没钱,住的是廉价出租屋。 老房子线路老化总是在她洗澡的时候停电,楼上总会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浴室水龙头有问题,有时滴水有时又不滴……当时她都没想到要搬走。 开玩笑,便宜的房子多难找啊! 要是真有鬼的话她或许还会高兴一点,穷急眼了都能把它叫出来分担一半的房租。 听到这话,何晓洁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就是那为钱不要命的葛朗台。 何晓洁拍拍她的肩膀,没有继续挑战她敏感的神经,“我们就在在外面看看,不进去。” 看了眼天色,何晓洁打算尽量拖上一拖,“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害怕。” “行吧。” 他们在外头跑的时候,何晓团也没歇着,带着他媳妇跑去看什么老中医,傍晚时分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见到屋子里停放的新车,凑上去看了好几眼,啧啧称奇,“这是女士专用的车吧,小姑,一看就是你买的……哟,钢印都砸了,动作都快的,多少钱?” 何瑞雪还没开口,王桃枝就愤愤然道,“一百七十多,这个手松的,有这钱都能买辆大车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能坐在上头,非要买这中看不中用的。” 两辆车,坐八口人,未免太有印度风格了,她嫂子还挺有创意的。 她当即反驳,“有钱当然要买适合的啊,我给自己买车,又不是给你们骑的。” “成,往后啊,擦车洗车的活你也自己干。” 王桃枝也没指望她能把车让出来,能不继续霸占自家的车都算好了,总不能对小妹要求太多。 何瑞雪理直气壮,“这不是有何晓洁吗?” 被点名的人分外极不情愿,发着牢骚,“小姑,你不让我骑,还让我帮你擦车啊?” “这样吧,帮我擦一次,我借你骑两次。” 何晓洁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但何瑞雪一脸“你还想怎样”的表情让她望之却步,只能点头,然后熟练地安慰自己。 小姑对她还是不错的,刚买的新车都能借给她骑,家里其他人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 第68章 心仪的住所 第68章 心仪的住所 “对了,冬宝,你那车是上了税的吧?” “嗯,往后每年都要交。” 王桃枝摆摆手,“交啥啊,第一次交上去登记一下就得了,说是保证车子丢了给你找回来,那小偷就不会把你车上的钢印磨掉,能找回来才怪。 我们家的那辆就交了一次,其他人也一样,你呀,多学会变通,有时候不要太老实。” 何瑞雪属实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仔细想想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便从善如流,“行,我往后再也不交了。” “这才对嘛。” 她满意点头,自得又省下了一笔钱,又看向坐在一边的傻儿子,“晓团啊,你今儿个带着你媳妇跑出去折腾一天,结果怎么样啊?” “那医生是吕兰说没多大的事,从前的亏空补回来了一点,让她平时多吃肉,有条件的话喝点牛奶,妈,我要不要去奶站订一瓶啊。” 说是一瓶,其实是每周一瓶。 晴旸市有家养奶牛的厂子,养了两百头左右的奶牛,吃的青草和麦杆,长得瘦巴巴的,产奶量不高。 但如今大部分人家里都舍不得买奶喝,所以市里没有施行严格的限量政策,一般人想喝的话也能去奶站订。 到另外的省市,这是持有相关证明的孕妇和婴儿才能享受的待遇。 何春生想了想率先开口,“一瓶咋够,晓友和晓爱都在长身体,就订三瓶吧,冬宝,你要喝不?” “我不喝,倒是大哥和嫂子要喝,补钙,不然等老了容易腿疼。” “我身体好着呢,才不喝那玩意!何春生,你真是每个月多了几块钱就当自己是资本老爷了,我看晓爱他们每人喝半瓶就够了,没病没灾的,别家孩子没奶喝不照样长得壮实,平白花那冤枉钱。” “你看老李家孩子长多高,等长大再补可就完了,就定三瓶,晓爱他们分一瓶,咱俩也分一瓶,你不是早先还跟我说爸妈在老家的日子过得舒坦吗?怎么不和他们学着多享受一点?” “他们有孩子养老,咱们还得养这几个小的,能一样吗?” 王桃枝瞪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反对,“我等会就去找老李,问他多订几瓶的话能不能便宜点。” …… 第二天,在何晓洁强烈要求下,两人趁着中午午休,“阳气”最盛的时候来到牛角巷58号。 从外面往里看,院子的面积不小,墙体是石头砌成的,看着有些年头了,墙根底下出现青苔,随意往上攀爬的山虎经过一个冬天大部分都枯了,只在主根附近冒出嫩绿的新芽。 院子里贴着墙种了一圈的树,遮挡住外人的视线,只是某处砖块碎裂,她们透过缝隙能隐约看见内部的情况。 半米高的蒿草蓬生,房前的门扉腐烂了小部分,屋顶上破了好几个大洞,瓦片上覆盖着枯叶堆,从中长出了杂草,有几个破旧的鸟巢,似乎连动物都舍弃了此处。 同样是破败,这里竟然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爬虫鸟雀过来安家。 而且能看出房子在修建时使用的材料很好,房屋墙面的青砖完好无缺,稍微修葺就能住人。 院中的布局参考了传统的四合院,兼具实用和美观,坐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确保屋主的隐私。 前后加起来十一间房,庭院宽敞,划分出四个区域,正中央摆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留有几片早就枯萎的荷叶。 四周种植的香樟和海棠树荫如盖,叶稠葱茏,夏天能将半个院子笼罩在阴凉下。 要是讲究实用的,把院子里的杂草除掉,再打理一番,至少能开出四分地来,种点葱姜蒜萝卜小白菜是能自给自足了。 何瑞雪是越看越满意,有了对比,先前看到的那几处房子的缺点便再也无法凑活。 更重要的是这间院子位于巷子最深处,只在左侧有有户人家,里头的住户因为害怕闹鬼的传闻都不敢凑近,甚至修了间墙把两个院子隔开,平时只走后门进出。 若是没有发生种种离奇的传闻,这样的房子不知有多抢手。 既然做了决定,她也没怎么犹豫,来到房管所,问起那间房子的归属人。 工作人员面色一怔,从桌子底下找了半天的资料,才拿出个破旧的本子。 “还真有人要啊?我找找,那房子原先是一位老先生的,后来他去了外地,就把手下的产业全部转让给了他徒弟,现在人在市里的怀安殡仪馆上班,叫江衍序。” “殡仪馆?” 乍然听到这个词,本就惴惴不安的何晓洁的背后浮现出阵阵寒意,明明是在日头正好的大白天,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烧死人的地方……小姑,咱们回去吧,我怕。” 见她牙齿都在打颤,何瑞雪白了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不过这件事确实从头到尾都透着不祥的意味。 闹鬼的房子,主人又在殡仪馆工作,像极了恐怖片的开头。 拍了下她的肩膀作为安慰,何瑞雪抬头,“谢谢同志,麻烦你帮我们找资料了。” “没事,这间房可是我们所里的传说,看上的人不知多少,愣是没人敢进去住。说实在的,要不是地契上写着住宅面积,我们连里头有几间房都不清楚,也不敢去丈量,你胆子真是不小。” “我买了一大家子住呢,人多火气旺,不怕这些玩意。”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觉得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到底没有说什么,有些南墙要自己撞了才知道回头,“行,等你找到房子的主人就带他过来过户。” 何瑞雪问,“你们发现这个院子有问题的时候,就没去找那个江衍序问一问吗?” 房子古怪,归属者的名字也古怪。 “问了,那人也是个小年轻,除了转让房产的那天他就再也没来过,当然不太知情。” 那人笑了笑,“看来里头的东西真够厉害的,让个整天和死人打交道的人都害怕得不敢回来。” 何晓洁从进门就开始打退堂鼓,此时敲得更响了些,“小姑,咱家还没缺钱到这份儿,要不咱再找找,房子的事急不得。” “你要实在害怕就先回去,我下午请个假,去殡仪馆找人。” 何晓洁跺了跺脚,暗骂,“死活不听劝,等到时候真出事你就知道后悔了。” 说完,她又赶紧跟上何瑞雪的脚步。 算了,要死一起死,她小姑真出了事她回去也要被奶奶活撕了,还不如跟上去瞧瞧看到底是咋回事。 “小姑,你等等我,你知道怀安殡仪馆怎么走吗?” 何瑞雪脚步一顿,有些尴尬,她还真不知道。 何晓洁鼓起勇气,带她坐上公交车,四十分钟左右才到达目的地。 第69章 江衍序 第69章 江衍序 建国后,国内的丧葬文化逐渐受到外国的影响,但仍旧依旧保持着土葬的习俗。 当下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就算是城里人也通常会选择将尸体送回老家下葬办席,至于没有老家的便会在自家停灵,办完酒席后再葬在郊外买好的墓地里。 五十年代初期宣传过一段时间的移风易俗,倡导树葬和海葬等等较为新潮的丧葬方式,但效果可想而知不会太好,连后世人都无法完全接受,更别说如今。 转折点出现在56年,一次会议上国家领导人们推行火葬,不保留遗体,只保留骨灰,不建坟墓。 他们以身作则,从上到下,各大城市纷纷响应号召,建立了火葬场,后来改为殡仪馆。 文革时期,封建旧俗被批判,有些地区连葬礼都不能举办,各个省份的领导干部、国家工作人员带头响应火葬的政策,这种丧葬形式得到蓬勃发展。 光是66年这一年,市里就多出了3个殡仪馆,按照规模分为“5个人、5亩地、5万元”的“三五场”或“8个人、8亩地、8万元”的“三八场”。 怀安殡仪馆在市里规模比较大,是三八场,因为工作性质特殊,里头的工作人员经常与死人接触,在旁人眼里意味着沾染晦气。 一般人都不乐意来,乐意来的胆量也不一定大,所以殡仪馆员工的工资开得很高。 而且这年头能拉到殡仪馆举行葬礼的家庭都不缺钱,通常都会给里头的人发个大红包。 尤其是有人不想让家人的骨灰和别人的混在一起,要抢烧第一炉的,给的好处费相当不少。 时不时能拿到外快加上原本的工资,殡仪馆的员工一个月拿的钱能抵得过普通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走到小路尽头,只见门前挂着金属牌匾,用行书写着“怀安殡仪馆”几个字,旁边的门卫室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步入殡仪馆内部,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烟囱,房屋简陋但设施齐备,拥有一间火化室和一间告别室。 后面伫立着座小山包,墓地就圈在阳坡上,举目望去,能隐约见到碑石林立,松柏青葱。 大概是在殡仪馆的缘故,此处的温度比外头更低,凉风萧瑟,连空气都萦绕着淡淡的凄怆。 走进接待室,有个人撑着脑袋坐在那儿打盹。 听到脚步声,他快速站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两位同志,是来拜祭亲人的吗?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见到他的长相,何晓洁张大了嘴,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脚上生根一样再也走不动了。 不怪她,连何瑞雪都觉得闪了一瞬。 眼前的人不符合当下端正粗犷的审美,更多的是仙风道骨的缥缈感,一身改良过的窄袖青色道袍,前面剪了短发,但后面却倔强地留了一根小辫子,不长,像是小孩子的“聪明辫”。 苍苍云山出剑眉,泱泱波涛凝星目,鼻若悬胆,唇色浅淡。 气度云韶缥缈,烟霞高远,只浅行几步,好似跨鹤凌云而来。 明明身处荒凉僻静的郊外,偏偏在他身上,倒成了幽栖远市,独隐山堂一般。 先见其貌,再得其声。 清透朗润仿佛金钟低度,玉磬初敲,何瑞雪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才误入了传说中的修仙界。 “你……你……” 何晓洁半晌说不出来话,没出息地躲在何瑞雪后面。 对方勾起浅笑,霎时间,雾霭散尽,天光乍破,“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请问你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那啥,这里的厕所在哪,我有点急。” 晃神过后,何晓洁才想起来自己憋了一路,说完,她抠着自己的衣角,脸上红彤彤的,觉得自己丢死人了。 那人倒是没有显露出异样的神色,帮她指了路,何晓洁道谢后快速离开。 “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何瑞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奇怪。 不是自恋,肯定不是因为她的外貌,毕竟他长期照镜子的话对美人应该是有免疫的,而是仿佛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异类。 坐下,她率先开口,“我来找人,你们这里有人叫江衍序吗?” “我就是,同志,我已经猜到了你们的来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吧。” 何瑞雪跟着他进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见他锁上门,目光顿时有些警惕。 江衍序了然一笑,恰如云海招摇,“不用担心,只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比较私密,不好被人打扰。” “那等会何晓洁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在说你的同伴?不用担心,只要我们的谈话没有结束,她走不出那条走廊的。” 何瑞雪眼神凌厉,“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衍序顿时变了个画风,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符箓,在桌上一字排开,“本道乃茅山第三十九代传人,精通画符卜算,可以算姻缘求财运问健康,延寿诅咒借运看具体情况,得加钱。” 他又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工具箱,“修收音机电视机我在行,补墙装水管补锅修鞋也能胜任。” “当然,如果你有不好说出口的需求。” 他撸起袖子,小臂上的肤色珠光玉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本道也略通拳脚,不管是教训上司还是背信弃义的对象,保证谁都找不到真凶。” 不要用你完美的脸来做这种事啊! 何瑞雪收回难以言喻的目光,摆手,“算了,我没钱,你说的这些我都用不着。” 江衍序却莫名笃定,“不,居士一定需要我的,你是无漏之体,气运圆融绝无外泄,但万物增减自有规律,居士一味吸收天地之运却不能反哺于天地,必将遭到排斥,若无干扰,今生寿数不过三十。” 何瑞雪心中不悦,说谁短命鬼呢,下一步是不是要卖他所谓的延寿产品了。 怎么古往今来天桥下算命摊子上的神棍都一个套路。 “活得短,这不是好事吗?正好我现在不是很想活,死在最好的年纪,也省得自己动手了。” 这话当然是假的,她怕死得很。 但不管这人是真天师还是假神棍,她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跟买衣服一样,表现得越是迫切,就越是会被人拿捏。 第70章 欺天 第70章 欺天 没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江衍序眉心轻蹙,用指尖不停掐算。 这动作放在他身上格外仙气,何瑞雪托着下巴静静观赏,他的手同样完美,骨节分明,淡蓝色的血管藏在雪色皮肤下,宛若冰原下汹涌的洋流。 “也是,我能算到你命中无父无母,确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重新端正坐姿,劝说,“小同志,你不能这么悲观嘛,你看看我,和你正好相反。自出生便遭天弃,从小百业缠身,一点气运都存不住,可谓是五漏之体。 所以必须得一直待在这里,以煞气镇压,布下欺天法阵才能苟且偷生……都这么不容易了我都没想着去死,更何况是你呢?” 何瑞雪心下大骇,这不是原主的命格,而是她自己的,这人真是有点东西的。 面上却漫不经心般嘲弄,“你这道士这么会糊弄人,怎么没有算准你们这一行当会突然遭到浩劫?” 说着,她上下扫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穿着道袍公然宣传迷信,我看你留在这儿不是为了欺瞒天地,而是怕有人跑来抓你去游街吧?” 江衍序苦笑,“谁说没算到,我师父几年前连说了好几声大祸临头,带着我那些师兄弟全跑到南洋避难去了。” 师父还说他霉运缠身,要是带他一起,一路上不是被拦截就是车子要出问题,甚至会在漂洋过海的途中遇上翻船。 他们不敢拿全师门的性命来赌,干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市里,并把大部分资产都换成了黄金,作为在异国他乡东山再起的准备。 而小部分资产作为补偿,转移到他的名下,等往后落叶归根时也算是有个落脚点。 不会吧,还真能算到? 何瑞雪此时已经有些相信他了,但他也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问,“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居士的确是个聪明人。” 他眼中闪过欣赏,“你身上近期内气运波动较大,想来是用了什么外物,不过你也太浪费了。 使用方式不对,那东西储存的绝大部分气运都会消散,用在你自己身上的不过十之一二,换作是我,省着点用至少能管一年。” 江衍序的目光带着些谴责的意味,很是痛心疾首。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小时候有师父护着还好,刚被留下来那会,真是喝茶被呛,走路要摔。 天上的鸟粪就盯着他头上拉,有野猫冲过来给他腿上一爪子不算,还要对他骂上几声,就连野狗打架都要将他牵扯进去,追着他咬,他是招谁惹谁了? 后来只能借着殡仪馆的遮掩,悄悄做给人超度的行当,借着那点功德和死人身上的微末运道,再利用阴煞之气瞒天过海,总算是勉强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说,“其实这种做法对你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无漏之体为天地所不容,因为你气运稳固不能剥离,纵使天发杀机却无法直接除掉你。 但你身边的人都会受到牵累,或死或伤,你终究会逼得众叛亲离,直到精神崩溃自我了断,才算是如了它的意。 若是散去大部分的外来气运,就等于在回馈天地,同它短暂达成和解,此法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已经是最有用的办法了,看来你身后有高人帮你啊。” 何瑞雪面色冷沉,勉力维持着镇静,所以就算是她过来,何家的下场仍然不可更改? 不会的,她不信自己如今所做的都是无用功,要不要直接把孙家全灭? 不,症结出在自己身上,没有孙来仪,会有个李来仪,赵来仪……倒不如留着她,见招拆招,对付一个已知底细的人要比对付未知的存在简单得多。 察觉到她加快的心跳,江衍序把桌上的东西弄下去,给她倒了杯茶,“条件有限,茶叶都是我从山上采来的,或许不太香,但提神效果不错。” 何瑞雪此时哪里顾得上喝茶,胡乱品了两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还有你要的东西?” “真的有吗?我只是想诈你一下。” 他惊喜地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活泼,“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总归是你不同的,往后徐徐图之,无为而治定有所得……或许咱们有共同的敌人也说不定。” “你是指……”她指了指天空。 “不,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道本无情,源于规则行于规则,偏偏为人所用,沾染人性贪婪。 我此前闲来无事算了一卦,或许不太准确,但你在这里,我再重新卜算一次,因果牵连,结果或许更为准确。” 说着,他掏出几枚古拙的铜钱,只手向前随意一抛,铜钱滚了几圈落地。 他低头看了眼卦象,肃然冷哼一声,如仙人震怒,倾倒玉山,“泽风大过,九三,栋桡,凶,过犹不及,泽水淹舟,遂成大错。” 他再次掐指,“力挽狂澜过犹忌,临渊履薄难当肩。风云变幻险象生,一着不慎满盘悬。 3月,天运之人卷土重来,剥夺众人之运于己身,众怒难任,蓄怨终泄。” 江衍序定定地看着何瑞雪,双目炯然,澄澈如泓,“或许,你就是那个应劫而生之人。” “咚!” 何瑞雪手边的杯子不小心被打翻,喝了一半的茶水洒了出来。 他上半身岿然不动,伸手将杯子摆正,见到桌上的水渍,苦大仇深,“居士,你能不能小心点,馆里的那些懒货都不听我的话,这里都是我在打扫。” 接着,江衍序向着她大倒苦水,说殡仪馆的事情多不好管,别人都排挤他,和方才运筹帷幄的神棍模样大相径庭。 何瑞雪眯起眼睛,想探究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就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的本事,你想跟我合作,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唉,现在的女居士不好忽悠啊,明明从前那些人只要跟她说保证生男胎,什么药都会往嘴里灌的。” 他低声嘀咕,被何瑞雪听个正着,“哼,你口中的男居士又聪明到哪里去。” “那是,不然我师父的壮阳药怎么成了招牌,在哪都有人抢着要,哎哟,都是小道的衣食父母,要靠着他们挣钱呢,不可心谤腹诽,罪过罪过。” 何瑞雪实在想不通,好好的谪仙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 原以为是头银狼,没想到是只哈士奇,逗比气质当真是偷偷藏不住啊。 第71章 敬天 第71章 敬天 何瑞雪听得头疼,按着额头,“不要说废话,你说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谁懂啊,你只告诉我,要整谁?到底该对谁下手?” 这话说得过于粗暴,江衍序一顿,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还没问居士该怎么称呼?” “何瑞雪。” “何居士,这……我知道的事不比你多啊,实不相瞒,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天道有变,你背后的高人应当有剥离天运之人身上气运的手段吧? 很厉害,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逆天而行却毫不遮掩,是极其容易受到反噬的,此时天运尚未彻底形成,他不过是窃取了些许微不足道的部分,能够蒙混过关,可等到……” 何瑞雪抬手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想听,而是里头的信息太多,她需要消化一会。 难怪她每次掠夺女主的机缘,系统都会给她特殊暴击。 至于奖励的物件,全是和气运相关,【好运一刻】不必多说,【步步高升】也是关于官运。 按照眼前人的说法,这些气运其实都是通过她的手从女主身上抢来的?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彼竭我盈,故克之,系统是懂取她之长补己之短的。 “你继续说。” 江衍序摇头,却不愿再向她透露更多,而是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何居士身份特殊我才跟你多说几句,今日居士过来,到底找本道有什么事?” 何瑞雪疑惑,“我进门时你不是已经猜到吗?” “我说过吗?算了不重要,你懂的,这一行当里总有些先发制人获取信任的话术。” 他挠了挠脸,正经不过三秒,“如今的道士可是越来越不好混,没生意做就算了,整天东躲西藏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叹息一声,江衍序盯着她,双眸璀璨好似极空出皓月,“何居士,只要你把那高人给你的东西拿来我看看,就看一眼,你可以提个要求,我会尽量完成的。” 尽量,不是一定? 呵呵,何瑞雪算是看明白了,这小道士表面餐霞吸露,抹月披风,就要得道成仙去了,底子里也是个俗人。 “我听说三树街道的院子是你的,想买下来自己住。” “哦,那里啊,我都快忘了……行,只要你把东西给我,我马上把它转移到你的户头上。” 何瑞雪心知肚明他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好运一刻】的卡牌。 虽然她并不缺,但也不能轻易给他,起码要在看到他的价值之后。 “江先生应该明白,有些东西是没法用金钱来衡量,那个院子都撑死不到两千,远远比不上我付出的价码。” 江衍序失望,“好吧,你看着给点就成,那地方我好久不去了,一直荒废着也可惜。” 何瑞雪挑眉,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以为他会拿乔呢。 是真豁达,还是想和她搞好关系以图来日? “我听说那里闹鬼,你应该有解决办法吧。” “哦,差点忘了,不是什么大事,师父怕他走后有人强行霸占或是征用我的房子,在走之前布下了一些手脚,不害人,仅有隐踪和迷魂的效果。 后来事情闹得大了,我怕有人找我,干脆懒得去管,别人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 何瑞雪现在对于这种反科学的事物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度,毕竟前世那些小说不是白看的。 她点了点头,“你能在保持它原有功能的基础上,对特定的人失效吗?” 江衍序赧然,双颊升起红云,更显得一张脸瑰姿逸貌,“啊,这个……小道学艺不精,在阵法方面的造诣比不上师父,能拆能造,唯独不会改。” 懂了,只会按照图纸施工。 “那你擅长什么。” 他正色,把手放在膝盖上,仿若在面对考察官,一板一眼地乖巧回答,“小道从小自力更生,除开先前同你说的那些手艺,还包括做饭裁衣带年幼的小师弟。 又在殡仪馆工作多年,收敛验尸超度做法事都是拿手好戏。当然,本道最擅长的还当属气运方面,居士下次若是需要帮忙可以过来找我,相信你绝对负担得起代价。” 她趁势追问,“关于你说的天运之人,如果她真的来了对我有什么影响。” “居士的命格怪异,于他互为仇敌,已是不死不休。此人顺承天命而来,除去你是他必定会做的事情之一,但居士有高人保护,一时难以渗透,他或许会从你身边人下手,逐个击破。” “没有办法化解吗,比如直接把她杀了?” 江衍序摇头,“天运之人非某个具体的人,只是一种象征,杀死一个便会出现第二个,除非你杀死世间所有生灵或是自我了断,否则必定会被此间排斥,不光自身寿数有碍,将来亲近者皆举步维艰。” 何瑞雪桌下的手指已经拧成一团,与人斗其乐无穷,她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可涉及到玄学层面,她实在是有些抓瞎。 不过还好,她有系统,这东西同样不是多科学的产物。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天真,觉得系统绑定她完全是打算看乐子。 它到底有什么目的,才会伪装成所谓的大反派系统,以利诱之,让她坚定而彻底地站在女主的对立面? 不管怎么说,目前它对她有利无害,还帮了她不少忙,二者的利益一致,所以是值得信任的。 何瑞雪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如果将天运之人的后路彻底堵死,把她限制在方寸之内,再一步步蚕食她身上的气运,后果将会怎么样?” 江衍序思忖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本道厄运缠身,只要稍微对天运之人下手必死无疑,但你不同,他吸取不了你的气运,你身后的高人甚至能反向掠夺,长此以往,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不过还是那句话,等到天运降世,此间风云变幻,无论是你,还是你身后的人,所受到的关注会成倍增加,届时你再做小动作,只怕是……” 他给自己又斟了一盏茶,摇头晃脑地悠声吟诵,“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虽然是敬畏之语,但他的语调却慵懒绵长,说不出的讽刺。 第72章 谁之过 第72章 谁之过 他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态,接着之前的话题, “对了,居士所说的院子诚惠八百块,什么时候给都行。你觉得合适的话,我明晚就去帮你把院里‘清理’干净,再把房契留在正房窗下的暗格里。 至于钱财嘛,我手头并不缺,你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何瑞雪点头,“行,不过也不用清理得太干净。” 变化太快太突然,反而让人怀疑。 那间房子是要装修的,等到泥瓦匠们亲身体验一番再传出古里古怪的谣言,别人只会觉得她胆子大,而不会觉得她住进去就什么事都没了。 对方显得很是顺从,“一切都按照居士的意愿来办。” 何瑞雪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对方将茶盏端起,放到嘴边轻抿一口,这是送客的动作。 她心知再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对他点了个头往外走。 打开门锁,在迈过门槛前,何瑞雪侧过头,说,“今天多谢江先生为我解答困惑,但敬不敢苟同,我这辈子绝不认命。 天道有缺,天运之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不是我的错,而是上天的错! 想要改变既定的未来,只有矫邪归正,制天命为己用……之后还希望江先生能出手帮忙,我保证会给你满意的报酬。” 说着,她信步离开,江衍序摇头失笑,袖子一招,桌上的水渍慢慢汇聚,组成了一个“道”字。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师父啊师父,您教我凡事顺其自然,可为什么我心中仍然留有遗憾?” 他把“道”字打散,闭了闭眼,“您说我本是天厌之人,苟活乃是幸事,天地无穷极,不可探不可知……” 可他不甘心。 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 他从小读着道书长大,见证过许多想延寿改命却徒劳无功的达官显贵,无数在命运泥涝中苦苦挣扎的贫苦人,深知天命难改,如今却想离经叛道一回。 就算沾染满身的因果,为天地所不容,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 何瑞雪去厕所的方向找人,看见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何晓洁。 见到她来,这人仿佛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骆驼商队,抱着她死活不撒手。 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呜呜呜,小姑,你总算来了,这里也有鬼,刚才我就遇到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转悠,怎么都走不出去。” 何瑞雪难得良心发现,有些愧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我在呢,不用怕,小鬼而已,它再敢来我帮你打跑就是了。” 没想到何晓洁听到她的安慰反而身体一僵,都忘了害怕,抬起头专注地观察她,吸了吸鼻子,“小姑,真的是你,你没被什么东西附身吧?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小姑肯定会骂我疑神疑鬼,才不会相信我的话,说,你到底是谁!” 她往后一躲,指着她色厉内荏道,“你,你快点从我小姑身上出来,我告诉你,我奶奶可不怕鬼! 要是被她发现你占了小姑的身子,她准要找七八个和尚道士来弄你,让你不得超生,连你葬在哪都要问清楚,去掀了你的坟,扬了你的骨灰信不信?” 她妈是什么鬼见愁吗? 何瑞雪敲了下她的额头,“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被吓出了癔症!你不会是被厕所的味儿给熏得迷糊了,又怕丢人才故意拿鬼当借口的吧?” “我没有!小姑你咋能这么想我呢。” 何晓洁被恶心得不行,大喊冤枉。 何瑞雪懒得理她,越过她往外走。 被落在后头的那个不仅不窝火,反而松了口气。 对味了,这才是小姑嘛。 回到家,何瑞雪顾不上去考虑江衍序说的那些话,毕竟做什么都为时过早。 如今她的首要任务是着手修整自己的新房子,尽快搬出去,方便后续的图谋。 她几个月的工资都是自己收着的,加上大哥给的钱,何晓洁给的手表钱等等,除开买车之外,还剩下一百多,装修是足够了。 回到家,何晓洁没忍住,巴巴就把她看上那间鬼屋的事给家里人说了。 何春生拧眉,“冬宝,你真看上了?要不再找找,总有布局差不多的,就算你看好的房子有人在住也不要紧,多出点钱他们总会搬走的,何必硬要淌浑水呢。” “哥,我和屋主都商量好了,就算里头有鬼,这些年它也没有害过人性命,最多让人难受几天而已,肯定不是什么凶鬼。 我看是宅院有灵性,才不想让无关的人靠近,等我成了房主,它或许还能保佑我呢。” “你咋想那么好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你不怕,真住进去往后你在家睡觉都不安稳,长期住下来,人不都得疯啊。” 王桃枝却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我觉得冬宝这次做的不亏,什么鬼啊怪的,不做亏心事,不怕它害人。 前几年饥荒咱们街道死了好些人,可你听说过有谁被那房子给吃了?要我说,这世上没什么比吃不上饭更可怕。八百块就能买下那老大的院子就偷着乐吧,还挑拣啥啊。” 何春生也被她的逻辑带到沟里去了,一时间竟没有想到话反驳,何瑞雪趁机说,“大哥,我要把房子改一改,起码厕所是要大翻修的,还有家具那些,可有一堆事的要靠你帮忙呢。” 在家人不同意你决定的时候,不用理会,抛出新的问题就对了。 果然,何春生的注意力被转移,“我认识一个施工队的队长,是我同事的亲戚,听说就是干这一行的,和砖厂水泥厂都有交情,赶明儿我帮你联系,保证出工又快又好。” “能靠谱吗?” 她上辈子在装修上踩的坑可太多了,大部分都来自于所谓的熟人,有些人专门盯着认识的人坑。 “他敢不帮你弄得好好的,看我不到他们家找他去,骂得三天不能出门!” 王桃枝拍着桌子,“那人我知道,他几个儿子没结婚呢,冬宝,要是他哪里没让你满意只管告诉大哥,等他家要装电灯的时候,让你大哥就给他们装那贵的耗电的灯泡。” 何瑞雪点头,也是,这个年代大家对名声很注重,并没有那么多偷奸耍滑的心思。 何春生没有多纠结房子的问题,忙不迭帮她联系工程队,原本人家一听是鬼屋都不敢来,他承诺每天每人多加五毛钱,不用上夜班,刚擦黑就能走,才让他们点头同意。 第73章 装修房子 第73章 装修房子 施工队都是青壮的大小伙子,对鬼怪之事并不很是忌讳,大家在一块怕啥,看在钱的份上,就算是鬼门关都敢去闯一闯。 翌日,院子里的法阵已经被江衍序削弱过了,除了进去后温度比外面低一点,倒是没发现太大的异常。 下班后,何瑞雪去请来工程队的人,他们队长姓柏,人称柏师傅,是个在附近很有名气的泥瓦工,在铁路建设处上班。 偶尔接点给人装修的私活,这和厨子私下里接酒席差不多,一问就说是给朋友帮忙,不算违反规定。 两人在几间房子里外转了一圈,院子是简化过的一进四合院,有北方三间正房,两边一左一右连接着耳房,正屋往后的地下还有个小地窖,用来储存冬菜。 东西两侧各三间厢房,南边的大门入口处竖着一堵影壁墙,上面刻画着八宝图,寓意吉祥如意,福寿绵长。 院子总占地面积350平米左右,房屋的可居住面积接近180平米左右,测量完基础的数据后,何瑞雪就开始说自己的要求。 其实也不会大修,太惹眼了,把院墙加高用水泥补一补围一圈碎玻璃渣,屋顶上坏掉的瓦片弄下来换成新的,破旧的窗户和窗框都拆下来换成玻璃窗,再把院子里的杂草给除了……就差不多了。 东边的耳房是厨房,西方的耳房是茅房,何瑞雪并没有改动原有的布局,而是让柏师傅把灶重新修砌一下,再加一个小点的灶台,毕竟她平时做饭很难用上大灶。 至于茅房,这是改造的重头戏,何瑞雪提出用陶瓷水管重新改装下水道。 这年代抽水马桶是存在的,但她是别想装了,退而求其次安装陶瓷蹲便器,也有冲水功能,但需要手动往上面的水箱装水,虽然繁琐一些,但比原来用的可卫生多了。 除此以外,她打算在厕所地面铺瓷砖,它和厨房都安上水龙头,又是瓷又是铁的,花销肯定下不去。 不过柏师傅还是专业的,东西稀少但不是不能弄来,在纸上算了一通,想了想说,“小何,你包工还是都包啊?” “都包。” “行,我算了一下,别的都好,玻璃窗、水管子和瓷砖花钱,加起来98块,咱们七天内给你弄完,你看行不? 还有,水龙头我那没有配套的,你们百货商店也卖五金,所以还得你自己去寻摸。” “成,这事交给我。” 何瑞雪数出五十块递给他,“这是定金,我这屋子就拜托你了?” 连她这么痛快,柏师傅也高兴,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你就瞧好吧,我们祖上三代传下来的手艺,这一片凡是找我帮忙就没说不满意的。” 突然,院子里正在拔草玩的几个小工发生了骚乱,“柏师傅,不好了,小赵昏过去了!” “哎哟,我就说这院子里不吉利,快跑吧,等会就出不去了!” “他们还在里头不,柏师傅,还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不会是出事了吧,要不你去瞧瞧。” “你怎么不去?” 柏师傅背着手走出去,瞪着眼训斥,“就这么一点事就慌神了,我看他好着呢,没准是饿晕的,行了,先把他抬出去。” 他气势十足,一下子就给那些人镇住了,要不是何瑞雪见到他放在后面的手在微微发抖就信了他真不怕。 几人匆忙把晕倒的小同志搬出院子,奇怪的是,一出大门,他就自己醒了。 连柏师傅都惊到了,回看了一眼院子,觉得果然邪门,不过见他活蹦乱跳的想来不会有大事。 再说人定金都付了,做这一行最忌讳出尔反尔,十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何瑞雪送走他们,走到江衍序说的位置,把砖块往里一按,果然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张地契,旁边是一张他写的房屋转让证明,只要拿着这些东西去房管所更改下户主信息,这间房就能变成她的。 这事不急,钱还没给呢。 改装房屋是要到街道办备案的,尤其是要动水管的情况下,何瑞雪找到了周惠。 说明情况后,对方犹豫着要不要劝她,毕竟她也是当年经历过闹鬼事件的一员,但听她说钱都付了,装修师傅也早就找好,便没有多话。 笑着说,“恭喜啊,听说你们家最近好事可不少,你大哥和大嫂都升官了,你更是有出息,连升两级,街道都跟着沾光。有次开会还有人专门问我,咱们这边是不是有个厉害姑娘呢。” “我这点能耐算得上什么啊?” “你还年轻,前程远大着呢,我这几天听不少人在说想帮你介绍对象,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考虑个人问题,这优秀又上进的青年可不多,要提早下手。” 何瑞雪尬笑着说,“我妈对我管得严,要她先挑选过以后才能让我见面呢。” “也是,你妈疼你跟疼眼珠子似的,别人介绍的人她也不放心,一般人她也看不上,真不知道最后能给你找个啥样的。” 聊天的功夫,周惠已经给她登记上了,又给了她一张条子,表示房屋的改装是得到街道办许可的,何瑞雪再次道谢。 天色已晚,回到家,她在饭桌上讲了装修的花费,何春生点头,只说了一句,“钱不够跟大哥说。” 怎么会不够呢?得知她要买房,赵梅丫就生怕她钱不凑手,连夜赶来城里,亲自把二姐寄回来的汇款单交给她,又掏出个毛巾,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十张十块钱的钞票。 “你二姐借你六百,爸妈给你拿四百,除开买房钱,剩下的二百块你用来买家具啥的,要不再买台缝纫机?” 王桃枝插话,“她会做衣服吗?买回来有啥用,再说,她真有需要,回来借缝纫机我还敢不让她用啊?” “那就买台收音机,手表和自行车都有了,冬宝买了收音机,往后在家没事干能听个声,热闹。” “我不用,倒是爸妈你们得要一台,等会我去百货商店,顺便给你们买一台回去,你们在村里也听听戏剧。” 赵梅丫有些心动,却摆手,“我跟你爸整天干农活,忙得脱不开身,哪里有空听什么……” “拉倒吧。” 何大根拆她的台,“冬宝,别听你妈瞎说,她就干半天的活,剩下的半天全在和那些婆娘在村头说闲话,在背后蛐蛐别人。有个收音机也好,省得别人家男人找我告状,说她嘴太碎了。” 赵梅丫不高兴了,“我怎么了,嘴长在我自个儿身上,还不让唠嗑啊,又没真把人怎么样,是他们心眼子小,一点实话都听不得。” 第74章 淘换家具 第74章 淘换家具 “实话?” 何大根移开脸,觉得简直是没眼看,对着何瑞雪说,“咱村里有个知青贼讲究,天天睡前都要洗脚,不洗睡不着。 可知青点里头没有打井,他们干一天活哪有精力去挑水,都不惯着他,不许让他私下用集体的水,他就晚上跑到河边洗脚。” “要么说你妈不干好事呢,见小知青每晚都出去,她就传他半夜摸到寡妇屋里头,和人私会去了。” “知青听到村里头传他的话也想着避嫌,改成早上去河边打水,专门存一桶水放着,然后再去上工。这时你妈又有话讲了,说人家在寡妇家里过了一夜,一大早才赶着回去。” 何瑞雪都要笑死了,“妈,你咋能这么说呢?” “我咋了?那知青油头粉面的,整天勾搭村里的姑娘帮他干活,我是不想她们被两句花言巧语给糊弄了。” 赵梅丫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挺直腰杆,可骄傲了。 这次两老一来可没像上次一样急着走,闺女新房装修可是大事,他们才不管三儿子一家会不会饿死,家里的鸡鸭有没有跑丢,直接卷起铺盖到新房子里打地铺,何瑞雪劝了没劝动。 “你妈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玩意没见过,几只孤魂野鬼,真敢找上来,看我不几巴掌给她拍散!” 在何瑞雪目瞪口呆中,赵梅丫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牌位,摆放在正房中央的窗台上,“冬宝,你放心,妈把你爷爷请来了,要是他敢不帮着你,我回去三年不给他烧纸,让他在地下当乞丐!” 好嘛,连祖宗都威胁上了,这到底是迷信还是不迷信啊? 真是“孝子贤孙”。 不知是赵梅丫心理过于顽固,还是请出了祖宗作为镇宅之宝,这几天他们倒没遇到什么怪事。 只是偶尔半夜起来找不到茅房,或是见到有点影子飘来飘去,对两个强心脏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呼呼大睡,白天能精力充沛地跟着施工队一块干活,帮着递个瓦片除个草啥的。 还把何春生跟何晓团拉过来布置线路,安装灯泡,总归不能让他们闲着。 赵梅丫来了也有坏处,总是死死盯着施工队,生怕这些人偷工减料或是哪里弄得不认真,让她宝贝闺女往后住得不舒坦。 柏师傅本来有些介意,都老师傅了,你盯贼呢,但何瑞雪清理库存,把空间里的红烧肉取了七份出来,又拿了两条腊肉,让大嫂帮着做,保证他们每天都能吃到几块肉。 有这么好的伙食,这些人再多的怨气都消了,直夸主家厚道。 况且院子里总是有坏事发生,他们也不敢多待,动作麻利却一点都不敷衍,活干得是又快又好。 在这期间,何瑞雪也没闲着,忙着去各处淘换家具。 主要是去信托商店,又称调剂商店,是当下人把旧物拿来寄卖的地方,不要票,也比新货便宜一些。 在这里挑不到合适的她才会去百货商店,但需要家具票,她手里攒了几张,用来买几样小家具是可以的。 有些家具是越老越值钱,何瑞雪意外收获了个紫檀木的妆匣,雕花很精细,但是不能摆出来,好好收进了柜子里。 客厅正中央是一张红木茶几配着同色系的实木沙发,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伟人画像,底下是一张鸡翅木的条案,上头放着红宝书,东边靠墙摆着一组共三个高低柜,错落有致。 右侧紧邻厨房的屋子划分成餐厅,八仙桌四面绕着藤椅,里头有几个用来储物的大箱子,箱子上放着编织的篮子和箩筐。 厨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台,进门处接着水龙头,灶台对面有座比较大的橱柜,四折双开门,雕刻着梅兰竹菊的花样,上面两层用来放碗盘和剩菜,中间是抽屉,底下是镂空的柜子,用来放一些瓶瓶罐罐坛子之类。 卧室里放着她特意淘来的双人床,材质应当是金丝楠木的,用砂纸一磨,能看见荡漾波光一般的金色纹路。 她把床腿捆上麻布,又换上铺盖,倒是看不太出来,再说,也没人会跑到卧室专门盯着她的床看。 床头一边各一个五斗橱,权当作是床头柜,侧边摆着个三扇门的大衣柜,用来放贴身衣物的当然要买全新的,是她到百货商店买的当下经典款式。 衣柜中间镶嵌着一块穿衣镜,镜子一左一右刻着两只鸳鸯交颈的吉祥图案,衣柜对面摆着梳妆台。 浴室里是她家最“现代化”的地方,地面和沿着墙底都铺着带花纹的瓷砖,厕所能冲水,后面通着个早埋好的大缸,会定期有人来清理。 毕竟排泄物这年头也是好东西,肥料厂和农村公社争抢得厉害,她甚至做了干湿分离,用一半的墙将前后隔开,再挂上塑料布的帘子,浴室和厕所功能分开,很是雅观。 家里人原本觉得她在浪费钱,过来体验过后却都满意得不行,回头再看院子里的茅房都相当嫌弃。 何瑞雪还想说要不要给村里的老房子改造一下,赵梅丫连连摆手,“不成,到时候全村都得过来占便宜,咱们家成什么了,公厕啊?” “奶奶。”何晓洁皱眉,“您这话说得也忒不文雅了。” “文雅能当饭吃啊,你就不吃喝拉撒,矫情!” 赵梅丫低头锄地,使唤她,“快去让你爸把土挑进来,都开春了,正好种上小白菜和韭菜,还有莴笋,没过多久冬宝就能在自家院里摘菜吃了。” 没错,除了几棵树以外,院子里的四块小花圃全被赵梅丫开垦出来打算种菜。 何大根开荒,清出石头,她和王桃枝除草,何春生被她打发去林子里挑土,是她看了许久才挑中的宝地,都是林下土,黑漆漆能攥出油来,一看就肥力足。 土挑回来还不算完,要翻出来晾晒,把里头的虫子虫卵都杀得差不多了,再倒进打理好的地里,将培育了几天冒出芽点的种子按照间隔埋进去。 浇完水,赵梅丫捶了捶腰,别说,给闺女干活比在村里下地还累,毕竟要用全力。 她不忘嘱咐老大一家,“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春生,你要经常来照管,过来浇水施肥啥的,还有桃枝,草要及时锄掉,冬宝要是吃不上好菜,我找你们算账!” 第75章 孙来娣出嫁 第75章 孙来娣出嫁 王桃枝心里不得劲儿,又不想和她吵架,干脆答应下来,“您就放心吧,我们警醒着呢,种地的事小时候我都做熟了,出不了岔子。” 暗地里却在盘算,何瑞雪早上起不来床,不是去摊子上买早饭就是跑去她家蹭饭,午饭又在单位吃,只晚饭得空了才做一顿,还是在她不犯懒的情况下,她一个人能吃掉多少菜? 他们说是帮忙,其实算是借了这里的地种菜,再弄上几垄葱姜蒜啥的,往后家里能省下一笔菜钱。 还有,想吃点啥都能自己种,比天天去排队和人抢方便多了。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美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土地,已经在规划什么季节种什么东西了。 要是有西瓜和香瓜的种子,也得种上几株,让几个孩子尝尝鲜。 …… 何瑞雪在百货商店买了铁锅、煤炉、铁壳暖水壶、挂钟、剪刀等比较重要生活用品,都需要用到工业票。 她和大哥家的加起来都不够,找同事借了一些,这年代都这样,遇到事都是相互调剂。 后来二姐知道后又寄了好几十张过来,说他们部队里用不上,平时也不怎么发,都是她找在附近工作的军属用粮票换的。 除此之外,她还按照承诺给两老买了台收音机,又多买了几对电池,为了让他们别放着不用,哄骗着说电池放久了电就跑光了,所以不要怕浪费。 赵梅丫嗔她是败家子,但心里却是受用的,抱着收音机一路上都没撒手。 何瑞雪本来想留着他们多住几天,但赶上村里培田育种,两老不能请太长的假,像上次一样把他们送上车才骑车回去。 公公婆婆走了,王桃枝是轻松了,嗓门都比先前的大,“冬宝,你原来的铺盖是给你带走还是?” “不用,我想睡新的,家里还有布吗?” “有,早给你准备好了。” 真是个祖宗,原本是想等她结婚布置新房的,又要再重新攒布票了,“被子和褥子都给你弹好了,是你上次拿回来的棉花,等会我就去给你铺上。” 她给公公婆婆弄的一床八斤大被子已经让他们带回去了,眼看着天气要暖和起来,家里不急着做新棉衣,可不得紧着何瑞雪一人? 新屋里不管是铺盖被罩还是窗帘,都是她下班抽空做的,这两天她和缝纫机可都没歇过晌,家里攒下来的布料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何瑞雪当然记得她的情,“行,棉花不够的话再跟我说,我上次的门路还算稳当,不用票还便宜。” “我还能跟你客气啊,家里还剩了几斤,不急,等入秋了嫂子再向你开口。” 这年代装修屋子用的漆料少,没什么甲醛之类的东西,可以说刚装好就能直接住进去。 何瑞雪追求仪式感,等两天散味后才正式入住,当然,搬家用不上她,何家人多,每个人帮着她拎点东西就能安置得妥妥当当。 何晓洁正在用抹布擦拭着家具,跟她说着院里的事,“你买房的事可是让那些人有说头了,议论了好几天,要不是顾忌着那院子不吉利,他们都要过来看看。 老李家真是占便宜没完,起哄说要嫂子摆两桌,被奶奶给撅回去了。” “让他们说去,这两天倒是消停了。” “嗨,他们现在哪里顾得上你的事儿啊,都在看孙家的热闹。 小姑,你知道不,他们都在说孙来娣不检点,原来早就被人骗了身子,听说连孩子都揣上了,她爸妈气得要把她的衣服给扒了拉去游街,还要把那奸夫的腿给打断。” 何瑞雪嗤笑,孙老头能有这骨气,原文就不会劝着女儿一忍再忍。 更何况他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就是个普通老头而已,压根没谁把他放在眼里,只能在家里耍耍威风了。 “真打断了?” “哪能啊,那男的找了几个工友来提亲,上门那天,孙家还以为先前要债的人又来了,跟乌龟一样缩在屋子里不敢冒头,真是笑死人,后来说清楚后才打开门,当时孙来娣就被接走了。” “接走了?孙老头没拦着?” “拦了,没用,孙来娣自己要死心塌地跟着人走,街道办的人劝了没劝动,毕竟如今都讲究婚姻自由,她爸妈是想告那人流氓罪,逼着他多掏点彩礼来着。 谁知道孙来娣当时爆出肚子里有娃的事,这下好了,革委会总不能为难个孕妇吧?再说他俩咬死是未婚夫妻,婚前怀孕只是伤风败俗,至多关几天就要被放出来。” “彩礼给了多少?” 何晓洁摇头,把抹布放在水盆里清洗干净,拧干后继续干活,“不清楚,孙家天天在吵架,我妈说应该是没过百。” 打扫完新房的卫生,几人回到家,正好赶上孙来娣回门。 邻居们围着孙家散步,看似在院子里消食,实际上都支棱着耳朵等着看孙家的笑话。 “你给我滚,咱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弟弟往后还怎么找媳妇?” 周二丫狠狠抢过她手里的回门礼,把东西收下,大门却一关,把她挡在外面,狠狠咒骂,“我看没有娘家撑腰,往后你能过得多好,你男人也没把你当回事,不然怎么让你怀着孩子一个人回来?” 孙来娣双手紧握,遮住了眼底的黯然,所谓的婚姻生活确实没有她想象得美好。 婚后蒋增广的暴躁脾气初露端倪,新婚当天喝了两口酒,就和同事开玩笑,说她不自重,主动扒了衣服勾引他,他没办法只能笑纳,谁知撞上这么一个岳家,简直是亏大了。 那些人看过来的隐晦目光让孙来娣浑身难受,她抱怨两句,气氛冷了下来,蒋增广觉得她让他在同事面前丢了脸,当时面色就变了,等人走后扇了她一个耳光,说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 这几天两人正在冷战中。 她强撑着说,“妈,我男人好歹是城里人,还有工作,不比咱家现在强得多。” “你还好意思说!” 周二丫冲出来,扯着她的头发就要打,被周围的人拦住,“你男人有工作咋了,有啥了不起的,能让给你弟弟不? 你自个没本事,就别怪家里看不上你,没用的东西!你还不哄着你男人,让他多给你拿点钱。 等你弟弟有了工作,你没准高看你一眼,哪像如今,他就把你当成那路边的泥坑,踩一脚还要嫌你脏呢!” 孙来娣听得心里难受,但却也有些信服,是啊,要是她爸现在有工作,蒋增广怎么敢轻易和他动手? 于是她被哄住了,还真答应下来,“我会找他好好说的。” 第76章 利嘴 第76章 利嘴 周二丫却觉得她在敷衍,翻着白眼打算给她轰走,又想起孙老头昨天叮嘱她的话,不得不耐着性子把她给哄住。 老大老二都不中用了,也就老三身上能看得见回报。 “你跟他说有什么用,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媳妇补贴娘家?你不会说要买菜买东西啥的,先把他的钱哄到手再说。等你把他藏钱的地方打探清楚,他存下的钱不全是咱家的?” 孙来娣这次并没有被说动,“真要这么干,我还不得被他给打死啊?” 她想要钱没错,根本上是想改善自己的处境,至于家里,有能力就给点,她也该为自己和以后的孩子打算。 母女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周围的人没听到热闹,便自己创造话题。 老李家的尹红一马当先,“来娣回来了,这肚子几个月了?咋没让刘医生给你看看,到外面去查多丢人啊,现在这事弄得,连累整个院子都跟着你一块脸上无光,你说你小小年纪咋那么多鬼心思……唉,不懂事啊。” 谁知孙来娣竟然轻声一笑,冲着王家的方向说,“尹姨说错了,这院子里我可不是第一例,我是不懂事,见到有人这么做还成功了,才会一时冲动跟着有样学样。” 人群一片哗然,“我说呢,当初那吕兰就开了个坏头,带坏了院里的风气。” “要是让未婚的姑娘都跟着学,那才叫乱套了呢。” 周二丫眼珠子一转,跑到何家门前拍着大腿哭,“天爷呀,我说我们来娣向来听话,怎么突然就犯了糊涂,原来是被带坏的!王桃枝,你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赔钱,我们家名声都坏了,你必须赔钱,不然我和你没完!” 王桃枝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出,手里的锅铲往前一伸,差点怼进她嘴里。 “孙来娣,你是什么货色敢和吕兰比,她是被逼无奈,自从嫁进来就安安分分的,你呢?骚气都快把院子熏成狐狸窝了,打谁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周二丫,你说话稍微过下脑子,别把人笑死。还名声,你们家能有什么名声?出了个赌博的儿子害得倾家荡产被全厂全街道通报的名声? 我呸!你们孙家早就臭不可闻了,还有脸找我赔钱,我赔个两个大耳瓜子扇得你找不着北你看配不配!” 她叉着腰,扫视一圈,无差别开火,“带坏谁?烂根就长不出好果子来,不然怎么你们咋好的不学专挑坏的学? 春生当上了组长你们怎么不把他当榜样,冬宝和我都升了级别你们怎么不有样学样?啊,是不想吗?还不是没能耐!” 劈头盖脸一通下来,王桃枝连呵斥带嘲讽,当下就把看热闹的人都镇住了。 主要是她说的话在理,何家的媳妇虽然嫁进来不太光彩,但为人勤勉本分,何家的日子确实也是越过越好。 他们刚才说吕兰的闲话,未必没有眼红的成分。 见嫂子应对这种情况完全游刃有余,何瑞雪站在旁边没有出面,静静观望着,眸光却一沉。 她对未重生的女主没少下手,但本心里却不怎么憎恨她,甚至有些同情,毕竟她在孙家确实过得不好,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寻个出路而已,没什么好苛责的,她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可今天,孙来娣把矛头直指吕兰,不管是口不择言,还是早就想好利用她为自己开脱,都能感受到她对何家确实是有恶意的。 虽然比不上后来的孙来仪,但遇到机会她一定会坑何家一把。 果然,孙来仪是重生后的孙来娣,两者本质上是相同的。 王桃枝撒够了气,狠狠对着孙来娣啐了一口,又说,“瑞雪,晓洁,还站呢干嘛呢,还不赶紧回来,是不是要跟着孙金宝一样去赌博了,咱家刚买了房子可没钱输啊!” 孙家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孙来娣,死死盯着何瑞雪的背影。 她过得越来越好了,不光升职,每个月工资四十多块,比她爸从前的收入都高。 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房子,一看就是家里人出钱,何家也是糊涂,儿子和孙子都有了,偏偏给个要出嫁的女儿买房。 是打算招赘吗?也不怕找个心思阴毒的把她吃干抹净赶出家门。 听说那房子面积不小,但闹鬼,要是她被那些东西吸了阳气狠狠病上几天就好了。 她自己过得越不如意,便越是恨死了几乎是她相反面的何瑞雪,就等着她什么时候能跌个大跟头,她好去狠狠踩上一脚,看看何家能有什么下场。 何瑞雪感受到她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撞,对方快速躲闪开,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怂货,她无聊地扭过头,阴沟里的老鼠还敢跑去偷油吃,她却有贼心却没贼胆,简直不堪一击。 …… 三月二十一日,是何瑞雪预估的女主重生的日子,可事实上还要提前一天。 蒋增广有了孩子,便自觉完成了一项大任务,每天借着庆祝的名义喝酒不上班。 孙来娣实在忍不住,把他的酒全藏了起来,蒋增广将她按在床上打了一顿,失手打在她的脑袋上,让她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再次醒来,里面的芯子已经换成了重生归来的孙来仪。 何瑞雪当时正在上班,似有所感般心下一悸,莫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暴露在某种存在的视线中,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紧接着,有股清新的力量游走她的全身,让她放松下来。 一切都恢复原样,何瑞雪抬头,周围的同事做着各自手头上的事,仿佛是再平静不过的一天。 怀安殡仪馆 江衍序凝重地看向天空,手边的罗盘不断震动,红线断了好几根,他嘴里念念有词,“天道迭代,世故翻覆,阴阳易位,所见皆为……” 突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头涌起,他明白,这是上天示警,再测算下去,他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天不可预虑,道不可预谋……” 咽下喉间的腥甜,江衍序唇角掠过一丝嘲讽,嗓音颤抖而坚定地诵念着,“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他的面色苍白如金纸,声音却逐渐拔高,借着率先布置法阵的遮掩,手上却不断掐诀,终于成功在某个存在之上留下印记。 见目标达成,他嘴角的笑容扩大,再也支撑不住,倏然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第77章 孙来仪归来 第77章 孙来仪归来 孙来仪是病死的,床边围着的亲人已经到了重孙那一辈,直到生命尽头,她心中未必没有遗憾,但回顾一生,大致上也是安定幸福的。 霍廷勋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但在中年发家后也经不住诱惑,和秘书小明星之类搅和在一块,包养过几个情人。 她起先吵过闹过,但对方说是应酬需要逢场作戏,又骂她不会保养,出去给她丢人,他早就不想忍受了。 两人冷战过好几次,但相伴多年又有孩子,从没有彻底分开过。 他们的观念都很传统,不会轻易离婚,而且霍廷勋的父母很满意她这个儿媳妇,总在其中周旋劝说,她忍忍视而不见也就过去了,反正那些人再怎样都闹不到自己面前来。 她没有工作,但手下资产不少,都是方望归在打理。 这是个很好用的手下,稍微一点恩情就能让他忠心耿耿,霍廷勋年轻的时候还因此吃过方望归的醋,现在想来她还是满心甜蜜。 家里有保姆,孙来仪平时也就去逛街喝茶做美容,像每个阔太太一样,唯一可以说道的便是她花的是自己的钱,不用朝任何人开口。 但她仍然底气不足,权势方面仍然需要依靠丈夫,又因为从前家里没有经过太好的教养,在正式场合撑不起高官夫人的排场。 霍廷勋体谅她的心情,基本上不会带她出去应酬。 不过就算有人干活她也闲不住,偶尔在家做饭带孙子,继子继女对她很孝顺,说不想让她劳累,孩子都不怎么带过来,让她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 至于亲生的儿子更不争气,整天在外面胡混,女人找了不少,却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她怀疑是这小子年轻时坏了身子,但在医院检查过后都没问题。 后来儿子醉酒后和个女人发生关系,人家悄悄跑了,他为此难过了好久,孙来仪这个当妈的也跟着伤心,对那个女人也有了意见。 见儿子为她要死要活的当然想把她给彻底弄走,可那人肚子里竟然揣上了孩子。 孙来仪真是心疼都来不及,连忙接到家里亲自照顾。 见状,她的继子继女似乎是吃醋了,带着各自的对象儿女整整齐齐地回来看她,说了好多酸溜溜的话。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孙来仪却高兴,这是孩子们在找她撒娇呢,干脆给他们各分了一栋房产才算是让他们安下心,她虽然是后妈,但对于他们是平等的爱。 她活得长,送走了公公婆婆,又伺候着送走了患病的丈夫。 当年霍廷勋的遗产是平分成三份,给了三个孩子,没有她的份,但她能理解,自己有钱,到时候又要重新倒一遍手,何必呢? 她去世后,遗产本来是想给自己孩子多一点的,毕竟公公婆婆当年的财产全给了继子继女,说这是给霍廷勋前妻的补偿,毕竟她也照顾了两老几年。 孙来仪并不觉得他们偏心,只是难过自己没参与进丈夫从前的生活中,可廷勋说他真正动心的人只有她一个,她窃喜之余也觉得对不起他的前妻,于是就没怎么计较。 对于亲生的孩子,她总是愧疚的,无论对方有多叛逆,多不听她的话,都是她十月怀胎差点难产生下来的好孩子。 孙来仪原本打算将自己的财产一分为二,将其中的一半给他,可当她准备让律师公证时,发现名下的财产已经不多了。 是方望归,他转移了大部分,她去质问时,对方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该得的,痛骂她害死了他妹妹唯一的女儿。 孙来仪才想起来自己儿子曾经强奸过一个学生,害得她跳楼自杀,这事还是她亲自处理的,还为此去求了霍廷勋的上司控制舆论,原来竟然是方珍珍的女儿吗? 她想道歉,可方望归却冷笑着对她说“不用说对不起,你这种人永远不会知错,我也不会在意了。” “你没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吗?放心,你没几天好活了,谁让你好骗,说是保健品就真的当饭吃?” “至于你的儿子我同样不会放过他,等着他下地狱去陪你吧,毕竟是前雇主,我不会让你太寂寞的。” 说完,他就走出了病房。 这怎么可以?她挣扎着要起来,手脚却没有一点力气,病床前几个孩子都在相互质问,觉得是对方占了财产的大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眼里的无助和焦急。 孙来仪死了,死在曾经施恩过的人手里。 对于死亡,她能够看得开,也想着下去陪霍廷勋,让他不要在黄泉路上等太久。 继子继女都生活美满,没什么好挂念的,她唯独担心自己的儿子,方望归的能力她一清二楚,那小子无论如何是斗不过他的。 …… 孙来仪醒了,大脑是撕裂性的疼,她又见到了那个刻在噩梦中的男人,蒋增广,她第一世的丈夫,后来不是被她设计娶了何瑞雪,然后因为故意杀人罪判处枪毙了吗? 难道她又重生了,回到了第一世? 不对,她竭力清理着脑海中的内容,发现自己的命运轨迹已经大不相同。 爸爸的工作丢了,家里的存款全被弟弟输光,她为了躲避嫁给老头子,故意接近蒋增广这个人渣,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怎么回事,情况简直比她最难的上一辈子都要糟糕。 而院里的何家和方家变化也大,方望归,他竟然提前来了,还当上了厂医院的卫生员。 他会医术,没人比她这个被害死的人更清楚。 还有何瑞雪,不光进了市里的百货大楼,如今也是6级办事员,不光买了新车,连新房都有了。 她是享受过富贵的,对这些看不上眼,但并不代表她能在此时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一切。 何瑞雪,她最恨的女人,明明用一辈子证明自己比她强,这人只不过是投个好胎有个好家庭而已,最后不照样一切都成空,绝望而死? 难道她先前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吗? 老天既然想让她回来补偿前两世的遗憾,又为什么不让她重生得早一点,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准备? 没等她理清思路,感觉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醒了,醒了就起来,别躺在那装病,去把饭做了!” 醉气冲天,扑面而来。 比起霍廷勋,蒋增广可谓是五毒俱全,毫无优势可言,连这张脸都丑得让人作呕。 孙来仪深知他的脾气,不想和醉鬼多说,捂着脑袋来到厨房,边做饭边默默消化这一切。 由奢入俭难,登高跌重的滋味比一直过苦日子要艰辛得多,尤其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对她来说无异是地狱。 连饿得胃里返酸水的感觉都如此陌生,只不过做了一点事,她就累得气喘吁吁。 第78章 惨兮兮 第78章 惨兮兮 为了不惹人怀疑,何瑞雪照常上班回家,只是让方望归暗中盯着孙来仪,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告诉她。 刚刚下班,就有个陌生人过来找她。 这人见到她的表情像是火场中的人见到了消防员,言语焦急,“请问是何瑞雪同志吗?” “是我,找我什么事?” “太好了,何同志,我是怀安殡仪馆的接待员,我们馆长今天晕倒在了家里,怎么叫都不醒。他在桌上留下了纸条,叮嘱我不许叫医生,如果到下午还没醒过来的话就来找你。” 他拿出纸条给自己作证,上面是几行简单的字,确实和他说的一样,底下留着自己的地址。 “他没有话要带给我的吗?”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去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何同志,要不您和我一起回去,说不定到了之后你就有办法了。” “行。” 何瑞雪想到江衍序虽然偶尔不太着调,但很大部分时候都是靠谱的,而且掌握着秘密。 既然他需要,她去看看又何妨? 两人来到殡仪馆,江衍序就住在后面的屋子里,他的房间很整洁简单。 迎门挂着两张描绘着山海经异兽的水墨古画,然后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博古架,陈列的古玩摆件全是精品,底下放着蓝色封面的道家书籍。 正中央有一张矮几,周围放着两个蒲团,靠墙放着张单人床,床头是柜式的,上面摆着青铜香炉中燃着一线香火。 得亏殡仪馆少有人来,不然就这布局,在当下的年代可谓是罪过中的罪过。 江衍序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屋内比较暗,些微光线透进来,如月光冷侵。 本就卓荦脱俗的脸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清艳,负凌云慨日之姿,抱积雪封霜之骨,倒不像是在昏迷中,而是不拘形骸的仙人抱月而眠,醉卧行云间。 不知是不是巧合,何瑞雪进门没多久,床上的人就醒了。 当他睁开眼,却让人忍不住皱眉。 原本秋水寒星般的眼珠如今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充斥着浑浊的灰白,如漫天星河被乌云遮挡,美感大打折扣。 江衍序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果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嘴角泛起苦笑,很快便接受了现状。 蔡卫民立刻凑上前,“江哥,您醒了,我把你要找的何瑞雪带过来了,别说,还真有用,你到底怎么了?” 床上的人轻轻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嘴巴,声带明显在振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何瑞雪的心沉到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江衍序这样的能人沦落到既哑又瞎的境地。 可蔡卫民不懂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你放心,馆里的人我都给放假了,没人发现你的病,你真的不要医生来瞧一瞧啊?” 江衍序摆手,又用左手招了招,蔡卫民自觉会意,伸手把手放了上去。 “啪!” 江衍序把他的手打开,指着门的方向示意他离开。 “江哥,有什么事非得你俩单独说啊,先前都是我一直在照顾你的。” 蔡卫民有些委屈,但见他态度坚决,只能转身,“那我在门外等你们,何同志,你可要好好和江哥说啊,他有时候神神叨叨的说些怪话,你听不懂也别骂他,江哥现在经受不起。” “知道了,你快走吧。” 何瑞雪无奈将他送走,见江衍序仍然在招手,给人一种茫然无措的依赖感,果然是美人,稍微露出一点脆弱便能轻易让人心软。 她不自觉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打算身体力行给他安慰。 可惜江衍序显然不需要,抓住她的手腕一翻,让她保持掌心向上的姿势,然后伸出食指在她手心写下了一个字。 “运。” 何瑞雪并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察觉到他现在怕是遇到了麻烦,不再犹豫,点击系统空间内的【好运一刻】卡牌,选择给他使用。 不管江衍序是不是要这个,但至少这玩意能对他有所帮助。 卡牌瞬间生效,床上的人面色似乎红润了些,手脚也不再绵软无力。 他动了动手腕,在她手心写下:“问道之障,五感尽失,若无气运……”他把手指往上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意思是要不是有这张卡牌及时给他补充气运,下一个失去的便是听觉。 情况竟然如此危急吗?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衍序在思考,不是在想怎么和她说,而是在考虑有什么内容是能透露给她的,犹豫地写下,“天道有变,风起云涌,孤舟沉浮,轮回反复。” 谜语人滚出她的世界。 何瑞雪虽然不满,但也明白这应该是他能提醒的极限了。 她可没忘了眼前人是彻头彻尾的天弃之子,和普通人不一样,容错率更低,试错成本也更大。 一旦做出略微冒险的举动,好事或许不会发生,但坏事必定会降临。 “你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短则七天,迟则……” 他将手指移开,叹了口气,迟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心底浮现出微妙的慌乱,何瑞雪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他们都是被上天针对的人,如果不尽快解决,江衍序的今日,或许就是她的来日。 “需要我做什么?” “?” 这次只写了个符号。 何瑞雪看向他,江衍序破罐破摔般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迷茫,压根没有解决的思路。 那你装出这副稳操胜券的深沉样干啥? “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江衍序面色无辜,连连摇头。 看他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何瑞雪就来气,想要转身离开,又觉得他惨兮兮的模样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你口中的天运之人已经降临了,我大概能猜到她是谁,等着,我去探探她的底,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找到解决办法。 至于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不要再去找死,外面的人应该能照顾好你。” 就算找不到办法,能刷出系统的特殊暴击也好。 无视江衍序伸手挽留的姿势,何瑞雪径自走出门,对着守在门口百无聊赖的蔡卫民说,“你江哥这几天不方便,看不见也说不出话,你识字不?” 对方有些惊讶,仍然点头,“我识字的。” “行,你等会准备纸笔,有需要他会写给你……麻烦你把他照顾好,多给他吃一些清淡的饭菜,我过两天会再来的。” 她强势惯了,下意识安排下去,根本没感觉到不对。 蔡卫民等她走之后才回神,连忙把弯下去的腰杆重新挺直,疑惑地盯着她的背影。 这种以主人家自居的语气和态度,难不成是嫂子? 别说,和江哥郎才女貌的还挺般配。 第79章 蝼蚁和虎狼 第79章 蝼蚁和虎狼 方望归心思缜密,从来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让他盯着孙来娣,没多会就让他发现了许多违和的地方。 “你说她除了关注何家外,也在打听方家的事?” 不应该啊,原文中孙来仪仅仅拥有重生前那一世的记忆,不该知道有方望归这个人才对。 “嗯,孙来娣主动过来搭话,我还以为她想找我看病,但她一直在问方国翔的事,而且……我总觉得她在怕我。” 从前孙来娣面对他时虽然也不敢靠得太近,但不会出现见了他就想跑的恐惧。 孙来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无论是眼神和肢体语言,都在彰显着她心中的颤栗。 方望归压低眉眼,只觉得如鲠在喉,“你说,她是不是发现我对方家做的那些事了?” 他扫尾很及时,按理说不会有人发现的,但凡事都怕个万一…… 想到这里,方望归语调更为冷淡,“不管她手里有没有证据,我们都该提防着她,你是不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让我密切关注她的动向?” 见他误会,何瑞雪没有纠正,模棱两可道, “她身上有些古怪,你不要经常出现她面前,悄悄留意着就行了。” 方望归点头,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工作,“那我找几个人去办。” 没有工作的半大小孩多了,既然他已经“暴露”,说明已经不适合出现在孙来娣的身边,换个人去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不用,偶尔问清楚她的情况就好。” 何瑞雪不想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我明白。” 回到房间,何瑞雪眸子覆盖上寒霜,不管是方望归的话,还是江衍序对她的示警,都无疑在表明一件事—— 她先前的推断全部被推翻,重生归来的不是小可怜孙来娣,而是经历过完整人生的孙来仪。 敲打着桌面,何瑞雪的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喜悦上。 这是好事,虽然她没有坚持“在对方做下错事之后才能展开报复”的无聊想法,但单单只报复在孙来娣身上……怎么说呢,不够带劲,不够痛快,隔靴搔痒一般显得她欺负人。 但完全体的孙来仪就不同了,她是造成何家悲惨结局的罪魁祸首,是和她这个恶毒炮灰不死不休的命定女主,是一切罪恶发生的根源。 不光报复起来的爽度提升一大截,从她身上能薅到羊毛只会更多更优质。 比起孙来娣只会漫无目的地撞大运,孙来仪手握上一世的信息,必定会更有目的性、有针对性地去拿到属于她的机遇。 这时候,她只用跟在后面捡好处,尽情搜刮和抢夺就行。 “更强大的对手吗?” 何瑞雪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是因为她先前对孙家的动作太大,老天生怕亏待了它的女主,才会拨动时间线,找来更厉害的人来对付她? 可惜啊,一个人的思维模式是固定的,不管轮回几世劣根性终究无法剥除。 孙来仪就算提前避开一次错误节点,之后照样会以同样的方式跌跟头。 蝼蚁重生后顶多是聪明一点的蝼蚁,而虎狼处于懵懂中却不会削减杀戮本能。 所谓的世界意识想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懦弱又自卑,永远看不清自己和身边人的废物身上,结果只有失败,没有第二种可能。 不过,重生后的孙来仪竟然会害怕方望归,而不是想方设法和他搞好关系,看来剧情后期发生了书中没有记载的事。 她就说嘛,像方望归这样的人如何能被所谓的恩情捆绑住?女主没有驾驭住他的能力,一定会被其反噬。 …… 才过了两天,孙来仪就受不了了,无论是所处的环境还是身边的人都让她无所适从。 她起初想过像何瑞雪一样抗争,奋起和人拼了,可她的家人不会帮她。 纵使她弄死了蒋增广,他的工作和房子也会被爸妈强行占去。 何瑞雪,想起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牙痒痒,连身上的伤痛都觉得减轻了一些。 她凭什么过得越来越好,老天爷就如此偏心,把所有的好东西通通给了她,为什么连一丝余光都不肯分给自己? 孙来仪考虑过要不要借刀杀人,像前世一样,让蒋增广当众杀死何瑞雪,再让他判处枪决。 后来想想,她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蒋增广就算喝醉了也是个软蛋,不被逼到一定的程度绝对不敢杀人,更何况他目前根本就不认识何瑞雪。 于是,她采取迂回的手段,故意在他耳边说,“我们院里有个小姑娘,特别出息,刚毕业一个月就能拿四十多。”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能拿二十多的蒋增广自尊心被伤,猥琐又不屑道,“哼,鬼知道她是怎么往上爬的,年轻的小姑娘,呵呵,就是比臭汉子有优势。” “不光工作好,她还长得漂亮,是咱们街道附近的有名的大美人呢。” “哦,是吗?比你还漂亮?” 蒋增广来了点兴趣,要不是孙来仪有几分姿色,他也不会娶她,如今竟然有人比她更胜一筹? 孙来仪把拳头攥紧,“是啊,我和她哪里能比啊?” 再好看,最后不还是化成一具骷髅架子,埋进土里爬满蛆虫。 她这样的才叫有后福呢。 她不断诱哄,甚至带着他前往何瑞雪上班路上,指着对方给他看,本就起了色心的蒋增广顿时被勾起了心思。 终于有天晚上他彻底坐不住了,喝了几口酒就要出门。 孙来仪装模作样拦了一下,被推开后便虚弱地靠在桌边,等他走出家门,才任由满心的恶意宣泄出来。 哈哈哈哈,就算不能杀死何瑞雪,毁了她也是一样。 在这个年代,或许成了破鞋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等她欣赏完这朵鲜花被万人唾弃的凄惨模样再去料理她也不迟。 何瑞雪对目光很敏锐,尤其是在这种关头,能明显感觉到上下班时都有人在盯着她。 她去问方望归,“孙来娣最近在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待在家里,不过她和她男人的感情倒是好了些,经常能看到他们下午到外面散步,一个钟头左右才回家。” 何瑞雪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路程,心中了然,黑目蒙上一层厌恶。 这手段当真是没有半分长进,还当她是单纯的原主吗? 第80章 接送 第80章 接送 这天晚上,何瑞雪留在大哥家里吃饭,桌上摆着的是她从单位食堂打回来的香葱煎蛋和土豆烧肉。 桌上人只顾着吃,等把碗里的几样菜清空了才有空说些家常话。 何春生关心道,“冬宝,你那新房住着咋样,水管和电线都没问题吧?” “挺好的,就是想洗澡的时候都没人给烧热水。” “咋不懒死你得了。” 王桃枝用目光在子女中扫视一圈,“晓洁,你不是说小姑家里的浴室装的比澡堂还好吗?往后你就去新房洗澡,顺便帮你小姑把水烧了。” “妈,怎么又是我啊?” “大小伙子不方便,咱家就你合适,不是你难道让你妹妹去啊?” 何晓爱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是要干活的那个,拍着手说,“我要去,我喜欢小姑家里。” 何瑞雪捏着她脸,嫩生生的软肉,逗着她玩,“那等你周末放假的时候就来小姑家里睡觉?” “不。” 她连忙摇头,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去玩,不要过夜,妈妈说小姑家有吃小孩的妖怪,半夜出来把我抢走。” “嫂子,你怎么能吓唬晓爱呢。” “大惊小怪,你们几个不就是被吓大的?从前还能说山里有狼,如今住在城里,可不得找个东西吓她一阵,不然她晚上能乖乖睡觉? 再说了,你那房子本来就有鬼,我又没冤枉了谁。” 王桃枝丝毫没觉得她的恐吓性教育有哪里不对,继续念叨,“哦,差点忘了说,你呀真是懒得没边儿了,每次院子里的人看你提着麻袋回来,不晓得你带了啥好东西,都围着我来问。 哎哟我真是没脸提,谁能猜到里头全是你穿了几天没洗的脏衣服,得亏不是夏天,不然等你拿回来都臭了。” 何瑞雪心虚地嘀咕,“还不是嫂子你不敢上门,明明在我家打水洗衣还方便。” “哦,我专门去给你当长工啊?巴巴上门去给你打理菜地不算,还要给你洗衣做饭,旧时代也没见这样的,你咋不直接去娶个媳妇呢?” 我要真娶了你能同意吗? 何瑞雪没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刺激她保守的世界观,诚恳地说,“嫂子,别生气嘛,我们商店偶尔会有洗衣机卖,我给你留意着,等存够钱了一定给你买一台。” “你刚买了房,还是先存钱把欠你二姐的钱给还了,那洗衣机能有人洗得干净?浪费水浪费电还伤衣服,拉倒吧,咱家可没阔气到那个份上。” 她目露嫌弃,语气却是愉悦的,“何晓洁,往后你去小姑家里烧水的时候,别忘了把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带回来。不然你顺手洗了也行,都是大姑娘了,我记得你的衣服从小都是自己洗,洗得挺干净的。” 何晓洁:“……” 什么叫她去烧水的时候, 真把她当成烧火丫头了? 她宁可洗不干净,跟小姑一样啥也不用干。 当然,这只是想想,换作是她,妈可不会惯着,鸡毛掸子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来了。 何晓洁只是闷闷应了一声,“知道了。” 往好处想,小姑那里的肥皂和洗衣粉可以随便用。 不用跟家里似的,稍微多磨掉一点肥皂皮她妈就有意见,恨不得在她洗澡时只用指甲盖刮点沫子下来。 还有洗衣粉,那是能不用就不用,照她的话多搓几下的事,费那钱干啥? 洗完的水还不能浪费,要留着洗拖把,大院的水费是按照人头平摊,谁家多打了一桶水别人都看在眼里,下次再交钱的时候可有话说了,又得掰扯个没完。 碗碟全被收走,何瑞雪喝着水,冷不丁说,“大哥,你这几天能接送我上下班吗?” “好啊。” 何春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才问为什么,“发生啥事了,是不是和同事关系处的不好,有人要在路上套上麻袋打你一顿啊?哥找几个工友给你揍回去,咱先发制人。” “姑娘家家的,哪里会这么野蛮?” 王桃枝瞪了他一眼,言语中的担忧同样不少,“冬宝,是不是有男同事找你当对象你没答应,人家非要纠缠你?” “都不是,我和同事相处得好着呢,是我不认识的人,我总觉得回家的时候有人在跟着我。” 何春生面容严肃起来,“成,冬宝,往后大哥陪你上下班,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桃枝,你赶明儿借你们办公室的电话联系夏生,这事儿还得乔瑞出面,咱说话没他好使。” “不急,还没抓到人呢,说不准是误会。” “哼,无缘无故跟着小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别让我抓到他。” 说着,何春生看了眼何晓团,“你这几天帮我多干点活,让我也好安安生生早点下班。” “爸,好多东西我都不会,电工组不能少了你啊,要不你留在厂里,我保护小姑?” “你?” 何春生上下打量着他,嘴角一撇,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真遇到事恐怕跑得比你小姑还快,要是人家来两个人能把你捶成饼。不会就去学!惯得你。” “妈,你看爸,有这么说你大儿子的吗?” 可惜他在无效告状,王桃枝的嘴只会更损,敷衍着地点头,“嗯嗯,去把碗洗了,你难道没发现你跟这饭桌在我这儿是一样的?都长了腿不会动弹。” …… 连续几天,何春生都是陪同何瑞雪上下班,但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 他不仅没觉得自己妹子多心,心情反而更加凝重,“冬宝,那些人太狡猾了,准是有预谋的,往后哥不和你一块走,就在后面远远跟着,放心,咱们迟早能抓住他们。” “好,大哥,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你小时候上学我也没少接送,不耽误功夫。” 也就在这天晚上,蒋增广醉醺醺地跑出来,借着酒劲直直地往何瑞雪身上扑。 早有预料的何瑞雪将他一脚踢开,他却不死心,黏腻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一边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边伸手就要来拽她的衣服。 何春生见到后还能忍?连忙跑着冲过来,朝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然后死死压在他身上左右开弓,专门挑眼眶肚子等薄弱处招呼,生怕没给他打出内伤。 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可见每次都是抡圆了拳头下足了力气揍的。 第81章 教训 第81章 教训 蒋增广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双手向着空中挥舞,想要挣脱,却被何春生以身高和体重优势牢牢压制,只能不断叫喊着,“打人啦,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闹出的动静太大,还真被他叫来了人。 从巷子另一头跑来个小青年,见到有人在打架,刚打算制止,何瑞雪红着眼说,“同志,别误会,他是我哥,这个酒鬼突然跑来要欺负我,他气不过才……” 青年的确闻到了酒气,见到这副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刚冒出来的良心瞬间缩了回去,“原来是这样,那我回了,你们请便。” 面前的年轻姑娘捂着脸似乎很是羞愤,他自责地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大晚上喝酒到处逛的能是什么好人? 他真是多余跑过来一趟。 出于好意,青年离开巷子后,特意跟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们添油加醋解释了一通。 那些人好奇心被满足,唾弃了一番世风日下就跟着散了。 何春生见他还敢叫,狞笑了一声,双手把他的嘴捂住,提起膝盖死死的撞击他的胯下。 蒋增广目眦欲裂,眼白因为剧痛而变得通红,整个人像虾子一样弓起。 何春生接连撞击了好几下,确定他今后再也不能用那玩意为非作歹后,才松开他。 任由蒋增广在地上打滚,又发泄般踢了他脑袋好几脚,厉声警告,“小子,敢欺负我妹妹,这事没完。” 做完这一切,他理了理衣服,护着何瑞雪走出了巷子。 回到家,王桃枝听到这事,更是口吐芬芳,连蒋增广的祖宗十八代都被她通通点名出来骂。 听说那人是孙来娣嫁的男人,她简直要气炸了,“孙来娣是咋回事,当初要死要活非要嫁,结果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没准这次是故意盯上了咱冬宝,不行,我去找老孙去,问问她到底是啥意思!” “行了,这事闹大了对冬宝也不好,院里的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呢,你去跟夏生说说,姓蒋的敢做出这种事,那工作也别要了。” “行,我明天再跟她打个电话。” …… 海岛军区家属院 何夏生原本在和乔瑞闹矛盾,听到家里的消息,愤怒之余也浮现出几分窃喜。 太好了,她早就想服软了,可不知道怎么开口,可算让她找到了理由。 却不知乔瑞和她想的一样,并且付诸了行动。 刚训练结束,他就雷厉风行地把造成他和妻子误会的源头——文工团的于娟娟叫到了他们家楼下,然后让人把何夏生叫了出来。 当着许多家属的面,他说,“夏生,我说的话你想必听不进去,今天干脆让她亲口来跟你说,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说着,他看了于娟娟一眼,示意她赶紧说话。 后者泪光潋滟,像是受到了委屈一般,“是我不对,何同志,我只是看乔同志训练辛苦想帮他递个水而已,谁知道正好被你瞧见了,你当时要是多问一句……” 乔瑞抬手把她的话打断,看向何夏生,表现得比她还要委屈,“我没接,她拿那老烫的开水,我还以为她想把我嘴皮子烫伤,觉得莫不是隔壁营的人不想让我担任实训指挥才耍了阴招,就多盘问了她几句。” “是,我听人说你们训练英姿飒爽,就想着跑过去看,我是单纯的仰慕,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的之间的感情……” “已经影响到了。” 乔瑞真是毫不客气,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你是怎么回事,让你好好解释你扯别的干啥? 放你进来的人到底是哪个连的?把他们连长叫过来!你简直目无纪律,回去把军规抄十遍,下次再敢不经允许随便乱闯,一律按照特务来审问!” 说完,他没管于娟娟蓦然发白的脸色,拉着何夏生的手,无比真诚地说,“夏生,当初咱们的结婚誓言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能给你的不多,唯有绝对的忠诚。在我眼里,你和国家都是需要坚守的信仰,我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的梦想和荣誉呢?” 何夏生眼眶通红,“你不怪我耍小性子误会了你吗?” “我只怪你和自己较劲,不管怎么生气都不能不吃饭,当初你生两个孩子的时候身体都没养好……” 两人说着话就腻歪地拥抱在一起,周围的人早知如此,都扭过脸去,很是不想参与其中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人。 于娟娟早就羞得走开了。 何晓峰与何晓云兄妹俩刚放学,没有任何防备地在自家门口撞见了这一幕。 和其他军属的小孩儿一起。 “哇,晓峰,你们爸妈的感情好好啊。” “是呢,晓云,我爸都没有抱过我妈妈。” 两个小的冷着脸,并不太想承认在门口旁若无人说情话的那一对眷侣是他们的父母。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回家,熟练地从橱柜里取出妈妈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放在灶台上加热,然后就坐在桌上写作业。 过了一刻钟,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才手拉着手从外面走回来,见何晓峰正踩着板凳往锅里添水,乔瑞连忙把孩子抱下来,自己接过了所有做饭的活。 何夏生坐在桌上整理着病患笔记,总算想起了正事,“对了,冬宝在家遇到点事,你在晴旸市应该有战友吧?” “有,是什么事?” 她把事情说了,乔瑞皱眉,“这个该死的人渣,要不是冬宝警醒,叫上你大哥接她,她就……” “是啊,我现在想想都后怕,真出了事咱妈怎么受得了?” “好,我会交代一声的,只要查实,他肯定要讨不到好。不过他没真的做成,闹大了对冬宝也不好,恐怕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抓人。” “我知道,让他背上处分丢了工作就成,这么个败类,往后只怕没哪个厂敢要他。” “都听你的,今天辛苦了,吃个鸡腿。” 乔瑞一筷子就把盘子里唯一的鸡腿夹到了她的碗里。 “明明是你训练更辛苦,听说你还要指挥营里和别的队伍实训作战演习,任务还加重了好多,是不是很累啊?” 越想,何夏生越是自责,觉得不该闹别扭,一边盘算着药膳方子要不要改良,一边利落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又夹给他。 两人你推我推,最后一人分了一半,美滋滋吃了。 在桌上的何晓峰、何晓云:“……” 习惯了,在爸妈的眼中,他们永远不是第一顺位。 第82章 身体素质 第82章 身体素质 原本因为蒋增广对待工作态度消极,上头的领导早对他不满了,只是这年代厂里不许随便开除工人,将他调岗他也是换个地方磨洋工。 碰巧这时市政府有人打招呼,说他品行不端,尾随妇女实行欺辱未遂,行事极为恶劣。 厂里的人调查属实后,干脆顺水推舟,把他犯的事全写在档案上,然后直接把他给开除了。 失去工作的蒋增广越加颓废,胡子拉碴,整天窝在家里喝酒,唯一的好处是他不再对孙来仪动手了。 毕竟他的烦恼根已经被何春生给废了,妻子肚子里怀的是他这辈子仅有的后代,他再昏了头也不会这个时候拿她怎么样。 当然,不打人,辱骂却是不少的,“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在家克你爹,娶进门了就来克我,现在弄得我们两个都没工作了,你满意了?” “水性杨花的娼妇,出来卖的都没你心思毒,天天夸人家多水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自己不检点,还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你现在就是一臭虫,谁沾上谁倒霉,早知道,我当初应该离你越远越好,蒋家的风水都给你败坏了。” 此时孙来仪的眼光已经冷得不能再冷,周身笼罩着阴森森的气场。 蒋增广越是粗鄙不堪,她就越发怀念起霍廷勋的好处,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她恨不得里面的东西快点消失。 在她眼里,这一世不能清清白白地嫁给霍廷勋已经很对不起他了,绝对不能带个小拖油瓶。 孙来仪内心深处甚至浮现出一丝恐惧,他们之间的地位本就不平等,只是对方离过婚又有两个孩子才会看上她。 她如今唯一的优势已经没了,只能从霍廷勋的儿女下手,对他们更好一些。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霍廷勋或许不会介意她嫁过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他们之间的阻碍全部除掉。 反正她已经知道蒋增广把钱藏在哪里,这人又没了工作,既然已经彻底失去价值,还是趁早为她让路才好。 孩子啊孩子,别怪她心狠,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投胎的时机不对,竟然成了蒋增广这个混蛋的种。 既然下定决心,她也没怎么犹豫,打算趁蒋增广喝了许多酒的时候藏起他的酒瓶子,骂他,“你又强到哪里去,一个只会喝酒的废物,当初要不是你色胆包天,那工作能丢吗? 现在好了,我们往后都喝西北风去吧,无能的懦夫,你还赖我,咋不赖你吃的饭硌牙呢?”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中你,你说我不检点,你又检点到哪里去?要不是被逼急了,我看上个傻子都不会看上你!” “我要不图你钱图啥,图你胯下的一寸丁,还是图你八百年没漱口的臭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看公社也别放卫星了,你这张脸盘子就够全国吃半年,真是又厚又大!” 意料之中,蒋增广被激怒了,鼻子喷着气,咬牙切齿地对她动手,孙来仪连忙调整姿势,用肚子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 期间,她故意哭天喊地,确保让周围的邻居都能听见。 当然,也仅限听见而已,住在周边的人都知道蒋增广是个酒蒙子,喝醉了就打老婆,谁去劝架就打谁,根本没人上门。 孙来仪嚎哭得差不多了,蒋增广也累了,拿着酒票醉醺醺出去买酒喝。 路过河边时,突然身后有双手一推,噗通一声,他直直栽到河里,水花四溅。 蒋增广想爬起来,可这两天倒春寒,他身上还穿着过冬的衣裳,泡了水死沉死沉,加上他喝了酒,双手双脚都使不上力。 不会游泳的人想要不被淹死,只能让全身完全放松浮在水面上争取救援时间,当然,大部分人在落水后都做不到这一点。 蒋增广却因祸得福,因为醉得太狠他还以为在做梦,晕晕乎乎间摊开手脚,以仰面朝上的姿势沿着河漂流而下。 然而,仿佛连老天都要断绝他生的希望,飘着飘着蒋增广撞到一截浮木,半梦半醒间,他摸了摸头顶,身体霎时难以维持平衡,往侧面一翻,用力扑腾了两下后便彻底沉入河底。 孙来仪把他推进水里就匆忙往回跑,没敢去关注后续,这是她几辈子第一次亲手杀人,不由得吓得双腿瘫软,差点坐到地上。 现在还不能倒下,她能感觉到肚子绞痛,有东西在往下坠,疼得她嘴唇咬出了血,满额头都是冷汗。 几乎是撑着墙壁爬回家里,孙来仪躺在床上,忍受着腹部阵阵痉挛,确定这孩子已经彻底没救后,她才对着门外大声喊救命,见到有人过来查看,终于安然闭上了双眼。 …… “蒋增广不见了,孙来仪的孩子也没了?” 新的一天就听到了新的大新闻,何瑞雪刷着牙,看向跑来找她的方望归,“详细说说。” “我不敢在她跟前暴露,就在她家附近打听消息,这件事闹得很大。听她家隔壁的人说,昨晚上蒋增广喝多了酒,两口子在吵架,后来就动起了手。” “周围的人听到有人喊救命才过去看,那血流了一床,孙来娣躺在床上脸色煞白,都快没什么气儿了,他们全吓了一跳,赶紧用推车把她送到医院,她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 “蒋增广不干人事,他们今早上出去找人,谁知道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找到,有人说他躲起来了,有人说他喝蒙了随便找个地方睡,等两天总归会回来的。” “不,他再也回不来了。” 何瑞雪从来不会低估孙来仪的心狠程度。 对于蒋增广的死,她当然是拍手称快。 毕竟这人不仅是她用来拖累女主的棋子,更是杀死原主的凶手,只是可惜他没能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顺手把女主给带下去。 不中用,而且蠢得出奇,才几天啊就被人反杀了。 “你是说,孙来娣把他给……不会吧?” 方望归实在难以想象,那人平时看着畏畏缩缩的,说话都不敢大声,可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兔子逼急了都是咬人,更何况是人,你说孙来娣胆小?那你觉得胆小的人敢做出在婚前怀孕的事吗?” “是啊。” 方望归突然发现自己被她的外表给骗了,孙来娣看着胆小,可做出的事没一件不出格的,整个院子的女同志加起来都没她的胆子大,“咱们要不要报案?” “不用,眼下我们找不到证据,等到发现蒋增广的尸体,孙来娣早就把痕迹清理干净了。况且她昨晚上全程都是受害者,有许多人给她作证,没人会相信她会在流产之前还能强撑着身体去害人。” 女主,尤其是虐文女主,总是有迷一样的身体素质。 她能娇弱到吹风感冒,淋雨发烧,经期疼到总裁怒骂家庭医生治不好要你何用; 又能顽强到能跪上整整一夜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稳稳,给男主挡刀啥事没有,被虐到遍地鳞伤稍微养养又是一条好汉。 第83章 隐匿 第83章 隐匿 方望归沉默了,显然作为一个半专业的医生,他不相信会有人意志如此强大,到了能和生理反应抗衡的程度。 流产是什么能憋着等会再流的玩意吗? 但他不好反驳何瑞雪,打算过后再慢慢调查,就又听见何瑞雪说,“你知道孙来娣在哪家医院?有没有熟人,能不能保证她以后都生不出来。” “她这胎是受到外力流产,就算不加干预,以后生育能力肯定是有损伤的。”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女主的钢铁子宫,怀孕艰难算什么,只要放在她身上,分分钟表演医学奇迹生个一胎八宝。 “好吧,我回去研究一下。” 看有什么方子见效快管用时间也长。 方望归向来都是指哪打哪,纵然有疑问也不会寻根究底。 况且他也觉得孙来娣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看他眼神仿佛能看透他一般,这让他感受到了威胁,对她下手可谓是毫不心软。 “还有,等她出院,你要盯得更紧一点,只要她离开家去平时不常去的地方,一定要来及时告诉我。” “好,我记住了。” …… 再次来到怀安殡仪馆,江衍序出事后,何瑞雪基本上隔天就要来看望一次。 这人通常不会理她,只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符。 正统的符咒绘制起来很艰难,焚香祷告,沉入心神,然后左手掐着手诀,嘴里念叨着法诀,右手拿笔沾取朱砂,刷刷从头画到尾。 但对于如今的江衍序来说,想要完整进行这一流程绝对是件艰难的事。 此时他手边是蔡卫民给他调制好的朱砂,桌上放着去年裁剪好的符纸。 口不能吟,他就动着嘴唇默念,目不能视,他就按照往日的记忆盲画。 落笔烟飞云动,提笔矫若惊龙,等绘制完,纸上闪着一道晦暗灵光,转瞬间又消散于天地间。 江衍序摩挲着符纸表面,什么都没说,把它放到了一旁的废纸堆里。 “江哥,又失败了?”蔡卫民小心地问。 江衍序点头,坐下来调息,画符对他来说是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每绘制一张都要休息五分钟左右,等到调整好状态,他再次取过空白的符纸。 “江哥,您好几天都没歇过了,整天就在屋里画符,画了一百多张有成功的吗?要不你先别急,等身体好起来再说?” 蔡卫民心里发慌,见劝不动他,只能把何瑞雪拉到旁边的低声说,“何同志,咋办啊,江哥也太固执了。” “他到底在画什么符,需要这么着急?” “我也不知道,他的事从来都不跟我说,何同志,你说他那些东西不会有毒吧,我有天半夜起来看到江哥都吐血了,要不你去劝劝他?你说的话他或许会听。” 何瑞雪点头,见到江衍序眼底的乌青,宛若白璧微瑕,旁敲侧击让他去休息,还说关于他身上的怪病,她已经有眉目了,劝他不要太过急躁。 江衍序却不为所动,支撑着逐渐消瘦的身形,一遍一遍绘制着成功率极低的符咒。 终于,抓住太阳快落山,余辉将隐的那一刻,他端正姿态,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符纸上闪烁着比先前都亮的灵光,然后尽数收敛于符文内。 整张纸的质感出现了改变,显得精致许多。 何瑞雪大呼神奇,还没等她凑近研究,江衍序便拿起好几天的心血,毫不犹豫拍在她身上,嘴里仍然念念有词。 符咒光芒一闪,快速消失不见。 所以这张符,是为了她画的? 何瑞雪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问,“这东西有什么用?” 江衍序拿过旁边的白纸,写下一个字——“隐”。 “隐?” 隐匿,隐藏,可她手握系统,就算对付女主也自觉不会轻易被发现。 江衍序因为不知情,才会担心她的安危,几乎是耗尽心神在她身上留下遮掩的手段? 做完这一切,江衍序回到屋里,透过木窗,何瑞雪能看见他披着白衣,茕茕孑立的背影,在原地驻足了许久才离开。 …… 蒋增广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成功打掉,孙来仪只是心痛了一瞬便再次恢复了斗志。 她拒绝了医生让她住院养好身体的提议,只拿了几个疗程的药回去煎了喝,然后快速将现在住的房子售出。 毕竟有孙家在,蒋增广也有父母,她不能保证房子落在她手上,至于卖出去的钱,只要被她攥在手里就谁也抢不走。 蒋增广的存款不多,大部分都被他拿来买酒了,少部分给了孙家作为她的彩礼,加上卖房钱,她手里也不超过三百,想要买个工作是不可能的。 没错,孙来仪想要找个体面的工作,至少不能输给何瑞雪太多。 她自认为没了清白,就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和霍廷勋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没有正经的身份,那人恐怕都不会和她说话,更别提发现她的好处了。 凑不到钱,她便想找别的门路,左思右想间,倒真她想起一个人。 那个前世因为和她短暂交好,后来听闻被枪毙的车间主任,他的妻子蒋溪是个浅薄的蠢货,在她认识的人中还真找不出比她更好糊弄的人。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他家的把柄,孙来仪没打算和前世一般慢慢接近,而是打算直接威逼利诱。 霍廷勋今年就要来晴旸市探亲,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说,以她前世的地位,蒋溪连上门送礼的机会都没有,根本不值得她放下身段讨好。 至于担心之后的报复?怕什么,她到时肯定跟就去随军了。 打定主意,孙来仪来到车间主任居住的筒子楼下,偶遇了蒋溪,三言两语间,就引起了对方的忌惮和恐慌。 简单来说就是——“夫人,你也不想你丈夫挖国家墙角的事被人知道吧?” 蒋溪到底不是个傻子,甚至从来没见过她,连忙在脑中回忆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恍惚间,她想到了前些日子丢失的手表,试探地问,“你是颜依依介绍来的吧?” 孙来仪当然认识颜依依,毕竟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此人在对付何瑞雪上可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虽然不知道蒋溪是怎么和她认识的,不妨碍她利用颜依依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于是她的姿态越发有恃无恐。 “是,你该知道我背后是颜科长,不缺检举你们家的门路,所以在我告诉他之前,你最好想想办法如何堵住我的嘴。” 第84章 暗中交锋 第84章 暗中交锋 她就知道! 蒋溪心里恨急,但把柄被眼前的人握在手里,她只能尽力将她稳住,“我要回去和我男人商量一下。” 见她退让,孙来仪暗自得意,“我最多等三天,你该知道,我要的东西不多,一千块钱和一份工作而已,如果把事情爆出去,你们损失的可不止这一点,怕是连命都要保不住。” “行了,保证三天内给你答复,你要是敢提前说出去,不管和哪个科长关系好我都不会放过你。” 蒋溪翻着白眼,对于威胁她的人态度当然不会太好。 孙来仪并不介意,想到往后的生活,心头就不住地泛起愉悦,决定回去吃顿好的,这些日子她可真是受够了。 …… “你是说,孙来娣最近去找过车间主任的媳妇?” 方望归点头,“有人撞见她们在说悄悄话,看不出关系有多好,听说蒋溪回去的路上板着脸,还抽空和人吵了一架。” “我明白了,你继续盯着,尤其是她去没什么人的地方,比如废弃的屋子和不起眼的山洞,千万别放松。” “行。” 方望归觉得她们两个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牵连其中,他难免有些好奇。 但想想自己的妈妈和妹妹,他不假思索地按下了不该有的心思,一心只做自己分内的事。 回到家,大哥正在菜地里施肥,拿着长柄勺,将肥料泼洒均匀,农家肥散发的味道自然不好闻。 见到何瑞雪,何春生用衣服擦了擦汗,说,“冬宝回来了,快进屋,外面多臭啊。” “行,大哥你等会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 何春生加快速度,把工具提到院子外,又进了浴室把手和胳膊冲洗了一下,才走到堂屋,坐在沙发椅上, “冬宝,啥事啊?” 何瑞雪给他倒了一杯水,“大哥,你想立功不?” “你咋跟晓洁一样,张口闭口就是立功,这功劳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我没说假话,您还记得我上次在巷子里捡到的手表不?” “记得,晓洁跟我说了,后来不是在火车上卖掉了吗,怎么,丢表的人找来了?” 何晓洁跟她串好了口供,只说表是捡的,没见有人来找,干脆卖了换钱。 大哥的道德感也不算太高,没什么拾金不昧的想法,听说她已经倒手卖了只交代她好好把钱收着,又叮嘱何晓洁不要到处乱说,谁知竟然还有后续。 “没有,其实那天我们没说实话,那手表是……” 何瑞雪把蒋溪的表现说了,“当时我就发现她的反应不对,怀疑这块手表是哪里来的赃物,后来我去查编号,发现来历挺正规的。 那她为什么不敢承认?所以我就开始调查她,发现她的男人,也就是咱厂里第三车间的主任有点问题。” “第三车间,钱大彪啊?” “是他,我一次撞见他躲在厂子后头的小树林里,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见什么人,那人给了他一大叠钱呢。” 这话顿时引起了何春生的重视,他放下茶缸,说,“钱大彪是上个副厂长提拔的,我说呢,哪有他顶上的人犯事,他自个清清白白的道理,原来是藏得够深啊。” 何瑞雪不解,“那个犯事的副厂长,他俩竟然有关系?” “嗯,他当时受贿被枪毙,底下的人都抓了好几个,就钱大彪没事,听说他媳妇和副厂长的媳妇是亲戚,大家都说他因为这个才升了官,其实不清楚副厂长的事。 哼哼,现在看啊,他哪里是没参与,是躲得快,恐怕连副厂长都被他给骗过去了。” 何春生看向她,眼里写满了不赞同,“冬宝,你没被他发现吧,这事也太冒险了,钱大彪可是个狠人,当初副厂长事发,他检举揭发了好几个,厂长觉得他有功才没把他调岗。” “没有,我就远远看了一眼,之后就没关注过,大哥,你这几天多留意他,说不准就抓住他的把柄了呢。” 何春生点头,虽然他对厂里的派系之争并不感兴趣,但不意味着他不懂。 他和从前的后勤主任关系不错,要不是主任被提拔为新的副厂长,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当上电工组的组长。 厂里如今一共有两位副厂长,钱大彪一直在和另一位接触。 他要是真能把这头大老鼠揪出来,不说能直接升职,刘副厂长肯定把他的功劳记在心里,下次有好处不会忘了他。 “行,不过钱大彪看着糙,心思倒是多,当年厂务的人都没查出来,我估计也够呛。” 何瑞雪笑而不语,只说让他稍微用点心,“最近风声比较紧,他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孙来仪跑去找了蒋溪,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说明她已经打草惊蛇,回去后蒋溪一定会向丈夫告状,钱大彪着急忙慌下收尾,定会有遗漏的地方。 为了确保一切顺利,何瑞雪在她大哥身上用了张好运卡。 两天后,钱大彪忙着收拾藏在办公室里的账本,家里的账册已经被他销毁,厂里仓库的几个人要他封口,还有黑市那边……想想都是一大堆的事。 他可不会被区区一个小姑娘威胁,她这回敢要钱要工作,下次就指不定要什么了,所以他打算彻底销毁证据,然后咬死不认。 堂堂车间主任,难道厂里还能因为别人无凭无据的举报就开除他不成。 不得不说,孙来仪自以为想了个妙招,但千不该万不该给钱大彪反应的时间。 在他打算把账本拿回家的时候,突然上面通知他开会,他锁上办公室的门,匆匆拿着钢笔走出去。 等他离开这一层楼,何春生悄悄探出头,撬开窗户,翻进办公室,用力砸开抽屉上的锁头,找到了他联合仓库员工倒卖厂里货物的部分证据。 不怪他做事鲁莽,在过来之前他就和副厂长说了,因为足够信任自家妹子,他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能找到证据。 对方便配合他的行动,适时支开钱大彪,才有了现在这一遭。 拿到账本,何春生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在旁人诧异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然后直接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扬着手里的东西粗着嗓门道,“刘副厂长,我找到了!” 在场各位高层目光各异,大部分都是瞠目结舌,刘学超暗骂一句莽夫,但能打击到对方的派系他还是挺高兴的,便站起身控制场面,把原定的会议变成了对于钱大彪的个人审查会。 他又叫上了那些管理仓库的员工,让他们互相指证,人证物证俱全,钱大彪只能认栽,当场交给保卫科关押,等上级部门通知处理。 至于他家里,当然也会有人去“搜集证据”。 第85章 挖宝 第85章 挖宝 保卫科和厂办的人从钱大彪家里搜查出了远远超出他收入的存款和高档品,进一步证实他的罪行。 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刘学超亲自盯着,上面也表示了高度重视,涉及金额太大,惩处结果下来得相当快。 钱大彪肯定是要吃枪子的,而他妻子蒋溪不光知情不报,甚至主动帮他隐瞒,被判处下放到大西北改造。 而一直悄悄关注钱家,就等着美滋滋迎接新生活的孙来仪却傻眼了。 她想从中分一杯羹而已,谁把她的桌子都给掀了? 孙来仪连忙找人打听内幕,但当时会议室的都是管理层,普通工人了解得不详尽,只听闻钱大彪是在销毁罪证过程中被人发现并抓获的。 她便怀疑是因为她逼得太紧,蝴蝶翅膀一扇,才导致钱大彪提前暴露被抓,局面与前世已然不同。 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她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 当何瑞雪得知孙来仪突然去某个荒废茅屋周围转悠,显然是在踩点时,明白到自己这只黄雀出手的时机了。 休息日,王桃枝在院子里洗衣,她凑到边上说,“嫂子,孙来娣成寡妇了,你知道不?” “我哪能不知道啊,哼,那醉鬼不是个东西,死了活该!老孙家都快急疯了,做梦都想找到她呢。” “找她,没见到她出嫁前家里人这么关心啊。” “哼,你以为周二丫关心的是闺女,那关心的是她男人留下的东西,听说那死鬼男人的房子都被卖了。孙来娣跑得不见踪影,她这几天在院子里天天骂呢,那话恶毒的,真没听出来和骂仇人有啥区别?” “我好像瞧见孙来娣了。” “是吗?在哪?” “我在何晓洁工作的粮站附近看到的,她好像是在找人换粮食,应该是住在那附近吧。” 王桃枝点头,“听说她粮食关系没有转走,可不得要找人换,你说孙来娣也可怜,才结婚几天就成了寡妇,当时硬要跟人跑,瞧瞧如今咋样? 院子里都在说她命不好,又克父又克夫,当初要不是她出嫁得早,老孙恐怕也要被克死。” “这都是迷信,连你也相信了啊?” 她抓着衣服在搓衣板上揉了几下,“甭管我信不信,总有人信的,我看周二丫就觉得可真了,这两天在偷偷烧香拜佛,想要弄个小人把孙来娣给扎死。 啧啧,要不是我当年是亲眼看着她怀孕生子,真要觉得她那几个闺女都是捡回来的,哪能这么糟践呢。” 何瑞雪陪她说了会话,斜眼一瞧,见在旁边玩弹珠的孙金宝早就停下了动作,眼睛正滴溜溜地转,显然是把她们的对话听了进去,浅笑一声就回自己家了。 晚上不想弄复杂的,她在院子里摘了把小青菜,清炒,再拿出食堂里打包回来的糖醋里脊和馒头,自己坐在桌边细嚼慢咽吃完,总不能老是在大哥家蹭饭。 好吧,其实是大嫂做饭舍不得油舍不得盐,太素了她吃不惯,偶尔也想给自己开个小灶。 …… 翌日一大早,孙家几人全部出动,大张旗鼓地去找孙来娣,几次经过附近的街道,还联系了街道办的人挨家挨户地问,吓得孙来娣躲在临时租住的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被揪出去。 何瑞雪骑着车,来到方望归昨的地点,宝藏点位于十几年前住宅紧张时居民搭起来的棚屋,后来房屋管控后被废弃,已经塌了一半。 只剩下半面墙支撑着,几根断裂的木架纵横交错堆在屋子中央,上面蒙着枯枝树叶,类似的房子在附近成片都是,是个不起眼的好地方。 何瑞雪把散落的破木头和树枝清扫开,拿着根棍子,在地上不断敲打,突然听到某处的声音有些异样。 她用带来的小铁锹挖土,挖了大概一尺深,触及到了一层油布,拨开,底下是口大肚的粗陶罐。 没有去动罐子,她用树枝把封口的木盖揭开,上层是一叠卷起来的钱票,都是崭新的大黑十,加起来有五十张。 然后是缝纫机票手表票和外汇券等比较珍贵的票证,底下装着银元,十三根金光闪闪的小黄鱼码在最下面,每根是标准的一两,按照民国时期的旧秤换算,大概是三十多克。 等把罐子掏空,她还摸出了一对金镯子和一枚红宝石戒指,这个时期的宝石切割工艺不太行,但依旧难以掩盖它的澄澈华美。 在真货的基础上,宝石越像假的越值钱,眼前的这颗能和后世的玻璃假宝石相提并论,在拍卖场能卖到千万级别。 饶是她上辈子小有家财也是负担不起,不知道钱大彪是从哪弄来的。 将宝石在手指上试戴,当举起手放在阳光下的那一刻,何瑞雪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形容女人都是大母龙。 她本人同样对金光灿灿的珠宝和黄金没有任何抵抗力,而且极为霸道,看到了就心心念念非要搬回自己的巢穴不可,恨不得睡在上面。 将东西全收进系统空间,把挖出的土填埋回去,用脚踩平,然后又将现场还原,何瑞雪满面春风地往回走,系统适时传来好消息—— 【事件触发中,掠夺孙来仪一笔巨额意外之财,特殊暴击,获得卡牌[百病全消]x3】 何瑞雪总觉得这系统能读心,能明白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点开卡牌介绍,自然有使用限制,只能用在生病的人身上,瞬间清除所患的疾病,不论是绝症还是划伤了一道小口子。 因为是即时起作用,效果太过骇人,所以需要经过妥善考虑后才能使用。 所以这张卡牌显然要用在江衍序身上了? 何瑞雪打算回家换个衣服就去殡仪馆,却见何春生站在院子大门前神色慌张在等她。 “大哥,找我什么事?” “冬宝,爸前几天修屋顶,从上头摔下来了。” 何瑞雪脑袋像是被闷锤砸了一记,满载而归的喜悦消失殆尽,“你说什么?” “冬宝,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事,昨天妈才打电话过来,没有骨折,就是关节有点错位,躺在床上养养就好。” 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渐渐放进肚里,“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因为是摔伤,不好挪动,秋生就请了公社的大夫回去看,给开了点止疼片,又留下一瓶药油,抹了两已经不怎么疼了。” “妈怎么不早说。” “还不是怕你担心啊,妈说了,其实事情不大,就是公社的医生说之后最好吃点钙片,县里不太好买,才想着知会我们一声。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等周末回去看看。” 何瑞雪点头,“也别周末了,我去单位请假,现在就回去。” 何春生走了,可她脸上的忧虑并未散去。 不是单纯担心何大根的腿,而是担心这件事是否意味着一种征兆? 因为她对孙来仪动手,所以从她爸开始,她身边的人全都会遭遇各样各样的不测。 第86章 回老家 第86章 回老家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 江衍序的话如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丝丝缕缕的寒意涌向心头,何瑞雪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得意忘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越来越依赖系统,明明从一开始,她就时刻做好了系统脱离的准备。 何瑞雪觉得自己仿佛是趴在蛛网上的虫子,无法获知整张网的全貌。 就算挣脱开眼前的桎梏,甚至获得了几颗凝结的露水作为甜头,却没有察觉到四面八方早已是杀机重重,无路可退。 可她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不能妄加猜测,万一弄巧成拙会更糟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衍序或许真的知道点什么,才会费尽心力坚持给她画“隐”字符,同时她又有些困惑,难道这种玄学手段也不起作用吗? 明明这人看起来道行颇为高深。 不,何瑞雪转过念头,胸中涌现出几分后怕,应当是管用的,或许没有这张符她爸就不仅仅是摔伤,要么像方国翔一般瘫痪在床,要么直接摔死。 而这个猜想在她回老家后得到证实。 赵梅丫坐在屋里,对着来探望的邻居和亲戚侃侃而谈,“你们是不知道,老何运道真好,他摔下来的时候正好磕在泥地里,脑袋边上就是用来压酸菜的石头。” 她用手掌比划出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当时就差这么一点,老何又是脸着地,但凡摔歪了估计头都要磕破,我当时还不觉得,后来想想都怕。” “妈。” 见到何瑞雪,她也顾不上跟人说话,忙把腿上的瓜子皮扫开,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哎哟,我们家冬宝就是孝顺,一听你爸出事就回来了,早跟你说没事没事,你偏不听,是不是请假回来的,哪家闺女有你贴心哦?” 她连珠炮般说了一长串,嗓门大而有穿透力,确保连隔壁家都听得清楚。 都是乡里乡亲,谁还不了解她的德行,私下里翻着白眼,仔细瞅了何瑞雪几眼,见面就是夸。 “何家老四回来了?有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真是水灵,十里八村找不出比你更出挑的。” “那是,听说你已经是城里人了,在市里百货大楼上班?哎呀,我家小子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出息我就是死了都能闭上眼。” “我是你二姨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小时候长得瘦巴巴的,但额头高,一看就是有福气,干大事的!” “她不光有能耐,还有良心呢,老何他们去城里两回,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往家拿。瑞雪啊,你也才刚工作,偶尔也要留着钱打扮下自己,别老惦记着爸妈。” 夸张了,爸妈是拿了不少,也有她哥嫂贡献的一部分,但显而易见,她爸妈把功劳全安在自己身上了。 何瑞雪有些不适应,看了她妈一眼,赵梅丫却喜眉笑眼,把大伙对她的夸赞照单全收,有时嫌他们没夸到点子上,探着脑袋越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身参与进去。 她没有拆自己父母的台,随便应付了几句。 就这样,她对村里人的态度也比原主和缓了不知多少。 这下子他们又找到角度夸了,“不愧是当干部的人,瞧这一身派头,比公社的领导还强些,人也变得沉稳多了。” “连小手表都带上了,我听你妈说你还买了自行车,这往后谁家娶了你可就不用愁了。” “从前何家老大老二出息,现在老四也不差,何家老三就算在村里,那日子过得也美,谁家都比不了。” “瑞雪,听说你在商店里买东西不要票,还不限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是不是真的?” 谁在造她的谣? 何瑞雪听得一脑门黑线,环顾一圈,见赵梅丫挺起胸膛,可谓是“不打自招”。 在她妈的嘴里,到底把她宣扬成什么样子了啊? 她以为这就算夸张的,可仔细一听下来,村里人已经把她描绘得拳打供应方,脚踩书记,伸手一挥,工商局无不听从号令,连小半个市区的货物配给都要看她的脸色,跺跺脚底下的公社都没化肥用,当真是恐怖如斯。 哭笑不得,她连忙解释,“我就是采购部的一个小员工,不是领导,也就买东西比别人方便一点,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村里人可不管,只拼命吹牛,“等我以后去百货大楼买东西报你名字能便宜不?” “咱们村去年的化肥不够用,要不你想想办法?” 何瑞雪摆手,“商品都是统一定价,报主席的名字都不能便宜。” 她也明白,村里人连县城都很少去,什么去市里的百货大楼只是嘴上说说,但她也要提个醒,当初颜依依的事还是她传出去的呢,肯定不能让自己走上人家的老路。 “至于化肥的事……” 何瑞雪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化工厂的研究员徐明宇,都是一个体系的,说不定他有认识的人,“我找朋友问问,但厂里生产多少化肥都是有数的,我最多能给村里多争取几袋。” 实在不行她就多出一笔钱,毕竟爸妈在村里还需要人帮忙看顾,她不介意换取好名声。 这话一出,大家更觉得她有本事,纷纷用“果然如此”的目光看她,平时几个爱说酸话的倒是想张嘴,但赵梅丫就盯着他们呢,发现谁表情不对就狠狠瞪过去。 冬宝难得回来,赵梅丫绝对不能让几个碎嘴婆娘搅了她的兴致,万一闺女往后都不乐意回了怎么办? 村里人读书的不多,夸来夸去就那么点花样,她听了一会觉得不耐烦,毫不客气将人轰走了。 何家是独立的农村大院,一排五间土屋,前面用篱笆圈着天井,后院是菜地,旁边打了一口井。 是何大根刚从城里那会回来决定打的,几十米的深井,饥荒那几年村里遭旱灾,他们家的井偶尔能出点水。 菜地里后来改种的红薯就是靠那点水活下来,勉强填补了何家的粮食缺口,让一家人不至于把身体给饿坏了。 何大根两口子住在堂屋左手边的第一间房。 何瑞雪跟着赵梅丫进屋,见到爸躺在床上,精神头不错,就是神色有些烦躁,见到她,才露出了笑脸,“冬宝回来了,你妈也是,就让你在外头站着,也不早点带进来让我瞧瞧。” “有啥好瞧的,又不是来看你最后一眼,用得着紧赶慢赶啊?”可不得让她在好姐妹面前炫耀一下? “妈!” 赵梅丫也觉得这话不太妥当,咂摸了两下嘴,“哟,你爸这一摔可金贵了,还有你嫂子照管着,等明儿我去摔一摔,躺着不干活多舒坦。” “舒坦?我看是遭罪!你想要就赶紧把她带走!” 对于三儿媳的“殷勤”,何大根那是相当不待见,手都快挥出残影了。 何瑞雪总觉得他是想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第87章 帮倒忙 第87章 帮倒忙 何瑞雪侧过头,只见三嫂潘舒玉正端着碗站在一边,右手捏着瓷汤匙,双目全是无辜,“爸,我怎么了,秋生担心你,交代我照顾你,我连孩子都没管,天天守着你还不行啊。” “别,我担不起,你不管我还能好得更快些。”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忙你的,我和冬宝说会话。” 等人一走,何大根毫不忌讳地对着小闺女大吐苦水,“你嫂子可真能耐,吃个止疼片,她拿滚烫的水给我,我说放在一边等凉了再喝,她硬说吃药时间不能变,就端着茶缸去加冷水。” “我半天没等到人,让你侄子跑去瞧,嚯,她正在院子里哼哧哼哧涮水缸呢,说缸里的水太埋汰不好给病人喝。” “你涮就涮吧,好家伙,她把家里烧的水全倒了,愣要重新从井里打水烧,你说都是烧开的水,脏不脏有啥关系,从前河里打的水我和你妈不也没少喝。” 他越讲越激动,何瑞雪明白他爸为什么崩溃。 最后何大根也没喝上她烧的水,因为三嫂烧水时突然觉得家里柴火不够跑去山上捡柴了,他躺在床上疼得没办法,只能把药干咽下去。 这还没完。 “给我腿上涂药油是你妈的活,你嫂子非要表现,说把药油分到那小瓶子里,下次取用方便。 结果倒出来的时候她手抖洒了小半瓶,医生留下的半包棉签也全被弄脏了,你妈只能揪着棉花给我涂,你说她是不是帮倒忙,干不了活光在那瞎添乱。” “爸,三嫂也是有孝心,你看谁家媳妇这么精心照顾老人啊。” “别,我承担不起,宁可她没良心在一边看着,也不能自己找罪受啊。你三哥也不是个好东西,老早就跑得没影了,也就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只要能让爹妈平安他折寿都愿意。 结果呢,交代他烧锅水给我擦个身他都不乐意,磨蹭了半个晚上就用毛巾给我蹭了两下,那热水还是你妈烧来喝的。 我算是看透了,就算屋里头起火,他估计都懒得翻身,先把觉睡饱了再说。” 何大根腿上的伤不重,甚至比不上在养病期间受到的精神伤害大。 儿子儿媳都不靠谱,一个不作为,另一个还不如不作为,要不是有赵梅丫在,他还不知要吃多少不必要的苦。 “不说这些了,爸妈,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她拿出带回来的东西,首先是一袋子水果,上次系统奖励的苹果和梨,分别拿了五个。 “我同事给我介绍的门路,听说是专门种植在暖棚里的水果,可好吃了,爸妈你们多吃点,对皮肤好。” “哟,这果子又红又大,看着就好吃,闻着也香,冬宝你咋不自己留着,我们都是老菜皮了。” “我那儿还有呢,你们可别舍不得吃,这两罐麦乳精是我托人从沪市带回来的,可有营养了。 还有这瓶钙片,大哥不是说医生建议爸多补钙吗,是我去药房开的,不光爸吃,妈也要吃,强壮筋骨,往后都不容易摔伤。” “你大哥听风就是雨,哪用得着这玩意,医生说了,平时咱家煮饭时放点磨碎的鸡蛋壳进去就完了,和钙片的效果都差不多。” “那能一样吗?人家做出来卖的肯定更好吸收。” 这年代的钙片包装简单,是透明玻璃瓶,乳白色的小圆片,有股子奶味,等到八十年代,钙片和果味的维生素咀嚼片甚至会成为城里小孩都喜欢的“小零食”。 至于麦乳精就更名气了,一小罐子棕色结晶粉末,多少人家里放到结块都舍不得拿出来冲泡。 罐子后的配方包含炼乳、奶粉、麦精、蛋粉和葡萄糖等,富含脂肪和糖类,当下的人体内正缺这些元素,基本上喝完一桶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改善。 又因为它货源稀缺价格贵,功效在口口相传中不断被神化,几乎成了婴儿和孕妇补身体的必备品。 两个老人也都听说它的大名,只是从来没见过,赵梅丫看着精致的铁皮罐,戳着她的额头,“你个败家子到底花了多少啊,刚工作就买这买那的,我们身子又没多金贵,哪里配得上这老些稀罕玩意?也不怕折了寿。” “妈,瞎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就不配了?” 赵梅丫抓着她的手,低声问她,“冬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把买房钱还给你二姐? 傻丫头,你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你二姐心里有疙瘩,往后再找她帮忙可就难了。好歹装个样子,妈再去写信帮你哭穷,放心,你二姐脑子里除了她男人啥都不太在意,好糊弄的很!” “妈,你想哪去了,二姐的钱肯定是要还的,我这不是发了点小财嘛。” 她凑到赵梅丫耳边,把捡钱的事说了,隐藏了金条之类,只说捡到了五百块和一些票据,“还有俩金镯子,我嫌太素,送给妈,往后你在家偶尔能戴着玩玩。” 她从兜里掏出那对金镯,赵梅丫掂量了一下,“真沉,是好东西,妈给你攒着,往后当嫁妆。” 说着,拉着她跑到衣柜后,打开有些年头的红木大箱子,又从箱子底下取出个小匣子。 只见里头放着几根氧化暗沉的素银镯子和耳环,还有几枚金戒指,在稍显朴素的首饰中,一根华丽的偏凤金簪显得尤为显眼。 “这都是妈给你攒的,不多,好歹是个心意,当年隔壁村在打地主,我和你爸跑去凑热闹,顺手就把这玩意带了回来,可惜,不是一对儿。” 何瑞雪沉默,你们确定是顺手带回来的? “妈,你们可真有本事。” “那当然,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好些人都在抢粮食和银元,我跟你爸摸到了小姐的房里,当时也有几个人跟在我们后头,东西多了不好藏,我们也就捞到这点。” 赵梅丫把她带回来的金镯子放进匣子里,砸出一声脆响,再合上,把锁头合拢。 “当初你二姐结婚,她自己攒的嫁妆,恨不得把那些年工作的钱全带去给你姐夫,生怕我和你爸反对,都打好结果报告了才通知家里。 我看不惯她那不值钱的样儿,不是有本事吗?那就别靠家里,我一分钱嫁妆都没给她,好东西都是留给冬宝的。” 何瑞雪拍着盖子,“野心勃勃”地说,“妈,等往后我帮你填满它。” “行,妈等着看。” 赵梅丫对小闺女向来有绝对的自信,只要是她说出来的九成都能做到,至于剩下的一成,因为天公不作美、有人拖后腿……反正绝对不是她闺女的错。 在家里住了一晚,何瑞雪反复叮嘱爸妈把她带回来的营养品吃完,这才坐车回到市里。 在百货商店打卡上了一天班,她都来不及回自己家,转头去了殡仪馆。 第88章 随地大小演 第88章 随地大小演 江衍序独自坐屋子里读盲文,对于突如其来的的厄运,他向来适应得很好。 没几天就习惯在黑暗中自力更生,信步穿行在每个家具中间,摸索着烧水洗漱和淘米做饭。 为了拒绝让人照顾,他把殡仪馆重新开了起来,事务大都交给蔡卫民处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耳朵动了动,对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何瑞雪坐了下来,盯着他无神的双眼,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找到让你恢复的办法了,就是代价有点大,你总要替我承担一部分的。” 卡牌的效果实在逆天,在不得不暴露一些手段的情况下,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他也拉进自己的阵营中。 江衍序不置可否,摸到了旁边的茶具,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淡绿色的茶汤如线般注入茶杯,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停止,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他将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位置有些偏移,但对于他一个刚适应失明的人来说已是难得。 何瑞雪端起来喝了一口,清幽的茶香同初见时如出一辙,仿佛带着让人气静神闲的魔力。 她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坦率地吐露心声,“我家里出了点事,不严重,但是我想起了你之前说的话,这几天一直都在担心……担心所作所为都是被人操控、担心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杏眼中晕染出恰到好处的水汽,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她压低嗓音,“我只是想确认,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够不够牢靠,换句话说,我能完全信任你吗?” 江衍序能听不出来她在演吗? 当然能,但事到如今,他除了配合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除非他永远都不想恢复如初。 略微犹豫,他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他的字体洒脱,但落笔和勾连处又不失锋锐,“凡汝所愿,皆有所得。” 何瑞雪眨了眨眼,粼粼波光消散不见,得寸进尺地试探,“就算我想要的和所谓的天理相悖、违背了普世中的道德准则,也会有实现的可能吗?” 江衍序轻叹了一口气,点头。 初步谈拢,何瑞雪也没继续吊着他,不然就真成仇了。 【百病全消】卡一经使用,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江衍序倏然恢复过来,用力眨眼适应着光线,又摸着喉咙,长久不曾发声导致嗓音有些沙哑,“咳咳,总算能说话了,这几天可真是憋死我了——” 说着,他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嚯,我才几天没睁眼,外头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好多,难怪我先前还能闻到香味,看来失明后对温度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你是不知道……” 他滔滔不绝,好像要把这些不出口的话一口气全吐出来,从自身体验出发,倾情讲述着当盲人和哑巴的滋味有多难受。 何瑞雪听得双目发直,一边走神,一边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儿。 耳边的碎碎念仍在继续,“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是你身后的高人在发力,我一下子就好全了,说真的,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回答,还在担心家里人?放心,凡事自有定数,对天运之人出手的教训而已,只要你往后不刻意对付他,就不会发生太大的意外。” “如果她非要对付我呢?” “这个……这个就没办法了,谁让他深受上天眷顾呢。” 江衍序整理了一下腰带,“啧啧,自天佑之,无往不利,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当然,也不是没有限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可以把身上的阴煞和厄运暂时分离,封印到符纸中,制作成效果加倍的倒霉符,用在他身上,能将他短暂压制成普通人,只是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何瑞雪疯狂心动,“难度大吗?会不会很复杂?” “还好,比不上隐匿符的一半。” 毕竟他出品的隐匿符藏的是命运,骗的是上天,不是普通的所谓隐身符能够相提并论的。 “不过天运之人倘若沾染厄运,因果将会与我蟠结在一起,追根溯源的话,我受到的反噬是他所遭遇的十倍不止。” “如果是由我用在她身上呢?你说过的,我是无漏之体,谁都拿我没办法。” “一条河流的源头不变,无论中途怎样改道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除非……” 他身体往前倾,迫切地盯着她,“你借我一点‘运’,不论是本身的,还是身后的人给你施加的,都行。” 图穷匕见。 原来是向她来要好处了,何瑞雪挑眉,“你先画一张让我看看效果。” 江衍序却点了胸口几下,吐出一口污血来,面色宛若刚烧出来的白瓷,宽大的道袍搭在手腕上,显得弱不胜衣。 他病恹恹道,“让居士见笑了,小道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弱,即使有心也无力,就算勉强帮你,稍微一点反噬都能害死我,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何瑞雪伸出拇指,在他嘴角抹了一下,沾上一抹红,收回手放在鼻尖嗅闻,无情拆穿他的把戏,“朱砂。” 用朱砂颜料来伪造血浆,真有你的,不觉得颜色太鲜艳了吗? 江衍序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把脸擦干净,双手放在膝盖上,半点没有被戳穿的心虚,“居士在说什么,画符要用到朱砂不是很常见的吗?我刚才大概是不小心……” “行了。” 何瑞雪懒得听他拙劣而不走心的狡辩,干脆给他使用了一张好运卡,就当是报答先前给她画的隐匿符吧。 感受到气运加身的绝妙滋味,江衍序用手在空中招了几下,仿佛要握住什么。 接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令牌、念珠、八卦镜……叮叮当当滚了半桌子。 当何瑞雪里外翻看着他的袖子研究它到底有多能装时,江衍序端坐着,旁若无人地念口诀,用另一只没被限制的手勾画符文,把这股气运封印在每一件法器中。 往后用的话再解封,一件维持两个月,桌上这些省着点能用两年呢。 抓紧气运消散的时机,让金光没入最后一件法器内。 他大呼一口气,把袖子从何瑞雪手里抽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他的画符三件套,然后把念珠型的法器戴在手上,一边念口诀一边画符。 不一会,倒霉符新鲜出炉,表面灰扑扑的,隐约缠绕着不详的黑雾,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快拿走。” 江衍序也嫌这玩意晦气,摸着已经出现裂痕的念珠,心疼不已,“本来能维持两个月的,现在能坚持半个月都难,算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接过符纸,何瑞雪装作收进口袋,实际上存进了系统空间。 麾下战队再次添加一员大将,还是稀缺型人才,不禁流露出纯粹的笑意。 在江衍序的眼里,这人顾盼神飞,眉开眼笑的模样倒是有些单纯。 似乎此刻的她才是一名真正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不是方才捏着他的命门,一步步逼着他妥协的惯犯。 第89章 游山 第89章 游山 “你来了这边几次都没在周边逛过吧,我今天带你去山上转转,殡仪馆是师傅留给我的,从前是一间义庄,后来才改成了火葬场,不过反正都是用来停放死后的躯壳,都差不多。” 差远了好吗? 说起义庄,何瑞雪就想到九叔,随手拨弄了一下他挂在腰间的八卦镜样式的压襟,底下挂着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道士,你见过僵尸吗?会起尸要用墨斗和符纸镇压的那种。” 江衍序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直接把玉坠子解下来放到她的手上,“我看不见时候全看他来听声辨位,现在已经用不上,送给你当纪念品吧。 至于僵尸,别想太多,尸体僵化后的正常反射而已,我见到过好几次,不信你去湘西问一问,信它还不如信这世上有蛊虫。” “所以这世上真的有蛊虫吗?”何瑞雪还真问了出来。 江衍序托着下巴,想了想,“从病理角度来看,所谓蛊虫便是如今的血吸虫病。要是从所谓的迷信角度出发,与其说是苗疆蛊虫,不如说是提取各种毒虫的毒液再复配出的混合毒素。 因为成分复杂古人很难配出解药,才会演化出各种传说。” “在我看来,这玩意更像是西方的猎巫行动。”何瑞雪眼底流露出嫌恶。 江衍序有些惊讶,“你学得挺杂的,连西方的历史也有涉猎。” “难道你不认同我的说法?” “你说得没错,我师父在滇省生活过,那边的人生病了从前喝药汤后来看医生,和别的地方其实没太大区别,不过他们有人信仰鬼师,偶尔会找人驱邪,我给你说几个故事吧……” 他的师父从前也兼任过鬼师,见识过许多奇闻轶事,在他眼里,这些人的信仰之所以虔诚,不过是对自己有利而已。 他见过有的人生活不顺利便会怪罪在老娘、媳妇和女儿身上,说她们给家人下蛊,然后顺理成章将她们驱逐。 然而这些‘蛊师’比他们臆想中更坚强,发觉已经无家可归后会自动聚集在一起种地织布,偶尔做点小活自食其力,过得安稳平静。 那些人见她们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不肯承认自己丧尽天良,只会更加坚定地认为蛊女们手段阴毒,凑在一起准是在背地里商量怎么用虫子害人。 有的人生了病,失去理智一般嚷嚷着老娘和女儿给他下了病蛊,要把她们绑到火堆上活活烧死,以此来向天地赎罪; 有的人出轨偷欢,却倒打一耙说苗女多情,给他下了情蛊,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立场上,甚至装模作样到处找人给他解毒。 可他们心中之毒,却是永远都不可解了。 何瑞雪皱紧的眉头舒缓下来,难得在这个年代能找到认同她的人,而且这人竟然会下意识会从科学和民俗学的角度分析问题,搭配一身道袍当真有几分割裂感。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当初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 “霉运缠身,走投无路,只能寻求祖师庇佑。” 江衍序耸肩,情绪突然有些低沉,不想多说,带着她前往后山。 暮云卷尽,落日的下端和松柏的顶端相接,有只寒鸦停在树梢上,呕哑低鸣,仿佛今晚要在残阳中好眠一场。 山林幽岟,路曲羊肠。 他们没有经过公墓,而是从另一侧上山,山腰处有条小溪,底部和旁边是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溪边长着水草和柳树。 在下游处人为挖出了一道水渠,通向一块被篱笆包围的田地。 额,如果是专门用来种野草的话,这块田的确产量不错。 江衍序伸出手,朝她炫耀,“瞧瞧,我之前种下的黄豆,长得怎么样?” “黄豆?”何瑞雪低头找了半天,“在哪?” 江衍序蹲下去,拔走能没过膝盖的狗尾草,又摘掉长势旺盛的牛筋草和刺儿草,一棵手指长只有三片叶子的小苗终于显露出来,看起来格外瑟缩可怜,努力舒展着叶片吸取着得来不易的阳光。 感受到身后人质疑的目光,他连忙辩解,“咳咳,所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也是算是当一回隐士了。” “那人家还‘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你怎么不跟着多学着点?” “这不是前几天不方便嘛,来,正好你和我一起除草,等有收获了给你分一半。” “陪你走走得了,还想要我给你干活?做梦!” 她在自己家都没捻过草叶子,疯了才会去给别人干活。 江衍序本来就是在没话找话,见引起她的不满,只好悻悻道,“那行,我们往上走,前面的风景更好。” 沿着小溪往上,源头是一处清澈的山泉,江衍序用手捧着喝了一大口。 何瑞雪从旁边摘了片叶子接水喝,别说,真有股清甜味,比后世的矿泉水好喝多了。 走在山道上经常能见到灌木林子里窜过去的野鸡和兔子,可惜跑得太快抓不着,何瑞雪摸着肚子,觉得更饿了,“快天黑了,要不咱下次再来玩?” “行,我请你去吃饭,就当是庆祝我今天康复。” 两人沿着原路下山,江衍序换了身衣服,把配饰全摘下来,发尾藏在衣领里。 比起穿道袍时的疏懒淡阔,穿工装的他气质温良端方,窄腰长腿,鹤骨松姿,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丰仪,走在他身边,能隐隐闻见他身上逸散出的龙脑和檀木混杂的香味。 距离殡仪馆最近的国营饭店是在第一百货商店附近,规模比何瑞雪上次去的要大一些,今天的招待菜是扣肉和野鸡炖干笋,都是平时难得吃到的。 她秉承着吃大户的心态把两样招牌菜都点了,又觉得有点素,便加了一道酱焖白菜。 点菜的间隙,何瑞雪想到什么,抽空问他,“你们道士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像是黑鱼和牛肉之类的不吃?” 江衍序坐下,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不是啥正经道士,只有吃不着的,没有我不吃的,再说现在国家都不允许搞这些了,我肯定要响应政策啊。” 反正师父不在身边盯着,他才懒得去遵循教义戒律。 等菜上到窗口,江衍序跑去端,陆陆续续去了三次才端完。 吃的时候,他还不忘挑三拣四,“鸡肉炒老了,本来野鸡就柴,炒得太久,下锅前要腌一下,再大火煸炒;这道白菜也是,火小了,出水太多,这盘扣肉都没怎么入味,肯定是……” “行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没看见服务员已经往他们这儿瞅了好几眼吗? 当然,这姑娘也有可能是单纯被这家伙的长相吸引,其实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第90章 缺德 第90章 缺德 江衍序的胃口不太好,戳着面前的大白菜,苦大仇深地感叹,“现在的好厨子要么去事业单位,要么去国营大饭店,想吃顿好的都难。” 从前师父在的时候不少人请他做法事,哪次不是好菜好饭招待,他当时还嫌弃他打包回来的饭菜不新鲜,如今想吃都没得吃了。 “这么挑剔啊,那你平时怎么办,都自己做饭?” “没有,殡仪馆里有小食堂,请了两个附近的阿姨来做饭,我有时候和他们一块吃,有时候出来打打牙祭,一天三顿糊弄着过吧,你呢?” “我吃公司食堂,味道还行,好歹有肉。” “想吃肉还不容易,我帮你在后山下陷阱套兔子,满山遍野都是,一到夏天就跑来食堂啃白菜,捉都捉不完。” “成,我有需要当然不会跟你客气,除了兔子,你还会抓什么,野鸡行不行” “那玩意不太好抓,要下网,其实野鸡没什么肉,炖汤也不好喝,炒的话又柴,还不如兔子呢。”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要是打到猎物就联系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江衍序点头,“好。” 比起周围的食客,他们两个的吃相都比较斯文,到最后还剩下不少肉菜。 何瑞雪正拿出饭盒打包,就听见隔壁桌正在相亲的年轻男女在争执,当然,主要是男的在说。 “你下次有点眼力劲,去我家里记得主动帮着收拾桌子,我妈当时没好意思说,等你走之后才跟我讲,她说你吃完不会收碗,她拖地你就站在旁边看…… 像什么样子,要不是你有工作,还比不上隔壁家里从农村娶来的媳妇呢。” 女方摔了筷子,“我还没说你妈呢,她还好意思先开口,我去你家是做客的,有她这么招待的吗? 我稍微吃多点她就恨不得把我的碗抢了,吃个肉叽叽歪歪说个没完,咋了,我以后真嫁去你家往后都不能吃顿饱饭啊?” “我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刚经历饥荒,实在是饿怕了,她当年卖血给我买粮食吃,自己饿昏了好几次。” 说着,那男揉了揉眼睛,哽咽起来, “我爸去得早,这些年我妈把我们几个拉扯大不容易,你平时多孝顺她,就当我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手上每年冬天都会长冻疮,你忍心看她用冷水洗衣?这些活你在家里不是没干过,嫁过来就把她当亲妈照顾。” 女方觉得不对劲又无从下口,气势弱了下去,“我知道。” “还有彩礼的事,我妈存点钱不容易,家里对我们几个的要求都是差不多的,娶的媳妇别的不说,首先得有良心。” 何瑞雪听得直翻白眼,在桌子用脚轻轻踢了江衍序一下,用不低于他们的声音说,“我爸摔伤的这几天你去医院伺候,医生说要翻身,我弄不动他。” “不成,我要上班呢。” 江衍序接收到她的信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流畅地演了起来,“再说,那是你爸,关我啥事,你没嫁人的时候也没见对两老有多好,结婚后倒是当上孝女了?” “现在不是有你替我孝敬父母嘛,先前可是真要我出钱又出力,我傻啊!” “我不干,道上有规定,冤有头债有主,谁妈不易谁弥补,你只管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跑断腿没门,那请个护工都得要钱呢,人家还没我贴心。” “说到底不是要钱呗,当初结婚的时候咋说的,你亲口说要孝顺我爸妈,当年要没我爸你能有现在的工作,以前我咋没看出你是个白眼狼呢?” “不是那回事,我现在要的是你的态度。哦,用我的时候就是咱爸,不用我的时候就是我爸,全天下都非得依着你,不让你占便宜都不行是不?我就没有父母要照顾的吗?” 他们的争吵逐渐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光,没别的,这对“小夫妻”的长相实在是惹人眼球。 旁边的那桌男女听出来不对,尤其的男方,总感觉自己某些隐晦心思陡然间被摊开暴露在阳光下,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嘲笑他。 他脸色青白,拍着桌子就要起身,江衍序比他的动作更快,挡着他瞪过来的视线,“行了,咱回去再说。” 何瑞雪嗔怒地瞥了他一眼,“你多亏有这张脸,至少看着能消气,不然我嫁个没担当不贴心还长得丑的,往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整天张口闭口就是你爸你爸,他是给我吃还是给我穿啊,工作的钱我后来不是还给他了,整天给我摆脸色,搞得跟我上辈子欠他似的。” 两人絮絮叨叨地走远,女方才从江衍序的美颜冲击中回过神,细细品味他们的对话,又重新打量了对面的相亲对象一眼,心下嫌弃不已。 这人还不如刚才那个呢,一身缺点不说,长得还贼眉鼠眼,当即下定决心, “不好意思,卫同志,我年纪还小,结婚的事不急,你妈说得对,我爸妈确实娇惯我,但不是为了去你家当牛做马的。 你的心思我清楚,但希望你能尊重下你未来的妻子,不然日子不会好过的,毕竟没人能一直忍下去。我言尽于此,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卫强都要气死了。 他当然不会反思自己哪里做错,只怪这女的不懂事,还有刚才的那对男女,明里暗里说不中听的话,把他好好的相亲都给破坏了。 越想越忍耐不住,卫强抓着桌上还没吃完的馒头跑了出去,在巷子口把何瑞雪两人给堵住了。 “你们两个给老子站住!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缺德的。” 江衍序装傻,“这位同志,你在说什么,哪条政策规定我们不能在饭店吵架了?” “不承认是吧,都怪你们,老子好好的媳妇被气跑了,今天非要给你们个教训!” 卫强理亏,根本懒得找借口,面目狰狞,抬手就要揍他,江衍序轻轻松松就把他挡住了。 一扣一翻,都没看清他的动作,来找茬的人两只手就被他掰到背后压住,他的手腕不粗,却如同铁钳一般强劲有力。 卫强挣脱了好几下没弄开,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果断滑跪求饶,“疼疼疼,大哥,你是我哥,快给我松开,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我这就自打嘴巴子……只要您高兴,想怎样都行。” 江衍序没有理会,转头看向何瑞雪。 后者揉了揉手腕,笑眯眯地说,“这位同志,明明是你无缘无故过来找我们麻烦的吧?还打伤了我的爱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给卫强听愣住了,到底谁打伤谁啊? 第91章 讹人 第91章 讹人 何瑞雪只轻飘飘递了个眼神,江衍序松开卫强的胳膊,防止他跑掉,将他的膝盖踢跪在地上,用脚踩住后心。 然后江衍序脸上露出了和动作截然不同的神态,捂住胸口气若游丝道,“你把我打伤了,赔钱!光天化日拦路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等着,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何瑞雪插着腰,恶霸一般,“对,这事没有十块钱你就别想走。” “我没钱!” 卫强按着衣兜,好嘛,他说这俩怎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搁这儿讹人来了。 “没钱,没钱就用东西来抵,你这兜里装的是什么?” 江衍序和她当真是配合默契,话音刚落他就伸手去翻他的兜,从里面掏出一盒全新的大前门香烟和以及一叠零零碎碎的钱票。 何瑞雪扫了一眼,“哟,日子过得不错啊,都说大队干部‘四脚奔’(飞马烟),公社干部‘二面分’(大前门),怎么,看不上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烟?” 她没动他的钱,只是拿走所有的工业券和那包烟,想着等会回去拿给大哥,就算他舍不得抽,敬给同事也有面子。 “行了,滚吧,下次记得把招子放亮点。” 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睥睨他。 江衍序站在她身边,朝着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昏暗的巷子给两人的面容平添几分凶狠,在卫强眼里简直就是一对坏事做尽的黑白双煞。 女的嘴毒,男的手黑,可怕的很。 他敢怒不敢言,只庆幸自己的钱没丢,没空去心疼好不容易弄来的烟,转身像只大耗子般仓皇跑了出去。 【事件触发中,讹诈工业券8张、大前门香烟1包,数量6倍暴击,恭喜宿主获得工业券48张、大前门香烟x6】 看来短时间内她是再也不用为了工业票发愁了。 何瑞雪乐得合不拢嘴,从里面数出了4张,塞到江衍序手里,“来,合作愉快,见面分一半。” 似乎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她率先堵住他的嘴,“别说你不缺,那是你的事,至于给不给才是我的事,咱做坏事的就得讲义气,拿好了。” 江衍序无奈地任由她把几张工业券放进自己胸口上的口袋里,“比起这个,我更想要把好运分我点。” 何瑞雪做出握拳的动作,往里吹了一口气,然后拉着他的手掌轻轻一拍,“给你了小道士,不用谢。” 此情此景她其实挺想皮一句。 江氏莞尔一笑的样子,甚美。 江衍序眨了眨眼,配合着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摊开手掌观察了一番,煞有介事道,“不对吧这位居士,本道要的是好运,你怎么把不好不坏的垃圾扔给我了?” “谁让你倒霉呢?” …… 江衍序一路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因为时间太晚,何瑞雪回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周末,她理所当然地起晚了,便优哉游哉跑去大哥家蹭饭,刚进院子大门,就从邻居们热烈的议论声中知晓孙来娣已经被回孙家的消息。 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自从五七年划分城市和农村户口,禁止农村人口盲流流向城市。 凡是没有正当理由比如探亲、上学、看病等,并提前向街道办知会过的外来人,一旦发现都要被送回去。 别以为躲在屋里就没人发现,当下人对于特务间谍的警觉性高得出人意料。 城里有巡逻队、街道有大妈、某些大院还会设置管事大爷,一级一级专门盯着可疑人员排查。 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十几年的老邻居,若是无缘无故好几天待在家里不出来,人家觉得可疑一定会往上报,许多特务都是在不经意的细节暴露出异常从而被群众给揪出来的。 孙来仪能躲上几天都算是他们那条街道管得不严,此时被抓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或许是在后世待得太久,以为只要自己躲着不见人就没人发现。 王桃枝正在给自家自行车的大梁上缠一层彩色的塑料带子,又在车座上套了个三角形布套,然后把它从上到下擦拭干净,比养护孩子精细多了。 见到她回来,她挥了挥手里的抹布,“你的车呢,赶紧推过来我帮你擦擦,要不要也缠一层,免得你骑车不当心,把漆皮再给蹭掉了。” 何瑞雪扫了眼花花绿绿的装饰风格,摇了摇头道,“蹭掉了再喷漆呗,大哥不是在机修厂有认识的人,花不了几个钱。” “喷一次三块钱,能买好几斤肉了,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王桃枝把她推开,低头继续擦车,兴头上来了找她说闲话,“孙来娣回来了,你知道不?” “听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没了?” “是啊,也是造孽,刚嫁过去,男人和孩子都没了。不过她心狠着呢,看着跟没事人一样,一回来就硬要把名字给改了,连户籍都要换,现在好像叫孙来仪。” “她爸妈能同意?” “周二丫打死她的心都有,哪里会和她一起瞎胡闹? 可没办法啊,老孙没了工作,钱又都被孙金宝给输光了,他们家的日子过得苦,先前不管是招娣出嫁还是迎娣下乡,都只带了几身破衣服和一双草鞋走,连双体面点的布鞋都要留在家里。” 王桃枝目露怜悯,对孙家的做派很是不认同,“如今他们两口全都指望孙来娣身上那点东西过日子,这丫头糟了一回罪,估计也学乖了,把钱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问都愣是不开口。 周二丫要打她,她就往街道办跑,最后好像是协商过,她的粮食关系转回来,吃自己的供应粮,再每个月给家里十块钱的伙食和住宿费。” “才十块?老孙他们能这么好心?” “不然就一分钱都没有,孙来娣是发了狠,拿着菜刀往脖子上比划,说逼急了去死,到时候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出一笔棺材钱,嫁过人就是比从前当姑娘的时候硬气。” 王桃枝努嘴,“不过老孙他们没这么容易打消主意,暂时稳住她而已,等着吧,往后他们家还有得闹腾呢。” 何瑞雪暗自摇头。 孙来仪的腰杆是挺起来了,但也没挺多直。 对于蒋增广她能痛下杀手,算计得他家产全无,可对于孙家人,她却总有股诡异的包容心。 只要涉及到血缘关系,无论对她做什么她都能忍受下来。 期间她在心里并不断暗示自己,“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血浓于水”,别说黑化后让一家子全灭,连甚至稍微打击报复的心思都不会兴起。 那怎么行呢,何家的惨绝人寰的下场她永不会忘,第一个就拿害死她哥嫂的孙老头开刀吧。 暂时动不了女主,还动不了她身边人吗? 正好顺便试试所谓世界意识的底线在哪。 第92章 帮忙 第92章 帮忙 “你就再帮我一次吧,你不是想要我的运气吗,我拿它和你换。” 何瑞雪双手合十做请求状,双眼上抬,满是诚恳看着坐在对面的江衍序。 以防万一,她这次搞事可要做好万全准备,隐匿符是必不可少的。 江衍序被她湿漉漉的杏眼盯得有些不自在,无可奈何地说,“居士,常言道,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意无穷而行有穷,不如固守本心,顺其自然,若是太过急躁,往往会适得其反。” 何瑞雪觉得他这话实在是轻描淡写了,“要是不先发制人,遭殃的就是我的家人,我不先把她按死,等到家破人亡以后再来请你帮忙超度吗?” 敢情手握炮灰剧本的人又不是你。 江衍序温声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想要削弱它的力量,应该先加强它,使其丧失警惕后再一击必杀。 反之,你不断掠夺却触及不到本源,只会渐渐养肥了他。清净无为而不是不为,天理无常,更该静待时机。” “我明白。” 就跟和主角作对的反派似的,打了老的来小的,结果是在不断给其送资源让他发展壮大。 何瑞雪的语气软了下来,解释道,“我保证所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打压她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借这个机会试探出天运之人能涵盖的范围和上天对她庇佑的极限。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往后我受到掣肘只会更多。” 她往前凑了凑,“小道长,你们修道的不是讲究个念头通达吗,不如成全了我呗。” 江衍序被她缠得没办法,又见她确实没有被情绪左右,考虑了一阵便答应了下来,“好吧,我说过的,如果你坚持的话,我都会让你得偿所愿。” 说完,他起身去准备画符工具,隐匿符绘制难度大,之前又比较仓促,进一步降低了成功率。 这次他可是做了不少准备,沐浴更衣,换上道袍,戴上冠帽,手握法剑。 先点香祭神,叩拜南北斗各位司命星君,开始念诵清水咒、清纸咒、清笔咒,每次念诵时手上都掐着不同的手诀,脚上踏着对应的罡步。 这些动作别人做起来可能跟跳大神差不多,可江衍序却如凤跄龙跃,流风回雪,看得何瑞雪意犹未尽。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画符,在种种手段加持下,他总算在失败五次后成功了一次。 何瑞雪本想接过来,他却拒绝了,根据她的命盘掐算出一个适合的时机。 等到阴阳交汇,天地灵气最为丰沛时才念着咒语把符纸贴在她身上,使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搞定。” 他盘腿坐下,大概是耗费了太多精气神,垂头打了个哈欠,“天色晚了,快回去吧。” “这么急着赶我走,难不成你们馆里晚上真会闹鬼。” 江衍序双手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再晚一点公交车就停运了。” “不早说。”何瑞雪一拍脑门,匆匆告辞。 等人离开,江衍序面色一变,将茶水快速放到一边,按捺不住喉咙的痒意,吐出了一口血,嘴唇上浮现出死气沉沉的白。 无形的枷锁进一步加深,周围用红线缠绕出的法阵在激烈振动,他的口鼻处仿佛蒙上一层凝胶,每次呼吸都尤为艰难。 苦笑一声,这次是他托大了。 对这件事的参与程度越深,上天的压制只会越厉害。 翻过手,他释放出一个铃铛型法器中储存的所有气运后,情况才有所缓解。 身形一松,江衍序盯着桌上暗红的血迹,再将目光移向旁边砚台里的朱砂,嘴角漾出不明显的笑意。 “果然,朱砂和血迹的区别很大,难怪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回到家,何瑞雪看了眼天空,觉得心绪平和了许多。 对了,她的报酬还没给呢。 打开空间,点击【好运一刻】卡牌。 使用之后,她忍不住摸着下巴坏心眼地想,但愿江衍序手边的法器充足,不然这人没准又要心疼不已,骂她暴殄天物了。 …… 这天,何瑞雪又去大哥家里蹭饭,顺手把7包大前门香烟全给了何春生,乐得他一拿到手赶紧找地方藏了起来。 “冬宝,这是干部烟吧,前几天我从副厂长那里毛了半包,三天才舍得抽一根,那滋味才带劲。还是自家亲妹子好,你嫂子连经济烟都舍不得给我买。” 他弓着腰把烟分开藏,翻箱倒柜的样子简直让人没眼看。 “你别得意忘形,万一被嫂子发现我可不会承认是我给你的。” “放心吧,我藏东西的本事可比何晓友强多了。” 等他把烟放好,大嫂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冬宝来了,正好,我买了点羊肉,晚上给你炖萝卜吃。春生,你和冬宝在说什么呢,我在外面喊你都没答应。” 何春生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就关心下她最近的生活,你喊我做什么?” “哦,我刚才看老孙在搬床,挺大件的,想让你去搭把手,老赵带着他儿子去帮忙了,用不上你。” “搬床,无缘无故的,他家换新床干什么?难不成是金宝打算结婚了,年纪也太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不是,是孙来娣嫌弃床被蚂蚁蛀了睡得不舒坦,自己出钱换的,老孙肯定赚了一笔,不然能出力?” “她这是打算在家里长住啊。” “可不是,哎,我总觉得不是个办法。孙家能是什么好地方,等她带回来的那点钱花完,他们能当即翻脸直接把她赶出去信不信?到时候她置办的东西全便宜了别人。” “人家乐意,天天住在一块,她难道还没你个外人看得清吗?没准人家在私底下处得还行呢。” 虽然何春生这么说,但也觉得可信度不高,老孙能是什么好人,除了孙金宝,他就没把其他几个当成自己的种。 “还行?从她两个姐姐身上,她就该学到教训。” 王桃枝琢磨着另一件事,“你说孙家也怪,按理说以他们的做派,应该找媒婆把她赶紧嫁出去,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可能是想从她身上哄到更多的钱,再说,院子里的人都在传孙来娣命硬,眼下也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等风头过去。”何春生的猜测无比接近真相。 “哼,真要是命硬,她怎么没把老孙他们克死呢……不过她的性子是变了不少,前几天还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呢,你说稀奇不稀奇。” 何春生也点头,“何止啊,她不是改名了吗,邻里邻居的都还是习惯喊她从前的名字,她是一概不理,只有喊她孙来仪才回话。 前天老王的婆娘说了她几句,被她差点泼了一身的水,她偏偏说是不小心,人家生气也拿她没办法,她从前见了人那是话都不敢说的。” 第93章 生活技巧 第93章 生活技巧 “性子是大方了点,脑子是一点没长进,你瞧瞧她回来干的这些事,又是出钱给家里修屋顶,又是花钱买柴火…… 今天又换了张新床,我看她手里有两个钱就飘了,上赶着做冤大头,周二丫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偷着乐呢。” 何春生最近工作忙,对院子里的事不太关注,惊讶道,“是吗?她咋一点成算都没有,拿这钱买个小房子,寻找个营生,再不济做点零工也能养活自己了。 有钱干什么不好偏偏填了孙家的无底洞,他们可不会感念她的情,见她身上有好处,只会巴得更紧,撕都撕不下来。” 果然是孙来仪的做事风格,何瑞雪想起原书中这个时候女主已经找到了工作,即将偶遇男主和他的孩子们,在这期间,作者描写了大量她打脸家人的日常。 额,具体怎么打脸呢,就是提着肉和各种好东西回去,然后通常会经历: “所有人都质疑她是偷来的→人身攻击→反驳→吵架→通过各种证据表明是她花钱弄来的→家里人不得不承认她的本事→引起邻居羡慕→大家坐在一起包饺子”这一段流程。 反反复复写了四五十章,女主可能觉得爽,但把观众弄得不上不下,对乳腺相当不友好。 她当时就想吐槽来着,谁教你这么打脸的? 说真的,孙来仪的工资压根撑不起她的花用,还不谨慎一点,经常在邻居面前露富。 要不是有女主光环,他们一家早就被举报了。 何瑞雪先前买房,院子里的人都嘀咕了好一阵,猜她是不是在采购部门吃回扣了。 还是她妈摆出了二姐的汇款单才打消他们的疑虑。 对于孙家的事,两人说了几句也不想多谈,王桃枝招呼何春生烧火,自己系上围裙打算上灶。 正巧,何晓团提着油壶回来,“妈,油打好了,我盯着她的勺子,一斤足足的。” 王桃枝伸着脖子看了下油的深浅,撇着嘴失望道,“行,放在那吧,唉,难得有件好事,又没轮上。” “嫂子你为啥不高兴啊。” 何瑞雪好奇,“这不和往常打的油一样,没少咱家的斤两啊。” “冬宝,你往后也要自己过日子的,今天嫂子就教你,这供销社的老油条都讲究个‘紧打酒,慢打油’。 你想想,酒和醋打快了容易起沫子,出来的时候快点没准还洒出来,等瓶子里的泡沫消了实际上也就九两多一点; 油就不同,打快了挂在勺子上的油没滴完,这不全便宜买的人了吗?这时候他们就不怕耽误时间,愣是要等到边上的油不再滴了才舀给你。 我上次去的时候人多,是个新人给我打的油,着急忙慌的起码多给我打了一两,能白吃好几天呢,我今天专门让何晓团挑供销社忙的时候去,谁知道他没撞上那愣头青。” 对王桃枝来说,没占到便宜就等于亏,她都想好了,等下次亲自去,就盯那小姑娘的队伍排。 何瑞雪一愣,“嫂子,一两油而已,你也至于。” “太至于了,能占别人的便宜,就不能让别人占了咱家的便宜,你往后多学着点,手里别太松了。” 她喋喋不休,何瑞雪听了一耳朵各种买东西占便宜的经验之谈,脑瓜子嗡嗡响,晚上回去做梦都在和人讨价还价,结果老板说她在找茬,拿着大砍刀硬生生追着她跑了三条街。 …… 孙来仪对目前的现状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爸妈越来越贪婪的眼神她不是察觉不到,可她重活了两世,对家人的怨气已经平息了许多。 尤其是前一世送走父母后,她怅然若失了许久,从前的仇怨渐渐被些许微茫的温情取代。 等她有钱后,她爸妈对她的态度真的好了不少,虽说比不上孙金宝,但大环境如此,现代又有几个家里女孩比得上男孩的? 平时说得再好再偏心,等到分房分财产的时候全都原形毕露,至少她爸妈不虚伪,习惯以后,她也不会再去刻意地寻求偏爱。 她决定沿袭上一世的做法,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相应的待遇,等到她有钱有地位,不管爸妈是真情还是假意,就算是演都会演出她想要的亲情。 孙家也开饭了,周二丫见到孙来仪多夹了一块油渣,脸色一垮。 她忍着没有发作,而是看着大门的方向说,“何瑞雪又回来了,天天自己不做饭吃她大哥的,王桃枝未免也太怕她婆婆了,就看着她吃自家的供应?” 提起何瑞雪,孙来仪顿时觉得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你们吃吧,我回去睡一会。” 周二丫计谋得逞,快速把她剩下的饭倒进了自己碗里,又给孙金宝添了一点,“来,金宝多吃点。” “妈,你怎么不把姐姐的饭给我吃。” “她多晦气啊,金宝可别沾上。” 孙老头比较有成算,想到这些天拿到的钱,好歹对孙来仪能维持表面上的关怀,朝着房间喊了一声,“来仪,你好歹吃点,等晚上肚子饿了可没饭吃。” 周二丫不乐意,“你管她干什么,没准她房里藏了吃的,回去偷摸吃好的呢。” 孙金宝嚷嚷起来,“妈,我也要吃好的,何晓爱个赔钱货不光有牛奶喝,还有饼干吃,我也要!” “天杀的老何家!金宝放心,等吃完了我让你姐给你买。” 孙老头收回目光,“行了,少管何家的事,何瑞雪每回带那么多东西,隔几天就打一大盒子的肉回来,谁不乐意她到家里吃啊,你以为王桃枝是傻子吗?瞧瞧,才几个月,何晓友就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咱家金宝了。” “你就光会说人家,怎么不想想办法?” “说得轻巧,连饭都吃不起了,哪有钱去订牛奶,我问老李了,这东西可不便宜,一月一瓶咱家都负担不起。” 孙来仪坐在房间里,把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伤怀之余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只要有钱,她爸妈便会不再狭隘刻薄,就好比何瑞雪每次到她大哥家都能受到欢迎一样。 她此时已经忘了,何瑞雪没有工作时在何家就是享受差不多的待遇,只在心里说服自己那人受到的偏爱都是虚的。 何家人和孙家人没多大区别,都是讲究利益,何瑞雪也没比自己强多少。 孙来仪前几天旁敲侧击地问了何晓爱,没打听出何瑞雪的工作来源,但她并不气馁。 在这个年代,想要破坏一个人工作的方式有许多。 没错,她想要让何瑞雪和她一样,没有工作,受制于人。 看仇人得意比她自己受苦还难受。 更何况,她常常作为失败典型被拿来跟何瑞雪这个优秀的同龄人比较,院里的人拿她们截然不同的生活来教育自家孩子读书上进。 孙来仪自认为重生两次的她受上天眷顾应该过得更加耀眼,面临如此落差怎么会不恨? 第94章 交流会 第94章 交流会 孙来仪不会想着自己奋斗到与何瑞雪比肩的地位,让自己成为被羡慕的那个,只会想把人狠狠打下来,最好和她沦落到同一个境地。 自己有韧劲能吃苦,何瑞雪呢,恐怕没两天就受不了,那个蠢货的脑子向来转不过弯来,到时候随便设个圈套都能把她骗得倾家荡产。 何瑞雪工作了这么久,又有何夏生支持,手里绝对存着不少钱,还有她的瑞士手表和许多好东西……想到这里,孙来仪不由得有些心热。 念头一转,她再次难以抑制地烦躁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机不对,她去钱大彪前世藏东西的地方找过,地面下就埋了个空罐子,什么都没有,害得她空欢喜一场。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导致钱大彪猝不及防下暴露,让他根本没来得及提前把部分赃款藏起来,只能白白便宜了去抓他的人。 所以孙来仪打算从何瑞雪身上下手,说到百货商店,她倒是记得一件事。 …… 何瑞雪来到单位,先是去给暖壶里倒上开水,再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 还没到上班时间,她正大光明地摸鱼,夏凌青兴冲冲地走进来说,“诶,瑞雪,咱们商店下个月要参加市里的交流会,你说咱们组会派谁去当代表。” 市里的几个商店会定期开展交流活动,号召大家向着劳动模范、优秀员工和最佳售货员学习,发扬吃苦耐劳,为群众服务的精神。 而参加交流会的人员,基本上就是商店打算重点关注和培养的对象,往往能在下次评级评优时获得不少优势。 “应该是夏姐吧,咱们组有资历和能力的人非你莫属啊。” 夏凌青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埋汰我是不是?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自从你来,咱们组的账面都清楚不少,还有资料库那边,现在根据目录就能找到文件,能省下多少事啊。” 从前的文件袋都只在封面有字,有的还不太清晰,想要找个东西难如登天,往往去找相应的负责人问,麻烦不说还得不到好脸色。 何瑞雪就不同了,说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来了没多久就从仓库拿了一堆彩纸制作成小签。 不同类别的文件使用不同的颜色,再把文件简介写在签子上,插进文件袋的缝隙,大家往旁边一看就能轻易找出想要的文件。 别说三组跟着沾光,其他组里的人来借文件,也觉得这样方便省事,纷纷跟着她学。 除此之外,何瑞雪还出了不少精简流程,规范文件的主意,让她在采购部门名声更大,大家体验到实际的好处,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也是多亏了你,我现在回家的时间都多了,打算等囡囡再大一点就让她去托儿所,到时候我自己就能照顾她,不用劳烦我妈操心了。” 她婆婆虽然开明,但两代人教养孩子的方式总是有偏差,尤其是夏凌青这种受到过新式教育的人,很是不认同她婆婆给她女儿灌输的某些观念。 从前是上班忙没办法,如今自己能抽开手来亲自教,总还来得及把她的某些坏习惯掰正过来。 想到这里,她对何瑞雪越发感激,“交流会我从前去过一次,后来就升到了5级办事员,应该不会去第二次。我倒是觉得你的可能性很大,我上次开会还听谢哥说要给年轻人更多机会呢。” 去不去交流会,何瑞雪其实并不在意。 她不久前刚升职,就算有卡牌作弊也要符合常理,上面不会让她再往上一步,但能往自己身上累积资本也是好事。 “夏姐,除了我,咱们组还有谁的可能性最大?” 夏凌青想了想,“几个采购员每个月的表现都差不多,你也知道,采购到的物资不稳定,就算有人这个月超出采购指标,通常都会存着,防止下个月拿不出东西来,所以他们都是踩着线完成任务,要说太出彩的还真没有。 依我看不是你,应该就是董成刚,他和底下公社的一家粉条厂有关系,总能采购回不少粉条回来,是咱组里难得有稳定食品渠道的人。” “粉条厂,大型小型吗?” “小的,就是几个村合起来办的,听说是一个知青提出来的,原本都是用石磨,后来改成机器,红薯粉绿豆粉都做,好歹是粮食,效益挺不错的。” 说到这儿,她关上办公室的门,拉着她说八卦,“他对外的说法从前在下乡采购路上救了个人,发现原来是粉条厂领导的亲戚,才有了现在的门路。 不过我听有人说,其实是他勾搭了粉条厂长闺女,别人才会给他行个方便。” 何瑞雪回忆起这位同志其貌不扬的长相,很是不解,“他不是结婚了,人家姑娘能和他来往?” “听说那女的也结婚了,他们也谨慎,一直背着人私下来往,有个采购员细心陪着董成刚下乡几次发现不对劲,才会想着去打听,还真让他发现他俩经常悄悄见面,你说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 何瑞雪听得直吸气,“不对吧,董成刚的媳妇家里不是挺有本事的,听说在政府工作,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娘家势力大有什么用,男的哪有真正老实的,就我家那个整天在外头跑,常年不在家,我可不信他真的管得住,只要没闹到我跟前,全当不知道呗。” 夏凌青看见她瞪大的眼睛,以为她是为了董成刚的事惊讶,“我跟你说,上次那人过来商店找他了,给他吓得遇到鬼一样,连扯带拽就把她弄走了,还说是粉条厂有急事,谁信?厂里真有急事跑来通知他一个市里的采购员有啥用?” 何瑞雪直摇头,“他媳妇真够倒霉的,多脏啊,万一那姓董的在外头得了病还要染到她身上。” 夏凌青神情一凝,代入到自己也浑身不舒坦,想着等会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忘附和她,“可不是,也就是她不怎么来商店,不然我非得找个机会给她透个影儿,不能叫她蒙在鼓里。” 对于董成刚,何瑞雪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不会完全相信几句传言,但难免会受影响,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至于他的妻子,她心底是同情为主,但没几天,她就觉得这两人真是破锅配烂盖,完全不值得给任何眼神。 第95章 找茬 第95章 找茬 何瑞雪看着眼前叫嚣的女人,脑门突突地疼,开始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虽然偏颇,但也不无道理。 采购三组交流会的名额已经确定归属于她,因为此前她无论是想法和能力都足够卓越,组里人大多都服气。 但董成刚却对此有不小的意见,时常故意来找她的茬,总在她身边说些风凉话,还给她的工作使些小绊子。 要么把她需要的文件藏起来,让她找好半天才装作误拿还给她;要么就是故意把水之类的液体弄到她打理好的账本上,害得她浪费时间重新誊抄一遍。 何瑞雪说了他几句,这人跟听不懂话一般,没脸没皮地道歉下次照做。 她便想了个招,在文件里夹了几毛钱,等下次他动了文件,她抓个现行说他偷钱,董成刚说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只能认栽,赔了十块钱给她。 似乎发觉她不是软柿子,董成刚便改换策略,转而跑去找谢鹏套近乎。 又是给他端茶倒水又是请他吃饭,试探着问他能不能把名单给改了,甚至承诺让粉条厂明年多加一倍供应,搞得谢鹏同样烦不胜烦。 本来一个市里的交流会而已,何瑞雪并没有多在乎,董成刚想去的就好好跟她说,再给一笔钱,她说不准能把名额让出去。 可这人的小动作太多了,她逆反心理起来,这回是非去不可。 她不光要去,之后还要多谈几笔大合作,让人看到她的“显着进步”,最好把他给气死。 何瑞雪没想到的是,霍成刚的妻子胡小静今天突然找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 “我说我家成刚最近怎么不着家呢,原来是被你这个不检点的给勾引了啊。年纪轻轻姑娘的咋这么不要脸呢,你爸妈是怎么教的,都不晓得廉耻吗!” 何瑞雪听得一头雾水,虽然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但仍然下意识快速反击,“这位大妈,你喜欢吃粑粑就背着人偷偷吃呗,怎么还张大嘴巴熏人,不好意思,我真没你这么重的口。” 胡小静才二十多,挎着黄色的皮包,头发有些自来卷,是很讲究外形的。 她被何瑞雪的一通话气得脸通红,劈头盖脸地骂她,“好啊你,做了偷鸡摸狗的事还敢不承认,董成刚都说了,组里有个小姑娘贼不正经,谁知道你那交流会的名额是怎么来的? 我男人可是优秀员工,准是你怕他暴露你私底下的勾当,才会故意勾搭他。” “嗯,对对,只有收破烂的才会拿着喇叭到处喊。大姐,我真是心疼你,被人蒙蔽了好几年还帮着人数钱。 你去到处问问,单位里谁不知道霍成刚一肚子男盗女娼,那粉条厂的关系就来得不正当,什么他救了人家厂长的闺女?他说是就是啊,在哪救的怎么救的有没有人看见?你就去问吧,他能答出来才怪。” 何瑞雪勾起嘴角,气势比她高了不知多少,随口就丢出了个炸弹,“我有个同学是医生,亲眼看见他去医院检查,就是去治脏病的,你和他同房时没看到过他身下起红疹吗?我说出来都嫌脏了嘴。 他整天和别人鬼混,那玩意就算没有烂掉也快不行了。董成刚都快三十了没孩子,你不会以为是你的问题吧,赶紧带着他去医院好好查查,或许会有惊喜呢。” 医生的事是假的,但没孩子的事是真的。 何瑞雪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她找麻烦的人,于是万能的方望归出动了。 他没抓到董成刚和人私会的现场,倒是打听到他求子心切,又把他买过的药材组合起来,不难凑出一副促精药。 加上他情人和媳妇都没怀孕,一下子就猜到他是个什么情况。 胡小静怔然,心下慌乱不已,其实她隐隐察觉到自家男人不忠,不然也不会被人一挑拨就热血上头来找何瑞雪的麻烦。 如今冷静下来思考她的话,发觉不是没有道理,霍成刚某些方面的能力确实……不太中用; 而且他确实经常偷偷喝中药,平日里对她很好,在他妈骂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时主动站出来维护她,她当时以为他是心疼,为此感动不已,现在想想……这人当时的表情倒像是心虚。 再次抬头,她看着何瑞雪,虽然不想承认,但眼前的女人外貌确实优越。 霍成刚站在她边上就像是又矮又挫的土豆子,又没什么钱,人家如此年轻就是6级办事员,前途光明。 她无论从什么方面都很难说服自己这人能看上他。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喊上丈夫去医院,看看多年没孩子到底是他俩谁的问题。 她还年轻,还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呢。 男人哪有后代重要。 此时,位于话题中心的霍成刚才姗姗来迟,见到媳妇在和何瑞雪对峙,他心里不无得意,觉得两个女人都在为他争风吃醋。 拉着胡小静的手,“媳妇,来找我啊,我跟何同志真的没啥,上次我晚回家的事儿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 想到何瑞雪刚才说的得赃病,胡小静嫌恶地往旁边躲去,“你跟我来,我有事找你。” “好,媳妇,我去请个假。” “不用,我的事要紧,你们领导不会在意的。” 霍成刚眼底划过不耐烦,他最讨厌的就是强势的女人,可为了前程不得不屈服。 想到公社的情人,他心中火热,又恢复柔情,对着何瑞雪挤眉弄眼,“小何同志,真不好意思,我媳妇不懂事,那件事我都和她说开了,还有今天的事,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等会回来再跟你说。” 这话说的,任谁听了都要误会他们之间并不清白。 可谁让何瑞雪刚才放出的炸弹已经把众人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见他一走,大家都围过来,夏凌青一马当先,占据了听八卦的主导地位,迫不及待问她,“瑞雪,你说的是真的,霍成刚真把自己弄成了个绝户?” “应该是,但我不清楚他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只听说他经常去找老中医开药喝。” “也对啊,他公社里养的情人一样没怀孕,听说那寡妇是有孩子,人家都没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他了。” “凌青,他的情人不是养在村里吗,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怎么会是寡妇?”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不止一个呗,这霍成刚看着不中用,没想到玩得挺花。” 几个年轻的女同志听得脸庞绯红,年纪大的却没那么多顾忌,“就是因为玩得花才不中用嘛。” 第96章 入局 第96章 入局 “霍成刚可够坏的,骗了他媳妇好几年,女人趁着年轻才好生,他不是平白耽搁人嘛。” 有男同志忍不住开口,“我看不一定,不能生孩子不都是女人的问题。” 马上就被女同志怼了回去,“都什么时代了,你不读书偶尔也要看报吧,你种子是坏了,再肥的田都长不出庄稼来。” 连扫地的大妈都参与进来,“这病不传染吧,我前几天还帮他洗了杯子,不成,等会我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说还好,一说坐在霍成刚办公室的人都觉得手脚痒痒。 这下几个男同志全都没心思帮着他说话,纷纷大惊失色,生怕自己跟他一样变成绝户,有的说要去烧艾草杀菌,有的说去医务室找酒精消毒,没多会就散开了。 坐在工位上,何瑞雪捧着杯子沉思。 胡小静不会突然指名道姓来找她,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难道是霍成刚,他想要去交流会,才会不遗余力地败坏自己的名声? 但他应当不会拿着自己做筏子才对,毕竟他是真的不清白。 中午吃饭的时候,关于三组霍成刚的轶事已经从食堂范围辐射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百货商店,连上面的几个领导都有所耳闻。 霍成刚下午没来上班,胡小静的父母胡建军却黑着脸上门,和书记说了什么。 当时小李秘书都站在旁边,他是出名的大漏勺,人前脚走他后脚就把事情说了,当然,是得到书记默许的。 这事闹得太大,何瑞雪看见好几人趁着喝水的功夫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比如:霍成刚其实是入赘的,所以胡小静平时才没和公婆住。 再比如:胡家没给这上门女婿多少资源,他心里不满,对胡小静的态度自然不好。 还有:胡家人以为是自家闺女生不出孩子,对他多次忍让,但这次检查果然是他生不出来,身子也因为太过风流被毁得差不多。 胡建军坚持让他们离婚,把霍成刚扫地出门,还跟书记说他因为身体原因“自愿”离职,采购员的名额空了一个下来。 听到这里,夏凌青打断来传话的人,“你等会,他的工作没有出现重大失误,哪能说丢就能丢啊?” “你不知道,胡小静她爸和书记是老同学,当初他的工作就是胡家帮着介绍的,看他老实,工作上进,人又长得比较高大才挑中他,谁知道是这么个玩意。” “他们真要离婚啊?” “不然呢,胡家这代可就一个闺女,从前让霍成刚进门可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现在他不中用,当然要另外选人。 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没媳妇的男人还不好找吗?不过他家应该得了教训,在结婚前肯定要把人带去医院查一查。” “这也……”夏凌青神情古怪,婚前查某些功能,对男人来说这无疑是件羞辱的事,“能有人同意吗?” 何瑞雪却不以为然,“不说农村,咱市里没工作的人多了,胡家是什么家底?只要能得个工作,别说是入赘,就是给胡小静她爸当小也多的是人愿意。” “你呀,不错也没说错,胡小静当年也是运气不好,没赶上下乡,如今工作多难啊,她或许能找个高中生也说不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哦,对了,瑞雪,听说有人给书记写了举报信,说你和采购部门领导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书记没相信,还觉得八成就是霍成刚做的。 肯定是他盯上的交流会名额被分给了你,才会怀恨在心给你造谣,谢哥也这么想,我才知道霍成刚这几天都在跟他背后说你的坏话,太卑鄙了。” 夏凌青气得不行,“真是个小人,从前我咋看不出来他这么小心眼?活该他没了工作!瑞雪,你别放在心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书记也站在你这边。” “对,书记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没把这件事说出去,听说我要来找你,小李秘书才跟我多说了几句,还让我提醒你往后下班小心,我真怕霍成刚狗急跳墙堵在路上报复你。” 夏凌青担忧道,“是啊,瑞雪,往后我陪你一起下班吧?” 何瑞雪笑了笑,“谢谢夏姐,不用了,往后我让大哥来接我。”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你也真是倒霉,才来单位多久啊,就有两个男的上赶着跑来污蔑你。 我看是你长得太漂亮,他们才故意挑你下手,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和你放在一块被人议论,他们都要觉得脸上有光。” “夏姐,我哪有那么好。” “就是有!你爸妈不是打算给你找对象了,还没挑到合适的吗? 你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不好出面,在意吧那些人反而越来劲,不在意吧又要有人说你心虚,但凡你有了对象,就让他去狠狠把人揍一顿,听见一次打一次,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 提起对象,何瑞雪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摇了摇头,“夏姐放心,我妈她比较挑剔,不过应该也快了。” 今天的事情不少,回家的路上何瑞雪仍在思索,到底是谁给书记写的举报信,又是谁撺掇着胡小静跑来百货商店大吵大闹。 她总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个人,至于书记猜测的霍成刚,可能性并不大。 何瑞雪当时没有去问胡小静,是觉得对方行事谨慎,问也问不出结果,连书记都没查到是谁投递的信件,那人当然不会亲自出面让人看见脸。 不过和她有仇的人不多,缩小范围后并不难猜到是谁,但动机呢? 为了让她丢工作?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和霍成刚的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上面也不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就把她调岗甚至开除。 何瑞雪习惯高估对手,虽然这件事不痛不痒看似玩笑,但她不会嘲笑对方出手失利,只是担心这只是其中一环,她已经步入局中。 背后的人想要她麻痹大意,真正的杀招很有可能还藏在后面。 第97章 养鸡 第97章 养鸡 院子里的菜地长得格外好,绿油油的一大片,菠菜和小白菜都能吃了,茄子和辣椒长到了一尺多高。 豆角、黄瓜和丝瓜攀爬上何春生用竹竿做成的支架,藤蔓上嫩绿的叶片尽情舒展。 何瑞雪拿着菜刀割了点韭菜,用小灶做了个韭菜炒蛋,又拿出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馒头和小咸菜,简单吃了一顿。 吃饱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食,她回到卧室,摆在正中间的床很大,被褥厚实,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味。 她下班后什么都不想干,就爱躺在上面先发一会呆,目光无神地看向上方,天花板用木头和塑料布封顶,防止灰尘和蚊虫掉下来。 当然,大片的塑料布称得上昂贵,她买回来花了不少功夫,目前只有卧室才有。 …… 方望归回到家,放下药箱就要往外走,碰巧在门口撞见方珍珍下班回来。 这段时间方珍珍刚进厂忙着培训,不光要跟着师傅学习也要做不少杂活,因为太忙就住在了印刷厂宿舍里,一周才回家一两次。 所以见到妹妹,他还是有些惊喜的。 “回来了?” “嗯,哥,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行,哥,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师傅夸我学得快,下个月就能出师正式上手了。” “恭喜啊。” 看着妹子挺拔的腰杆,红润健康的脸上浮现出欢欣和自信,方望归欣慰不已,更加庆幸当时的决定。 他们一家来到城里的改变简直是脱胎换骨,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何瑞雪。 所以不论她想要做什么,是对是错,他都会坚定地跟着她混,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方望归柔声道,“快回去吧,妈正在做饭,去跟她说一声,我要是回来晚了别等我,你们先自己吃。” “知道了,哥,方小永和那个男的还老实不?” 方珍珍没享受过半点父爱,从来不会叫方国翔一声爸,恨不得他赶紧死了才好。 “都还行。” 方小永接受了现实,明白这个家里只有她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不干活就没饭吃,能帮着他妈和嫂子分担点家务。 方永福的“孩子”快出生了,也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如今正在跟着木匠在学手艺。 方国翔仍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近忙着把他的技术编写成手册,不管卖不卖得出去,好歹能给家里添份收入。 方珍珍也明白把这些人全赶出去是不现实的,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冷心冷肺,对亲人都如此狠心,倒不如就这么过着,总归比她在村里的日子要胜过百倍。 “对了,哥,我听说爷爷想过来住,你是怎么想的?” “放心,他不会来的。” 方望归已经把家里的钱都弄走了,然后对村里的人说爷爷脑子有些糊涂,记不清楚事,所以别随便给他借钱。 到时候他不记得还钱都是小事,真让人给跑丢了才不好交代。 没有钱,爷爷身体又不好,就算有千般盘算都无法走到市里来。 “那就好。” 方珍珍放心了,他爷爷对他们和妈妈都不好,光是帮着隐瞒方国翔另娶的事就够她记恨一辈子,才不想看到他在城里安心养老。 走出家门,方望归先是去了供销社,然后走小路走到何瑞雪家里,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孙来仪最近几天都去了图书馆?” 怎么,这人是想找个翻译的工作,还是想在那里结交什么人? 在原文里,女主在外文上可没有太大的优势,况且她重生时估计是老年状态,学到的那点东西全还了回去,就算可以捡回来重新自学,她能吃得进去那个苦头吗? 何瑞雪觉得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比较大,又听见方望归说,“我前几天看到她在你家周围转悠,今天中午看她搬了杂物间的梯子出去,悄悄跟了一路,发现她在翻你家墙头。 我等了大概十分钟,她一脸煞白地跑出来,连梯子都被忘在原地,恐怕是被吓到了。 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又看了杂物间一眼,梯子又好好放在那里,我猜是她后面返回来搬的,就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次翻墙。” 何瑞雪神情一肃,“她从哪进来的?” 两人来到院墙边,方望归把地点指给他看,见到地面上凌乱的脚印,一直在树底下绕圈,迷阵的威力不减,孙来仪恐怕是遭遇了鬼打墙。 不对啊,这玩意的威力是消减过的,以女主的气运,不该折在这点小把戏上。 何瑞雪突然想到了布阵的人,江衍序的那位神秘师父,难不成是他道行太高深? 心思电转,她带着方望归绕着围墙转了一圈,没有再发现第二处脚印,确定孙来仪没有胆量敢再次尝试,便压下心中的疑虑,叮嘱他继续把人给盯好,不要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方望归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问她需不需要去纺织厂医务室请个假,方便全天候监视孙来仪。 “不用,她对你有警惕心,而且你持续不断的关注很容易引起她的察觉,目前就很好。” 送走方望归,何瑞雪的心情没有放松下来,趁着夜色来到了大哥家,打算再找一个人盯着孙来仪。 一家人已经吃完晚饭,连桌子都收了,何春生翘着腿招呼着她,“冬宝来了,吃了没,没吃的话让你嫂子给你下碗面。” “不用,我吃过了,菜地里的菜多的我吃不完,你们想吃就去摘。” 王桃枝可不会同她客气,“我刚想说呢,明天早上我去你院里摘菜,上次老李家和老刘家找我换了一些,都说我种的菜好吃,我明天再拿去换一点。” 说是换,其实就是卖,挣不到几个钱,但蚊子腿王桃枝也喜欢,反正都是无本买卖。 “你也别全换出去,自家也要留着吃。” “我知道,你那地可不小,一天能出好几斤的菜,不摘就老了,咱自家人又能吃多少。 冬宝,你那大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我让大哥给你打个笼子,在里面养几只鸡,你那些吃不完的饭和菜叶子就用来喂鸡,养大了还能吃蛋,多好。” 何瑞雪揉了揉鼻子,“不要,养鸡多臭啊。” “又不是养在房里让你抱着鸡睡,养在我都想好了,就养在西北墙脚,那里是下风口,熏不着你的。” 王桃枝一旦起了心思,可不容易打消,“你要是嫌弃,我让你哥每周都给你清扫,鸡粪可是好东西,拿它种庄稼两季都不用愁了。” 见何瑞雪的神情有所松动,她拍板定了下来,“就这么定了,我改天去帮你问问有没有人家孵小鸡的,帮你要几只半大的鸡仔回来,家里还有点小米,用这个伴着糠喂鸡长得壮。 春生,你等会编几个鱼篓子,晓友,我记得你们学校附近有条河沟的,你放学就去下篓,隔天再捞上来,抓到大鱼带回来吃,小鱼小虾就拿去给你小姑喂鸡。” 王桃枝嘴皮子一碰,把一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何瑞雪没有再反对,虽说她不缺钱买鸡蛋,但在这个年代拥有稳定的蛋类产出来源也是件好事,尤其是她很少去黑市,每个月的那点鸡蛋供应显然是不够的。 况且她确实有剩下的馒头和米饭,隔天吃对身体不好,每次倒了又觉得可惜,用来喂鸡倒是个不错的处理办法。 第98章 意外 第98章 意外 王桃枝起身去收拾桌子,何瑞雪走到吕兰身边坐下,从带过来的小包里拿出一罐子麦乳精。 这东西是她找运输部的司机从沪市带回来的,一共有四罐,其中两罐送回家了,还有一罐她自己拆了喝,不太符合她的口味,倒是真材实料,能尝到明显的麦香气。 至于这罐,留着也大概率不会喝,不如拿来送给需要的人。 “吕兰,你这肚子越来越大,需要的营养怕只会更多,这麦乳精可是好东西,我早买了,先前一直忘了给你,你拿去,记得喝完。” “谢谢小姑,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王桃枝见她缩头缩脑的模样就来气,一甩抹布,“把脖子给我挺直咯,大大方方的,和你小姑客气啥,她既然能给你证明她自己也不缺,推来推去最后还不是要收着,你能拗得过她?” 她这妹子性格霸道,倘若不是真心,她捂死了放坏了都不会把东西给出去。 反之,只要是她给的,就没有让人拒绝的道理,谁能劝得动她? “对,还是嫂子懂我。” 吕兰抿唇,收下罐子感激道,“谢谢小姑,等你侄孙子出来一定孝顺你。” “不用。” 何瑞雪神色一僵,怎么感觉自己生生老了一辈,“我确实有件小事要你帮忙,你不是在家吗,近段时间帮我盯着孙来仪,但不要让她放心了。” “怎么回事?她是惹到你还是给你找不痛快了,不对啊,咱们何大小姐是何等的威风,按照你的脾气,该当场给她个耳刮子才对嘛。” 王桃枝把碗筷都收进橱柜,斜着眼调笑她。 何瑞雪假装没听懂她在阴阳怪气,“她见到我都是躲着走,哪敢招惹到我头上,我听那边的邻居说看见她在我家周围转悠,怕她来偷我东西,才会让吕兰帮着留意一下。” “什么?” 王桃枝当即警觉,“好啊,我说她最近怎么天天出门,都不怕手里的钱花不完,敢情是没打算走正路啊。呵,真跟孙金宝是一家人,一个赌一个偷,老孙家专门出坏种。冬宝,你有东西丢了吗?” “没有,嫂子你知道的,我那屋一般人都进不去,她估计没讨到好,不敢去第二次,所以我担心她回头盯上咱家了。” “让她来,看我不把她揍得周二丫都不认识!” 话虽如此,王桃枝对财产的重视是远超寻常的,反复叮嘱吕兰要看好家门,“你那些毛衣就先别打了,拆了打打了拆,毛线都起球了。如今咱家的这点东西可都交给你了,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吧?” 吕兰最怕这个婆婆,哪敢不重视,“妈,您放心,我屋里的窗户正对着孙家的门,保证不会让她靠近咱家大门。” 之后几天,方望归和吕兰都说孙来仪没有任何异常表现,连图书馆都不去了,而是整天去公园里溜达,偶尔联系几个从前的同学。 可纵使如此,何瑞雪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交流会在即,今年的会场定在第一百货商店,这年代集体办活动都不在室内,而是在后面运输处用来停放货车的天井里,地面是水泥的,已经是不错的场所了。 后方整齐码着不少条凳,前面是几张木椅子,是领导坐的地方,所谓的演讲台是由几张木板搭的,扯了点红绸布。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 领导倒是来了不少,除开几个百货商店的书记、副书记等,还有市里的副市长、工商局的、铁道部的,像他们这些普通员工没有位置,只能席地而坐或是站着。 交流会的持续时间不长,何瑞雪不用发言所以不用参加彩排,和领导们一起进场,保卫科和派出所也来人了,站在后方负责会场的安全。 主持会议的是第三百货的售货员,长相清秀,声音跟百灵鸟似的,又宏亮又好听。 开场的头一件事自然是领导来“简单讲两句”,何瑞雪和其他人一块站在远离演讲台的一圈,看见他们的书记坐在第二排,手里拿笔记着什么,很是认真的样子。 她正听着,有个保卫科的人来到她身边,“你是何瑞雪同志吧,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有急事。” “好,谢谢同志,我这就过去。” 何瑞雪匆忙走出去,看见方望归正在门口等她,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语气急匆匆的,“今天上午孙来仪跑去你大哥家,从窗户里往里面丢了个信封,吕兰不认识上面的字特意来找我,我看了一下,好像全是洋文,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看懂不?” “给我看看。” 何瑞雪接过信封,打开铁圈上缠着的线,将几封信拿出来。 信上的内容全是从国外的报纸和书籍裁剪下来的单词拼接而成,大幅度英文中夹杂着几句日语名词,倒像是某种暗号。 越看,她的心思越是沉得厉害。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是以一种上级的口吻,命令她在今日的活动中安放爆炸物品,并确保在人群发生骚动后尽量将动乱扩大。 最好是多弄伤弄死几个人,尤其是副市长,是他们今天关注的重点,绝对不能让他活着从会场离开。 活动,应该就是今天的交流会。 不好! 何瑞雪简单交代方望归继续看着孙来仪,不要让她跑了,自己拿着信匆匆往回赶。 她原本想要找保卫人员探查,又怕孙来仪的消息有误,只是故意诈她让她当着所有人出洋相,在大庭广众之下丢第二百货商店的脸。 她不经意间地在人群中穿行,看似是想找个好的旁听位置,实际上不断在用眼神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逡巡。 虽说保卫科的人提前排查过,每个人携带的东西也大概查看了一下,但他们是例行检查,并不会太彻底。 露天的场合能藏东西的地方属实不多,只有放在人身上才是最稳妥的。 在哪,可疑的人员到底在哪?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焦虑感逐渐涌上心头。 被挤开的人群越来越不耐烦,忍不住呵斥几声,“干嘛呢,要听就好好站着听,上蹿下跳的,你脚上有钉子啊!” “别挤,既然要好位置怎么不早点来,年轻人就是没见过世面。” 坐在书记后面的采购部长徐成法都意识到不对,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何瑞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认知已经被蒙蔽,眼睛有可能欺骗大脑,从而产生视差错觉。 因为女主算计她的决心十足,上天肯定会在冥冥中帮她,想要拂开眼前晦暗的迷雾,唯有引入外部的力量。 第99章 搜查 第99章 搜查 那么,【好运一刻】,启动! 让我看看系统的力量。 顿时,青霭四散,风定天清。 她因为焦急而有些发热的脑海出现丝丝缕缕的凉意,定下心神,被莫名的感觉牵引,她很快找出了几个神色略微不对劲的人。 他们虽然背着和别人差不多的公文包,但都是下意识放在远离要害处,可见里面装着的很可能不是文件。 余光一扫,她还瞧见演讲台下有根不明显的细线贴在桌缝上,而旁边站着的好几个人兜里都装着烟盒跟火柴,看起来格外危险。 何瑞雪不再犹豫,来到保卫科的科长面前,朝他说了几句话。 对方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气,“奶奶的,在战场上还没被老子打痛,又敢来搞鬼。” 他当下招手,找了几个人把何瑞雪点出来的人员控制起来,强行把他们腰间的水壶取下来,内容物往外倒,果然,里面全是黑漆漆的火药。 这些人的皮包打开倒没什么异样,但饭盒里却装着一条条的柱状土炸药,有的人胆子更大,在胳肢窝里藏着几个不知从哪弄来的铁疙瘩,是当年用来打鬼子的手榴弹。 大庭广众之下,这些东西被尽数搜查出来,顿时引起群众的喧嚣哗然。 上面的领导不再讲话,而是皱眉看向台下,秘书连忙去汇报情况,他拧着眉头,打算从台上走下来。 “别动!” 保卫科的科长让人将演讲台附近的人全部遣散,自己身先士卒,把几块木板翻转过来,何瑞雪没有看错,木板下方同样贴炸药包,看份量,估计能把讲台周围一圈的人都炸上天。 鼓噪而起,整个会场都闹哄哄的,有人下意识想往外跑,全都被警察控制起来。 副市长站出来主持局面,先是让人安静下来,再组好队相互搜身,男女分开,鞋跟底下都要检查。 在搜查期间,他得知炸药的事是由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发现,把人叫到跟前,和蔼地问,“这位小同志可是立了大功了,敌特真是无孔不入,险些酿成大祸。这次他们行动隐秘,东西藏得严实,你是怎么发现的。” 何瑞雪早知自己会被质询,早就打好了腹稿,“是我家人来找我,他说我邻居给我递了一封信,上面的字看不太懂,以为我把开会需要的文件忘在家里,就让人赶紧给我送来。” 她把信件交给站在一边的秘书,“还好我高中学的东西还没忘记,半蒙半猜看懂了一些,知道事态严重就赶紧跑回来了。” 副市长和周围人的人研究了一下信件上的内容,除了那段命令之外没有找出其他的线索,倒是没有失望,而是赞赏地看着她。 “行事果决,胆大心细,不错,是个好同志,你是第二百货商店的员工吧,韩继业,你手下多出了个好苗子啊。” 工商部的领导紧随其后,显得慈眉善目,“一般人就算接到信,没有你这一双慧眼,也很难发现他们藏东西的地方,甚至会因为害怕担责,只敢当事后诸葛……咱们干部队伍就需要这样敢作敢当,有勇有谋的好同志。” 书记韩继业笑着点头,像是被夸的是自家子侄,“别看何同志年纪小,也很有能力,刚毕业就是6级办事员了,在咱们单位属于优秀干部。”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揭穿何瑞雪并不是正规干部,只是以工代干,况且就算她从前不是,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又得到几个领导认可和褒奖,此后再想进入编制还不简单? 交流会结束得仓促,确认无辜的人被放回去,剩下的审问和调查何瑞雪都是参与不进去的。 只听说连附近军区都惊动了,沿着这条线索捣毁了好几个窝点,除了当日会场里的,还抓获了十几个特务和发展出来的间谍。 作为给何瑞雪送信的人,孙来仪自然是没有逃脱,几个身穿军装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带走了她。 院子里的人又是一阵议论,孙老头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说她做了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周二丫叫骂连天,孙金宝则是懵懵懂懂,只顾着跑去孙来仪的房间里翻找好吃的。 因为可能会需要两人当面对峙,何瑞雪也坐在审问室附近。 隐约间能听到孙来仪坚持说她不知情,是有人故意陷害她,还倒打一耙说何瑞雪才是间谍,想要扎根得更深,才会出卖同伴然后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军区的人自然不会相信她,“行了,我们已经把大部分的敌特抓捕归案,有几个人都招认出了同伙,现在我们拿到的名单上没有何瑞雪同志。至于你,有没有还不确定,我们想知道,你到底是哪来的消息?” 孙来仪不会说这是她上辈子听来的,连忙摇头,“那封信是我捡的,我不认识上面的字,以为是何瑞雪的东西才会想着还给她,毕竟咱们院里就她懂洋文,又天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都这个时候,还不忘往她身上泼脏水,何瑞雪冷哼一声继续听。 “还想狡辩,你们院子里有人亲眼看见你去图书馆,我们问过馆里的人,他们都说你在看外语书籍,你之后又在废品站买过一叠废旧的报纸和书,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他一拍桌子,从战场中带来的杀气倾泻而出,孙来仪前世面对司法机关都不敢造次,更别提这种真正参与过战斗的部队人员。 打了个冷颤,“我,我是听人说的,有次我经过巷子,听见有两个人在说什么活动,什么命令,就留下来听了一段,也就是那封信的内容,至于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无论对方怎么问,她都是一问三不知,如今是新社会,不会对嫌疑者用刑,顶多饿她几顿,并在期间不断给她施加心理压力。 可当下的人都是饿惯了的,女主来自后世,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比一般人更强,心知咬死不认才是最好的选择,万一暴露她是重生的,被抓去切片才叫真的完了。 整整三天,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交代,只说是听来的,至于听谁说的,她也不清楚。 到最后,军方觉得她欺瞒不报,简直是敌人的帮凶,打算以间谍罪论处。 在给她定罪之前状况突发,抓来的疑似特务高层的人吐口,查出了更详细的名单,上面确实没有孙来仪的名字。 同时有人招认,在某个巷子和人交接时说了不少消息,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暴露的。 第100章 结果 第100章 结果 正巧这时,孙来仪再次改口,坚称她因为不明白敌特说的会场在哪,对方又没说行动的具体时间,她个人能力有限,就算着急也查不到更多。 于是想到了院子里最有本事的何瑞雪,又怕她不愿意帮忙调查,才会出了个昏招,把内容写在信件上,让她主动去查。 谁知何瑞雪不在家,因为事态紧急,她才会把信直接丢进她房里,至于为什么不交给她的家人,自然是因为当时只有吕兰在家,她总不好刺激一个孕妇。 这么一说,她不光无罪,还有功劳,只是因为智力有限操作不当,差点贻误时机。 如此功过相抵,加上她确实和特务没有半点联系,审问的人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把人放了。 “她又回来了?” 这才几天,何瑞雪还以为她起码要关一个月,可见又是该死的天命作祟。 蒋孟衡在政府工作,消息面广,这事他爷爷也参与了进去,知道不少内幕消息。 见她来问,自然是知无不言,“是啊,听说这件事闹得很大,政府的人都抓了好几个,老美和小鬼子都有参与,还恬不知耻朝我们施压。 他咬了咬牙,“有些人牵扯比较多,不能关太长的时间,军方只能日夜几班倒,审问室差点不够用。 和他们比起来,孙来仪就是个小喽啰,虽然动机不明,但好歹这事是从她这里漏了缝子,在上面的人看来就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值当关注太多,干脆把人放了。” 打量着女神面上有些不悦,蒋孟衡连忙安慰她,“不过你放心,她思想不端,没有公心是事实,这些都是要记在档案上跟她一辈子的,往后她想做点什么政治审查都过不去,工作都难找。” 是吗?那她想去随军的梦想岂不是破灭了,男主就算想打结婚报告上面都不会同意。 闻言,何瑞雪总算是舒缓了神色,“多亏你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恐怕要郁闷死了。” “没事,应该的,她敢这么害你,要不要我帮你找人治治她。”提起厌恶的人,蒋孟衡语气变得森冷起来。 “不用,你在政府工作,一旦被发现对你的前程也有影响。” 作为在剧情里一笔带过的小炮灰,蒋孟衡针对女主和作死没区别,不光起不到效果还会把自己折进去,还是算了吧。 而这话听在蒋孟衡耳朵里,就成了她好关心我,为了我的前程不惜委屈自己。 感动之余,他连忙拍着胸脯表衷心,“瑞雪,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我爸是市长的秘书,我一定让他帮你美言几句,让你拿多多的奖励。” 何瑞雪唇角勾起浅笑,靡颜腻理,嫣然妍丽,让他差点看直了眼,“谢谢你。” “不客气,只要有需要都能来找我,都是老同学嘛。 对了,我爷爷说我们市里要开一家大型的玻璃厂,位置就定在东郊那块,领导班子是退伍军官和其他厂里调来的,建成后就对外招工,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帮你留一个名额。” “真的,不会太麻烦你吗?” “没事,就一个名额我还是能做主的。” 反正他爷爷手里的名额不少,虽说都是要去送人情的,但他多拿一个顶多挨顿揍,还能打死他不成? 而且这可是他替女神受罪的证明啊,他就算痛也觉得值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侄子的媳妇还没工作,不过她怀孕了,等她生之后我再联系你。” “好,好,反正建厂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赶上,我保证帮你把事办得妥妥的,给她留个好工作。” 分别的时候,蒋孟衡嘴都快笑咧了,刚才跟女神说的几句话足够让他回去回味好几个月。 经此一事,市里的敌特被清扫得差不多,市长也分润了功劳,说不准能往上更进一步到中央去,而他爸或许能提前当上新的市长。 蒋家更上一层楼,他想过要不要正式追求何瑞雪,可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以势压人,从而冒犯了他心中高悬在天边的月亮。 蒋孟衡爷爷是老革命,自小接受的严格教育让他做不出勉强的事,况且他也明白,何瑞雪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情谊。 喜欢一朵花,未必要一定摘下来,只要静静欣赏着她绽开在枝头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交流会的突发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何瑞雪的档案彻底划分为干部行列,升到了5级办事员,除此之外,商店奖励了她200块钱和50元面值的外汇券(外汇券在79年才发行,这里提前了)。 原本是想奖励工业券的,还是书记觉得她这个年轻的女同志或许会喜欢舶来品,就换成了外汇券。 拥有它,就能出入五楼的友谊商店,买到人头马洋酒、瑞士手表、香水、衬衫、照相机等稀罕物件。 50块买大件是不容易,但要是买点吃的用的可不容易花完。 这件事传到家里,自然又是一番庆祝,这次何春生说什么都要带着他们到国营饭店吃,王桃枝也没反对。 一家人高高兴兴点了五个菜,其中四个都是肉菜,两个小的跟耗子进米缸似的,头都没抬上来几次。 喝了点农家酿制的黄酒,何春生说,“咱冬宝运道好,孙来仪没害着你,反而还给你送功劳,这叫什么,因祸得福。” “是啊,那孙来仪也忒坏了,这种人怎么不抓去改造,竟然圆头圆尾地被放回来,回来让她继续害人吗?” 王桃枝咬着嘴里的糖醋排骨,把骨头都嚼烂了,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次也多亏了吕兰机警,我还当她是想偷东西,没想到她是想把我们一家子都整死,多大仇啊。” 要是何瑞雪被怀疑是间谍,他们一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吕兰轻轻抿着鸡蛋汤,细声细气地说,“我没帮上什么忙,多亏方医生出力,不然等我赶到,小姑早就被炸伤了。” “对,这事要多谢小方,该死的小鬼子,怎么不死绝了才好!” 何瑞雪笑着附和两句,默默在心里复盘。 其实孙来仪的计策是很周全的,先是借助霍成刚的事挑唆他们夫妻过来污蔑她的名声,又通过举报信让她在领导心中留下不正派,勾三搭四的坏印象。 再通过信件彻底锤死,把她打为敌特,加上她不惜通过“不正当”手段一定要混入交流会的行为,明显会再给她添上一层嫌疑。 在没有铁证表明清白的情况下,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了。 可惜,孙来仪没有意识到自己掌握全局,对她的监视从未放松,才会致使她满盘皆输。 若换成原主,在她的算计之下根本无力辩解,别说工作要丢,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住,真够狠的。 第101章 异想天开 第101章 异想天开 这是穿书的坏处,能查看到的情节通通围绕着主角展开。 何瑞雪看书的时候只走马观花地浏览个大概,导致她仅仅知道故事脉络,对于某些重大事件的发生并没有孙来仪这个亲身经历过两世的人清楚。 要不是自己谨慎,说不定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冬宝,想什么呢,半天没下筷子,这道山药豆子炖排骨是你哥特意给你点的,今天吓到了吧,多吃点,补补身子。” 王桃枝拿着勺子,往她碗里打得冒了尖。 何瑞雪拦了一下,“我吃不下太多,嫂子你们吃吧,别管我。” “行,想吃什么就自己夹……何晓友,你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 何瑞雪小口品尝,排骨里还加了猪尾,炖得完全软烂脱骨,山药绵密,猪尾软糯弹牙,农家养的小黑猪,满嘴都是浓郁的肉香。 这道菜里头应该搁了不少药材,当归茯苓之类,有一股淡淡的苦和回味的清甜。 六十年代的能买到的食材品种不多,调料也有限,但食材的本味要远远胜过后世许多。 就好比她手边的这碗鸡汤,只放了姜片和盐,却飘散着饲料鸡放了多少鸡精都调不出的浓鲜味。 王桃枝先是给何晓爱夹了她够不着的菜,又往自己碗里夹了片大肥肉,说,“冬宝,你这回又升职了,工资涨了没?” “涨了,每个月四十九块五。” “嚯,真不少,再攒攒劲马上就要追上你哥,你还这么年轻,如今一个人就能养的起一家子,等消息传出去,往后咱家门槛只怕都被踏破了。” “有嫂子在,媒人哪里敢上门啊?” “哼,她们怕的不是我,而是你老娘,妈过来的时候可是反复交代,你的婚事必须由她做主,谁的话都不顶用。其实冬宝你现在有房有工作,找个入赘的也不难,省得嫁到别家去受窝囊气。” 何春生不赞同,“那入赘的能有几个好人,冬宝不是说他们商店有个赘婿自己生不出来的,平白害得人家姑娘耽搁好几年。” 王桃枝轻嗤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不入赘的男人就有多好似的,不都一个样儿,好歹人家被拿捏在咱们手里,明面上得敬着冬宝。 真把她嫁出去,到了别人的地盘,可不是他们想说啥就说啥,你这个当哥哥还能每天上门盯着姑爷不成? 我看啊,除非找个无父无母的,不然依冬宝这炸药脾气,但凡在别人家受了点气,她能直接一瓶毒药倒进菜里把人全家给弄死。” 何瑞雪冒出了黑线,“嫂子,我是啥活阎王啊?看谁不爽就弄死谁?” “你就说我这话对不对吧,你公公婆婆躺在病床上,你能弯得下腰伺候?不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王桃枝愿意让何瑞雪招赘,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何春生,你好好琢磨,往后你爸妈老了谁来养?”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小儿子养老,但何春生想到三弟和三弟妹两个就直摇头,一对糊涂东西,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不让人照顾就不错。 何夏生的男人是当官的,她又是医生,往后前程远着呢,他俩估计会更忙,再说,老二一心扑在男人身上,哪里看得着父母,在养老上肯定是出钱不出力。 但如今又不能像从前一样请帮工和保姆,有钱也不能帮到太多。 至于冬宝,就算她愿意照顾二老都舍不得,怕是老娘临闭眼都不忘爬起来给她做饭吃。 所以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他们家,但……不是他不愿意,可他和王桃枝的年纪也不小了,又能操劳几年,反而要考虑起自己的养老问题。 这么一想,何瑞雪要是招个踏实肯干的进来,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爸妈肯定乐意跟着小闺女住,有女婿养老倒也不错。 “不对啊桃枝,冬宝是个不会洗衣做饭的,肯定要人帮着操持家里的事,还要照顾父母,万一再生几个孩子,她男人哪里忙得过来?”他想想都头疼。 “咋了,世上的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说男人体力更好,还不用他生孩子呢,咋就忙不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想,一个人忙不过来,冬宝要是再找一个呢?到时候他们可以相互分担,就跟上工一样。咱村里的地不都是两个人一块打理的,集体劳动效率高嘛。” 听到他的惊世之言,王桃枝的筷子都要吓掉了,差点破音,“何春生,你烧糊涂了?说的这是什么话?” “那方国翔不是有两个媳妇,他那点工资都养得起,咱冬宝比他挣得更多,咋不行?” 何春生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你想想,一个踏实点的放在村里照顾爸妈,另一个俊俏点的在城里和冬宝结婚教养孩子,多舒坦,咱家想办法给他弄个工作,我就不信没人愿意。” “方国翔的事那是杨若清人傻能忍,再说当年是什么时代,她敢带着孩子跑掉要被活活饿死,压根没有第二条路,现在又是什么光景,有几个男的能愿意当绿毛龟?别异想天开了。” 王桃枝往周围看了一眼,还好没人注意到这边,“你这话少说,别人听了还以为咱冬宝有多缺男人呢。” 夫妻俩聊得火热,完全没注意到此时坐在桌边的几个孩子神情将近石化。 何晓团的筷子在鸡汤里戳半天没捞出东西来,何晓洁掰着馒头差点塞进鼻孔里,吕兰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桌子底下,连脖子都是红的。 只剩下两个小孩不太懂事,依旧在美滋滋地夹肉吃,弄得嘴巴上全是油。 何瑞雪隐隐胃疼,觉得她大哥大嫂说起话来总有股不顾别人死活的松弛感。 偏偏何春生还看向她,大言不惭地邀功,“冬宝,你觉得大哥的想法咋样?” 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别出发。 “大哥,方国翔的事是没人管,但我现在已经是干部了,一旦被发现,这不是给组织抹黑吗?” “也是,你们单位不服你想把你拉下去的人肯定有一大堆,这时候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何春生恍然,得意地看着他,“所以我这主意还是挺不错的,是不? 冬宝,你有看上的人就跟哥说,他的态度不重要,一闷棍敲下去就老实了,哥给你把人捆来,等把事情一办,他不乐意入赘就告他耍流氓,保准管用。” 何瑞雪:“……” 说实在的,不怪原主跋扈,全是家里人给惯的。 这都是些什么法外狂徒,要是放在古代他们一家也别去种地了,直接落草为寇去当山大王也不违和。 —— 可以的话求一下好评,每天评分都在掉,很打击热情啊…… 当然,评分低是作者原因,我会努力改进的。 原女主很快就能下线,不会纠缠太久,毕竟这是年代文不是复仇文orz 第102章 长辈 第102章 长辈 何瑞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哥,咱市里要开玻璃厂了,规模还挺大的,新厂不光缺工人,管理层也要从别的地方调,你不是想当后勤处的干部吗,去那边之后的机会或许会多一点。” 何春生动心了一瞬,又果断摇头,“算了,我在纺织厂干了多少年了,工友都是知根知底的,换个地方多不得劲。 上次因为钱大彪的事,刘副厂长还挺看好我的,开会都不忘带上我,有时候还叫我去陪酒敬酒,我俩现在也算是混熟了,想往上升肯定比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简单。 倒是晓团,你可要好好想想,不管哪个厂都缺电工,你考进去的话评级能往上升一点,而且你是第一批员工,肯定是能最早分到房子。” 看了眼吕兰,何晓团的思绪揉成一团乱麻,“那我在纺织厂的工龄不就白费了?说不定我再等几年就能分房……” “可别这么想,刘副厂长给我透过底了,如今住房紧张,新来的中专生都分不到房,市里划分给纺织厂的屋子不多,都是要留着备用的。 再说近几年新进厂的员工不多,厂里近十年内是不打算给普通员工分房了,当然,确实有困难的家庭工龄够了可以申请,但你肯定不符合要求。” 何瑞雪也说,“玻璃厂是省里的重点项目,又赶上市里在发展新城区,听说后续会在周边造十几栋筒子楼和家属院,澡堂卫生所之类也都会到位,不少人都盯着呢,你想去的话早做决定。” 能涨工资,还能有自己的小家庭,搁谁身上不心动? 但何晓团从小在爸妈身边长大,很少遇到需要自己拿主意的情况,遇到大事就容易摇摆不定。 他下意识求助长辈,虽然这个长辈比他还要小几岁。 “小姑,你说的玻璃厂离家里远不远啊?” “不远,骑自行车的话半个小时能到,距离建成还早着呢,你多得是时间慢慢考虑。” “行,我回头好好想想。” “还有吕兰,我能在玻璃厂弄到一个工作名额,很可能是坐办公室的,不会参加重体力活,等你生下孩子正好过去,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上下班也方便。” 吕兰被她扔了大雷,半晌没反应过来,头次直视着她,舌头都在打卷,“小姑,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什么。” 何瑞雪原本是不想说的,毕竟没完全定下的事最忌讳半场开香槟。 不过她看这个侄媳妇整天惴惴不安也不利于养胎,不如提前说出来。 “小姑,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对我真好,我……” 她说着,两行清泪蓦地流了下来,然后趴在何晓团的肩头嚎啕不止,像是要把这几个月无法说出口的压力和憋闷全哭出来。 不过她习惯隐忍,连哭泣都不敢完全放开,只压抑在喉间再缓缓宣泄。 何瑞雪没料到她会反应会如此剧烈,握着汤匙的手一时间有些顿住了。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听说孕期情绪会敏感外放,好端端突然哭起来的也不少见。 王桃枝看不过眼,敲了敲碗,“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合伙欺负你一个孕妇。” 拍着媳妇的肩膀安慰,何晓团激动得直握拳,“小姑,不用考虑了,我要转到玻璃厂!” “去就去呗,嚷嚷什么。” 何瑞雪夹了块糯米藕,作为饭后甜点,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她不爱吃甜,国营饭店也舍不得放糖,刚好合她的胃口。 何春生喝了一口酒,欣慰道,“不错不错,往后你们两个就是双职工,也能养得起孩子了。” 他先前就在担心只靠何晓团一人怎么养得起三口人,做父母的帮着填补又难免引起其他几个孩子的不满,如此就很好。 “冬宝,哥谢谢你,这工作该多少钱你记下来,等吕兰发工资后每个月还你一部分。” 吕兰也平复下心情,连忙点头,“嗯,这是应该的,总不能让小姑出钱又出力。” 对此,何瑞雪也没有反对,升米恩斗米仇,平时贴补点东西就算了,工作可是大事,她如果不收钱只会把人心养得越来越大。 吃饱喝足,何瑞雪独自回家,鸡舍已经搭建好了,大哥的手艺不错,由木条和木板钉起来的框架,底部距离地面一尺左右,排泄物能掉下去方便打理。 里面塞了些稻草充当鸡窝,鸡食槽和水槽都是粗陶质地,大嫂从废品站淘回来的,边上磕了一个角,但不影响使用。 小鸡刚孵出来,要等到半个月后才接回家。 何瑞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打算回屋,就见何晓团从外面走进来,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小姑,你今天要洗澡吧,我过来给你烧水。” “嗯,去吧。”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大侄子的孝敬,等他去厨房烧水,又见何晓洁抱着一团衣物,跟在他后脚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小姑,我来借你屋洗澡,我哥是不是烧水去了,让他多烧点。” “你自己跟他说。” “嘿嘿,其实不说也行,我每次都跟着他来,他恐怕都习惯烧两个人的水了。” 何晓团去旁边的柴火垛里搬柴火,正好听见她的话,没好气道,“你每次都蹭你小姑的,也没见你帮我干点啥。” “你是哥哥,我是妹妹,谁让你出生早呢,既然你比我多享受几年爸妈的照顾,就该回报到我身上,不然对我多不公平啊。” 何家的男人从来不擅长诡辩,只能摇头,“真是欠你的。” 烧水的间隙,他找到何瑞雪,赧然道,“小姑,吕兰的事多谢你,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 “停,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什么时候说是为了你啊?” “不是吗?吕兰又没帮小姑做过什么事,难道你不是看我手脚勤快的份上才愿意帮她弄个工作?”何晓团有些失落。 “算了,你能这么想也对,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听得耳朵疼,真要报答,往后记得帮我多扫扫院子,到处都是叶子也挺烦人的。” 其实何瑞雪主要是看在哥嫂的面子上,家里多了个职工,往后赚的更多,他们也不用太操劳。 当然,也有何晓团的一部分原因,这小子帮她烧水种地搬运重物,勤勤恳恳毫无怨言,她得了小辈的“孝敬”,自然要拿出长辈的样子照拂一二。 第103章 着火 第103章 着火 何晓团拍了拍胸口,“小姑你放心,往后你这儿保证干干净净的,你不是想种果树吗,我周末就去给你弄树苗去。” 何瑞雪可不跟他客气,再次交代,“记得再移栽点花苗过来,像是桂花栀子花,只要是好闻的都行。” “成,山里一大堆,我抽空去给你挖。” 水烧得差不多了,何瑞雪走向浴室,这里和刚搬来那会已经变了不少,墙角摆了张矮凳,大理石砌成的洗漱台上面多了个四方镜子。 厕所和浴室用塑料布帘子隔开,她原本想弄出简易的淋浴头,弄个水箱再接个自制喷头,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麻烦,至今没有实施。 洗漱完毕,何瑞雪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慢悠悠擦着头发,天气虽然不暖和,但气候干燥,没一会就能干。 何晓洁却没有她这样悠闲,坐在凳子上顶着毛巾包着的头发哼哧哼哧地搓洗衣物。 等把衣服都晾好,她颠颠跑来卧室里,眼睛比灯泡还亮,“小姑,哥他回去了,我今晚和你睡吧,太晚了不想回家。” “随便,只要你不害怕。” “有小姑在呢,我怕什么?” 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打理着半长不短的头发,“还是大镜子好,看得可真清楚,我妈就只买了个小的,但凡我脸盘子大一点都照不进去。” “等你攒够钱自己去买。” “我妈知道我乱花钱肯定要骂死我。” 她羡慕地扫视一圈,“小姑,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房子?” “要么等你有能力买,要么等你嫁出去。” “我妈才不会让我买房,按照她的话,有这笔钱不如多攒点嫁妆,买几个大件当陪嫁,这才叫有面子。” 何晓洁嘟囔着,“可东西是会用坏的,到时候往废品站一丢什么都不剩下,房子可是能传下去的东西,怎么都跑不了。” 她爬上床,靠在何瑞雪身边的枕头上,大概是环境太安逸,让她忍不住倾诉着心声。 “小时候我听到过爸妈吵架,我爸气狠了就说要把她赶出去,我妈娘家又是那个样子,她根本没地方去,只能抱着我和哥哥哭。 虽然后来他们又和好了,但我妈那个时候肯定是很委屈的,所以我想有自己的家,无论被谁赶出来都有个地方可以去。” 何瑞雪沉默了,说起来,当时哥嫂吵架还和原主有关,王桃枝实在受不了婆婆把好东西全给小姑子,自己孩子一点都沾不到,这才爆发了一场。 何春生觉得她在欺负自家妹子,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才会口不择言说出类似于“咱老何家就这样,你不想过了你就滚出去。”的话。 何瑞雪定定地看着她,淡然的眸子中藏着坚定的力量,“那就买,只要你想要,没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得到她的支持,何晓洁反而泄了气,“算了,我不是小姑,这几年哪能存下钱,再说现在谁家住得不紧巴,要是买了不住没几天就要被房管所安排给别人了。” 她抱着何瑞雪的手臂撒娇,“再说,我还有小姑你啊,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就来找你,你总不会不管我吧?” “哟,你这是赖上我了啊?” 何瑞雪摸了摸她的脑门,“睡吧,你还小呢,整天东想西想,这么早就惦记着结婚的事,是不是找到对象了?” “才没有。” 粮站里倒是有人追她,但条件都很一般,她才看不上,“我是被孙来仪的事给吓到了,对象这事一定要好好挑才行。” 说起来孙来仪和她差不多大,她还在傻不愣登忙着工作呢,这人就飞速经历了结婚、丧夫、失子全套流程,实在是叫她开了眼界。 如果跟她一样仓促找个人嫁了,倒不如不结婚。 “不过她也是报应,一肚子坏水,都敢打你的主意。” 何瑞雪把书放在床头,关上灯打算睡觉,不忘说,“你往后离她远点。” “我明白,可是她非要和咱家过不去有什么办法。” 她翻了个身,“小姑,老孙家现在可热闹了,周婶子一直在说孙来仪是被鬼东西给附身了,死活不让她进门,还要找人给她驱邪。我上次瞅见她在堂屋里烧香拜佛呢,你说要不要去举报他们搞封建迷信。” “不用管,周婶年纪大了,就算抓进去顶多接受几天批评教育。” 不过,何瑞雪倒是有了点想法,如果拜佛不管用的话周二丫会不会跑去祭拜祖先呢。 既然祭拜祖先,就免不了烧纸钱。 孙来仪想整死她,那就别怪她回报一二了。 ……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在金钱的攻势下,周二丫勉为其难让孙来仪回来住,但不许孙金宝和她说话,进门出门都要用沾了水的柳条叶子打她。 不仅如此,家里但凡出现一点事她都会怪到孙来仪身上,连筷子掉了都要指着她打骂半天。 孙老头也不管,全然放任了她的所有行为,甚至她在说要拜拜祖宗的时候悄悄弄来了纸钱和香烛,可见他心里也忌讳着,只是不明说而已。 院里住着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和孙家也没太大的仇,不会故意跑去当小人举报,每天忙着看孙家的大戏都来不及。 这天晚上,何瑞雪正在睡觉,隔着一条巷子都能听见胡同里吵个不停。 她披上衣服出门,只见大哥所在的院子火光冲天,亮度映照了半天的天空,周围几个院子里人都惊动了,纷纷端着水盆提着桶跑去灭火。 木头点燃的声音和房屋倒塌的声音混成一团,大火逐渐熄灭,不幸中的万幸,火势没有继续蔓延,只烧了孙家的几间屋子,连带着旁边的柴房一起,才会烧得如此彻底。 保卫科的人匆忙赶到,进屋检查了一下,出来后语气沉痛道,“里面死了一个人,好像是逃出来的时候被房梁砸中了腿,被烟呛死的。” 院子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子大的朝里头看,发现孙老头趴在地上,一条腿压在房梁下,半边身子都烧得黢黑。 周二丫抱着孙金宝逃出来,嗓子被烟熏坏了,她张着嘴艰难地叫了几声。 然后极为悲愤地转身,发疯一般拿着院子里不知是谁家的竹竿气势汹汹地朝着孙来仪身上抽,满目通红,那架势是要把她给活生生抽死。 孙来仪当然不会待在原地等着被她打,绕着人群转圈,周二丫被拦住,大家都在劝她,“干什么呢,老孙没了是他命不好,你把姑娘打死就能让他活过来吗?” 周二丫定在原地,浑浊的眼里泪水不绝,嗓音如同老鸭叫一般,“不是我男人命不好,是被这个鬼东西克的!自从她成了孙来仪,老孙的工作丢了,家里的钱赔光了,她男人和孩子没一个活下来。 现在就连老孙的命都保不住,下一次,就要轮到我们母子俩了啊。” 字字锥心,声声泣血,她此时的悲痛和绝望都是切切实实的。 没了顶梁柱,他们孤儿寡母的往后该怎么活。 突然,周二丫放下竹竿,伸出手就要去掐孙来仪的脖子,狰狞如厉鬼,“我今天就弄死你,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等你死了,金宝就平安了。” 第104章 受难 第104章 受难 周围的人当然不能放任她真把孙来仪掐死,挡在两人中间极力劝阻,“孙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命也苦,男人和孩子又不是她想没就没的,她现在孤苦无依的,往后都要靠你了。” “是啊,这么大的火,谁能提前料到啊,还要多亏她跑出来喊人,不然你和金宝都活不下来。” 院里的人虽然嘴上这么劝,但心底并不是没有动摇。 毕竟孙来仪近段时间确实过于反常,不光性情大变,和从前的孙来娣大不相同,而且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确实是有几分邪性。 像是说书人讲的吸收人气的精怪,和她相处久了恐怕要丢命。 她男人和老孙都是男人,阳气足,精怪妖魔不就爱朝着这些人下手,这么一想,周二丫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恐怕很快就轮到孙金宝了。 凉风一吹,焦糊味传来,众人的心里都涌现出几分凛冽森然。 孙来仪遭逢剧变,这时才回过神来,爸爸去世她当然伤心,但为什么会是烧死的? 她想起上辈子死在仓库的何春生夫妇,死状何其相似,同样被耽误了逃生时机。 是何瑞雪,一定是她知道什么,所以来找她复仇了。 耳边是周二丫恨入骨髓的叫骂,眼前是围观群众忌惮怀疑的神色,她往后退了一步,脑子中嗡嗡作响。 不,她没有被鬼附身,也不是晦气的人,只是受到上天眷顾重活了一世,想要再次弥补前世的遗憾而已。 她只想让一切回到正轨,就算不能过得更好,能有上一世的日子也行,可为何目前所有事都不如她的意。 家具和门窗烧成了漆黑的炭,屋顶只剩下小半截,里面的东西不剩下什么,全没了。 前几天孙金宝老在她房里搜寻着什么,而她又怕把钱放在身上被周二丫给抢走,便在新打的床下方加了层隔板,把身上的钱都藏了进去,如今也是付之一炬。 纵使她心性顽强,此时也想不管不顾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太苦了,自从回到青年时期,她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以为第一世就足够艰辛,没想到目前的境况更加糟糕。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她? 难不成是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要今生来还? 既然重生一世只为了吃苦受罪,尝遍绝望凄凉,那她又何苦来哉? “孙来娣,你还好意思哭?你爸没了,家里的东西也没了,我们娘俩往后可怎么活,都怪你这个丧门星,的你给我滚,往后都别想回来!” 她哭了吗?孙来仪摸到了脸颊上的湿润,哀求道,“不是我,我也不想的,不要赶走我,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妈妈!” “不,你不是我姑娘,她早就被你这个精怪吃了,你赶紧滚,别来祸害我们家!” 她上前一步,用力把她推搡在地,狠狠捶打了几下,当她打算动脚时,又被人给拉住了,“哎呀,都是一家人,孙来仪好歹是个劳力,她要是被赶出去,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周二丫一抹脸,想到了什么,“对,都是你害的,你给我赔钱,你的命都要赔给你爸。” 孙来仪被逼到绝路上,被她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烫到,又看向弟弟,孙金宝照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父亲的死都在他心里留不下太大的波澜。 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只觉得往日里只是狭隘讨厌的家人此刻却无比陌生,活脱脱就是两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她不敢说自己已经没钱了,只承诺往后会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的。 邻居们自然夸她有孝心,劝说道,“你们往后把孙金宝拉扯大,前几年是艰难些,等他长大后找个工作,再娶个媳妇就好过了。” 指望孙金宝?她冷笑不已,倒不如幻想着能从天上掉钱下来。 孙来仪此刻也不渴望什么亲情了,在生存面前,多余的情感对她来说只是累赘,想到霍廷勋的脸,她的心再次涌现起了些许希冀。 快了,等她嫁给他,就能脱离眼前的苦海,她会跟着他随军,去过幸福安定的生活。 这次她会好好养育他们两人的孩子,最后再多生几个,等年老的时候更热闹些。 何瑞雪站在人群后面,冷眼看着孙来仪想要去搀扶周二丫,却被她又一巴掌扇到地上,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捂着脸,默默收拾起经受过火焰摧残过的狼藉。 如此做派,饶是对她的命格嘀嘀咕咕的人都忍不住抱有几分同情,院子里年纪最大的赵老头站了出来,“行了,都这么晚了,来仪啊,你也别忙着收拾,周二丫,你带着金宝去睡杂物间,孙来仪你就……” 照眼下的情形,周二丫肯定不会让孙来仪和他们睡一块儿的。 可他们老赵家也怕被这煞星给克着啊,他家里还有孩子呢,命格轻,万一真妨碍到了哭都来不及。 赵老头的眼神扫视一圈,和他对上目光的人要么摇头,要么端着脸盆回家,显然都不想把这破差事揽到自家去。 他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啊,扭头叮嘱大儿子,“大山,你等会把孙来仪送到街道办去,跟几个干事说明一下情况,让她到那里凑合几个晚上,有什么事等明。” “好。” “谢谢赵爷爷。” 孙来仪鞠躬朝着他道谢,又朝着每一个来救火的人诚恳地说谢谢,大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纷纷觉得这丫头可比周二丫会做人多了。 “行了来仪,早点睡,明天早点来操办你爹的后事。” “呜呜呜,我爹她,呜呜呜,我没有爹了……” “来仪,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爹虽然不在了,但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唉,真是造孽,老孙他年纪也不大,太突然了。” “可不是,说起来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此时被忽略彻底的保卫科来人才说出调查结果,“堂屋里烧得最严重,火应该是从这里燃起来的,我们检查到屋里有个铁盆,旁边有没烧干净的纸钱。 初步推断是有人在堂屋烧纸钱却没有把火星子完全灭掉,风一吹飘到了旁边的纸钱堆里,这才越烧越厉害。” 结果一出,大家不免又是一阵唏嘘,孙家这些日子在干什么院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周二丫觉得自家遭了霉运想要求祖宗庇佑,谁知弄巧成拙,正是因为她多事才差点害死了全家,可见什么祖宗啊神佛的都是假的。 第105章 葬礼 第105章 葬礼 尹红因为上次借钱的事一直看不惯孙家,斜眼望屋内瞧去,故意说: “我看周二丫说的也没错,那孙来仪怕是真被鬼怪附身,还是个道行高的千年老鬼,拜佛烧纸钱不光没用,反而惹到了它。这鬼都小心眼,肯定要报复回去,这不,孙老头的事不就是个教训吗?” 李有路拉了自己媳妇一把,责怪道,“说什么呢。” 口无遮拦也不注意下场合。 “我说什么了,大伙别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不过是碍着面子不好说出口。有些事是说不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看再不把这家子赶出去,咱们院里的人全都要跟着遭殃。” 赵老头看不过眼,警告她,“行了,人都没了,你就少说两句风凉话,大家都散了吧,还要起早上班呢。 明个我去街道办问问,看棺材灵堂的事怎么办,虽说现在号召一切从简,但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好歹让人体面地走。” 众人不管有什么心思,纷纷各自回家睡觉,天色太晚,何瑞雪打着哈欠困得不行,只想着她的大床。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的确和她有关,也没做多余的事,只是趁着周二丫烧完纸钱后帮她开窗通风,又丢了几个点燃的纸屑进去。 不过水火无情,她早就让方望归布置好了隔离带,又提前准备好水桶,时刻关注火势方向,确保不会牵连到其他邻居。 至于有没有心理负担,抱歉,她在现世就不是多光明正义的人,刚入行那几年搬运尸体的事都没少做。 更何况孙老头只是赔了一条命,她大哥家里可是足足三条人命无端被害,血债必须血偿! 何瑞雪不觉得愧疚,只觉得亏大了,但凡能把人救活,她必须弄死他三回方才觉得解恨。 王桃枝倒是困过劲了,此刻显得格外有精神,拉着何春生不住地说, “你说老孙的后事咋办,咱们要给多少人情钱?” 何春生摇头,“就他家的情况,酒席办不办得起来都是两说呢。” “那孙来仪不是有钱吗?” “有钱又能剩下多少,她要是都拿出来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行了,都是别人家的事,孙来仪想要祸害咱家,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去帮着搭把手就算仁至义尽了。” 翌日,看在老员工的份上,厂里发了一笔丧葬金下来,街道办见他们孤儿寡母坐在废墟里哭得可怜,也送了一点基本的生活物资。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孙家堂屋清理出来,老孙躺在薄棺里,前面搭建着简易灵堂。 孙来仪麻木地跪在蒲团上,头上顶着白帽子,朝着每一个来悼亡的人磕头,周二丫则带着孙金宝在后面操持酒席的事。 这个年代吃酒大部分都是自己带饭,主人家出个菜就好,周二丫请不起厨子,亲自下厨,菜色就两个,一个白菜,一个豆腐。 虽说死人了要吃“豆腐宴”,但这未免也太素了,而且一大桌子十几个人才巴掌大的两盘菜,小孩都不够吃。 菜里头只放了盐,大家吃得没滋没味的,但也都理解孙家的困难,没有表现出大多的不满,给的礼金都是一块五毛的,在当下绝对不少了。 可正吃着呢,孙家的一帮子亲戚上门,说上次孙金宝被高利贷的抓了,老孙找他们借的钱到现在都没还。 如今人没了,他们在灵堂前闹起来,口口声声父债子偿,伸手找孙金宝要债,实在不行就打个欠条,反正别想赖账。 周二丫直接把孙来仪推出来,开始耍无赖,“要钱没有,要人我还有一个,你们把这丧门星带走,就算是卖出去换钱都不关老娘的事。” “妈。” 孙来仪已经无力反驳,只觉得当她对家人失望透顶的时候,他们又能做出更多越过下限的恶心事。 “别喊我妈,我受不起,今天大家都在,也算是做个见证,从此之后,我们和你算是断亲了,你别留在我家,往后是好是坏都跟我没关系。” 孙来仪心下鄙夷,说得坚决,等她有钱有名后,她妈能不死死巴上来冲着她要这要那才怪。 断亲了也好,她如今也不想认这家人了,往后她的生命里的亲人只剩下霍廷勋和他们的孩子。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不可置信道,“妈,你不要我吗?” “对,你给我滚!” “可是我往后住哪?” “关我什么事?” 孙家的亲戚懒得听她们吵架,抢了周二丫刚揣进怀里还没捂热的礼钱就跑,孙金宝去追没追上,气得周二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又要去打孙来仪。 好好的丧礼闹得鸡飞狗跳,大家吃过饭也就回来了。 原本按照习俗是要停灵七天的,但如今天气回暖,再不下葬就要臭了,孙家只能请人帮忙抬棺,葬在了城郊挖好的坟包里。 抬棺人要扛着棺材走好几里地,又沾了晦气,通常去请人帮忙的话是要给钱给烟的。 但周二丫啥都不出,还嫌弃他们走得不够稳,搞得老孙不安宁,大家心里窝着火,把棺材送到地里也不帮着埋土了,全看他们娘仨自己忙。 “真是给脸不要脸。” 尹红给李有路肩上抹红花油,“从前我就最看不上孙家,院里的风气都被带坏了,今天可算是开了眼,这事办的…… 也是,她周二丫但凡有点成算都不会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还有你,人家觉得你累死都是活该,把你当傻帽使唤,何必巴巴跑过去帮忙,肩膀青了都得不到一句好。” “算了,死者为大,我也不是为了孙家,老孙当年和我有点交情,咱家多粮的工作还是他让出来的呢。” 李有路未必不心虚,孙家的现状可有一半是他算计的。 他怕老孙头七不宁过来找他的麻烦,可不得在他身后事上多尽点心,好让他安安心心地走? “又不是没给钱。” 尹红抱怨了一句,倒是没再说什么。 老孙的去世在院子里人心中只激起短暂的涟漪,大家的日子都是照常过。 又是一个周末,何瑞雪见天气不错,九点钟左右来到大哥家,王桃枝正坐在凳子上用钩针织桌布。 第106章 流言 第106章 流言 这年代的女人都有一双巧手,各色毛线和尼龙线能玩出花来,勾出来的物件带着花纹和镂空,规整又美观,宛若艺术品。 大嫂舍不得去商店买钩针,想了个省钱的办法,将用钝了的缝衣针用石头砸弯,尾部插在打磨好的木头柄上,也能凑合用。 有的人心思更巧,把针尾部烧红,插在塑料牙刷柄上,这样子更牢靠。 王桃枝手下织的是桌布,先把各色花蕊白色花瓣的小花分别织出来,大概好几十朵。 再把它们排布整齐,用尼龙线依次连接,拼成一大张,大体成型后再往四周转着织个几圈,编出波浪形状的花纹,一块素雅精致的桌布就完工了。 何瑞雪见到手眼不停的大嫂有些感慨,前几家里的杯垫好看,想问是哪里买的,王桃枝说是自己钩的,还说喜欢的话就给她钩个桌布。 她后来事情多都忘了,没想到嫂子一直放在心上,一空闲下来就帮她做,看这工程量起码弄了好几天。 何晓洁坐在旁边跟着学,不过她手比较笨,看了半天连基础的针法都没学会,只会用毛衣线打围巾。 王桃枝一边忙着自己的活一边时不时地指导她,格外游刃有余。 见到她来,何晓洁忙去搬凳子,“小姑,你是不是刚醒,头发都没梳好呢。” 何瑞雪摸着脑袋上因为静电炸起来的呆毛,无所谓道,“都是自家人,啥邋遢样儿没看过,你们坐院里干什么呢,谁家又吵架了?” “妈说屋里光线不好,让我出来晒晒太阳,小姑,你别说,刚才孙家又吵架了。” “他们不是每天都这样,也就闹得凶。” 孙来仪惯会卖惨装可怜,街道办的人心疼她无处可去,又觉得周二丫的心肠硬,出面警告过她几回。 说孙家的房子不小,要是她把孙来仪赶出去,有了空闲的房屋,到时候房管所肯定要安排另外的人住进来的。 周二丫再没见识,也明白就凭她和孙金宝两个守不住这几间房,真要让外人住进来他们的安全就很难保障了。 再说,住久了指不定这房子会成谁的,只能捏着鼻子让孙来仪住着,但他们平时都是分开吃喝,见面了也互相不说话。 她以为孙来仪手里有钱,还教唆过孙金宝去偷吃,可后来见她整天忙着往外跑,暗骂了几句就再也不理了。 “今天孙来仪带着肉菜回来,孙金宝闻见味道非要吃,被她扇了个巴掌,周婶子气得要和她拼命,孙来仪也不让着她,直接把她推出去再把门一关。 周婶子拍门骂了好半晌,她就跟没事人似的,慢腾腾地坐在屋里把肉吃完,再跑去水池那里洗饭盒,连一点汤都没让孙金宝喝到。” 说到这,何晓洁目露嘲讽,“不是都断亲了吗,周婶子还上赶着去吃人家的,不给就骂人,真不要脸。” “就周二丫那人,说是断亲,也只是不想让孙来仪沾到她的光,要是孙来仪有了什么好东西,那就要另说。” 王桃枝一语道破了有些人的心思,“不过我挺纳闷,孙来仪的肉到底是从哪来的,就算不缺钱,她家的票可都捏在周二丫手里,她不会又出去做了什么坏事吧?” “谁知道。” 老王家的兴冲冲地参与进她们的聊天,低声道,“还能干啥,周二丫不是说了吗,她私底下当了半掩门,用身子换肉吃。反正孙来仪现在已经是寡妇,又背了克亲的名声,往后都嫁不出去,倒不如趁着有姿色的时候多赚点。” 这话说得难听,王桃枝撇嘴,“无凭无据的话可不好说,唾沫星子是能逼死人的。” “又不是大姑娘了,有啥不能说的,再说,这话是她亲老娘先传出来的,难保不是听到了风声……其实我也不敢当她说,不然她身上的鬼找上我了咋办。” 倘若是别人被造谣,何瑞雪当然会制止。 但孙来仪嘛……当初颜依依在原主死后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她明知原主死亡内幕,却在后面推波助澜,估计在心里偷着乐呢。 女主心理素质还是强,正常人做了那么多丧良心的事都要睡不着,害怕何家几口人的冤魂来索命,她却没有半点心虚。 众口铄金,孙来仪重生后也不消停,三番两次想要使计败坏她的名声,流言蜚语传得再难听都是她该受的。 几人浅聊了几句,何瑞雪摸着肚子起身,“嫂子,你们吃早饭没?” “都几点了,早吃了,我就猜到你准没吃,在锅里给你留着呢。今早上我用杂粮面摊的饼子,你的里头我加了个鸡蛋和葱花,是你爱吃的。” “还是嫂子疼我。” 一句话就哄得王桃枝找不到北,“哼,还算你有良心,你哥可不惦记你,吃了早饭就带着晓团去钓鱼了,这个家谁对最好,你心里要有数。” 这还争上宠了,何瑞雪笑了笑,走去厨房,把锅里带着余温的饼拿出来。 她觉得干吃噎得慌,又翻找了一阵,把上次带回来的京酱肉丝的罐头开了,坐在桌边用饼卷着肉丝吃。 饼是有韧劲的,配合着杂粮和葱花的香味,裹上汁水丰富甜咸适中的肉丝,时不时还能吃到少许葱丝,口感丰富又有层次。 当然,要是她嫂子没有在她旁边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就更香了。 “你啥时候把罐头打开的,这是我留着你侄子满月办酒席上桌当肉菜的。” “再不济等你生日的时候再吃,我就一眼没看着,你直接给干了半罐子!” “剩下的半罐我收起来,不许吃了,齁咸的等会又要喝水,浪费家里的柴火。” 何瑞雪把最后一块饼咽下,顺了顺胸口,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嫂子,罐头开了就不经放,到时候咱家谁都吃不着,不如就当成咱家晚饭,每人还能尝到点味道呢。” 别说,这厂里的罐头味道挺不错的,以后有机会多买点屯着。 王桃枝横了她一眼,见她浑不在乎的模样气的想打人,又不住地劝自己这是小姑子不是自家孩子不能动。 她气咻咻地把罐头盖上收进柜子里,跑去外面继续摆弄她的钩针。 今天太阳正好,何晓友跟何晓爱把书桌搬了出来,如今正坐在屋檐下写作业,何瑞雪闲来无事跑去指导。 六七十年代的作业本同样具有时代特色,不是线装本,而是用订书机固定。 正面画着红旗和语录,背面印着《战斗进行曲》,用的都是红色颜料,很符合激情年代的风格。 本子珍贵,里面的内容是写了擦擦了写,正面背面都写满了东西,连边缝都塞了几个字。 何晓友的字和他的人一样东倒西歪,又爱偷懒,缺胳膊少腿的。 何晓爱倒是一笔一划写的认真,但字形很大,她写了又擦,将一行字的体积压缩得小些,才能把一篇文章限制在一页内。 第107章 损招 第107章 损招 院里的人都跑出来晒太阳,渐渐地,王桃枝身边聚集了不少人。 杜春华正拿着当下流行的玻璃丝编钥匙挂坠,也不知她怎么弄的,手上翻腾几下的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大脑袋金鱼就出现在她手底下,橘红色的尾巴,黑溜溜的眼珠,活灵活现的。 “老刘家的,你家慧心呢,让孩子出来晒晒太阳,老憋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啊。” “算了,她昨天忘了看书,老刘正生气呢,都没让她吃晚饭,现在还在罚抄。” “哎哟,孩子犯错,打两下得了,咋能不让人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老刘是个医生还不懂啊?” 老刘的妻子生得一脸愁苦相,常年吃药想再要个孩子却迟迟不能如愿,反而坏了身子,面色比在场的人要差很多。 “他的事我可管不到,慧心也倔,我昨晚给她送了饼干,她非不吃,就要和她爸较劲。” “孩子嘛,都这样,慧心多懂事啊,又聪明,我家那个能有她一半就谢天谢地了。老牛家的,你儿子不是下乡了吗,都快两个月了,情况咋样?”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不少人的孩子都在乡下,怎么能不担心。 牛家的媳妇摇头,“前几天写了信过来,说是还行,开春要下种,正是忙得时候,那水里都是蚂蟥和虫子,他哪能受得了?” “都是这么过来的,好歹是个男娃,我闺女也在乡下,已经写信朝我哭三回了,我能怎么办,多给她寄点钱呗,让她能找队上买粮食,随便拿几个工分糊弄过去得了。” 正说得热闹,院子大门没关,尹红一脸晦气地抬脚先踏进门槛,后面跟着的李多粮垂头丧气,深一脚浅一脚的,都不敢抬起头来见人。 有眼尖的看到他们,忙不迭调侃,“老李家的,今天不是又带你儿子相亲去了,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又没成?” 杜春华跟着笑,“你不是说这次绝对有把握吗,那姑娘是个务实的,不看长相,是不是别的地方不如意啊?” 尹红挥了挥手,没好气道,“哼,什么不看长相,她见面就骂人,说是见过磕碜的没见过这么磕碜的,没长相好歹要有点别的优势吧。 咱家就是普通人家,多粮又只是个工人,她哪里看得上,现在的小姑娘啊,都市侩得很。” “哪能怪人家姑娘,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你家多粮那模样,看久了饭都吃不下去。 这损失也太大了,可不得朝别的地方找补,就说你自己,当初要不是老李出了那么多钱,又有几大间的屋子,你能嫁给他?” “我家老李咋了,看久了就习惯了,他年轻的时候起码比多粮强得多,这孩子也不知道咋了,一点我好看的地方都没传到。” 李多粮自尊受损,只没差钻进裤缝里去,扯着她的衣袖,“妈,别说了,我不急着结婚。” “不急不急,好姑娘都被挑光了,我不得给你找个好看的,免得你下一代更丑。” 有那促狭的便说,“哟,还有更丑的,那生下来是个人还是个怪物啊?尹红,我说你去找个农村的呗,城里的姑娘抢手着呢。” “我哪没找,这回找的就是农村的,她也算是见过世面,说城里的单身汉子多,她水灵灵的不愁嫁,还讽刺我们家坑骗人。 嘿,我哪骗她了,我真要骗人能把多粮给带去?咱家多福长得不强多了,到时候等她嫁过来再换人,那才叫真的坑人呢。” “老李家的,你也别吃心,多粮的情况是难找,你要是不介意,我看干脆把孙来仪和他凑一对算了。” “那不成。” 尹红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我不是对寡妇有意见,孙来仪是个什么人,咱老李家命格一般,可压不住这样的煞星。” 再说,近段时间都在传她在做不正经的生意,无风不起浪,没准是真有什么。 要真嫁过来,闹出什么回头客,他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何瑞雪见到李多粮面红耳赤,浑身写着想逃,冷不丁说,“相亲的事先放在一边,多粮,我有个主意能让你赚钱,说不准彩礼钱都能赚回来,就看你乐不乐意干。” 李多粮可知道她主意最多,听到能赚钱,一时忘了他爸叮嘱要远离何瑞雪的事,连忙问,“什么主意?” 其他人也在好奇,“是啊,瑞雪你有啥门路咋不告诉大家,偏偏说给李多粮一个人?” “不是我不说,是这生意只能他来干,多粮,你去联系媒婆,就说你可以陪着男方去相亲。 都说鲜花要绿叶来陪衬,绿叶自然也离不得枝条,有你在边上站着,普通人都能衬成帅小伙,到时候人家一相一个准,能不给你发个大红包?” 周围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 王桃枝压不住嘴角,指着她的脑门,“你这什么馊主意,可真够损的。” 老王家的笑得肚子疼,倒是考虑起实用性来,“别说,虽然损,但有用,人家真能相上的话谢媒钱可不少,抠门的给个两块,大方的给五块,去几次一个月的工资就挣出来了,还能混一顿好饭,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简单赚钱的路子。” 尹红怫然不悦,瞪着她,“好你个何瑞雪,我说你咋突然这么好心,敢情在这消遣我家多粮是不?” 李多粮原本也生气,但听到老王家的分析,忍不住心动起来。 他在厂里的工作也不轻松,相比起来,白吃白喝还能挣外快可真不赖。 他如今也能明白,自己的外貌是缺陷,便要从旁的地方找补,手里有钱便是极大的优势。 他拉着尹红的衣角,劝她冷静下来,“妈,别说了,何瑞雪也是好心,你明天就帮我多联系几个媒婆。” “你真要去干?不成,往后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多粮苦笑一声,“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名声,不如去拿点实惠的东西。” 何瑞雪又有另外的理由,“都说广撒网才能捞到鱼,你虽然是陪跑,但好歹能跟着多遇见几个姑娘,说不定真有不介意你外貌的,到时候你直接截胡过来,不比无头苍蝇一样去相亲强得多?” 这话倒是把尹红也跟着劝动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一咬牙,说,“行,你都不觉得丢脸,我还怕什么,明天妈就帮你联系,到时候分媒婆点钱,准有人乐意。” 第108章 经历 第108章 经历 “什么撒网,什么捞鱼,冬宝,你咋知道我今天钓上来一条八斤的大鲶鱼。” 声音响彻整个院子,众人只见何春生神采奕奕,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手里提溜着一条长着须的鱼。 大概是鱼太滑,他拎不住,总是抛上抛下,何晓团无奈地提着桶跟在他后面,“爸,你提了一路了,鱼早死了,都不新鲜,我就说装在桶里……” 何春生理都没理他,故意朝着人多的地方走,“桃枝,今天中午吃炖鱼,这条鱼可肥了,给吕兰补补身子。” 大家也都在夸,“春生,你鱼是你钓上来的?你溜鱼技术不错啊,我家那个上次弄断了一根杆子,钩子和线都丢了,还是去商店花两块钱买的呢,可把我心疼坏了。” “一般,一般,这溜鱼啊是有窍门的,不要太心急,要……” “爸,你这根杆子是花了五块买的,还是收的人家的二手,原本更贵,难怪都说一分钱一分货。” 这倒霉孩子。 何春生被拆台,唇角瞬间抹平,定定看着他,总觉得手又有些痒。 “难怪呢,五块钱什么鱼买不到,春生,你可真舍得。” “你们家炖了鱼汤别忘了给我舀一勺,我拿豆腐和你换,鱼炖豆腐才美呢。” 他这才重新笑了起来,说,“行,我等会给你舀一大勺,瞧瞧,这鱼多大,这回恐怕把是河里鲶鱼的祖宗都钓出来了。” 王桃枝掀开眼皮,都不乐意戳破他,“行了,别嘚瑟了,上次我找人要的鸡崽子已经差不多,眼看着是能养大,你等会去骑车带回来。” “知道了,你再看看这鱼……” 离开院子,何瑞雪去找江衍序玩,解决完孙老头之后她的心情不错,但又没人可以分享,免不了想到这位同一阵营的战友。 进门的时候,江衍序正半倚在矮榻上,穿着简单的褂子,闭目养神中。 何瑞雪凑近欣赏着他的脸,端的是风华浊世,不是像西方雕塑斧刻刀凿般轮廓深邃,而是相当符合东方审美,仙风道气,轩轩霞举,如果换成白毛就更完美了。 根根分明的睫毛微颤,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江衍序也没睁眼,而是勾起渥丹一般的唇,“难得周末,你不在家里睡大觉,找我干什么?” “小道士,我找你来道喜啊,我这几天做了一件事,一件很痛快的事。” 他这才将眼皮掀开,目光如无底的深渊,伸出手指掐算了几下,他扶额,颇为头疼,“的确不是件小事,不过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伤害甚至杀死和天运之人有关的人,不会承受太多因果,往后就能放开手脚。” 何瑞雪专注地盯着他的脸,连呼吸都放缓了,想起今早上看到的李多粮,突然想这两个要是站在一块,带来的冲击感该有多大。 上前一步,她揪着他脑袋后的小辫子把玩,“难得啊,你今天怎么不念叨你那清静无为的那一套?” “道经只说给有灵性的人听,居士百窍不通,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我还是省点力气吧。” 何瑞雪在他身边坐下来,生生把他挤到了旁边,江衍序也不介意,换了个姿势,倒是坐得端正些。 从窗户能看见外面的隐隐青山,殡仪馆虽冷清,但确实是个不错的隐居地,袅袅熏香在房间里浮动,沉入其中,心很快就能宁静下来。 “其实事后想想,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不管我做得再多,真正被迫害的人却得不到补偿,或许他们都不能看到大仇得报的这一天。” 世上真有平行世界的话,她所做的一切却不能改变原文轨迹,这个世界的哥嫂都过得好好的,真要让他们知道一切,没准反而会不理解自己的做法。 “不做出改变,居士又从何得知命运线不曾变动呢?只是你往后还是悠着点吧,我短期内是画不出第三张隐匿符了。” “出了什么事?”何瑞雪倒没有那么急切,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出现问题。 “天弃之人,做什么都困难重重,说是隐居避世,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他自嘲地笑笑,“我好像还没讲过我从前的事,居士可有兴趣听一听?” 何瑞雪当然点头。 江衍序的人生确实悲惨,比起原主一家也不遑多让。 出生在天下初定,盗匪还没被完全清算的时候,母亲怀孕时回家探亲时被掳掠到山上,半路羊水破了拼死生下他,难产而亡。 他被狼群叼走,半路遇到好心的村民救回家,结果不出半年村子便遭遇洗劫,收养他的人家觉得是他引来的强盗,泄愤般想将他抛进湖里,又仅存一丝良知让他坐在木盆里顺流而下。 中途有大鱼掀翻了木盆,被洗衣的妇人救起,又是不出半年,妇人家里的男人死在山洪中,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饿死,干脆将他给卖了。 他从小聪慧,几乎是出生就带着记忆,所经历的人和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买他的人当然不是好东西,只是看得他长得好,大户人家会喜欢,好吃好喝供了他几天,后来人贩子家里莫名着火,一家几口唯独他逃了出来,嗓子也被烟熏坏了,好几年都没法说话。 别人都当他是哑巴,好心的给他口饭吃,坏心的拳打脚踢把他赶走。 他运气总是不好,只要赚点钱和吃的大概率会被人抢走,好不容易找的容身之处不出半月要么被人霸占要么倒塌。 渐渐地,有人发现他的古怪,骂他是天煞孤星,一旦过得不如意就会拿他撒气,往他身上扔石头,逼着他吃土块…… “难怪,难怪你会厌恶指责苗女的人。” 因为他们的经历都是相似的,他的存在仿佛就带着原罪,别人不管真假,只想要有个发泄途径,任他怎么辩解都是无用的。 六岁时,江衍序遇到了自己的师父,随着他去了山上,日子才好过起来。 师父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画符布阵,教他如何镇压和消耗身上的厄运,对他是很疼爱的。 但师父也不太靠谱,不事生产,美其名曰培养弟子,让他一个六岁的孩子从小打水做饭,扫地擦洗。 他经常外出好几天又忘记准备食材,导致他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江衍序没两年就学会了怎么布置陷阱,靠着野味和野菜补充营养,长成了如今的大高个儿。 第109章 脱俗 第109章 脱俗 说起往事,江衍序的语气是轻快的,不耿耿于怀糟糕的坏事,也没有沉溺过去的好事。 何瑞雪猜想,他如今洒脱不羁的性子是多方造就的,毕竟都这么倒霉了,要是不过得随性一点,总是自怨自艾受困于心,才真叫看不见前路。 江衍序挑眉,说来挺可笑的,老天厌弃他,却只针对他身边人,似乎非要让他尝尝注定一生孤独无依的滋味。 而他本人,却往往能从灾祸和危难中脱身,精神上的折磨更多一些。 他不明白,老天既然觉得他是威胁,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除掉他,反而钝刀子割肉日复一日消磨他的心力,就不怕日后遗祸无穷吗? 还是存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如同猫把玩着老鼠,觉得他无论如何都无力伤害到祂呢? 世变如轮,无暂停也;人心如陂,无少平也。 没有东西是永恒的,况且他已经找到时移世换的根源。 方外之人啊,超出当世规则之外,能做的事要比他师父都多得多。 他可要好好保护这株幼苗,帮助她一步一步成长参天大树,就能借此打破身上的桎梏。 何瑞雪被他的视线锁定,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快又被他嘴角的一抹笑意吸引。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险些被迷得找不到北。 想起他说的小时候的事,她感同身受般气愤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哪生活吗?当初欺负过你的人有没有得到报应,要是没有,我去帮你给他们一个教训!” 她的神情称不上和善,再加上这张纷华靡丽,尽态极妍的脸,宛若盛开到极致的深色重瓣牡丹。 道家最喜桃花、荷花、紫薇等吉祥昌瑞,超凡脱俗之花,可此时他却觉得惹得群芳羞妒,独占无双艳名的人间富贵花也很好,很适合眼前的人。 “他们……” 提起从前的人,江衍序的目光更深了些,“凡是和我相处久的人,不管是对我好还是对我坏,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自然也是一样。” “那你师父……” “师父他主意多着呢,况且他门下的弟子可不少,只在头几年带我入门的时候和我相处得比较多,等我过了十二岁,他只偶尔抽空来看看我。” 要不是他道行不算浅,还真承受不住他的霉运。 想到这里,他看向何瑞雪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只有她是不同的,能随意靠近他而不用担心受到影响。 何瑞雪总是喜欢翻找他腰上挂着的小玩意,形状各异的坠子,触感温润,细腻如脂,都是好玉,“这些东西也是你师父给你的?当道士的都这么有钱?” “他留给我的法器都是大件,平时都收着,这些是我周游各地时收集的,玉石珍贵,可在有些地方,它们就跟河边的石头一样,想捡多少就捡多少。” “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何瑞雪状似无意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江衍序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越发亲密的姿势,把她虚搂在怀里。 “北至漠河,南至海角,和师父坐船去过港岛,也去西疆骑过骆驼,如今条件好,有火车坐,从前我师父都是坐马车,颠得他饭都吃不下去。” 有火车坐就是好?那后世能坐飞机的话岂不是要去周游全世界? 江衍序说着不同地区的风光,因为命格特殊,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师父就做主让他多出去走走。 也不是单纯旅游,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师父会见各位“道友”,去各处道观听人讲道,偶尔坐下来论一论,无聊就去山下的镇子上玩,见识了许多不同的风土和人情。 前年,他心里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才回到晴旸市落脚定居,住进了殡仪馆内。 “所以你不是被你师父抛下的?” “有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我自己想留在这儿,或许能找到一丝渺茫的机会。” 至于什么机会,他没有说,何瑞雪却仿佛有些明白,没有继续追问。 …… 经过几天的打理,何瑞雪住的院子又变了个模样。 围墙边上多种了几棵栀子花和桂花树,中央菜地四周种着茉莉,围墙边上种着野蔷薇,主要是红色和紫色两种,还有少量黄蔷薇,结了少许花苞,等花开的时候,翠蔓红花一定很好看。 如今是金银花和栀子盛开的季节,伴着浓郁的香味起床和入眠,栀子虽好闻但也招虫,但原本屋里布置的法阵就有阻隔蛇虫鼠蚁的功效,何瑞雪又在房屋底下种了一圈驱虫的植物。 效果不错,至少晚上睡觉时没有蚊虫来打扰。 何春生把鸡送了过来,一共六只,城里不像农村,没有规定每个人只能养多少鸡,毕竟有独立院子的家庭都是少见,再说就算规定了也没事,她大哥家里的名额可以借给她。 鸡没有被关在鸡笼里,而是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大哥怕它们去啄菜地里的作物,用栅栏把鸡舍和前面的菜地隔开。 地上混着鸡粪洒下了苜蓿与黑麦草籽,灰灰菜、马齿笕等清热解毒野草、还有用来止泻的菊苣草的种子,长出来后鸡可以啄食,防止鸡生病,下得蛋也多,这都是农村人代代相传的智慧。 何晓洁今天来蹭饭,菜地里的辣椒已经熟了一部分。 何瑞雪懒得动手,全坐在旁边指挥,让她去摘青椒用来炒蛋,又切了点腊肉煮饭的时候一起上锅蒸,再用蒜苗炒,是很丰盛的一顿了。 腊肉肥的部位透明,瘦的部份干香,搭配着尚且鲜嫩的蒜苗,真的很下饭。 “小姑,我这手艺咋样?” “蛋有点炒焦了,比你妈还差点。” “那我肯定比不上,对了,你前几要个双肩包吗,我妈做好了让我给你带来,你看看咋样。” 双肩包是劳动布做的,整体藏青色,厚实耐磨,两条肩带额外加厚一层,包上有个小盖子,上面缝着纽扣,合起来扣上不容易掉东西出来。 背包的容量不小,旁边按照她交代的缝了专门放水壶的地方。 她越看越满意,试着背了一下,也轻便,“不错,我过几天要去出差,刚好用得着。” “小姑怎么又要出差啊,这次是去哪?” “干采购的不都这样,我坐火车去,不远,就下面那个省。” “那小姑可要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都多大了,还跟晓爱一样,放心,少不了你的。” 第110章 蜂蜜 第110章 蜂蜜 何瑞雪这次出差行程安排得很紧凑,忙得团团转,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出省一趟不容易,谢鹏把三组在该省的采购任务一股脑全交给了她,美其名曰能者多劳,他完全信任她的能力。 几天的时间,她辗转于收音机厂、藕粉厂和胶鞋厂,有了【好运一刻】的卡牌,很容易就把订单给谈拢了。 也在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从前自己先前使用这玩意时有多浪费。 自己不能像江衍序一般使用法器,那人便交给她一个更为粗糙的办法,将卡牌内的气运储存在符纸中,在接下来的七天内都能管用,而不是只作用于独一件事。 当然,效果会打些折扣,像之前那般莫名受到厂里的领导赏识,主动给她增加供应,还保证把货品优先供给第二商店的情况是不会出现了,只能保证她一切顺利。 但也足够了,她本人又不是真的没有能力,就好比这趟收音机厂之行,这种紧俏商品的供应向来有限,好几个商店在抢。 即使有文件规定,厂里只保证他们有货,却不能保证能供应的数量。 何瑞雪去谈的时候正巧遇到他们新购入的机器出现问题,技术员拿着说明书不知所措,“厂长,这上头的字我看不懂啊,要不要去附近的大学找个教授来?” 正巧,这机器是德国产的,和她的专业对口,加上现世就掌握的基础机械知识。 何瑞雪花费了半天时间辅助几个技术员解决了机器问题,使其继续运行,还顺便把说明书另外翻译了一份,让他们以后有东西可以参考。 收音机厂的领导自然是非常满意,为了表示感谢,不光请她吃了两顿供应餐,同时承诺接下来半年内第二商店的收音机供应每月都不下于五台。 这笔数目不小了,毕竟这家收音机厂的规模虽不小,但也比不得京城的大厂,商店里也不止卖这一品牌的收音机。 顺利完成三笔订单,她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有对放蜂夫妇在油菜花田里放蜂酿蜜,询问过后便把他们的前段时间收割的蜂蜜全包圆了。 一共十几斤,就算贵了一点,但绝对物超所值。 后世就算是买的真蜂蜜也未必能确保蜂农不掺糖水,而且因为工业污染,花源也越来越差,很难喝到真正的自然风味。 如今却是遇到了真正的野蜂蜜,在油菜花没开的时节采的野花和槐树蜜,打开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和清甜的蜜糖香。 舀一勺化在水里,馥郁却不腻人,也算是捞着了。 把买回来的特产分别打包送出去——一罐蜂蜜、一包一斤装的藕粉和两双胶鞋送到大哥家,再往爸妈那里寄一份,二姐那里不缺鞋穿,她多寄了一罐蜂蜜。 走出邮局,何瑞雪都没回家,急匆匆赶往殡仪馆,却没见到想要见的人。 “何同志,你来了,江哥非要上山去采蘑菇,还没下雨呢,山上哪有蘑菇啊?”蔡卫民见到她便是抱怨。 “你该去劝他,而不是来找我说。” “只有你能劝得动他嘛,江哥才不听我的,他是老板,我做他的主才叫倒反天罡。” 他朝着她吐槽,“江哥的性子独得很,就算住在一块儿也很少和咱们来往,两年了,除了上次他生病是特殊情况,无论是谁他都不许靠近房门一步,也就对你不一般。” 这话听着耳熟。 少爷好久没有带女人回家了,有没有那味? 她明白江衍序的顾虑,不想牵连到旁人,几乎独来独往二十年,其实挺可怜的,“他人呢?” “在山里,何同志要去找他吗?” “算了,我在屋里等他回来。”在外头跑了好几天,她真是累得慌。 等蔡卫民离开,何瑞雪起身随意翻着书架上的书,《道德真经》、《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冲虚真经》、《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真不少,也真是大胆,明晃晃的都不怕被查。 不过想想也能明白,江衍序的师父都能在荒废的屋子布下遮掩探查法阵,又怎么会不在自己的地盘留下手段,恐怕其他人看到的屋内场景布置和她看到的都不一样。 除了道家典籍外,还有不少史书和明清传下来的小说话本。 她随便找了本《石点头》,上面的文字都是繁体,但华夏人自带繁简转化天赋,她倒是能看懂,就是有些费劲。 这是本短篇小说合集,每卷都是不同的故事,其实古代出名的话本真不是才子佳人那一套,有些情节放在现代都不过时。 最后一卷她看得最津津有味,《潘文子契合鸳鸯冢》。 潘章,人称小潘安,十里八乡的貌美青年,十七岁那年去往杭州游学,和同年的学子王仲先相慕相爱,同榻而眠。 二人相处时宛若夫妇,有嫉妒他们的友人就编闲话,说,“……他夜里陪伴着你,你日里还饶不过他,好一对不生产的夫妻也,辨什么真和假。” 这件事因此暴露出去,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不堪承受流言便避居永嘉,写信辞绝父母,叫各自家里定下的未婚妻自去转嫁。 可惜乐极生悲,两人突然同时得了癔症,有时登山狂啸,有时与和尚讲说佛法,同天晚上双双逝去。 正巧他们家人带着未婚妻来找二人,两名女子遇到这种事也是可怜,其中一人想,“……父亲养不了,公姑养不了,到后没有终局。不如今日一死,倒得干净,也省得人谈议。” 另一个姑娘见她这样果决,也下了决心,“一样至此寻夫,他却有志气,情愿相从于地下。我若腼颜苟活,一生一死,岂不被人议论!” 于是,两个花季女子碍于世俗流言,双双自尽,死后两女墓上各挺孤松,亭亭峙立。 而小潘安和他的爱人合葬,生出连理大木,势若合抱,常有比翼鸟栖在树上。 这段故事放在现代稍微改编一下,就是好一出双男主虐心大作。 “看什么呢?” 身后出现一只大手按住她翻过来的这页,扫了眼内容,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对这男男女女之事倒是感兴趣。” 你的断句绝对是男男,和女女是吧? “这种事从古到今都不少见,我刚巧翻到了看到这一卷,挺有新意的。” 何瑞雪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看他两手空空,“你采的蘑菇呢?” 他摊开手,“蘑菇没采到,我去看了下陷阱,倒是抓到两只兔子。已经送到食堂去了,阿姨做的红烧兔肉味道不错,等会留下来吃点?” 第111章 大猫 第111章 大猫 “好啊,正好我没吃中饭,专门留着肚子来吃你这个大户。” 何瑞雪指着桌上的藕粉和蜂蜜,“喏,给你带的特产,托你的福,这次出差一切顺利。” “是你自己的运气好,符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何瑞雪从腰间拿出个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江衍序展开检查着上面的纹路,“已经用的差不多,等明天它就会消散,不如你留给我,蚊子再小也是肉,剩下的这点都够我用一个月了。” “你都说的这么可怜了,我还能不给你吗?” 江衍序从兜里掏出个玉坠子给她,“我拿这个和你换。” 那是个雕刻成小鱼的坠子,指肚大小,鱼的额头上有块小白点,明明是瑕疵,却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玉料水头足,鱼肚子里仿若藏着一汪能流动的水,栩栩如生,很是精巧。 “送礼物就直说,用什么交换来当借口,也不怕亏了。” 何瑞雪和他开着玩笑,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把玩,越看越中意,突然上前抱了他一下,光明正大地占人便宜,“谢谢,我很喜欢。” 虽是一触即分,江衍序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 从小到大,除了婴儿时期,他还没有和人如此亲近过,但何瑞雪做的坦坦荡荡,仿佛只是单纯觉得高兴,才会一时兴起。 他动了动嘴,到底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她去桌边坐下,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仙人俯首低眉,渊清玉絮,月度迷津,她不知是第几回被他的脸给蛊惑到了。 宝想要,宝得到! 何瑞雪是进攻型选手,看上了就要出手,犹豫才会败北。 通过初步试探,她确认了江衍序对她的感觉是一样的,不如……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主动表白,不然也显得太不值钱了。 心头盘算着坏主意,她眸光流转间,似是有星云变幻。 江衍序恍然不知眼前人在想什么,耐心给她泡茶,说起山里的五指柑、淡竹叶都能入茶,各有不同的风味。 何瑞雪听得入神,突然问,“你先前一直住在山上,是哪座山,没听说附近有道观啊?” “不在市里,要坐四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道观没有开放,又在山腰上,离地面好几百米,平时没人去。 屋子是我师父搭的,黄泥墙,住不了几年就烂了,后来我砍树搬石头重新修了一回,后面有条山泉,取水很方便。” “听上去挺不错的。” “你要是不忙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山上住几天,夏天凉快,最适合避暑,不过要当心狼和老虎。” “还有老虎?” “当然,不仅有老虎,我还见过豹子,野猪和熊瞎子,不过他们怕我师父,一般不往观里来,你不用害怕。” 何瑞雪眼睛发亮,用实际行动表示她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我能养吗,从小我就想养只大猫。” 晴旸市也包含在华南地区,说不定有华南虎的存在,这种因为过度捕杀九十年代就在野外难以找寻踪迹的生物,她或许能够多保留几只下来。 “大猫?” 江衍序觉得她的想法甚是怪异,“能一爪子把你拍死的猫咪吗?” “对,我想养,可以吗?” 他摇头,“老虎可不是家猫,驯养的话反而丧失野性。” “我又没说把它们关在家里,就是保护起来,防止被人偷猎,有办法做到吗?” “可以是可以,我和师父学过,再练习几次就能布置出具有迷踪和隔绝的法阵,但范围有限,最多局限于某处山谷内,如果他们有灵性的话,或许能知道有危险了往哪里躲。” “那就多布置几个,最好的弄在它们老窝附近。” 何瑞雪跃跃欲试,“会不会很复杂,我能学吗?” “不难,不过你没有通灵,就算依葫芦画瓢布置出来也是没有效果的。” “也行吧,你记得一定要带我去看。” “行,我记住了,但愿你不是叶公好龙,真见到了却吓得腿软走不动路。” “我才不会。” 何瑞雪可有自信,毕竟她上任老板养过狮子老虎,自己还充当过一段时间的饲养员呢。 “谢哥说了,我这次出差的表现好,比预定时间少了两天,让我在家休息,我和他商量下能不能把假期时间攒着,等攒满一个星期就和你去山里住。” “看你安排,我这边的事情不多。” 底下的人手已经培养出来,蔡卫民能充当司仪工作,他这个管事的消失一段时间也没问题。 何瑞雪不忘打趣他,“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没名没分的,我们两个单独跑出去还一起住好几晚,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 江衍序被她充满暗示性的话弄得心头泛起涟漪,“那个,你到时候就说去出差,我这边的人嘴向来严实,不会暴露的。” 何瑞雪瞪了他一眼。 她倒是对谁先表白没有执念,只是好胜心起了,不想等往后回忆当年,让这人有机会嘚瑟,说什么“你从前追我的时候……”一类的鬼话。 在殡仪馆的食堂吃完饭,何瑞雪又和他待了一下午,天擦黑时才回家。 走到巷子深处,夕阳落下的余晖中,她见到了一个坐在自家门槛上的小身影。 她凑近才看出是谁。 “晓友,你怎么一个人来找我,也不进屋。” 何晓友向来没有情商可言,直戳戳地说,“小姑,我没有你家钥匙。” 怎么进去? 何瑞雪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打开门让他进去,“吃饭没?” “吃了。” 坐在桌前,何晓友喝着小姑泡给他的麦乳精,满嘴的甜蜜却遮掩不住盘踞在他心头的愁苦,“小姑,你明天能去一下我的学校吗?老师找家长有事。” “你爸妈呢,都没空?”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嚯,这是有情况啊。 她又给人递了个苹果,“说说吧,什么事不能告诉你爸妈,是没考好还是又和人打架了?” “真没有,小姑,我妈让我拿你当榜样,一定要考上高中,往后才能挣大钱,我这学期可认真学了,上次考试都在全班第五呢。” 想起原主吊车尾的成绩,何瑞雪咳了两声,实在担不起榜样两个字。 “所以老师为什么要叫你家长过去?” 这个年代没有不能体罚学生的规定,有的父母甚至会主动给老师送教鞭和戒尺,说孩子不听话了只管揍。 更绝的还会找人在戒尺上刻字:“开一次小差打五下——某某家长”,对孩子的威慑力可谓是恐怖级别。 况且孩子多了,家长们习惯放养,只管吃管住,其他的统统都交给学校,但凡学生不听话都是老师没教好,老师们也怕被指责能力不够,一般都不会闹到请家长的地步。 何晓友啃了口苹果,委屈道,“是有人说我偷了他的钢笔,还挺贵的,要十几块……小姑,我真没有,明明当时我在外面上体育课,就回来上了个厕所,那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从我的笔盒里找出来了。” 第112章 污蔑 第112章 污蔑 何瑞雪脸色一沉,“你真没有?” 何晓友竭力证明着自己,“我没有,小姑,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连晓爱的糖都不会偷拿,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 的确,何晓友是爱财抠门,有时候还故意骗晓爱的零食,但那是他们兄妹间的相处模式。 何家的教育是成功的,原主那样跋扈都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更何况其他人。 “你在学校有没有得罪过人?是不是有人故意污蔑你。” 何晓友更加迷茫,“得罪过谁?我不知道啊,大家都玩得挺好的。” 何瑞雪想到颜依依曾经污蔑同学偷她东西的事,继续问,“你和被偷钢笔的人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我和他做过两个月的同桌,不过他家里条件好,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是老师查出来的,还是有人从你笔盒里翻出来的?” 何晓友语气激动起来,“是我前桌,他找老师举报的,他就是个坏东西!肯定是我前几天从家里带肉没分给他吃,他记仇,才会故意找我的茬。 小姑,这事没准就是他干的,不然他怎么非要当着老师的面打开我的笔盒?” “行了,你们双方都没有证据,关键是你不能背上偷东西的名声,走,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何瑞雪把他带到百货商店,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柜台,何晓友一时忘了烦恼的事,只余下满目惊叹。 文具柜台在三楼,她带着人上去,指着柜台里的样品,“你同学钢笔是哪个牌子的?” 何晓友往前一指,“这个。” 钢笔的价格不一,便宜的熊猫钢笔不到一块,英雄钢笔型号不同价格有挺大的出入,两三块到十八块不等,他指的是七块多一支的。 “不是说十几块吗?” 柜台的员工认识她,主动搭话,态度很不错,“你说的是金笔吧,十八块一支,正好是学徒一个月的工资,放在后面呢,你要我拿给你。” 何晓友摇头,“他的笔不是金的,是黑的。” “金笔又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也差不多。” 英雄100的金笔和普通的在外形上的区别就挺大,很容易分辨,“你同学应该是骗你的。” 原因嘛,小孩子不都爱吹牛,学了大人的话在外面吹嘘,很正常。 何晓友咬着嘴唇,“七块多也很贵了。”比他这些年攒的压岁钱加起来都多。 “没事。” 她指着售货员前兜插着的钢笔问,“同志,你这个用旧的能不能卖给我?” 对方把口袋里的笔拿出来,“你确定要?钢笔都是越新越好写,我这个虽然才用了半年,但平时用的比较多,或许你写不惯。” 钢笔是要看缘分的,有的人换了更贵的反而没有手感,硬是把便宜货用到秃。 何瑞雪接过笔,在纸上划拉几下,又见外观保存得好,九成新,坚持道,“没事,给小孩子用的,不讲究这些,我今天没带工业券,你五块卖给我怎么样?” 那人想了想,“再加五毛。” “行。” 何瑞雪带着何晓友回去,把钢笔递给他,“去放进你的笔盒里,明天小姑早点陪你去,看到底是怎么个事。” 何晓友全程都是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她买笔做什么,但有了她的承诺,心里无疑安定下来。 如今小姑已经成了他眼里最有本事的人,只要她出马,什么事情都不难解决。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何瑞雪来到侄子就读的初中,找到他班主任的办公室,对方仿佛没想到她这么年轻,一时间不太敢认,“这位同志,你是?” “哦,我是何晓友的姑姑,他爸妈今天工作忙,我代他们过来,请问我家晓友是闯祸了还是……” “没有,何同学平时的表现很好,就是昨天……想必你也听说了,当时那位同学急着找笔,我也不想想给偷东西的人一个教训,结果就从他的笔盒里翻了出来。” 班主任明白何晓友的家境还行,买个钢笔也不难,不觉得他能做出这种事。 “老师,我想这件事就是个误会,您跟我来吧。” 他们一起来到班上,何瑞雪今天穿的是干部服,头发打理精致,一进屋便映衬得满堂生辉。 何晓友的同桌戳着他的胳膊,“这就是你小姑啊,好漂亮。” “是啊何晓友,这就是你说的当干部的小姑?好……好威风。” 小孩子的形容词不多,但都竭尽全力地夸她,何瑞雪听到后在心里偷着乐,脸上淡定地走到何晓友跟前,“快把笔盒打开让老师瞧瞧。” 他依言打开,里面出现一支钢笔,大家都惊讶地看向第一排的男生,只见他手上同样有一支,看上去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两支钢笔呢?” 何瑞雪低头,和煦地开口,“这是我的笔,已经用了半年了,前些日子送给了何晓友,所以他没有理由去偷别人的东西。” 又看向前桌的男生,“这位同学,听说是你揭发他的,请问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晓友他什么时候动的手,有没有人看见?” 她冷下脸,放出些许压迫感,前桌面色发白,嗫嚅道,“我看见了,是在体育课的时候。” “是吗?晓友说他当时在上厕所,我看了一下,那里距离教室就算是跑也要跑三分钟,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一来一回的。 别说他撒谎,当时厕所里不止他一个,我要是在全校范围里问,总有人帮着他作证的,你呢,有没有人帮着作证?” “我……我就是看见他拿着笔……” “再仔细想想呢,或许你应该是看错了,看过他拿着一样的笔在用,就以为他是偷的,其实不是故意污蔑他的,对不对?” 人总是下意识承认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甚至会主动模糊记忆,“对,我上午看到他在用,就以为他是拿了人家的,对不起何晓友,是我误会你了。” 何晓友藏住眸中的异色,摇头,“没事,是我没说清楚。” 他同桌拉着他的袖子,“晓友,你什么时候用过钢笔,我咋没见过?” “我觉得太贵了,一直放在笔盒里很少拿出来,可能用的时候你没看见吧。” 撒谎不是好孩子,但小姑是为了他,他必须配合。 “也是。”同桌神经大条,也不再纠结这事。 第113章 姐妹 第113章 姐妹 何瑞雪走到第一排,低头道,“这位丢笔的同学,我听晓友说你姓吴对吗?” 见他点头,她继续说,“那么吴同学,请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笔不见的,你能保证是不见了吗?还是一时间没找到?” 对方梗着脖子,大声喊,“我的笔就是从何晓友的笔盒里找到的,肯定就是他偷的!” “是吗?你的笔不是十几块钱,我们家晓友的笔买来才七块多,你是不是搞错了?”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在小孩子眼里,丢脸可是件大事。 吹牛的事情被当众揭穿,他的气势当场就落了下去,红着脸,支支吾吾,“是,是我弄错了,何晓友的笔和我是不同的,我的更好看。” 说着,他把手里的笔往桌斗里藏了藏,决定下次再也不拿出来了。 “所以你的笔到底是从哪找到的?” “我在衣服里找到的,是我弄错了,后来我把何晓友的笔还给他了,所以我们的笔真的不一样,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见他紧张得手脚无措,何瑞雪没有咄咄逼人,而是笑着说,“所以这件事只是误会而已,没人偷东西,只是你搞错了,是吗?希望这位吴同学往后能多点耐心,遇到事情换位想想,指着别人骂小偷是很伤人的。 另外,我准备了一点糖果,晓友,你拿去给同学们分一分,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在欢呼声中回到办公室,何瑞雪双手放在桌上,刚才的说辞骗得过单纯的小孩子却瞒不过班主任。 她端着故意找不痛快的架势,颐指气使道,“老师,您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家晓友这事没这么简单,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害他。 现在的孩子咋这么坏,真要被当成小偷,他往后在同学之间还怎么做人?老师,你这回可得给我个说法,我们好好的把孩子送进来,不是来让人耍心眼的。” 何瑞雪前世最讨厌不讲理的家长,如今自己当上一回,不得不说,很爽。 班主任自然看出了几个学生之间的龃龉,但他考虑的是息事宁人,“那个,何同志,不都说了是场误会,就不用……” “那是我给孩子留个面子,你这老师怎么当的?要不是我出差回来,晓友回去准要挨顿打,没人会相信他。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笑话他是小偷,他还能学习进去吗?往后他的成绩肯定会一落千丈,说不准一辈子都要被毁了,你还在这和稀泥,我看是要找到你们校长才肯重视是不?” “何同志,你冷静点,我也不相信何晓友会做出这样的事,今天找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论是谁来我都不会贸然给他定罪。可当时钢笔确实从他的笔盒里拿出来,这个是大家亲眼瞧见的。” “我看准是他前桌放进去的,那孩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相,还有那个丢笔的,他家是什么情况,我得要去问问他父母是怎么教的!不就是支钢笔,闹得沸反盈天的,学校是来给他炫耀的地方吗?” 边说,她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周围的老师纷纷看过来,班主任都要流汗了,“要不我把他们的家长叫来,你们私下里谈?” 他们当老师的在这个年代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去扫大街不说,还容易被半大小子“批斗”,他真是什么都不想管,生怕得罪人。 何瑞雪把手收回来,语气和缓了一些,“行吧,我来解决,你把他们家庭情况和地址给我说,我亲自上门和他们谈。” 班主任拿出了登记本,何瑞雪细细查看,前桌的男生倒是家境普通,应当只是被人收买或是单纯想给何晓友一个教训。 至于那个丢笔的男生,姓吴,家里也是普通工人,但是住在筒子楼里,她有些疑惑,“不是说他家庭情况很好吗?” “他妈有点小钱,听说和咱们市里百货商店的书记能搭上关系,平时想要什么都不缺。” 何瑞雪心中微动,打探着消息,“百货商店,哪一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 “行,小孩子不懂事,稍微一点小事都容易钻牛角尖,您等会一定要在班里说清楚,何晓友可不能平白担了骂名” 何瑞雪表演了一场变脸,殷勤地从包里掏出了两个苹果和两个梨,“今天的事多些老师了,给您补补身子,劳烦您平时多关注下晓友,别让他受欺负了。” “这个不用。”她的前后态度差距太大,班主任竟有些受宠若惊。 “收下,都是一点心意,土特产,不值钱。我也看出来,您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这学期何晓友的成绩上涨我们家里都高兴,早就想着感谢你了。” 这年头给老师送礼实在是太常见了,班主任推辞了几下便收下。 何瑞雪扭头去班上看了眼何晓友,发现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和同桌说笑打闹,从窗户外给他比了个手势,转身离开。 下午上班的时候,她处理着文件,抽空问夏凌青,认不认识吴姓同学的妈妈。 听到她嘴里的名字,后者点头,“认识啊,说起来她和你也有一段渊源呢。” “是吗?” 何瑞雪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你还记得书记的那个大学生侄子不?” “知道,没有他突发奇想地跑去下乡,我还不能进来呢。” “你说的那个孩子的妈妈和书记侄子的妈妈是亲姐妹,田芮是姐姐,嫁给书记的兄弟,田菲是妹妹,就嫁给个普通的工人。 姐俩打小就爱争强好胜,如今结婚了地位反而是天差地别,妹妹可劲巴着姐姐,为了她几个孩子的工作,那是好话都说尽了。 可当时田芮的儿子吵着下乡,她哪里顾得上妹妹家的事,我当时还以为书记会把工作名额顺延田菲的孩子呢,谁知道他压根不打算用自家亲戚。” 何瑞雪思忖道,难道田菲是觉得她抢了自家孩子的工作机会,才会想报复到她家人身上,教唆自己孩子冤枉何晓友偷东西? 可工作的事是书记当场亲口定下的, 她就算是生气也怪不到她身上吧? “夏姐,那田菲是不是贼小心眼啊?” “没有吧,她俩都是家里惯着长大的,没出嫁前都挺呛人,不过结婚后田菲的性子好了不少,也会做人。 倒是田芮越来越不讲道理,别人不捧着她心里就不舒服,这钱啊不光是英雄胆,对于也是女人胆,有钱才能有脾气不是。” “她们姐妹两个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总归是一家人,遇到事该帮还得帮,但你也知道,亲戚都是嫌你穷怕你富的,田菲能真心想看到她姐姐过好日子?我可不信。”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何瑞雪已经确定是田家姐妹故意针对她,但从她的工作上不好下手,才算计了何晓友一通。 至于谁是主谋,她倒是看不出来。 第114章 报复 第114章 报复 为了找出谁是真正的敌人,何瑞雪早早完成工作提前下班,蹲守在吴岳回家的路上。 今天正巧是田菲来接他放学,二人路过供销社,突然停了下来,她躲在附近的巷子里听着他们发生争吵。 原来是吴岳吵着闹着要买金笔,又骂何晓友是个讨厌鬼,田菲不赞同地摇头,耐心教他道理,说诬陷别人是不对的,金笔和钢笔都一样用,吹嘘带来的荣耀都是虚假的。 吴岳听不懂,撒泼打滚的,甚至指责起她来,“你就是不舍得给我花钱,还是姨妈对我好,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买,要是姨妈是我妈妈就好了。” 田菲格外伤心,“是妈妈没用,但是吴岳,世上除了你爸妈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姨妈对你好,是想利用你干坏事啊。” 吴岳推开她的手,执拗道,“才不是,我这是在给表哥出气,是讲义气。” “你现在真是……不成,往后你别去姨妈家里了,不然我发现一次我打你一次,她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连你都要被教坏了。” 因为怒火,她的音调生生拔高了几分,“你给你表哥出气?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为了逃避劳动勾搭村长的闺女,还说他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能被磨坏了。 怎么,农村人从出生起就活该种地,把粮食送到城里来供应他画画?不是这个道理。 他在家的时候就闹着要用高级颜料高级纸,真是笑话,别人都低级呗?连用的东西他都要分个三六九等,他能看得上你这个普通工人的孩子? 你觉得自己讲义气,人家说不准在背后笑话你。” 说完,她弯下腰,抱住自己的儿子,眼中含泪殷切道,“吴岳,你也读初中了,应该懂点事,这么多年妈也认命了,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只愿你做个好人,你表哥那样的,考个大学出来又有什么用?” 母子俩逐渐走远,何瑞雪从巷子里出来,敛眉沉思。 她现在不能排除田菲故意演戏的疑点,因为她的话太取巧,又偏偏选在供销社前面这么热闹的地方。 她猜田菲不是发现了她,或许是想要借群众的口传达出去什么消息。 何瑞雪停在原地耐心观察,果然见有个穿着中山装,一看就位高权重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等待妻子,那人冲着田菲离开的方向看了几下,眼中划过明显的欣赏。 没几天,何瑞雪就听到了田菲丈夫升职,而田芮的丈夫因为思想不端正受到处分的消息。 这个年代思想问题可是格外严重,基本上就等于他断了晋升的可能,往后在单位也会受到排挤,只能承担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就算他亲哥是商店的书记也不行。 韩继业行伍出身,是个讲究纪律的人,要不是侄子是大学生他都不会网开一面把人招进来。 如今听说侄子公然宣扬小布尔乔亚思想,勒令他在农村好好干活,不许投机取巧,不然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又把弟弟叫过去骂得狗血淋头,只差没有当众和他断绝关系,两家的来往显着减少。 何瑞雪不知道当时的男人是谁,但从后续发展来看,他的身份应当不低,很有可能是革委会的某个领导。 那田菲的动机就很明显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好过。 她交代方望归往下查,发现田芮找人打听过她的事,真相逐渐清晰,在幕后出手的人应当就是她了。 也是,田菲当时说的那通话虽然别有目的,但她对孩子的疼爱和期望不是假的,一个正常的母亲,做坏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孩子,很少有人会手把手去教自己的孩子陷害其他人。 而田芮教唆吴岳的行为怕是触及到了她作为母亲的逆鳞,才会招致报复。 可这人为什么会针对何家? 何瑞雪实在想不通,如果是田菲看不惯她还有迹可循,那田芮的儿子是自愿下乡的,不是她补了这个缺口还有其他人,这也能迁怒在她身上? 她咋不去怪地心引力呢? 只能说生活不是小说,有些人一点逻辑都不讲。 可话又说回来,田芮挑唆的吴岳的事情没有证据,就算被发现,也顶多受到口头教育。 当下对于名誉权的界定很是模糊,尤其是在司法受到破坏的十年间,想要找个公道何其艰难。 不过何瑞雪也不是审判官,不需要找寻证据然后走正规的程序办案。 你不是利用孩子吗,好,那我就利用老人,咱们用魔法打败魔法,只要能让对方不痛快就行。 她让方望归雇佣了几个老头往田芮家的大门上泼粪水,恶心得她几天都不敢离开家,重新换门粉刷之后才敢出门。 田芮倒是叫了保卫科,也抓到是谁干的,但又有什么办法,人家真能把几个七老八十的人抓起来关押?到时候人往地上一倒,他们可真说不清了。 所以老人们轻易被释放,大摇大摆地走掉,离开的时候还说着“活该”,“谁让你没安好心”,把田芮气得半死。 不过她本就因为丈夫的事烦躁,儿子又从农村传信哭诉。 其实他本来待一年就能回来,大学生哪有不金贵的,多得是厂子想要,但下乡不是儿戏,他至少要摆出踏实劳作一心建设农村的态度来。 这下倒好,他被人盯着呢,没有个几年怕是回不来。 家里的事弄得田芮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去管何家的事,连何瑞雪报复过她的事都没发现,只以为是自己流年不利。 至于何晓友的前桌,何瑞雪查出他是被吴岳用两颗糖收买,又看不惯何晓友,才会撒谎不打草稿,配合着吴岳污蔑他偷东西。 何瑞雪都懒得出手,把真相告知何晓友让他自己出气。 这孩子约着人在后巷里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识,被狠狠揍了几拳之后,对方倒是真心向他道了歉。 等事情完全解决,何瑞雪才对哥嫂说起前因后果来,王桃枝瞪了何晓友一眼,“就知道麻烦你小姑,明天记得多网点鱼虾去喂你小姑家的鸡。” 何晓友嘀嘀咕咕,“那我给你们说了也没用,你只会骂人。” 王桃枝拍着他的脑门,像拍西瓜一样发出脆响,“你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啊,你怎么说也是我儿子,能让别人欺负了?下次有解决不了的事就直接说,别憋在心里,反而越拖越不好收场。” 何晓友连忙抱头躲开,“妈,你别敲了,我知道了。” 第115章 牛家 第115章 牛家 何春生去院子里提了水进来,见李多粮红光满面的往这边走,想到他最近经常被媒婆叫出去,想来是没少赚。 忍不住咋舌,又有些骄傲,他这妹子当真厉害,随口一句指点就能让人挣上不少钱。 何瑞雪望见在门口徘徊不敢进来的的李多粮,主动上前,“什么事?” “那个,我过来感谢你,这大半个月我就挣了十八块钱。” 算下来一个月的收入和他上班也差不多,要是能干上一年,他岂不是能靠着自己攒个大件或是攒间屋子出来。 “不用谢,这事还要多亏你自己天赋异禀。”何瑞雪随口打趣。 李多粮早知她说话不好听,闻言依旧噎了一下,转而说起他的“工作细节”。 刚开始其实不太顺利,男人嘛,在外貌上那是相当自信,不觉得需要依靠外力,都说自己长得高大俊俏是显而易见的事,谁就能看出来。 媒婆就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绿叶越丑,衬得鲜花才更漂亮不是,谁和他站在一起不是盘靓条顺,光彩照人? 况且他作陪的时候说是女方的亲戚,男方可一点都不会误会。 后来他的业务扩展,女方想和朋友出去玩,她家人不放心两个姑娘单独在外面,也会花钱让他陪着。 毕竟李多粮的长相实在是让人安心,而且他在媒婆面前挂了名的,家底啥的都一清二楚,又有正经工作,也不怕他起了坏心思。 陪着出去玩一天是五毛钱,相亲的话看他们愿意给多少红包,大部分都是一两块。 后来有几个男的被惨痛的现实打击到,不得不去吃回头草,要求带着他一起相亲,他们的成功率大大增加,红包也给得痛快。 何瑞雪肯定了他为自己开辟新业务的想法,并鼓励他接下来要做得更好,比如要去学会了解女人的喜好,学着逗她们开心。 这些不光在接下来的兼职中能够用到,在将来找媳妇之上也是个旁人不能比的优势。 不是有句歌词吗?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李多粮很是认同,“你说得对,我近些天都在跟我妈学做饭呢,还有织毛衣啥的,我可以不会,但不能别人找我说话时搭不上话吧。 对了,瑞雪,你不是教你嫂子做了不少发圈吗,你卖给我一些,我拿来送人或转卖,都可抢手了。” 何瑞雪打量着他,发现他浑身干劲,自信卓然的模样,和他的丑脸极不相称。 但这一刻,他的灵魂在闪着光,毕竟为了生活努力打拼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自己不会培养出了一位未来的妇女之友吧? “行,我让嫂子多做一批,你也别出钱买了,我全交给你,只收八成的钱,至于能卖多少全看你的本事,别让人给发现了。” “放心吧,几个发圈而已,我到时候就说是送的。喏,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她不好意思当面来谢你,这点东西算是她的心意。” 见到递到自己手上的两团蓝色的羊毛线,何瑞雪挑眉,想起当初尹红的婆婆上门用豆腐换肉,还有她如出一辙爱占便宜的性子,不禁想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两团毛线是纯羊毛的,颜色也好看,可见是出了大血。 直到这时候,王桃枝才从屋里出来,对着李多粮有了个笑脸。 “哎哟,我家冬宝也是想带着大家一起过好日子,偏偏有人在背后说她自私,我听了都寒心。” “小李,你往后要记得恩啊,当初你妈还误会她,难得她明白好坏,记得来送礼给她赔罪。” 哼,尹红想用区区两团毛线买断冬宝提点李多粮的恩惠,想都别想! 明明是谢礼,她非要说拿来赔罪的,李多粮也辩解不出什么东西,又说了两句感谢地话就离开了。 等他回到李家,很快就传出尹红的指责声,王桃枝轻蔑笑笑,露出个早知如此的眼神。 都住在一个院子,谁不知道谁啊,和老邻居们斗了这些年,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名声大义上,王桃枝可就从来没吃过亏。 回到饭桌上,她今早去摊子上买了一块好肉,特意把何瑞雪叫回来吃。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着晒干后再泡发的干笋,笋里浸满了汤汁,比肉还进滋味。 锅底铺着豆芽,只在出锅时烫了一下,脆生生的,旁边的小葱拌豆腐加了小米辣和醋汁,格外清爽开胃。 何春生吃了两口菜就开始闲聊,“牛家老二不是下乡了吗,我听说他下地的时候被锄头砸伤了腿,已经送到他们公社的医院了。” “那钟桂兰不是要急坏了,老牛才去了几年啊,要是老二真出了事,她怎么跟他交代哟。” 何晓洁咬着筷子,说,“妈,我听说牛伯伯当年娶钟婶子的时候也是二婚,是不是真的?” “嗯,老牛比钟桂兰可大了二十多岁,两人都差辈儿了,不是二婚还能是什么。” “啊,难怪钟婶子看着挺年轻,就跟牛大哥的姐姐似的。” “她年纪就比牛安家小两岁,可不就是姐姐。” 牛安家是牛家大儿子,已经三十多了,牛家全靠他顶立门户,牛家下乡的老二叫牛立业,和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底下还有两女一儿,是钟桂兰嫁过来之后生的,年纪都还小,一家子的负担可想而知。 何春生当年和老牛的关系不错,知道点他从前的事,“也不算二婚,老牛当年参加过建设,在那里和人搭伙过日子,后来他不想背井离乡,还是决定回来,对方也不乐意,两人就分开了,他把两个孩子带走,那人也好重新嫁人。” “原来是这样,不过,爸,我不明白。” 何晓洁困惑好久了,“牛伯伯当年的工作留给钟婶子,但她怎么不传给牛二哥,这样他也不用下乡了。” “你傻啊,钟桂兰的户口是农村的,如今孩子的粮食关系都跟着妈走,她有了工作,好歹一家人不用饿肚子,牛立业挣再多钱,能让家里人吃饱吗?” “那牛大哥能同意?牛二哥可是他亲弟弟。”同母异母的兄弟到底有隔阂。 何春生闻言怪笑了一声,眉梢挑起,“他能不同意吗,当年……” “咳咳!” 王桃枝用力咳了两声,打断他的话,“孩子面前说什么呢,晓洁,吃你的饭,少问东问西的!” 何春生讪讪地喝了一口茶,“也是,都是陈年旧事了,确实不适合放在孩子跟前说。” 他给何晓爱夹了一块肉,桌上重新恢复安静。 可他们越是如此,何晓洁就越是抓心挠肝的,非要打听出个结果来。 第116章 看不起 第116章 看不起 吃完饭,天色已经很暗了,何春生举着马灯要送何瑞雪回家。 何晓洁突然起身,“小姑,我今晚住在你家吧。” 王桃枝点头替她答应下来,“嗯,正好我盘算着你小姑家种的洋柿子该剪枝了,你明天早点起来,把活干了再去上班。” “妈,有你这么使唤闺女的吗?我就是去住一晚上你还给我安排这么多的活儿。” “拈轻怕重的,一点累都受不住能成什么器,我真要为难你,就该学着周二丫似的对你不理不睬,让你喝西北风去。” 孙来仪的粮食本可是一直在周二丫拿捏着,她说着断亲,其实每到购粮的时候就早早把她的粮食一起领回家,和孙金宝吃得饱饱的,她可不管闺女吃不着粮食会不会饿死。 街道办的人过来说过几次,她回回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从来不会按照说的去做,人家也不能逼着她把米拿出来送到孙来仪手里,只能作罢。 不过孙来仪也实在反常,竟然没有完全闹得开,只是往外跑得越来越勤,有时候甚至两天都不回来。 何瑞雪明白她搭上了黑市的一个小头目,利用掌握得信息差投机倒把,从中挣了点小钱,也结识了一些所谓的朋友。 如今她在外头租了间小房子,和邻居搭伙,虽然她对饭菜仍然不满意,好歹能不用为下一顿犯愁。 不过这事到底见不得光,别人不清楚孙来仪在做什么,见她遮遮掩掩的,身上经常出现新衣服,难听的话便越传越广。 孙来仪发现时流言已经传得几乎是人尽皆知,当即火冒三丈,拼命解释别人反而觉得她心虚,她只能尽量减少外出的频次。 可周二丫在家可不会让她好过,说的话实在是难听,还老是教唆孙金宝偷她东西。 她不想生出更多的波折,所以不会和家人撕破脸面,只能默默忍受。 很快了,等到霍廷勋过来带她脱离苦海,院子里这些人的闲话算什么? 他们到时候根本搭不上她的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享福。 何晓洁没有被她威胁到,反而摇头说,“妈,我就不明白了,孙来仪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怎么不去干点正经事?她看不上街道办派发的活,周围厂里不也会招临时工,好歹去学门手艺,难不成她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了?” “你管人家,我看她心大着呢,恐怕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工人。” “你在开玩笑吧,她都没工作,哪来得资格看不起别人。” 王桃枝撇嘴,“哼,你妈我活了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遇到我的时候,她脑袋都要长到顶上去了,看得我恨不得给她一耳刮子,又怕被她讹上。” 孙来仪傲着呢,回回打从她身边经过时,虽然会主动打招呼,但眼里透出去的轻蔑和同情却本能让人不喜。 从前的何瑞雪只是明着心高气傲,她呢,什么本事都没有,也不知道一天天哪来的底气招摇。 …… 睡觉前,何晓洁翻来覆去地琢磨要怎么打听牛家的事。 闹得何瑞雪不得安宁,翻过身往她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哪来这么多的精力,上班还不够你累的啊,怎么突然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小姑,你不知道,我毕业前那会不是急着找工作吗,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想着干脆早点嫁人。 正好牛立业和我差不多大,人长得又还行,就打算和他搭伙过日子,谁知道妈听到我的主意立马把我骂了一场,说我就算嫁给李多粮都不能嫁到牛家去。 我爸当时的表情也很严肃,把我吓一跳,我总担心他会走过来揍我,还好没有。” 何瑞雪瞥了她一眼,“你爸妈不想让你知道肯定是为了你好,有些事何必打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牛家的事,方望归倒是和她说过一个消息。 他也是听院子里的老人说的,钟桂兰生的大儿子和二女儿都长得像牛保国,而她的小女儿却不太像,倒是有点像他的大儿子牛安家。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已经很大了。 平时牛安家对小妹恨不得捧到天上去,要啥买啥,和他任劳任怨地养着这母子几人,也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涉及到伦常,大伙也都讳莫如深,对牛家通常是敬而远之。 什么八卦能说,什么不能说,老百姓可都是心里有数。 牛家的事但凡被捅出去一点,他们整个院子的名声都要跟着变臭。 何瑞雪提醒她,“牛安家就是个混账,冲动了还会打人,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都没人愿意嫁给他。你可别去触他的霉头,真惹急了,他能点把火把你家给烧了。” 想起之前孙家的那场大火,何晓洁心有余悸,连忙摇头,“我知道的,小姑,我肯定不让他们发现。” 还没死心呢。 “行吧,你想查就去问问院子里的老人,尤其是赵家的两个。不过先说好,无论打听到什么事,你都要沉住气,别急吼吼地去找人到处说。” “好,小姑,我会小心的,我好歹也是参加工作的人了,你也别拿总拿我当小孩子嘛。” 翌日,何晓洁早早起床,先是蒸了两根玉米棒子作为早饭,又去喂了鸡,然后忙着给西红柿剪枝,给黄瓜和丝瓜疏果,摘掉辣椒苗顶上的枝叶……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菜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何瑞雪起床,就见到她脑袋上顶着一根小鸡的绒毛,献宝一样摊开手心,“小姑,你看我今早上捡到了什么?” 她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颗鸡蛋。 母鸡下的第一枚鸡蛋通常比较小,只有正常蛋的一半,还容易出现软壳,坏壳的状况。 不过或许是何晓友下网捞鱼虾喂得太勤快,她家的鸡不缺钙,眼前的鸡蛋除了小一点没有任何毛病。 “听我妈说头茬蛋可有营养了,我给你煮了吃?” 何瑞雪点头,“你就捡了这一个?” “是啊,估计是哪只鸡性子急,先把蛋下出来了。” 等玉米和蛋都煮好,何瑞雪剥壳,然后掰了一半分给她,“给你,忙了一早上,你也补补。” “谢谢小姑。” 何晓洁接过去,嗷呜咬了一大半,傻呵呵地笑,“这鸡蛋真香。” 家养的鸡,又很少吃饲料,鸡蛋黄都是橙红色,蛋香味自然浓郁。 第117章 新人 第117章 新人 吃完早餐,二人各自去上班。 何瑞雪正在汇算着下个月的采购清单,谢鹏突然带了个人过来,“瑞雪,咱们组来了个新人,就交给你带了,往后你去出差能有个男同志陪着也能更安全。” 谢谢,但大可不必。 她不需要所谓的出差搭子,但带新人这种事不可避免。 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并没有太抵触。 何瑞雪打量着对方稚嫩的脸,黑色短发,鼻尖有颗痣,一双眼睛比别人大了一圈,是形状很圆的狗狗眼,脸颊上有些婴儿肥,更加减龄,看着竟然和没毕业的高中生差不多。 忍不住打听他的来历,“谢哥,咱们单位不是不对外招人吗,这位又是哪里来的?” “哦,这是下面县里供销社来的先进分子,去年下水救了三个孩子还上了报纸呢。这不是霍成刚走了,咱们单位还缺了个采购员,书记不打算对外招人,就把他提拔上来了。” 何瑞雪点头,“所以他的工作是采购员还是干事?” “采购员。” “那我能教他什么啊?” “放心,采购的活我给他安排了专门的师傅,你就带着他熟悉一下商店的情况,顺便带着他认认人。谁不知道你在单位的人缘好,和谁都能说得上话。” 有上一世的经历,何瑞雪想要交好一个人的话是很简单的,加上她从不藏私,经常把总结的一些工作小技巧教出去,就更加让人觉得她能力卓绝人品好。 再加上她立过功,被书记和上面的领导看重,前程显而易见的远大,谁不愿意提前在她面前卖个好? 谢鹏离开,新人倒也懂事,主动介绍自己,“何姐,我叫徐德宁,今年二十三岁。” “你好,我才十八呢,叫我同志就好。” “好的,何同志,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要不要把大家召集起来我再做个详细的自我介绍,其实我还会拉手风琴,需要当众表演吗?” 何瑞雪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怎么还有人主动要求自我介绍和表演节目的? 难道这就是早期版本的e人吗? 别看她在单位还算活跃,可她明白自己是装出来的,是i人在社交中的伪装色,和这种天生开朗的性格完全不同。 “都不用,大家都比较忙,我先带你见人,然后给你说各个科室都在哪。” “谢谢何同志,听说您才来不到一年就是5级办事员了,真厉害,我要是能抵得过你一个指甲盖的能耐就好了。 那个,咱们单位的食堂好吃不,我们供销社有个厨师病了,请的是食堂主任家的亲戚,那做菜舍不得放油放盐的,可难吃了,我怀疑她把调料全拿回自家去了,还有……” 走了一路,就说了一路,这位新来的小嘴巴巴的就没停过,连把他家附近的那条大黄狗生了几只崽子,分别是什么颜色的都告诉她了。 何瑞雪实在是头疼,只带了他一上午,和他吃完午饭后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另一位采购员师父手上。 下午总算能安静下来继续工作,夏凌青把她的遭遇看在眼里,拍着她的肩膀同情道,“烫手的山芋不好接啊,谢哥也真是,怎么给你找了个麻烦过来。” “其实也还好,他就是过分活泼了一点,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比起不知天高地厚或是阴恻恻背后使坏的员工,还是这种社交恐怖分子相处起来比较舒心。 “他应该还没结婚,模样又是部门里出挑的俊俏,前面的售货员们见了肯定耐不住,组里怕是又要热闹起来。” 何瑞雪记得采购二组有个门面,长相能有江衍序一半吧,不苟言笑的时候气势迫人,忽视他年龄的话倒挺有大领导的派头。 每回前面有售货员被客人刁难时都会请他去,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只要他板起脸,再固执的人的态度都会不自觉软下来。 有了他,二组每到周六下班前可谓是门庭若市,不少小姑娘抢着约着他去划船看电影,乌泱泱全堵在门口,连普通的组员都不好回家。 何瑞雪想到这里便直摇头,他们三组可不想要类似的热闹。 “对了,瑞雪,他和你是一个组的,又只比你大三岁,你们正好合适啊。” “算了,他长得太年轻,和我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俩是姐弟呢。” 夏凌青露出我还不了解你的神情,“扯这么多,你是没看上吧,听说他家里没什么人了,就一个姐姐把他拉扯大,你嫁过去还不用面对公婆,多好。” 这时,隔壁办公室的跑来接水的人开口了,“凌青,这就是你的不对啊,咱何同志长得跟天仙似的,肯定要找个样样齐全的才配得上她啊,一个刚入职的采购员,工资只有她的一半,她哪里会放在眼里哦。” 这话说得怪里怪气的,何瑞雪盯着她,“吴夕芳,你看上了就直说,怎么,还替他打抱不平起来了?就没见你这种上赶着的。再说,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我看你是觉悟不够啊。” “谁看上新来的了?还有,你少在这给我上纲上线。” 她底气不足,明白何瑞雪的嘴数一数二的伶俐,见说不过她,便吧矛头指向夏凌青,“你婆婆对你多好,不光经常来看你,还帮你带孩子,你劝何瑞雪要找个没有爸妈的安的是什么心? 你婆婆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我听着这话都寒心,好歹是亲戚,下次遇到了我一定告诉她,别让她平白付出了一通,儿媳妇可不记得她的好处。” 夏凌青把杯子搁在桌上,没好气道,“你少在这挑拨,我和我婆婆咋样是我的家事,还亲戚,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姨,平时过节没见你去看她,这个时候倒是为她着想了。 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你心里清楚!你但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是个7级办事员。” “你!呵,我看你是心虚了吧,夏凌青,你婆婆给你带了快一年的孩子,你就给几个钱就把人打发了,我听说你清明节是回了自己家,怎么,你男人的祖宗不值得去拜?” 第118章 居家 第118章 居家 何瑞雪听不下去了,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我就不明白了,夏姐婆婆来看她给她做饭不是应该的吗?原本这都是她儿子的活,儿子不贴心都怪爸妈没教好,当然要她来帮着儿子尽责。 还有,她婆婆给她带孩子就是对她好啊,她那是给夏姐带的吗?是给她自己儿子带的,不然你看夏姐嫁给别人生了孩子她还带不带?” 听得夏凌青暗自喝彩,吴夕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扭着腰离开了。 何瑞雪眯起眼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谁能在惹了她之后全身而退的。 苍蝇虽然不能咬到她,但时不时就来耳边嗡嗡叫实在烦人,得找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才行。 …… 下班回家,何瑞雪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不对,你能从那地方出来了?” 江衍序接过她手里推的车,无奈道,“我又不是被关在那儿,怎么说得好像我在坐牢一样?其实还要多亏你送我的运气,有它遮掩,至少我能当一段时间的普通人。”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记得我家大门换了锁头的,你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就你围墙的这点高度,我随手就能翻过来。” 江衍序打量着院子的布置,茂盛的菜地,几只鸡悠然走过,时不时低头在地上啄两口,满地都长着野草,墙底下种着的花苗繁杂凌乱,毫无美感可言。 回忆起这处庭院从前竹树山石,藤萝掩映的精致风格,他想了许久才憋出个形容词来,“你这院子,打理得挺有生机。” “是吧,我也这么想,我嫂子把院子里的大缸都搬走了,说是容易生蚊子,还不如让她拿去积酸菜。” 很好,荷花也看不到了,别看小小的一株,可是儒释道三教都格外看重的存在。 “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来是一家。”荷花集佛家圣洁、道家祥瑞、儒家高洁于一体,也是他师父最爱的花。 如今连根茎都被挖了,真是……活该,谁让他不肯躲进深山老林潜伏几年,非要带着徒弟跑到南洋继续忽悠信众,不就是舍不得往日走哪都受人追捧的排场嘛。 江衍序被启发,想着之后把其他地方种的荷花也一块给拔了,只要想到师父跳脚的情形他就一阵舒爽。 不禁点头表示赞赏,“很实用的想法,不错,等你嫂子酸菜弄好了分我一点,我拿风干兔子和你换。” “那她保准乐意。” 拿菜换肉,在她嫂子眼里世上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何瑞雪把自行车停在屋檐下,拉着他的胳膊进屋,“你难得来,我带你参观一下,东西厢房我都没动,你看这正屋装得怎么样。” 她带着他四处转悠,时不时指着从各地淘来的用具说是干什么的。 江衍序却把心神分了大半在她本人身上,在他看来,房子简洁大方能住人就好,实在不必要求太多。 可对方就像是精心筑巢的燕子,从各处搜寻来树枝和羽毛,一点点搭成自己的小家,完工后鸣叫一声,喜悦着拍打着翅膀,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 那么筑巢结束,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求偶了? 他注视着眼前人边说边比划,恨不得把所有的巧思都展示在他面前的样子,暗中点头,看着是有些像的。 不过他们之间的雌雄地位,是不是有点弄反了? 索性江衍序不是强势的大男子主义,对此没有多大所谓,一直都在安静地听。 偶尔附和几声,从自身出发提了不少中肯的建议,何瑞雪赶紧速记下来,打算等他回去后立刻改。 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咳咳,一直忙着开屏的孔雀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转了一圈,两人回到客厅,职业迥异,经历不同,他们其实没什么可聊的。 但就这样静静坐在一起做着自己的事也不尴尬,江衍序取出他带来的道书半躺在藤椅上,何瑞雪一边看报纸一边欣赏他的脸。 暮云卷尽,夕日欲颓,一缕斜红下,二人的气氛是旁人融不进去的和谐。 晚饭是江衍序做的,说实在的,何瑞雪此前从未想过这种烟霞风月的人做饭的模样。 只见他撸起袖子,利落地生起火,然后往里丢入各种切好的菜,随意翻炒几下,说不出的写意自在。 柴火燃烧时飘出灰白色的烟,大部分被烟囱摄走,剩余的一点从灶口发散出来,绕着他的衣角打转,给他平添了三分的人间烟火气。 此情此景,连何瑞雪这种半文盲都突然灵感迸发。 不必妒群仙缥眇,餐玉清涯,海变桑田都不记; 只看他笑骑白鹤,醉吹铁笛,来作人间一笑欢。 当然,她这属于私下开了八百倍的滤镜,其中的隐秘心思,不足以为外人道。 家里没有肉,他炒了个番茄鸡蛋和烧茄子,味道确实不错,调味把控得恰到好处,不会遮掩住食材本来的味道,也不会带着涩意。 何瑞雪很给面子的连干两碗米饭,夸他,“你做饭的手艺还真不错,我先前还以为你只是会做而已。” “熟能生巧,其实我烤肉做得最好,我跟你说过,在山里这么多年,我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风餐露宿的日子。当时观里只有卧室,连厨房都没有,我也是后来才慢慢把炉灶重建了起来,吃上炒菜。” 师父只会买盐,能记得给他带锅碗瓢盆和米面都算他有心,他实在不能指望太多,后来看各种草药书学会去山里找能用来调味的野菜。 甚至自己捣鼓出了药味浅,适合口味清淡者的卤肉方子,连他师父都很喜欢,直说还是生活锻炼人,收个徒弟还顺带捞个厨子,赚大了。 吃完饭,何瑞雪主动承担洗碗的活,家务均摊,分工明确。 等把锅也洗干净,她擦着手上的水,就见到江衍序不知从哪掏出个蒲团,然后盘腿上去,闭目打坐。 她低头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别告诉我,你今晚就这么睡?” “嗯,冥想的话,只要四个小时就能抵得上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要不我给你扯根绳子,你在上面睡?” 他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并未把眼睛睁开,而是淡然道,“居士说笑了,绳子怎么能睡人?” “你以为你睡在蒲团上又好到哪里去了?” 何瑞雪气得扯了下他的小辫子,转身看向木质沙发,她买的时候为了能舒坦躺下,特意挑的尺寸大,足有两米长,够他睡下了。 “等着,我去给你搬两床被子来,你今晚就睡客厅,别拒绝,虐待客人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第119章 增进感情 第119章 增进感情 很好,同样是这张床,现在轮到她抓心挠肝睡不着了。 何瑞雪盯着天花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倒是被窗外投射进来的几道月光晃了眼。 天杀的,让一个拥有顶尖颜值和身材的大帅哥躺在客厅里,和把一块上好的烤肉放在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有什么区别? 外壳酥脆焦黄,用刀叉一戳就流汁,截面带着淡淡的红,纹理层次分明,油脂和香味完全渗入到瘦肉里…… 嘶,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好饿。果然,爱欲比起食欲实在不值一提。 摸着黑,她猫手猫脚地走到客厅,一双眼睛泛着晶莹的光。 江衍序原本在闭目念经,突然感受到腿上压了个重物。 倏地睁开眼,见到有个人正坐在旁边,无所察觉一般弯腰观察他,无奈道,“你压我腿了。” “哦,不好意思。” 何瑞雪赶紧挪开。 她能说自己是故意的吗? 沙发和腿的触感是不同的,所以她没有真的坐下去,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他叫醒而已。 “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别说居士是担心邪祟纠缠,来找本道要一张辟邪符?” 江衍序直起身子半坐起来,一手撑着扶手,一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恣意地抬着下巴看她,比白天多了几分肆意张扬的味道。 “还是居士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只能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找我来排解,我虽然是修道的,偶尔也能客串神父,听一听你的祷告。” “少自作多情,我出来喝水,看你有没有半夜踢被子,不然在我这感冒了多不好。” “是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江衍序的眸子依旧光耀夺目。 突然,他拉着何瑞雪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一带,等到二人的距离接近,他把手搭在她的腰上,低声道,“居士,本道算出你桃花入命,且为墙内桃花,主夫妻恩爱和谐。 可是女方不免拈花惹草,尤其是和蔼可亲人缘甚好那一类,与异性谈笑,往来密切,幸而双方都没有非分之想……居士想知道你的正缘是谁吗?” 他的嗓音清润,刻意拖着尾音,听得人耳朵有些发痒。 可何瑞雪却索然无味,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这些算命的和剧透有什么区别。 “不想。” 她打算往后退,这时候才发觉江衍序看着瘦,其实是强壮类型,一股子使不完的牛劲,手臂跟铁箍似的,相信就算成年男子也撼动,莫不是从小就修习武学。 “居士放心,本道友情测算,不准不要钱。亥卯未在子,你是属兔的,结合命盘来看,桃花位应当在正北方,距离不超过三十公里。 嘶~仔细想想,怀安殡仪馆正好就在你家的正北边,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你少自作多情,正北方位的人多了去。” “是啊,可惜给自己算命不准确,不然我一定要合一合咱俩的姻缘。诶?居士,您不太高兴啊,没有办法,实话总是不中听的。 命运是无法阻挡的,你应该学会接受,就好比现在,你惦记我惦记得睡不着就直说嘛,何必悄悄过来呢?梁上君子,可不是正经的君子啊。” 何瑞雪看到他做作的样子就来气,还愣是生不起气来,帅哥嘛,矫揉造作也是翩然洒拓,说不出的韵味。 作为女娲毕设,你安分点卖脸当看伴郎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长了张嘴,开口就是自毁形象。 她每天都在被颜值蛊惑和嫌弃中反复横跳,距离精神分裂已经不远了。 “闭嘴!再多说一句,你今晚连沙发都别想睡了,就坐在你那破蒲团上。” 江衍序仿佛受到了惊吓,先是愕然,再是双目失神,慢腾腾躺了回去,用被子半蒙着脸,“原来居士如此不待见我,既然这样,我今晚就回去吧,晦气之人,就适合待在晦气的地方。 居士不用担心我走夜路会遇到危险,最多不过是路遇犯罪团伙,或是被路过货车撞个半身不遂,谁让我自己非要来找你呢……” 何瑞雪注视着他喋喋不休的嘴,该死的恼人,又是该死的丰满红润,看着就非常好亲。 她伸出手捂住它,把脑袋重重磕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江衍序眸光闪了闪,带着笑意,“可若是居士不先提出来,本道又如何能猜到你的心思呢?” 何瑞雪猛地抬头,目光相撞,好似有烟火炸开。 燃烧的不是暧昧,而是战意。 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江衍序亦然。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东西,但就是硬挺着不能先开口,这关乎到未来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的重大抉择!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何瑞雪气咻咻回到卧室,临走前江衍序交给她一个香囊,她挂在床头,在幽幽的香味中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何瑞雪醒来,日光已经完全透进屋子,今天不用上班,但是想到屋子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她难得没有在床上赖着,而是迷蒙着去刷牙漱口。 等她在考虑要不要给江衍序弄只新牙刷时,发现他正在用柳条沾着牙膏慢条斯理地做清洁,行吧,不同年代的人有不同的办法。 他擦干净手和脸,回头看过来,“今天要去干什么?” “干坏事。” 在何瑞雪眼里,一对男女培养感情最佳方式就是朝着相同的目标一起前进,在合作中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当然,这个目标可好可坏,共同奋斗奔赴理想,互相触碰到对方灵魂的闪光点的确能拉近心的距离,但一起做坏事之后守着共同的秘密双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拥抱着取暖也相当不错。 像她这种大反派,选择的当然是后者。 江衍序早知她的德行,闻言并未提出异议,而是拿着毛巾,走上前把她的手指一根根细致地擦干净,“先去吃早饭,想在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做?” “家里没什么东西了,咱们去外面吃。” 早点摊子是有的,但是不多,都是国营,他们各自买了根油条,江衍序比她多买一个包子,吃完后就来到了提前踩好的点地方。 昨晚孙来仪又没回孙家,大概率就住在她租住的房子里。 这片儿是常见的三不管地带,到处都是用木头和草席搭起来的窝棚,人口混杂,许多找不着工作,领不到多少商品粮的家庭住在这里。 第120章 误会 第120章 误会 天下太平,时局稳定,居民的基本欲望被满足,人口表会呈现出指数型增长。 这年头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家家户户都会生好几个孩子,下乡虽然能够短暂缓解工作短缺住房不足等问题,却不能完全根治。 那些已经结婚有家庭的总不好把人往乡下赶,每个家庭的工作名额有限,只能给受到重视的子女,而那些没得到工作,家里又实在是住不开的,便会自发到俗称的“贫民区”来建房子,等找到工作后再搬出去。 看来经过上次的教训,孙来仪成长了不少。 此处鱼龙混杂,缺乏管理,不仅方便黑市的活动,也不会有人突然把她揪出来送她回家。 但何瑞雪能看到她过好日子吗? 这么喜欢跟黑市合作,不如把你们一起送进去关押几天,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他们两个的打扮和精气神同这边格格不入,为了不引起怀疑,何瑞雪没有进去,而是绕到屋子后面,那里正巧有棵大树可以遮掩身形,只是视角不太好而已。 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想法,江衍序拽着树枝,几下攀越就到了树杈上,然后他回身弯腰,向下伸出了手。 借着他的拉力,何瑞雪腿蹬在树干上往上爬,得亏她前世有攀岩的基础在,不然都不好掌握平衡。 古木繁荫,叶片稠密,将二人的行迹挡得严严实实,低头就能看到院子的结构。 不得不说,就算在棚户区,孙来仪也属于过得好的一档,起码有正经的房子住。 等她出来打水洗漱,何瑞雪戳了戳旁边的人的腰,“怎么,见到传说中的天运之人你就没有一点反应?起码也得来个雷达拉响警报啊。” 江衍序的要害被她戳中只觉得有些痒,侧身躲开,等到听到她的话,他困惑道,“天运之人,她吗?不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瑞雪心头一麻,“不是她还是谁?” 书中女主是孙来仪没错啊,不然为什么她报复之后会招来反噬呢? 江衍序摇头,“是我的疏忽,天运之人其实是个男子,至于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男扮女装吧?”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不过这人的气运确实有些古怪,算是身怀伪天运,是天运之人最有力的助手。若为臣,必是肱骨谋臣,若为侣,必定能为他带去极大的好处。” 何瑞雪瞳孔震颤,孙来仪不是天运之人都能重生两次,要真是那还得了? 不过,扫过江衍序古井无波的脸,她渐渐冷静下来。 回忆起原文内容,品出了所谓天运之人的真实意味,真正受到上天眷顾,不是看谁金手指开得大,而是看谁最终得到的好处更多。 在文中,女主看似风光无限大杀四方,实际上大部分好处都被男主坐享其成。 家庭上,他的孩子们得到了细心的照顾和培养,下放的父母有女主悉心照顾,送东送西,平反后身体健康,丝毫不比同龄人差; 经济上,放开政策后他得到女主的提点、拿到她结交的人脉和初始资金,许多人还在起跑线上打转时,他已经走到了前面; 事业上,孙来仪屡次向他传达重要情报,指点他未来战争的趋势和走向,不惜牺牲了她二姐夫乔瑞,让男主平步青云。 怎么不算真正的人生赢家呢? 至于女主本人,看似赢面很大,实际上失去的更多,甚至连个干净点的男人都没有尝试过。 明明是从新时代回归的重生者,却把传统女性的贤惠做到了极致。 她是个好妻子,男主会是个好丈夫吗? 原文只写到孙来仪的儿子上小学便戛然而止,但男主的父母对孙来仪只是表面感恩,实际上每次都让她一个人去做全家人的饭,她刚做完月子就要独自照顾孩子,就这些行为来看,她婚后的生活未必会活成童话。 至于男主,就更加不检点了。 文中孙来仪结婚后可是有不少篇幅是在斗“小三”,不管向男主表达过好感的女孩,还是同男主家世相当的大院小姐们,或多或少都和她扯过头花,有一次差点让保姆把她的亲儿子给偷走,害得他大病一场。 至于霍廷勋,凡是这种场合就跟隐形了似的,顶多不轻不重地哄她两句,说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每年给她们过生日是惯例,突然改了多没面子。 孙来仪要是逼得紧了,他就会说夫妻间也不能过度干涉各自的人际关系,要给对方留空间。 何瑞雪敢断定,若作者真写出番外男主必出轨,甚至会和抛下他的前妻藕断丝连,借着孩子的事私下来往,没别的,就是直觉。 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对孙来仪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抱歉,大概是她领悟力不够,在文中实在是没看出多少来。 反而孙来仪爱他爱得要死要活,一味地付出却不求任何回报,当初她很是费解,如今从江衍序这里得知谁才是天运之人,才有些明白了。 如果霍廷勋是污染源,那么孙来仪便是受到污染最深的人,已经深入脑髓无可救药。 她这次重生,如果不是何瑞雪插手干涉,男主的生活只会更好更顺遂。 所以她对孙来仪出手上天才会恼怒,祂觉得自己坑的不是女主的钱,而是男主未来的资金储备库。 而何瑞雪后来杀死女主父亲却没有任何处罚,很可能是世界意识觉得孙老头无关紧要,甚至没了这个贪婪的岳丈反而对男主更加有利。 所以祂不仅不会阻止,还会帮着刮来一阵及时的风,让火势扩大,把孙家的资产烧得一干二净,间接造成孙来仪走投无路的境况。 以她的性子,只会更加死死巴着男主这根救命稻草,成为他最忠诚的尖刀和护卫。 骂名她来担,好处男主享,难怪江衍序提起天运之人便会发自内心地羡慕,她也想当。 但凡把她放到霍廷勋的处境,都不敢想象她将会是个多么开朗积极的女人。 见她的神色不断变幻,江衍序猜测,“看来,你是猜出了真正的天运之人是谁了?” “嗯,不过他的事之后再说,咱们先解决眼前这位。” 第121章 柳暗花明 第121章 柳暗花明 孙来仪和男主之间的恩怨纠葛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但对于何家下手更狠的,仇恨更深的确实是她本人。 何瑞雪从来不会对不值得的人生出无谓的同情,冤有头债有主,她明白该找谁报仇。 当然,男主也是害死何夏生的凶手,她必定不会放过。 这么想立功的话,不如亲自上场靠命来拼,躲在战友身后占便宜算什么本事? 蹲在树枝上,江衍序肢体语言中透露着迫不及待,“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往她喝的水里下毒,还是往她床上放毒蛇?” 何瑞雪:“……” 咱俩到底谁是恶毒炮灰? “现在的小孩子手段都没有这么幼稚,你还挺有创意的……听说她在今天会和人接头,你等会把霉运弄到她身上,确保他们能被发现就成。” “那不是在做好事吗?”江衍序笑着调侃她。 “对啊,所以我们的主战场不在这边。” 孙来仪洗漱完,观察了一圈四周,又回到屋子里。 她的床底下放着一大批的钢材,是前天晚上有人运过来的,暂时存在她这里,说是今天会有人来拿。 先前的几次都在小打小闹,这是她头次接触到这么大的生意,紧张之余又带着些许亢奋,若是这单顺利,她得到的报酬将会不低于五十块。 也意味着能被人信任,从而接触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彻底在黑市中立足。 她找的是钱大彪曾经的路子,因为抓得急,和他接头的人一直没被找出来,她从前也只知道有个团伙在倒卖各个工厂的物资,认识一两个后来被抓到的头领,并不清楚具体在哪。 但她运气不错,在一次意外中遇到了团伙中的“军师”,人称老曹,专门给最上面的头头出主意,也是算账的一把好手。 她假借钱大彪手下的身份,帮他们做了几件小事,又找出不少低买高卖的时机让他们赚了更多钱,证明自己的价值后,顺利搭上了对方的路子。 今天的这批货,是她经受的最后一道考验,只要通过,她往后便能借着这些人的庇佑短期内做些大动作。 在霍廷勋到来前存够钱,再想办法考出高中的学历,看军区的那帮碎嘴婆娘还会不会瞧不起她。 可她计划得好,殊不知自己这些天的作为全被方望归看在眼里,有何瑞雪的提醒,他意识到交易方是钱大彪从前的合作伙伴,有了目标,他沿着脉络往下查,找出了不少隐秘消息。 当然,李有路也给了两人不小的帮助,毕竟他儿子承了何瑞雪的恩情,如今变得开朗大方许多,他少不得要主动来示好。 方望归的本事着实不小,靠着一点信息和孙来仪的行动轨迹,他甚至把双方的交易时间都摸清楚了。 昨天上班时及时过来通风报信,何瑞雪干脆来个瓮中捉鳖,策划出这场行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孙来仪看着屋子里的挂钟往下摆动,心头越来越焦灼,殊不知何春生正带着保卫科在前来的路上。 等到一个身材矮小,瘦猴一样的男子走进院里,江衍序轻声念着什么,温热的鼻息扫过何瑞雪的颈项,让她有些心猿意马,刚想回头,只见他掐着手诀,低声说了声,“去。” 黑光一闪,紧接着消失不见,原本想要冲进去的何春生被身边的保卫科长拽住,“别冲动,那估计是个探路的。” 果然,孙来仪和瘦猴交谈了一会,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门,又等了好一会,才有几个人推着车赶来,车上堆着稻草,两边放着捆扎好的干柴,推车人戴着斗笠,把脸藏得严实。 孙来仪故意大声抱怨,“怎么现在才送来,我早上连口热水都没喝,赶紧帮我把柴火搬进来。对了,我屋子里还有些旧家具,烧了也是浪费,你们看能出什么价钱?” 几人走进屋,动作都很麻利,把钢材装车,又在旁边倒立了几个破烂的板凳作为伪装。 孙来仪一直盯着窗外的动静,弄出了吵架的动静,“你们手脚轻点,别把我的碗打碎了。” “什么不能用,当初打家具用的都是好木头,师傅说能传三代呢,你们再加点钱。” 对方似乎对她机灵的表现很满意,将推车上的东西用麻绳固定好后,取出了几张大黑十交给她。 “行动!” 保卫科的人不再犹豫,呈包夹之势把院子围起来,重点看守住前门和后门。 所谓捉贼拿赃,眼前的交易现场可是铁板钉钉的实证,就算孙来仪再巧舌如簧,这回不脱层皮都不行了。 “走吧,该去干坏事了。” 何瑞雪拍了拍手掌,率先跳下树,江衍序紧随其后,不过他的动作更加轻灵,落地无声,只是膝盖微微弯曲起到缓冲的作用,像一只优雅的猫科动物。 七拐八拐间,他们全程都在走小路,江衍序也没多问,只闷头跟在她后面。 他的警惕性高,遇到人都能提前发现,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避让,错开旁人的视线。 “不错,看来你已经有当坏人的觉悟了。” 保密工作是很重要的,任何一环都不能失去警觉。 江衍序点头应下她的称赞,“老鼠都是贴着墙根走的,这我懂。” 何瑞雪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栋半新不旧的筒子楼面前。 “到你表现的时候到了,有没有能让别人忽略我们存在感的东西?” 江衍序无语地看着她,“真要是有的话,我在路上不早就用了?”还用得着提心吊胆? “我不是怕你觉得在路上用浪费吗?” 何瑞雪把他当成哆唻A梦,闻言不禁大失所望,但仔细想想他当年的自我介绍,除了比普通人会的技能多一点,在玄学方面确实真的只擅长推演命理和气运运用。 也是,能在年代中安插玄学内容已经是意外了,终究不是什么都市修仙和灵气复苏文。 她有些泄气,“行吧,看来咱们只能捡点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零碎了。” “还没问你,这到底是哪?” “刚才那个老曹的房子,他赚来的大部分好东西都藏在里面,我原本想趁他脱不开身跑去偷家,就是事后容易被人发现,你等会记得把脸捂得严实点,咱们分头行动。” 江衍序拍拍她的手安抚,气场陡然间变得深不可测,从袖子里掏出了五张没有脸的小纸人,他神秘一笑,“听说过五鬼搬运术吗?” “!” 什么叫柳暗花明,何瑞雪抱住他的胳膊,“你不早点说,快使出来让我瞧瞧。” 江贵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第122章 劫富济贫 第122章 劫富济贫 江衍序把小纸人拢在嘴里吹了口气,这些小家伙就抖抖手伸伸脚活了过来,互相推搡着分散开,然后跳出他的手掌心,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在原地带起一阵灰雾。 见到这一幕,何瑞雪简直三观崩塌,直呼神奇,扭头一看,江衍序唇无血色,摇摇欲坠,如同即将倾倒的玉山,连忙伸出手扶住他,“喂,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 “没事,这术法我支撑不了多久,最多一分钟。” 可真是帅不过三秒。 “不过这段时间也足够了,小鬼能锁定不义之财,化成无形的雾气潜入房间,把黄白之物给带回来。” 当然,因为纸张的承重力不够,他们能带出来的也很有限。 晃眼间,何瑞雪便看到这五个小纸片子排队站好,每个都双手高举,把拿到的物件顶在脑袋上,当它们依次把东西放在两人脚下,便重新恢复成纸片的模样,一动不动。 将五张纸人按照原样收入袖中,江衍序按压着针扎般抽痛的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整个人呈现出消耗过度的虚弱感。 何瑞雪扶着他到旁边的石头凳子上坐下,低声抱怨,“你就不知道量力而行吗,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笑着说,“你都下达命令了我哪里敢不尽心,不然真怕哪天晚上你又站在我旁边扮鬼魂,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何瑞雪冷笑,“还有心思说这个,看来你真的不严重,坐好,我兜里有糖要不要吃?” “给我一块。” 甜滋滋的味道,江衍序不讨厌,也称不上多喜欢。 或许他骨子里是有几分疯劲儿的,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连师父都只能短暂见一面,没人会喜欢孤独,他从厌恶到不得不适应,全是生活所迫。 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从前的江衍序早已拿生死置之度外,区区一条命而已,上天若真的不能容下,趁早拿去! 何必耍着他玩,让他一次次得到后再次失去? 他从前拼尽全力不断推演着乱麻般纠葛的命运丝线,想从万千种可能的走向中搜寻出微茫的变数,可它们全都殊途同归,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不可能。 上天赋予他洞察万物的天赋,又剥夺他改变一切的能力,摒除掉他身边所有人,想让他成为一座冰冷的雕塑,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可是他做不到。 他想当鲜活的人,而不是被谁塑造的物件,或是……用来监视生灵的眼睛。 与其如此,他不如直接自我毁灭。 何瑞雪的出现,对他来说相当于命运的河流无端延伸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分支,在循环往复的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来自此间之外的人,不仅是这个世界的惊喜,更是他的。 江衍序的痛楚缓解了几分,“这次是我太过托大,放心,以后都不会了。” 何瑞雪把手绢递给他,“拿去把汗擦了,脏兮兮的,你这回的后遗症是什么,不会又要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能起来吧?” “没有,休息一会就好,当然,如果请我吃顿大餐的活没准会好得更快。” “你今天可是帮我的大忙,少不了你的。” 直到确认他的安全后,何瑞雪才有空去看小鬼们搬出来的物件。 玉石扳指、各色宝石在地上随意散落,中间夹着几张零散的纸币,票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钱,统共有二十张。 再就是一块小孩巴掌大的小金牌和几根很粗的金项链,何瑞雪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加起来不会少于一根大黄鱼的重量,难为几个纸片子能托着带出来。 【事件触发中,盗取203元、金玉宝石若干,数量3倍暴击,恭喜宿主获得609元,金玉宝石x3】 小系统,会不会用形容词?这叫劫富济贫。 不过塔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不算特殊物品的话,这是她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值钱的一次暴击奖励。 光是钞票就有八百多块,一下子把她原先买房的钱全补了回来。 剩下的亮闪闪金子啊玉石什么的当然要加入她的个人收藏,和上一批挖到的意外之财放在一起,积少成多,她哪天或许真的能实现在黄金堆上睡觉的幻想? 说起来,两次都是因为孙来仪才得到的好东西,女主的羊毛果然好薅。 这还没完。 【事件触发中,让女主命运线发生巨大变动,特殊暴击,恭喜宿主获得卡牌[拨云见日]】 【拨云见日】:拨开眼前的浊浪乌云与千重迷瘴,从天光云影中窥见世界的真实。 又来个谜语人。 她做了那么多事,难道就只值一张卡吗?也没说在什么场合用啊。 何瑞雪感到费解,把这张卡和江衍序给她的霉运符放在一起,感觉近段时间怕是找到不到它们的用武之地了。 当她刚关闭系统空间时,江衍序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鼻尖微微耸动,戒备道,“熟悉的气息,和你借我的气运同根同源,是你身后的那位高手有了动作?道友,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任何生物出现,何瑞雪一边感慨他的灵觉实在敏锐,一边又在替他尴尬。 江衍序却疑神疑鬼地回头,“居士,那位道友是不是看不起我,本道虽然学艺不精,好歹在同年龄段算是顶尖天才,是龙虎山第二十三代传人……” 她忍不住说,“你等会,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是茅山多少代传人来着,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个山头拜?” “那个啥,情况不明的时候,自然不能透露真正的根脚,万一在比斗中输了不是给师门抹黑吗?”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是吧? 何瑞雪万万没想到自己玩过的那套会以回旋镖的方式扎到自己身上。 “哪里来的什么高人,你怕不是认错了。” “不会,在我眼里,万千生灵的气运之海好似星河,天运之子好似燃烧着的大日,而你,便是死气沉沉的月亮,有光,但不明亮,凝而不散,维持着牢固的平衡。” “至于刚才的那位,是偶尔出现一次的彗星,拖着同样熊熊火焰,一次次为你挡下灾劫,补充新的气运。” 他头疼欲裂,却依旧伸出手不断掐算着,“可气运不会无故增减,只会转移,你身上的气运在刚才突然增加,必定是这位高人出手把伪天运之人的气运掠夺了不少,你别忘了让他分你一半。” “怎么只让他分给我,你自己不想要吗?” 这家伙整天谋算着卡牌里的那点气运,守着几个破法器还抠抠搜搜舍不得用。 如今见她赚了笔大的,他的眼神却清澈见底,竟然不会过来抱他的大腿强硬讨要,不给就不撒手的那种,实在是有些反常。 第123章 划船 第123章 划船 江衍序轻笑,“处巧若拙,处明若晦,处动若静,你想同我共享胜利的果实,不用我说自然会主动提出来;你若不想,说得再多只会让你觉得厌烦,难道居士是什么轻易能被说动的人吗?” 瞧瞧,还拿腔捏调起来了。 何瑞雪看不得他得意,“你倒是比我爸妈还了解我。” “不敢当,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小计谋,上不得台面,只逗居士一笑而已。” 他弯腰,“所以你分润到好处没?” 在他暗含期待的眸光中,何瑞雪点头,“不过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用,或许将来有用到的地方吧。” “高人都是谋定而后动,伏脉千里,既然给出来就一定有用得上的地方,收好吧,最好是放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别需要的时候你却想不起来。” “知道啦。” 总算是系统的事糊弄过来,何瑞雪悄悄吐出一口气,看他的脸色恢复如常,拉着他起身,“时间还早,我们去明镜湖划船吧,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风光。” 江衍序连忙从她手中抢过快要被扯断的袖子,无可奈何,“行吧,你可真够能折腾的。” 何瑞雪心说这哪才到哪啊,也就是这年头娱乐项目少,不然一定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的折腾,旅游时一天内暴走三万步,逛街游玩都不带停的。 她记得大学时室友的父母要来京城玩,她安排好了时间表,确保五天内能游遍大部分的有名景点。 结果刚走完一天的流程她爸妈就扛不住,直说他们也算来首都当上兵了,再逛下去也不用去故宫了,直接躺十三陵里头吧。 …… 十顷湖光傍烟柳,碧云无渡,水波荡漾。 几只游船飘在湖面上,周末人多,一起来划船的人也多。 他们排了会队才轮到,售货员是个中年人,多看了何瑞雪两眼,流露出让人不适的打量。 江衍序往前迈步,把钱递到他手上,“两张票,谢谢。” 谁知那人耷拉着眼皮,大义凛然般,“不成,你长得牛高马大的,把船压坏了怎么办,一个人一艘船,不然没票。” 他指着湖面上起码有两百五十斤的矮胖男人说,“那个人都能上,我怎么就不能?” “他是虚胖,看着重而已,你们要真想一起坐船的话,得让你身后的女同志上前来,我看看她是不是足够轻。” 江衍序捏住拳头,默念了几遍静心,但见他的眼神越来越放肆,实在是忍无可忍,捋起袖子,揪着他的衣领就往脸上招呼。 “乱我道心是吧,不把你揍得妈不认识我念头都不通达,你简直是属棒槌的欠捶,我今天也算是成全了你。” “快瞧,有人在打架。” “哪呢,嚯,怎么打起来了,这对年轻人可真俊,郎才女貌的。” “听说是这卖票嘴里不干净,调戏人家对象。” “该!我上次来坐船他还想摸我手来着,我当时以为递票时不小心碰到了,回家后才越想越不对劲,确实该给他个教训。” “这种人竟然还能在这里工作。” 事情闹大,旁边的人都在看热闹,见江衍序已经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何瑞雪拉了一下,“行了,别理这晦气玩意,我们去坐船,好好的兴致不能给人打搅了。” 他这才收手,指着他警告,“下次敢把你的这对招子胡乱放,我就给你挖出来让你自己嚼下去。” 何瑞雪也跟着帮腔,“听到没,赶紧滚,长得跟鸡架子似的,闲的没事就回去弄点热油把自己炸了。” 两岸平阔,湖水清碧,渔舟翩然棹过,冲破平滑如镜的湖面。 游船是旧渔船改造来的,不宽,勉强能并排放下两张凳子。 两人坐在船上,双桨被江衍序握在手里摇动,看似在奋力往前,实则在原地打转。 何瑞雪看着岸边投注来的视线,“你到底会不会划船?不会的话让我来。” “开玩笑,我半岁起就能独自乘坐木盆漂流,顺流直下几十里都不带沉的,我就不信还制服不了小小的一艘船。” 好地狱的笑话,扣一三清祖师陪你一起笑。 见灵巧路线走不通,江衍序干脆把力量点满,把木浆都抡出了残影,波纹的起伏逐渐增大,船身晃荡得厉害。 何瑞雪抓住船的两侧,生怕翻船后被甩下去。 “行了,不会就别逞强,万一我们大庭广众之下共浴明镜湖乐子可就大了。” “相信我,马上就能掌握技巧了。” 何瑞雪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抢过了他左手上的船桨,划拉了几下。 或许是他们的节奏正好撞在一块,小船没有继续转圈,而是向着某个方向前进。 可为什么是朝着船尾的方向? 算了,能水平移动就行,不能对两个纯新手要求太多。 不知不觉间,小船闯入了莲叶深处,虽然没有惊起一滩鸥鹭,但接天绿叶如蓑衣展开的景况也很是壮观。 荷风送来清香,正在水中捕猎的小鸟倒是不怕人,站在弯曲的莲叶茎秆上好奇地张望来人。 何瑞雪靠在他的肩膀上,被江衍序熟稔地揽在怀里,望着水底下的游鱼感叹。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嘛,我有时候真想变成一只猴子,什么都不用琢磨,天天去人类手里抢吃的,看谁不爽就拿石头砸他,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在野外睡一觉,多自在。” “我就没听说不想当人,想当猴的。”她总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这回长见识了吧。” 何瑞雪往后拍着他的肩膀,故意把腿和他靠在一起,勾着他的脚动了几下,叹了口气,“不想上班,为什么一周只能休息一天?还不如去你们殡仪馆扛尸体,一个月都开不了几炉,天热了就睡停尸房,主打一个清凉。” “你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是不错,但我是天生懒惰,只想不劳而获,如果不是为了钱,才不想干活。” 她从边上摘了朵荷花苞下来,打算拿回去插瓶,“所以我真心羡慕你,坐拥十几套房产,往后都不用愁了。” “房子又不值几个钱。” 见到他轻慢的态度,何瑞雪想现在是不怎么值钱,但潜力非凡啊,能让他吃一辈子老本。 “对了,你这么会算命,有没有算一下你的亲生父亲在哪?”要是查出来是大户人家失散多年的少爷,那完全就能躺平了。 “当然算过,他早就死了,我这样的命格,难道会留下漏网之鱼吗?” 就算是没死,等他们父子相认以后依旧会死,不会出现任何奇迹。 第124章 戴罪立功 第124章 戴罪立功 江衍序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但她却因为靠在他心口上,似乎能清晰感受到血管底下流淌着的无力。 何瑞雪自觉说错了话,“抱歉,我不知道……” “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从未见面的人伤心?他不值得你道歉,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是不能提起的。” 他只是觉得有些悲凉而已,许多人,不管是爱他的还是恨他的,或许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离自己而去。 凡是因果和他有所牵连的,大概不是彻底断绝,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了吧。 只有不抱希望,才不会失望。 回过身,何瑞雪从正面抱住他,头一次没有被他的脸摄走大部分心神,而是更多地关注这个人本身。 江衍序回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 拥抱是最纯粹且有效汲取力量的手段,他想,就这样吧,认输一次也无妨,没必要在每件事上都分个高下的,“何同志,我……” 岸上的敲打竹竿,大声提醒,“时间到了,换下一组,别磨蹭了,还有人等着呢。” 游船的时限是两个小时,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时光流逝,人多,不许加钱续时。 江衍序本就是临时起意,见被打断只感叹时机不对,缘分尚浅,也没了心情继续说,磕磕绊绊把船划着靠近岸边,两人从船上下来。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她没有看见刚才卖票的员工,询问过后才得知,那人的事引起公愤,上面已经打算将他调到划船组,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他往后可有罪受了。 明天何瑞雪要上班,江衍序需要回去休养,两人一起在国营饭店搓了一顿就各自分开了。 在离开前,何瑞雪不忘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并警告他,“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能把今完,我最恨说话一半的人。” 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幼虎撒娇,江衍序只觉得可爱,“我要是不说呢?” “不说我就用胶带把你的嘴巴封起来,连句好听话都讲不出,它是干什么吃的?” 江衍序带着笑意,冲着她挥手,“放心,我回去就惩罚它多吃几碗饭,等下次来,一定能让你满意。” …… 回到院子,何瑞雪正好撞上尹红朝着孙家的方向泼水,还是涮过抹布的漆黑脏水,完事后还用力吐了口唾沫。 其他人不仅不阻止,反而还给尹红喝彩,周二丫躲在里头没有出来,只能听见隐约传出的咒骂声。 王桃枝正在做腐乳,把切好的豆腐块放在木板上,然后静置在木板上等其发霉。 她对水分和温度控制得很好,不需要后来添加菌种,已经长出了一层白色毛茸茸的菌丝,之后就要完全裹上盐、辣椒面和香料,再放进坛子里腌制。 他们本地的做法是不放酒的,不然吃的时候总感觉有股怪味。 王桃枝把沾上调料的腐乳块整齐地码进大肚坛子里,盖上碗状的坛子盖,往周围添了一圈的水,然后放进了地窖里。 除了腐乳,地窖的角落码放着大大小小一溜的坛子,里面是腌的酸菜、自制黄豆酱、泡的酸豆角和蒜瓣…… 在没有冰箱的情况下,食物只能用相对原始的方式储存,红薯和土豆用稻草隔开,姜块和大头蒜埋在沙子里,放好几个月都不会坏。 如今条件好了,城市里居民的肉类供应达到了每人每月一斤,人多的话一个月能买好几斤。 王桃枝肯定是舍不得全做了,每次都会匀出一部分来做熏肉和腊肉,积少成多,地窖里已经攒了不少肉食。 你说为什么不吊在厨房上,真被野猫叼走或是被馋嘴的孩子偷吃,她能哭晕厥过去。 等她从地窖出来,何瑞雪忙走过去问,“嫂子,孙家又发生啥事了,我看院子里的人都对他家挺有意见。” “还能是怎么了,孙来仪今天被保卫科的人带走,又转移到派出所,气势汹汹的,看着像是来抓贼,听说她和黑市的人勾结在一起,犯了不小的事,已经被判到农场改造去了。 在大西北呢,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回来,你说她这回是二进宫了吧,一天天的,咋就消停不下来呢?” “真的?” “可不,孙家出了个犯罪分子,连大院的名声都跟着不好听。连累着李多粮在外面被人指点,尹红能不生气? 如今谁不知道,咱们院里出了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等消息传开,我和你哥在厂里还指不定怎么被笑话。”她用力擦干净手,越想越气。 “嫂子,往好处想,听说大哥这次参与行动,好歹也得了好处不是?” 说到这,王桃枝的眉目舒展开,“也是,你大哥这回帮着一起抓人,厂里的领导对他可赏识了,说等事情结束就让他兼任工会的职务,专门负责电工组的新人培训这一块,虽然比往常累了点,但能拿两份工资呢。” “这倒是不错,多积累点经验,往后大哥说不定真能当上干部。” 无论什么年代编制都不好拿,她也是机缘巧合。 大哥的学历有所欠缺,年纪又不小了,通常被视为“潜力有限人员”,不会倾斜更多的资源,除非上面有人坚持要提拔他。 “干部?我都没敢往那方面想,咱家现在的日子啊,已经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了,冬宝,你吃了没,我今晚上要不要煮你的饭。” “吃了,在国营饭店吃的。” 这次他们学乖了,只点了两个菜,正好吃完,省了打包的步骤。 “年轻人啊,有点钱都不能亏了这张嘴,算了,我懒得管你。” 反正她挣得也多,就算拿出来一半来也抵得上人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 孙来仪这几天的情绪十分激动,坚决不同意被送到农场,可她无论是如何哭诉哀求,警察同志全都铁石心肠,不肯宽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讲道义,霍廷勋马上就要来找她了,她怎么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是她能想到唯一能和他相遇相识的时机,一旦错过,她有预感,自己的后半辈子将会无比凄惨,几乎是在遗憾和悔恨中度过。 敲打着大门,她对外喊道,“警察同志,我有情报,戴罪立功的话,能不能申请减刑?” “老曹”的几个窝点全被捣毁,抓了不少底下的喽啰,但他的上级是谁,平时又和哪些工厂的硕鼠联系,他却咬死了不开口。 上面正在为这事心力交瘁,连续开了好几场会,如今发掘出新的线索,自然要把孙来仪稳住,只要她提的要求不太过分,他们都能酌情满足。 孙来仪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但她能说出老曹背后的老大是谁,通常会去哪里吃饭,居住地点不是在市里而是在县里,光是这几条消息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等到确认属实后,几乎是全员出动跑去抓人,没多久就把那位老大堵在了饭桌上,还从他家里翻出了好几个账本。 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几个工厂动荡不断,总有一两个中层管理被抓,有的胆子小,不敢倒腾太多,只是被降职和开除。 有几个和钱大彪差不多的,都吃了枪子,当然,出现这种事,也有各个工厂方监管不力的责任,管理层被点名批评了一通,仓储部门吃了好大的挂落。 第125章 夕阳红 第125章 夕阳红 何瑞雪愤然,“孙来仪不是下放到大西北吗,怎么又换成松林镇上的农场了?” 女主可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别人经历类似的事早就趴下了,她却总是能避重就轻,专门在那膈应人。 松林镇就在本省内,距离晴旸市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以她层出不穷的手段,说不准不用等到释放就能想办法逃出来。 况且她作为男主的人型金手指,连上天都会帮他们两个创造相遇的时机,谁都拦不住。 方望归也在疑惑她为什么总能化险为夷,解释道,“听说孙来仪这次的功劳不小,足够将功折罪,而且她加入那伙人的时间不长,从前只帮着倒换点小东西,这次她要不是参与倒卖那批钢材都不会判得太严重。 如今她认错态度良好,主动检举揭发顶头上的老大,上面肯定要安抚她的。” 这也是在做给老曹和他同伴们看,让他们见到坦白者得到宽待的例子才好尽早松口。 “那刑期呢,她先前是要改造十年的吧?” “嗯,也缩短了五年,之后看她在农场的表现还能酌情减少。” 何瑞雪嗤笑一声,“她一个刚入行的小喽啰,到底是怎么知道顶头老大的消息,连老曹那个二把手都知道得没她清楚,审她的人难道就没有怀疑吗?” 方望归还没有说话,她便握拳敲着左手掌心,灵光一闪,“瞧我说的,要是他们没有怀疑,又何必把这条消息大肆宣扬出来?” 黑市的人可都是些狠角色,孙来仪一杆子直接把人家老窝给捅穿了,还牵连到不少人,难道就不会有人想要报复她? 审问她的人同样深谙其中的门道,要是真想保护证人,绝对会严加保密,至少方望归的层次肯定打听不到。 何瑞雪猜他们应该是在怀疑孙来仪是不是和人串通好了,随便找个替身来帮助真正的老大“金蝉脱壳”,甚至搜出来的账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不过是弃车保帅的戏码。 为了弄清楚这一点,他们才会对外故意放出消息,看有什么人会来报复她,又有什么人会来保下她,届时多抓几个人审问,情势便会更加明了。 “孙来仪的说法是她意外瞧见老曹对着个人点头哈腰,就暗中留意到了。” “哼,她咋不说是自己做梦梦见的?这话也就哄哄傻子。” 孙来仪把专业探案人员当成笨蛋糊弄,就别怪人家反套路她,公然拿她当诱饵。 不过事情的结果可能会超乎他们的想象,背后的老大的确是真的,只是孙来仪的消息来源太过惊世骇俗,不能说出口而已。 得知孙来仪有人盯着,何瑞雪也打消了再给她找麻烦的心思,难得关心起了手下,“你妹妹的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适应了,她说排字工的活清闲又有趣,多谢你帮忙介绍,对了,这工作多少钱,我现在手头宽裕了一些……” “不用,这是你该得的。” 她对于家人明算账,是因为吕兰等人对她付出的抵不过一个工作。 而方望归身负重任,承担的风险也更大,几乎在犯罪的边缘大鹏展翅,却永远不会质疑。 让他做的事情从未失手过,探查的消息鲜少出错,这种全能性人才绝对值得花费足够的利益留下来。 方望归也明白她不缺这些,没有继续客套,又说起别的事,“对了,你不是让我查吴夕芳有没有把柄或是仇家吗,真让我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快说。” 吃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吴夕芳是你们商店部门三组组长的初恋,他们两个再加上吴夕芳的男人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从小关系就不错,后来一块来城里工作。” “三组组长?罗国庆啊,就他那张马脸,我都担心他哪天被人给骑走了,难怪当初没被看上。他不是有老婆吗,孩子都要读初中了。” 方望归被她的比喻逗笑,“是啊,他和现在的妻子是经人介绍的,也不耽误惦记青梅竹马。 吴夕芳的男人更不行,前几年沾染上赌博,连工作都丢了。她不但要养家,时不时还要被他打骂,过得也不容易。” “哦,她不容易就来找我的麻烦,生活不如意拿我当发泄口,我欠她的啊?” 何瑞雪翻着白眼,“再说,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被打了不会跑啊,又不是没有工作赚不到钱,非要回去受那个冤枉气。 “她不是有两个孩子吗,怎么走得掉。” “哼,孩子,在赌鬼家暴爹手底下长大能有什么好日子,你问问他们自己愿意吗?口口声声为了孩子,谁又真的关心过他们的想法。” 联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方望归也觉得这种父亲还不如没有。 何瑞雪有些疑惑,“不过你说罗国庆喜欢她这事我还真没发现,他们两个平时在单位也不来往啊。” “我也是去他们老家调查才问出了这段往事,当年三人一起进城,路上遇到劫道的,吴夕芳的男人站出来护着她,罗国庆跑去找人帮忙…… 两个人都救了她,但肯定是挡在面前的人更让她感动,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们没多久就在一块了。” 何瑞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他的敬业精神,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能被翻出来。 “你说吴夕芳现在后悔吗?” “当然是后悔的,罗国庆和她男人长相差不多,但地位和工作天差地别,又对她出手大方,打着给孩子送东西的借口,送了不少钱票和米面菜肉过去。 那是一点都不遮掩,有几个邻居都瞧见了,听说吴夕芳的男人为此还跟她大吵了一架。” “我说她前段时间身上的打扮怎么突然变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啊。” 拿捏到吴夕芳的把柄,何瑞雪没有公之于众的意思,对自己又没好处,只想让她别来烦自己。 况且,罗国庆能在短短时间内爬上组长的位置,甩了同村的两个人一大截,可见这个人有些手段,未来或许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吴夕芳便是留着用来牵制他的手段。 见她要走,方望归拉了一把,“别急啊,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何瑞雪停下脚步,还有高手? “其实吴夕芳的男人当年也是个勤快人,任劳任怨的,不然也不会早早分了房,让吴夕芳死心塌地跟着他。 罗国庆倒是对吴夕芳没选中他的事怀恨在心,觉得她不识抬举,看不得两人过得好,背后唆使她男人去赌博,又找人下套,让他一步步染上赌瘾。” 他的手段是慢慢诱导,比李有路用在孙金宝身上的高明得多。 那人意志力也没多强,根本挣脱不开,越输越想赌,根本戒不掉,一辈子都毁在了这东西上头。 第126章 教导 第126章 教导 何瑞雪却哼笑道,“这赌博又不是抽大烟,一旦断了就浑身难受,他有什么忍不了的? 但凡吴夕芳真的不管他,饿几天肚子他还会不会拿钱出去赌,恐怕早就戒了。” 不过罗国庆忒不是个东西,因爱生恨的前提好歹是两个人在一起过,就因为对方没有满足自己的臆想,他就从中作梗毁掉吴夕芳的家庭,阴毒的小人。 之后他再以拯救者的形象出面,只需要少许的付出就能获得对方的依赖和崇拜,最后还不用负责,真是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这条消息对我也很重要,辛苦你了。” 何瑞雪数出十二张大黑十给他,“拿去,这是今年的活动经费,每个月十块。别推辞,你找人打听消息托人办事都要花钱,我总不能让你垫付,收着吧。” 方望归也爽快,接过钱揣进兜里,故意掐着嗓音道,“多谢老爷,那剩下的就全是小人的赏钱?” 何瑞雪挥手,“都拿走,少来恶心人。” 笑闹了几句,方望归又换了一副神色,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侄女最近在打听牛家的事,赵老的口风很紧,不想和她多说,我要不要……” “不用,她就是心血来潮,过几天就没兴趣了,你当初怎么就那么确定牛佳佳不是牛保国的亲闺女?” 这年头可不存在基因检测。 “我亲眼看见的啊,牛安家抱着牛佳佳在院子里玩,她脱口一声爸爸,给我吓一跳,还以为牛保国的鬼魂回来了。” 小孩子眼睛亮,总能看见些不太干净的东西,“谁知道牛安家没事人一样抱着她回屋,我就凑在窗户外面听,他在交代牛佳佳在外面不能喊他爸爸,只能在家里喊。” “那万一她只是想爸爸了,找个寄托而已呢。” “哼,就凭他俩三分相似的模样,这事就有猫腻,牛佳佳脸上可没多少牛保国的影子,估计是随了牛安家的亲妈。” 牛安家三十多岁都没找到媳妇,不是他不想,而是院子里的人都对他家乌七八糟的事有所猜测,能忍心看到清清白白的姑娘嫁进来? 别到时候还要和婆婆“争宠”,别太恶心人了。 所以他请一次媒婆院子里的人就破坏一次,后来形成了默契,干脆轮流出手。 在女方面前故意诋毁牛安家性格暴躁喜欢打人啊,抠门得要死不让家里人吃饱啊,还说他就想着找个条件好的老丈人将来天天到媳妇娘家打秋风,反正是全往对方的雷点上踩,描述得活灵活现。 有人不相信,到其他人家里打听,大家都是统一口径,听到牛安家就摇头,最后询问的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院子里难得如此团结,牛家本就负担重,有个后娘和一堆孩子要养,一般好点家庭的姑娘都不会考虑他。 几次三番下来,就算有意向嫁进来的人对他的印象变得很差,来了一次就没下文了。 最后媒婆都懒得上门了,牛安家本人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这几年和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往来,而是专心守着家里同钟桂兰过起了日子。 “我还听说钟桂兰上环了。”方望归语出惊人。 何瑞雪瞪大了眼,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她其实年纪不大,正是适合生育的时候,真弄出孩子来那可就是轰动新闻了。 二人交换了八卦,一前一后离开。 方望归先到家,见刘慧心正摸着他晒在外面的药材,满眼好奇。 他并没有上前阻止,而是等她收回手才叮嘱,“等会一定要先去洗手再吃饭,这些药材都是有毒的。” 刘慧心点头,眨了眨眼,爸爸教过她辨认药材,也说过是药三分毒,但没有让她接触过真正的剧毒草药。 “方医生,你为什么要弄这么多毒药,平时应该用不着吧,我爸说,治病救人才是医者的本分。” 方望归带着她去洗手,想了想说,“学治病的药是为了救别人,而学毒药是为了救自己,医生要有仁心,但也不能失去保护自己的手段。” “只有了解毒药的药性才能明白如何解毒,去救更多的人,再说,就算是剧毒的草药,用好了照样有治病的奇效。”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盯着底下晒着的五毒,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那你能教我吗?” “好啊。” 方望归有些意外,“不过你爸爸给你布置的任务很重吧,你能忙得过来吗?” 刘慧心坚定点头,“没关系的,我抽空过来问你,不会落下功课的,谢谢你能教我。” 方望归摸着她的头,“随手的事,那咱们先从药材的辨认开始,这是商陆,也叫山萝卜,果子和根茎都有剧毒,一般人可能会把它当成人参误食,导致腹部抽搐…… 这是曼陀罗的果实,其实全株都有毒,果子毒性尤其大,几乎能毒倒一头牛; 这个叫蓖麻,果实是蓖麻子,四岁到七岁的孩子服用不到七粒就会中毒致死。” “那成年人呢?” “10粒左右吧,不过要说用来害人,还是附子草最便捷常见,它的根能用来做毒老鼠的药,提取出的汁液只要半口就能毒死人,蒙省的人会用它杀狼和驱赶狼群。 但和干姜和甘草放在一起煮,又能消减其中大部分的毒性。” “真的?好厉害!” 方望归意外地抬眼,“你觉得厉害?” 现在的小姑娘胆子当真是大,也对,学医的哪能怕这怕那,往后要见血腥的情况多了。 “是啊。”刘慧心嗫嚅道,“方医生,我能叫你老师吗?” “可以啊,不过我也是初学者,能教你的东西不多,咱们一块儿学习。” …… 何瑞雪在之后进了大院,刚走到家门口就被何晓洁抓了壮丁,“小姑你回来了,咱们去摸螺蛳吧?” “土腥味那么重,有啥好吃的?” “尝个新鲜嘛,再说前几天妈不是弄了霉豆腐,剩下的辣椒面还在呢,搁在里头炒肯定香。走吧走吧,我来帮你把包放下,拿个塑料袋去就行。” 何瑞雪半推半就地被她拉出门,一起行动的还有何晓团跟何晓爱,距离不远,四个人骑着两辆自行车。 何瑞雪身后载着的是晓爱,小姑娘体重轻,倒是不觉得有多吃力。 只是难为了何晓洁,骑着大架子车本就不好控制,还要载何晓友这个小秤砣,到了中途气喘吁吁,两人换了过来,这样一人骑一段路,总算到了目的地。 这条河比何晓友学校附近的小溪流更宽一些,水产也更加丰富,河边长着茂盛的芦苇和菖蒲,一直延伸到河中心。 水里长着鹿角菜、眼子菜和各种绿油油叫不出名字的藻类。 和后世比起来,当下的河流湖泊生态堪称野性,吸附在石头上的螺蛳一摸就是一大把,摸完后再把石头翻开,总能找到躲在后面的螃蟹和鳝鱼。 第127章 交际花 第127章 交际花 何晓友把摸到的螃蟹装进鱼篓里,他们家都不爱吃这类全是壳的东西,但他牢记自己身负给小姑家喂鸡的任务,打算带回去剁碎了撒进鸡圈,等它们吃饱又能多下几个蛋了。 那几只鸡有出息,自从开始下蛋后一天起码能下两三个,她自己吃不完,也老是忘记去摸,王桃枝怕蛋被鸡踩碎,交代他喂食后去别忘了去捡蛋。 他捡好蛋通常会去小姑的厨房看看,确保她装蛋的碗里有五个,而且是最新鲜的,剩下的就拿回家自己吃。 何晓友总觉得自家小姑不爱吃鸡蛋(其实是懒),一个月吃不完十个,他们家便跟着沾光。 他、妹妹和嫂子隔天就有煮蛋吃,偶尔能吃个炒鸡蛋,比从前的日子好太多了,自从他喝上牛奶吃上蛋,身高蹿得飞快,裤子稍不注意又就短了一节。 不知不觉,几人摸的螺蛳已经把塑料袋子撑得鼓鼓的,期间还抓到了躲在石头缝里的几条小鲫鱼。 何晓洁扯了不少茅根,洗干净后嚼着吃,甜滋滋的,晒干了还能用来泡茶。 收获颇丰,几人带着满身的泥点子回家,王桃枝看见了就是一通骂,让他们自己把衣服洗干净。 螺蛳也不用放着吐水,而是用石头砸了,把里头的肉挑出来清洗。 然后放猪油和紫苏,和抓回来的小鱼小虾一起下锅炒,加入小米辣和香菜,再撒上先前腌制腐乳剩的辣椒面和香料,香辣又有嚼劲,回味无穷。 只是做起来太过繁琐,一袋子螺蛳才能炒一小盘。 连何瑞雪都吃了两个大馒头,强烈建议,“嫂子,等有空了你多弄点晒干,等冬天泡发了再炒,肯定好吃。” “得了,又费油又费盐的,加了那么多东西,炒鞋底子都好吃,我整天忙得腿肚子不沾地,哪有功夫给你弄那些。” 何晓团连忙讨好道,“小姑,我周末就去帮你摸。” 吕兰紧随其后表态,“对,等回头我来处理,保证弄得干净,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 “哟,你们两个倒是会表忠心。” 王桃枝阴阳怪气,“往后干脆让你小姑给你们当妈去,看她要不要收养这个比她年纪都大的儿子和媳妇,在家的时候咋没见你们这么上赶着关心我呢?” 何晓团喊冤,“我怎么没有,前两腰疼,我还特意去找人买了膏药呢。” “哼,你一说我就来气,你找的什么人啊,从前在天桥底下卖狗屁膏药的,咱院里有两个大夫偏偏你看不见,就找那不靠谱的,那膏药又贵又没用,你赶紧退了去。” “他们都是一旦售出,概不退还的。” “我说吧,一看就是坑人的,你能干点靠谱的事不?” 何瑞雪想了想,“嫂子腰疼的话就去找刘医生针灸,我去给你弄点粗盐,听说把它缝在布包里,用来热敷也能缓解腰疼和腿疼的毛病。” “哎哟,还是我冬宝贴心,春生,跟你妹妹学着点。 何春生摸着脑门,“还有我的事呢,要不我给你按按?” “去!你手下没轻没重的,还不如让晓洁来。对了,晓洁啊,眼看着你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是不是该谈个对象了? 你们单位有几个年轻人,那个矮墩子太胖,窜天猴呢又太瘦。” “妈,你咋还给人取外号啊。” “我又不知道他们叫啥,就这么叫吧,我上次见到后面有个开大车的,没结婚。这工作好,收入高,就是嘴巴有点大,腮帮子也鼓,跟条鲶鱼似的,也不要紧,我看不如就他吧。” 何晓洁原本也动过心,如今听到她妈的形容瞬间没了心思,“妈,你这是想给我找对象,还是不想把我嫁出去啊?” “别管你妈,她别扭着呢,你看她催得急,要是真找了,她准要挑三拣四。” 何春生琢磨了一下,“咱厂里有一个,长得贼俊,宣传部的姑娘可喜欢他了。” “不成,他多花心啊,两年就谈了四个,还经常和别的女同志一起出去吃饭,结婚后还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年轻人爱玩,等结婚后有了孩子就定性了。” “谁信?反正我不同意,冬宝,你们单位的人多,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你侄女啊。” 何春生瞪了她一眼,“真成了的话她同事要变成她的侄女婿,平白小了一辈,那人家能愿意啊,你少打主意,不合适。” …… 部门里新来的小徐办事麻利,性格开朗外向,不光和组里的人快速打成一团,和其他组的关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 他甚至在前面的商品部都能说得上话,一口一个姐姐,甜滋滋的,加上他偏幼态的长相,叫得人心花怒放,不停往他兜里塞糖和糕点。 三组的人都戏称他是交际花,他反以为荣,说以后对外的工作都能来找他,他就乐于结交朋友。 天降福音! 要知道,何瑞雪之所以讨厌工作,百分之九十是在厌恶和人沟通,不管是对上级还是同事。 谢哥是个好领导,但他布置任务时的要求不够清晰,经常需要打回去重改,至于他想要什么样的,你就猜吧。 他也不会提前把任务分好轻重缓急,有时快下班来才想起来需要哪个报表,急匆匆让他们留下来做完再走。 不过都是小事,比起她上辈子那些在“yes or no”中选“or”,语言表达能力极度退化做错了事情只想着甩锅的傻缺领导,已经强出百倍了。 同事之间就更加麻烦,不管是组内还是组外的,总有人跟听不懂话一样,和他说两句话能心累上一整天。 自从有了小徐,凡是需要和人对接的不重要的工作何瑞雪都能交给他去办。 据她的观察,这孩子是真的喜欢和人相处啊,成天乐乐呵呵的,被为难了也只是静默一会,被人安慰两句后很快又开心起来,转头就抢着往人堆里扎。 上辈子绝对是属金毛的。 让他到采购部门都屈才了,应该去商品部当金牌售货员啊。 她也这么问过小徐,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脚尖在地面磨蹭了好一会才说出实情,“我先前在供销社里当过售货员,可是我太喜欢讲话了,经常聊着天忘记给人拿东西,我们领导就不让我出现在前面了。” 难怪,过犹不及啊。 “对了,何姐,我前两吴姐又请假了,她没事吧?” “怎么谁都是你姐啊,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离远点。” 小徐连忙点头,狗狗眼下垂着,乖巧又可人,“我明白的,只有何姐才是我亲姐姐,要不是你耐心教我,我也不能这么快就上手。 何姐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你还跟各部门都打了招呼,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为难我,不然我一个新人哪里能混得开?” 何瑞雪笑着虚点他,“嗯,这话我爱听,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哪有,何姐,这些都是真心话,我可是从不撒谎的。” 他看向隔壁办公室,支起身子,“何姐,吴姐来上班了,她眼眶上怎么还有伤呢,是不是被人给打了?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 第128章 发火 第128章 发火 闻到八卦的气息,徐德宁就像是一只见到了肉骨头的二哈,挣脱缰绳就冲了出去。 仗着自己单纯的人设关心着吴夕芳,实际上是在旁敲侧击打听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一会,何瑞雪见他垮着脸回来,沮丧地坐回椅子上,发泄般踢了桌角一下,“吴姐不肯说,还骂我多管闲事,跑去看她的笑话。” 何瑞雪挑眉,“难道你不是?” “好吧,是我的错,可我之前都成功了的,肯定是她太狠心了。何姐,我听说吴姐和你挺不对付的,她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哪里招到她,无缘无故的,她跟条疯狗一样非要咬我,大概是嫉妒我比她更有能力?” 二人的对话可没有压低声音,吴夕芳听个正着,直接冲上来开骂, “你还得意上了,你有什么能力,到处勾搭的能力吗?你们如今倒是凑一块了,一男一女两朵交际花,咱三组什么时候沦为娼馆了,脏的臭的都往里头放。” 吴夕芳选择和他们撕破脸,未必没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毕竟何瑞雪年纪轻轻就能越过她好几个级别,拿的工资也比她多得多。 她觉得世道不公,认为上面的领导只看那张脸就一味地偏心她,不给她们这些踏实的老员工机会。 这话实在难听,周围的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她,想要出言阻止,不过有人比他们更快。 徐德宁总是弯起来的微笑唇也强行扯平,面色骤然冷沉了下来,“吴姐,虽说我平时不在意和大家开点小玩笑,但你这也太没分寸,已经到了故意败坏我名声的程度吧?” “哼,那又怎么样,你一个刚来的就该懂事点,少说话多做事,整天上蹿下跳的,真是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 他捶了下桌子,怒极反笑,“是吗?作为新人被辱骂就该老实闭嘴,那我这个上了报纸的救人英雄呢,值不值重视? 就算我只是个新人,你也该对我有基本的尊重,难不成只要资历深就能随便侮辱人?我今天就算是丢掉这份工作,也非要在书记面前讨个公道不可!” 丢下几句话,他扭头就往外走。 众人这才想起来,徐德宁当初是书记特招,不仅上过报纸,还被评为了先进工人呢。 只是他平时的表现得跟愣头青似的,外形也不符合粗犷端正的英雄模样,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眼看着他即将走到三楼,吴夕芳吓得一哆嗦,魂不附体,赶紧追上去。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刚才犯了多严重的错误,真要闹到书记跟前,她不光工作要丢,甚至要被关去改造几年。 走廊上,她挡在徐德宁面前不住地打自己的嘴巴求饶,急得差点给他跪下,说尽了好话才换来徐德宁松口。 “让我原谅你也行,你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跟何姐道歉。” 吴夕芳脸涨得通红,却不得不低头,在向着何瑞雪时,那表情是相当不情不愿。 何瑞雪就爱看别人气愤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悠哉悠哉道,“不够诚恳,再说一遍。” “是我错了,不该说不中听的话,也不该瞎编排你们的事。再有下次,我就口舌生疮,嘴巴流脓。” 何瑞雪见她昂着脑袋,眼里的火气恨不得把她烧死,信步走到她身边,“像你这种人,就算到了地下也要被拔舌头的,你是什么货色就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说起来,我和小徐勾搭人的本事比不上你半分,不如过几天我介绍两个人去照顾你的生意。” “你——” 何瑞雪捏着她的手指,用力一掰,疼得她赶紧缩回去,低声道,“最后一次警告你,别惹我,罗国庆不能护住你一辈子。 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别怪我同样管不住,万一不小心说了不中听的话,不光是你,你两个孩子将来也要被人指指点点,你不怕吗?” 她这话是从嗓子眼里压出来的,很轻,没让别人听见,但听在吴夕芳的耳朵里简直是惊雷炸响。 她瞳孔猛地紧缩,回头抓住她的衣角,“你知道什么,想陷害我是不是,别以为我会吃你那一套。” “谁心里有鬼迟早会跑出来的,时间会证明我的话。” 何瑞雪把她的手拍开,走到楼梯间,给小徐同志递了个眼神,“还不走?” “哦。” 徐德宁下意识跟在他身后,直到走进办公室,才双眼放光地夸赞她,“何姐,你刚才好威风啊。” “比不上你,几句话差点把吴夕芳吓得哭爹喊娘,一下子就给她镇住了。” “她的嘴太贱了。” 徐德宁头次使用这种带有强烈情绪的形容词,似乎想到什么,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我还以为何姐的性子比较随和呢,还怕你被欺负,没想到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那是,你也不出去打听我的名声,九寨沟?在你来之前,我可是骂走了好几个来找麻烦的,也就吴夕芳个傻蛋以为我转了性子,才敢来挑战我的脾气。” 徐德宁见她豪放的坐姿和语气,觉得这位前辈的性格实在是对他的胃口,很是捧场,“那我刚才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献丑了,不过何姐你咋没把本事教齐全,我但凡能学到你七分将来在哪混不开?” “过了,吹过了。” 何瑞雪咳了两声,“你小子胆子也不小,要不是吴夕芳半路拦着,你真要告到书记那里啊?” “我的话说得那么严重,她肯定会来,我也没打算去找书记,就是摆个态度出来而已,不然人人都把我当成软柿子捏。” 他是新来的,要是才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书记或许会严肃处理吴夕芳,但也未必对他有好印象。 没准还会觉得他太斤斤计较,和同事之间的一点矛盾都要闹得人尽皆知。 何瑞雪是职场老油条了,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提点了一句,“你放心,咱们得韩书记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对底下的人都比较信任,还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我明白了,多谢。” 徐德宁接下了她的好意,“那个,我刚才只让吴夕芳道歉,你会不会觉得太便宜她了?” “没有,你的处理的很好。” 人都会下意识偏向弱的那方,徐德宁受到辱骂,大家自然会帮着他。 但是他若是不依不饶,比如硬是逼着吴夕芳下跪,大众眼中的受害者便会移位,转头在心里责怪他刻薄故意刁难人。 “谢谢何姐,我等会请你去吃饭吧?” 只是从她嘴里一句简单的肯定,徐德宁便宛若被夸奖的金毛。 想凑上前吸一吸人类又觉得于礼不合,于是用一种看超级美味鸡胸肉干的眼神紧盯着她,身后不存在尾巴都要转成风车了。 第129章 赤脚医生 第129章 赤脚医生 拒绝了徐德宁的约饭邀请,何瑞雪回到大院,只听见里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她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加快脚步进屋,“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哎哟我的冬宝,可算回来了,坐妈身边。” 赵梅丫和她亲香了好一会,才说出来意,“这不是你表姨姥生病,医生给她开的药只在市里才有,她就托着我帮她买。 我们过来看你,顺便帮她买药。” 嗯,她妈这主次关系分得很清,全是个人感情。 “得的啥病啊?” “说是肠胃里的病,公社卫生所的大夫写了药方让我来抓药,你说她都这么大年纪,吃点止疼片得了,还一定要折腾,多花钱呐,拖累家里人。” 这话虽无情,但是如今大部分普通人的看病现状,早年农村生病了全是靠生生挨过来的。 还是伟人听闻全国卫生行业人员90%都在城市,大为光火。 “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15%工作,而且这15%中主要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 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 所以他把着重关注农村的医疗问题,要培养出农村也能养得起的医生,指令下达,许多地方成立了医学培训班,教导化学、生理知识。 许多青年前往学习,学成归来的便成为自己村里的赤脚医生,虽然比不上专业的精深,但帮着处理伤口,治个头疼脑热是没问题的。 有不少赤脚医生会在闲暇去山上采药,在院子里种药,用土方子治病,只为了能给村里人省下更多的钱。 大概是今年,号称穿越神书之一的《赤脚医生手册》将会横空出世,根据南北方药材的差异分为两个不同的版本。 何瑞雪记得她见过有人家里收藏了一本,每张纸都黄得像染了色,但他爷爷却格外珍稀,轻易让人碰不得。 在这个时期,人民对伟人的信仰是无比狂热的,只有设身处在这个环境里,才能真切实感地体会到他确实值得。 毕竟拜神佛不会下凡来度化众生,他是真的给人民带来了好日子。 还有知青政策,虽说如今城里人死活不乐意下乡,但对于农村来说,知青的到来却是打破阶级壁垒,加快了农村的发展。 有人会抱怨哭嚎死活闹着要回来,有人整天浑浑噩噩度日,有人却能积极向上,考察村里,结合实际情况帮着办厂、开学校、使用拖拉机帮着耕地。 用他们的学习的知识帮助乡亲们,等到日后回忆起这段青葱岁月,也是满怀笑意和感慨。 其实他们本身下乡的行为就已经减轻了农村的负担,让他们自食其力,农村往城里输送的粮食供应就能降低不少。 “妈,咱村里有赤脚医生吗?” “从前有,不过他医术不太行,治不明白,我们去年选上大队长的二闺女去县里培训,今年就能上岗了,也不知道小年轻行不行,算了,总归比老张强些。” “老张是不行。” 向来沉默寡言的何大根也难得出声,“大前年你四堂伯的小儿媳妇病了,他说人是肚子疼,开了点药,谁知道越瞧越严重,后来去公社医院里看,发现人家其实是怀孕了,只是月份比较早。 吃了那么多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养不大,只能用药打掉,这姑娘伤身又伤心,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缓过来; 还有咱家隔壁的隔壁,他家的小孙子才六岁,说是发烧了去输液,也不知道他是咋弄的,输了两个小时人直接没了。” 何瑞雪深深皱眉,“这是治病还是和村里人有仇啊?” “可不是,那几家可是和他结了大仇,前年就让他退了,原本是想再选个男娃去的,怕姑娘嫁到外村嘛。 有老张的例子在,大队的人都怕了,觉得女孩心细更学得进去。大队长家的小闺女读了初中,她去最合适,再说反正她都结婚了,娘家婆家都在村里,也没什么妨碍。” 赵梅丫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在和自己争抢闺女,“好不容易过来,老是说村里的事干啥,冬宝啊,你那新屋住着咋样,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说,就照当初的工程队,我让他们改。” “没有,都挺合适的,爸妈你们这几天就住在我这儿吧,我把客房收拾一下。” 客房自然在东厢房里头,只打扫了当中的一间,什么家具都没放。 赵梅丫想了想,点头,“行,我就乐意和我小闺女住,还能帮你做饭扫院子啥的。你大嫂工作忙,晓洁啊,听说你在帮着小姑洗衣服的,不错,奶奶没白疼你。” 何晓洁难得在她这里体会到慈爱,不免受宠若惊,“我也没做什么,就偶尔过去帮忙。” “还有我,奶奶!”何晓友举起手表功,“我给小姑家里喂小鸡了。” “嗯,继续保持,你往后能干的事多着呢。” 赵梅丫敷衍地点头,又扫视一圈,似乎是在挑剔着照顾何瑞雪的人选,“吕兰,等你坐完月子,是不是就要去上班了,是住在单位还是家里啊?” “不知道,要看情况。” “等你周末空闲了,记得给冬宝收拾屋子,她懒,睡几天就跟狗窝似的,灶台上的油也不知道擦一擦。” 虽然在抱怨,但她却没有丝毫要让女儿去改的意思,吕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奶奶,您就放心吧,小姑她帮了我这么我,我肯定要……” 说到一半,她突然哀叫了一声,捂着肚子疼得直抽气,整张脸皱成一团,“妈,我恐怕是要生了,肚子好疼啊。” “你别急。” 王桃枝生了好几个孩子,是有经验的,“给我说一下你是怎么个痛法。” “就是抽疼,我肚子也好紧,喘不上来气儿了,越来越疼,妈…… “那就是要生了,春生,你去院子里找人借板车去,我们把她送到医院。” 一行人匆匆来到医院,吕兰被推进产房,在外面只能听见她压抑不住的痛呼,一声连着一声,听得都让人揪心。 后来有医生过来交代她别浪费力气,才让她咬牙忍耐起来。 第130章 生产 第130章 生产 何晓团在产房外团团转,根本没有心思坐下休息。 赵梅丫一心搂着何瑞雪,“冬宝,吓坏了吧,小脸都白了,回去妈给你炖鸡汤压压惊。” 孙媳妇在生死关头生孩子,她却只关心小闺女的心情,说实在的,不论在哪篇小说里,赵梅丫这种都是典型的极品设定。 不过她偏心的对象却是自己,何瑞雪实在是生不出任何责备的心思。 谁不想要得到无条件的偏爱? 摇了摇头,她看向产房的大门,“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害怕。” “怕是对的,谁不怕,冬宝最怕疼了,小时候磕个牙就要哭半天,哪能受得住,一想到里头的人是你,妈的心就跟刀剜一样。 冬宝,你不想生的话咱就不生,反正你哥哥家侄子多,到时候过继一个呗。 你三哥不争气,嫌弃养孩子麻烦,说一个就受够了,死活不肯生第二个,不行,我回去得催催他去,到时候给冬宝挑个好的。” 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呢? 何瑞雪哭笑不得,“妈,你舍不得我受苦,我三哥同样舍不得我三嫂啊。” 赵梅丫撇嘴,“我管他舍不舍得,既然投生到咱家里就该听我的。”在小闺女面前,什么儿子儿媳都要靠边站。 “妈,真不用。” “行吧,都依你,要不妈托人给你抱养一个……” 何瑞雪打断她的话,“妈!这是犯法的。”人贩子死绝了都不冤枉。 “你想哪去了,这不是多的是人养不起丢了不要吗,从前大队长到回村的路上都捡到一个,还有后山那块,死了好几个,全被狼吃了,真是造孽。” 何瑞雪也在叹气,遗弃罪犯在哪里都有,不说是缺衣少食的年代,就连现代都不少见。 她此时在想,功德是否对增长气运有所帮助,若是如此,她倒是可以找人开一家抚育院,至少让那些被丢弃的孩子有个活下来的机会。 “妈,这事以后再说,你回头记得帮我打听一下咱周边的村子通常会把孩子丢在哪。” “行。” 赵梅丫以为她动了心思,便更加尽心。 医院的病菌多,两个小的都没跟来,何晓团听完她们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松口气。 他刚才真是担心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要被奶奶做主抱给小姑,连爸妈都无力阻止,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几人中途在医院的食堂吃了顿饭,王桃枝回去炖猪蹄汤。 等她提着饭盒过来时,正好赶上吕兰生产,立马眉开眼笑,“我孙子和我有缘分,我一来她就生了。” 又过了一会,护士推着吕兰出来,大家都围上去问情况, “产妇和孩子都很健康,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在娘胎里养得不错,胎毛可密了。” 何晓团看着吕兰苍白的脸庞,心疼道,“同志,请问我媳妇什么时候能醒?” “等她休息好了自然会醒,不洗手尽量不要接触婴儿,请让一下。” 得知是孙子,王桃枝都要笑出了花,何春生的笑容也是灿烂无比。 何晓团更是一蹦三尺高,“我有儿子了!” “嗯嗯,不错。” 赵梅丫敷衍着看了一眼,又凑到何瑞雪身边,“冬宝,他没你出生的时候好看,像小猴儿,你生下来跟雪团似的,别人都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果然没错。” 场面顿时一静,连护士都投来疑惑的目光,何瑞雪拽着她的袖子,“妈,你小点声。” “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谁没经历过这一遭,你们四个全是我在自家生的,那是真的拿命拼,哪有如今这么好的条件哟。” 她挥挥手,指着护士骂,“你愣着干啥,今天头一次来上班啊,还不赶紧把人弄进屋子里去,刚生孩子的人哪能见风?” 吕兰醒来时,旁边摆着个小小的襁褓,她连忙扭头去看,见到里面的孩子,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满脸。 这种来自造物主和被创造者之间天然的羁绊,血肉相连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 何晓团一直守着呢,“醒了,妈给你炖了猪蹄汤,你饿的话起来喝点,里头还搁了补身子的药材。” “替我谢谢妈。” 几乎是耗尽了体力,吕兰倒真有些饿了,被扶起来喝了两口,月子餐嘛,没油没盐,但对于她来说,只要是肉都是好吃的。 她在病房里环顾一圈,“其他人呢?” 她记得进病房之前,家里可来了不少人,难道是故意对她摆脸子,不对啊,她生下的可是男孩。 旁边的何晓洁立刻说,“妈回去收拾尿戒子,小姑去找人弄奶粉和奶瓶,爷爷奶奶身体坐不住就先回了,爸刚去交费。” 说完,她凑近去看小侄子的脸,小心触碰着他的小拳头,“嘿嘿,我也是当姑姑的人啦,欢迎你哦小家伙,等你长大一点我带你买糖吃。” 发现自己误解了家人,吕兰羞愧又自责,见到何晓洁的表现,她面上如春风般和煦,带着几分母性的包容。 “是啊,咱们晓洁也当上长辈了,以后还要劳烦你帮我带一带他。” “交给我吧,我从小带着小姑长大的,可有经验了。” “你是给你小姑吃还是给她喝了,这话让你奶奶听见又要骂你。” 何春生走进来,手上带着水渍,显然是听了护士的建议,把手洗干净才过来。 他用指腹碰了碰孩子的脸蛋,感慨万分,“真好,是我第一个孙子,也是咱们老何家下一代的头一个,我问过你爷爷了,何家祖上没有辈分,都是习惯定一个字其他人顺着往后取。 你的晓字是你爷爷定下来的,如今我就给你的后代定个延字,胸怀宽广,福寿绵长,至于最后一个字,看你自己的意思。” 何晓洁在旁边惊呼,“爸,你啥时候这么有文化了,我们几个的名字你都只取个团结友爱呢。” “我不是听算命的说的吗,他说这个字好,旺咱家,能保后代平安富贵。” “算命的跟谁都这么说,这个字一点特色都没有,小姑说了,要是她,就排必字辈,叫何必会,何必学,何必有……” 何春生无语,“行了,她比算命的还不靠谱,真取了这个名字,咱家要被人给笑死。” 第131章 玻璃厂 第131章 玻璃厂 何瑞雪打开病房的门,“吕兰,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就告诉医生。 对了,我给这小崽子买了一罐奶粉和两个玻璃奶瓶,放家里了,你等会回去就能见到。” “没事,小姑,奶粉可是稀罕东西,我从前都没见过,你实在是太破费了,其实我身体还行,奶水应该是足够的,哪用的着这玩意?” “没事,放着有备无患,万一哪天你身体出了问题,难不成叫他饿着?” “也是,谢谢小姑。” 对自己孩子有好处的事,吕兰不管觉得欠了她多少人情都乐意做,大不了以后慢慢还呗。 小姑不缺钱,但就跟奶奶说的一样,她不爱收拾,家务活从不沾手,往后能用到她的地方多着呢。 想她做姑娘的时候,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几间屋子被她拾掇得整整齐齐,还能起早贪黑去外面打零工挣钱。 嫁过来之后反而顾着肚子一直在休养,说来也惭愧,她自从嫁过来就在养胎,好吃好喝九个多月,得到的好处不少,做出的贡献却少得可怜。 在她眼里,这事是自己对不住何家。 如今生了儿子,吕兰也才算是有了些许底气,觉得自己真正融入这个家。 “小事一桩,我也就动动嘴皮子,你这有了孩子,怕是不好上班,要不要我帮你推迟一下……” “不用,工作的事已经很麻烦小姑了,拖来拖去领导会有意见的。” 挣钱才是正经事,她都和婆婆说好了,等出了月子就去上班。 王桃枝把孩子抱到托儿所,就放在身边看着,下班再带回来,她自己带着孩子过夜。 至于奶水,早上出门喂一顿,中午回来喂一顿,上午和下午的两顿她提前挤出来,到时候温一下就能喝,正好小姑买回来的奶瓶能派上用场。 (六十年代的夏天没有现在热,阴凉的地方二十多度,奶水密封保存4个小时以内是不会变质的。) 说着,她有些难为情,也有些感动,“小姑,你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还要操心这些,我真是……” 何瑞雪偏头打趣身旁的人,“我这是在提前演练,等晓洁生娃娃的时候就不会太慌张了啊。” “小姑,你只说我,你自己呢。” “我不着急。” 何瑞雪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今天在产房外听到的声音就足够吓人了,起码要系统给她开一张【无痛卡】她才会尝试。 而且孕期的反应和后遗症又是麻烦,她的事业还在上升期呢,怀着孩子好几个月不能出差,从前维持的人脉都要淡了。 什么都挡不住她往上爬的脚步。 “对了,吕兰,明天我们高中同学打算一起聚一聚,正好我帮你和晓团问问工作的事。” “好,麻烦你了。” 何晓团也激动起来,刚得知自己要调职的时候,他兴奋得好几天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一心想着到了新单位要干什么。 被他爸训斥了一顿,他这才冷静下来,下定决心提升技术,不然再好的平台也不会让没本事的人站上去。 事情过了半个月,之后小姑都没有音讯传来,他相信她的本事,但担心工厂在建设的时候出现问题,导致工期拉长,让他的工作平白增添变数。 为了那点小心思,他好几个周末哪都没去,得空了就往玻璃厂跑,跟半个监工似的,当然,他也没闲着,帮着提灰桶搬砖,偶尔还要负责线路的安装。 有不少厂里的预备员工都会参加工厂的建设,这是惯例了,在帮忙期间何晓团结识了不少未来的工友。 原本他只是想要更好的待遇,但亲身参与玻璃厂一砖一瓦的建设后,对这里却是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眼前着设备都已经到位,后面的仓库和办公楼也开始竣工,他心底对此越来越期待,甚至到了焦躁不安的地步。 如今总算从小姑嘴里得知好事将近,他搂着儿子,只觉得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 家庭和事业同时圆满,就算是让他立刻死了——呸呸呸,不说不吉利的,他的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病床里的人不多,一般没有特别严重的病症也不能住得太久,吕兰生孩子能在这躺半天已经是极限,继续住下去不仅贵还要申请,没有关系不好办下来。 所以她才缓过来一点,巡查的护士已经开始提醒,何晓团把她抱上了拖车,在她身下和身上都垫着被子,吕兰怀里搂着孩子,不一会就到家了。 何家添丁,院子里的人少不得要出来祝贺几句, “吕兰生了,听说是个儿子,真有福气。” “就是月份不太好,这个天也太热了,月子怕是不好坐。” “哪有那么恰当的时候,熬一熬就过去了。王桃枝对媳妇不错,都让她坐满一个月呢,一般都只休息半个月呢。” “可不,自从怀上起就没让她干过重活,她当初是不太检点,但眼光着实不错,嫁进来可不比在娘家享福?孙来仪和她差不多,结果就……” “咳咳,提起她做什么,晦气!对了,她还关着呢?” “没有,听说早就送到农场去了,我也没留意,周二丫也心狠,不说给人送件衣服啥的。” “当初孙来仪的事情刚传回家,她就把人屋子给占了,能用的东西全抢了过来,能有什么好心? 孙金宝穿着她姐姐的小皮鞋,后脚跟都磨破了还舍不得脱,怪好笑的。” “诶!你说孙来仪真要是精怪,她自个咋出事了?我看晦气的人莫不是周二丫和孙金宝之中的一个,才克得全家死的死抓的抓。” “别说,还真有可能,等着瞧吧,看他俩之后到底谁会出事。” 没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吕兰和孩子被安置在卧室床上,王桃枝拿着几块用过的尿片进来,“给你,都是何晓爱从前用过的,这孩子的尿片就得用旧的,软和,不伤皮肤。” 吕兰点头,看着微微泛黄的尿片也没嫌弃,“妈,你洗过没?” “洗了,冬宝交代我,在滚水里煮了半个钟,再拿出来在太阳下面晒,用的是她买回来的洗衣粉,闻着还有股香味呢,你闻闻。” “不,还是算了。” 吕兰连忙后仰,作为新手妈妈,她还没有到能直面婴儿排泄物而面不改色的程度,不过等往后就习惯了。 就跟新手铲屎官一样,第一次给猫咪铲屎时还要进行一番心理建设,后来就淡定了,甚至能用湿纸巾帮主子清理拉稀的屁股。 第132章 抱怨 第132章 抱怨 把东西放在床边上,王桃枝看着自家小孙子的睡颜乐了一会,语气似怨非怒,“其实你小姑当年用过的戒子是最好的,用的是顶好的布料,你妈说新的不好,又嫌弃别人穿过的,就让我们一大家子坐那揉。 把布料揉开,然后再淘洗一遍,反复弄了将近十遍才拿给她用,我的手都差点搓秃噜皮。” “我这回想把你小姑用的那些找出来,可你奶奶死活不让,说要压箱底,等你小姑有了孩子后才能用,你就说她有多小气吧。” 见她耿耿于怀的神情,吕兰哭笑不得,“妈,都放了十几年,恐怕早就放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可惜,那料子搁现在也不便宜。 你奶奶心有多狠呢,当时晓洁后脚出生,找她讨几个尿片应急她都不肯,说冬宝要用呢,我只能用晓团的,男孩子火气重,咋好给姑娘用?还好晓洁没起疹子。” “妈,小孩子不讲究这些,都一样用。” “换作是你,你愿意吗?” 吕兰不说话了,都是当妈的,她设身处地去想自然也不愿意。 就算知道不会出大问题,但谁又能让自己孩子去担风险呢,自然是要把最好的全掏给他。 何春生叹了口气,“我们工作都忙,其实我跟你奶奶商量过让她来帮着带孩子,她硬是不乐意,说家里事情多,你爷爷照管不过来,你三嫂又……唉。” “妈,咱们不早说好了,我们轮流照顾孩子,不费事的。” “你每天都要厂里家里来回两趟,晚上还睡不安稳,身体哪能受得住?” “这都不算啥,妈当年能一手拉扯大四个,我就这一个有什么难的?我看奶奶她不是不想帮把手,只是不习惯住在城里,也怕你们花钱。” 被她这么一安慰,王桃枝心里好过了不少。 她跟何春生早年都是赵梅丫偏心眼的受害者,刚嫁进来那会因为小姑子的事受了些委屈,后来有了几个孩子后便吸取长辈的教训,尽量把一碗水端平。 索性她婆婆也不在意他们怎么教养小辈,在她眼里,只有冬宝才值得她关注。 虽然已经释然,她仍然忍不住蛐蛐两句,“你看她找那么多借口,等冬宝生孩子,她只怕恨不得把家搬过来,连你二姐都别想逃,到医院都得请假回来,随叫随到,就负责看顾冬宝一个人。 等她生的时候肯定要闹出天大的动静,不光要去最好的医院,还要拜送生娘娘,求祖宗保佑。咱们啊,全是那贵妃娘娘宫里忙得团团转的宫女太监。” 最后几个字被进门的何瑞雪听个正着,“嫂子,什么太监,又有哪个男的不行了?” 王桃枝脸不红心不跳,“你听错了,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怎么天天去看男人的下三路的热闹,爸妈不是去你屋了吗,咋还没回来?” “哦,我刚带他们去信托商店看家具了,妈挑中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我找人拉回来,正在往客房里搬呢。” 家具是酸枣木的,不算名贵,简洁大方的款式。 老人家讲究个实惠,家具的木板都是挑的厚实的,所以格外沉重,她找了好几个人才抬回来。 “这么快就布置好了,难不成妈想要长柱?” “没有,是给我二姐一家子准备的,他们打算带着孩子回来住几天,村里正是蚊虫多的时候,干脆让他们住在我这儿。” 这人真是经不起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桃枝意外地说,“夏生要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她工作不忙吗?” “哦,好像是姐夫要临时过来执行任务,她干脆把几年的假全休了。” “我说呢。” 王桃枝轻嗤,“你二姐和姐夫就跟两团浆糊似的,恨不得成天粘在一块,分开几天那不得要了她的命啊。” 何瑞雪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团聚是何夏生的谎言,回乡看望家人是假,陪着亲亲老公是真,要是姐夫去别的省份,她肯定也二话不说追过去。 服了恋爱脑。 不过乔瑞回来,和他在同一营的男主肯定也要来。 她有些期待,这真正的天运之人羊毛薅起来是什么感觉,奖励会不会增加好几倍? …… 这边的习俗是生孩子要给各家各户发红鸡蛋的,王桃枝早就提前一个月攒好了,先把鸡蛋煮熟,再放到红曲水里染成玫瑰色。 赵梅丫站在旁边帮忙,“得亏冬宝的院子里,产的蛋也多,不然还要去弄点过来。” “可不是,你们从乡下带过来也费劲,现在咱们家吃蛋可方便了。” “哼,都是享了冬宝的福。” “她也就出了个场地,其他的都没沾手,喂鸡的菜叶子都是我种的呢。” 王桃枝硬要和她呛一句才高兴,“家里的孩子也没白吃白喝,晓友就不说了,基本上天天都去喂鸡; 晓爱现在都不去跳皮筋了,隔三差五和人出去捋草籽玩,一弄就是一大包,不然那些鸡能长那么肥?” “我懒得跟你说。” “我看是你理亏吧老太太。” 赵梅丫发觉自己在这个家的权威骤减,是不是她提不动刀了,王桃枝今天敢下她的面子,明天就敢虐待冬宝,她想都不敢想。 她刚要骂人,何瑞雪拉住她,“妈,鸡蛋都染得差不多了,你们去送吧,院子里好多人都在等着呢。”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别说是一枚鸡蛋,就是一把小青菜送去,收到的人都会很重视的。 每户两个鸡蛋,取成双成对的意图,拿人手短,大家都说了两句祝福的话,然后分给家里的孩子吃。 王桃枝本来觉得孙家晦气,想漏掉他们的,可周二丫早早就带着孙金宝在门口站着等,直勾勾盯着她。 想到她平时的德行,要是不给,万一周二丫扎小人诅咒她孙子咋办? 算了,给吧,大好的日子还是少找些不痛快,就当是积德了。 可孙家老实了,赵家又闹起了幺蛾子,杜春华从外面气冲冲地进来,在院子里就和赵大山闹了起来。 “你说你就不能稍微拾掇打扮一下,至少给我点面子,我从前的朋友各个都比我嫁得好,这都没关系,谁让我当初就看上你了呢? 但你也不能穿得邋里邋遢吧,他们还以为我发善心,把大街上的流浪汉带去了呢。 还有,吃东西的时候能不能斯文点,就你夹得最多,恨不得把一盘子全扫空,咋了,你刚从圈里出来,吃饱了好出栏啊?” 第133章 卖工作 第133章 卖工作 “我是干什么的他们能不清楚?打肿脸充胖子有啥意思,人家背地里指不定如何要笑话。” “这是礼貌,你本来就比不上人家,还搁那端上了,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和你出来聚一聚,你真想让他们放低身段主动和你搭话啊,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赵大山是真的恼火了,“又不是我要去的,你一句话,我刚下班就赶到了,连工服都没换,你还那么说我……” “就你最委屈,我就不委屈,嫁人前我可是几个小姐妹里条件最好的,谁不捧着?如今呢,她们说着家里又置办了什么大件,孩子有多出息,我听着难道好受? 可我没办法,你二弟没工作呢,他家的大妮又下乡了,你成天担心得睡不好,我可不得陪着笑脸搭关系,让他们帮忙牵线,你真当我坐在那被她们笑话,脸上多风光不成啊?” 想到昔日的好友嘲讽的眼神和隐晦的奚落,杜春华羞恼不已,不自觉冒出了点泪光。 她家的条件是不错,但父母都是老古板,她一个出嫁的女儿能给份不错的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让她小叔子过来,绝对不可能。 她对赵二河只当着普通亲戚处,只是看不得赵大山揪心扒肝的样,才下定决心豁出面子去,谁知道这人还不理解,真是气死她了。 赵大山都愣了,他哪能想到这个,只觉得媳妇带着他到各处蹭饭吃,那他肯定不能给她丢份。 他觉得要是自己当孙子似的弯腰给人敬酒,媳妇的脸面也不好看,干脆尽量表现得有底气一些呗,谁知道被她误会是他不在意。 “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那个,媳妇……是我错了。” 他越急越说不出来,都有些结巴了。 都是老夫老妻了,杜春华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的意思。 “算了,我也没真生气,其实今天挺顺利的,有个老同学给我透露了消息,说是有家新厂招人,可以让他去试试。” 邻居们一听,都在围着她打听,杜春华只是笑笑,半点口风都不漏。 笑话,她打听消息还请人吃饭喝酒呢,可不容易,这些人半分不出就想从她这儿拿好处,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王桃枝往他们手里带了两个红鸡蛋,“喏,给你们的,祝你们百年好合,别在外面站着了。” 她刚才可在等着看两人吵得天崩地裂,最好闹着回娘家,结果赵大山夫妻俩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吵到一半又和好。 没劲透了。 杜春华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鸡蛋,吉祥话张口就来,“王姐这回都当上奶奶了,恭喜恭喜,你们家人丁兴旺,孩子都有出息,你孙子得你教导,将来说不准也能当干部。” “哈哈哈,还是小杜说话中听,来,咱们进屋说。” 杜春华有些疑惑,还是跟着他们进屋,王桃枝把空着的饭碗放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小杜,你说的新厂,是不是新开的玻璃厂?” “你们也收到消息了?” “四月份的时候就知道了,冬宝找的关系,说是能把晓团和吕兰都弄进去。” 杜春华满是意外,刚建厂就能得到音讯,甚至还能顺手安排两个人进去,何瑞雪的人脉不小啊,起码在市政府都有一定的分量。 “你们家晓团不是有工作吗,去干啥?” “他嫌他爸老是管着他,想换个地儿。” 杜春华在心里直翻白眼,一个大男人,真够矫情的,也是条件好了,放在从前的老何家,你看他敢不敢有这个想法,王桃枝能把他的腿打断。 “所以王姐找我来是……” “哦,我们家晓团去新厂,纺织厂的工作不就空下来了吗,都是邻里邻居的,有好处肯定要想着自己人,你有没有想法,没有也行,你门路多,帮着我们介绍个靠谱的买家也是一样。” 其实何晓团原本是打算平调过去的,用换岗而已,不过他这几月太积极,经常跑去玻璃厂刷脸,帮着制作电线杆,安装线路,调试灯光和设备。 有领导觉得他这个小年轻很有干劲,就让他加入施工队请来的电力工程师手下的队伍打打杂,学习一下。 有不要钱的学习机会,何晓团更是打了鸡血一般,何瑞雪升职得那么快,年纪比他小,成就却比他高多了,他看在眼里如何能不羡慕? 所以何晓团一改从前的懒散,如同海绵吸取着知识,回来后还请教何春生,到后来父子俩是一起学。 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厂里的领导见识到他的本事,又听工程师亲口承认他有天赋,技术也提升快,已经到达了三级电工的水准,当即拍板让他进厂。 施工队的电工队伍是要被带走的,上面再招的话也很难出现他这样勤奋又热心的同志。 再加上何晓团参与过工厂的电路规划,对厂区线路相当熟悉,往后他来检修的话比其他人多了一些优势,自然要把人给留下来。 这里何晓团留了个心眼,没说他有工作,打算等后面把纺织厂的工作转出去,又是一大笔收入。 到时候自己拿一半,给小姑分一半,嘿嘿,多好。 至于后来调取档案的时候会被发现他有工作,也好解释。 他当时太激动了,一心只想到玻璃厂来,又怕上面的领导不放人,冲动之下就把原来的工作给辞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真的?” 杜春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有没有想法,她太有了好嘛, “王姐,感谢你能想到我,这么好的事谁不抢着要,他这工作进去了还是当电工啊,没有证书咋办?” “是电工,证书不急,刚进去都是学徒,我让老何帮着指个靠谱的师傅,一年之内能考到证都好说,实在不行也能调到别的部门。” “电工就挺好的。” 她虽然有些可惜不是何春生亲自来教,但也明白他在厂里的地位节节攀升,最近和副厂长的走得又近。 从前副主任找他收徒他都没松口,如今的眼界肯定更高,他们肯定没戏。 “这样,王姐,你看我家勇子怎么样?” 至于没工作的小叔子早被她丢到了脑后。 这么好的机会,她脑袋被驴撅了才会让给外人。 第134章 准备 第134章 准备 “赵勇,他不是去年就下乡了吗?” “是啊,我想让他回来,他好歹是个初中生,又年轻,学东西肯定快。 你放心,我保证让听话,至于价钱方面,我们家能拿出八百,王姐,这是我能拿出的极限了,再多的话刚子他们要有意见。” 她生了五个孩子,赵刚娶了师父的闺女,为了方便学技术暂时住在老丈人那边,当了半个上门女婿,赵淑嫁人了。 赵勇是第三个,受到的关注不多,但不代表她心里不惦记。 王桃枝琢磨了一下,这个价格算是偏高的,去运作一下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但不能保证对方靠不靠谱,能不能拿出现成的钱。 何晓团说了,他卖工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是得找熟人私下交易。 她点头,“行,过两天吧,等事情定下来我再去找你,你去给赵勇写封信让他收拾东西,再把钱准备好。” 这就是定下来了,杜春华不禁心花怒放,“钱的事你放心,我就算是去娘家借都不会少了你的。王姐,这回真是多亏有你,不然我家勇子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 “咱们十几年的交情,有好事我还能不想着你?” …… “瑞哥,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刚才我哥发了电报,说他添了个小孙子,我收拾两罐奶粉和他们两个从前的玩具带回去吧?” “可以,我这次任务有卡车接送,东西都能放下,孩子的东西我正在收拾,你看看要不要给你多带几件衣服?” “不用,倒是要带几匹布,我找人换的,颜色和花纹都好看,适合冬宝穿。” 何夏生坐在椅子上,捧着脸专注地看乔瑞收拾东西,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越来越痴迷。 何晓峰板着和他爸相似的脸,走到她身边,“妈妈,我们这次还是住在奶奶家吗,可不可以去山里玩?” “山里蚊虫多,还有蛇,你忘了你上次和妹妹被咬了好几个大包了?这回你们都住小姑家里。” 何晓云皱着脸,“小姑和我抢肉吃,我不喜欢她。” 没错,就算是过年才回去一趟的双胞胎,也受到过原主的无差别欺压。 闻言,何夏生眼都不眨一下,“你们又不缺肉吃,让让她怎么了,小姑不比你们乔家的几个堂哥强多了。” 所谓堂哥,就是过来抢他们玩具,还把两个孩子推到地上的人,何晓云当即不说话了。 凡事就怕对比,和乔家的人比起来,小姑简直太温柔了。 何夏生不管孩子是怎么想的,一门心思全是这次回去要拜见师兄和师父,多讨要些方子,再搜罗些好药材,用来给乔瑞补身体,连续出了好几个月的任务,她看了都心疼。 外面传来骚动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打开门,霍廷勋身板挺直,“营长,团长找你。” “好,我这就过去。” 何夏生顿时觉得此人面目可憎,破坏他们相处的时间,勉为其难将乔瑞送出门,听着周围家属院的小姑娘夸霍副营长多俊朗端正,心中不屑。 驴粪蛋子表面光,霍廷勋的野心都要熏死人,都要变成野味了。 他对自家男人也没多尊敬,隔三差五跑到团长面前表现,时不时到他家里帮忙,恨不得把功劳全按在自己头上,天生混政治场面的行家,要不是他家庭出了问题被下放,指不定谁正谁副呢。 还是乔瑞好,重视家庭,不屑于逢迎讨好,战功都是自己拼命打出来的。 团长又怎样,他要是敢得罪自己这个外科主任,往后就等着打最轻的麻药,疼死他算了。 不过团长心里也有数,没有因为几句话就改变对她家乔瑞的态度。 看了儿女一眼,何夏生淡淡地说,“你们先自己收拾,别让爸爸一个人忙。” 又交代他们自己去食堂吃饭,她就急匆匆出了门,想着把之前找裁缝给乔瑞做的几件衣服拿回来,回乡探亲,不能老穿军装。 …… 何瑞雪小侄孙的名字定了下来,叫何延诺,是何晓团翻了好几天的书,又跟吕兰否决了十几个字之后才确定的。 孩子的满月酒要预备着办起来,王桃枝就跟仓鼠冬眠一样往自家地窖里搬着菜,何瑞雪院里菜地里的产出她也不卖了,能保存的便收起来。 不好保存的绿叶青菜她会用开水烫过后再晒干,到时候剁碎后拿辣椒香油一拌,是一道当下人都爱的凉菜。 而何瑞雪,送走了父母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同学聚会。 眼下的聚会真没有后世那么多讲究,真的只是大家凑在一起,畅想着未来如何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作为班级的风云人物,何瑞雪早早就收到了蒋孟衡的通知,地点定在了某个同学家里,因为他父亲是5级厨师,做饭可好吃了。 她一进门,就让人忍不住惊叹,高中时期的何瑞雪水灵,却如花苞稚嫩娇俏,而如今她身上平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势,风姿绰约,这张脸也仿佛长开了,比从前更漂亮几分,让人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瑞雪来了,欢迎,蒋哥交代,让我们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请上座。” 说话的是蒋孟衡高中时期的好友兼小弟,卢聪,身形微胖,何瑞雪点头,平淡地走到他指定的位置上坐下,手边立刻有人帮她倒水,得,这回是蒋孟衡亲自上手。 “谢谢。” “不客气。”他的脸皮比刚毕业那会儿厚了不少,但直面女神的时候仍然会脸红,他一屁股挤开吕聪,“小聪啊,瑞雪是你能叫的吗?给我放机灵点,叫何同志。” “是,是我冒昧了。” 卢聪家庭普通,如今还在做临时工的工作,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转正,等真正步入社会,他才明白高中时的蒋孟衡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大人物,若不是这次同学聚会,他到他跟前说话的资格都不会有。 来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今天要让蒋哥满意,好歹让他看在往日情分上,把他的工作给落实了。 第135章 同学会 第135章 同学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见到他谄媚圆滑的做派,蒋孟衡很容易联想起单位那些找过来的办事的,到家里求他爷爷行个方便的那些人,才多久啊,卢聪的模样就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他有些索然无味,想抽烟,又怕呛到何瑞雪,只是摸了摸兜里的烟,又放下手。 他时刻关注着女神,见她无聊,想主动找个话题,没想到坐在对面的颜依依开口了,“蒋同学,听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了三场相亲,怎么,你眼光这么高,挑来挑去没一个你喜欢的?” 这个讨厌鬼,在何瑞雪面前说什么呢? 蒋孟衡忐忑而小心地打量着何瑞雪的神色,见她毫无动容,有点失落。 紧接着便全转化成了怒气,冷声朝着颜依依开口,“你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吧,听说你爸被人举报,查出贪污受贿的事,如今还在停职。” 他转头,对着何瑞雪委屈道,“我还以为她没心情过来,都没让人邀请她,谁知道她自个跑过来了,真够没心没肺的。” “你——” 颜依依气得想直接摔碗走人,可是不行,蒋孟衡的父亲已经当上了市里的二把手,绝不是她家能招惹得起的存在,只能气得脸通红。 何瑞雪来了兴趣,“被人举报,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人犯事把他也拖下水了,人家就算在农场改造都不忘供出她爸,听说叫蒋溪,还和我一个姓呢。” 何瑞雪有些明白,大概是孙来仪做的吧,当初她想得到钱大彪的庇佑,便利用了颜依依的名义,结果被她来了个釜底抽薪,蒋溪怎会不恨呢? 颜依依死死盯着她,“她是因为她男人犯事被抓进去的,和我家有什么关系,何瑞雪,她男人从前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吧?” “你说什么呢?”蒋孟衡第一个出来冲锋陷阵,“你是哪个牌面的人,值得她算计你,但凡她真和你过不去,只要找我说句话的事,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听出他话中的袒护和嚣张,颜依依气得咬牙切齿,她家莫名其妙遭受了无妄之灾,昔日的仇人却坐在一边看笑话,她实在是忍不了了,骤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啊?” 房间门被打开,穿着军装,踩着军靴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面上的轮廓深邃而冷峻,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左边的袖子不羁地撸上去一截,露出健壮的小臂。 他一来,便坐在何瑞雪的右手边,笑着说,“瑞雪,又变漂亮了,前几天过生日我都没给你送礼物,今天补给你,喏,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喜不喜欢?” 这人名叫任呈勉,原本是叫任承冕的,后来他爷爷觉得这名字太招摇,容易让人放大解读,做主给他改了。 他和蒋孟衡是一个圈子的,只是他们家在部队里的发展更好,主要势力也不在市里,在学校里追求过原主。 每逢生日必定会给她送礼物,要不是当初他提前毕业进入部队,在毕业后来找她表白的人肯定又会多他一个。 接过一盒子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何瑞雪礼貌道谢,“任同学,你真是太客气了。” “叫什么同学,多生分啊,叫我任哥,勉子都行。” 蒋孟衡自从他进来,便成了炸毛的刺猬,任呈勉这厮,别的不说,长得却是相貌堂堂,何瑞雪难保会被他的一张脸给吸引。 “喂,任同志,你别太冒犯了,听说你和文工团的几个姑娘打得火热,怎么,她们没一个让你满意的,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姓蒋的,你再胡说,看我不把你的牙打掉,瑞雪,你可别误会,都是她们缠着我,我一个都没答应。” 作为临时的主家,王彪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说你们高中的时候就不对付,难得见一面还吵起来了,人都快齐了吧,我去让我爸开始炒菜?” “行,我早惦记着王叔的手艺了。” 对于手艺精湛的厨子,蒋孟衡等人还是挺尊重的,毕竟要靠着人吃饭呢。 何瑞雪基本上是众星捧月地坐在中间,永远是话题的中心点,大家得知她的晋升速度,都难掩惊讶,谁能想到呢,在班里成绩吊车尾的同学,毕业后能有这出息? 他们以为她最多找个好家人嫁了,专心在家当阔太太享福呢。 “何同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来,我敬你一杯,要不跟我喝点?” 有个人挤眉弄眼地端起酒杯,梳着油头,神色看似巴结,实则满是垂涎。 何瑞雪皱眉,任呈勉挡住那人的酒杯,“别,喝酒对身体不好,瑞雪这杯我来替她喝,就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 自然是担不起的,他悻悻然放下杯子,又去骚扰其他同学,“张同学,在哪高就啊?” “赵同学,听说你男人对你可好了,亲自送你进来,怎么不让他进来一块吃?” 何瑞雪发现不少同学都下乡了,能来的基本上都有工作,要不就是早早结婚的女同学,一张十五人的桌子就能坐满。 不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5级厨师的手艺不是的虚的,味道的确是好,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几道肉菜,肉片爽滑,鸡肉弹而不柴,好吃得让人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以任呈勉的家庭,再好的味道都吃过,倒是抽了大半的心神放在了何瑞雪身上。 红润水嫩的唇在开合,他在学校里对她表达过追求,其实也只是有好感,觉得把人追到手有面子,还能胜过蒋孟衡一头,可直到再次见面,她一举一动都如诗如画,活色生香,让他也忍不住为此心跳加速。 口舌有些干燥,他喝了口茶水,“瑞雪,你爱吃的话我再让人给你炒几个菜,你带回去让你家人也尝尝。” “谢谢,不用了。” “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对你又没有所求,只是单纯想帮帮你,不像某些人,眼珠子恨不得镶在你身上,你是不是觉得也很烦人。” 第136章 殷勤 第136章 殷勤 蒋孟衡隔着何瑞雪和他对视,恨不得把目光化成刀剑,往他身上戳个洞,“有些人心思龌龊,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生日礼物都是批发的。 你们部队里文工团领舞的那个姑娘,听说你可没少在她跟前献殷切,何同学,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就是个臭流氓,吃完不负责的那种。” “怎么,你躲在我身后看着了?” “我是没看见,但我有朋友亲眼见到了,你还要嘴硬吗?” 何瑞雪真要嫁给他的话,还不如嫁给自己呢,至少他专一不二,永远都不会变心。 眼见着他们越吵越厉害,王彪把求助的目光投在何瑞雪身上,后者却专心吃饭谁都没搭理, 这时候,一直坐在后面的孙敬咳嗽了两声,“蒋哥、任哥,都歇着,和和气气的多好,不然让师傅见了,还以为他做的菜不好吃呢。” 蒋孟衡也觉得要尊重主人家,偃旗息鼓,眯着眼打量他,“哟,这不是小孙嘛,手上都戴上表了,过得不错啊。” “一般,劳蒋哥惦记,我就是运气好,跟着我叔学了点开大车的手艺,往后您要捎带什么东西,只管找我。” 原来是运输员,看他的穿戴,应该是没少借着职务之便倒买倒卖,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潜规则,也没人会指责他,难免有些羡慕。 个人的境遇真是不同,孙敬从前在班上可是不声不响,毕业后都没几个人能记住他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能独立去跑长途了,可见是真的有些天赋。 何瑞雪也明白了,这恐怕是同学聚会上必不可少的打脸情节,只是她本就是目光的焦点,根本用不上,看孙同学的模样,应当是为这一出筹备了许久,有人给他敬酒,他更是乐得牙花子都快露出来。 蒋孟衡看不上他的样子,像他这般的出身,哪会把这种人放在眼里,只专心找何瑞雪说话,“先前不是跟你说玻璃厂的事吗,已经定下来了,宣传部的干事,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别说我对你不好。” 为此,他爷爷还给了他几棍子,但他坚持,也只好把名额给他。 “这么好的工作,你也不容易弄到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何瑞雪没说要给他钱,这对于蒋孟衡来说无疑是侮辱,真想要钱,他大可以把工作给卖了,何必巴巴送到她跟前? 他也不是钱能打发的。 “真的?”女神亲自邀约,蒋孟衡的脑袋里已经放起了烟花,用无比嚣张的眼神看了任呈勉一眼,“还有调任的事,我会帮你打招呼的。” “这个就不用了。”何晓团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被厂里招进去,也不用她多此一举,“哪能事事都麻烦你,你和我虽然关系不错,但也不能总是消耗同学间的情分。” 蒋孟衡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回荡着“关系不错”和“情分”。 她亲口承认了,她心里有我! 别人都上赶着让他帮忙,占便宜没够,只有何瑞雪,会用心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怪他死心塌地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任呈勉见到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像他爸钓鱼,还没放饵料呢,鱼就张着嘴要咬钩了。 他嗤笑一声,蒋家的独子,就这?瞧这不值钱的模样,他的家庭条件虽然和他不相上下,但上面有个哥哥和姐姐,父母对他的培养也有限,一心想着大儿子成材,小儿子健康平安就好。 凭什么,他比大哥可强得多,便不顾父母反对,私下报名参军,等结果出来,就算他妈再怎么担心,照样要帮着他找关系运作一番。 他如今虽然还只是个大头兵,但很快就能当上排长,一般人哪能有他顺利? 文工团的领舞确实周正,身段也好,跟白天鹅似的,当然,他是看上了她爸是师长,才会想和她结亲,如今见到何瑞雪,才有点举棋不定。 是要前程,还是要遵循自己的想法,找个真正心仪的女人呢?其实他靠着自己打拼也行,只是时间长一点而已。 孙敬乐呵了半天,没得到幻想中的追捧,蒋孟衡那帮人都在说小话,是他绝对插不进去的圈子,而何瑞雪却能不当回事。 他心里酸得不行,长了张好脸就是吃香啊。 任呈勉把胳膊搭在何瑞雪身后的椅背上,“在说工作的事,瑞雪,其实我这也有门路的,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人没有工作,我都可以安排?” 何瑞雪摸不准他怎么突然攀比起来,兴致缺缺地扭过头,“不用了,我家的人都不太缺工作。” 除了她三哥三嫂,不过他俩一个是懒得上班,另一个,呵呵,她还是不给人家单位添麻烦了。 其他人听了,顿时觉得可口的饭菜都没了滋味,你不想要给我啊,我家可缺得很! “行,只要你有需要都能找我开口。” 何瑞雪心中一动,“我有亲戚在海城驻守,你在那里有熟人吗?” “我爷爷有个战友的儿子在那边,我管他叫叔叔的,听说还是个副旅长,姓罗,管海军那一块儿的。” “是吗,挺厉害的。” 罗副旅长,不会是男主未来的助力吧,那个后续升到海军大校军衔的人,男主的团长就是他提拔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目光流转,她提起了几分兴味,对任呈勉笑了一下,明艳不可方物,让他忍不住呼吸一滞。 蒋孟衡这小子还挺有品味的,能发掘出一块璞玉,可惜啊,他不懂得提前据为己有。 “你在哪个部队,我之后给你送点好吃的过去?” “不用,你能写信,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把地址写给你。” “何同学……” 蒋孟衡有些委屈,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可何瑞雪生日的时候他也送了礼物,是一台收音机,对方觉得贵重没要,只收了他一张收音机票。 何瑞雪笑容不改,歪着头,“嗯,怎么了?” “没什么。” 刚刚的角度更美了几分,不愧是他的女神,姓任的不就长了张好脸嘛。 等他回去就把妈妈的雪花膏拿出来用,等这人在部队里晒成漆黑的人干,他仍然跟小白脸似的风流倜傥,何瑞雪只要眼睛没问题都会选他! 饭菜没多会就被吃了个一干二净,蒋孟衡已经提前付了钱,大家说着从前的糗事,又展望了一下未来,见聊得差不多就各回各家了。 任呈勉还想组局继续玩,见何瑞雪不参加,也没了心思。 第137章 婚书 第137章 婚书 何瑞雪独自骑车回家,内心有些焦急,推开大门才缓了口气,江衍序正坐在沙发上等她,手边还放着一盏清茶,半边身子融入到房间的昏暗中。 直到房门推开,强烈的光线洒入,才由暗转明,周身萦绕的寂寥和孤独感瞬间被冲散。 他抬眼,如冰雪初融,“回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和从前的同学一起聚了聚,让你久等了,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再说我不爱听的,小心我不留你吃晚饭。” 江衍序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到正堂的桌前,把两封红纸烫金的册子徐徐展开。 上面用规整大气的字体写着,“奉天之作,承天之合,顺父母之意,从新人之愿,结为道侣,合为一家,盟誓发愿,一生恩爱,百年好合,相敬如宾。” 旁边附着他们二人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何瑞雪惊讶,“这是婚书?” “嗯,我要说的都在上面了。” “等会,你们道教的婚书不是要昭告九霄,敬告天地,如果有违誓言辜负佳人,就要五雷轰顶身死道消的吗?” 江衍序难以言喻地看着她,“你都是从哪听说的?结个婚而已真不用上表天庭,若是让我这等小角色去为御雷真君添麻烦,才是徒增业果。” “哦。” 短视频误人啊,她就说嘛,这种雷得让人浑身发麻,又带着点爽感的玩意绝对是后人杜撰的。 江衍序包裹着她的手,从婚书上拂过,纸张很有质感,用的墨水是掺了金粉的,可见他的用心。 “道法自然,顺意而为,两情缱绻则合,鲽离鹣背则分,作为道侣好聚好散便是,何必偏要将人捆绑在一处呢?” 若是感情好,婚书不过是仪式,若是感情不好,就算是签下生死状,也不过是压在两人心头上的枷锁。 “何瑞雪同志,我没有表白过,也算不出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但我心昭昭,日月共鉴,你愿意用一生和我相互了解吗?” 细碎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形成明暗不同的区域,让他宛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 何瑞雪有些恍然,自己是怎么看上这个人的呢,刚开始的确是因为这张脸,后来呢? 注视我,看清我,然后爱上我。 这才是她信奉的真心,爱的反义词从来不是恨,而是漠视。 在她眼里,有些人表现得再刻骨铭心,其实很多情况都是出于自恋,仅仅感动自己而已。 只有试着去探索她的本真,想要触碰她灵魂的人才值得珍惜。 在了解她本质之后依旧对她产生好感,被威逼后依旧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她怎么会不喜欢江衍序呢? 方望归和他不同,这人的“可塑性”太强,与其说是忠实于她,倒不如说是忠实于利益,他本人没有明确的立场,只是听命办事。 喜欢一个人便会看到她的特别,何瑞雪是彻头彻尾的俗人,想要的爱情是绝对的独一无二,具有强烈的排他性。 而在机缘巧合下,她在江衍序这里永远都会是唯一的、最特殊的那个,能够完全满足心中的占有欲。 她不相信命运,但比起男人,还是这玩意更可靠一些。 江衍序把婚书放在她手上,“小时候,有人来找我师父合八字,我问过他结婚是什么。 他说,如果我做好了准备把一本书读上一辈子,中途不会去读别的书,每回读起来还都有新的理解,就能够去找另一半了。” 江衍序牵起了她的手,衣角摆动间环佩敲击,但他的声音比玉石更脆,“何居士,请问你是否做好准备,用余生来读我这本索然寡味的道经呢?” 这种类似婚礼司仪的口吻,让何瑞雪脸有些热,“你就只对我有要求啊,你自己呢?” 他洒然一笑,“我早就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命运把她送到自己的身边,从一开始他便只有这本书可读,其他的全是看个开头便“阅后即焚”。 更何况,何瑞雪在他眼里,本就富有神秘感,只看个前篇便足够引人入胜,让他如痴如醉。 想要读完整篇,他怕是需要用一生来细细品味,又如何会觉得腻烦乏味? 何瑞雪也跟着笑,在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发现我才刚到规定的结婚年龄,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小道士。” “没有,我只是掐算出今天是个好日子,应当有喜事发生,看来我功力不减,算得挺准。” “这和哪一天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你的。” 江衍序被她的一通直球打得发愣,心脏不受控制般猛烈跳跃起来。 当下人处对象总是含蓄内敛的,可何瑞雪却带着极为浓重的个人色彩,喜欢和厌恶都如此鲜明,宛若撞入他生命中一抹浓艳到极致的亮色。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焰灯煌煌,除了牡丹,他找不出任何一朵花来形容她。 就算有人说她华而不实,不及梅花海棠的品格,她也只会翻个白眼,把层层叠叠的花瓣迎风甩到别人脸上,说老娘爱咋开就咋开,关你屁事。 她只要尽情地开着便是百花中的当之无愧的王者,以压倒性的气魄独占群芳风流。 何瑞雪捏着他的脸,觉得他此刻柔软得像是,道家的以柔克刚,在江衍序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概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如此,她此刻恨不得用全天下的褒义词来夸他。 上一世她谈过几次恋爱,都是潦草收场,分手理由都非常相似,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 “对男人来说,女人需要聪明到能听懂并欣赏他的见解,而不必聪明到让他去听她的见解。” 多么傲慢自大,在眼下的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年代中更是如此,而江衍序是他遇到的最包容通透的人。 他是无形的风,又是兼蓄万物的水,不光甘心情愿把她放在主导地位上地配合,也从不会去多嘴对她的计划指手画脚。 比起进攻,他更擅长辅助和善后,多么合心意的搭档,多么契合她的恋人。 此时,他们对双方的欣赏已经达到了顶峰,何瑞雪再次从上到下反复打量着他。 清临寰宇,凛凛英风,仙姿不污世间尘。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她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最珍贵的馈赠,就连男女主造成的那点麻烦都不算什么了。 第138章 确定 第138章 确定 确定关系后,两人更加难舍难分地腻在一起。 当下情侣能做的事也就那么几样,外面热得很,还不如待在家里。 为了不被人打扰,何瑞雪打着避暑的由头,和他一起来到殡仪馆。 别说,不知是不是位于山里的缘故,这里真挺凉快。 前面有人在进行遗体告别,他们没有上前打扰,而是从后门进入。 江衍序的小房间还是先前的布置,只是在桌上多了几枚铜钱和几根红线,随意散落着,一看便知它们的主人走得急忘记收拾,“小道士,这是什么?” 他手脚快速地把东西全部收进袖子里,“用来算姻缘的。” 何瑞雪想象着他不敢确定,只能一遍遍用占卜之术测算自己的心意,不免觉得有些可爱。 “所以你也不是很有把握我能答应你?” “在这种事情上,谁会觉得万无一失呢?” 毕竟人的情感是最不可控之物,有时候念头一转便有新的想法。 他倒是没有把希望依托在算卦上,只是想给自己鼓劲而已。 江衍序拿出他们签过字的婚书,供奉在祖师爷的塑像面前,又点燃了三支清香,“等七七四十九天后再取回,月下老人会保佑我们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是吗,我从前怎么没听过?” 江衍序弯腰鞠躬,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低声对着她说,“其实我也不信,肯定是师父杜撰了骗我的。” “那你还……” “也没人说是假的啊,就当是让我们安心,别说是供奉几十天,多久我都乐意。” 江衍序带着她从博古架里找出了一叠地契之类的东西,“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其实他在各地都有产业,不过那些都太远了,不是被人霸占就是充公,也不好去管。 除了市里的房子外,我先前住的那块山头也是他的。” 何瑞雪随手翻看着,耳边萦绕着江衍序的讲解,除了殡仪馆外,他的产业还包括一家丧葬用品铺子和一家棺材铺。 前者已经关闭,但也不是真的没有需求,所以转到了暗下,后者并入国营的形式,生意还行。 “这些店铺都是谁在打理?” “从前在道观里打杂的那些人,师父走后不忍心他们没有工作,提前安排好了。” 房子的话共有二十多间,有几间连成一条胡同的已经被房管所做主租了出去,剩下的除了她买的一间,还有十多间呈现荒废状态,大部分都是因为“闹鬼”。 这些房子一齐出现问题,不是没有人怀疑到江衍序身上,但上面的人都知道他师父的存在,从前也求到过他的手上,或多或少经受过他的恩惠。 对于这位真有一手的大师,他们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为难他唯一留下的徒弟,甚至偶尔还会出手帮一帮。 毕竟人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回来呢。 其中最豪华的便是一间三进的院子和有两栋并排洋楼的小庄园。 前者距离市里的中心地带不远,是江衍序师父为自己准备的住所,如今院子前院的倒座房里住着四五个帮工,都是从前道观里的老人,日常清扫下院子,打理着里头的花木。 江衍序每月给他们每人十五块的工资,足够他们花用。 小庄园距离殡仪馆不远,是师父给他置办的,红木家具,欧风的装修,那个时候洋气,在这个时期便是催命符,谁敢进去住? 江衍序在庄园里种了很多高大的树,封住了所有门窗,再配合阵法,做出彻底荒废的假象,这些年才没有人贸然前去。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独立的院子,想也明白,如今的筒子楼和小隔间都是工厂分配,江衍序师父大笔出手置办房产是在建国前夕,不少内心有鬼欺压过百姓的富户生怕被清算,在逃跑前抛售出大部分的产业,正好让人捡漏。 这些人往外卖的房子,有的是给子女置办的,有的是用来养姨太太的,可不大多数都是独门独户吗? 拿着一叠地契,何瑞雪有种后世抱着一堆房本富足感。 “你就这么给我了,不怕你师父回来找你算账?” 江衍序无所谓地说,“那就让他来好了,只要他不怕沾上我的霉运,他走之前就说过,这些东西全都是我的,如今我是你的人,它们也应该由你来保管啊。” “嗯,这话我爱听。” “我是你的人”和“我是你男人”,一字之差,主客体瞬间颠倒,这也是何瑞雪会为他心动的主要原因。 平等的尊重难能可贵,也是她在其他人身上鲜少看到的东西,蒋孟衡恨不得把原主捧到天上,但对她的期望也是嫁到蒋家,多生几个孩子,至于对她不满意的蒋家父母,他会想办法说服。 或许在旁人眼里原主已经算是高嫁了,但她从小在家享受的就是独一份的疼爱,又怎么会想离开爹妈到别人家里屈居人下。 所以就连原主都不会嫁给这一类人,何瑞雪就更是了。 她向来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事业上一片坦途,就要走得更快更远一些。 如秃鹫一般舒展羽翼俯冲而下,掠夺撕咬着旁人或许看不上的资源,自由翱翔在属于她自己的天空。 想要实现目标,首先家庭就不能拖她的后腿,她需要的,是能让她无忧无虑在外打拼的后勤人员,而不是能给她事业少许帮助,却会让她失去更多的所谓“二代”。 “在想什么?” 眼前的人眸子如明镜,又如清泉,澄澹汪洸,能照出人心底的隐晦。 在他的眼神下,何瑞雪甚至觉得无所遁形。 她也唾弃着自己的虚伪,嘴上说着喜爱欣赏,实际上在产生感情之前就已经权衡过得失。 她会因为自己的不坦诚而愧疚,但不会改,毕竟她就是这种人,前世的经历已经让人格定型,自私自利会让她过得更好的话,她便本能地趋利避害。 她会爱一个人,只是永远不会超过爱自己。 像她二姐那般为了男人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的恋爱脑,恐怕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做不到了。 第139章 降真 第139章 降真 “没有。” 她摇头,把江衍序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掌心的薄茧,“我只是在想,你送了我好大的礼物,我该用什么来回礼呢?” “一个名分,如何?” “也行,过两天我二姐他们要来,趁着一家人聚在一块,我把你介绍给我的他们吧,省的你多跑几趟。” “你认真的?”江衍序的手僵住了。 “骗你干什么。” 他仿佛收到惊吓,弹跳起身在屋子里打转,整个人陷入了焦虑中,“这太突然了,我没做好准备,你怎么不早说,分批让我去见也好啊,你不觉得一下子让我面对那么多人有点太……” “放心,你只要去了他们都会满意的。” “可我怕他们嫌弃我是个道士,我也没准备礼物,你家人都喜欢什么?” 何瑞雪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暗自好笑,拉着他的胳膊,“走吧,我陪你去买。” 江衍序立刻拿上钱票跟上,两人逛了两座百货大楼,才算是把新女婿的见面礼买齐。 他仍然觉得不够,想要往里面多添点风干野鸡和兔子啥的,“要不我去后山打只獐子,绑了过去?” “不用,你也别太紧张,我不喜欢的人,你就算搬一座金山过去他们都不会同意,只要我喜欢,你就算穿着破衣草鞋没有工作他们也会接受的。” 对她无限包容的家人给足了她底气,什么男方的家庭工作人品都不要紧,她爸妈看重的,只有自己闺女喜不喜欢,仅此而已。 成为正式的对象,两人和从前的相处模式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看书时相互靠着,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何瑞雪都不用转身,只要捏一捏他的胳膊,手边就有温度适中的茶水和果子。 香炉里燃着沉香,其中混杂着一股相对霸道的香味,似果香又似蜜香,香气十分纯正,沉香也不能将其掩盖。 她把脸靠在江衍序的背上,打了个哈欠,“这是什么香?” “降真,又称鸡骨香。” 降真,道教推崇的百香之首,意为引降天上的神灵,至真至纯之香,传闻“烧烟直上,感引鹤降”。 因为香气太清烈,除了在沉香中添加少许外,作为主香的话会加入鲜花一起蒸制,燃烧后能消除灾障,驱邪避秽。 对修道人来说,有邀天集灵、修真积功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是夸大,江衍序说只是因为它好闻,道观里又多得是才拿出来烧一烧。 她会如此了解,是因为前世有个客户戴着一串降真香木的手串,她同事不太懂,为了讨好便夸他手上的沉香串味道正,结果闹了笑话。 客户觉得他们专业性不够,原本定下的合作再次生变,她纯属受到牵连,被好几个领导发邮件点名批评,后来恶补了各种香料、酒水、奢侈品等等的知识,确保纵使同事犯错也能及时兜底。 “喜欢这个味道吗?我包一些给你?” “不用,我家连香炉都没有,用不上这些玩意。要是让我同事闻见我身上的香味,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她如今大小也进了体制内,某些方面要格外注意,她爬得越高,就挡了越多人的路,想要把她拉下来的人可不少。 江衍序闻言便不再提起,直到落日熔金时分,何瑞雪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如此快,起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 “留下来吧。”江衍序扣住她的腰,“明天正好去上班。” “不行,我侄女他们经常要去找我的。”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不归宿,那整个何家都得轰动,怕是要连夜出来找。 “那我收拾衣服去陪你?” 何瑞雪似笑非笑地看他,“所以你想提前和他们见面?” “那还是算了,我去送送你。” …… 晓色破窗,鸡鸣声起,何瑞雪打着哈欠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游魂般做着手头较为琐碎的工作,直到十点左右才神清气爽,开始处理相对重要的事。 快到中午,夏凌青神秘兮兮地来找她,向她说了个大新闻,“书记的女儿离婚了。” 一来就吃上大瓜了,何瑞雪关上办公室的门,翻出售货员送的瓜子,递给她一把,“详细说说。” 夏凌青也没有卖关子,和她说了昨天她加班时发生的事。 书记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从小在他京城爷爷那边,两人很少见面,他身边只有一个闺女,当然舍不得嫁人,直到二十三岁才招赘。 “那人听说和书记的闺女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才结婚,为了避嫌,书记把他安排到第四百货商店,结婚不到一年,他就做到商品部的组长,管着一层楼的售货员呢。” 书记的女儿韩馥箐很敏锐,察觉到他形迹可疑,找人跟踪了几次,终于发现他在外面养小的, 那人以为自己瞒得紧,买房子用的是他哥哥的身份,被发现后完全可以用“妹妹”、“嫂子”等关系糊弄过去。 韩馥箐沉得住气,一点口风都没往外露,只是在昨天,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带着她的父母,男方的父母,她单位的几个同事,男方单位和他关系好的几个同事,大家相约一起去捉奸。 乌泱泱一大堆人把两人堵在床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男的被抓个现行,喜获大社死,也失去了狡辩的机会。 书记当时气得就要两人离婚,男方自然是一跪二哭三忏悔,一时糊涂保证不会再犯,又说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她也不好再嫁人 韩馥箐占据道德主导地位,理都没理,不光逼着他同意离婚,甚至让他们家赔一千块,把当时入赘收的彩礼,这些年收的节礼全还回来不说还要搭进去不少钱。 不赔?行啊,那她就让这对狗男女一起去游街,对方只能妥协。 这还没完,她直接向前夫的单位举报他乱搞男女关系,那人喜提调职,有书记在上头压着,他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今天上午离婚手续已经办下来了,不愧是书记的女儿,那是一点都不留情面,跟扔了件衣服似的,那男的还大学生呢,我咋觉得他那么蠢呢。” 确实,在这场事件中,他的手段简直是被韩馥箐全面碾压,“或许他觉得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也是,谁能想到她坚持要离婚呢,当时好多人都在劝,书记是支持的,反正是招赘,她这样的条件也不愁男人嫁,只是恐怕再也找不到个大学生了,我看书记可想要个聪明的孙子。” 徐德宁在外面敲门,等她打开后,半张脸率先拱了进来,“何姐,谢哥找你,是好事哦。” “行,我现在就去。” 第140章 二姐 第140章 二姐 “咚咚咚!” “进来。” 何瑞雪拉开椅子坐下来,“谢哥,你找我?” “是啊,咱书记女儿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对,挺有魄力的女同志,换作我是她,有勇有谋,出手果断,换作我是她,估计比她莽撞得多。” 谢鹏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这事闹得大家都知道了难道光彩啊,私下协商解决多好。” 何瑞雪不认同,“丢人的又不是她,是那个男的,要是像你说的悄悄离婚,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的闲话呢。 那家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肯定会往她身上泼脏水,倒不如直接说开,但凡明白事理的人都要为她道一声好。” “你啊……算了,不谈这个,书记说要把韩馥箐调任到商店里来,提前透了口风,我这采购三组组长的位置估计就是她的了。” 何瑞雪神色有些紧绷,“那你呢?” “我?当然是升职了,采购部的副部长要调走,我这回准能升上去。” 谢鹏拍着大肚子,笑得跟弥勒佛一样,“还要多亏了你啊,小何同志,自从你来,咱们三组不论是完成工作的效率还是质量都上升了一大截,其实我向上面提过让你接我的班,但你的资历实在比较浅。” “我明白。” 她才是个职场新人呢,原本就因为升得太快招了人眼,真让她一步登天,其他员工又该怎么想,商店要是协调不好会生出大乱子。 再说她只是多谈了几笔合作,催货相对来说比别人顺利些,也没到不可或缺的地步。 “你也别着急,韩同志是大学生,又有几年在钢铁厂采购部门工作的经验,最多当两年的组长,等她升上去,这位置早晚会轮到你。” 这话怎么像后世的老板画大饼,但她也明白,谢鹏句句都是真心的。 她其实对升任组长的事并不急迫,采购部门有四个小组呢,只要能力到了,书记早晚会把她提拔上去。 “别说我了,谢哥,你这回职级是往上升了,往后怕不是要称呼你一声谢科长?” “没有,还是副科,行政级别提高了一级,从前是19级副科,如今是18级,工资涨了十几块,算是勉强过得去。” 何瑞雪打趣道,“谢哥你说这话可是在我炫耀了,别人想升一级都不容易,等你到了部里,别忘了多关照你从前的部下。” “你不说我也会的。” 他手下的人,天然就是他这一系的,虽说不好以公谋私,但先批复他们送来的文件,派发一些轻松点的工作,这些小事倒是能行个方便。 “等会出去了你别乱传,这事只在领导内部讨论过,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放心吧谢哥,我的嘴最严实了。” “还有件事,广交会不是刚结束吗,咱们商店里争取到了不少外国的商品,书记打算抽调几个人用来负责五楼外汇商店和国外厂商对接的事,你的英文不是挺好的?要不要去锻炼一下。” “谢哥,就我那半吊子水平,哪能跟大学生比啊,书记这不是舍近求远?” “唉,韩小同志从前学的苏联语,英文水平不高,再说,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咱商店五楼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从前只在沪市拿货,要不就找上面的领导调剂点,也用不着专门的外贸小组,谁知道突然就出息起来了呢?” 什么货都是一样卖,他只觉得麻烦,“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不要试试?” “我想想吧,要参与的话去找谁?” “找商品部的罗国庆,这事归他负责,他这人的脾气古怪,无故找你麻烦的话也别顺着他,直接顶回去,我给你撑腰。” 听到熟悉的名字,何瑞雪挑眉,“行,我回去考虑一下。” …… 商品部的事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何瑞雪回家后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面孔。 何夏生穿着带领子的衬衫裙,奶黄色,肩上披着丝巾,脚下踩着黑色的羊皮鞋。 乌黑的头发往后盘起来,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固定,减龄又有气质,她的长相和自己有些相似,只是锋锐处更少些,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乔瑞大概一米八上下,身板健壮,肌肉含着爆发力,留着寸头,眼睛旁边有道疤,陈年的伤口长出了新肉,和旁边的皮肤呈现出色差。 他的眉毛粗而有型,眼神坚毅,一身军装,整个人的气质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只在何夏生旁边才会短暂放松下来。 何夏生走过来热情地和她拥抱,“冬宝,妈说你女大十八变,我先前还不信,如今一看,果然啊,越来越漂亮了,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何瑞雪拍着她的背,“姐,都两年没见了,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这话可千万别让妈听到,刚才她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我好半天才劝她消气。” “该!谁让你过年都不回来,妈那段时间都不敢走亲戚,跑来大哥家过的年。” 何瑞雪低头,“这就是晓峰和晓云吧,长这么高了。” 双胞胎的长相非常相似,男孩留着锅盖头,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一样但不同色的短袖短裤。 两人一起抬头,叫了声,“小姑好。”又躲回了父母身边。 换作正常的家长,肯定要把他们拉出来多说两句,但何夏生完全意识不到这点,只挽着丈夫的手臂,满心担忧道,“冬宝,你家里的被褥放在哪啊,瑞哥两天没合眼了,我想让他睡一会。” “就在衣柜的下面。” 何瑞雪也没有作为主家的自觉,只闲闲指了个目标,步子都没挪动一下。 乔瑞也是习以为常,低声交代两个好孩子照顾好妈妈就跑去铺床叠被了。 何夏生追了上去,“你等会,洗个澡再睡,能舒服点,我看冬宝的浴室装修得可好了,一点不比咱们家里的差。” 乔瑞点头,“行,你也别老惦记我,去和冬宝说会话。我看堂屋里有放凉的水,你去喝点,一上午没沾杯子,当心嗓子受不了。” “好,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何瑞雪简直没眼看,带着何晓峰、何晓云径直往堂屋走,压根懒得管在那冒粉红泡泡的两个人。 明明她现在已经不是单身狗了,为何还是会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第141章 集市 第141章 集市 到堂屋里,何瑞雪拿出了肉干、奶糖、巧克力等零食,为了避免争端,每样她都特意拿的双份,“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别跟小姑客气。” “谢谢姑姑。” 软糯的童音一叠声响起,何瑞雪摸着他们的头,没留意多摸了妹妹一下,见哥哥嘟着嘴,赶紧往他脑袋上又补了一下。 这年头的双胞胎虽然没有后世夸张,连被家里的狗多舔一口都要闹起来,但在某些方面也会计较的。 何夏生和乔瑞讲了会小话,才红光满面地过来,行走间她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眼底划过欣慰。 “你现在出息了,这屋子敞亮又大气,连巧克力都随便吃。 记得小时候我吃你两块糖,你光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小时,害得我差点被妈赶出家门。” 何瑞雪没好气道,“说得好像你多理亏似的,你是只抢了我的糖吗,还捏了我的脸,把我都捏红了我才哭的。” 当着小辈想起从前的糗事,她有些不好意思。 何夏生笑声清脆,“谁让你小时候可爱呢,跟小肉包一样,白白嫩嫩的,一戳一个坑。” 别提手感多好了,她就喜欢捏,更喜欢故意把她弄哭。 赵梅丫提着从乡下带过来的老母鸡,冲着院子叫喊,“何夏生,还不快来搭把手,真把自己当客人啊!” 何瑞雪明显看到二姐神色一变,连忙走出去,压着嗓子,“妈,小点声,瑞哥在睡觉呢。” “那你别闲着,去车站接你三弟和三弟妹,今早上他们非要磨蹭,我和你爸怕赶不上车早一步出门。 这俩要是没人接,没准能自己拐到另一头去,到时候还要出动全家找人。” 何夏生不想离开乔瑞太远,万一人醒来见不到她怎么办?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妈,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还要照顾俩孩子,你让冬宝去呗。” 赵梅丫立刻鼓着眼瞪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个没良心的,几年不回来就算了,一回来就折腾你妹妹,你是存心找老娘的不痛快是不是?” “妈,我就是说说,你别气坏了身子。” “一边去。”赵梅丫将她撞开,又去烧热水打算拔鸡毛。 “你和你三嫂,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难为老娘一大把年纪还要围着灶台打转,人家说十年的媳妇熬成婆,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子女不孝,父母受罪啊。” “妈,你是对我有多大意见啊,故意说钻心的话?这样,我让大哥去接人,你也别做饭了,我做主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行不?” “你钱多烧手啊,我鸡都杀了。冬宝,你上一天班也累了,去躺一会,等会妈喊你吃饭。” 何瑞雪摇头,“不用,妈,还是我去接人吧,顺便买点菜回来。” “那怎么行,家里不缺菜吃,冬宝,别听你姐的,当心累着。” “总有家里缺的,你们难得来,今晚上可得丰盛点。妈,我坐了一天办公室,也想走动一会呢。” 她朝着何夏生使了个眼色,后者跟着附和着,“对,我这次回来不是带了不少干海货吗,妈,我来教你怎么做。” “行吧,冬宝,你别买多了,放不住,吃不完就浪费了。” “我明白。” 在这一带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何瑞雪早已不是刚来时的小白,对于附近卖东西的地方一清二楚。 纺织厂背面的街道上就有一处集市,不少村里的人担着自家产出来卖,找纺织厂的职工换取布票和布料。 她也没做什么遮掩,交了五分钱就走了进去,集市里面显得格外的安静,每个人身前放着篮子和笸箩,要卖的东西拿在手里展示,讲价都是拿手比划,宛若一出默剧。 夏秋交际的时候瓜菜猛长,许多农户自家地里的都吃不完都会拿出来卖,价格便降下去了。 何瑞雪挑着自家没有的蔬菜买了一点,前面有卖山珍的,筐里装着晒干的蕨菜和各种蘑菇,她各自买了一包,总共不到一块钱。 其中还包含猴头菇等后世珍贵的野生菌类,在这年代和杂菌一个价,都是山里采的,不值几个钱。 走了两步又遇到有个卖羊肉的,切好的肉摊在油布上,品质不错,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双方正用手飞快地比划,知道的在讲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结印。 她自知砍价能力几乎为零,默默蹲守在后方,等他们都讲好后才上前一步,蹭着别人的劳动果实,花了八毛一斤的价格买了一整只羊腿和不少腱子肉,加起来一共五斤。 羊肉不比猪肉贵,不要票的情况下这个价格还是挺合适的,这人做生意倒也实诚,把羊腿上的都剃了下来,称的是纯肉的重量,最后还搭了她几根骨头。 在集市尽头,何瑞雪遇到卖鸭子和鸭蛋的摊位,鸭子都是活蹦乱跳关在篓子里,不是后世普遍的洋鸭和谷鸭,而是个头更小一些的土鸭,爱下水,颈部带着麻点,产的鸭蛋都是绿皮的。 找摊主问了价,一只的价格是一块钱,再搭两个鸭蛋。 她买了两只鸭子,另外又买了两斤鸭蛋,不论是腌咸蛋还是皮蛋都香得很。 又转了一圈,何瑞雪顺带买了几捆农家自制的红薯粉条,黄心小红薯做的粉条,颜色比较深,透明度也不高,中间有不少小泡泡,但味道相当浓郁。 她第一次吃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遇到了当然要多买点。 刚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在集市口发现个熟悉的身影。 孙来仪? 她没眼花吧,没听说农场有人逃出来的消息啊。 这人倒是遮掩得严实,大热天的戴着头巾,脸上涂了锅底灰,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一来就直接找上了集市守门的,被对方带走,似乎是要谈什么大生意。 何瑞雪不免好奇,但没有贸然上前,从街道后方离开。 先把东西放在大哥家里,又找方望归嘀咕了两声,等他出门后看了眼手表,发现快到时间忙叫上何晓团去车站接人。 不然她一个人也载不回两个人。 在车站等了大概一刻钟,车辆提前到达,三哥和三嫂等全车的人都下完了,才牵着孩子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何秋生长得俊俏,五官柔和,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穿着一身灰短袖灰衬裤,是时下流行的干部装,头发乱糟糟的,眼皮总是耷拉着,跟没睡醒一般。 三嫂潘舒玉气质如水,眉眼弯弯的很能给人好感,梳着偏分的麻花辫,发尾扎了一朵黄色野花。 她上身穿着淡蓝色的对襟褂子,下身是藏青色的长裙,脚下踩着黑色土布鞋,从外表看,她就是个温婉柔情的姑娘,谁能想到底子里却是个迷糊的。 第142章 退路 第142章 退路 何晓华今年七岁,在村里的小学读书,作为独生子,他物质上可能比不上城里的孩子,但成长过程受到的关爱却一点不少。 所以他胸膛挺得高高的,望着陌生的高楼和来往体面的行人,惊奇却不自卑,只单纯观察着新鲜的事物。 接到人,几人边说话边往外走,何晓华突然提醒,“爸妈,爷爷奶奶不是让你们把豆子带过来吗,还有咱们家换洗的衣服。” “哦,对,刚才太挤,差点忘了拿东西。” 何秋生一拍脑门,再次上车,提下来一个大的面粉袋。 何晓团都无语了,“三叔,您这回可没忘了什么吧,等会车开走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没有,就这些,再多的东西我也懒得带啊。”何秋生向来懒得理直气壮。 “行,那你们坐好,我和小姑把你们送回去。” 何晓团把弟弟抱到二八大杠的前面,又让小叔坐在后面,何瑞雪载着三嫂,几人往大哥家里赶。 还没进门就听见赵梅丫的抱怨声,“做两个肉菜得了,还真让他们吃肉吃饱啊,花的都是冬宝的钱。” “妈,你怎么来这边了?” “你买那么多东西,我能不来看着吗?” 她朝着院子里努嘴,“好些人盯着呢,就吕兰能挡得住?冬宝,你二姐富贵窝里待惯了,非要做四个肉菜,当年的地主老爷都不带这样的。” “妈,小点声,这话可不能胡说。不如你们折中一下,做三个肉菜,六个素菜,再来个凉菜,凑足十全十美,咱们家去年都没团聚,这次也算是应景。” 赵梅丫很是听她的劝,“行吧,我先去把鸡炖上,这个费功夫,夏生,你会杀鸭子吗?” “这个有什么难的。” 何春生自信伸手,割脖子放血,手稳得就像是在进行一台手术,连鸭子都来不及叫出声就噶了。 煤炉上的热水一直在烧,她刚要去拿烧水的铁壶,赵梅丫伸手挡住,“得了,你这手金贵,要靠它吃饭的,烫坏了我可没办法和乔瑞交代,你去把海货洗一洗,我怕弄不干净。” 一家人围着厨房忙开了,两边的炉灶同时开工,大嫂留在何瑞雪家里煮饭炖羊肉,顺手把素菜准备好,等会下锅就能炒。 他们这边就做鸡鸭和鱼,一时间香飘十里,各种肉味混合起来,馋得院子里的孩子撒泼打滚哭着要,就连大人也忍不住分泌口水。 有人想来讨碗汤喝,但见到赵梅丫凶神恶煞地坐在厨房外,便知道没有希望。 他们只能暗自诅咒何家人吃鸡被鸡骨头硌到牙,吃鱼被鱼刺卡喉咙,悻悻地关上大门,不一会便传来呵斥孩子的声音。 赵家 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味,赵二河咂摸了两下嘴,想到家里除了豆角便是白菜,主食是棒子面煮红薯块,厌烦地扭开头,随便找了个由头和媳妇吵起来。 夫妻俩都挺精的,专门挑杜春华在家的时候吵,明里暗里说家里困难,不就是想要那位好嫂子接济一手吗? 最好是让杜春华从饭馆里多带几个菜回来,让他们能跟着打打牙祭。 至于她先前承诺帮自己托关系找工作的事,赵二河对此嗤之以鼻,没抱什么希望,别说是外八路的嫂子,就连他哥也未必想看到弟弟的工作超过自己去。 听说他嫂子已经在问下乡后的户籍怎么调回来的事了,可见是赵勇的工作有了把握。 赵二河不忿之余,想到至今还没工作只能在老丈人家里当长工的赵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春芬,刚子下次回来你叫我一声,我有话跟他说。” 不患寡而患不均,两兄弟闹起来,也够他大哥头疼的。 “你和他能说什么啊,自己家的孩子不够你操心的啊?” “照我说的做就是,败家娘们!你要是有嫂子能耐,有个工作,或是娘家人接济,咱们的几个孩子也不至于比不上刚子他们。” “哼,但凡有大嫂的一半我也不会看上你,你大哥好歹有个工作呢,你呢?什么人找什么样的对象,咱俩谁也别嫌弃谁。” “嚯,你真是长本事了,要和我斗起来?” 赵二河诧异地盯着她瞧,想不到向来忍气吞声的媳妇竟然和他唱反调,“我还没嫌弃你是农村户口呢,每个月咱孩子买粮食都要花好大一笔钱,不然我早买到工作了,不都是被你拖累的?” “赵二河,你有没有良心,动不动就拿农村说事,当初是你找不到城里姑娘,主动来找我的,如今倒是把过错全推到我身上了。” 主屋传来老妇人的呵骂声,“吵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 刘春芬翻了个白眼,不甘不愿地起身。 又是这样,每回见她儿子吃亏就要来压她,老不死的虞婆,家里就数她吃得最多。 自私自利的玩意,说是偏帮着小儿子,可她几个孩子要交学费的时候怎么见不到人,那几个钱能带进土里去不成? …… 屋里忙得热火朝天,何瑞雪见方望归回来,找了个去买草果和茯苓的借口,走到了方家,装作挑选药材的模样问他,“怎么回事?” “确实是孙来仪,等她走后我去问了集市的人,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批粮食,想要出手,这不知来历的东西,他们老大也不敢沾,就把她赶出去了。 后来我又跟着她去了几个集市,真有人敢收,不过他们具体把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定在哪我倒是没打听到。” 方望归猜测,一般集市的老大收个守门钱,偶尔进行大宗货品的交易也只敢在从中赚取差价,能同孙来仪合作的,不是想诈一诈她,捉她个人赃并获,就是有黑市的背景。 不过他疑惑的是,“你说她是怎么从农场里跑出来的?” “还能是为什么,风头过去了呗。” 等到老曹那帮人扛不住陆陆续续招认,确定被抓的头领身份是真的以后,他们就会放松对孙来仪的监视。 至于这么多天都很少有人去报复她,都不用想,准是所谓的好运气帮她逃过了一劫。 “那她的粮食是怎么来的,嘶——不会是农场的吧,盗取国家财产,畏罪出逃,她是真不怕死啊。” “不一定,农场的粮食都看得严,不是那么好弄的,她再有能耐,也不能在偷了粮食之后全身而退。” 说到这儿,何瑞雪倒是想起原文中的一件事,晴旸市在七零年遭了小范围的洪灾,孙来仪不仅给家里好几袋粮食,还拿出一批来倒手卖出了高价。 那批粮食都是陈的,据说是某个大户人家去年去了港岛,离开前没有空余的位置带,干脆放在一处隐秘的地窖里留给后来的有缘人。 看来孙来仪这是提前把那批粮食取了出来,其实也不多,不超过三百斤,大部分都是粗粮。 她从前艰难的时候都没拿出来用,可见是把它们当成了最后的保障,如今男主到来,所以她是觉得不用给自己留退路了吗? 何瑞雪眼中浮现出几分兴味,“你继续盯着,最好能确定她的东西藏在哪,咱们去截胡。” 第143章 晚餐 第143章 晚餐 因为两个老人以及三哥三嫂都要留在这边住,家里的床铺是不够的。 何大根一大早便带着何春生去买家具,头一个跑的是废品回收站,在他看来,临时住人的地方用不着太好的东西,把坏的修一修能凑活就行。 结果床铺没淘到,倒是让他找到一张能容纳下十几个人的大圆桌,桌子腿缺了一角,拿东西垫着也稳当,桌面坑坑洼洼也没事,铺上塑料桌布之后和新的一样。 见别的家具实在破损得厉害,两人才转道去信托商店。 这边的东西相对齐全,他们买了两张床加上两床旧的被子,没错,如今的棉被就算是用旧了都是很值钱的,收拾一下能当新褥子用。 有些省钱的妇女会把里面的棉絮掏出来填棉衣,被面料子能做出好几件衣服呢。 在打道回府的的路上,两人正好见到有人拉着大衣柜想去卖,中途把人拦下来问价,那人也卖得急,说买衣柜还送个小的床头柜加两个板凳。 何春生觉得合适便买了下来,打算放到西厢房里。 何大根舍不得花钱请人搬运,全程自己动手,搬了两趟才把东西归置好,累得险着直不起背来。 “哎哟,出去一趟腰都快给我折腾断,到底是老了,不比当年拽着犁不用牛都能耕二里地。” 何大根进门便捶打着后背,哀哀叫着痛,赵梅丫给他抹了点红花油,不客气地拆他的台。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但凡你的力气比别人大,也不至于到城里给人做工。” “所以这叫因祸得福,我要是安安分分在村里种地,能起那么大的房子?咱几个儿女哪有如今的出息?” 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培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子,农村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梦想和追求。 只想着多生几个孩子,养大后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当然,但凡出一个有前程的,多给父母给点养老钱,顺手拉拔兄弟姐妹一把,就是十里八乡让人羡慕的存在了。 老何家如今在公社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在何瑞雪帮忙牵线让村里用优惠价购买了几袋子化肥之后,村长见他一次都要夸一次,听得他比大夏天喝了凉茶还痛快。 真要较真的话其实何夏生更有出息,但她到底离得远,又长期不回来,村里人对她的印象不深,倒是不觉得多厉害。 何瑞雪这样能切实造福乡里的,在村里人眼里才叫有能耐的表现。 “爸,来喝点水,东西重就多请几个人嘛,您也不年轻了还搁那逞什么能?” 何夏生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琢磨着自己住的客房还缺什么家具,明天一并补齐,带不走也没事,反正是自家妹妹的屋子,又没有便宜外人。 一听她这话,何大根不乐意了,“我的身体硬挺着呢,前几天夏收的时候,那些知青都比不上我。” 和知青有什么好比的,何夏生在心里撇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明天要去拜访师父和师兄他们,爸妈你们也跟我一块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不出意外,他毫不犹豫表示拒绝,“没病做什么检查,不嫌晦气啊,越查越病越多,那医院能是啥好地方?” 赵梅丫也跟着摇头,“就是,你这丫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何夏生可不管,直接拍板定了下来,“反正这事你们得听我的,到时候我先交钱,你们不去的话就等着打水漂吧。” “你真是……我没病都快被你气出病来。” 何瑞雪也觉得检查的事挺有必要的,虽然当下的医疗条件有限,许多病症查不出来,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保障。 “不光是爸妈,大哥大嫂也去,二姐,我能去检查不?” “你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毛病?” 这回赵梅丫却是换了个口风,“不能这么说,年轻人又不是铁打的,我们隔壁公社有个知青,听说心脏有毛病,下地干活的时候病发差点死在地里。 村里的大队长都吓坏了,抱着他坐着拖拉机赶去医院,得亏是抢救回来了,不然他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 还有前头梨花村那个得羊癫疯的,发病的时候口吐白沫直抽抽,都没人乐意嫁过去……冬宝,你去查一下,花多少钱都没事,好歹让爸妈安心。” 何瑞雪坚持,“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好,我们陪你去成了吧。” 赵梅丫语气无奈,眼底却全是笑意,“还是冬宝孝顺,咱村里别说是做检查,就算老人真得了病,儿女都是你给推我,我给推你,超过十块钱的病都生不起。” 何夏生不满,“妈,明明是我先提的。” “嗯嗯,你也孝顺。” 她不走心地夸了一句,低声嘟囔,“过年都不回来,你就没把父母放在眼里,现在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 给她气得直翻白眼。 大圆桌摆在餐厅里,一家人花费了一整个下午忙碌出来的晚餐格外丰盛。 此时乔瑞也醒了,休息了几个小时,他的状态不错,神采奕奕的坐在何夏生旁边,跟何大根随口聊着村里的近况和田地里的产出。 不包括正在坐月子的吕兰,家里一共11个大人,基本上坐满了圆桌周围的空位,小孩没地方坐,被打发到堂屋里另开了一桌,让他们坐在地上围着茶几吃饭。 十道菜 肉菜:鸡肉烧杂菌、酸菜炖鲤鱼、干贝烧鸭汤、羊肉萝卜羹 素菜:青椒炒土豆丝、红烧茄子、酸辣白菜、素炒莴笋片、酱烧豆腐 凉拌菜是糖拌西红柿 原本定下的是三个肉菜,何瑞雪说买回来的羊肉经不住放,临时改成了四道肉菜。 王桃枝的手艺很好,虽然不掌勺,但调味的任务交给她,吃进嘴里是浓浓的家常味。 每道菜的分量都很足,但架不住人多,缺油水的年代人人都是大肚汉,一个妇女都能吃下三个大馒头,毫不夸张。 不一会,桌上就全光盘了,何瑞雪最爱糖拌柿子这道菜,鲜红的番茄切得薄薄的,撒上晶莹的糖粒,酸甜解腻,很适合当饭后甜点来吃。 赵梅丫见她喜欢,又去切了一盘,这下几个小孩子可高兴了,都围着她讨要,吃得嘴巴红彤彤的。 吃完了饭,才到真正的聊天环节,何夏生靠在乔瑞的肩膀上,直说自己肚子吃撑了。 乔瑞又是给她拿山楂泡水,又是帮她揉肚子,连赵梅丫都看不下去,打了她的肩膀一下,“在孩子面前像什么样子,你在医院同事面前也这么矫情?” 第144章 切磋 第144章 切磋 但何夏生非要故意恶心她,夹着嗓子娇声道,“妈,我是真的难受嘛~” 一句话拐三道弯,赵梅丫气得作势要打她,“人家都说越活越年轻,你未必也年轻得太过头,都要返老还童了。 这次回来喊我妈,下次回来是不是该喊我奶了?晓峰他们都没你这么捏扭。” 何瑞雪倒是觉得她二姐和妈有点相爱相杀的意思,不给对方找点不痛快不舒坦。 见她真的发火,何夏生不再作妖,“吕兰吃了吗,我等会还要去看我的侄孙子呢,是不是很可爱?” “吃了,你嫂子专门给她把羊肉和鱼清炖,味道又鲜又下奶。” 赵梅丫坐在何瑞雪旁边,摸着她的手,“冬宝啊,在单位有没有看上的,我跟你爸在村里见到的人不多,还得你自己寻摸。 乔瑞,你们部队有没有会疼人的,别忘了给你妹妹介绍。” 何瑞雪觉得时机到了,干脆点明,“妈,你别担心,我已经找好了,明天就带来给你瞧瞧。” 霎那间,宛若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块巨石,听闻她不声不响地干了件大事,全家人都表示出了不同程度的错愕。 就连吃完饭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何秋生都猛地抬起头,一个劲地盯着大家的反应瞧。 其中赵梅丫的反应最激烈,“冬宝,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和他见过几次?他家里做什么的?几口人?有没有工作?” “妈,慢点问,我可是按照你的标准找的,没有长辈,条件不错,说起来,我这院子还是从他手上买的呢。” “我知道是谁啦!” 何晓洁当即想到了殡仪馆里那次惊为天人的一面,“小姑的眼光可真好,他……” 没等她想出恰当的形容词,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她,“晓洁,你见过?” “嗯,妈,他长得可俊了,活脱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比你二姐夫如何?” “那就没有可比性,你们见了就知道。” 何夏生不服气,“不可能,你肯定是太长时间没见,不自觉把记忆美化了。” 乔瑞失笑地按住她的手,“你们上次是在哪见面的?” “怀安殡仪馆,那是他工作的地方,我还遇到了鬼打墙,差点困在里面出不来,可吓人了,里头一定有古怪,偏偏小姑不信我。” “哪有什么鬼不鬼的,要相信科学。” 何夏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批评了她两句,又说,“不过冬宝,你对象的工作竟然是干白事的,会不会很忙啊。” “他是殡仪馆管事的,工作时间其实很自由,而且他做饭可好吃了。” “他会做饭?” 这一点在赵梅丫眼里倒是是很加分的项目,“冬宝,别的都能商量,你喜欢他吗?” 何瑞雪笑容透着暖意,早该知道,她妈最关心的才是这个。 “我要是不满意能这么郑重地介绍给你们吗?其实我和他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他很适合过日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他也会是我的结婚对象。” 听说她谈到结婚,何大根的神色不悦起来,“冬宝,你才多大啊,有些事考虑得太早也不好,还是让我们先见见人,帮你参谋一下,现在外面的男人可会哄小姑娘。” “行,百闻不如一见,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说再多都是片面的,你们明天见面后就心里有数了。” 这一晚上,不少人翻来覆去睡不好,何瑞雪倒是好眠到天亮。 清晨,她去接着江衍序过来,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 堂屋里坐满了人,明显是三堂会审的架势,江衍序不免腿软。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伸手不打笑脸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热情开朗些。 主动开口,“婶子好,这是送您和叔叔的一些补品,愿你们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赵梅丫接过盒子,就见里面放着根老山参,旁边的玩意没见过,何夏生提醒后才知道是燕窝,都不便宜。 “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们两个老家伙,寻摸来这些不容易吧?” “家里有些积蓄,弄到这些也不难,况且你们的健康就是我和瑞雪最大的指望,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 赵梅丫挑剔地看着他,正思量着是不是有些太油嘴滑舌了,想让人帮着挑出毛病来。 结果一扭头,好嘛,这一屋子人全都被他的样貌给震住了,此刻竟然只有她在孤军奋战。 “哎哟。” 何大根被她揪得疼,“干什么?” “我问你在干什么!你个糟老头子再看都抵不上他的一半,这小伙子咋样?” “我上哪知道去,真要问的话我就一个感觉,长得不错,不怪冬宝能看上他。但凡是个姑娘,满城都得轰动,得多大的官才能保住他啊。” 何夏生的恋爱脑还是顽强的,很快回过神来,抱着乔瑞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江衍序。 嗯,身板没有她男人结实,估计是个样子货,不过长得确实无可挑剔。 她身边的乔瑞却不这么想,眼前的人虽然瘦,但行动间带着一股气劲,能看出是个习过武艺的练家子。 他起身,朝着院子的方向示意,“练练?” 江衍序看了何瑞雪一眼,见她点头,才把礼物全放在茶几上,脱去外衫,和他在院子里打起来。 拳脚飞快,你来我往,打架不讲究招式,看谁更先找出对方的破绽一击制敌。 江衍序学的功夫大多数用于养身健体,讲究四两拨千斤,乔瑞自战场上拼出来的杀招被数次轻飘飘地化解,对他也多了几分欣赏。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威猛刚硬的打法,而对方却是以逸待劳,再这么消耗下去等体力枯竭迟早落败,他不再留手,以丰富的杀敌经验直取他几处要害,让他一时无法招架才以半招取胜。 “承让。” 他拍着江衍序的肩膀,“你很不错,有没有考虑来部队发展?” 江衍序摇头,“算了,我连政治审核都过不去。” “怎么,你家里的成分不太好?”还是从前犯过什么事? “我师父是道士,不少人都认识他,我也接了他的班,因为时局动荡才去开了殡仪馆。” 乔瑞收回手,刚生出的招揽心思荡然无踪,“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去干这个?” 在他眼里,道士和跳大神没多大区别,不过曾经国难当前,许多道长毅然投身战场上阵杀敌,做出了不少贡献,他其实是敬重更多一些。 第145章 学历 第145章 学历 江衍序似乎是被说中了伤心事,垂眼道,“我是孤儿,从小是师父养大的,自然要继承他的衣钵。” 乔瑞挠了挠头,眉心微动,面上闪过一丝歉疚。 何瑞雪觉得他半天醒来怕是都要扇自己两耳光。 “是我误会你了,只是往后要讲科学,别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你念过书吧?” “嗯,我读过大学。” 这下连何瑞雪都讶然地看他,“你读过大学,先前怎么没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 江衍序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我不跟你说了我在各处游历,其中留洋过一段时间,读的是哲学。 不过他们的理论也就那样,许多观念都没千年前老庄两位太上提出来的成熟,倒是独有一套总结方式,挺能糊弄外行人的。 我学了他们的东西却没怎么相信,只能算是相互论证,想要增进对道经的理解而已。” 何瑞雪扯了扯嘴角,又搞迷信又有留洋的经历,buff都叠满了,他这几年都没有被下放实在不容易。 想必江衍序自己也清楚,才会遮遮掩掩,没有公开自己的学历。 乔瑞都被他弄糊涂了,在他看来,一个留过洋的先进分子,怎么都和道士沾不上边,只能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切磋了一场两人都出了不少汗,何夏生连忙给他递上毛巾。 江衍序见他能得到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若有所思地看了何瑞雪一眼,被她给瞪了回去,只能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听说他是大学生,还是留洋归来,家里的人不免给他戴上了一层滤镜。 不论读的什么学科,学历高的人总是受人敬重的。 他们对他的态度跟着和颜悦色起来,几番交谈过后,更是发现他真是个活得很通透的年轻人。 赵梅丫原本还不太满意,如今倒是夸奖起来,“还是咱们本地的道士会讲经,小江说话就是中听,我骂人怎么了,那不叫造口业,都是对方活该,命中就得有我这么个报应。” 何大根也连忙点头,“我说我咋干活提不起劲,原来是犯了小人,早就说王老栓干活的时候没下力气,在那给我玩心眼子呢,回头我就和别人一组,让他自己一个人干去。” 何瑞雪无奈地看着他这个大忽悠都快把她全家人都吸引入教,无奈打住。 “爸妈,你们从前不是不信吗,在我出生的时候还被卖镜子和符箓的人骗过。” “那是我们没找到真正的高人,专门坐馆的大夫和天桥上卖膏药的还是有区别的,小江的师父是有真本事的,不然那些富贵人家怎么争着抢着要请他,他们又不傻。” 王桃枝也连忙点头,“对啊,小江,你说的风水会害人的故事是真的?等会去我家看看,有什么能改的,我孙子才刚出生,别有什么东西妨碍到他。” 连何夏生嚷嚷着相信科学的人都被打动,“小江,你能帮我算算我和瑞哥下辈子还能不能在一块?有没有平安符什么的,给我多来点,每次他出任务我都提心吊胆的,睡都睡不好。” “姐,我们修道的不讲究来世,珍惜今生的缘分就足够了。 与其相信平安符,倒不如选择去相信他这个人,要是有睡眠上的困扰,我这边有几个安眠的香囊,效果不错。” 他会开事儿,给几个比他大的人一人发了一个。 所谓礼多人不怪,拿了他不少好东西,家里人已经把他纳入了自家人的范畴,言语间热络不少。 江衍序很有分寸,怕自己身上霉运影响到何瑞雪的家人,以不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为借口,吃了午饭就提出了告辞。 “这么早?没事的话就再留一会呗,早晚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老太太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尤其是得知他们结婚后会过来这边住,除了多个人照顾冬宝,其他的和现在都没差别之后,更是千好万好。 这么合适的对象,在外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还是冬宝有筹谋,在买房的时候就把人选给定下了。 等结婚后这房子就是两个人的,又省了一笔买房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划算! “不了,婶子,我今天实在没什么准备。这样,等过段日子空闲下来,我带你去京城转一圈?” “哎哟,你有心了,和冬宝多来看我们两眼就够了,用不着去那老远的地方。 “冬宝说过,她不想在家办酒席,觉得太普通,想让我们在主席的见证下成婚,所以我打算去天安门宣誓拍照,不比对着家里的画像要郑重得多?” “是冬宝的意思?这主意不错,你们两个年轻人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们一把老骨头就算了,多花钱啊。” “就是要趁着能活动的时候去转转,等往后才不会后悔,况且瑞雪的婚礼怎么能没有家人的见证呢,难道叔叔婶子想让她失望?” 赵梅丫有些被说动了,何晓洁更是听得跃跃欲试,“小姑夫,我能去不?” 江衍序被他直白的称呼弄得面上绯红,“能的,家里只要想的话都能去,人多热闹。” “那不成,还上不上班了?到时候就我和你爸,晓团跟晓洁去,桃枝,你去不?” 王桃枝犹豫了片刻,“算了,我要帮着吕兰带孩子呢,等下次有机会吧,你们记得多拍点照片回来。” 江衍序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何瑞雪去送他,见他快速从热闹步入寂静,孤身一人的样子有些心疼,“你就这么走了,其实多待一会也没事……” “不必强求,我能和你待在一起就足够了。” 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是何瑞雪这个人身上产生的情感附赠品。 所以他会尊敬,会尝试着融入,但不会产生过多的感情,不然只会害人害己。 何瑞雪也明白,才会更加心酸,“那我明天去找你?” “明天你不是要上班?” “那就等我二姐回去再说,我下周除了出差,还要忙和外国厂商对接的事……不知道新来的组长好不好说话,万一不让我请假,我先前的假期不就白攒了,我还想和你去山里住几天呢……” 何瑞雪搂着他的腰,絮絮说着自己的烦恼,江衍序回抱住她,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劝说,默默给予她支持。 第146章 对峙 第146章 对峙 下午,一家人去了医院,何夏生去拜访昔日跟随学习的几位长辈,何瑞雪则是生拉硬拽地带着爸妈和大哥大嫂检查身体。 都没什么大问题,因为他们都经历过饥荒,平时又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体内或多或少都缺乏某种微量元素。 医生只建议往后注意多吃点鱼虾和肉蛋,只要营养到位,其实都是小毛病。 至于何瑞雪本人,身体健康远超平均水平,赵梅丫得知检查结果后乐得不行,不仅没觉得白来一趟,还一再说她养得好,从前给闺女吃的好东西都是值了。 另一边的何夏生找师父狠狠搜刮了一通补身方子,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几人在医院的走廊上碰见,一家人都带着笑。 坐在走廊上的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别人来医院大多是愁眉苦脸的,就这家人不同,也没见他们之中有孕妇生了孩子啊。 周一的时候,何瑞雪给了谢鹏答复,答应进入临时的外贸小组。 但她刚到商品部就受到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被晾在外头将近一个小时,才得以和罗国庆见到面。 “对不住啊,何同志,我们组最近事情太多了,一时都忘了你在外面,久等久等,快坐。” 罗国庆脸型很长,方形的下巴快耷拉到脖子上,眼睛底部挂着好几层眼袋,让他本就不苟言笑的表情显得越发凶悍,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很显然,他的道歉并不走心,何瑞雪也不会有好脸色,“是吗,看来罗组长年纪大了都有些糊涂,你自己忘性差点不要紧,总不好连累整个小组都跟着变迟钝,怎么半天都没一个人来提醒你一句。” 她装作说错了话,眼神却是戏谑的,“难不成罗组长你一点威信都没有,几个人都管不住,看来商品部和我们采购部的运行方式不同,我下次会注意的。” 罗国庆独自打拼这么多年,养气功夫是过得去的,“小何同志果然伶牙俐齿,难怪能谈下那么多单子,我们商品部倒是沾了你不少光呢。” 他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书记把你分配过来是信任你的能力,我也一样,不过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据我所知,何同志高中时的成绩……普通,在英文成绩上更是不出彩。 怎么上班后能力突飞猛进,莫不是和某些人不该存在的人有联系。” 这是怀疑她和间谍有接触? “罗组长,上次交流会的事件中我能得到表彰,就已经足够说明情况,难不成你觉得副市长有问题,还是书记识人不清? 况且,我只是临时分到你这边帮忙,不是划成了你的手下,想要查我的档案先要找谢哥申请。” 她着重咬着“帮忙”两个字,罗国庆给她倒了杯茶,和颜悦色道,“消消气,都是情势紧迫,如今到处都是风声鹤唳,我也是出于谨慎才多问几句。 可惜何同志从刚才起就在逃避,从不正面回答,是有什么别的顾虑吗?我们外贸小组虽然是临时成立的,但也代表着我们商店的形象,我要确定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才能更好地协调工作不是?” 何瑞雪目光中透着深意,“有时候做个糊涂人也挺好的,人人都有秘密,就好比罗组长跟我们组吴夕芳当年的风流韵事,在你们眼里或许是再续前缘,但在外人和你夫人眼里,恐怕不太……” 见到对面的人瞳孔微颤,表情出现裂缝,她轻笑,“怎么,吴夕芳还没告诉吗?看来有些事也不总是在你的掌控中啊,下次要管别人的事,至少先保证自己是清白的……我的时间宝贵,罗组长能正式下发任务了吗?” “这是文件,你自己看。” 他装都装不下去,甩了她一个文件袋就端茶送客,何瑞雪也没在意他怎么想,反正自己是来混资历的。 多参与几个项目,往后的仕途也就走得越顺。 况且和外国厂商对接的机会难得,她能参与进去,将来的履历上也能多出一笔鲜明亮眼的经历。 拿到文件,她着手开始翻译工作,同时还要处理自己部门的事,工作量上涨一截,忙到晚上七点左右才回家。 夏天黑得慢,外面的天色还亮堂着。 赵梅丫给她留了饭,她一边吃,一边见何夏生拿着个紫砂小壶在煤炉上炖药膳。 味道又酸又苦,熏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二姐,你是在炖药膳还是在熬药,姐夫从前都吃得这?”可真是受苦了。 “你懂什么,我这是怕效果不够好,做的浓缩版。” “……你高兴就好,对了,姐夫这次过来不是有任务吗,他那些队友呢?” “都住在招待所呢,不过他队伍里有个叫霍廷勋的,一来就申请了外出,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夏生总觉得他没安好心,怕是想抢瑞哥的功劳,要么就是想故意破坏这次的行动,给瑞哥身上泼脏水,最后他再站出来力挽狂澜。 昨晚上她就吹了枕边风,提醒乔瑞盯着他的动向。 可惜对方不领情,一再保证霍廷勋或许有点小心思,但人品是不存在缺陷的。 况且只要他是自己手下的兵,他都会付出足够的信任,视为交付后背的战友,总是疑神疑鬼的怎么带得好队伍? 气得她半个小时没理他,当然,很快就被哄回去了。 乔瑞也明白妻子的担心,但他本来就是个很安于现状的人,野心并不大。 这些年要不是为了让妻子在家属院有面子,不再让人说她放弃前程来随军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也不会鼓足了劲往上爬,坐上了营长的位置。 功名利禄对他而言远远比不上幸福的小家,当初他威胁父母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起过这般心思。 尤其是在何夏生因为治疗他导致早产,从此后不能再生育之后,他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这都要怪他,若不是嫁给他,何夏生或许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不必在他外出时总是食不安寝,还能常常和家人见面。 岳父岳母总是念叨着她不孝,不正是旁敲侧击地表示对他有意见吗? 所以霍廷勋有心上进,在没影响到他的情况下,乔瑞都随他去。 第147章 粮食 第147章 粮食 何夏生难产那会他的情绪一度陷入崩溃,打报告提出过退下来,他都想好了,去当新兵的教官或是做文职工作。 结果被团长喊到办公室训斥得体无完肤,让他尽早收起这个没出息的想法,但他到底有阅历,看出乔瑞就是个痴人,没有和他说家国大义,只说。 “你媳妇是外科主任,你该更加紧往上爬,至少到老子的位置才能配得起她,可你倒好,不仅不思进取,反而在这开倒车,说出去都招人笑话,男人没出息,她脸上难道就有光? 保家卫国,其中就包括你的老婆孩子,怎么,你现在是提不动刀了,想把他们的安危都交托到别人手里?” 乔瑞醍醐灌顶,此后再也不提退居二线的事,只是不像以往激进,什么任务抢着头一个上,多了不少时间陪伴妻子。 他侧过头,何夏生的眸子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泊,总是透亮的,含着狂热的倾慕。 整日沐浴在这份纯粹的目光中,他又怎会不会以同样的感情呢? “媳妇,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前程,但我目前一心求稳,没什么能比你重要,霍廷勋既然有心争抢就让给他算了。” “不行,你的东西凭什么让给他,又不是他爹!哦,我想起来了,他父母是不是就在附近的省份下放的? 我说他在忙什么,原来是想偷着去跟人见面,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才瞒着我的?” “我就是怕你太冲动,他这些年也不容易,父母下放,上一任妻子又和他离婚,家里请人照顾又总是对孩子不好,他这次是带着孩子来的,或许是想让他们见一见爷爷奶奶,我给他行个方面就是了。” 何夏生在被子里头掐了他一下,“那他怎么不直接说,连你这个营长都公然借着任务回来探亲了,他提前说一声难道你会不同意?整那些鬼鬼祟祟的伎俩,谁知道他什么心思。” “嘶~” 乔瑞轻哼一声,不再为了无关的人和她争执,翻身搂住她的腰,“媳妇,夜深了,咱们不提他,说点私密话呗?” 何夏生面上飞起红霞,用胳膊肘顶他,“烦人,睡觉。” …… 霍廷勋带着两个孩子,行程并不隐秘,不仅乔瑞隐约猜到了什么,孙来仪更是清楚。 眼看着两人就在同一个城市,她亢奋之际,更不能接受如乞丐般躲藏流浪的自己。 冒险跑去集市又催了一次,要求对方支付定金,那位老大竟真的把钱给了她。 得到钱的一刻,她第一件事就是拿着伪造的介绍信到招待所开了间房,洗了个热水澡,又去买了套旧的干部装,然后在路上不停转悠,守株待兔寻求偶遇。 “我有个想法。” 何瑞雪在上班的时候脑洞大开。 要是江衍序接近女主,用自己的霉运影响她,而自己接近男主,会不会以此被判定为他的未来金手指之一,从而变成伪天运之人? 此消彼长间,双方的实力转换,到时候先解决女主,再把男主一波带走。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有打算真的去实施,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短暂的得到意味着长久的失去。 女主的伪天运几乎全程付出被吸血,连重生后都摆脱不了魔咒,这玩意真的有毒。 或许是上天都在撮合二人,孙来仪在吃饭时撞见了霍廷勋悄悄跑出来的两个孩子,连忙走过去耐心地陪他们说话,请他们吃饭,又带着他们去商店逛了一圈,买了不少玩具。 她好歹是当过人家十几年后妈的人,把他们的命脉和喜好掐得很准,不一会就让兄妹俩和她亲近起来,抱着她亲热地叫阿姨。 霍廷勋急匆匆找来时,见到的就是他们三个坐在长椅上搭积木的温馨画面,神色一缓,“这位同志,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我很喜欢他们两个,下次你可千万要注意,万一真走丢了怎么办?” 他冷淡点头,提出想要给她一笔感谢费,孙来仪自然是拒绝了。 霍廷勋又问起她的工作,她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在纺织厂上班,做财务的工作。 两人聊了一会,孙来仪刻意迎合,让霍廷勋觉得舒心之余,也产生了怀疑,这人对他和孩子好意来得莫名其妙,又总能不自觉引起他的注意,实在太巧了。 想到他们的任务,他浮现出几分异色,看来要好好查一查。 何瑞雪见孙来仪孤注一掷的模样直摇头,过犹不及,当年江衍序占卜出来的泽风大过的卦象,难保不是印证在了她身上。 她也以此为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着急,要缓着来。 反正她不相信,剧情都被她破坏成这个样子,他们还能如书中写得那样成为一对眷侣。 方望归那边的进展也很顺利,找到了孙来仪藏粮食的地点,不过他也说了,“除了我,还有一波人在查,不过没我的动作快。” 何瑞雪早就猜到了,敢不明不白买下大宗粮食的都是狠人,怎么会轻易让她把钱给赚了。 先前给定金,只怕是为了试探她有没有同伙和后台,孙来仪的伪装并不严密,那些人发现不会闹得太大,便想来个黑吃黑。 “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过去搬?” 何瑞雪点头,“我跟你一起。” 两人在午夜悄悄出门,撬开某栋宅子里隐秘的地窖,几袋粮食全搬上车,连半粒米都没给人剩下。 袋子里装的大多是未加工的干玉米粒、高粱米和黍米,少量的未脱壳的大米和小麦。 刚出院子,何瑞雪脑子里便收到了来自系统的好消息。 【事件触发中,截获粮食270斤,数量7倍暴击,获得粮食1890斤】 这么多,足够她吃好几年了。 而且系统奖励给她的大部分都是细粮,还是加工过的大米和白面,只有少部分玉米面,在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重量。 小统子,又在偷偷怜爱了。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特殊暴击,有些奇怪。 难道这趟收获对于女主的打击不是致命性的吗?难不成她还有别的退路?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看到空间里满满当当的粮食,何瑞雪对眼前的陈粮便没了多大的兴趣,大手一挥分了方望归一大半,毕竟能找到它们一大半的功劳都在他身上。 对于她给出的好处,方望归向来接受良好,如往常般感谢了几句就提着袋子回家了。 他分到的这些,够他们一家人敞开吃一个月了。 何瑞雪见四下无人,把粮食收进空间里,又拿出了五十斤的大米和三十斤面粉,添加进了自家的米缸和面粉袋子里。 第148章 电扇 第148章 电扇 第二天赵梅丫起床蒸馒头,见到厨房里多出的粮食都惊了。 她原以为是何夏生用通用粮票买的,一问才知道不是,但她也没有贸然去把何瑞雪叫醒,只在早餐时问她。 “是啊,昨晚上集市散场,有人挑着担子经过家门口,我看他的扁担都压弯了,就问他里头是什么,他说是粮食,我看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不少存着。” “胡说,粮食咋有卖不完的,恐怕是他怕被人抓,都敢没往集市去,干脆走街串巷想找个大方的买主呢。” 何瑞雪瞪着眼,装出懵懂的神情,“是吗?难不成我被骗了?” “他是哪来的不重要,粮食是真的就行,我去看了,全是好米和好面,那面是一点糠粉都不掺。 米也是,壳子磨得干干净净,估计是哪个干部家庭出来的混世魔王,脑子烧糊涂了,拿着这么好的东西来换钱。” “他要是不糊涂,我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粮食啊。” “也是,总归是咱们得到了实惠,你这么大方,他下次难保还找你,记得多买点,在紧要关头,粮食可比钱管用。” “好,要是他家人觉得亏,找上门来呢?” “我还怕他,打死不承认就行,不然我就到处宣扬干部家庭的孩子投机倒把,当了老爷还要挣穷人的钱,我看谁会怂!” 到手的东西,赵梅丫可从来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回到屋里,何瑞雪拿出信纸开始写信,是给任呈勉的。 听说他已经回到部队了,关系要维持好,当然,为了不让他产生误会,她在开头就在日常琐事中交代了自己有对象的事,又借着对姐夫军旅生涯的好奇,询问他在部队的经历。 写好后,她把信纸折好,指尖用力捏着边角将封口捏紧,眼底闪过一阵晦暗,“不急。” 霍廷勋比孙来仪更难对付,但她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还是老办法,先削减他的羽翼。 何秋生和潘舒玉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不管在哪都能适应良好,只要能提供安稳舒适的环境,他们能好几年不挪窝。 不过都说勤快父母养懒儿,懒父母出勤快儿子,这话其实是有些根据的。 在他们耳濡目染下,何晓华竟然没沾染上懒散的风气,反而事事都自己动手,早早就学会了洗衣和扫地,懂事得让人心疼。 吃了早饭,两人搬了躺椅出来,歪在院子里晒太阳。 何瑞雪下班回来,见潘舒玉不见踪影,何秋生依旧原来的姿势,半边脸晒得通红。 “哥,你不会躺了一天吧?” “没有,我午睡醒了无聊,就躺在树荫下吹会风。” 何瑞雪看到他接受明晃晃的阳光暴晒,疑惑,“树荫在哪?” “刚才还有的,这不是太阳换了个地方,阴凉的地儿也跟着换了。” 他汗水有些滴进眼睛里,难受得直皱眉,何瑞雪无语,“既然觉得晒,怎么不把躺椅搬到廊下去?” “懒得动。” 何秋生又翻了个身,像是石锅上的烤肠,要把自己煎均匀。 何瑞雪忍不了,把他拉拽起来,丢到了西厢房,何秋生如一滩烂泥顺着她的力道一般躺在床上。 “天气真热,冬宝,把你屋里的风扇搬来呗,咱们一起吹。” 何瑞雪前几天搬回来两台风扇,机身是铝的,扇叶颜色有蓝绿两种,台式风扇,底座是四四方方的形状,按钮只有调节风速和开关两种作用,连摇摆头的功能都没有。 外面包着的网罩稀稀拉拉,前后罩都是由不到十根粗铁丝盘绕而成,不光是手指,连小孩的手臂都能伸进去,主要起个保护扇叶,但不保护使用者的作用。 她买的是沪市的大品牌,华生的电风扇,早在民国时期就开设的厂子,喊出的口号是使用十年,免费维修。 为了验证质量,厂家把风扇在橱窗里转上好几年,供人参观,一点事都没有。 要换到现代,买回来一直开半年,轴承早歇菜了。 当下听着留声机,吹着电扇是有钱人的象征,两台电扇的价格也格外美丽。 炎夏时节,商店的货难抢,她是托火车上的乘务员捎带的,两台电扇加上途中给人的跑腿费,一共280块,还不包括工业票。 老人不觉得热,晚上甚至还要盖被子,所以赵梅丫不理解她花这么大的价钱干啥,就算想吹风,买一台不就得了。 何瑞雪却把另一台送去了吕兰那边,坐月子辛苦,不能见风,那偶尔吹吹风总行了吧? 不过她也明确说了,这是借的,一个月之后还要收回。 另一台风扇放在自己房间,一早就被何秋生盯上了,每次趁她上班都偷着吹,藏都藏不好,等她回来一摸,风扇后面都是热的。 但她也没小气,对习惯空调的人来说,这东西也不算什么。 “行,你去搬吧。” “不,我腿疼不想动,晓华,你去,知道地方在哪吧?” 何晓华点头,双腿蹬下床,走向小姑的卧室,双手抱着风扇。 回来的路上,被赵梅丫遇见,见到跟软骨头似的老三,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吹什么风扇,用蒲扇摇晃两下得了,那玩意一开电费就哗啦啦地涨,你是用你妹妹的不心疼。” “那摇蒲扇不得用我自己的力气啊,妈你心疼电费都不心疼儿子,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不然呢,我心疼床都比心疼你强。你给我起来,来了几天就躺了几天,接你是来你妹妹家享福的啊?” 何秋生抬头,用清澈的眼神看她,明晃晃写着,“不是吗?”三个大字。 “你们几个没一个省心的,你等着,我让你大哥教训你。” 早年何秋生还没有懒到这个程度,因为全靠何春生在旁边盯着。 赵梅丫只是骂得凶,其实很少打孩子,何春生却不同,话是一句不说,动手的时候却是真的干脆利落。 何秋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眼珠子一转,决定来个围魏救赵,“妈,舒玉说是要去喂鸡,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赵梅丫顿时一拍大腿,“坏了,冬宝的鸡!” 连忙跑去鸡笼附近,“老三家的,你干什么呢,这蛋咋还碎了一个,你把鸡放下,哎哟,看你这埋汰样,快出来洗一洗。” 然后是三嫂无辜的声音,“妈,我就想着把鸡蛋捡了,有鸡啄我,我跑的时候没有注意踩着了。 后来觉得我手里的鸡食拿得不够,想去菜地里摘菜来喂,没注意放出了一只鸡,到现在都没找到。” “你给我站在原地,啥都别干,就光会添乱。我来找,咯咯咯~” “妈,还是你最好了,要是没有我都没法活。你一定要在我后头走,不然我肯定都要跟着你到地下去。” “一边去,专挑那晦气的说。” 赵梅丫虽然在责怪,但怒气却消散不少,可见也是吃她这一套的。 而在屋子里,何秋生早就翘着脚,美美享受着机械带来的凉风习习,伸出手指说,“晓华啊,你也别闲着,去给我和你小姑倒水去,这么大的孩子该懂点事了。” 见到何晓华忙忙碌碌的小身影,何瑞雪总算是发现这孩子的勤快劲是怎么培养的了。 第150章 醒悟 第150章 醒悟 何瑞雪面对着倒打一耙的几个人,暗藏锋芒,“不敢当,你们是罗组长手下的人,我就是个采购部门的小干事,哪里使唤得动啊。 我平时想要人找个文件都三催四请,真要教你们做事,你们莫不是觉得我是刻意羞辱,要联合起来把我赶出去?” “你——” “行了,别把我当傻子,事情究竟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你给交学费没啊就让人教,那她当初是怎么会的? 同样没人教导,她就能自己摸索学习,还是大学生呢比不上人家不仅不觉得羞耻,还在那里敷衍塞责,我都替你们丢人!” 书记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不只是今天的事让他不满,更是因为这些人平时的表现配不上他们拿的工资,还要人捧着,他早就看不惯,干脆趁这次机会狠狠敲打一番。 “行了,既然你们不想做,那就换人,当初我觉得外贸单子嘛,找商品部的对接更方便,不用倒一次手,如今看来,这事还得交给采购部门。 小何同志,如果这事换成由你牵头,再挑几个合心意的组员,能不能赶在下个月之前完成?” “不用下个月,商店这边的工作两周就能完成,剩下的都要看和我们对接厂商的效率。” “好,这才是我们商店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定了,罗国庆,你等会去跟何同志交接一下。 这是最后一次,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我就要考虑你能不能继续带好队伍了。” 罗国庆摸着额头上的汗,心突突跳着,“书记,这次是我的错,下次一定会改。”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韩继业的神色这才舒缓下来,又去别的部门转了一圈,该夸的夸该骂的骂,才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 事业上四平八稳,一直在缓步往前推进,何瑞雪便抽空考虑怎么对付孙来仪。 直接莽上去给她一刀肯定不行,她本人不会受到影响,背后的家人可脆弱着呢。 她在想,要是能想个办法,让她死在霍廷勋手里就好了。 天运之人害死自己的金手指,等于是卡了天道的bug。 用来交易的粮食被她提前取了出来,孙来仪没东西交货,被集市的老大派人堵在墙角里要债。 因为剧情的力量,这一幕正好被霍廷勋撞见,来了个英雄救美,两人的关系便更加亲近。 隔天,乔瑞带队去执行秘密任务,霍廷勋自然要跟着,两个孩子被他托付给刚认识没多久的孙来仪。 后者没有丝毫意识到不对,反而窃喜自己得到了他的信任,无微不至地照顾两个孩子。 就算自己舍不得吃喝也要保证他们的营养充足,每顿饭要么有肉要么有鸡蛋,比亲妈还尽心。 等到几天后霍廷勋归来,见到孩子们的状态很是满意的,主动向孙来仪发出邀请,要带她以亲戚的名义随军,实际上是想让她去当保姆帮着照顾孩子。 “保姆?” 孙来仪难以置信,这可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好歹是个重活两世的人,她心高气傲惯了,怎么会甘愿跑到别人家里当保姆。 别说能通过这种方式慢慢把霍廷勋攻略下来,前世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她太过了解这位丈夫,面上风度翩翩,实则最是心高气傲。 若是一开始就不能让他平等对待的人,他只会将其视为下属和玩物,不会产生多余的感情。 从前他找的那些女人不是这样吗? 一个个仗着所谓的感情闹到她跟前来,都不用她出手,全被霍廷勋抛诸脑后,从此再没有任何水花。 所以她在重生后才会拼命想办法提升自己,让自己能够配得上他,能被他放在眼里。 “霍同志,你在开玩笑吧?”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我在这里有工作,怎么会跟着你离开呢?” 见她还想拿乔,霍廷勋有些不耐烦,“孙同志,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开的好,你的工作和家庭我都查过了,一个从农场里出来的逃犯,我没有把你绳之以法已经是看在你帮我照看小念他们的份上。 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放心,我会给你发工资的。” 老底都被掀了,孙来仪浑身泛着彻骨的寒凉,不再抱有侥幸。 面前人施舍般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态度,她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再考虑一下。” “嗯,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不忍心看你被抓回去,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你……好好想想吧。” 失魂落魄地从霍廷勋的住所出来,孙来仪漫无目的地到处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大院。 明明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脑子里的记忆却模糊起来。 她想要转身,却见到了并肩走来的何瑞雪和方望归,脑中电转雷鸣,瞬间明白了什么。 孙来仪直愣愣走到何瑞雪跟前,头一次直面她这张尽态极妍,同样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却意外平和。 “我们谈谈吧。” 方望归看向何瑞雪,后者却淡然点头,“好。” 两人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孙来仪开门见山,“你是在报复我,因为我之前对你家人做过的事?” “是。” 何瑞雪也选择了坦诚,“难道我不该吗?” 孙来仪嗫嚅了几下,想起何家人的下场,心虚得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恨我的。 你知道吗,直到你死,我才意识到我从小到大都在嫉妒你。 你比我漂亮,人缘比我好,能够安安稳稳读到高中,又有疼你的家人,我珍视的东西在你看来或许不值一提,或许只有你彻底消失,我才会摆脱心中的魔影。” 何瑞雪的目光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卑劣,“你是恨我,还是恨你自己?” 孙来仪一愣,苦笑一声,“你比我活得通透,是,从根本上来说,我最恨的人还是我自己。” 她恨曾经,恨现状,更恨无能的自己。 但改变起来太痛苦了,相当于挖心换骨,所以她选择除掉何瑞雪,至少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 “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是,忏悔对我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我做了就是做了,明知道不对又如何?几条陌生人的命而已!” 她也不想的,可直到做了之后,才明白再也不能回头了。 这就是害死何家几口人的凶手,如此轻飘飘,甚至到现在都死不悔改。 何瑞雪的目光已经冷到了极致,“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 第151章 孙来仪之死 第151章 孙来仪之死 说着,孙来仪的声音缥缈起来,幽幽道,“古代女人的嫁衣,从小开始缝制,直到出嫁才完工,一针一线,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念想。 我现在才明白,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句话是何等的悲愤,或许是我错了,霍廷勋对我没有我想象中……” “停——” 何瑞雪抬手打断她,没有耐心去听她的诉苦,“你不觉得很可笑?作为害死我家人的凶手,跑来受害人面前无病呻吟你的感情问题,怎么,让我指导你吗?我给你的唯一建议就是赶紧去死。” “你也报复回来了不是吗?我现在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还是我爸爸的死,都是你干的。” 她的语气笃定,仿佛找到了什么把柄。 何瑞雪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你要是没有对我有恶意,还不会跳进坑里,我对你做出的一切,不及你对我家人的万分之一,等着吧,我会看着你在地狱中煎熬,永远别想摆脱罪恶的轮回。” “你什么意思?” 孙来仪大惊失色,难不成她还有下一世,同样会受苦? 她与何瑞雪的重生,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安排,而这人又知道了什么内幕? 当她抓心挠肝想要追问时,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 回到院子里,何瑞雪坐下,拿出系统奖励的【拨云见日】卡牌,隐隐有些明悟。 使用人——孙来仪,点击确认。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跌跌撞撞间,孙来仪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光,将如墨般的思绪冲开了一道口子。 只要有丁点光线,黑暗便不复存在。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对霍廷勋的滤镜全部散去,她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还是一身大男子主义,既不会尊重体贴,也不洁身自好的那种。 除开家庭和外貌,他本人当真毫无魅力可言,甚至他的家庭、金钱乃至保养良好的脸和身材,全是她的功劳。 而她付出了一辈子,却没从他身上享受到作为妻子应有的待遇,甚至比不上他的前妻。 两人背着她见面,私下进出酒店数次,那两个小白眼狼也帮忙瞒着。 为什么? 孙来仪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需要她费心维持,而其他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却能得到霍廷勋的呵护,难道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所以到头来,她竟然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走在巷子里,孙来仪的眼前浮现起她死亡后的画面。 三个子女不顾她停止的心跳,在床前争抢着她的财产,不顾体面地大打出手。 继女和继子得知她的财产被转移后,连像样的葬礼都懒得给她办,无情得让她寒心,“那老不死的总算是没了,我又不是没有妈妈,要不是为了那点钱,谁愿意喊她妈,烦死了。” 是啊,你们的亲妈在得知公婆下放后就毅然离婚,抛弃了子女,而她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却要遭受如此对待。 人果然都贱,终生都在拼命寻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霍廷勋听了前妻两句忏悔的话就跑去吃回头草,继子继女枉顾她多年的照顾,见亲妈稍微回心转意就立马谅解。 就如同她明知家人对她不好,却依旧渴盼他们能施舍些许亲情。 这么看来,他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家子。 她的尸体最后是亲生孩子帮忙收殓的,但他也因为被方望归下了药,没过一月就随她而去了。 看到这一幕,深入骨髓的绝望将她包裹,前路一片黑暗,她的头脑却是无比清醒。 甚至思索起霍廷勋是不是给她下了降头,让她毫无理智般死心塌地,多年来全在没有保留地为他付出,明明自私自利才是她的性格。 突然,她眼前一红,出现了幻觉,无数半透明的怨灵朝她扑过来,不断撕扯着她身上的肉。 有何家人,有被她针对的其他人,还有被她儿子害死的那个人……她麻木地捂住脑袋,“不是我,我没有错,我是被人操控的,那不是我。” 卡牌的效果散去,她的大脑重新变得一塌糊涂。 仿佛意识到自己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她跑起来追寻,像是一只被折断了半边翅膀的鸟,跌跌撞撞扑入到河水中。 水是包容的,能让她获得永恒的归处,又是冰冷的,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清醒。 她没有挣扎,而是解脱般闭上了眼。 如果可以,她只盼结束这诅咒般的轮回,三世了,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没有活明白过。 濒死之际,她想到了被她刻意拖延时间的何秋生。 冬天的河水更加冰冷彻骨,他呼喊着救命时,有没有看见岸上冷眼旁观只等着他死的她? 若是看见了,他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河水翻起白沫,不一会又恢复平静。 岸上的人想要施救,却抵不住有人一心求死。 生之谓来,死之谓往。 往来之间,奚得奚丧? …… 孙来仪死了。 何瑞雪不觉得自己几句话就能勾起她自尽的心思,根本原因还在于霍廷勋。 应当是他做了什么,才让女主“幡然悔悟”,因为对极端恋爱脑而言,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甚至全家人的死,都比不上她痴迷的人一句“我不爱你”或是“我爱上了别人”来得让她破防。 她或许是意识到男主从未真心地爱过她,只有自己一味地付出,才会痛心疾首,竟然昏了头来找她这个仇人诉苦。 然而何瑞雪巴不得她死得越痛苦越好。 不过系统给的卡牌功劳也不小,要是没有它,孙来仪说不定今晚上就能被哄回去,继续忠贞不二地挖野菜。 殡仪馆 “超度?” 江衍序好奇,“给谁啊,是不是选择火葬,我可以安排个头炉。” “不用。” 孙来仪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一直无人认领,过几天应该就会下葬,尘归尘,土归土,烧她都嫌浪费柴火。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存在玄学,难保她哪一天会诈尸呢? 还是烧成渣渣,再分散开撒到地里更为保险。 “也行,我明天就让人运来,不用第一个烧,免得之后的人沾了晦气,留着最后一个烧吧。” “你这是和她有仇啊。” “有,还是不小的仇,所以你有没有办法搞个仪式,让她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在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这不叫超度,叫镇压,是歪门邪道的法子,损阴德又不一定有用,我没学。” “是吗,没用的话那就算了。” 第152章 闹剧 第152章 闹剧 何瑞雪没有出面,而是让通知孙来仪的家人去认领她的尸体。 听到消息后,周二丫默默了许久,浑浊的眼里仿佛灌了风,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到底是十月怀胎亲自生下来养大的,她是偏心眼,但哪个母亲听到闺女没了能真的无动于衷? 连院子里的人都唏嘘不已,说了好几声造孽和可怜。 年纪轻轻就没了。 何瑞雪想要攀扯上霍廷勋,故意擦着不存在的眼泪,惋惜道,“我先前还见过她一面呢,谁知道没多会人就没了,她糊涂啊,肯定是被人给骗了。” 有人自然会好奇,“何家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听说她从农场逃出来,这几天都住在一个男人家里。那人结过婚,有两个孩子,这几天都是她在帮着带,还买了不少东西呢,好些人都看见了。 不过那男的看起来是个当兵的,还挺有钱,她改嫁过去的话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啊,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大家连忙围着她议论,“莫不是被骗了身子?”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她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想跳河,我看是不是人家不想要她,她就拿自杀来威胁,结果一下没站稳,真的掉进去了。” “别忘了她还背着案底呢,根本见不得光,哪个正经人会娶她啊?我看是她缠着人家,把人惹急了,干脆除了她。” 话题越说越偏,逐渐走向悬疑剧情。 周二丫抹掉眼泪,嗔目切齿,“一定是他骗了我闺女,天杀的,金宝啊,去借个板车把你姐姐拉回来,咱们带着她去讨个说法!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逼死我闺女,去问问他亏不亏心!” 她气势汹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倒真像是个为无辜枉死的女儿出头的母亲,当然,若是忽略她眼底的贪婪就更加逼真了。 尹红撇嘴,戳破她的心思,“哼,她去讨要赔偿才是真的吧,这周二丫连闺女死了都不让她入土为安,恨不得连骨头渣滓都吃进去,也不怕她半夜找过来。” “行了,少说两句吧,这事确实蹊跷,总得解决的。瑞雪啊,你知道那男的住在哪吗?” “就在老拐街道上,住在招待所里,具体在哪我倒是不清楚。 不过他是副营长呢,明明是我姐夫底下的人,却不怎么听他的话,他家里有钱有势着呢,哪里会怕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周二丫在旁边支着耳朵听她的话,闻言果然浮现出几分忌惮。 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对方是军官,逼急了把她一块儿抓进去都没人能帮她说话。 她难得露出几分谄媚的模样,说,“瑞雪啊,这院子里就数你最热心,能不能帮我给你姐夫带个话,咱们一块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何瑞雪可不会让自家人掺和进来,漠然道,“我姐夫忙着呢,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哪有功夫管这事?哦,对了,他们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你找人的话记得抓点紧,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撂下两句风凉话,她径自回屋去看何延诺,周二丫盯着她的背影唾骂,“蛇鼠一窝的东西!咱家来娣和她还从小玩到大呢,这点忙都不肯帮,怕不是在故意包庇那男的吧。” “行了,少说两句吧,她要是真的包庇,怎么会把这事说出来让你知道。” “是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凡是帮了你的人不光得不到好处反而惹一身骚,谁敢再插手你家的事啊。” 说完,大伙各自散开,只留周二丫在原地无能狂怒。 极度偏心的父母大部分都相当自私,当没有女儿可以压迫时,她便会把枪口指向儿子。 “孙金宝,我让你借的板车呢?” 孙金宝挠着头,为难不已,“妈,大家都不愿意借给咱们。” “没有板车就用门板去抬,尽早把人弄回来。”要是被拉去埋了,效果可就会大打折扣。 “她死沉死沉的,我一个人抬不动。” 更何况,孙金宝也害怕呢,一想到要面对死人,心里头就直发毛。 “你不会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啊,平时吃你的东西积极,干点事比谁都跑得快,实在不行,你去找你大姐夫,让他回来帮忙!” “妈,大姐夫是个瘸子。” “瘸子咋了,只要他能动弹,就必须给咱家干活,还不快去!” 周二丫拧着他的耳朵转了几圈,只觉得这儿子真是越来越不贴心。 从前老孙在的时候还能说好话哄她开心,让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现在呢,这小子光会吃,啥活都不干,整天还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在外头鬼混,让她忙着涮涮洗洗还要打零工养家,看着他一副死相就来气。 孙金宝没什么脑子,还真去找了孙招娣的丈夫,自然是被赶了出来。 他没办法,只能花几分钱找人借了板车,借他的人还挺不乐意,一再让他承诺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两人大张旗鼓地拖着一具已经肿胀,散发着隐隐臭味并且面目全非的尸体去招待所,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 在周二丫光打雷不下雨,扯着喉咙大声宣扬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里面住着的年轻军官逼死了人家闺女,如今女方的家里人找上了门。 乍一听到这个概述,人们就能脑补出好大几场戏,对于未出场的男方自带几分恶感和谴责。 霍廷勋也很懵,谁能告诉他,自己不过是请孙来仪跟着他去当保姆,最多在言语间重了几分,对方何至于闹到要跳河的地步? 但事实摆在这里,孙来仪确实是给他带了几天孩子,和他见过一面后没的。 看着胡搅蛮缠拽着他不撒手的的周二丫,他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 何夏生难得赖床,早上不想起,干脆坐在床上研究师父给她布置的学习任务。 院子里鸡叫声有些吵,在明亮的日光中,乔瑞端着碗走进来。 “我昨晚上熬的绿豆粥,今早上在井水里放凉的,喝点?下午咱们就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去和妈多待一会?” “我等会就去找她说话。” 何夏生把笔记放在一边,喝了一口粥,绿豆几乎熬化了,完全融进了粥里,口感绵密带着沙,有些微的甜意,凉丝丝的,喝起来格外解暑。 何夏生挑眉,满是幸灾乐祸,“你还有心思在这熬粥呢,听说那个霍廷勋可是背上了官司,闹得几条街的人都在看热闹,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 第153章 略施小技 第153章 略施小技 乔瑞也有些苦恼,“唉,他们各有各的道理,谁都不肯让步,涉及到普通群众,肯定要谨慎对待。 不过我觉得老霍确实是无辜的,他统共才见了那姑娘几面,其他时候都在出任务,怎么会把人逼死呢?” “谁知道他那了什么,再说,他能把孩子托付给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心也是够大的。” “他应该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对方吧。” 自己队伍里的人出事,乔瑞不得不插手,“听说那家人和冬宝一个院子?” “是啊,都认识好些年了,不过听大嫂说他们家风气不好,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和他们来往。” 何夏生又喝了一口粥,饶有兴致地也没,“所以这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孙家人一定要老霍娶了她家闺女,办冥婚,再给一大笔彩礼,他当然不乐意,找了市里的他爸从前的朋友帮忙,协商之后,花了七十七块封住了那家人的口。” 毕竟霍廷勋确实跟孙来仪的死扯不上太大关系,周二丫没有证据,光凭猜测硬要闹的话也不会有结果。 之所以给钱是懒得纠缠,不想耽误部队的行程,更不想让这些人影响他的声誉。 当然,他也确实不谨慎,回到部队里乔瑞会如实汇报,霍廷勋恐怕少不了被上级谈话和写检讨。 何夏生斜眼轻声嘲讽,“他这魅力可真够大的,在岛上就能勾得文工团的姑娘为他找不着北,到了这边还能找个姑娘死心塌地帮他带孩子。 不光不收钱,还要往里头倒贴,你要是学着一半,往后还用着担心没钱花?” “我学这个干什么?” 乔瑞收回她手里的碗,把窗帘拉开,让房间里的光线更亮些,“我只想你对我用心,也只会对你用心,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何夏生笑逐颜开,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 同样睡在房间里的兄妹俩:“……” 有时候真的怀疑爸妈是不是看不见他们。 何晓峰默默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顺便帮妹妹把头发扎好,拉着她就走出房间。 赵梅丫见到孙子孙女出来,连忙招呼,“快来喝粥,你们妈妈呢。” 何晓云性格直爽,向来藏不住话,趴在奶奶的腿上说,“爸爸妈妈在羞羞,哥哥和我就出来了。” 赵梅丫的脸黑了,“真是没脸没皮的。” 说着,她瞥见走过来的何晓华,又压住火气,“晓华啊,你爹呢,又在睡觉?” 何晓华却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愁苦,“奶奶,妈妈生病了,爸爸说让我出来找药。” “病了?” 赵梅丫起身,走到西边的房间里,只见潘舒玉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何秋生正守在旁边给她降温。 他倒是勤快起来,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用毛巾沾着水给她擦额头。 “我就说让你们少吹点电扇,非要着凉就舒坦了。” 赵梅丫用力敲着对面的房门,“夏生,快出来,你弟妹病了,看看她要吃什么药。” …… 等何瑞雪回家,家里冷清了不少,只剩下爸妈两个人,“妈,三哥和三嫂呢?” “你三嫂得了风寒,我让她回去了。” “啊,那她吃药没,既然病了就好好在家里养着呗,你咋还临时让人回去,病情加重怎么办?” “没事,她吃了你二姐弄的药,已经不怎么烧了,回村里更适合她养病。” 赵梅丫其实是不想让她把病传染给何瑞雪,才会格外坚持,别人说她狠心也认了。 “我和你爸就等你回来吃饭,吃完这顿也得回去了,眼看着村里要收晚稻,再不回,大队长又要有话说。” “管他怎么说,没了你们两个能耽搁多少事不成?依我看,你们也不要去多挣那两个工分,累垮了身子才叫划不来。” “放心吧,我和你爸精着呢,不会只埋头干活的,该偷懒的时候也会跟你三哥学。我也是担心家里,都过来好几天了,鸡鸭都是交给隔壁帮着养,也不知道瘦了没。” 何瑞雪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您就惦记那些鸡鸭,都不惦记我。” “它们养着不就是给你吃的。” 赵梅丫握着她的手,同样不舍,“等你有了孩子,我和你爸就过来帮你带,到时候就算是你赶人,我们也不走了。” 何大根一直静静听她们说话,见差不多了,便将何春生一家子叫来。 大伙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何瑞雪才把提着大包小包的父母送到车站,目送他们远去。 回到家,何瑞雪面临着空空荡荡的房子,突然有个念头,想着自己要不要养一两条看家护院的狗,不仅能在晚上用来示警,还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说做就做,她走到大哥家,拜托他们帮着打听哪里有养狗的消息。 王桃枝连摇头,“人都吃不饱了,还有功夫养狗呢。” 没等何瑞雪说什么,她倒是把自己说服了,“也是,你一个姑娘家单独住着,条件又好,难保有人打错主意。” 鬼屋又怎么了,坏人中不乏穷凶极恶的,连人都敢杀,压根不信这些。 那院墙的确能挡住陌生人的脚步,让他们在院子里原地转圈,但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万一哪天“失灵”,何瑞雪防不胜防,丢了钱财都算小事,真遇上抢劫的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养条狗,不指望它能把坏人咬死,但好歹能叫唤两声,让他们听到动静及时跑过去帮忙。 “在市里养狗的人家不多,我改天去农场给你问问,他们的地方大,养狗的人不少,还有人专门训练了带去山上抓兔子的呢。” “那就麻烦嫂子了……” 话说到一半,何瑞雪听见外面的争吵声,听到是借板车的人抓着周二丫赔钱,让她尽快把死人给弄走,略微皱眉,“孙来仪的后事,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找副棺材葬了都是好的,我看周二丫是不想摆灵堂,又舍不得别人上的礼钱,一直拿不定主意。 可怜孙来仪就这么被放着,弄得整个院子都是臭的,也不怕吓着孩子。” “这事也好解决,我对象不是殡仪馆的吗,干脆把她拖去火化了,到时候办不办酒席都由着她。 天气热,再这么放下去院子里的人都要害病。” “那不得花钱啊。” 何瑞雪挥挥手,“他就是管事的,顶多费点事,浪费些力气和柴火,都是邻居,我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就你心软,行了,我去和周二丫说,你别出面,免得她之后都缠着你。” 第154章 埋骨 第154章 埋骨 王桃枝走出门,把何瑞雪的意思说了,争吵逐渐停止,大家都在夸她仁义,周二丫得知能占便宜,生怕她反悔,连忙就说要把人拖去烧了,毕竟这玩意停在家里过夜可瘆得慌,她也是不敢的。 只是又苦了孙金宝,殡仪馆的距离可不远,他和周二丫两人吭哧吭哧地推车过去,江衍序都没出面,让蔡卫民去接收,正好赶上最后一炉。 隔天,周二丫把骨灰领回来,还硬是要蔡卫民送了她一个骨灰坛子,焚烧炉的骨灰一般只一部分装好,其他的便会混合起来埋进后山的大坑里,但何瑞雪交代过,把孙来仪的骨头提前分开,分别埋在不同的方位,江衍序嘴上说着损阴德,做的时候可没留情,特意选的聚阳之地,长久受到热气和暴晒,纵使有天大的怨气也生不出邪祟来。 此后又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何瑞雪把广交会带来的后续事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临时组建的外贸小组随之解散,当然,她这个负责人却不能完全甩开手,将来陆陆续续有货品发过来,都是要让她来负责。 书记把她的功劳看在眼里,特意开大会表彰她,听谢鹏说,当时罗国庆的表情实在是精彩极了。 从吴夕芳当年的事就能看出,此人是个睚眦必报,相当小心眼的人,何瑞雪这次害得他沦为商品部的笑柄,被其他几个小组奚落,算是彻底得罪了他。 自从上次被她戳破私下和人来往的事实,罗国庆就再也没找过吴夕芳,后者大概是明白什么,没有闹起来,在组里也变得安静许多。 不过有些事情不是暂停就能当没发生的,何瑞雪已经在收集证据,罗国庆能从毫无背景走到今日的地步,老丈人家里也出了不少力,听说他媳妇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要是敢做小动作恶心人,别怪他先把他的事情揭露出去。 这年头对乱搞男女关系看得很严重,丢工作都是轻的,弄不好还要被罚去批斗。 徐德宁把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仰慕地看着她,“何姐,你可真厉害,我看到那些蝌蚪文就头晕,你竟然还能跟老外交流,不怪书记看重你。” “你要是认真学也能办到。” “可别,我没那个毅力,从小就学不进去,连高中都是勉强考上去的。”他瞅着人来人往的组长办公室,“看来谢哥要调走的事是真的,你知道咱组里下一个组长是谁吗?” 得知消息时,他其实挺不痛快的。 毕竟他很享受如今组里的氛围,一点都不想改变。 “知道,你也认识。” “是吗?我的人脉这么广吗?” “嗯,你单方面认识她。” 徐德宁顿时大失所望,把半边脸埋进掌心,挤出了一小坨肉,跟个孩子一样,“我还想着新组长能罩着我呢,何姐,那个人严格吗,比起谢哥如何?” “不清楚,应该还好吧,是个女同志。” 他松了口气,“女同志好啊。” 徐德宁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女同志,尤其是到了一定年纪的,对他都好得不行,他有信心把人给哄住。 夏凌青虽然有些不舍,但对此倒也接受良好,“管他换成谁,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不就行了。” “唉,夏姐,你不懂,我们采购员的工作可不是好做的,简直是两头为难。” 在他的诉说下,两人才明白他的担心从哪里来,在先前的供销社里,徐德宁脸嫩,看着就好欺负,有时候明明是他跑前跑后联系厂家,最后关头被人刻意安排去别的地方出差,让同组的采购员摘了他的果子,抢走他的功劳;还有,他每个月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一笔计划外的采购指标,去问领导,对方只说是供销社物资紧缺,人人都要完成额外的任务,但据他观察,其他同事是有,但绝对没有他的指标高,需要他马不停蹄地在外面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能勉强完成,就这样,组长还对他格外不满,明明他任务完成得最好,却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嘉奖,还要时不时被他叫过去敲打。 夏凌青气得直拍桌,“太过分了,他明明是看你好欺负,才会一步步压迫你,试探着你的底线。你也真是,不会提出反抗吗?” “当时我入职没多久,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德宁浑不在意,笑容依旧豁达开朗,“这不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才让我脱离出了苦海。” “明明是你救了人,好人有好报,书记才把你调来的。”夏凌青母性大爆发,怜爱地看着他,“你放心,在组里有我跟瑞雪呢,我们护着你!” 何瑞雪轻笑,“你走的时候,你们领导就没什么反应?” “怎么没有,他就跟吃了个果子结果发现里头有半截虫子一样,吞不下吐不出来。”徐德宁别提多解恨,“况且自我走后,他们采购的货品一次不如一次,这些人养懒了心,再勤快起来可不容易,供销社的主任知道这事后,干脆把我曾经的领导调职了。” 这或许就是裁员裁到了大动脉吧。 夏凌青乐不可支,说了几句活该,又低下头,和他们说起了另一件事,“咱们二组那个门面,找到对象了。” “是吗,他眼光不是一直很挑剔吗,怎么找到的?” “年纪到了,不找不行,你猜他想了个什么招?他前几天老是和人在后面玩球,也有不少人去看,等人多的时候,他就往人群里一抛,砸到谁就是谁,跟古代抛绣球似的。” “他也不怕砸个男的,或是已经结婚的。” “这些人也不会跑去给他加油喝彩啊,再说你以为他真的傻,肯定是看准了方向砸的,那姑娘是会计部门的干事,比他小两岁,长得也水灵,两人聊过之后觉得合适就处上了。” 何瑞雪感叹缘分的奇妙,“这下单位里又要多出不少伤心人了。” “没事,这不是有小徐吗,到你出场的时候了,那些姐姐妹妹可都要你的安慰啊。” 第155章 农场 第155章 农场 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何春生的人脉是不缺的,在有心打听后,没过几天就找到了一户养狗的人家。 说来也巧,那家人就住在孙来仪被发配过的农场,算是农场的工作人员,负责看守农具的粮食。 农场不大,大概有几百亩地,里面的人在一起进行集体劳动,粮食也是集体分配。 成员的组成复杂,有的来自市里当年饥荒时期下岗的工人,有的是周边乡镇的农民,还有一部分是成分不好或是犯了错误的改造人员。 前两者作为原住民,通常会在农场后面的小溪边建起自己的农家小院,房前屋后开辟出菜地和畜棚,养着鸡鸭和牛羊。 农场地界偏僻,距离供销社远,许多东西都要自给自足,不过每年的粮食能比外头村里分得多一些,大多数人都挺满意现状的。 门口有个穿着打了补丁衣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蒲扇扇风,看起来在等他们。 见到两人过来,他走上前热情地招呼,“春生,来了,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这是你妹子,真是名不虚传,长得比咱们农场的一枝花好看多了。” “你个锯嘴葫芦也会夸人了,冬宝,你喊刘叔就行,这农场早年的时候连个灯泡都没有,线路都是我拉的,他可欠着我一个人情呢。” 刘老栓没好气地看着他,“就那么点事亏得你一直记到现在,放心,忘不了!我们家的狗崽子正好满月,看上哪只只管抱回去。 对了,我屋里的灯泡总是一闪一闪的,你要是帮着检查一下,我再多给你一只。” “行,你都开口了我还能不帮忙吗,你家狗子生了几只啊?” “六只,都活下来了,长得油光水滑的……” 几人穿过一片樟树林,就见到了一排黄泥和稻草搭成的屋子,经过介绍,他们才明白下放的人住的地方。 有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孩子蹲在门口,拿着树枝在地上戳土块玩。 “那么小的孩子也被下放了?” “不是,那些都是咱们这些人的娃,前一批下放的人里头有个会唱戏的,还会说评书,比收音机里都好听呢,大家都乐意来找他听戏,这些孩子是来占位置的。” “占位置?” “是啊,他每天要完成的任务重,哪有时间说书,只每个星期三晚上开一场,他家门口就是戏园子,谁抢到前面就能听得更清楚。” “他就平白唱给你们听啊?” “当然不是,我们去听戏的话好歹要意思下,给把青菜和几根黄瓜,有那大方的还会给他个鸡蛋。他媳妇身体不好,就靠这些补身体呢,其实也是富贵病。 听说他不算名角,从前一出戏都能挣好几十呢,那过的得是什么日子啊,可不得顿顿都有肉吃。” 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样的富贵已经是他能幻想出来的极限了。 何春生撇嘴,“何止啊,我听说他们肉都能吃腻,专门捡那山珍海味吃,还要请大厨,做的不好吃还不行。” “啧啧,当真没法比,不过他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谁赚钱了不享受啊? 我看啊,把他的家产匀一部分出来给咱们这些穷人就行,没必要真的抓过来改造嘛,刚来那会他的腿都被人打折了,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也怪可怜的。” 刘老栓拍了拍蒲扇,似乎是意识到有些话不该往外说,连忙着补。 “不过他们这些人好歹享受了半辈子的富贵,不像我,三代贫农,一辈子都在苦水里泡着,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哪有功夫去同情人家啊。” 何春生拍着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又问,“你们这地方还能唱戏呢?不会有人监管吗?” “他在自家哼唱两句,我们在外头听,带去的菜和鸡蛋都是串门的礼,有什么不行的。” 刘老栓棕褐色的皮肤上浮现出几道皱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哪能真的像别的地方一样,整天都盯着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揪字眼挑毛病,要是天天开批斗大会,那地里的活还干不干了?”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农场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连放映员都不乐意往这边来。 他们看不着电影,还不能听两场戏乐呵乐呵? 当然,犯了罪的人待遇又不一样,统一进行看管,到规定时间放出去干活,晚上再赶回去睡觉。 这些刺头动不动就打架斗殴抢人东西,他们要盯得紧些。 上次因为看守的人去撒尿,不小心放跑了个姑娘,听说已经因为跳河死在外头了。 刘老栓实在想不通,农场的日子难熬她都坚持下来了,好不容易逃到外面反而一心求死。 说起来,还得谢谢她没给农场添麻烦。 不然送来这边的人无缘无故闹自杀,上面肯定要来调查,又要兴师动众一回。 说话间,几人来到刘家,大狗的产房生就在柴房里,在破旧的家具底下堆出了个稻草窝。 一只黑色的大狗就躺在里面,旁边摆着根大棒骨。 这只狗体型不小,比后世的哈士奇大一圈,牙齿尖锐,耳朵竖起,背毛油亮。 从颅骨至两眼间有一道沟槽,四肢和躯干都比普通的家犬健壮。 它的下颚发达,眼里具备捕食者的压迫感,而当它面对刘老栓时,又闪烁着独特的灵性。 很显然,这是一只狼狗,全身漆黑,应当是混了黑狼的血脉。 在它的肚皮下面,有好几只花色不一,一只来长的小狗争抢着喝奶。 一个月大的小狗已经睁开眼睛了,瞳孔表面覆盖着一层蓝膜,看得并不清楚。 有的被拱到了另一边,只昂着脑袋用鼻子拼命嗅,好半天才找准方向,哼唧了两声,跌跌撞撞地爬回去。 刘老栓摸着狗,像是对待多年的老友,与有荣焉地介绍,“这是山彪,可凶悍了,到山里抓兔子野鸡啥的都很熟练,去年有野猪下山,多亏它机警,把我们喊醒,不然连我家的院墙都要被撞塌。” 何瑞雪刚才进门时,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挂着老式猎枪,倒也不怀疑他们能不能对付野猪。 刚结束战乱,国家对枪支的管控并不太严格,不少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民手上都有真功夫,没准当年还打过一两个小鬼子。 有的村里甚至会自己组建民兵队,冬日里组织起来到山里打猎,储备一整个冬天的肉食。 第156章 选中 第156章 选中 带崽的母狗很是凶悍,一般连主人都不能轻易靠近。 山彪对此倒是很淡定,任由刘老栓翻动着它的孩子,只是不许陌生人靠近。 “你也是来得巧,山彪的崽子好多人都盯着呢,可抢手。 这姑娘挑剔得很,配种的时候咬伤了好几条狗,自个跑到山里回来才怀上,你瞧瞧它生的这几个,有灰有黑的,没准真的去找了一头狼配上的。” “你要养的话一定注意,院子要大,让它跑得开,不然容易咬人。它的好处是皮实,不容易生病,养熟的话拿来看家护院是绝对没问题。” 何瑞雪一眼就看上一条纯黑色,尾巴尖尖上带着一点灰白色的小狗,指着说,“我就要这条了。” 刘老栓把小狗的肚皮翻开,“是姑娘,你要不再带个小子回去?” “我院子也不大,别把它们憋屈坏了。” 不是说抢手吗,怎么还推销上了? “能有个地方供它们跑跑就行,你肯定不会亏待它们的。” 刘老栓有些黯然,山彪是他在山里抱回来的,从没睁眼的时候手把手养大,训练它打猎。 每天饭后带着遛弯,工作时和它一起巡山,可以说比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尽心。 它先前怀了一胎,只生下三个,邻居养了一个,其他两个都送人了。 可到过年的时候,有两条都被端上了桌,成了用来待客的一道大菜,只剩下邻居家里的一只独苗苗长大。 他听说后心里别提多愧疚,那段时间都不敢面对山彪。 都怪他没有提前选好人,有的人是真心想养个伴,有的人却是想养着过年杀了吃肉。 这可是山彪的后代啊,训练好了还能缺少肉吃? 他痛心不已,骂他们目光短浅,后来直接和他们断了来往,旁人不理解骂他固执和小题大作,他也不在乎。 山彪或许也真的有灵性,此后再也没有开怀过。 今年它六岁了,或许是最后一次有孩子,刘老栓发誓要好好挑拣,宁可自己倒贴钱多养几个月,也要帮它们选个好人家。 其实若非狼狗要吃肉,他家实在是养不起,他恨不得一股脑都留下来。 何瑞雪一进农场,他就能看出她是个好人选。 别的不说,光是她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就能看出她的阔气。 长相也是唇红齿白,一看就不缺吃喝,把狗子交给她,不说吃得有多好,但一定不会轻易被宰杀。 “这狗一星期要吃一次肉,你也不用专门喂给它,偶尔带它到山里去,它会自己想办法。” 深情难却,何瑞雪想着多养一条也好,自己是要上班的,有同伴陪着至少它们在家里不会太孤单。 况且两只小狗互相打闹,也能消耗一下精力,不用担心从小就拆家。 “那我再要这条灰一点的。” “嗯,这条是小子,瞧这爪子多肥,将来保准能长得壮。” 此时何春生已经从隔壁回来,压着院子里的井水,把手上的灰尘洗掉。 “没多大问题,是你们这块电压不稳,你往后尽量只在晚上七点到九点开灯,灯泡还能多管几年。” “好,劳烦你了。你妹子眼光好,一下子就把我这里叫得大声的两条给挑走了。” 刘老栓把狗子抱出来,大狗咬着他的衣角,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他蹲下去摸着它的脑袋,念叨着,“山彪啊,你别舍不得,你的崽子是跟着人家享福去了,往后你们说不定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说着,他眼底泛起几分泪意,山彪叫了两声,松开嘴,真的没有继续阻止。 而是用鼻子在被他抱开的两条小狗身上仔细嗅闻,似乎是要牢记它们的味道。 见到这一幕,何瑞雪也不免动容,“刘叔,我看你这地方挺大,既然它们能自力更生的话,不能留下来几条吗?” “哪有这么容易啊,这山里的鸡啊兔子抓多了就不肯露面了,往深一点还会遇到野猪和狼,它们哪里抢得过? 我也不能老是陪它们在山里转悠,养一条就要费不少粮食……” 说到这里,他看了何瑞雪一眼,似乎是有些心虚,“不过你放心,它们不挑嘴,南瓜土豆都能吃,有什么喂什么。” “我不是担心这个,就是看着怪可怜的。” “山彪是得有个后代,它前一窝生的有一只在隔壁,已经长大了,我这次打算留一条下来,就当是给我老姑娘提前养个伴儿。” 他也不挑,哪只留到最后没人选就自家养着。 刘老栓把狗郑重地交到何瑞雪怀里,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要是不想养了,就把它们送回来,大不了我放到山里去,至少能给它们留个后路,狗肉也没啥好吃的……” 从他不忍的神色中,何瑞雪总算明白刘老栓先前的顾虑,神情一肃,保证道,“刘叔你放心,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养它一辈子的准备,哪做得出那么狠心的事?” 他连忙点头,“我相信你,你们女同志都心软。” 就像他隔壁的丫头一样,但凡吃顿饱饭都要分狗一半,吃肉的时候不忘让他啃骨头,还故意不把肉吃干净让它也尝个味道。 其实从前刘老栓是不倾向于把狗交给女同志的,觉得她们不会训练,完全是浪费了猎犬的天赋,在力气上也压不住大狗,容易被咬伤,到时候又是一通麻烦。 但有了一次教训后,他才改换观念,只挑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能活下来,管人家把狗培养成什么样呢? 刘老栓把两人送出农场,半道上何春生才不解地说,“你怎么要了两只?院子能放下吗?” “没事,我先养着,实在不行我就送一头给我对象家去,他住在山里,地盘够大,也不缺肉吃。” 听到小妹主动提起对象,何春生换了张促狭的脸打趣她,“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在往外拐,都替他打算起来了?” “我哪是替他打算,分明是给他添麻烦啊。” 何瑞雪先前和江衍序讨论过养小动物的话题。 他说若是可以,将来养两只猫,一只狗再好不过,她等于是提前帮他实现三分之一的目标。 抱着刚满月的小狗回家,何瑞雪帮它们用草席和稻草搭了个小窝,就放在堂屋了。 可给它喂吃的时候又犯了难,一般情况是能喂肉糜或是奶粉的,但会不会太浪费了? 正当她陷入纠结的时候,王桃枝从外头走进来,“听说你把狗抱回来了,让我瞧瞧,不错,胳膊腿都结实,是能养得活的。 正好,吕兰最近吃得不错,奶水足,我孙子喝不完,干脆拿来喂小狗。” “?” 明明都是中文,她怎么就听不懂呢? 第157章 新组长 第157章 新组长 “愣着干什么,拿着啊!” 王桃枝把碗往前一递,见她不伸手,自己蹲下来把碗喂到狗子嘴边。 两只小的远离母亲的气味,正是没安全感的时候,一路上都张着嘴不断高声大叫。 如今闻到奶的气息倒是安静下来,本能地追寻着食物,低头挤成一团啜饮上好几口。 “家里没人乐意喝,院子里也没刚出生的娃娃要她帮着奶一口,我还想着这东西倒掉实在可惜,养了狗倒是不浪费,多喂几次能更亲人呢” 她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何瑞雪逐渐接受了这一切。 见她起身要走,赶紧说,“嫂子,这碗就留下来给它们用,要是吕兰下次还有的话,让她拿个新碗装。” “就你最矫情,行吧,不过你这狗光喝奶可不够,记得喂点你的剩饭剩菜,不要弄太咸的。 对了,记得教它们在哪解手,不然可不好收拾。” “我知道的。” 她上一世有过训狗的经验,如今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尾巴上带着灰的雌犬被她取名尘尘,灰黑色的雄犬叫狼兄。 它们很快就适应了新家,不用和兄弟姐妹们抢食吃,每天都被喂得饱饱的,体重上涨得飞快。 几天后,等吕兰正式出了月子,去新单位报到时,它们都能跑得很利索了。 每次何瑞雪回家,它们总会争相跑来迎接她,绕着她的脚边不断打转。 两个小豆丁比鞋子大一点,她都害怕哪天不小心踩到。 和食堂的朱大厨混熟的好处就来了,得知她养了狗,那些屠宰场送来不好处理的下水和骨头,他总会提前切一部分下来,专门留给何瑞雪。 带回来放进开水里煮熟,猪下水能作为狗子们将来好几天的食物,骨头晒干后便是最好的磨牙零食。 当然,何瑞雪也不是光拿人家的不回报。 得知朱大厨的媳妇总是生病,她带着方望归上门走了一趟,等他和原来村里下放的“老师”一起商量出方子,何瑞雪先帮着抓了两副药送过去。 朱海辉原本还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拒绝不了她的好意才收下。 等看到媳妇喝完两副后药,气色明显有改善,头也不再老是发晕后,他也顾不上客套,对她不住道谢,同时不忘打听药方的事。 何瑞雪痛快地把方子给他,还交代同样的药方最多喝上三个月,之后要根据病人的恢复情况找医生换。 朱海辉牢记她的话,又问是在哪抓的药。 “就在后面街道上的惠民药品商店,那里的药年份足还实惠。” “好,我记下了,何同志,这次可要多谢你,我带着媳妇去看过不少医生,都说要慢慢养着。” “这病确实没法根治,当前的方子也只能让她缓解一些。” “能缓解就很好了,至少能让她舒坦点,你是不知道,昨晚是她这几年睡过最舒坦的一个觉,起床后还有力气在院子里转上一圈。” 他的期望不高,能维持这个样子就很满足了。 见他再三道谢,何瑞雪说,“跟我客气啥,在单位的时候你可没少照顾我,我把你当亲大哥呢,帮着自家嫂子瞧病不是应该的?” 朱海辉豪爽地笑,“对,都是自家人,你放心,往后只要是你来食堂,绝对没人敢颠勺。” …… 回到办公楼,何瑞雪发现封闭了好几天的组长办公室再次打开。 一个留着短发,穿着假两件衬衣的年轻女同志抱着东西走了进去,不一会,她又来到走廊上,叩开了附近几个办公室的门。 “等会采购三组的成员来我办公室开个小会,大家认识一下。” 看来这位就是新来的领导了。 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都提前打听到她是书记的亲闺女,更加不敢得罪她。 怕在她面前留下坏印象,大家都是早早就到了,空闲的椅子只有一把,没人敢坐,就全都站着。 韩馥箐瓜子脸,柳叶细眉,遗传了书记的嘴唇有些厚,为她的五官打了些折扣。 但她的长相绝对称得上秀丽,气质则更为突出,有股书生的文气和傲气,一看就是个外硬内更硬,坚持主见不会轻易低头的人,不怪她能干脆利落甩开渣男。 她没说什么废话,除了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只让每个人报上名字,让她认一认脸,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好了,你们都有事要忙,我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都回去吧。何瑞雪同志,你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走出办公室,何瑞雪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她的对面,“韩组长,您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没有,我就是想见一见真人,你不知道,我爸在家里可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对你可是神往许久啊。”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光这一份宠辱不惊的气度和不符合年纪的沉稳老道,就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男性领导或许更关注她的外貌,但她不同,在意的是她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风格。 何瑞雪温和地笑,“韩组长也是性情中人,快刀斩乱麻说起来容易,但不是谁都能下定决心。 更何况在作出决定时,您受到的顾虑和阻力更多,我很佩服您当断则断的勇气。” 韩馥箐的眼睛一亮,对她多了几分来自本心的欣赏。 “何同志,我总算明白你在商店的人缘为啥这么好了,和你说话就是舒坦。”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我明白,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你更加难能可贵嘛。” 韩馥箐又问起组里的情况,以及采购部门这周的任务进度,何瑞雪都耐心讲解了,半个小时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等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她才察觉到一件事。 自己莫不是被划作了书记一系,所以韩馥箐才会格外看重她,在刚接手组里事务时更加信任她。 也是,从离奇的进厂经历开始,自己就和书记绑在了一起。 对她来说有好有坏吧,头顶上有人护着是好,但也容易被针对。 目前来看好处倒是更大一点,韩馥箐手下无人可用,必定会对她委以重任,想必接下来她都将会进入一个高速的发展期。 她的猜测得没错,新官上任三把火,韩馥箐首先就要清理谢鹏留下来的几个老大难的订单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而出差的人选,自然是被她视为得力干将的何瑞雪。 为了确保一切顺利,韩馥箐批复出差经费的时候相当大方。 何瑞雪可没想省着,坐了好几趟卧铺,住的是高级招待所,还能有钱采购点特产带回家,等于是在公费出游。 她也投桃报李,花了两张好运卡,跑了十几个厂家,把积压了许久的订单谈下来一大半。 丰富商店货品的同时,也进一步彰显了自己的实力。 第158章 客套 第158章 客套 在何瑞雪火力全开下,采购三组成绩斐然,业绩一下子就把其他小组拉了一大截。 书记在开会的时候为了避嫌,特意绕开自己闺女着重表扬了小组的成员,夸他们都是商店的得力干将。 当然,他绝口不提韩馥箐的功劳,不代表其他人就真的能当作无事发生。 有人为了奉承书记,直说虎父无犬女,对韩馥箐的能力表示了全方位的认可,褒奖她后生可畏。 胆子大的甚至传出话来,说有她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能超越新成立的第五百货大楼,发展出市里最大品种最齐全的商店。 花花轿子人人抬,是个人都爱听好听的话。 韩馥箐摆出他们小组的两周的成果,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和不住的夸奖中逐渐迷失自我,腰上宛若镶嵌了一圈铁板,挺得比她爸还要直。 这是她来到新单位的首次亮相,又因为她爸的存在饱受关注和质疑。 她便给出足够亮眼的答卷来个先声夺人,狠狠赚取一波眼球,将众人的目光从她离婚的事件移开,能静下心来听一听她将来的规划和目标。 开完会回来后,见韩馥箐心情明显上扬,何瑞雪趁机提出要休几天的假。 对方如她所想没有推脱,而是大手一挥直接批准,甚至还会关心她是不是连续几天出差累着了,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不用,我歇几天就够了,咱组的工作也不少,我还等着早点回来帮组长你的忙呢。” “我虚长你几岁,叫我韩姐就好,听说你们从前就是这么喊谢鹏的,可比组长要亲切多了。” “好,韩姐,我这次出差的报告已经写好了,就放在我桌上。 还有那几个厂家的联系方式,以及他们提出的合作的要求,我都做了整理,锁在左手边的抽屉里,钥匙我给夏姐了,您要是有需要的话直接去拿。” 韩馥箐不住点头,由衷赞叹道,“我经历过这么多同事,手下也有过不少人,你是最让我舒心的一个。面面俱到得让我都有些佩服,说不定往后你的成就还在我之上呢。” 她爸不就老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学历和家境只是让她拥有更高的起点,但山峰还高着呢,她以正常的速度在爬,殊不知有人背后插了翅膀在飞。 遇到运气好的,被山上的人随手提携一把,那就是原地起跳。 所谓富不过三代,她的成就能有自己的一大半就很能让他满意了。 她不是个固步自封的人,但也难免生出几分傲气,总觉得凭自己的见识超越父辈不在话下。 可直到进了社会,才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人是最不可控的。 她提出的要求在执行过程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波折,有人消极罢工,有人借机牟利。 上级也不一定会全力支持她,到头来大家相互推诿指责,闹成一团乱麻,她罗列的各种计划只会被无限期搁置。 她刚出学校就当上了小领导都尚且如此,要是真的一步步从基层上来,她未必比得上其他人。 毕竟人家能混得开,也远比她会审时度势。 将思绪收回,韩馥箐看着眼前的何瑞雪,更加珍惜这位合乎心意的同事在她手底下的日子。 “对了,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出彩,我还没给你奖励呢,说说看,想要什么?” “韩姐,我只是完成本职工作而已,不必要奖励,再说这也不符合商店的规定。” “单位是单位,个人是个人,给你奖励是我自己的意思,和商店的制度沾不上边。 是我太心急,害得你起早贪黑在外面跑,不光辛苦,心理压力也肯定不小,这是我的疏忽,不是你任务完成得好就代表不存在的,我向你检讨。” 她说得格外诚恳,何瑞雪也表现得很谦虚,“没有,韩姐能给我表现的机会是对我的认可,要是安排得好,我一天能跑好几个地方,倒也没有忙昏头的程度。” 领导的话都不可信,这话她也就是听听。 作为无情的打工人,永远不要相信上级的歉意,那都是鳄鱼的眼泪。 干得好是好员工,干不好就是要被优化的废物,她懂,她太懂了。 韩馥箐想了想,“那等你休息回来后再来找我,我给你个惊喜。” 回到家,她收拾出行要带的包裹,几件换洗的衣服,要换的床单,以及洗漱用品。 调料和药物江衍序会带,双肩包装得满满当当,挎包也塞了不少东西进去。 有东西在扯她的裤脚,何瑞雪低头,两只狗子正在努力扒着她的小腿,蹭着她脚面。 这次出去该怎么安排它们呢,不如就用老办法吧。 …… 何晓洁搓洗着衣服,听到她的话才抬头,“小姑,你又要出差啊?” “是啊,这两个又要麻烦你照顾了。” “不麻烦,我就过来喂个食而已,不过小姑,小狗正是认人的时候,你长期不在家,小心它们长大和你不亲。” “这不是没办法嘛,等我回来再好好陪它们,要不然你搬到我这边来吧。” 何晓洁心动了一瞬,又摇头,“还是算了,你屋里闹鬼,我害怕,反正离得近,大不了我跑得勤快点呗。” 都多久了,还这么胆小。 何瑞雪摇头,转身去准备狗的食物,今天依旧是在大嫂家蹭饭,没有剩饭。 她把煮过又晒干的猪内脏切出一块,把它和两个洗干净的土豆一起上锅蒸。 直到筷子能轻松戳进去的程度,再用勺子捣碎,倒进狗食盆里。 闻到味道,尘尘和狼兄立马跑过去,哼哧哼哧地挖土机式炫饭,没几口就全部吞咽完了。 它们跟不知饱足似的,用爪子搭着饭盆的边缘,不住在周围嗅闻,偶尔对着她叫两声,企图哄出更多的食物来。 何晓洁看得有趣,弯腰摸了摸它们的下巴,见两只小狗尾巴转得飞起,感叹了一句,“真可爱。” “小姑,周婶子去孙招娣家里闹了,你知道不?” “闹什么?” “说是上次给孙来仪讨公道,她男人没有去帮忙,害得她少要了好几十块钱,周婶非要让他们补给她呢。” 何瑞雪嗤笑,“她是不想要吗,明明是不敢,去的时候声势浩大,人家一请来了市里的领导,她就歇菜了。” 她明白霍廷勋有钱,原本是想讹他大几百块的,发现对方当真不好惹,人脉和手段都不缺,不是她靠着撒泼能对付得起的,立马就成了怂蛋。 第159章 兄弟 第159章 兄弟 “招娣家里怎么说?” “她男人没有出面,应该是不想搭理,孙招娣是个拎得清的,拿着笤帚把周婶打了出来。 她说就算买卖物件都讲究个钱货两讫,家里既然狠心把她卖出去,就已经断绝了关系,往后是死是活都不要来找她。” “周二丫怕是要气死了吧?” “可不是,在院子里她就骂开了,嚷嚷着说养闺女不顶用,关键时候比泼出去的水都不如,还是儿子好,至少遇到事了有人撑腰。” 何晓洁重重摔打着衣服,“你是没看到她那个嘴脸,真是气死我了,她是有儿子,日子过得还不如刘医生家一半,也不知道在得意个啥。” “就因为她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只有这一件事能称道了。” “哼,我就是听不得她那些话,思想都扭曲了,那孙金宝除了帮她推个车,给她撑腰了吗?跟个鹌鹑似的就知道躲在她背后,谁瞧得起他啊。” 何瑞雪也觉得挺可笑的,重男轻女的家长不好好对待和培养女儿,只知道利用,对方不赶紧逃跑等着被吸干血吗? 等到他们需要照顾的时候无人理会,明明是在承受自己曾经做下的恶果,却反口说女儿果然不顶用,不如养儿子有保障,以此达成恶性循环。 “不说她家的事了,晦气!小姑,赵勇接手了我哥的工作,成了我爸的徒弟,你知道不?” “嗯,嫂子跟我说了,这事是她和杜婶商量好的,怎么,出现变故了吗?” 何晓团内定进了玻璃厂,对方和他商量好的待遇是按照二级电工走,转正后每个月能拿38块9,后续看他表现,如果不错的话能再往上提一级。 吕兰是文职,又只是初中学历,做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工作,工资会低一点。 每个月27块5,两口子加起来月收入超过六十,养个孩子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他们的工资不能全攥在自己手里,每个月都要往公中上交一半。 剩下的还要拿出一部分存起来作为他们小家的储备资金,再加上给孩子添置的东西,可支配的财产其实相当有限。 “没,赵刚回来闹了一通,说是家里偏心,他这个长子都还没工作呢,凭什么轮到底下的弟弟。” 何晓洁扯了下嘴角,满是无语,“赵勇和他能比吗?他当年最先被送去学手艺,如今都学了一半,再等几年总能进厂的。 工作给他的话他们家不是平白浪费了一个名额,这笔买卖他都不会算吗?” “就算他能理解,但也不一定能接受,之所以回来闹上一场,或许不单纯是为了工作,是为了提醒赵叔他们不要太偏心,更不要忘了他这个大儿子。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你想想,杜婶后来有没有给他补偿?” 何晓洁敲着脑袋,“有,听说杜婶塞给他一叠钱,说是让他在外面多吃点好的,别委屈了自己。 哦,所以他是装的啊,和自己爸妈都玩起心眼来了,真是……” 她们家平等地处于奶奶的压力下,格外团结和睦,想象不出在什么情况下一家子才会算计来算计去。 却忘了这种暗中的争抢才是当下普通工人家庭的常态。 物资有限的情况下,为了保障生存,掠夺就成了刻在生灵骨子里的本能。 父母总有偏心的时候,争抢他们的注意力是许多人不用学习就能掌握的技能。 …… 赵二河目送着赵刚离开,目光阴鸷,转眼间很快又恢复和煦,走出房门去给赵大山道喜。 “大哥,听说小勇拜了何春生当师父,可见他是真的有天赋。恭喜啊,往后他都不用愁了,电工可都是凭技术吃饭,在哪都抢着要。 你看何晓团,就去玻璃厂晃荡了几天,人家就抢着把他招进去,连他已经有了工作都不在意。” “电工是不错。” 赵大山挠着后脑勺,压根没听懂他的潜台词,笑容有些憨傻。 “勇子的工作是你嫂子操办的,我也没想到他还能从乡下回来,这次他可是吃了苦,手都快赶上我的糙了,人也瘦了一大圈,你嫂子整天往菜场跑,要说好好给他补补呢。” “勇子能回来,我这个当叔叔的是真心替他高兴,但一看到他我就想起我家大妮,她在乡下肯定也没少受苦,又是个姑娘,哪里能扛得住啊。” 悲上心来,他抹了把脸,勉强笑着说,“不说这扫兴的话,今天趁着你高兴,咱哥俩聚聚?” 赵大山压根没长弯弯绕绕的肠子,以为他是真心给自己庆祝,拍着他的肩膀。 “好啊,今早上你嫂子买了块肉回来,我让她做了,再拿点花生米,你我好好喝一杯。” 在吃饭之前,赵二河提着一瓶子散酒进门,对着杜春华说,“对不住啊嫂子,如今行情不好,打零工的人多了,活计都要跟人抢。 我又没工作,赚的钱连自家都养不活,本来该我请大哥吃饭的,唉…… 都怪我没本事,算了,不提这个,咱们来喝酒。” 听到他的话,杜春华突然就不想把肉菜放到桌上去了,还不如留着下一顿吃。 这小叔子话里话外,不都在说她不讲信用,没有把工作给他吗? 他也不想想,若换成是他有机会,到底是给自己儿子还是兄弟。 再说,她又不是没有尽心,能做的她都做了,只是玻璃厂的工作抢手,凭她的人脉还不够接触到。 除非踏踏实实考进去,可赵二河又没有读过几年书,早年就辍学走街串巷地当货郎,她是想帮忙还要怪他不争气。 气氛有些沉默,赵大山却恍若未觉,拉着弟弟坐下,“不说这些,喝酒,你打小就比我聪明,肯定能把大妮接回来,要帮忙就支会一声,你大哥别的不行,倒是有把子力气。” 赵二河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在说给傻子听,跟吃了鱼刺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 杜春华见他吃瘪倒是乐了,把盘子放下,叮嘱道,“少喝点,明天还要上班呢。” “知道了,媳妇,你也坐下来吃点?” “不用了,我厨房里留了菜,你们两兄弟多说会话。” 最好能把赵二河给气死。 第160章 假日 第160章 假日 下午,何瑞雪来到殡仪馆,发现江衍序带的东西比她更多,手里提着两个包,身后还背着个麻袋,像是要去逃难。 两人坐上公交车,又在路上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个老乡驾着牛车在走,上前沟通了一会,给了他几毛钱。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山脚下,还没等何瑞雪歇够气,就要开始爬山。 她把所有的包都扔给了江衍序,却还是累得够呛,半路上坐在树桩上掏出手绢擦汗,“等会,休息一会再上山。” 江衍序看了眼天色,“太阳马上就没了,等会天色暗下来路更不好走,来,拉着我的手,我带你上去。” 她无奈伸出手,被宽厚的大掌握住,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往上爬,穿过几处林子,见到了一条蜿蜒往上的石台阶,拾阶而上,几间屋子出现在眼前。 房屋有三间,中间供奉着祖师像,底下是祭台和蒲团,都落了一层灰。 左边是睡觉的卧室,山气潮湿,石块砌成的屋子虽然结实但不防潮,墙根底下已经生出了一圈青苔。 正对着门有张大炕,把火道通一通就能睡。 右边的屋子是后来搭建起来的厨房,只剩下水缸和灶台。 江衍序把铁锅和菜刀从麻袋里拿出来,搭在灶台上,又去周边捡了点枯松树枝回来当柴火,把灶和炕都熏一熏,祛除霉味。 屋子后方流过一条小溪,溪边生长着一丛丛竹林,再往后就是陡峭的崖壁,如同被人直接将山从中劈开,形成了一道天险。 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江衍序干活利索,捡了竹叶做成简易的扫帚,先把炕上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把屋里的灰尘和土块清扫干净。 然后拿出抹布,把门窗桌子灶台都擦了一遍,连香炉都没放过,擦完后再次往里面点上三柱清香。 他带了薄棉被褥子和床单被罩,这让原以为会有两个房间的何瑞雪显得很呆,不过她带的床单也派上了用场,炕很大,只一条是铺不满的。 江衍序真是手工达人,只见他又跑到外面,砍了根竹子回来,竖着劈成细长条,编织成简陋竹篓,摆在卧室。 “你的包袱就放在里头吧,临时凑合,等我空闲下来就帮你做个竹箱。” 还没等何瑞雪说话,他又跑到厨房里,先把带过来的米蒸上,把调料摆好后忙不迭往后山寻摸过去,摘了一把野菜。 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个灰色的身影从竹林里窜出来,他眼疾手快往前一探,一只肥硕的竹鼠不停在他双手中挣扎。 江衍序揪着尾巴把它提起来,掂量了一下,有四斤左右,“不错,意外收获啊。” 这玩意他小时候没少吃,提着刀带去河边处理,几下就把皮扒了下来,把内脏放到一边,带回厨房切成小块。 先用放入姜蒜用猪油煸炒,再加水没过里面的肉,放上一小勺盐,锅不够就用陶罐,放在小灶上慢慢炖。 在这期间他也没闲着,用编竹篓剩下的材料编了个捉鱼的陷阱,圆筒形的篓子,顶上是倒过来的锥形小口,确保鱼只能往里却出不来。 他把竹鼠的内脏放进里头当饵料,找了个水草茂盛,水流缓慢的地方下好鱼篓。 此时饭煮得差不多了,他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继续架在大锅上蒸,转身去择菜。 何瑞雪就在旁边看着,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一直在夸他,“好香啊。”“你也太能干了。”“还有你不会的事吗?” 这不叫光说不做,叫情绪价值拉满。 江衍序也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只是见不得她悠闲,偶尔过来蹭她一脸锅底灰,非要看她跑到水边洗脸。 饭做好,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桌上燃着一根蜡烛,两人就着烛光吃饭。 竹鼠的口感嫩而不柴,肉质细腻,比牛蛙更有嚼劲,又没有兔肉那样柴,带着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不腥,不用放多余的调味料就很好吃。 肉皮软糯弹牙,轻轻一抿就能脱骨,对何瑞雪来说是很奇特的味道,前世吃过几只,但都没有刚从竹林里抓的来得原汁原味。 “这个好吃。” 她给出了好评,江衍序淡笑,“我从前的口味和你一样,野鸡和兔子都不爱吃,就爱吃竹鼠,险些把附近的都吃光。 它们总算学聪明了,见到我就躲,后来就难抓了,这次大概是好几年没来,忘了之前的教训,又敢在外面到处跑。” 不抓它抓谁。 何瑞雪转而去夹旁边的野菜,苋菜、荠菜、苦菊……属于大杂烩。 但江衍序的厨艺不错,火烧得旺,炒出来的青菜翠绿又不会出水,吃下去满口都是鲜嫩与脆爽。 吃饱喝足,江衍序提着水洗锅洗碗,何瑞雪这回没有当甩手掌柜,而是打算帮他一起,结果被他赶去烧火。 他摘了两片皂角,把锅里的油洗干净,又去提了一桶水进来,“这里没有脸盆,你凑合着用桶洗澡,就在厨房吧,放心,我等会弄点芭蕉叶给你挡着,不用担心被人看。” “你呢?” “我去河边洗洗就行。”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睡在一张炕上,虽然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躺进去一个人,但江衍序从未同人如此亲近,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何瑞雪主动找话题,“小道士,平躺着,目视前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运行不息的星斗,玄妙延伸的宇宙,我看到万物起源的道,无形无象、无色无声……” “我就不信你没发现屋顶上破了个洞。” “咳咳,我明天就去补,放心,我算过了,今夜无雨,不会被淋湿的。” 朗月朦胧,风吹竹动,树的影子透过窗户映照在房间的墙壁上,为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诡谲的气息。 但何瑞雪想到隔壁屋里挂着的三清画像,一下没了胡思乱想的心思,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人,“小道士,我睡不着,给我讲个故事呗?” “想听什么,不如我给你念道经?” “也行。” “……同清净信,同清净解,同清净念,同清净行,同清净身,同清净心,同清净意……” 不知是他身上的味道有精神凝神的作用,还是他的平缓无起伏的语气着实催眠,没一会何瑞雪就真的睡着了。 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江衍序侧过头,用手拨弄着她脸颊旁边的碎发。 乌云散去,月光更亮了几分,光线投射到他的手上,白茫茫,冷荧荧,他却好似烫到一般连忙收回了手。 等了一会,见何瑞雪睡得香甜,他再次伸出手,在她的手指上丈量围度。 他在留学时见到不少人都拿着戒指向伴侣求婚,连王室都不例外,听说这代表着对婚姻的忠诚。 道侣的结合不讲究这些外物,但他总想为她破例,不管别人有没有,反正何瑞雪都不能缺。 他总感觉在仓促之下结婚会成为将来一辈子的遗憾,所以一定要准备得万分齐全。 第161章 山楂糕 第161章 山楂糕 “再往右边点,小心,你脚下的瓦片可不结实,别摔了。” 何瑞雪抬头,一边叮嘱着正在屋顶换瓦片的江衍序,一边把手边的木板往上面递。 没有备用的瓦片来填补漏洞,他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 把堂屋上比较密集的瓦片抽出来一部分,那块地方如同被脱发缠身的中年人变得格外稀疏,但遮风挡雨是没问题的。 “放心,我虽然不能飞檐走壁,但若是这屋顶都能让我摔了,我师父能连夜和我断绝师徒关系,再不承认我腿上的功夫是他教的。” 江衍序站上屋脊,脚步轻快地在上面走了几个来回。 他动作灵巧,宛若麻雀在平地上跳跃,在瓦片上走出了平衡木的风范。 不,在年久失修的屋顶上走比木头上更加危险,他却如履平地。 何瑞雪却没功夫欣赏,“行了,知道你厉害,快把屋顶补好,我们今天的早饭还没着落呢。” “就来。” 安放好最后一块瓦片,江衍序从屋顶上跳下来。 拖长的衣角慢了一个身位,在他身后形成一扇白羽,宽大的袍袖如振翅收回,服服帖帖地自然垂落。 若要真的用一种鸟来形容江衍序,非丹顶鹤莫属。 飞鸣鼓翰,振迅腾摧,在青冥间自在云游,一举一动都透着超脱凡俗的仙气。 回到厨房,两人望着空空荡荡的灶台发愁。 今天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过后就来修补屋顶,没时间去准备食材。 他们带过来的主食充足,但光喝粥也不行啊。 正值秋日,不少野草都老了,昨天那一把都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 两人跑到昨天放鱼篓的地方检查,只捕到了两条十公分左右的白条鱼,还有几条拇指长的麦穗鱼,都凑不成一盘子菜。 没办法,溪水太浅,清澈度高,稍微大一点的鱼都不乐意来。 这些品种的鱼是注定长不大的,江衍序也没嫌少,找了个碗装着,又换了个地方放鱼篓。 这回他学乖了,准备的诱饵是从石头底下翻出来的小蚯蚓。 野菜没有,又暂时捕捉不到动物,但山上缺什么都不会缺吃的。 江衍序又盯上了旁边的一大片,都说林子里有三宝,竹笋、竹鼠和竹虫。 竹鼠昨天他们吃过了,竹笋早就过了季节,只剩下竹虫一样。 他拿着柴刀找出病变的竹节,从中破开,只见里面趴着十几只圆圆胖胖的白色虫子。 和大拇指差不多长,略细一点,把竹节内部啃噬得坑坑洼洼,一般人见到都要头皮发麻。 何瑞雪前世也算见过世面的,什么活珠子、土笋冻、全虫宴…… 常人眼里比较重口味的东西她都体验过,味道怎么说呢,不讨厌,但也称不上喜欢。 毕竟她对于湿乎乎的口感向来敬谢不敏,总觉得很掉san。 但是她又很爱炸蝎子和炸蚕蛹,焦焦脆脆的带着独特的香味,撒上点辣椒面和椒盐粉,好吃得能让人瞬间忽略掉它们的原材料是虫子。 江衍序问过她能不能接受以后,采用了她会喜欢的做法。 油炸肯定不行,没有那么多油,他便退而求其次,把挤掉内脏的小鱼和处理好的竹虫一起放在油锅里煎。 直到两面煎得焦黄,然后放入山里刚摘的野葱和口感辛辣的茱萸一起炒,高温一激,浓烈霸道的香味当即爆发出来。 竹虫的口感比竹鼠还嫩,竹子的清香也更加浓郁,出乎意料地好吃,一点都不猎奇。 何瑞雪就着这一道菜就喝了两碗粥。 吃完早饭,何瑞雪正无所事事,便提议在山里散步。 两人从绕过后面的山崖,又能见到一条新的山路,两边是密密匝匝的林子,高大的树之间穿插着灌木。 蛇莓、桑葚、拐枣想吃的话随手就能摘,有许多被鸟雀吃掉的痕迹。 在山腰上她还发现了好几棵山楂树,绿叶繁茂,红彤彤的果实一簇簇挤在一起。 叶片小而圆,每根细枝条的末端都挂着十几颗果实,硕实累累。 野山楂又叫南山楂,比后世培育出的品种要小一些。 果实是偏橘红色,不是暗红,味道也要酸涩得多,果肉里含着更多的渣。 看到这棵树,何瑞雪的嘴里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问他,“你会做山楂糕吗?” 江衍序明白她在想什么,便不会让她失望,“会,我不但会做山楂糕,还会做果丹皮,正好,这次带了一包糖过来,等我回去就做给你吃。” 说着,也不等她开口说想吃,江衍序就挽起袖子跑去摘果子了。 何瑞雪上前去帮他,两人选的都是比较大和红一些的果子,吃不了太多,只摘了半背篓就打住。 他们绕了一小圈,穿过林子走另一条路回来,遇到一棵毛栗树,不少刺球都炸开了,他们摘了不少完全成熟的,把剩下的背篓装满才回来。 快到家时,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衍序将胳膊挡在她面前,小声“嘘”了一声。 然后缓慢蹲下,从地上捡了个带着尖角的小石片,手腕发力,石片如飞镖般平射出去。 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之后又回归到平静。 拨开路旁的草丛,里面正躺着一只毛色鲜亮的野鸡,江衍序就地取材编了条简单的草绳,把它的翅膀和腿都捆住。 解释道,“它只是被打晕了,还没死,等下午我们在山里多摘点蘑菇,正好拿它来当晚饭。” 何瑞雪连忙点头,表示期待。 此时他们倒真像是隐居山林的眷侣,悠然闲居,不用理会外面的所有的事,唯一需要操心的便是一日三餐。 回到小屋,厨房里太热,光线也不好,江衍序干脆在旁边垒起一个新的小灶。 先用石块拼出形状,再抹上黄泥,最后用火烤干,架上锅便是露天厨房。 何瑞雪在旁边处理山楂,这玩意籽连着肉,又多,很不好弄。 她写着从网上看过的小窍门,只把尾部的挖掉,特意留下前端的梗部,清洗干净后放进锅里煮。 煮熟后捏着山楂梗,把果肉转上一圈,所有的籽都会连着梗一起脱落下来。 一共五颗,像是挤在一起的小花。 山楂果肉全部分离出来后还要放进石臼里捣碎,厨房里没有,江衍序便找了块椭圆形的石头,洗干净后直接在锅里捶打。 等到完全成糊状后用纱网过滤掉杂质和进一步细化,只留下绵密的果肉,这里用何瑞雪还没用过的手绢代替。 滤好的果肉和先前煮山楂留下的一碗水放进锅里,再加上捣碎的糖块,江衍序没有买到白糖,红糖也是一样。 何瑞雪怕不够甜,还往里头放了几勺蜂蜜,然后用小火慢慢熬煮。 第162章 科学和玄学 第162章 科学和玄学 土灶的火候不好掌控,江衍序便只放劈开的小树枝,保持有火苗的状态就行。 等熬到十分钟,果肉能呈倒三角状挂在锅铲上时,就能盛出来定型了。 他舀了半锅出来,放进方形的饭盒中,把表面刮平,合上盖子拿去溪水边湃凉。 剩下的继续熬,又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果肉已经相当浓稠,一大团挂在锅铲上都不会掉落。 他取出带来的油纸,刮出薄薄的一层,摊煎饼似的一连摊了好几张,然后放在通风处晾晒,等到干透之后再一卷便是自制的果丹皮。 山里温度低,比住在城里凉爽,中午时有树荫挡着也不觉得热。 在等待山楂糕成型期间,何瑞雪把脚伸进溪流里踩水玩。 江衍序坐在她旁边劈竹蔑,编竹箱和笸箩,竹子毛刺多,他也没带个手套,期间手上会难免出现细小的伤口。 如同白瓷上出现裂纹,让人下意识为此感到惋惜。 她没有阻止或是心疼得捧起来帮他抹药,实在是没必要。 当下可不讲究保养,劳动人民的手才是最好看的。 江衍序的体型不胖不瘦,但因为个子高,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大只。 何瑞雪把脚搁在光滑的大石头中央,脑袋往后仰,靠在他的背上,“小道士,我这两天都很开心,等我们老了就归隐山林怎么样?” “不用等到老,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能辞了工作过来。 吃的穿的都能靠自己种出来,不用花太多的钱,我们手里的存款完全够了。” “不行,我还想当大官呢。” “那需不需要本道给你算算官运?看你的命运中有没有贵人相助,他们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算了吧,提前知晓结局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犯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大道理听人说一千遍远不如自己跌个跟头记得住。 她要是真一路顺风顺水,错失了磨炼的机会,往后遇到更大的苦头时便会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开修改器是爽,但会极大缩短游戏的寿命。 但话又说回来,有些游戏不开修改器,消耗的是玩家寿命。 游戏和现实不同,后者处于无穷的变幻之中,有些人的想法一变,就会导致截然相反的结果。 在何瑞雪眼里,所谓算命就相当于计算机跑程序,输入参数就能跑出结果。 只是程序中的公式处于不停的变化之中,同一组数据有无数种结果,以人类的算力,只能测算出其中一两种来。 同时,这玩意又有点像薛定谔的猫,在测算的那一刻其实命运已经发生改变了,永远不会得出准确的结果。 听到她关于算命的种种看法,江衍序沉默了。 怎么说呢,实在太新潮了,连他这个留学生都有些愕然。 不过他确实觉得蛮新奇的,也有可取之处,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你对物理竟然都有涉猎?” “你不是说我知识都学杂了吗,说是略懂,自然是哪个方面都要懂一点。” 前世她的甲方若是中年男人,那么在饭桌上她通常会听到对方的长篇大论。 国际形势、时事政策、从宇宙大爆炸讲到娱乐圈的乱象,偶尔还会化身长辈,来个“我考考你”。 不聪明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去努力学习相关知识,然后在被提问时说得头头是道,罗列出不少相关文献。 而聪明人,却不用懂太多,只要适时露出懵懂和赞叹两种表情。 他们就能自嗨上一整场,然后痛痛快快地敲定合作。 何瑞雪早期当过不聪明的人,后来得到教训后学会变得“聪明”。 甚至举一反三,找来几个刻板印象中胸大无脑的年轻姑娘,在饭局上围坐一圈,确保甲方得到堪比万众瞩目的演讲体验。 对方一上头,合作签得格外痛快,甚至还会主动让利。 事后,她会发给姑娘们一封大红包。 那些人也挺满意,不用卖肉不用推销,只装个傻子哄人玩就能赚钱,这种生意怎么都不嫌多。 或许她初出茅庐时还想得到客户的尊重,后来呢? 笑话!赚钱哪有容易的,她要挣人家的钱还要人家反过来夸她知识渊博,想得多美啊,搁这当精神甲方呢? 人家能不知道她在糊弄吗?但他要的就是那个体验感。 放下身段,到手的钱才是对她能力的最大认可。 江衍序反复思量着她刚才的话,发觉她比他想象中懂得更多,忍不住倾吐着从前不切实际的想法。 “其实我也想过,我身上的厄运能用数据来量化吗,普通人和我待上多久会被影响,这是能累积的吗?后续会不会因为离我足够远而慢慢消除。” 他还想要是弄清楚算法,往后在身边人的厄运到临界值时及时远离,会不会就能获得短暂的友谊。 可事实没有这么简单,或许是祂故意操控,又或许是算法太复杂他找不出规律。 凡是和他有所交集的人,都或多或少要经历几天的霉运。 坚信科学的人最后或多或少都会去信仰神学,江衍序这种专门搞玄学的也会去研究科学。 其实这并不魔幻,而是他们对“理”的追寻本就殊途同归。 普通人缺乏探索精神,往往才会人云亦云,容易迷信于某一样事物。 何瑞雪敲着下巴,“你有没有想过去小鬼子国住上几年,就当是以身报国了?” 小男孩算什么,真扩散性的大规模武器还得看这位。 江衍序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不行的。” “难不成你真的实施过?” 何瑞雪当即来了兴趣,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故事。 江衍序说话时,腹腔的震动传递到她的脑袋上,让她的头皮有些痒。 “确实试过,我在D国留学时,他们因为肤色对我并不友好,因为学校的饭菜我吃不惯,好几次自己带饭时都会被他们嘲笑。 尤其是几个小鬼子,吃着生冷的东西,用海带煮几次汤,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东西,茹毛饮血跟未开化的野人有什么区别?” “我干脆每次都坐在那几个人边上,故意把饭菜分给同学。 洋人也觉得我的手艺不错,他们好糊弄得很,往里面加糖就行,分餐的时候我往往故意忽略那几个小鬼子,和别人打球跑步都不带他们,不断加深他们对我的仇恨。” “他们果然是个卑劣的民族,有次想给我水壶里放铅,被我抓个正着。 人赃并获,可惜啊,到头来他们什么惩罚都没有,校方说是害怕影响国际关系,只是批评两句,连通告都没有发。” 第163章 深山 第163章 深山 何瑞雪也很感慨,国家成立之初在国际上的地位不强势,留学生的处境也艰难。 在外面没人撑腰,遇到事往往是忍气吞声的那个。 你看看现在要是发生类似的事,他们敢敷衍过去吗? 大不了他跑到大使馆去哭,没几天就能处理好。 “后来呢,你不会放过他们了吧?” “怎么,难道我是什么很宽容大度的人吗?”江衍序挑眉,“我故意设计出一场他们谋财害命的好戏,很显然,在我真遇到危险时所谓的老天还是会保一保的。 那几个人自食恶果,被本地人揍了一顿,两个重伤,一个残疾,下场可以说凄惨得很。” 江衍序用再寻常不过的的语气说着风凉话。 不过那些小鬼子倒是帮他测试了本身厄运影响到的范围。 和他交集并不多的仇人,对他出手后大多不重不轻地倒霉几天,具体时长根据对他造成的影响而改变。 只有真的危及到他生命时才会招致强烈的反噬。 “所以我想报效国家却无能为力啊,拿自己的命去算计别人,不一定成功还危险,实施的可行度实在不高。 再说,我得多招人恨才让他们大半个国家的人都想杀掉我啊?” 何瑞雪略过这个话题,倒是对他在国外的生活产生了好奇,“你在国外都住哪,宿舍吗?” “没有,我租住在别人家里,房间只有十二平,厨房和卧室都在一起,他们为了体面,床都不能摆在客厅的。 你知道睡箱吗?从外面看是个倒过来的衣柜,打开柜门就是一张床。 里面窄得不能翻身,空气也不通风,我总觉得跟睡在棺材里没有两样。” 江衍序直摇头,“听说有的人家里的床箱能住下一家五口,他们是怎么塞下去的,不怕憋着长不高吗?” 床箱从中世纪到20世纪初在欧洲都挺常见的,只是箱子的宽度不一,外面有的雕花刷漆,有的朴实无华。 和古代的千工拔步床差远了,人家是一张床就是一间屋子,他们是一个箱子就是一张床。 狭窄的黑暗空间,只在顶端开几个呼吸孔,仍然有窒息的风险。 但当时不管是贫民还是贵族都很喜欢这种床,隐私程度高,占地面积小是一方面。 欧洲的气温普遍较低,这种全封闭的床能保温,能省下许多柴火,让人睡个安稳觉。 “住的地方小还是其次,主要是吃的实在是……唉,那面包有啥好吃的,硬得能当砖头使,不是甜汤就是炖菜,肉都是半生不熟血乎乎的,我当初在山上也没吃得这么差啊。” 回忆那段至暗岁月,江衍序都觉得同情自己。 或许正是无比渴盼回国的心激发了他的学习欲,让他只花了两年就修完了四年的课程。 拿到证书的那天他东西都没收,带着几件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去买了回国的船票。 和房东商议过后,他把家具厨具都留在他那里,对方愿意多退几马克的押金。 他在登船时还在想,但愿下一个住户能不要把他自制的大酱当成坏掉的豆子丢掉。 他吐完苦水,又说,“不过他们那里的教堂不错,等你空闲下来倒是能去玩玩,我带你去从前的学校参观一下。” 何瑞雪脑补出他穿着道袍在人家教堂里穿梭游览的情景就觉得搞笑,“你个本土的道士还公然跑到外国传教的地方去了,也不怕人家的上帝把你赶出来。” “没事,咱们体系不同,他们西方的上帝管不到东边的道士,怕他不成?” 说话间,一个小巧的竹箱在他手中成型。 比他昨天编出来的竹篓要精致得多,四角和骨架用了好几根竹竿作为支柱,竹篾密集紧实,稳稳立在地上,甚至上面还有个竹编的盖子。 两人花了一下午聊天,什么都说,包括生活中听到的八卦。 但江衍序接触到的人实在有限,大部分都在听何瑞雪说。 听她讲院子里的人,讲老家的亲戚,说得最多的便是她的家人,这也让他对于未来要朝夕相处的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明白她的家庭构成后,江衍序有些懊恼,“我当时该给你大哥的孩子也准备一份见面礼的。” “没事,之后再补上也不迟,小孩子嘛,随便给点啥就能打发。” 晚餐,江衍序再次露了一手,把野鸡做出了走地鸡的味道,尤其是加了各种菌类的汤,鲜美得让人想要把舌头吞进去。 这只鸡不小,他们晚饭只吃了一半。 第二天往里面下点面条和野菜,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出锅,何瑞雪只顾着埋头吃,吃完才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能把挂面做得不输于手擀面,真是个人才。 果然每个留学生都是大厨,就算在这个年代都是一样。 中午,他们打算往更深处逛逛,江衍序做好了今晚在外面过夜的准备,把锅和菜刀、火柴和调料都带上了。 翻过两个小山包,林子的密度肉眼可见地在增加,一路上遇到的小动物也多了起来。 这个年代的生态是真的好,她不止一次遇见到处蹿的松鼠和獐子,偶尔还有跑跳着路过的中型动物,分不清是山羊还是鹿。 绕开一处天险,来到崖壁后方,这里似乎是溪水的发源地,形成了宽阔的河面,不少动物在河边喝水,机警地竖着耳朵,时不时抬头环顾一下四周。 她甚至看到了几只野牛,还有一只带着仔过来喝水的野猪,顿时不敢冒头,“你说我们守在这里,会不会遇到老虎?” “连野猪都能把你吓成这样,还是别期待能见到老虎了,连一只落单的狼怕是都能把你撵下山去。” 江衍序分外熟悉附近的地形,带着顺着陡峭的悬崖往上爬。 人类被称为恐怖直立猿是有依据的,脚掌和手的结构能适应大部分的地形,在近乎八十度的石壁上攀爬,这一点大部分生物都做不到。 崖壁不算光滑,有不少突出的石块和小树,让何瑞雪有落脚点,爬到距离地面大概二十米时,她已经不想往下看。 无防护攀岩,她上辈子都不敢尝试的极限项目,这回真是出息了。 又爬了不知多久,她只觉得离山顶还是那样远,抬头往上看,江衍序突然消失在她跟前。 ? 大白天的见鬼了。 没等她喊人,就见距离不到半米的树丛被拨开,他伸出手,把她拉了上去。 何瑞雪这才发现,原来他刚才是进了山洞。 这里位于悬崖峭壁上,深度大概在五米,高度有两米,四周被横生的树木遮挡住,隐蔽性极佳。 别说是在下面,刚刚何瑞雪就在跟前都没发现有这么个洞,也不知道江衍序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 第164章 山洞 第164章 山洞 何瑞雪回身打量着洞里的构造,洞口并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但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形状是在出口处收紧的椭圆,或许是处在半空中,山谷的风加强了洞内和外部的空气流通,地面和墙壁都意外地干燥。 左侧有块平整光滑的石板形成一米多宽的天然小床,中间用石头堆出了个火塘,角落里放着几个瓦罐,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看来从前江衍序没少在这边落脚。 说实在的,要不是来往进出过于不便,这里的确是个良好的临时庇护所。 当然,惊险刺激的进出方式确保了住在野外的安全性,大部分生物都不能跳到将近五十米的高空,只能在下面无能狂怒。 何瑞雪往下看去,一山更有一山高,他们刚才作为起始点往上爬的山谷海拔本就不低。 如今往下眺望,忽略底部的小片谷地,只觉得孤崖擎天,绿满山川。 云雾缭绕间,重重茂林深不见底,连风声都被放大,如雷声滚石,但凡恐高的人都会吓得腿软的。 她收回目光,“这地方这么隐蔽,你是怎么找到的?” 江衍序放下沉重的包裹,指着头顶说,“机缘巧合,我在山顶上采药,意外掉下来,被底下的树接住以后才发现了这里。” 他说得轻飘飘,何瑞雪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多少条命都救不活,但凡他的下落点只要偏离一点,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不对,在这地方或许摔死了都没人发现,只能曝尸荒野,等着后世的探险小队发现他风化后的骨头。 她面上的担忧实在是过于明显,江衍序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我不是说过吗?上天想让我当一只没有情感的眼睛,只要我对祂还有用,这条命就不会轻易断绝。” 是生是死,其实早就不由他自己做主了。 当然,他是个心性坚韧的人,即使在心神最薄弱疲惫的时候也没想过屈服, “乐观点想,这何尝不是种好运,连天运之子怕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何瑞雪勾起嘴角,心也跟着放松下来,“你哪能跟人家比啊。” 人家主角跌落山崖必有奇遇,拿到金手指后一飞冲天。 他呢,就发现个临时落脚的山洞,不说装满金银财宝的箱子,连个金币都没看见。 “是啊,比不了,你说我们把他带上来再丢下去,试试看他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怎么样?” “试试就逝世?小道士,不管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干都是要被抓起来的。” 又来个法外狂徒,真是天生的何家人。 江衍序笑笑,却透着说不出的认真,“万一他死了,这个世界会恢复正常呢,至少你和我往后再也没有桎梏。” “他没那么重要。”何瑞雪说。 她自己也是,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会因为某个天运之人或是异世来客而改变多少。 …… 山崖边生长着零零星星的植物,比较常见的就有金弹子、火棘、罗汉松。 它们生长在岩石上,造型各不相同,扭曲奇异,在后世通常会被当做颇具观赏性的盆景,卖的价格还不低。 在江衍序的指点下,何瑞雪探着脑袋往外瞧,在山崖更上面看到了还魂草、紫花地丁、岩黄连等珍稀药材。 山洞旁边能摘到的就有石仙桃和岩白菜。 石仙桃又叫石橄榄,长相奇特很好辨认,底部是卵圆形的绿色假鳞茎,上端伸出单独一片叶子,跟一串珠子似的连在白色的细长根茎上。 因为是长在悬崖上的物种,它底下的根埋得很远,远远超过其在地面上的部分,拉着底部就能扯出来一尺来长。 全株都能吃,味道有点甜,经常被拿来炖猪肚汤,有清肺、止咳化痰等功效。 巧合的是,在它附近的岩白菜同样对于肺部大有裨益,能治疗虚弱头晕、劳伤咳嗽等等疾病。 岩白菜名字听上去像野菜,但味道极苦,不能当菜吃只能入药。 它的叶片比较像上海青,花朵为成串的紫红色铃铛形状。 入药部位是底下的根茎,根据生长的年份粗细不一,包裹着褐色的鳞片状外皮,看起来有点像变异了山药。 江衍序说,“我前年就看到这片岩白菜了,想着多养几年,你有需要的话我给你挖根大的。” “还是算了,我暂时用不着,还是让它们长在这儿吧,年份越久药效越好。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石仙桃是什么味道的。” 江衍序当然会满足她的愿望,摘了不少下来。 山洞里没水,他取出军用水壶,简单冲洗过后,架锅起火,简单炒了一锅石仙桃。 两人都不是拘束的人,席地而坐拿着树枝当筷子,没有碗就直接就着锅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吃进嘴里,味道有点奇特,也不好拿什么来比喻,毕竟她从前都没吃过这种。 口感鲜甜爽口,又带着草味,要是拿来煲汤的话会更美味几分。 至于主食,江衍序往火里埋了几个土豆,拿出来黑漆漆的,撕开外皮,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撒上一点盐,口腔里全是绵绵的香气。 满足了口腹之欲,该办正事了,何瑞雪探头探脑地往下看。 来喝水的动物又换了一批,有一队成群结队的狼过来。 为首的是只威风凛凛的公狼,体型比其他狼要大一点,后面跟着几头半大的小狼,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母狼身后。 它们结伴而来,威势十足,食草动物全都跑走了。 狼群停留在岸边,有条不紊地分开喝水,总会留下一半的狼作为警戒,这是大多数野兽天生的生存智慧。 “一、二……一共十七只,这群狼规模可不小,它们不会下山吧?” “这片山区范围大,林子深,一般不缺吃的,养得活好几个狼群。 再说,道观周围我师父都做了防御手段,绝对不会半夜遇到野兽上门袭击,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那你见过老虎没?” “没有亲眼见过,倒是听到过它的叫声。” 一啸风声百兽惊,他那个时候只单纯觉得吵,没有过去查看的心思。 作为正常人见到老虎躲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找死呢。 何瑞雪盘算了一下,时间还算充足,保护华南虎的行动在八十年代以前都来得及。 她要做是试图找出它们巢穴,或是直接创造出一个安全的能躲避偷猎者的世外桃源,而这些都要江衍序的技术进步。 于是开口催促,“你最近有没有学你师父留下来的那些书啊,少念些经,多学些实用的手段。 别看如今道士和僧人都销声匿迹,往后的竞争肯定激烈,要掌握核心竞争力才能在香火上抢得过别人。” 第165章 情愫 第165章 情愫 “知道了,小管家婆,当初我师父都没逼着我去学。” “玉不琢不成器,就是你师父对你放任,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出师。” 何瑞雪揪住他的半边脸颊,“就当是我请求你帮忙,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 “亲爱的,我已经拿出当初毕业考试之前的劲头在学了。” 他突然说出了西方人的昵称,语气缠绵。 何瑞雪一愣,下意识追寻他的目光。 只是一个停滞的瞬间,一次对视,就能勾动起潜藏在冰泉之下的暧昧。 如同长风卷过山林,泉水奔流激荡。 江衍序试探着附低身子靠过去,低头,见她眼皮垂下没有反对,便压抑不住险些跳出来的心,吻上她的唇。 西方有吻面礼和吻手礼,但他从来都是拒绝的,所以他的吻青涩而带有许多不确定性,接触后就呆头鹅一般停在那里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 他的表现却取悦了何瑞雪,搂着他的脖子,压着后脑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性格带着侵略性,唇舌亦然,每一次进攻都透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江衍序是个很聪明的学生,很快便依葫芦画瓢,甚至开始反攻。 刚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却发展成激烈交缠的热吻。 何瑞雪没有闭眼,而是紧紧盯着他的脸,和他的眼睛离得极近,乌溜溜的,黑白分明,所有的情愫全都流转于眼眸之中。 若说对视是不含情欲的接吻,那接吻时对视便让心潮涌动得更加剧烈。 趁着换气的功夫,何瑞雪欣赏着他那张香培玉琢,白璧无瑕的脸如醉酒般染上淡淡的玫瑰色。 面对如此美景,她都不舍得眨眼。 此时,下方的山里突然传来一道吼声,她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往下看,“等等,我好像听到有老虎在叫。” “你听错了,那不是老虎,是一种林猫,真正的老虎叫可比它威风得多。” 江衍序无奈,用两指固定住她的下巴,迫不及待追上来,再次贴上她的唇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管老虎,喜新厌旧也来得太快了……” 剩下的话语全消散在唇舌中。 两人断断续续亲了好几分钟,才再次分开。 不得不说,江衍序这个人真的具有强烈的反差感。 外形上他超然物外,就像小说里那种典型的清冷师尊。 实际上他爱吃好吃的,爱玩好玩的,遇到事情反应比谁都快,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或许这就是道系青年,她先前遇到个信道教的大姐整天风风火火的,就是差不多的心态。 去庙里抽中了下下签没关系,让人帮她找个上上签出来,这叫逆天改命。 别家的观点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口口声声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坑起同事来毫不手软。 江衍序的精神状态跟她很相似,主打一个摆烂,我就没有上进心你能拿我怎么地吧? 但凡他不愿意,就连老天都别想使唤得动他。 他的想法或许会因为太超前而被人排斥,但没关系,何瑞雪能懂他。 两个能互相理解的灵魂能在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孤独中遇到彼此,达到共鸣,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是一件十分可贵的事。 天色逐渐晚了,石板床很小,二人不得不挤在一起睡。 何瑞雪睡在外侧,从洞口能看到外面的夜空,月亮细长,星星很亮。 她突然问了他前天晚上问过的话,“抬头,往上看,这次你看到了什么?” 江衍序目光悠长,似乎穿过了时间河流,和遥远的几十年后产生了短暂的碰撞。 “我看到了未来的我们,两个老公公老婆婆坐在院子里,靠在一起指着天空。你对我说这天的月亮很美,多少年过去之后都不会忘记。” 何瑞雪侧过身子,只能看见他优越的鼻梁,月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洒在他的鼻尖上,手动给他添上高光。 “你是说真的?” 别人说这话或许只是浪漫一下,可江衍序这个神算子说的就别有意味了。 “假的。” 江衍序揉着她的脑袋,“你的体质再不解决都活不过四十,这辈子都不会有老的时候。” 何瑞雪用手肘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么破坏气氛的嘛,我活不长,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哦!我懂了,别人都说人到中年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你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就看上我短命,不耽搁你找个更年轻的?” “只有狼心狗肺又无能的废物才能说得出这种话,你的体质要是解决不了,到时候咱俩在阎王殿里团聚吧,不知道地府里能不能看见人间的月亮。” “就这么喜欢我啊,都要跟我殉情?” “对啊,谁让你是这一生唯一能和我建立长久关系的人,失去你的我一无所有,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是认真的,何瑞雪能清晰感受到胸腔的震动,该死的,她就吃这一套。 成为特殊的,被坚定选择的那个。 “换句话说,你是我和世界的联系,我……” “噗嗤!” 何瑞雪笑得捶他的肩膀,明明如此感动的场合,她不该破坏的,但是实在忍不住啊。 “哈哈哈,不好意思,你这词儿我有点太熟了。” 江衍序眯起眼睛,抓住她的手臂,“是吗,除了我,这话你还听谁说过?” “没听谁说啊,我从书上看的。” “说谎,哪本书还会写这个?” 她收起笑容,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真没骗你,你继续说,这次我绝对认真听。” 江衍序也意识到何瑞雪没有撒谎,但被打断了告白也没开心,便翻过身去,“就这一次,过后不补,睡觉。” “喂。” 何瑞雪贴上他的背,伸出手去摸他的脸,结果差点戳到他的眼睛。 勾起食指,在他的脸蛋上划了一下,像极了调戏人的纨绔,“真生气了?我错了嘛,转过来我给你个礼物。” 江衍序明知她一肚子坏水,但耐不住好奇,转过身,被她撞了个满怀。 何瑞雪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两人贴得不留半点缝隙,江衍序的手在她腰间收紧,心头变得熨贴。 何瑞雪把玩着他腰间新换的铃铛,“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你身上好凉快,像凉席。” 这都什么比喻。 “我不光夏天凉快,冬天还特别暖和,往后有你体验的时候。” 何瑞雪豪爽地拍着他的背,“行,先给我包个一年的,往后都点江嫔侍寝。” 第166章 下山 第166章 下山 “哟,前几天还是贵人,这回升到嫔了,不错不错,哪天能到正宫皇后啊?” “还差一大截呢,好好努力。” 何瑞雪给他画饼,“要把我当成老板对待,急我所急,有些事别等我开口,自己主动去学,全方位精进自己的业务能力,对你往后都是有好处的。 这几天你的表现很好,但还不够,记得回去总结……喂,你有没有在听?” 她捏着江衍序的鼻子,发现他故意在装睡,也懒得戳破。 “正好,昨天你哄我,今天我哄你,咱俩轮流,很公平。” 说完,她往上挪了挪,将脑袋搁到他的肩窝下方。 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渐渐也生出了困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又在山洞里待了一天一夜,何瑞雪觉得她都能完美融入山里的猴群中,做个快快乐乐的吗喽。 他们这几天渴了就去山泉处灌点水,饿了就到底下摘点野果和板栗,再挖点山药棍,煮熟后能糊弄糊弄肚子。 回到道观,晾晒了两天的果丹皮已经完全好了。 江衍序拿刀切成长方形的块,再将其卷起来,递到何瑞雪的手里。 她尝了尝,比山楂糕更有韧性,因为晒干,里头的甜味会明显一些,但山楂的酸味还是占了主体。 她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比咱们商店里卖得还好吃呢。”毕竟他们舍不得下材料。 “等会我们再去摘点山楂多做点,家里的小孩子肯定都爱吃。” 山楂糕要及时吃,但果丹皮用油纸包好,做好防潮措施是能保存很久的,这也是他们难得吃到的零食了。 江衍序带的糖分量足够,第二次做的时候,他改进了配方,往里面加了一小撮盐。 面对何瑞雪不解的眼神,他说,“我听大厨说过,要想甜,加点盐,上次没想起来,这次做的味道应该会更好。”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明明放的糖都是差不多的量,但新出来的山楂糕就是要比之前甜很多。 何瑞雪对做饭一窍不通,原本会以为不咸不甜的味道奇怪。 吃到嘴里才发现,盐味已经稀释得差不多了,反而是甜味被彻底激发出来,伴着酸味冲击着舌尖。 加上他这回过了两回筛,渣子几乎没有,口感更加细密,何瑞雪十分捧场,“你这是又在精益求精,不断进步啊,和你一比,显得我啥也不会。” 谁知江衍序模仿着她的口吻,“不会就去学,前天你是怎么说的,要主动去学,不断掌握新的能力,别喊苦喊累,没人是一生下来就会的。” 好家伙,难怪他憋了两天没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两人都端着名为鸡汤的武器,不住地强行往对方嘴里灌。 江衍序到底比不上她这个后世来的深谙PUA话术的人,不幸惜败,闷头刷锅,锅底都差点让他捅漏。 何瑞雪陪着他收拾灶台,三言两语就把他又哄好了。 最后一天,江衍序带着何瑞雪朝着另一个方向,翻过三座山带着她泡温泉。 温泉旁边有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是他先前搭的,如今已经塌了一半。 可能是因为温泉的规模太小,硫磺的气息并不重。 何瑞雪泡了下去,只觉得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刚才跋涉过来已经酸软的腿脚像是得到了按摩,疼痛不说完全消失,但缓解了一大半。 不过大热天泡温泉不是个好主意,何瑞雪越泡越觉得呼吸困难,上面晒着,底下煮着,像极了被关在蒸笼里的大螃蟹。 她泡了不到十分钟就起身了,换好衣服,叫着刚才一直背对着温泉,履行看守职责的江衍序,“我好了,你要不要去泡一泡?” “行,等我五分钟,我洗一洗就上来。” 洗了好几天的凉水澡,洗个热水澡也不错。 离开温泉,他们往下走,正好山脚下有个村落,见到他们从山里下来还挺惊奇。 毕竟这年头的年轻人就算闲的没事,也很少像他们一样跑山里住几天。 为了风评考虑,他们自称是一对夫妻,刚刚到山里走亲戚,结果从另一条道上下来。 村里人也没觉得奇怪,从前战乱的时候不少人逃到山里避难,此后都很少下来,基本上三五户人家聚在一起住,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你们这是要回去啊?” “是啊,大娘,你们村有没有拖拉机,牛车也行,我们会付钱的。” “我们这个小地方哪有拖拉机啊,那玩意就算到了咱也不会开啊,我们村里会计要去城里买东西,正好捎带上你们一程,顺手的事,不用钱。” “行,那谢谢你们了。” 何瑞雪打量着村里的情景,离城镇远,沿途又是难走的山道,比她老家要穷一些,衣服上补丁更多。 但每户人家都很勤劳,屋檐下挂着成串的蘑菇和风干的野鸡野兔,院子里晾晒着各种草药。 “大娘,那些都是你们去山里采的?” “是啊,咱村里地不多,只种粮食可不够,就靠着山里活呢。” “你这些是要送去供销社啊?” “是啊,不然还能送到哪去,外头闹得厉害,管得也严,一旦被抓到钱和东西都要被没收。唉,早年还开过一段时间的集市呢,这政策真是一天一变。” 她咳了一声,转过话头,“现在农村里日子也不好过,我就等着过冬之前我男人打头大货回来。 卖了钱来年好送孩子上学,都七八岁的人,连字都不认识,往后不得是吃苦的命啊。” 何瑞雪从里面看到了不少江衍序给她讲解过的罕见药材。 他们这些山民山道都是走熟的,在她看来险要的悬崖没准在人家那里就是小儿科,没少爬上爬下。 心念一动,她说,“大娘,你们卖给供销社不如卖给我。” 对方有些惊喜,“卖给你?姑娘,你是干采购的啊?” “我可以是。” 对方立即就明白了,偏僻的村寨里,只要他们不说,谁能管得了他们是如何交易的? 经过孙来仪几次“慷慨解囊”,何瑞雪压根不缺钱,加上她这几月拿的工资,就算前几天把二姐借的钱还了回去,她手里还有好几百。 第167章 直球 第167章 直球 因为她要收的山货量大,又说了不是一次买卖,往后还会过来买,所以连村长都惊动了。 瘦小的老头想和她握手,又见她是个女娃娃,转而握住江衍序的胳膊,用力保证,“你放心,我们村的山货是顶好的,绝对不会糊弄人。” 说着,他连忙招呼着村里人把各家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 考虑到不好搬运,何瑞雪颇为克制地每家都挑拣了一些,买了二百块钱的东西,其中肉食贵一些,也压秤。 药材卖的是白菜价,蘑菇等山货干脆不要钱,成包成包地送。 何瑞雪眼见着村里给她准备的牛车都要填得没有坐人的缝隙,连忙摆手拒绝,“够了够了,村长,你们也太热情了,我们待会还要去做汽车呢,都放不下,我拿这几袋就行。” 推来推去,还剩了好几大包,他们一人至少要扛四个。 江衍序把重的物件全包揽了。 何瑞雪走在他后面,不由得庆幸,两人下山前考虑到往后还会经常去住把锅碗铺盖都留在道馆,只带轻便的行李回来,不然得累够呛。 在村民的欢送下,他们坐着牛车来到附近的县城。 汽车的班次有限,就那么一辆来回,错过了时间就等着吧,也不能提前买汽车票,能不能坐上随缘。 他们运气不好没遇上下午的这趟,只能等明天。 就当何瑞雪打算找个招待所休息一晚时,正好在路边遇到了个大货车,一问也是去市里的。 “这不巧了,大哥,我是市里百货商店的员工,你能捎带我们一程不?” “行,你们上来吧,不过前面没位置,你俩只能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别嫌弃啊。” 司机师傅很热情,不仅痛快答应,还让副驾驶座上的徒弟帮着把行李搬上去。 何瑞雪连忙摆手,“这有啥好嫌弃的,谢谢大哥,我们错过了汽车,要不是你,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呢。” 趁着他们搬东西的功夫,司机大哥把车门半开,抽空点了支烟。 看他们的包裹实在不少,问,“你们就两个人带的东西倒是不少,这是打哪来啊?” 何瑞雪当然不能说是买的,“我们去乡下走亲戚,这都是家里送的。” “那你爹娘疼你,怕是把家都要给你们搬过来了。” 简单交流了几句,见何瑞雪确实对商店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更加确信了她的身份。 他摸着脑袋,思索着,“姓何,又是百货商店的……你等会,之前交流会的小英雄是不是你? 我听我哥提到过你,说你的眼睛比别人大一圈,长得贼漂亮,一下就能认出来。” 小英雄的称呼可太尴尬了。 何瑞雪笑了笑,“我是在交流会上做了点事,但还称不上英雄。” “诶!你担得起,我大哥是保卫科的,当时就站在台子附近,要不是你提前发现,他不被扎炸死也要残疾。 他可真是吓坏了,回来后发了几天的烧,做梦都是一屋子的炸弹。 我当时在外面跑车,家里兵荒马乱的都忘了来感谢你,今天正好遇上,等到了市里我请你吃一顿。” “不用,我几天没回,家里担心呢。” “哦,是我脑子没转过来,你在外面跑这些日子肯定也累了。 这样,咱们改天约个时候,我叫刘二昌,是钢铁厂运输队的司机,你有时间就来这我。” “真不用,刘哥,你的谢意我收下了,吃饭就免了。” 他想了想,“好吧,但你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往后你要去外地,或是有东西要帮忙捎带的,就跟我说,要是我能帮忙的地方绝对没有二话!” “行,能遇到也是缘分,我不跟你客气。” “就该这样,都是痛快人,就当朋友处呗。” 刘二昌一路把她送到巷子口才离开,江衍序帮她把东西搬到屋子里。 两只小狗记得她的气味,汪汪叫着迈着小腿凑上前,绕着她的脚拱来拱去。 几天不见,它们好像又大了一圈,爪子变得厚实了不少。 何瑞雪蹲下来各自摸了一下,又挠了挠它们的下巴,江衍序看得有趣,“你养狗了啊?” “是啊,这只叫尘尘,这只叫狼兄,混了狼的血脉。 我养的时候就在想,等大一点就带去你那边,让它们有地方能到处跑,说不准将来还能帮着打猎呢。” “是吗?” 江衍序翻开狗的肚皮,查看四肢的状态,又掀开嘴皮看里面的牙齿,“确实是凶猛的狗,长大后撕咬的力道不比狼差。 这种猎犬要从小开始训练,等过几天就开始,隔三差五送去我那边,先把野性培养出来。” 她怎么听到了算盘的声音。 “想和我抢狗就直说。” “我想抢的何止是狗啊,有它们在,你难道不会常来?” 好大一记直球,何瑞雪有所触动,“会的,我哪舍得好几天见不到你的面啊?” 说着,她踮起脚在他侧脸亲了一口,转瞬即分。 “今天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里待一晚呗,我这里客房多得是。” “好。” 江衍序摸着她亲过的地方,仿佛还带着湿润的触感,心脏砰砰跳动。 于是,他就像是打了鸡血,浑身透着干劲,把两人几天的脏衣服放在盆里搓洗,要不是何瑞雪拦着,他连两条狗都差点一块洗了。 另一边,何瑞雪把买到的东西都归整好,分了两份出来。 一份让江衍序带回去,自己吃和送给底下殡仪馆的员工都行,另一份打算等会送去大哥家。 塑料袋是个稀罕物,如今人们装东西爱用各种各样的网兜,便宜又轻便。 她用几个网兜提着山货和风干肉上门,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过了一段时间才等到匆匆回来的吕兰。 “小姑,你出差回来了?” “是啊,家里人呢?” “你不知道,刘慧心不见了,刘医生他们差点急疯,正在外面找呢。” “什么时候不见的,报警没?” “昨天下午,保卫科和派出所都通知了,街道办也在派人,有人在车站附近见过她,是跟着一对夫妻走的。” “是不是遇到拐子了?” 想起后世报道中那些被拐骗妇女的惨状,何瑞雪的心也提了起来。 “警察也说是,已经有好多人报案,有人丢了孩子,有人丢了闺女,应该是有团伙的。 他们已经在尽量去找,但人手不够,我们院里都去帮忙,一条街一条街地去找人问。他们藏得太深,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第168章 找人 第168章 找人 “我也去帮忙。” 听到这事,何瑞雪哪里坐得住,把东西放下就风风火火地往院子外面走。 吕兰还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嗓子里,“小姑,我还没说去哪找呢,唉,算了,反正她总能和人汇合的。” 她回来是给孩子喂奶的,顺便把何晓友跟何晓爱从学校里接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公婆婆对孩子重视更上一层楼,反复叮嘱她把孩子接回来后就把门锁上,不许他们出门。 和她想的不同,何瑞雪没有盲目去找人,而是找到在家里悠闲喂鸡的江衍序,简单讲了刘慧心的事,问他,“你能算出那伙人在哪里吗?” “我试试。” 江衍序听闻后也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水壶,不停地掐指。 一会后睁开眼,说,“我只能算到南方、山林,具体在哪不清楚。” “能更具体一点吗,我把她的生辰八字问出来?” “不,有了生辰也只能算出她命中有此灾劫,对找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算了,有个方向就不错了,南边的林子多,又在城外,我带着他们过去。” 两人匆匆出了门,何瑞雪没说是卜算出来,而是有人见到一伙可疑的人往南边去,已经出城了。 情势危急,那些人都来不及多想,赶紧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城外跑。 …… 刘慧心双手和双脚都被捆着,和许多比她大的年轻姑娘以及比她小的男孩关在木屋里。 旁边就地坐着几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眼神却凶残狠辣的人。 屋子很昏暗,到处落着灰尘,想到即将迎来的噩运,她不由得抱住自己,恐惧逐渐蔓延到浑身上下。 今天她在路边遇到一对夫妻在卖小兔子,就停下来多看了几眼,想要摸一摸,结果他们说不好在人多的地方交易,要带着她去旁边的巷子里。 其实她没打算买的,但兔子实在可爱,价格也不贵,花点零花钱就能买得起,忍不住就被说动了。 然后她傻乎乎地跟着人走到巷子深处,刚想凑近去看,一股大力制住她的手,鼻子被手帕捂住。 她眼前一黑,头脑变得晕乎乎的,熟悉药材的她清楚地闻到了好几种麻痹人的药粉,便掐着自己的穴位拼命想清醒,对外大声呼救。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小,连那个女人的桎梏都挣脱不开。 “这小姑娘抗性倒是好,这都没晕。” “是不是过期了,得提醒老陈换一批新药,不然下次真把人喊过来可不好收场。” “赶紧把她弄走,真能叫唤,放心,往后有人叫的时候。” 抓她那人的狞笑估计能让她做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刘慧心不是小孩子,知晓自己是遇到了拐子。 从此要被迫离开爸妈,忍饥挨饿,再没人疼她,只有吃不尽的苦。 想着,她的泪水不断往下滚落,四个人贩子中唯一的女人骂了她一句,“哭什么,不嫌晦气啊?” 刘慧心哭得更大声了,几个孩子还在昏迷中,大人的抗性倒是好一点,被拐来的姑娘们醒过来后意识到目前的处境,连忙求他们放人。 “你放了我,我爸有钱,想要多少都能给你。” “哼,你当我傻啊,你爸无缘无故会给我钱,怕不是我拿了钱他就要报警,让人来抓我。” “我有工作,我给你钱。” “有工作好,你这么年轻,是个高中生吧?这种聪明的姑娘最好出手,好些人就爱买你这样的回去生孩子,子孙都能有出息。” 嘴角长了颗痦子的人不屑道,“大哥,我们卖家里头最大方的那位不是要给傻子说亲吗,孩子妈再聪明有什么用?” “嘿嘿,你们说傻子买媳妇做什么,他会用吗?” 几人毫不顾忌地开起了黄腔,说得几个姑娘脸色越来越白。 被他们当作物件打量评估已经是羞辱,想到往后的悲惨生活,纷纷忍不住颤抖起来。 刘慧心悲痛欲绝,勾动着她们的情绪,几人跟着哭起来,抽泣声此起彼伏。 粗眉毛的男人不耐烦了,“哭哭哭,把老子的财运都给哭没了。” 他起身,直接扇了刘慧心一耳光,打得她嘴角流血,耳朵也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她痛得更想哭,但见到他暴戾的模样,怕又被打,只能强忍着委屈,只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无声流着眼泪。 她旁边的姑娘看了怪心疼的,用肩膀蹭着她的脑袋试图安慰她。 痦子男哼笑一声,“行了,强子,这批货找来不容易,打坏了要折价的。” “切,女人都是买回去生孩子伺候家里的,她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用,能产崽儿吗?” “嗨,这不是有那口味怪的,就好这一口没长熟的小白菜,鲜嫩。” “嫩倒是挺嫩的,但也太过头了,没胸没屁股。 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有,不光是小女孩,还有喜欢那小男孩的,我呸!什么怪癖,都是些畜生!” 坐在旁边的女人听得好笑,“你骂那些人是畜生,咱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那不同,咱们是帮他们解决问题,帮这些姑娘说媒,在我们手下,有多少家庭从此圆满,这可是有功德的大好事。”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摸出个烟袋抽着,用淫邪的眼光扫视着场中的女人,可恨不能下手。 只能在旁边的大姐胸前摸了一把,就当是解馋。 “你们说买这丫头的人底下那玩意得多小,多不中用,正常女人他都满足不了,只能去找没长开的。” “行了,你管人家买了是干什么的,这玩意就跟牲口一样,人家买了是要拿去种地还是杀了吃肉都跟咱没关系,要想混得长久,闭上嘴,少打听!” 刚才一直没开口的壮硕男人此时站了起来,看向门外,露出些许忧虑,“这事闹得太大,城里的人找疯了,连城外都有人盯着,我们要么翻过后面几座山,要么过几天等风头过去再行动。” “大哥,那山路可不好走,咱们还带着这么多累赘,万一哪个丢了或是被野兽吃了,咱们可亏大了。” 粗眉毛不乐意,“我看就多等几天,谁也不知道我们藏在山里,在城里搜完就会通知邻近县城的人找,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什么动静了。 咱们干了不少回,每次不都差不多的结果吗?” 第169章 学以致用 第169章 学以致用 领头的人瞪了他一眼,“行了,那些人也不全是废物,记得警醒着些,这些天尽量少出门,吃喝都在屋里。 旁边的屋子放了足够的红薯棒子面和水,等城里风声小些,我再联系人开大车过来把咱们运出去。” 粗眉毛瞥向被拐来的人,“大哥,他们怎么办啊?和我们一块吃吗?” “少给点,让她们学乖,不让他们饿坏就行,不然卖不上价,阿红,你来负责这事。” 女人翻了个白眼,“凭什么又是我啊,得找个人帮我,我看这小姑娘就不错,年纪小,不用担心她跑远,还能帮着带孩子做饭啥的。” 她指的人正是刘慧心。 “行,只要别把她放跑,一定要盯着这些女人,拉撒你都要跟着,她们都狡猾得很,无论找什么借口你都不要听。” “放心吧大哥,我有经验。” 时间过得格外慢,如同在油锅上煎熬。 几个孩子逐渐醒了,哭声惊天动地,这伙人生怕引来注意,把他们的嘴给堵上,威胁道,“再哭就把你们毒哑,将来都别想说话了!” 吓唬人的话,配合他凶悍的长相,成功把几个孩子吓住。 刘慧心一直浑浑噩噩的,直到手脚的绳子被解开,叫红姐的女人推了她一把,“去,把饭做了。” 她自然不会听,连忙转身往外跑,结果被人一脚踢中后背,摔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身来。 “别想着耍花样,就算你跑掉,你觉得你能跑赢我们几个,还有,你知道往哪个地方去吗?” 他们都没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呵斥着让她做饭,还让她打扫屋子,捏肩捶腿,完全是把她当成小丫鬟使唤,她要是敢消极对待就是几棍子。 两天后,刘慧心已经逐渐失去了希望,想到这些人开玩笑一般描绘着她即将遭遇的恐怖景象,都想干脆拿刀割了脖子算了。 但她想起对她严厉但会叮嘱她多吃肉的爸爸,把她视作心肝的妈妈,她又不忍心会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要活着,他们就有见面的希望。 或许是她的外表过于无害,这些人见她连逃跑的本事都没有,自觉拿捏住她了,更加对她呼来喝去。 “天天吃红薯,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你,去外面挖点野菜回来,红姐,你看着她。” 红姐是个甩手掌柜,又是大哥的女人,这些人不敢太使唤,便更加变本加厉地压榨她。 刘慧心低着头,眼底划过一道暗光,顺从地挎着篮子出去。 她认识野菜,但不全,红姐便指点了几下,打算和她一起弄。 这时从旁边窜过去一只兔子,她也想开荤,连忙追上去掏兔子洞。 当然,她并没有对刘慧心放松警惕,用绳子将两人连起来,并系上了死结,并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刘慧心想要解开或是割断绳子都要花费一些时间,足够她发现异样了。 和她想的不同,刘慧心压根没打算逃跑,而是留意着野菜之外的东西。 蓖麻子有毒,但不好让人吃下去。 马桑果在未成熟的时候毒性大,如今早过了季节。 断肠草是有毒草的统称,其中毒性最大的是钩吻,全株都有大毒,根部和花朵稍微闻久了就会头晕。 五片以上,最多八片叶子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丧命。 这些都是方医生教过她的,亲自带她辨认过,她都记得很清楚。 钩吻的嫩叶很像野菜,花朵和金银花相似,不如…… 不行,这些人全是亡命之徒,虽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入口的东西却很是谨慎,在做饭前都会检查的。 刘慧心只能一边摘着野菜,一边把钩吻的叶片和花挤出汁,涂抹在自己的袖子上。 一层又一层,直到把她的袖子全染成绿色,完全打湿之后,她又把指甲缝里裹了不少花粉和花蜜。 做完这一切,她把袖子藏在外套里,畏畏缩缩地提着篮子回去。 红姐没抓到兔子,丧气地看了她一眼,“走吧,回去,别做小动作,听话点,往后能少吃点苦。” 回到厨房,她在洗菜的时候一样样检查她摘回来的野菜,发现都是常见的才点头,“行,算你老实,要是敢做小动作,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你去煮红薯粥,我来炒菜。” 刘慧心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她刚才没有直接把断肠草混进去。 背过身把指甲盖没入棒子面里,像是在用指头计量着够不够吃。 之后她转身去给红薯削皮,手腕前后移动,袖子也不断在红薯上划拉,断肠草的汁水慢慢渗入进去。 她还怕不够保险,故意让袖子打湿,然后全拧到了装着水的碗里,在煮粥的时候一股脑倒入。 东西进了锅里,红姐全程盯着,她把袖子藏得严严实实,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有。 棒子面粥和炒野菜他们是没资格享用的,这些人没这么好心,只能生啃红薯,丝毫不管小孩的肠胃能不能受得了,不吃就饿死。 正好免得刘慧心去提醒了。 “除了这几个家里的人还没放弃,外面的动静小了不少,我联系好人了,后天出发。” 痦子男一抹嘴,高兴地说,“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大哥,等——” 话音戛然而止,他大口喘着气,但胸腔却没有太大的起伏,“有毒。” 他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像是有人狠狠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 其他人大惊失色,红姐扑上去就要抓刘慧心,“是你干的,我打死你!” “行了,先去喝水催吐,救命要紧,等会再和她算账。” 领头的人开口,几人才匆忙起身,但没一会都跟按了暂停键一般,纷纷捂着胸口倒地,面色苍白,开始打摆子。 刘慧心此时才惊惧与慌张中回过神,大口喘着气。 担心节外生枝,她赶紧去把几个女孩子的绳子割开,号召着几人一起把他们绑起来。 中毒后的人贩子就算想挣扎也打不过几个姑娘,只能束手就擒。 又等了大概几分钟,红姐和粗眉毛也死了,只剩下老大剩下半条命,眼看着也活不长。 刘慧心这才靠在门板上呜呜哭了起来,此时已经没人会打她,她总算能尽情发泄出来了。 劫后余生,其他姑娘也和她一起哭,孩子们也是,哭声连成片,在山里怪渗人的。 见识到小姑娘的能耐后,几个大人都忍不住把她当成了主心骨,问她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人说有人来接,我们要赶紧走,不然被他们同伙发现就完了。” “对,赶紧走,不过这是在山里,万一外面有狼怎么办?” “那也比沦落到他们手里强。” 最终几人制作出简易的火把,两个年纪大些的姐姐在前面开路,剩下的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或许是她们否极泰来,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撞见了已经在山里搜寻了两天的搜救队员,成功得救。 第170章 抓人 第170章 抓人 何瑞雪这几天虽然照常上班,但也没放弃过寻找刘慧心的踪迹。 除了下班后就去林子里探查外,还发动了周围的同事,请求他们找家里人到附近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江衍序早晚各占卜一次,得到的结果和先前的没有任何变化。 说明那些人一直待在原地没有移动过。 但南方这个范围实在太宽泛,市里周围一圈山林又深又密,有心想躲的话,光凭着他们想要找到的难度是很大的。 为什么人不够呢,因为许多人都不相信何瑞雪的说法。 她说当初有人看见人贩子从南边出城,但都过了两天,万一人家中途又回到城里了呢,或是直接跑去了周围的县城,手脚快的甚至已经出省了。 他们觉得把全部的人手送进林子里太过冒险,反而容易错过救援的时机。 于是,在意见不合的情况下,参与搜寻的各方人群分散开,进一步拖长了时间。 何瑞雪暗自着急,没法明说是算出来的,因为这么说他们更加不信,没准要认为她在故意捣乱。 不过她家里人相信她,院子里的人反正找不到方向,也跟着何春生他们一起。 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是对的。 刘慧心几人这不就得救了? 她们遇到的人是徐德宁,这小子有副热心肠,听说了她的事情后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每天举着火把到处转悠,直到凌晨才回家。 两方顺利会面,老刘夫妻俩抱着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 刘医生涕泗横流,好几天没睡的眼睛红得惊人,“慧心啊,爸往后再也不逼你,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见到父母憔悴的神色,以及头上新添的好些白发,刘慧心才有劫后余生的实感。 不禁悔恨又害怕,放声大哭,“爸,是我错了,我往后都乖乖听您的话,不到处乱跑,也不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她先前之所以出去逛,就是爸老是逼着她背书,让她喘不过气,才会被路边的小兔子吸引住目光。 她当时在想自己和笼子里的兔子没什么两样,可直到有了这段恐怖的经历后才明白。 家庭才不是她的牢笼,反而外面可怕得多。 妈妈在她背不出来书的时候会给她饼干和糖果,爸爸会花大价钱给她买书本和笔记。 什么家务活都不让她干,就是为了让她能专心学习,往后有个前程。 除了爸妈,真的没人会关心她的未来如何。 她保证往后再也不任性了。 其他人收到消息也在陆陆续续赶来,不少人找到了女儿和儿子,老泪纵横。 要么把年岁小的孩子抱在怀里不松开,要么紧紧抓着女儿的手,都是保护者的姿态,生怕让他们再远离自己身边一步。 另一边,何瑞雪遇到了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一个个长得牛高马大的,和他们一样在搜寻着什么。 但他们无论是走路的神态还是眼神,都不像是急着找孩子的家长。 甚至,她在他们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不是指明确的味道,而是一种感觉。 她前世公司也算高危行业,掌握的秘密多了仇家便不会少。 大大小小的领导层都会请保镖,她也不例外,有不少厉害的保镖不过是雇佣兵脱了一层皮,换了个身份而已。 有的甚至刚从战场上下来,手里或多或少有几条人命。 这种人是闲不住的,纵然当了保镖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嗜血因子,爱打架斗狠,忠诚度几乎等于无,但凡遇到棘手的麻烦会第一个跑掉。 而且,他们的道德感格外低,对雇主的生活有着很强的窥私欲,甚至试图给她做主,转而来干涉她的生活。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白人男,骨子里天生带着歧视,而她作为东亚女性,想得到他们的尊重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不喜欢不受掌控的手下,基本上不到一个月就要开除一个,类似的经历多了,她对如何分辨这些人也有了技巧。 熟练之后闭着眼睛都能从所谓的“安保公司”挑出正规的退伍兵。 当然,她最常雇佣的还是女性保镖,说话好听又体贴,平时生活中也更加方便。 更重要的是讲卫生,她再不想回忆头油味和西服几天没洗的汗臭狐臭味。 所以根据她的经验,能判断出这些人手里很可能沾过血。 何瑞雪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低声问江衍序,“你的武力怎么样,够不够厉害?” “怎么才算厉害?” 她用眼神示意,“能不能把那几个人抓住。” 江衍序观察了一番,摇头,“你这是在给我出拿难题啊,要是他们过来围殴我干倒几个简单,活捉可不容易。 他们都长了腿,分散开跑的话我该去抓谁啊?” “那咱们跟上去,等会再说。” “好。”江衍序也发现这些人不对劲,隐约浮现着煞气,应当是少作恶。 跟踪途中,他们正好遇到了方望归一行人。 何瑞雪招了招手,又比划了个小心的手势,方望归立刻带着人猫着腰走过来,“怎么了?” 她往前一指,“我怀疑他们是人贩子的同伙,咱们包抄上去,一个都别放跑。” “好。” 方望归不疑有他,简单商量好计划。 他们一左一右猛地冲上前,在几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团团围住。 当然,那些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其中两人从腰间掏出了一尺来长的砍刀,二话不说就要往几人要害处捅,“点子扎手,先找个方向杀出去!” 江衍序反应迅速,在二人举刀时踢中他们的手腕,一脚一个。 只听见咔吧两声,不仅刀落到地上,他们的手也扭曲起来,骨头肯定是伤着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行啊兄弟,你这手功夫真利落。” 方望归想去拍他的肩膀,江衍序淡淡扫了他一眼,拉开后撤步躲掉了。 他有些困惑地收回手,也没说什么,走过去将几人捆了起来。 都动刀子了,不用审问就知道不是好人,先抓起来再说。 他们押着人往城里走,正好在进城的公路上遇到了徐德宁一行人。 见到刘慧心她们被救了出来,何瑞雪也很高兴,“太好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 刘医生相当感慨,“这次还要多亏你一再提醒,要不是你坚持,还叫上小徐他们来帮忙,我闺女她们估计都走不出这片林子。” “也是你闺女运气好,能撑到你们过去救援,对了,那些人贩子咋样了,有没有全都抓起来?千万不能放过一个,这玩意后患无穷啊。” 气氛忽然凝滞了,众人变得沉默,刘慧心躲在刘医生怀里不敢抬头。 何瑞雪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有些古怪,还没等她开口,就见到后面一些穿制服的小伙子抬出了四个人,面色青白,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她连忙避让开,让他们先行通过,惊疑地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71章 绝命毒师 第171章 绝命毒师 徐德宁低声说了他们刚才的经历。 救到人是一件好事,他们也不想放过人贩子,于是返回原来的木屋去抓人。 谁知进门就见到四个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刘医生是专业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死因。 他偷偷瞧了闺女一眼,心惊之余,下意识就想隐瞒。 可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有几个孩子不懂事,指着刘慧心说是这个姐姐救了他们,要家里的大人给她奖励。 刘慧心本就害怕,回到犯罪现场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崩溃之下承认了自己下毒的经过。 何瑞雪听得咋舌。 好家伙,团灭人贩子,绝命毒师啊。 这孩子往后有前途。 “咳咳,小孩子受到惊吓容易产生幻觉也是常有的事,而且当时是那人贩子硬要说慧心下毒,那些混蛋的话怎么能信? 说不准是他自己弄混了草药,不想被领头的算账才随便找个人背黑锅呢。”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人们对杀人者会下意识产生畏惧,更何况是一连杀了四个的人。 要真把事情传扬出去,她往后受到的非议绝不会少,有那昏了头的甚至会指责她心狠手辣。 她自然要尽量帮着遮掩。 方望归这半个师父赞赏地看了刘慧心一眼,附和道,“是啊,断肠草和野菜长的像,他们应该是混淆了,慧心还是个孩子呢,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经历过全程的姑娘们都不是傻子,又正是对刘慧心感激万分的时候。 她们纷纷出来作证,说人贩子为了提防她们跑掉,对她们一举一动盯得相当紧,做饭只让刘慧心帮着烧火,绝对不会是她下毒。 至于刘慧心认罪的说辞,估计是她精神压力太大,加上看到尸体太害怕,才会顺着人贩子的话把一切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 几个孩子还想说点什么,被各自的父母敲了下脑袋,警告的眼神一扫,立马闭紧了嘴巴。 在场的人顺利地串好口供,浩浩荡荡地回到城里。 这场闹得惊天动地的搜寻活动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走到尾声,也受到了不少关注。 何瑞雪几人捉到的几个男人已经送去审问,死掉的人贩子暂时停在太平间里。 派出所方面想要尽快结案,进行多方盘问后,在书面确定他们是在躲避追捕过程中误食了断肠草死亡。 至于其中的疑点,涉及到未成年的孩子又是被害人,他们全都刻意忽视了过去。 反正那些凶徒就算抓到了也是吃枪子的命,走得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比起那些该死的畜生,他们更加关心刘慧心本人的心理状态。 有个温柔的女警和她谈了一个小时的话,出来后小姑娘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容,可见疗愈的效果不错。 审案的过程中,他们没有忘记通知受害者的家属。 大部分人都是紧赶慢赶地过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家人欣喜若狂。 可其中也有扫兴的,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姑娘已经结婚,她娘家就没来人。 因为她父亲是个老学究,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嫌她辱没门楣都没想着出来找一找。 她婆家倒是来了,但还不如不来。 她的婆婆一来就逼着她和丈夫离婚,说他家里有不清白的媳妇往后是要戳脊梁骨的。 这下子其他有闺女的人家不干了,和她争执起来。 话不能乱说,她们在那儿可只待了几天,期间吃住都是在一块的,连衣服都原封不动没解开过,这老太婆说话也忒恶毒了。 “够了!” 谭薇抹了把眼泪,强硬地说,“你明明就知道我什么都没发生,想找个由头逼我和你儿子离婚就直说,何必污蔑人家好姑娘的清白。 有什么事只管对着我来,不要牵扯到别人。” 她婆婆被戳穿心思,也不装了,“是啊,谁家媳妇跟你一样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那不得羞得不敢出门? 我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自己滚出去,带着你那两个赔钱货一起!”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男人的意思?” “你甭管是谁的意思,我实话告诉你,自从你不见了之后,咱家总算没了个累赘,都没人吵架了,他过得不晓得有多舒坦。 我都找了媒婆和他说个好生养有福气的姑娘,他也答应了。” 谭薇脸色一白,其实丈夫今天没有来接她,就让她看出了端倪。 不过是因为几年的夫妻情分让她抱有一丝期待罢了,“你让他亲自跟我说。” 老妇人冷哼一声,走到人群外面,把躲在门后的男人揪了出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现在我儿子来了,你赶紧和他离婚。” 见到缩头缩脑,对她的回归没有半分喜悦,眼神不停躲闪的男人,谭薇彻底失望了。 “行,我可以离婚,但闺女必须归我。” “当然要给你,两个赔钱货谁稀罕。” 她没有理会婆婆的叫嚣,而是直视着自己的丈夫,“我的意思是,你和她们签断亲书,往后都是陌生人,未来你也不要来找她们。” 男人有些犹豫,他妈却推了他一把,“快去签,多好的事,还不用你出抚养费,等往后妈给你找了个屁股大的,等进门就能生个大胖儿子。” 听到这里,男人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同意了下来,“好,谭薇,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理解我,没有儿子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是,你说你没儿子赚钱也没用,躲在家里吃老本也不想找工作,几乎靠着我的嫁妆生活,我忍了;你把我买给闺女的零食和布料全给你侄子,我也忍了。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本来不该忍的,是你们有求于我才对。 这次我也算因祸得福,彻底看清了你,不然我和我的女儿要忍你们一家人一辈子。” “嚯!你倒是有理,大伙都来评评理,谁家婆婆忍得了这种媳妇,一撇退一个女儿,我寻思着接着生吧,总能有儿子的,结果你伤了身子,往后都生不了了! 你存心让我们家绝后是不?还不赶紧麻溜地给后面人让位置,真不识相!” 第172章 参与感 第172章 参与感 没有儿子又失去了生育能力,这在愚昧无知的人眼里的确算得上是女人的原罪。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虽然不好明着说什么,但眼底却有几分认同的。 见没人反驳,老太婆说得更发起劲,“那几个拐子也是眼神不好使,拐个下不了蛋的母鸡有什么用?” 这下在场的人可忍不了,“你说什么呢?” “这话也太难听了,好歹是你媳妇呢。” “你们在这当什么好人,真遇上了只怕比我做得还过分。” 她拽着自己儿子的手,“正好,派出所到政府也不远,你们把离婚办了去。” 何瑞雪听不下去了,捅咕了一下方望归,忽然觉得身边一凉,扭头就直面着江衍序的死亡注视。 她讨好地笑笑,做了个求饶的动作。 江衍序收回目光,用眼睛丈量着她和方望归之间的距离,越看越不顺眼,忍不住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有必要离得这么近吗? 方望归对她的意图心领神会,故意拔高声音,“何同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生儿生女是要看男人的吧?” “那可不,就跟种地一样,种子不好种不出来,种子是啥种出来的就是啥,种上豆子能长出瓜来啊? 我看是有些人没本事,才推到老婆身上,谁不中用谁心里有数。 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确实该抬不起头来,我要是他妈啊,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哪里有脸向儿媳妇交代哟。” 这句话相当于打破了当下人的认知,但又有一定的道理。 谭薇眼睛一亮,多了几分神采。 她男人总觉得在点自己,不仅夹腿缩卵,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之中。 老太婆当然不信,但听到其他人的议论脸上到底挂不住,气得要过来挠她。 江衍序挡在她跟前,“大娘,悠着点,这么大年纪了别把腰闪了。” “你个娼妇,勾搭了两个汉子帮着你,还有脸说我!” 面对她的无能狂怒,何瑞雪抱着手臂,左边的眉毛上挑,盛气凌人,“怎么,眼红啊?别急,现在没人给你撑腰不算什么,等你埋到地里都没人为你哭坟才叫真惨呢,哎哟,我要是你都愁得睡不着觉。 听我一句劝,你儿子靠不住,今天他能抛弃老婆孩子,明天就能扔掉你这个老娘。 毕竟你亲口说的,女人都是赔钱货,依我看,你就是最赔钱的那个,谁愿意往家里搁啊。” “你嘴巴里吃了粪啊,说话这么难听,我儿子可孝顺了,他……” “行吧,你说他孝顺就孝顺吧,有些人就喜欢装睡,你觉得高兴的话,一辈子醒不来也挺好。” 何瑞雪以一种悲悯的目光看她,又移向她默不作声的儿子,嘲讽的意味拉满。 老太婆被她带进沟里,不断举例试图想说他儿子多听话多懂事。 何瑞雪偏偏一句话不用说,只用眼神差点把她给干破防。 她扭过头,不想再和她争辩,看向儿媳妇,“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必须给我离婚,家里已经没你的地方了。” 谭薇闭了闭眼,坚定道,“可以,但我要见到我闺女。” “行,你们去办手续,我回去把她们带过来。” 她出门的时候还教训着儿子,“我就说她手里藏着钱吧,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底气,说把人带走就带走,你还说她把嫁妆都用光了,也就是你好糊弄……” 那男的点头称是,其实他心里应该是赞同的,只是不想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才躲在老娘身后做个懦弱的孝子。 谭薇自然看出来了,所以她眼神更冷,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这年头闹离婚可不常见,出了这个插曲,除了要送孩子回家的几户人家以外,大多数人都留下来看热闹。 几个姑娘一起被关了几天也处出了感情,都围在谭薇身边安慰她,“你有地方住没,不然到我家里凑合几天,我家里人不多,有多余的屋子。” “对啊,我住在单位宿舍,你搬进去吧,我这几天回家住。” 谭薇冰冷的心涌现出一丝暖流,“谢谢大家,我早预料到有这一天的。” 在得知她生产伤了身体,婆家连月子都没让她做完就逼着她离婚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早该离开了。 幸好,她爸妈虽然不会支持她,更会以她为耻,但他们到底以所谓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了她,教她熟读诗书。 她前段时间开始写稿投给报社,陆陆续续有了些收入。 只是每天要干的家务活太多,还要受婆婆故意刁难,生生挤出一点时间来,能写的稿件并不多。 若是时间自由的话,她用稿费养活两个孩子是绰绰有余的。 几人往政府部门走去。 难得有人来离婚,加上又涉及到拐卖人口的案件,相关工作人员认真对待,反复仔细问过双方的意见后,见他们执意如此才给他们办理手续。 这时,蒋孟衡碰巧拿着文件从二楼走下来,瞥见女神的身影,再也挪不开腿。 扬起笑脸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和她打招呼,“何同学,你来了,好巧,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她旁边的江衍序时,顿时如临大敌,已经减下去几斤的肥肉一抖,浑身呈现出防御的姿态,“你是谁?” 江衍序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敌意,上下扫了他一眼,嗯,外貌安全,是何瑞雪绝对不会感兴趣的人。 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好,我是何瑞雪对象,你是她同学吗?” 他着重读了同学两个字,伸出手和他交握。 蒋孟衡自然不甘示弱,但他的力气哪里比得上江衍序,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疼得龇牙咧嘴,不一会就松开了。 他把手藏在背后,挑剔地打量着江衍序,“何同学,你眼光不太行啊,这种人一看就没什么本事,估计连工作都……咳咳,你有工作对吧,不会还靠着何同学养吧?” 蒋孟衡想说小白脸来着,但又想到他诡异的大力气,只能换了种说法。 哼,这种人一看就专门勾搭女人,容易招蜂引蝶,花心又多情。 何瑞雪就算肤浅只看长相,也要找个性格好的才行啊。 他说不定能帮着把把关,好歹在女神的恋情中能稍微有点参与感。 第173章 痛快 第173章 痛快 江衍序点头,故意气他,“对啊,我没工作,瑞雪一月能挣不少呢,还有个大房子,我可真是赚大了。” “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吃软饭的,何同学,你怎么能找这种没本事的呢?” “是啊,她选我这种人都不远你,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得不说,江衍序是会气人的,蒋孟衡的青筋都涨出来了。 他也在想,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难道一张好脸就真的如此重要,他可以用家世弥补的啊。 不然他继续回去鞭策老爸,让他鼓鼓劲往上爬,给他多加点筹码? 面对蒋孟衡谴责中夹杂着心碎,又十分不解的目光,何瑞雪无语,“不是,他有工作,还是个管事的,不用我养。” 他吸了吸气,追问,“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江衍序有些不爽,“我无父无母,潇洒自在,能保证瑞雪和我结婚之后过的无拘无束,你行吗?” “你!” 他竟然还得意上了。 蒋孟衡转念一想,确实,他妈的性格跟何同学肯定处不来,难怪人家不选他呢。 呜呜呜,妈啊妈,你这是给儿子拖了后腿啊,就不能变得慈祥开明一点吗? 另一头谭薇和她男人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主要是涉及到户口迁出以及粮食供应的问题比较麻烦。 幸好目前的办事程序比较笼统,没有后世清晰但繁琐,不用跑几个地方盖章,一个工作人员就能弄完。 这时候,老太婆带着两个不大的女孩走了进来,“手续办好了吧,往后你们就跟着你们妈过去!” 谭薇把女儿拉到身边,冷静地拟好断亲书,让她丈夫签好字后,抓着她们的手摁手印。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妈妈回来了便安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弄完后还展开了个灿烂的笑。 见到女儿的笑颜,原本还有些辛酸的谭薇内心瞬间被温情填满。 有女儿在的地方便是家,往后她都不会孤单,她也有信心让她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刘慧心这样的姑娘便是个好的例子,冷静聪明,在何等艰难的境地都能找到出路,自己也要把女儿培养成她的样子。 和夫家断绝关系后,谭薇只觉得头顶上的乌云被移开,挺起胸膛。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哪来的底气吗?没错,我找到工作了,等会就带着她们搬去员工宿舍,咱们从此各不相干。” “不可能!” 男人显然不能接受,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自己都没工作呢,凭什么她媳妇能找到活干。 “你怕不是发了癔症,我告诉你,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家也不会求你回来。” “我说过了,从今天和你离婚之后就没打算和你有任何关系,你不信的话也没办法。 妙妙,妈妈上次给你的布娃娃呢,你带出来了没有?” 年纪大一点的小姑娘点头,把先前拽在手中死死不肯松开的小兔子玩偶递给她,顺带告了一状。 “妈妈,奶奶是坏蛋,不许我和妹妹带东西出来,说我们吃的穿的全是爸爸的,可明明是你给我的买的……她还要把我的兔子娃娃抢过去给婶婶家的姐姐,我才不放手呢。” 谭薇见到她手上的红印子,一看就是经过生拉硬拽的。 刷地扭过头,对前婆婆怒目而视,女儿是她的底线,谁要是伤害了她们,她绝对不会放过。 老太婆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干巴巴道,“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东西,我没把她们衣服扒了让她们光着出门就不错了。” 谭薇深吸了一口气,没去掰扯到底是谁买的东西,而是走过去干脆利落地扇了她一巴掌。 “啪!”,声音相当清脆,力道也不小,老太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下子把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在老人的面子上有人想拦一拦,可老太婆不领情,扒拉开人群就要打回去。 可她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谭薇抓住了她的手腕,又反手就是一掌。 别说,看得真痛快。 连续两个大比斗打得老太婆人都懵了,拍着大腿撒泼打滚,“哎哟,儿媳妇打婆婆了,都快来看啊!还有没有天理啊,儿子,你是个死人啊,还不快给我教训她!” 谭薇退回到人群后方,“你怎么对我的我都还给你,这事没完,你往后给我警醒着些!我现在豁出去了,还怕你这个老太婆不成?” 她转而看向沉浸在悔恨中的男人,“至于我工作的事,没人在乎你信不信,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废物没了我的补贴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妙妙,把你妹妹牵着,我带你们去买衣服,去买更好的,有些人守着那点破衣烂布当宝,妈妈可不稀罕。” 她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在闺女最喜欢的兔子玩偶里藏了钱,是她剩下的嫁妆、这些年打零工攒下的、以及全部的稿费,大概有一百出头。 有了这笔钱,至少她们母女几个能安顿下来。 至于工作和职工宿舍,当然不存在,是她故意说出来让这家人难受的。 能让她同意离婚很高兴吧?回去后这家人说不定还会庆祝一番。 但知道她有了工作能挣钱之后,看他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只要想想她都觉得痛快。 老太婆这才反应过来她有工作的事,当即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她后悔的不是把她赶走,而是没把她的价值榨干。 让她人出去,把工作留给自己的儿子多好。 她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拽两个小孩姑娘,“不行,你不能走,她是我们家的孩子,你要带走先给钱!” 谭薇护着女儿,“哦,我差点忘了,她们往后都跟我姓谭,正好趁着人家没下班顺便把姓给改了。” 说完,她转身就去办手续,那对母子倒是对她不依不饶起来,什么脏话都骂得出口,只恨不得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何瑞雪皱了下眉,蒋孟衡一下子就观察到了,严肃道,“闹什么呢,别干涉公务,办完了事就出去。” “你又是谁?” 老太婆本就看不惯何瑞雪,如今再次被拦下来,指着她骂,“真行啊你,一会功夫又来个姘头,你男人是绿毛龟当上瘾了,由得你天天在外头……” 蒋孟衡的脸阴沉得吓人,朝着旁边几个同事看了一眼,那些人连忙把人拖了出去。 大厅内彻底消停下来,别人看不出蒋孟衡是什么官职,觉得那些干事对着他都挺恭敬,猜测他莫不是个大官,可这么年轻看着也不像啊。 直到有人低声透露了消息才知道,原来他是市长的儿子,还是独子。 要不是如今情势不好,早就去读大学或是去国外深造了。 院子里的几人对此都算得上是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何瑞雪能攀得上这种层次的人,关键她还没看上! 第174章 劝说 第174章 劝说 刘医生不住地往何瑞雪身上瞧,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同意嫁进蒋家。 明明谁都能看出来这位小蒋同志对她很好,只差没给她放个香案供起来了。 她嫁过去以后的日子那得多好过啊,是,她自己找的对象也不错,至少脸长得顶尖的俊俏,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他深刻觉得自己老了,不懂年轻人的想法。 算了,别人的事都跟他没关系,何瑞雪对他家有恩,是个好人,总会得到好报的。 刘医生这几天经历了大起大落,身体不太能撑住,要不是一定要亲眼看着那些人坐牢,他早就倒地上睡过去了。 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各自散去。 方望归送刘慧心和她爸妈回家,徐德宁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也回去了。 何瑞雪原本是打算一起离开来着,可蒋孟衡眼巴巴地盯着她瞧,还带着他们到了旁边没人的办公室,一副打算畅谈的架势。 她倒是不好直接走人了。 “何同学,我……” “那个,蒋同学,你是不是快要下班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改天再聚。” 这两天她为了找人,都是提前下班的。 韩馥箐当领导别的好处暂时看不出来,但为人是真大方,无论是出差时给她报销的花费,还是她用正规理由找她请假,她都批复得相当痛快。 其实她刚销假又要早退,大部分上级都会觉得不舒服,但韩馥箐没有,或许她同为女人,能同情那些被拐走的人。 不仅允许她和徐德宁完成基本工作就能下班,每天找他们询问找人的进度。 更是还借着书记的人脉给派出所打了招呼,让他们务必多重视,不然这几天上面也不会如此重视,连周边的县城都通知到位了。 何瑞雪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如今人已经找到,她就要投桃报李,回去多处理一些积压下来的工作。 所以她的语气不免有些急。 蒋孟衡被原主冷落惯了,不但没发现她的态度有问题,甚至打心眼里觉得她真温柔,还会关心他什么时候下班。 “何同学,我的时间空闲得很,晚一点回去也没事的。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对象了,上次聚会也没透个口风。” “我和他认识有段时间了,其实之前就对他挺有好感的。” 虽然早就暗中放弃,但她的话仍然在蒋孟衡心头割下一道伤口。 对他而言,如同一直仰望着的天边月,突然把全部的光辉都洒在另一个人身上。 承认得如此利落,当真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啊。 不过话说回来,何同学当真是个品行高洁的好人,都没有打算吊着他讨要好处,更喜欢了怎么办。 蒋孟衡看了江衍序一眼,小心翼翼道,“何同学,我也能叫你瑞雪吗?”他总不能被这个男人比下去吧。 “你随意。” “瑞雪,作为老同学,虽然有些话你爱听,但我还想劝一劝你,和我住在一个大院的姐姐,有几个嫁了人,婚后都各有各的不如意。 高嫁的那些好歹能借着夫家的权势帮扶娘家,手里不缺钱票花。可低嫁的呢?拿着自己的东西贴补无底洞,还要受婆家的气,日子过得都不如出嫁前。 你对象是没婆家,但他真的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吗,我记得你从前可喜欢逛百货大楼的外汇商店,爱吃巧克力,爱听留声机,这些他估计见都没见过。” 那是原主,不是她。 而且江衍序走南闯北,又是留洋归来,见过的世面恐怕比谁都大。 可惜这些事都不能往外说。 何瑞雪有些尴尬,“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日子,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蒋孟衡不认同,“有些人结婚前和结婚后可完全是两个样,为了能把你骗到手,那是什么做派都能装出来。 我有个表哥就这样,没结婚的时候去老丈人家去上班还勤,稍微打个喷嚏就能把对象拉到医务室检查。 现在呢?他除了逢年过节从不登岳家的门,媳妇生产大出血他在厂里调戏小姑娘,何同学,你不能看一时的印象。” 蒋孟衡完全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任呈勉行不行?他上次给我写信连夸了你两张纸,让我帮着牵线。 听说他已经当上了连长,用不了多久就能让你去随军,你将来或许能当上首长夫人呢; 我爷爷还有个战友的儿子,长得也好,斯斯文文的,比我大几岁,在研究所上班。他家里出了个将军,就住在天安门附近,能让你天天起床看升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你值得更好的,何必在这一棵不直溜的树上吊着呢?” 何瑞雪:“……” 这人不去当媒婆都可惜了,换个人早心动了。 可惜啊,她不想当首长夫人,也不想成为高门大户的主母。 她只想当何瑞雪,不是谁的附庸,而是能在档案上留名,未来中央某某部门的领导何瑞雪同志。 江衍序醋意横生,在桌子底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故作不解道,“瑞雪,你同学管得这么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呢?” 蒋孟衡握着拳头,“你什么意思,我这是怕她看错了人,等结婚后发现你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后悔可就迟了。” “谢谢你的关心,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从刚才开始,我只看到蒋同志一直在全盘否认她的眼光,试图想替她指手画脚,没有半分尊重可言,像你的才不应该选吧? 至少她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要真的和你结婚,她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自己做主的?” 蒋孟衡哑口无言,肩膀都耷拉下去,不得不承认在满嘴为了她好的话中,夹杂了许多自己的私心。 他不禁问自己,何瑞雪要真的和面前的人分手,选择和他介绍的人处对象,他会甘心吗? 不会,人总是贪心的,得陇而望蜀,在他尝到能操控恋慕之人生活的甜头之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蒋孟衡闭上眼,湍急的心潮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也恢复了冷静。 就这样吧,在他们关系之间划下道来,若是失了分寸,以何瑞雪的性子,往后他们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再次开口,他的嗓音有些哑,注视着江衍序,“你也知道她有多抢手,记得多珍惜她一点,我会持续盯着你的,要是不能尽好她对象的职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江衍序目光坚定,不疾不徐回应,“不用你提醒我都会做到,从前瑞雪有劳你们照顾,往后我会让她过得更开心。” 蒋孟衡趴在桌子上,无力地挥手和他们告别。 回到家,江衍序给她做完晚饭就回屋了,躲在厢房不知道在做什么。 何瑞雪去找人时,只看见他手里拿着片小巧精致的龟甲,正在往上面刻画着玄妙的图案。 “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会是受了刺激,要做法斩去她身边所有的桃花吧? “一个小玩意,你不是我督促我学习吗?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成果。” 第175章 龟壳 第175章 龟壳 江衍序握着刻刀,继续在上面雕刻着纹样。 他的手很稳,刀笔下的线条才头发丝粗细,却刻得笔直又规整,充满着对称美。 “你院子的法阵没有防御作用,又经过削减,心性顽强的人很难被迷惑,那两条狗又太小,要养上大半年才开始看家。经过这事,我也担心你出危险,想给你留个防备的手段。” “就靠这个?” 何瑞雪低头,好奇地指着龟甲,“有什么用?” “反弹攻击,但只能起效一分钟,这段时间足够你跑出去叫人了。” “要是我被围殴呢?” “就算你被十头大象一起撞也是一样,这片龟甲是我师父的宝贝,是他在藏区花高价买的,都有了灵性,不是一般的壳子能比的。” 她是犯天条了吗要被那么多头大象一起攻击? “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小心他回来找你算账。” “死物而已,对我来说用在你身上才是最值得的,稍微等一会,马上就好。” 他念诵着口诀,用针尖把戳破手指,沿着特定的路线把血涂抹上去。 鲜红色的液体逐渐填满花纹的缝隙,墨绿色的龟甲上浮现出血红的图案,竟显得有些诡异。 一道微不可见的光芒隐入其中,本就如玉石般的龟甲更加莹润了几分,像是做了充足保养的玉石摆件,身价立刻上升了一个档次。 效果强不强看不出来,但肯定很贵。 江衍序把它递给何瑞雪,“这东西不好贴身戴着,就放在你随时能拿到的地方,最好是枕头下。” 何瑞雪接过东西,明明有被感动到,却非要和他抬杠,“要是有人先用迷烟把我弄晕了怎么办?” 他无奈地说,“你故事看多了吧,要想达到麻醉效果,一是迷药浓度足够高,二是起效时间足够长。一拍就晕,一沾就倒的迷药是不存在的,用手帕还得捂好一会儿呢。 你这屋子可不小,他们得搬多少迷药过来,只怕到最后药钱反而比人都贵,还不如直接冲进来把你抬走。” “说谁还没药贵呢?” 何瑞雪瞪了他一眼,“我睡得可熟了,他们把我搬走我肯定不知情,不过也用不着你,尘尘和狼兄肯定会把我叫醒的。” “所以现在我已经沦落到和两条狗比谁更用了吗?” “没错!” “哎呀,真心错付,人不如狗,我这就去把它们牵走。” 江衍序抱着她说笑着,神情又变得落寞起来,“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也是我一直期望的。 不过殡仪馆那边离不得人,有些人点名让我出面偷偷做法事,还有师父给我留下来的人脉也需要维护,不然我底下的那些资产肯定保不住。” 他不是个权欲心很强的人,保不住就去山里住呗,哪里不能活? 可他既然有了对象,就要考虑世俗的眼光。 蒋孟衡说他配不上何瑞雪,他只当是酸话并不在乎,可万一她的家人也是这么想呢? 他不是一缕无拘无束,遥荡恣睢的清风,而是顺应自然,空处湛静的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他却只想用余生来浇灌一棵大树,让她肆意地生长。 既然决定融入进何瑞雪的生活中,他自然要做出改变。 何瑞雪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观察他的表情,言语间带出了几分认真,“做这些事,你开心吗?” “谈不上开不开心,大概和我管理殡仪馆的事情差不多,有些烦,但多费些功夫也能处理。” “如果那些事让你不开心,那就不要做,蒋孟衡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了解我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没人能动摇我的想法,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的就足够了。” 江衍序凝视她许久,释然地笑了笑,“我明白,但有些事我若是做了,能让你不用浪费口舌去和人解释。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你的眼光才不会出错。” …… 隔天,江衍序离开了,何瑞雪懒得进厨房,来到大哥家里蹭饭。 吕兰正在带孩子,何延诺一个多月,养得肥肥嫩嫩的,脸蛋也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红色变白了,很是可爱。 他的腰部有块青色的胎记,吕兰有些担心,大嫂说是正常的,等他长大一些就自然消掉了。 他刚喝完奶,正张着嘴吐泡泡。 院子里的妇女围在旁边逗着他玩,“这孩子倒是好带,一点都不哭闹。” “可不是,我家狗娃刚出生那会恨不得把房顶给掀了,一家人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我爸妈受不住,都躲到农村去了。” “没吃饱可不就得哭吗?你是不是忘记喂他了啊?” “我喂了,谁知道他在哭什么,你瞧瞧他现在也是个皮猴儿,怎么打都不听,生来就是讨债的。” 何瑞雪冷不丁开口,“婴儿是有感应的,得不到吃的就会一直哭,当发现好久都没人来喂他时,就会慢慢停止哭闹通过睡觉来维持体力,静静等死。” 在场的都是当妈的,乍然听到这话都觉得毛骨悚然,心头发慌。 吕兰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摸着他圆鼓鼓的肚子,恨不得再给他喂一顿。 “说什么呢!” 王桃枝拍着她的肩膀,“这话多吓人啊,快呸呸呸三下,不吉利!”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不管科学,只想管住你的嘴,这可是你亲侄孙子,也不看看场合。” “是我说话没过脑子,哪有大人真的忍心饿孩子那么长时间嘛。” “哪没有,你忘了前几年饥荒,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好几户人家的娃娃都是喝米汤才活下来。” “是啊,咱们院子流掉一个,隔壁院子饿死一个,生在荒年也是造孽。” 气氛越发沉重,何瑞雪转移话题,对着大嫂说,“我给你们带的东西看见了吗,都是我找山里人收的。” 药材她怕家里人不认识都没给,给的都是山货和肉食。 “见到了,你这钱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用着不心疼是不?我看了,一只雁两只鸡,还有那老大两根干羊腿,就不提蘑菇栗子啥的了,光这肉就不少钱吧,你到底花了多少啊?” 王桃枝说着心疼的话,眼神却不断在周围人脸上打转,心疼钱是一回事,但真的长面子啊。 她可得把这些人的表情记在心里,回去慢慢回味。 “没多少,他们都住在山沟沟里,价格真的合适,不然我也不能买这么多啊。” “反正你现在啥都不缺,想怎么花都随你。” 听得在场的人心里翻白眼。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们家要是有这出息又大方的小姑,做梦都能乐醒。 第176章 嫁妆 第176章 嫁妆 风吹得院子里几棵树刷刷响动,半黄不黄的叶子打着旋飞起来,翩然落在进门的何晓洁身上。 “小姑,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不用她说,何瑞雪从她进门时就看见了,怀里抱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哪来的?” “是我同事家有人种的,不要票,我找她换了点。” 说是换,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买的另一种说法。 有人看着眼馋,“晓洁,这西瓜真大,你们一家子也吃不完,不如匀我一块?” “是啊,我拿昨天买回来的香瓜和你换。” “不,我家人多,一个西瓜都不够吃呢。” 何晓洁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生怕妈答应人家,率先堵住她的话,“妈,今晚吃啥啊,有小姑在,你可不能再用豆角苦瓜应付我了。” 夏秋时节,何瑞雪菜地里搭的几个豆角架子开始爆发出无尽的生命力,随便一扯就是一大半,怎么都摘不完,吃到让人想吐。 主要是她妈舍不得放油,用水煮一煮再搁点盐,她是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不过这年头的菜都不是为了下饭的,而是作为主食的补充,主要作用是占肚子,让人少吃点饭。 王桃枝把她的西瓜接过来拍了拍,发现是完全熟透的才点头,看了她一眼,“看把你娇气的,饿你两顿就懂事了,上次你小姑带来的紫菜还剩下一些,等会打个蛋汤。” 说着,她去把西瓜放进自家水桶里泡着,又挥了挥手给她赶进屋,“你先进去洗菜,看什么菜放久了就赶紧给做了,再把饭煮起来,少放点精米啊。” 吕兰生性拘谨,让她坐着等吃的反而不自在,“妈,我去吧,晓洁才刚下班呢,让她多歇会。” “谁不是刚下班啊,她个姑娘家的整天往外面跑,心都玩野了,让她多干点活锻炼锻炼,她做饭手艺不行,以后婆家准要骂我这个妈没教好的。” 何晓洁不服气,“小姑也啥也不会呢。” 王桃枝点头,逻辑清晰,“对啊,所以她聪明,找了个没婆家的,难不成人家还能从地里爬出来戳你奶奶的脊梁骨啊?” “我也跟她一样,不要婆家。” “你能和你小姑比吗,她现在挣得钱抵得上你两个,你要是找个没婆家的,住哪,月子谁伺候,孩子谁帮着带?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都当妈了,你同学也有不少嫁人了,谁跟你一样天天傻乐。你小姑的对象是有着落了,你呢?等开过年,你都奔二十去了吧?还不着急呢。” “妈,我今年刚满的十八岁。” “是啊,毛十九,晃二十,都成老姑娘了。” 王桃枝见到她打扮得比高中生还水嫩,叹了口气,“又不是让你立刻去嫁人,但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吧,除了我给你攒的钱,你自己有没有存钱?” 何晓洁瞪大眼,压根没觉得自己还有存钱的必要,“我每个月上交生活费,还要给你存一部分,剩下的钱都不够花,不找人借钱就不错了。” “你跟你爸一模一样,月底了兜比脸干净,要不是你小姑给你捎了块手表,你结婚恐怕一个大件都带不过去。” 何晓洁才不听她的威胁,反而把压力给到她,“怎么会?妈,我相信你的本事,肯定能帮我置办齐全的。” 何家算是院子里过得最好的人家了,家里好几个工人。 大家对于何晓洁的嫁妆当然好奇,就问王桃枝到底有多少。 “她自己的嫁妆自己挣,每个月她都固定拿钱让我帮她攒着,看最后有多少吧。多的话给她买两间屋子,少得话就给她买个缝纫机和自行车。”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好家伙,加上何晓洁手上戴着的外国表,少说也要赔三个大件去。 这谁家娶了她,不是娶了个金娃娃? 而且何晓洁是有工作的,在粮站上班多体面,何家不缺工作,想必会让她把工作也带走。 如此算下来,光靠她一个人都能养得起家了,毕竟现在不少家庭是单职工,不照样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了? 尹红酸里酸气道,“那她得攒好几年吧?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这是不打算嫁姑娘了?” 王桃枝压下心底的得意,轻飘飘地说,“我和她爸当然要贴补一些,总不能真的不管,还有她哥哥嫂子,几个叔叔姑姑的添头,凑一凑也就不差什么了。” 这下她们才想起来,是啊,何夏生是个不差钱的主,拿出几百块眼皮都不用眨,何瑞雪又向来大方。 光是这两个姑姑在,何晓洁的陪嫁就寒酸不了。 “哎哟,你有这个条件,还嫁人做什么,学你两个姑姑招赘啊。” 王桃枝拧眉,“说什么呢,夏生和冬宝都是正常结婚,哪里招赘了?” 这年头婚姻观念保守,许多人都以招赘为耻。 “连孩子的姓都改了,还不算入赘呢,遮遮掩掩的干什么,又没人笑话她们。” 何晓洁眼见着要吵起来,赶紧拽着她的袖子,“妈,甭管她,你真的要给我买房子啊?” “这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吗,说没了房子睡觉都不踏实,我还能怎么办? 如今住房紧张,你嫁过去能分到单独一间屋子我就谢天谢地了,如今有了条件,可不得提前给你备下来,往后你生了孩子都住不开。” 王桃枝向来嘴硬心软,说完就把她赶去做饭,然后火力全开,对着刚才说话的妇人开口嘲讽。 “张禾苗啊,听说你闺女结婚时连她自己找的工作都留在家里了,让个大男人到纺织车间和女工一块干活,真亏你做得出来。 这下好了,他回回都完不成任务,被调去打杂,工资少了一小半,有些人啊,就是活该受穷,天天嫉妒别人这个那个的,却连自己家的账都算不清楚。” 杜春华点头,也说,“是啊,你闺女当年做得多好啊,要是她还在岗位上,说不准能多升几次级别,她又是技术工种,干得好工资就涨得快,也用不着你现在眼馋人家的。” 张禾苗怎么不后悔,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几巴掌才好。 但面上肯定不会承认,“哼,儿子挣的少好歹是自家的,闺女挣再多都是别人家的,那怎么能一样?” “你就嘴硬吧,你儿子那点三瓜两枣是你收着的吗?” “哼,我昨天还瞅见你找儿媳妇要买菜钱呢,还被训了一顿,该!就要找个刁钻的媳妇好好治一治你!” “哎呀,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懂啥。” 张禾苗拿着蒲扇回屋,维持着最后的倔强。 第177章 新邻居 第177章 新邻居 天边挂着斜阳,晚霞仍然灿烂,大家各回各家去做饭。 在何晓洁的一再坚持下,王桃枝到底没真的只做了个炒蛋,还炒了个肉。 虽说里头搁了不少豆角作为配菜,但份量是够的,炒出满满一大锅,装了四盘子。 一次就用了大半斤的肉,可把她心疼坏了。 何晓团今天又是加班两个小时才回来,难得赶上饭点。 他累得够呛,喝了好几口水才开始大口吃饭。 “慢点吃。” 吕兰给他夹了块肥肉,心疼地说,“你们电工组那么忙吗?” 她的工作比较清闲,又用了蒋家的名额,领导以为她是关系户对她有几分客气,并不会安排她去帮着级别高的员工打杂。 吕兰性格乖巧,没几天就和办公室的大姐们混熟了,在同事的提点下她的工作很快就能上手,闲下来就给孩子做衣服,用毛线织小鞋子。 “你也吃。” 何晓团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最近厂里的用电量大,线路带不动,已经烧坏了好几个灯泡,电表也是经常跳闸,我忙着到处去检修呢。” “时坏时修也不是办法啊,哪来那么多钱换灯泡,领导们打算怎么解决?” “上面说再牵一条从铁路到厂里的线,他们的供电量充足又稳定,已经打好招呼了,过几天就让人去埋电线杆。” 何晓团实在是饿了,唏哩呼噜吃了三碗饭还不知足,抢着把最后一点肉汤倒进了自己碗里。 王桃枝一边骂他是饿死鬼投胎,一边往他的碗里丢了个玉米棒子。 接过玉米啃了一口,何晓团心情不错,乐呵呵地说,“工作累点就累点吧,媳妇,我听说玻璃厂那边也要建托儿所,到时候你把孩子抱过去让人带,免得你中午要多跑一趟。” “亏你想得出来,你儿子才多大点啊,人家对他是好是坏都不会说,就算保育员会尽心带,吕兰自己能放心吗?” 王桃枝没好气地打消他的主意,又让两个小的去收盘子洗碗。 收拾完桌子,大家聚在一起吃西瓜,沙瓤瓜,已经熟透了,甜滋滋的水头很足。 何晓爱小脸蛋上沾着几颗黑色的西瓜子,还喊着要再吃一块。 大人虽然也爱吃但不会和孩子抢,都比较克制地只吃了一块。 何瑞雪早在开西瓜的时候就把最中间的一勺给挖了,也没有多拿,全留给岁数小的兄妹俩吃。 何晓洁珍惜地啃着瓜皮的白瓤,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我说今天院子怎么这么安静,怪不习惯的,周婶子和孙金宝不在啊?” “他们已经搬走了,估计往后都不会再回来。” “啊?” 连何瑞雪都被这条消息惊到了,“什么时候的事?这几天怎么没听到动静。” “那时候我们全在急着找人,哪里顾得上她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前天搬的,房子都腾空了。” “为什么啊?” “孙家的那帮子亲戚院子里没人的时候来闹过一场,把先前姓霍的赔给孙来仪的钱都抢了一大半,周二丫把刀拿在脖子上才把他们逼走。 这还没完,他们说老孙留下来的房子也该有他们一份,要让他们母子让位置呢。” “这不合法吧,老孙买的房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好像是老孙结婚之后就分家了,他当时要买房子,分到的钱是最多的,其他几个兄弟就少一点。 他当时打了欠条说是以后还,一直没有动静,这笔钱用来买了房子,已经成了糊涂账,两方谁都说自己有理,街道办的人都怕了,压根不想管。” “周二丫不是挺彪悍的吗?她这战斗力不行啊。” “她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会撒泼,人家做得更绝,直接请出比她大一辈儿的长辈来,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拿着拐杖就往她头上敲,她敢不安分吗?” 其实这就是另类的吃绝户,只是孙家人做得更隐晦一些,借着欠条收取好处罢了。 老孙在的时候他们可不会闹得这么僵。 王桃枝虽然不喜欢周二丫,但更看不惯孙家人欺负孤儿寡母的做法。 “主要是孙金宝没立起来,原本周二丫还想在城里给他找个工作,如今是打消了念头。 她干脆把房子卖了,拿着钱买了个县城的工作,听说还是老李帮着张罗的,老孙这兄弟从前没白处,真仗义。” 仗义吗?何瑞雪不置可否。 她怎么觉得是心虚呢? 何晓洁听得正入神,催促道,“继续说啊,他们到了哪个县城,找的是什么工作?” “这我上哪知道去,估计离市里不远,也不是啥好工作,就孙金宝那德行,看大门人家都嫌他笨。 不过我听尹红说他们住的地方挺破的,周二丫刚搬过去就和别人干了两架,威风着呢。” 周二丫其实也挺有生存智慧的,明白自己势单力薄就要表现得凶悍些。 让别人知道她不好惹,往后才不会轻易欺负上门。 “那她的粮食关系也转过去了?” “不清楚,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何晓洁一拍脑门,“哎呀,孙迎娣还在下乡呢。” “什么招娣迎娣在周二丫眼里算个啥?吕兰刚生产那会,她一直在找媒婆给孙金宝相看。 咱们胡同里谁不知道她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城里姑娘看不上他,连农村姑娘也不会选没工作的。 周二丫想抱孙子,那只能换个地方,再给她儿子弄个工作,不然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儿媳妇。” 孙家的事对于院子里的人来说只是个小插曲,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过几天,院子里孙家的房子搬来两户新的人家,彻底取代了他们生活过的痕迹。 其中一户还是何瑞雪的熟人,当日在离婚现场悍然掌掴前婆婆的谭薇。 也不是巧合,是谭薇主动住进来的。 她的理由很简单,第一院子里有认识的人——刘慧心; 第二当日院里每家都出了人手帮着去找,可见都是些热心肠,又打听过后没有明显风评差的坏人,她便决定带着两个女儿住进来。 离婚后亲爸妈嫌她丢人没让她进门,她姐姐倒是心疼她,听说她在给报社投稿还拿到了不少稿费,对此相当支持,二话不说拿出自己的积蓄借了她一百块。 谭薇花费了一百八十块买下了最靠左的一间小屋子,也是她运气好,这里没烧毁得太严重,贴几张报纸就能入住。 买下隔壁两间屋子的是一户人家四口,姓陈。 当时着火后周二丫就没怎么修补,房子买到手也是破破烂烂的,他们借此压了不少价,今天只是过来看看,打算等收拾完了再搬进去。 谭薇带着糖果挨家挨户拜访,不少人都是全程参与她的事,没去的人也在家人口中吃到了瓜。 如今见到正主,对她都是同情居多。 赵老爷子出面表示欢迎,“既然住进来往后都是街坊,你别伤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谢谢赵大爷,早听说你们院子风气正,这不一有空房我就搬进来了。” “是,我们院里人心思都是正的,你只管安心住下来,谁敢说三道四只管来找我撑腰。” 他露出个慈爱的笑,给两个小姑娘塞了两根麻花,“等老陈家住进来,我们各家出道菜办桌酒席,就当是给你们接风洗尘。” 第178章 板栗酥 第178章 板栗酥 “妙妙,给你,这是小姑给我的。” 何晓爱手里捏着一小块果丹皮,不舍地撕下来一半,递到了谭薇大女儿谭妙手中。 谭妙在从前的家里很少吃到零食,就算妈妈悄悄给她的也很快会被叔叔伯伯家的孩子抢走。 如今见到她手里散发着山楂味和甜香的果丹皮,她不自觉吞咽着口水,看了妈妈一眼,得到她点头才接过来,乖巧地说,“谢谢姐姐,姐姐对妙妙真好。” 比她原来家里的所谓哥哥姐姐要好多了。 听到她直白的夸奖,何晓爱圆润的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抬起小短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妙妙也好,你比我小,以后就是我的妹妹啦,过来,我们一起玩跳房子。” 她拉着谭妙融入了自己的小伙伴圈子,嬉笑玩闹间不一会就混熟了。 谭薇正在帮着王桃枝做板栗酥,见到女儿跟着一群人拍手,时不时掂着脚跳两下,脸上绽放出纯真自在的笑,便觉得自己离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先前借给吕兰的风扇被何春生用原价买了下来,秋老虎熬人,他这种不耐热的体质更加受不了。 所以就算媳妇天天在耳边说费电,他也要抓住每个时机多开一会。 何瑞雪此时把他的宝贝风扇搬到了外面,一手拿着冰棍,一手翻着书。 冰棍是普通的糖水冻的,不太甜,但十分解暑,她下班时遇到供销社的在卖,顺手买了两根。 还有一根被她塞进王桃枝嘴里了,这人喊着不吃,此时嗦得比谁都起劲,生怕洒了点糖水。 “你真是想方设法给我出难题啊,这板栗多好啊,能当粮食吃。 你偏偏说吃着太干,要弄成板栗饼,要不是谭薇正好会做,你是不是还要我去找厨子现学啊。” “我不就随便一说嘛,谁知道嫂子你这么重视。” “我倒是不想给你做,谁让你说的叫何晓友跟何晓爱两个听到了,这回不让他们吃到,往后家里吃一次板栗就要被他们念叨一次,我这耳根子别想清净了。” 要做板栗酥,板栗不能是煮的,不然太湿容易变成板栗糕。 要么用沙子炒,要么就跟王桃枝一样,找街角崩爆米花的老头用机器弄熟。 帮忙一次不要钱,给一碗板栗就行。 王桃枝正在剥壳,就算事先在壳上划来十字,也不是轻易能脱壳的。 这个活比较繁琐,不光何晓洁、何晓友被抓了壮丁,吃完冰棍的何瑞雪也没闲着,被安排帮他们把没剥干净的部分用小铁勺从壳中抠出来,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另一边,谭薇正在准备外面的酥皮,是用玉米面混合着白面粉。 因为何瑞雪上次说找到了便宜粮食的门路,把空间里的粮食卖给了大哥家一部分,所以王桃枝没有吝啬,取出了一大碗的面粉。 加水揉好后分成两团,另一团里要加猪油,然后将两个面团摊开,数次折叠后又重新擀平。 板栗仁用石臼捣碎,加入白糖和蜂蜜,再捏成一个个小团子,被包进外皮中压成一张张小饼。 王桃枝看得直咋舌,“这又是油又是糖的,谁家负担得起,难怪搁从前都是从前大户人家才吃的东西。” 弄好后的板栗饼是要烤干的,用不着烤炉,直接贴在铁锅里,盖上锅盖小火慢慢烤。 等到了时间就把底下的挪到上面来,再翻个面,没一会就熟了。 因为火候不均匀,板栗饼有的外壳只有一点点黄,有的却是有些焦。 正因如此,才有几分纯手工制作的朴实感,轻轻掰开,酥皮层次分明,每一层都薄如蝉翼,一咬就掉渣。 板栗馅不是特别细密的那种,而是带着微微的颗粒感,配着浓重的板栗甜香,入口即化。 不甜也不油但好吃,是对中式甜点最高的礼赞。 谭薇这手做点心的手艺,瞬间收服了何家的几个小孩的心,围在她身边不停讨好。 连王桃枝尝了一口之后都不得不承认,“还是有钱人会吃啊,真会享受,谭妹子,你的手艺也好,比我从前结婚时吃到的喜饼强多了。” 她结婚那会刚建国,习俗是吃喜饼和喜糖,有条件的会弄得精细点。 像他们没条件的只能用带壳的面粉,加上鸡蛋和甘草和高粱杆熬成的汁,有一点甜味。 这是她十几岁时难得吃到的好东西,足够她记一辈子了。 想到前半生的经历,王桃枝收拾着厨具,倒是不再口是心非地抱怨何瑞雪嘴巴挑剔。 这个妹子带着她吃了多少好东西,见了多少世面,她和人聊天都有许多新奇的话说,几个同事谁不羡慕她。 “用料足才好吃,我从前家里是开私塾的,弟子送给老师的束修里要有腊肉,许多人送不起,就用面粉代替。 我妈从前在大户人家当厨娘,学了不少点心方子,从前没少教我们姐妹几个做点心。” 提到娘家人,谭薇的神情有些伤感,低头见谭妙小口啃着半块板栗酥,小心地用手接着掉下来的渣。 短暂的悲伤瞬间消散,她的笑容不自觉带着几分暖意。 “妙妙,有没有给妹妹留啊。” “有的,我留了半块给妹妹。” 谭薇的小女儿叫谭娟,才两岁多一点,她不放心就把人拘在家里,小姑娘自己一个人玩娃娃也很开心。 “来,拿着。”王桃枝包了五块板栗饼,让她带回去。 谭薇连忙推辞,“这也太多了,我不过就来帮个忙,有你给我闺女的这块就够了。” “那咋行,好歹是你独门的手艺,你教给我不收钱也就算了,好歹让我给个拜师礼,咱可不是不讲究的人家。” 她强硬地塞到对方手里,“拿着吧,跟我还见外什么,往后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推来推去的让人看了笑话。” 谭薇这才收下,想着将来做了别的点心再回礼也是一样。 几人再次坐下来聊天,当被王桃枝问起工作时。 谭薇如实说自己并没有正经工作,只是在给报社投稿。 “哎哟,你还是个文化人呢,我就说嘛,你一进院子我就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轻声细语的,和电影里演的女学生似的,我还以为你读过大学呢。” “王姐谬赞了,我就是个初中生,之后我爸就不让我读了。 当初投稿也是想改善生活,投了好几篇,只通过了一篇短文,挣了十块钱。 之后我觉得可行,就想了个比较长的故事,报社说能一直登,一千字给我三块,我再写点别的稿子,一个月能挣四十多呢。” 王桃枝哪里接触过这种挣钱的手段,惊呼道,“嘶——拿笔杆子挣钱的人就跟我们不一样,说得我都想去写了。 可惜啊,我勉强认识几个字,先前给夏生写信,对着纸半天才憋出两句话,里头还有仨错字呢。” 第179章 投稿 第179章 投稿 何瑞雪挑眉,也没想到谭薇是通过写文章来赚钱,确实有两把刷子。 听她提到的几个报纸,有省报,也有沪市的报刊,能被这些比较有名的报社过稿,可见她的文笔故事都不俗。 起初何瑞雪尝试当翻译员失败后,不是没想过给报社投稿,挣个零花钱。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现实的残酷,这年代的文人都是从小读史书典籍,大浪淘沙出来的,传统和新式教育都经历过。 就算是写白话,他们也是引经据典对仗工整,自创的诗词骈文信手拈来。 不用提巴金、余华、沈从文这些大牛,就是写武侠小说的温古黄粱金几人,哪一个不是妙笔生花斐然成章? 作家协会跟余华说得差不多,里面的人很闲,但真的都很会写,讽刺起来句句犀利还挑不出任何毛病来,行文结构完美,读起来更是酣畅淋漓。 就她那大白话的小学生文笔,给单位写报告还凑合,要想投稿实在是在难为她一个理科生。 去写政治性质比较强的文章也是干干巴巴,比高中生的800字议论作文都不如。 所以她更加佩服谭薇的文采。 王桃枝对于能上报纸的人是有几分敬意的,问在哪个报纸上能看到,她要去多买几张回来。 “不用,报社给我寄了几份,我都收着呢。” 谭薇从家里取过来几张报纸,指着上面的文章给他们看。 何瑞雪读过之后觉得确实不错,文笔清新柔婉,感情真挚,代入感很强,短短的一篇故事就能惹得人好几次鼻头发酸的。 王桃枝让何晓洁给她念,听着也红了眼眶,“妹子,你这写得也太好了,哎呀,人跟人就是不能比,我闺女写个信都狗屁不通,你咋这么厉害呢?我现在觉得报社给你的钱都少了。” 何晓洁嘟着嘴,“妈,你又在埋汰我。” “难道不该吗?从小让你读书你不干,肚子里没装一点墨水,在厂里当宣传员出个板报都够呛。” 她的话突然一顿,“诶!谭妹子,咱厂里的宣传员水平肯定比不上你,你可以去挂个职啊。 一个月写篇文章再想几句标语,上头肯定同意,工资低点没事,好歹能拿到员工福利。 我们内部员工可是能去仓库买瑕疵布的,一年下来你们家的衣服都不用在外面买,你会做不,会做的话我把缝纫机借给你。” 谭薇确实心动了,写稿不缺钱是一回事,但她缺的是布票、工业票这些,高价找人去换就太亏了。 或许她真的能和纺织厂的领导商量下,能帮忙润色文章和演讲稿,可以不要工资,每个月按照普通员工的标准把票据发给她就行。 …… 回到家,两只狗竟然没有出来迎接,何瑞雪脚步加快了些,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坐在沙发上闲坐的江衍序。 “我这狗都快成给你养的了。” 她语气含酸,把狼兄推倒在地,用力地揉搓它的肚皮。 “汪汪汪!” 它讨好着叫着,初显毛茸茸的尾巴扫出了扇形的残影,恨不得让她一直摸下去。 何瑞雪收回手,在心里感慨猫和狗的区别果然大。 她先前养了只长毛金渐层,颜值超高仙气十足,脾气却不算好,多摸一会就不耐烦,用前腿抱住她的手,后脚用力蹬。 偶尔还会伸出嘴狠狠来咬一口,整个一暴躁少女。 “谁让你不经常回来陪它们。” “因为我没有你这么闲,对了,我过两天要去出差,你把狗抱到你那边去。” 眼见着江衍序对于养狗很有一套,把它们驯得服服帖帖,何瑞雪便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甩手掌柜。 “我难得来,一来就被你布置任务,唉……” 他故作哀叹,何瑞雪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给你的奖励,行了吗?你这几天工作不忙吗,几乎每次下班都能看到你的人,万一被何晓洁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江衍序笑着抱着她,眼里藏着几乎凝成胶状的柔情,“不用担心,只要我不想他们就不会发现我,我记得你那个侄女胆子很小,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得起第二次鬼打墙。” 这人当真是恶趣味,和她一样。 “你少吓唬她,上次过后她提起殡仪馆就害怕,更怕看到你。 你不想着改变在她心里的形象就算了,还要变本加厉,不怕她悄悄给我告状?” 江衍序理直气壮,“那好吧,你去跟她说,只要能多在你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我就给她算算姻缘,保准她找到合适的对象,不用走弯路。” 何瑞雪摇头,“你还是给她招财运吧,她最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自从王桃枝透出口风,说要给她买房后,何晓洁整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行事作风逐渐向她妈转变。 不光变得抠搜起来,并且主动增加了每个月上交工资的份额,拿出十八块来让妈妈攒着。 她都算好了,再努力两年能攒出四百多,买两间房子是绰绰有余了。 那时候她也才刚满二十岁,不早不晚,正合适结婚。 提到结婚的事,江衍序的眼眸闪动着,“你对别人的计划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婚事?你倒是不急,我都二十五了,再不结婚,别人都要猜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 “是啊,你都是老男人了,比我大整整七岁,唉,想想就觉得亏。” 他抱着她坐下来,连忙陈述着自己的优势,“不亏了,年纪大会照顾人,再说,没有这几年积累下来的阅历,未必能吸引得了你。” “你还自吹自擂起来了。” 何瑞雪想了想,“结婚的时间好说,明年就去把证领了,至于酒席,等我们从首都回来再说,但生孩子必须等我到二十二岁之后。” 倒不是为了赶上最佳生育年龄,说老实话,这个年龄段就算去捡垃圾都比别人挣钱多,干什么不是最佳年龄啊? 她想多专注几年事业,和江衍序结婚也是为了在单位少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而且家里有人照顾,她才能更安心地在外面大展拳脚。 再者,她还想多触发几次暴击,找系统刷新出免疫痛苦的卡牌呢。 一想到这事她就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孙来仪给拦下来,女主没了,往后她的特殊暴击要找谁刷去? 只能去试试从男主身上下手了。 第180章 无师自通 第180章 无师自通 能从她口中听到关于婚事的准信已经很让江衍序惊喜了,关于孩子,他表示不太在意。 “你是了解我的,随心而动,随缘而为,凡事自有定数。其实,在没有解决你我气运问题之前,我并不打算诞下后代。 万一他不像你一般拥有无漏之体,没办法长时间和我相处,或者更坏一点,直接继承我的厄运体质,如我一般克父克母又该怎么办?” 他不提,何瑞雪还没意识到其中的坑。 毕竟她从前一直是普通人思维,压根想不到那么多。 她夸张地说,“对啊,现在想想,和你结婚真是亏大了啊,难道一辈子解决不了,咱们就没法要孩子了?” “是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江衍序轻笑着,通透的眼眸直勾勾注视着她,“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像是对后代很重视的人啊。” “我这不是入乡随俗嘛。” 唉嘿,被看穿了吗? 何瑞雪不得不承认,刚才知晓对方想把养娃的计划无限延期,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惊喜。 拜托,作为上一世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她在成年不久就结婚已经是对这个时代妥协。 生孩子什么的还是太吓人了,能拖就拖吧。 她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刚才之所以说到二十二岁以后,不过是对于江衍序的试探而已。 这个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他俩一个受限于体质,一个是主观不乐意,对孩子的事都比较随意,去找别人都是耽误对方。 正好凑在一起,破锅配烂盖,谁也别嫌弃谁。 江衍序却认真起来,“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要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我也不会主动提出和你交往。 他虽不是绝世大好人,但处事也算光明磊落不愧于心。 若何瑞雪想要如常人般结婚生子,成立个美满的家庭,江衍序只会默默远离,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 何瑞雪伸出手指勾了勾,又点了点自己的唇角,“那么,我未来的丈夫,要不要提前履行一下权利?” 江衍序骤然揽住她的腰,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覆盖住,从外面只能看见一对霜雪般的皓腕。 柔软的唇贴了上来,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缠绵悱恻的深吻。 衣衫单薄,双方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热度,气氛暧昧甜如蜜糖。 这次何瑞雪紧闭了眼,边亲还在他手心画圈,连绵不绝的酥麻从掌心泛起。 江衍序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轻轻抚摸着她的指缝,分开后的刹那喉结还在上下滚动,腹腔中的轻微振动渐渐和她的心跳共鸣。 双方都觉得对方眼里有个小钩子,钩得自己的一颗心扑腾腾无处安放,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扑到对方身上。 “表现得不错嘛。”何瑞雪强撑着平稳的气息调戏他。 江衍序何尝看不出来,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故意在她耳边说,“还满意吗?如果满意的话,请问下次我履行丈夫的权利是什么时候呢?” 何瑞雪却轻哼一声,露出了獠牙,抛出了些许好处后便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干活。 “你看啊,你都享受过权利了,是不是该履行职责了呢?江同志,天气热,我突然好想吃凉粉。” 她的脸粉腻细嫩,生动又娇艳地向他撒娇,被这双水润的眸子看着,谁能抵抗得了? 不就是凉粉吗,他会。 “豌豆凉粉还是绿豆凉粉?” “绿豆的,要加辣子!绿豆我都买好了,就在厨房。” “行,我去给你泡上,保证你明天下班回来就能吃到。” 何瑞雪连忙点头,想到记忆中的滋味,从现在开始就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她想起什么,从带回来的油纸包里掏出个板栗酥,“尝尝,我亲手做的。” 江衍序咬了一小口,打趣她,“味道确实不错,可见和你的关系并不大,你所谓的亲手做,不会就是在揉面团的时候帮忙打了一碗水吧?” “可恶,竟然敢看轻我。” 何瑞雪大声扞卫着自己的厨艺,“这板栗是我们剥的,怎么就不算我亲手做了,你再尝一口,这馅儿多香啊。” “你们?” 江衍序挑眉,低头又吃了一口,一脸回味,“嗯,细细品下来,确实有种独特的风味,和一般的板栗酥不同。” “对吧?” “嘶,就是这板栗馅里面怎么还有壳啊,差点硌到我的牙。” “那肯定是何晓友办事不细致,不小心掺到里面的。” 何瑞雪第一反应就是甩锅,抬头看见他带着笑意的星眸,瞪大了眼,“你耍我?” 两个人在院子里打闹,尘尘和狼兄参与进来,在他们中间转悠个不停,时而扑到裤腿上,拼命引起主人的注意。 “坐好,不许乱扑人。” 江衍序训狗的时候挺有威严,用手势和口令让它们服从,防止养成随便往人身上扑的坏习惯。 在他的教导下,两只小狗已经学会在定点上厕所、不去靠近鸡圈、不抓鸡咬鸡、吃饭时不许护食等几条禁令。 何瑞雪总觉得他们两个的配合有点像严父慈母。 可没办法啊,她上辈子是养猫的,只会当奴才,从没有当过主子。 但凡猫猫给她个好脸色或是让多摸两把都觉得受到了恩赐,哪里敢去要求猫主子做什么,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她的猫领养的时候就已经五岁了,和她陪伴的日子并不长,在她穿越之前便寿终正寝,火化后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现在想想也是好事,至少在她余生是圆满幸福的,不用在突然失去她这个主人后重新回到流浪的日子。 何瑞雪隐约能猜到原身和她交换了时空,但不会信任她能好好照顾自己的猫。 这和她的人品以及从前的生活时代无关,这是铲屎官的本性——打心眼里质疑任何人,不会觉得有人能比她对自己的猫猫更好。 “想什么呢,突然这么失落?” 不知什么时候,江衍序来到她身边,顺手从院子里摘了根黄瓜,随便拿手绢擦了擦,掰成两半,把尖的那头递给她。 何瑞雪接过黄瓜,啃了一口,汁水四溢,“没什么,你说我们再养只猫怎么样?” “你家里闹老鼠?” “养猫又不是只为了抓老鼠的,我想养不行吗?” 第181章 化工厂 第181章 化工厂 何瑞雪从前的猫是个娇贵的大小姐,见到老鼠不光不会去抓,反而下意识会躲,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拨弄两下。 老鼠窜得飞快,趁它不注意躲进缝隙里,它就拿着毛茸茸的胖爪子掏掏,很快就失去耐心,揣手趴在猫爬架上休息。 什么老鼠,和它没有关系。 她的猫主子一点野外生存的本领都没有,也不知道原主人是怎么狠心丢弃的,要不是被她捡回去,在外面根本活不了多久。 江衍序觉得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劝说,“你不是要经常出差吗?哪有时间陪着,再说,猫性子独,关不住。 你也不用特意养,周围的野猫还挺多的,你挑个地方放些吃的,它们混熟之后自然会往你屋子来。” “也是。” 她从前养猫都是封窗的,眼下的屋子,怕是关不住田园猫那颗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心。 猫是肉食动物,对淀粉和蔬菜的吸收量很有限,许多人不相信,举出无数证据表明他们家的猫就是吃饭长大。 可他们有没有想过,猫会自己打野食,跑外面抓老鼠和鸟雀,不然光就靠人喂的饭菜早就饿死了。 在这个年代诱捕猫猫也非常简单,不用主动把饭做好,只要在廊下挂两条小鱼和一些内脏。 自然会有野猫呼朋引伴地过来吃,赶都赶不走。 饿极了还会到人家厨房去偷腊肉和腊鱼吃,让人深恶痛绝,又不能真的捕杀掉,毕竟还要靠人家抓老鼠除四害呢。 …… 办公室 “韩姐,这么着急让我出差,到底是去哪啊?” “坐。” 韩馥箐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把手边的文件拿开,“还记得之前我们单位多了好几个外汇订单不?” 何瑞雪点头,“当然记得,这事还是我对接的。” “之前我爸一直想不通,我们省不前不后的,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外国的厂家要合作? 最近才知道,原来省里的汇光化工厂可了不得,听说改进了一种重要化工品的生产线,技术比外国都先进。 有人是想搭个路子探探情况,有的是华侨同胞在外面办厂,听到消息挺自豪,干脆匀了不少的资源到咱们省来,就当是表示支持。” 化工厂位于不起眼的小县城里,交通不便,他们几家百货商店正好开在地级市里,也算是沾了人家的光。 “汇光化工厂?” 好熟悉的名字。 何瑞雪想起来了,先前出差她搭了一个叫徐明宇的驴车,还请他吃了顿饭。 后来两人也没断了联系,村里的化肥是他帮忙联系附近县城的朋友,多调剂了几袋。 她当时还写了信说要好好去谢谢人家呢,只是一直没抽空来和他见面。 见到她的反应,韩馥箐有些猜测,“怎么,你在那有熟人?” “我在那边出差过,不过当时是去牙膏厂,兴泽县,韩姐听说过吗?” 韩馥箐思忖了一会,“哦,对,谢鹏跟我说过,你和宜清日用化工厂后勤处的李处长有些关系,听说他很欣赏你呢。” “李处长?” 或许是她的提议起到了推动作用,牙膏厂成为国内少有能制造管状牙膏的厂家之后,并没有满足于现状,而是进一步研发出了护龈健齿的中草药牙膏。 在广交会上出尽了风头,有许多外国人都对东方神秘的草药很感兴趣,挣了不少外汇。 因为效益好,牙膏厂再次扩张,增加了好几条牙膏生产线不说,同样扩大了洗头膏、肥皂和洗衣粉的生产线,加盖好几个厂房,成了中大型的厂子。 从前平平无奇的小牙膏厂,短短一年内,正式更名为宜清日用化工厂,发展不可谓不迅速。 可何瑞雪没想到,李副处长也因此摘掉了副字,成了真正的后勤处管理人。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研发组也在他手上管着,马上就要成副厂长了。” 对于在上层间流传的消息,韩馥箐比她知道得更多。 它笑意盈盈道,“多亏有你在,我们商店的牙膏、洗头膏之类的供应是最多的,货物也是到的最及时,都不用去催。” “我都没怎么和他联系过,李处长真是太客气了。” 说起来他们当初只见了一面,自己提出了一些不成熟的见解而已。 李处长不仅信守承诺,就算在牙膏厂出名后货物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依旧对第二商店超额供应,还一直念叨着她的功劳,隔几个月都会以试用的名义给她寄来几样日用品。 所以她家目前是不缺牙膏洗衣粉之类的东西,连最抠搜的王桃枝偶尔也会拿点洗衣粉用,而不会像从前一样全靠棒槌和搓衣板。 这种有远见有能力还记挂着滴水之恩的人,取得成功几乎是必然的事。 “言归正传,你在汇光化工厂的熟人是哪位,不会又是哪个领导吧?” 韩馥箐觉得何瑞雪是很神奇的一个人,明明是个普通的干事,不光催货的效率超高,往往还能和各个厂的管理层打好关系。 别人是去拉关系,催得狠了还容易得罪人,偏偏她是奔着发展人脉去的。 但凡和她接触过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连带着对百货商店的印象也跟着提升,往后去再去催货都变得容易一些。 她屡次升职而不会有人在背后使绊子,很大程度是因为采购部门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过她的指点和恩惠。 就算有嫉妒也会藏在心里,一旦针对她做出点什么,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何瑞雪摇头,“没有,是个技术员,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级别,但应该挺厉害的,他叫徐明宇,韩姐听过吗?” “哦,是他啊,也是巧了,他和小徐还是亲戚呢,不过要追溯到他太爷爷那辈了。 听说当年他爷爷逃荒过来,几个兄弟留在兴泽县,徐明宇算是他远房堂哥。” “是吗?” 何瑞雪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那可真是巧了。” “可不是,他们老徐家出了两个人才啊,尤其是这个徐明宇,年纪轻轻就是高级研究员,还参与了这次生产线的研发和改进。 听说他们小组将其中一道工艺的损耗率降低了三成左右,马上就能当上工程师了。” “他才不到三十五吧,这个年纪能评上工程师是真有本事。” “可不是,就咱们市里的几个大厂,哪个工程师不是四十多啊,除非是那几个留学回来的。” 当下科研单位的大牛基本上是三十到四十岁,比后世要偏年轻化一点。 但市里机会少,人才大部分都会往沪市和首都跑,留下的高级人才都是比较成熟安于现状的。 当然,也不会太年长,民国可离现在不远,再往前就是清朝人物了,思想较为守旧,不太能接受新鲜事物,也没有年轻人思维活跃。 “正好,你们都是熟人,衡能说得上话,明天出差你带着徐德宁一块去。” 第182章 任务 第182章 任务 “韩姐,我们去出差是没问题,关键是去干什么啊?” 化工厂是生产原材料的,他们商店又不能拿出去卖,和人家搭不上边。 “我收到消息,他们将会召开一个对外会议,受邀参加的人员不少,化肥厂、电池厂、皮革厂、化纤厂……都会派人去。 你只要搭上一两条路子,咱们组接下来的相关指标都不用愁了。” 所以他们的此行的目的不是和化工厂谈生意,而是要借着他们的场所扩展人脉,让后续的货物调配更加顺利。 和他们合作的厂家越多,断货的风险也就越小。 何瑞雪点头,“我明白了,韩姐,会议什么时候召开。” “初步定下的是在三天后,别的商店都派的领导层去,你们认识那边的人,交流起来更方便。 听说他们都提前过去了,你们也一样,小徐没什么经验,你记得看住他,别让他惹出麻烦。 不过他力气大,能帮你扛包抢座,路上也能安稳些。” 何瑞雪说,“那你可小瞧他了,论起跟人打交道,我们组谁能比得上小徐啊。” 他才是天生的阳光开朗亲人型,享受跟人相处的过程。 她呢?完全是把交际当成工作,全程假笑营业而已。 “你也别谦虚,要不是信任你的能力,书记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三组。” 因为这事,不少人在背地里说他以权谋私,明目张胆给自己闺女镀金。 听到这些话,韩馥箐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斗志更强。 她不想让父亲为此背上骂名,就必须要用后续大批量的供应订单狠狠地持续不断地打他们的脸。 虽然这些人到时候仍然有话说,“不就仗着底下人的功劳吗”,“换我去也一样”。 但至少比她枉费心力却得不到好的成效,导致他们父女俩受人暗地里的耻笑来得强。 见到对面人神色严肃起来,韩馥箐呼出一口气,压力给到位了,好处自然也不能落下。 “又要辛苦你跑一趟,等你回来,我给你放两天假。 对了,你前两天不找我打听照相机的事吗,我有个朋友是文化部的干事,有台用了一年的海鸥照相机,挺新的,使用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买的时候托了关系才买到,光是买照相机的钱就花了160,他出价150,再送你一卷胶卷,你看行不行?” “行啊,谢谢韩姐,我等会就把钱给你,还要麻烦你帮我安排。” 她说的相机,应该是沪市4 型 120 双镜头反光照相机。 相当经典的一款国产相机,远销海外,为了方便出口,才改名为海鸥牌。 后来又有不同型号的相机陆续投产,但都没有这款受欢迎,凡是摄影爱好者几乎都会拿来收藏,拍出的片子自带复古风。 何瑞雪不爱拍照,但出去团建旅游的时候有同事爱拍她,笑嘻嘻地说她的长相和身段不出大片可惜了。 她们成为朋友之后被分享了不少摄影小技巧,自己家还挂着许多印刷出来的风景照,构图和氛围都很美。 穿越一回,她最想得到的便是照相机,记录下所经历的一切,小到商店卖的陶瓷人偶和糖果罐,大到钟楼和火车站。 后世留下关于这时代的可参考照片并不多,何尝不是一种遗憾呢? 等她老了可以开一个图像馆,把她拍摄的相片全都免费展览出来,让人们能沉浸式体验六七十年代的风土人情。 或许她更该多搜集一些即将被毁掉的古董文物和字画,利用空间保存起来,往后在图像馆旁边开个私人博物馆,还能靠卖文创周边赚钱。 咳咳,想远了,等她能活过四十岁再说吧。 韩馥箐没注意她在走神,说,“这事不难,不过他不在市里,我哥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我让他帮着带回来吧?” 何瑞雪算算日子觉得有点久,“韩姐,你这位朋友住在哪?或许我出差的时候能和他见一面?” “他在首都,经常给外国访客和报社拍照,对相机可挑剔了,这台相机他说用的不顺手,换了那什么单反,前年刚生产,专供出口,也不知道他从哪寻摸到的。” 何瑞雪眼神一亮,“首都啊,正好,我年前要去趟首都,你把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我当面和他交易。” 巧了不是,她结婚照不愁请不到人来拍了。 有了相机就能自己动手,总能拍出满意的片子来。 “行,他叫施有德,就住在南锣鼓巷那一带的胡同里,我给你写封信,看到信他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们自己私下商量。” “谢谢韩姐。” “小事一桩,就当是提前给你的奖励。” 韩馥箐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全钢手表,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起身,“走吧,正好到饭点,先去吃饭,剩下的工作下午再处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韩馥箐去找他爸蹭饭。 何瑞雪照旧和夏凌青作为午饭搭子,挽着手一起去食堂。 今天的菜式是肉沫豆腐和韭菜炒豆芽,然后是上个月就腌制的萝卜皮。 主食何瑞雪要了份米饭,本来米里就掺了一大半的高粱和玉米,里头还搁了不少红薯块。 夏凌青看了直撇嘴,“我说今天的饭打得怎么这么大方,都是压实了的,原来都是虚的,吃到肚子里恐怕还没大馒头实惠,你能吃饱不,要不我给你分点?” “不用,我不太饿。” 系统上次的奖励太丰盛,她回家吃的都是精米细面,还时不时开个荤。 她坐办公室不太运动,真不需要吃太多来补充体力。 肉沫豆腐虽说是荤菜,放的肉还真是只有丁点,用筷子都险些夹不起来。 她俩都算好的,朱大厨打过招呼,打菜的帮厨都是从下面舀,肉沫是给足了的。 旁边那几桌就只能看见白花花的豆腐,说是小荤都白瞎了,说破天去它都是个素菜。 豆腐的味道还行,只放了盐和大酱,吃起来有些豆浆的涩味。 何瑞雪更喜欢另一道菜,豆芽脆爽,韭菜鲜亮,一看就是朱大厨亲手上灶炒的。 第183章 乐山大佛 第183章 乐山大佛 见她吃得欢,夏凌青跟着夹了两筷子,自然也尝出来了。 “嗯,是他的手艺,姓朱的三天没上灶,单位咋不把他给开了。” 她嘴上骂骂咧咧,语气却是在开玩笑。 又吃了几口菜,夏凌青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些,一看就是有八卦听。 “朱大厨请假了,你知道不?” 何瑞雪摇头,“没听说啊,我以为他去小灶那边了呢,怎么,他家里出事了?” “嗯,他媳妇喝了你找人开的药,确实好转不少,偶尔能帮着洗衣做饭。 他老娘又闹腾上了,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花大钱买老贵的药材给媳妇吃,却对生病的老娘不闻不问。 朱师傅跟她解释药方换了,药都不是很贵,老太太愣是不信,说他们一家合起伙来骗她,怕不是早就盼着她死呢。 这话朱海辉敢承认吗?他怕闹大了不好看,赶紧回去处理了。” 何瑞雪咋舌,“这是亲娘吗?” 字字句句都能让她儿子和儿媳的名声完蛋,这是生怕他大厨的位置干的太稳,给他上上压力? 对于病痛有恐惧是人之常情,原本婆媳两个都是病人,如今病友获得好转,她却在原地踏步,心里不舒服会疑神疑鬼是正常的。 但也不能把桌子直接掀了啊,真把朱海辉的工作给闹没,她连现状都维持不住。 “我们单位有人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听说是朱海辉的亲弟弟最近过来了一趟,估计是在她耳朵边上说了不少坏话。 这人也是有意思,老娘病了往大哥这儿一扔看都不看一眼,等到大哥的日子好过一点就赶紧过来添堵,当谁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朱大厨的弟弟,他有工作吗?” “有吧,在县里的国营饭店当帮厨,一直没出师,不能上灶,切菜剁肉什么的。 他自己过得不太好,可不就要紧紧盯着大哥,生怕被他越过去了。” 夏凌青哼了一声,快速吃完了面前的菜,“不过这事朱大厨都习惯了,肯定都处理好,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来上班,等会我去和他说会话,你要不要跟上来?” “好啊,你等我一会。” 两人把饭盒放在水池边清洗干净,趁着后厨休息的时候进来。 几个帮厨正在洗锅,朱海辉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毛巾,坐在椅子上抽着没有滤嘴的经济烟。 衣领上全是油渍,脚下的皮鞋裂开一个口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朱师傅,别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夏凌青自来熟地搬了两个凳子,招呼何瑞雪坐下来,“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家里不大太平?要我说,你那弟弟就该撵走,回回来你这打秋风,他好歹也是个厨子,能缺了吃还是缺了喝啊。” 这话要放在后世,或许会让人觉得没有边界感问得太多,但眼下的人就爱瞎掺和,谁家的事都想管一管。 厨房温度高,朱海辉又刚刚炒过菜,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前后的衣服都湿了一片的。 他用毛巾抹了把点脸,没精打采地说,“我弟弟那个德行我还不知道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不过他不能把我咋样,只能撺掇着老娘给我添堵。 我娘没什么心眼也不会判断好坏,容易被煽动,事后好声好气给她说清楚就行,我发愁的是我媳妇,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比我娘还缺心眼呢。” 到底是什么事啊,把这个一贯坚强能扛事的中年男人逼得都快哭出来了。 夏凌青皱眉,“她怎么了?” 原来朱海辉的媳妇叫许小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名字,干出的事却一点不平凡。 她刚刚病好一点就精心伺候老娘,被怀疑吃了好药后不仅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主动停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朱海辉严厉反对她才继续吃,之后他找了老中医来,证明方子里确实都是些常见的便宜药,他老娘才终于相信并向儿子儿媳道歉。 事情本来到这里该完美结束了,偏偏他弟妹过来卖惨,说她家过得如何艰难。 许小花不忍心,把他家里的补品肉食全给了出去,还把自己孩子的学费拿出来,供弟妹家的孩子读书。 等朱海辉被老师催学费质问她的时候,她竟然说往后半年打零工给孩子赚学费。至于孩子们平时成绩好耽误一两年没事,往后多用点心就能赶上进度。 听到这里何瑞雪的血压已经在往上涨了,谁知道还有更离谱的。 弟弟的孩子欺负自己的孩子,许小花不光不阻止,还要教训他们多忍让,说大家都是亲戚,往后需要帮衬着,别人打你肯定是哪里做得不对。 她甚至还劝朱海辉帮他弟弟当上正式大厨,毕竟他们都是跟着从小父亲学艺。 公公没得早,丈夫多跟着学了几年手艺,相当于多占了几年便宜,算起来是他欠了弟弟一家的,所以要还。 “其实这些我都能忍。” 朱海辉的神情称得上是悲愤,“我弟妹背着我弟弟偷人,被她不小心看见了,那个女人怕她告密差点把她给掐死,幸好有人路过她才松了手。 后来她又趁我不在半夜给我媳妇浇凉水吹冷风,害得她几次发烧险些活不下来,后来病情才加重的。 她倒好,好端端丢了半条命,听见人家哭诉几句就心软了,不光原谅了她,还帮着弟妹隐瞒偷人的事,没准还亲自去给人打掩护创造机会呢。” 何瑞雪和夏凌青面面相觑,都觉得叹为观止。 乐山大佛:你坐过来嘛,我站起。 朱海辉悲愤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弟偷听到弟妹威胁她,她俩还打算继续把我蒙在鼓里呢。 我弟当时气得要杀人,说她们都是串通好的给他戴绿帽,还说我也参与进去了,我冤枉不冤枉?” 夏凌青一头雾水,“不是,你等会,你弟妹威胁你媳妇,为什么啊,她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啊?” 这俩人的先后顺序是不是搞反了啊? 朱海辉也格外费解,“没错,我弟妹反过来找她要钱,要是不给就把她病情加重的真相告诉我。我媳妇竟然也怕了,要不是我弟冲进去她都要掏钱了,我是真没弄明白。” 神金啊。 何瑞雪内心抱头呐喊。 夏凌青到底见多识广,这个时候还能理智分析,“不怪你弟弟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才是亲姐妹呢。” “是啊。” 何瑞雪跟着点头,甚至怀疑许小花的真爱是她弟妹。 渣攻贱受的设定,被虐一百遍都不变心,丈夫和孩子不过是拿来讨好对方的工具而已,多情真意切啊。 第184章 赵佳佳 第184章 赵佳佳 朱海辉虽是一家之主,遇到这种事也抓瞎了。 “现在我弟不依不饶,非要找我要个说法,说我早知道弟妹的事,和我媳妇躲起来想看她的笑话,连我老娘都跟着埋怨我,我上哪说理去,唉……” 他这口气叹得十分悠长,任谁都能听出他心里的惆怅。 “我好说歹说才把人送回去,让他俩自己掰扯去,至于我媳妇,我刚想说她两句呢,没成想她又把自己折腾病了。” 医生说是她心思太重,想的太多,得,她倒是委屈上了。 朱海辉有时候甚至觉得让她躺着也好,省的又做出些不着四六的事来。 “往后我的几个孩子可不敢再让她教了,万一教的都跟她一样把家产全送出去,我就算进了棺材都能气得爬出来。” 所幸他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说话比较好使,只要他能稳住立场,这个家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夏凌青见他有成算,转过话头说,“你弟弟的事怎么解决的?” 朱海辉嘴角勾起,快速放下,浮现出一种相当复杂的面色,像是同情又像是在看笑话。 他弟弟就是个死皮赖脸的货,从前给他添了多少堵啊,明知他媳妇身体不好,把病重的老娘推给他一个人,自己当甩手掌柜。 害得他为了给家里人买药没日没夜地帮人家做大席,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他去找过他借钱,不借就算了还说一箩筐风凉话。 也是该他遭报应。 “凑合着过呗,他们有几个孩子呢,还能分开不成。我弟妹和她外头的人断了,往后不要再联系,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 当下,如谭薇和韩馥箐果断离婚的都是极为少见的情况,要么是男方坚持,要么是女方有足够的底气。 普通人家遇到伴侣不忠的情况都会选择忍气吞声,尤其是女方,一说就是为了孩子,什么事不能忍啊。 从现实考量,朱海辉的弟弟没有特别好的工作,离婚了带着孩子更不好找新伴侣,往后家里缺人照顾,孩子也离不得妈。 所以他只能妥协,顶多把人盯得更紧些。 “你弟弟也是活该,他们夫妻俩往后互相折磨,你别掺和,眼不见心不烦。” 夏凌青觉得出了口恶气。 当年她是在朱海辉最艰难的时候和他认识的,明白他一路上吃过的苦。 所以对他弟弟更是看不上眼,不赡养老人就算了,时不时还要去大哥家里“视察”。 一旦发现他哪里亏待了妈,就要嚷嚷起来指责他不孝,真是贼喊抓贼。 还有,这人抓到机会就挑拨朱海辉和他妈之间的关系。 都说远香近臭,整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会产生些矛盾,他把陈芝麻的事情不断放大,听多了是个人都会受影响。 得亏朱海辉的老娘还算明白事理,懂得体谅自己儿子辛苦,偶尔犯次糊涂,被说两句就会改。 “那你媳妇呢,被他们害得这么惨,就这么算了?” “算了呗,还能怎么样,我媳妇坚决不追究,说摊上我弟弟,弟妹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朱海辉深深叹了口气,“反正我是没看出她哪里不容易,硬是要闹得去偷人,我弟弟绝对没亏待她,光看那体型就知道没少吃肉,我媳妇只有她半个宽,还同情上别人了。” 夏凌青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老朱啊,看开些,你让她少和你弟弟一家来往,见不到面,你弟妹再说啥都不管用。” “叫谁老猪呢,没大没小的。” 朱海辉没好气地撂开她的手,对着何瑞雪说,“对了,何同志,你上次找来的医生不错,我娘的病能不能开个更好的方子?” “他的水平是个半吊子,上次去给你媳妇看病都是拿着脉案去找他师父商量了半天才定下的,你妈的病应该更复杂,要本人过去把脉才行。” 有了希望,朱海辉当然不介意去找谁看病,连忙问,“他师父是谁,等我休息的时候就带着我妈去找他瞧瞧。” 何瑞雪沉默了一下,写了个纸条塞给他,上头没有确切的地址,只有下放和牛棚几个字。 朱海辉瞳孔微缩,明白了什么,点头道,“行,我心里有数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稀里糊涂弄不清形势的人,肯定做好准备才过去找他。” 病是要去看的,但他会偷偷摸摸去。 何瑞雪看出他的想法,点头,“我回去问问吧,这事恐怕不太好弄。” 她要回去问问方望归的意思,要是方便的话再让他帮忙安排。 “我知道清楚,谢谢你,对了,后头还有两根大棒骨,我特意给你留着的,给你家狗子带回去磨牙。” 朱海辉从厨房底下拿出了两根大骨头。 前些日子食堂做了冬瓜骨头汤,棒骨就留了下来。 上面的肉都被吃干净了,有人想带回去敲开吃骨髓,被他拦了下来,一直放到现在。 “放心,我洗过了,又放在外头晒透了,不会臭的。” 他在厨房转了一圈,把蒸馒头的蒸布拿了下来,缠住骨头后递给她,“拿去,这蒸笼布洗洗还能用,也送给你了。” 何瑞雪被他逗乐了,道谢后接过来,直接和饭盒一起放到包里。 吃完饭,到了午休时间,何瑞雪回宿舍打算小睡一会。 她住的304已经满员,除了有个姑娘上个月和家里吵架搬了出来,剩下的两个都和她一样只是中午过来休息。 何瑞雪的床在最里头,上面铺着她嫂子准备的小碎花床单。 先前每个月何晓洁都会过来帮她翻洗床单被罩,有次被隔壁的人撞见,和别人嘀咕她是大小姐做派。 她只能谎称是来了例假不能碰水,后来就没有让何晓洁过来了。 自己洗呗,这床她没怎么睡过,又不脏,搓两下就行。 最后是洗干净了,但拧干的环节犯了难,沾了水的被套又厚又重,她一个人有点困难。 正当她端着盆想找个柱子辅助一下,室友赵佳佳见了连忙主动过来帮忙,顺手给她抢了个最佳的晾晒的位置。 此后两人便逐渐熟悉起来。 赵佳佳的家世苦,妈妈心脏有问题不能干重活,父亲在饥荒那年因为太饿使不上力在修河沟的时候摔没了。 她底下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要养,因为她爸爸是为了建设国家牺牲的,上面赔了钱,安排她在一楼当售货员。 这工作买东西方便但工资和并不高,她家里的几个小的又都是在长身体的年纪,粮本上定量根本不够吃。 所以赵佳佳下班后还要带着弟弟妹妹去城外摸鱼虾,摘野菜,捡柴火,她妈就帮着人洗衣缝补赚点零用钱。 第185章 报纸 第185章 报纸 当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之后,何瑞雪便私下把她介绍给何晓洁,两人个性相投成了朋友。 各个单位的员工偶尔会弄内部的交易会。 有何晓洁牵线,她能拿着商店里的瑕疵品日用品找粮站的员工换粮食,再不用花钱再去花钱买高价粮,手头上能松快一些。 赵佳佳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感念何瑞雪对自己的关照,一直在通过生活上的事来回报她。 比如每次打扫宿舍卫生的时候都没忘了帮她把床周围清理一遍,包括床底下都没放过,干净得能再睡个人。 刚踏进宿舍大门,赵佳佳主动和她打招呼,“瑞雪,你吃完中饭了?” “嗯,饭菜还行。” 何瑞雪点头,把油纸包从包里掏出来,拿出三块板栗酥,“这是我家里做的点心,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有零食吃,几个姑娘都是很开心的,每人拿了一块。 圆脸的姑娘表现得最快乐,嘴巴不停动着,眼睛享受地眯了起来,“真好吃,有股蜜糖味,你加蜂蜜了啊?” “加了,你什么舌头啊,这都能尝出来。” 旁边瓜子脸的姑娘打趣她,“你还不知道她啊,平时什么亏都能吃,就不亏待她那张嘴,发的那点工资全扔在商店的点心柜台了。” “我妈说了,能吃是福,我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呢。” 她鼓着腮帮子不停咀嚼,几口就吃光了,眼巴巴地盯着何瑞雪瞧,“何同志,这谁做的,卖吗,我想找她多买点。” “没多少,下次做的话提前通知你。” “好吧。” 她有些失望,转而想到什么,跑去床头边上拿了几颗麦芽糖出来,“喏,给你们,也是我家自己做的,见者有份。” 麦芽糖是琥珀色,晶莹剔透。 何瑞雪尝了一口,比软糖更容易化,是很纯粹的甜香味。 几人每日相处的时间不长,基本不会产生龃龉,感情都还不错,说笑了一会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别的室友都在织毛衣编手串,只有何瑞雪捧着本书在看。 她把旧报纸收集起来,再将感兴趣的文章裁剪下来后重新装订,能让她掌握新闻动向的同时,又不会出现太出格的内容。 这年头看什么书别人都有话说,她干脆费点功夫自制出合订本,总不能不让人看报纸吧? 她看的这份报纸是七月份的,新闻没别的特色,标题处处离不开“革命”两个字。 比起相对假大空的文章,她更关注国际新闻。 报纸上以辛辣的口吻把苏修、美国、日本、英国等通通批判了一遍,跟老师点名似的。 用词全是贬义,从标题就能反映笔者的态度,“勾结”,“自打耳光”、“丑态毕露”,“垂死挣扎”……妙语连珠。 文化人骂起人来才有意思,仿佛是要把在国内版面不能发泄出来的私人情绪全部倾倒在敌人身上。 别的不说,看着着实很爽,至少能跟着学骂人。 看完报纸,她小睡了一会。 在上班前赵佳佳和她同行了一路,悄悄给她说个消息。 “瑞雪,你是不是得罪罗国庆了,他整天在组里抱怨书记做事不公道,浪费了大好的机会,还说这次会议过后,咱们商店的表现肯定要垫底。” “不是我得罪他,是他心胸狭隘,故意和我过不去。” 说起来她就来气。 自从上次外贸小组的事务全权交给她负责,罗国庆就没少给她穿小鞋。 不光是她,甚至牵连到整个三组,每次他们去商品部门确认供应需求和销售状况,评估供应厂家的货品质量时,罗国庆和他手底下的人总是推三阻四。 何瑞雪不想忍,直接把这事交给吴夕芳,看在昔日老情人的份上他会收敛点,但也仅限于此。 当有次他遇到夏凌青的婆婆过来买东西,私下交代售货员专门挑那不新鲜的给人家时,何瑞雪才算是了解他有多小心眼。 何瑞雪心想自己都没去找他算账呢,这人倒是率先撞了上来。 既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威胁,有些消息也是时候放出去了,正好转移一下最近韩馥箐身上的流言。 何瑞雪低声说了罗国庆和吴夕芳的经历,又说了他们三人间的恩怨情仇,赵佳佳听完后下巴差点落到地上。 “瑞雪,你说真的,就因为人家当初没选他,姓罗的就干出那些事来?” “骗你干什么,当初和他们同村的人,还有住在吴夕芳周围的邻居都看见了,至于他教唆别人赌博的事,恐怕没人比吴夕芳的男人更清楚。” 赵佳佳只觉得没天理了,“他祸害人家半辈子,还能若无其事继续和她在一起,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呢?” “他当初得到这个工作可没少靠他媳妇,还不是说背叛就背叛。” “可不是,我听到好几次,说他经常先前经常卡底下人的职级,要给他塞钱才有个好的评价。 他还爱搞一言堂,有人说他的坏话,当时他不说什么,背地里恨不得把难干的活全给那人,完不成就说人家能力不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就他平时那小肚鸡肠的样儿,要不是来得早资历深,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赵佳佳虽说是商品部门的,不过她和罗国庆不是在一个组,所以也不怕得罪了他。 他越说越来气,“瑞雪,你等着,我帮你出气,我到办公室就跟人说这事,看不把他的一层皮给揭下来。” “还是算了,你别让他知道,怎么说他都是个组长,转过头针对你的话怎么办?”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傻,直愣愣地吆喝大家来听?肯定是偷偷说啊! 你放心,我只是喝茶的时候念叨几句,我们组有个出名的大嘴巴,保准不出两天,罗国庆的事要在大楼里传个遍。” “那行,谢谢你帮我出气。” “这算啥,我也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上次还想借着帮我倒水的功夫摸我的手,恶心死了。” “还有这事呢,你当时就该狠狠甩他一巴掌。” 赵佳佳带着悔意,“我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缩回去了,要是骂他反正显得我斤斤计较,再说,万一他不肯承认咋办?” “这样,我教你,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当着别人的面,直接把茶水泼他一脸,然后立刻道歉。 就说你的手被人碰了有点痒,没拿稳,是你太敏感了。要是他不愿意放过你,斤斤计较的人就成了他,会有人帮你说话的。” 多大点事啊,为什么揪着不放去为难个小姑娘? 也该让他尝尝受了委屈不能讨个说法的滋味。 赵佳佳光是听着心里就一阵舒爽,亮闪闪地看着她,“瑞雪,还是你有主意,我下次就听你的。哦,估计没有下次了,这次我就要让他彻底翻船!” 她摩拳擦掌,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显然是想去大干一场。 第186章 抓住 第186章 抓住 回到家,何瑞雪还没进门就在喊,“我的凉粉有没有做好啊,我去供销社挖了点冰块回来,冰镇一下再凉拌味道更好。” 打开门,院子里却诡异的安静,连两条狗都没有出来迎接。 何瑞雪疑惑地走到堂屋,只见赵梅丫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间,左手边是大哥夫妻俩,右手边是三嫂,跟要升堂似的。 江衍序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坐在靠近的门的小板凳上,高大的个子缩在一起,显得分外局促。 两条狗如同哼哈二将一左一右坐在赵梅丫两边。见到她进来,连忙离开奶奶的关爱,甩着尾巴凑上来,主要是在她的背包附近打转。 何瑞雪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把骨头拿出来,丢到角落里让狗自己去啃。 又去把风扇打开,吹散屋里的憋闷气息,顺势坐到了老太太身边。 “妈,这是咋了,你到我家都摆脸色啊,难道你是不待见我了吗?” “哼,吃凉粉,我给你端碗凉水给你醒醒脑子。” 赵梅丫的脸拉得老长,指着江衍序,“你就任由他不明不白地住到你家里,传出去他倒是没什么妨碍,你的名声咋办?” 何瑞雪笑着抱住她的手臂,细声细气说,“妈,你误会了,他没住在我这,只是抽空来帮我打扫屋子喂个狗而已。” “你糊弄谁呢,我上午来的时候他就在了,他单位离你这儿挺远的吧?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就是太娇惯你才养得你傻乎乎的,就算是对象也不能没有防备啊。” 赵梅丫装模作样扒拉两下,到底没把她的手给扒拉开,“哼,家里的那些活你侄女不能干,再不济还有你大哥大嫂,用得着外人插手?” 王桃枝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好像给小姑子干活是什么恩赐,他们还要争抢着上。 “妈,他没有……” “行了,你给我一边去,我看你的脑子是被你二姐传染了,家里人的话听不进去,一心只奔着男人去。” 说到难过处,赵梅丫还抹了两把眼泪,“你二姐如何我不管,冬宝,要是你也变得和她一样,我和你爸哪能受得住啊?。” 就何夏生那个恋爱脑,她妈对她得有多大的误解啊。 何瑞雪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妈你看着办,我不参与好吧。” 说着,她给江衍序递了个无能为力眼神。 道友,我退了,你自求多福吧。 后者给她回了个鄙视的表情。 赵梅丫当即破涕为笑,转过脸不满地瞪着坐在底下的人,“小江啊,你是个男人,要注意影响和分寸,我闺女的屋子你怎么能随便进来呢?” 江衍序连忙站起身,低垂着头,“婶子,是我不对。” “是不是你故意引诱她的?你这不叫喜欢她,而是想害她。 我对女婿没有别的要求,也不期望你给她当爹当妈,只有一点,你要真心对她好,你看看你现在是在对她好吗?” 江衍序还能说什么,只能喏喏点头应是,乖巧立正挨训。 何瑞雪见他搁那装孙子就好笑,捂住嘴偷偷乐。 江衍序看了个正着,趁着长辈没有注意狠狠瞪了她一眼。 两人暗中的视线交流刀光剑影,见赵梅丫看过来,他立刻敛眉扮怂,面上浮现出浓重的悔意,“是我没想到这一层,婶子,你说的对,我向你检讨,往后没人的情况再也不会单独过来。” 他认错态度良好,赵梅丫便放过他,转而朝大儿子发难,“两个小年轻没经验还情有可原,有些人却是糊涂了半辈子。 何春生,我让你照顾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 今天还好是小江,万一哪天来个不三不四的人,你妹妹下班又正好撞上,真出了点什么事,你还想不想我跟你爹活了?” 何春生是有几分叛逆的,直言顶撞,“那我也不能把她拴我裤腰带上啊。” 赵梅丫瞪着他,“你还有理了?” “那可不,妈,冬宝都是个成年人了,随她去吧。再说,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能管得动她才见鬼了。” “你不能多过来走动啊。” 何春生把腿伸直,想摸烟,又怕被说,悻悻然收回手。 “妈,我一个大男人来的次数多了冬宝也不方便啊。那啥,她不是养了狗吗?我保证,往后狗一叫唤,我就算在上茅房都立马赶来,半刻钟不带耽误的。” “一边去,也不怕熏到你妹妹,我看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对冬宝的关心太少,不肯勤快点给着她干活,不然她也用不着喊对象过来帮忙。” 赵梅丫搂住何瑞雪的肩膀,心疼不已,“可怜我的冬宝,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在外头人生地不熟,哥嫂也都是心冷的,怕是从前就盼着你搬出去呢。” “妈,你可真有本事,青天大老爷都没你会定罪。” 王桃枝听不下去了,冷哼道,“这事就是冬宝没注意,又没多严重,你非要闹开,谁看不出你专程找个由头教训我们呢? 这心眼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不说一碗水端平,你好歹给我家春生匀一勺吧。” 赵梅丫的眼里泛起了火光,“没你说话的份,我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地吧?你去告官去啊!” 见她动了真火,旁边的潘舒玉坐立不安,“那个,妈,大哥他们知错了,有话好好说。” 何春生想说点啥,王桃枝拽了拽他的袖子。 只能咽下郁闷,瓮声瓮气说,“是,妈,都是我和桃枝不对,你别怪冬宝,她年轻没分寸,都怪我们当哥嫂的失职,没有劝住。” 合着他们都有错,就冬宝没错呗。 赵梅丫微微点头,收回压迫的目光,又去训斥正在啃骨头的两只狗。 “你们也学乖点,认清楚供你们吃喝的人是谁,别随便往人身前凑,今晚上就别吃饭了,给我长长记性!” 见到这一幕,何春生忍不住想起从前有几个孩子放暑假回村里玩。 何瑞雪年纪小,突发奇想带着渔网去下河摸鱼,何晓团陪着她一块,何晓洁在岸上看着。 结果水太深两人差点呛着,湿漉漉的被大人带了回来。 家里人吓的够呛,村里那会刚淹死两个孩子,他们却没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私自跑去下河。 何瑞雪当时还不知死活得捧着几条鱼让妈给炸小酥鱼,赵梅丫心头火气,提着柳枝条就开揍。 当然,被揍的人是何晓团,屁股都险些抽肿,何晓洁也挨了几下,因为她只在岸边看着没有及时去叫人。 就连刚毕业躲在屋里睡大觉的何秋生也被揪了起来,妈责怪它没看好小妹,打得他胳膊上印着累累血痕。 至于别人挨打的时候,冬宝呢? 她早就换好干净得衣服,悠哉地坐在桌边喝甜水吃地瓜干了。 爸妈还嫌溺爱她不够,晚上真的炸了小酥鱼,还做了她爱吃的紫苏炒虾米。 纵使人到中年,何秋生对这件事仍然念念不忘,每次找他喝酒都要念叨一回,撸起袖子给他展示早就消去的伤痕。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何瑞雪犯错,别人挨打挨骂。 说实在的,何春生觉得小妹到现在都没走上邪路,真要多亏她骨子里胆小,不敢公然违抗法律。 第187章 村里 第187章 村里 赵梅丫口沫横飞把全家人都数落了一通,最后到底没把江衍序怎么着。 爱屋及乌,冬宝的对象在她的心里的排位起码能越过几个亲孙子。 她的神情缓和下来,“小江,婶子不是对你有意见,冬宝多亏你照顾,坐吧。” “好,谢谢婶子。” 他坐在八仙椅上,仍然有些拘谨。 何瑞雪扭头去倒了几杯水,放在茶几上,“妈,你们这次来干什么吗?” “还不是你三嫂,不知道吃了啥东西,肚子老是疼个没完。 村里的赤脚医生没学出师,我寻思与其跑去公社,还不如直接来市里,你不是有个当医生的朋友吗?找他帮忙瞧瞧得了,能省点钱。” 当然,她主要是为了来看闺女,所以路上的花费在她眼里是必需开支,不能省。 “行,我带她过去。” “用不着你操心,你嫂子带她去找刘医生看了,说是阑尾发炎,要去医院切掉,不然吃多少药都不能好全乎。 你嫂子听到要动刀子害怕得要命,坚决不肯,我懒得管她,不治就不治,反正又不是我疼。” 或许是因为疼痛,潘舒玉的脸色不怎么好,泛着憔悴的淡黄色。 她捂着腹部右下方,比划着道,“听说要在这块划拉一刀,多疼啊,再说,万一长不好,往后我肠子都要跑出来。” 何瑞雪哭笑不得,“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啊,嫂子,这病还得要根治的,往后还会发炎都是小事,一旦出现急症就非切不可,万一拖的时间长了人都活不下来。” “真的?” “是啊,你也别怕痛,会打麻药的,就是后续养伤会难受些,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啊。” 潘舒玉被她说动了,“那我就去做手术吧,会不会很花钱?” “应该有点贵的。” 三嫂没有工作,不能让厂里报销医药费用,“你和三哥这些年应该攒下来一些钱了吧?” “哼,哪来的钱,他们两个平时要吃好的穿好的,夏天的零嘴冬天的毛衣,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连晓华的玩具都要专门去找木匠做,随便一扔就是一两块块钱。” 赵梅丫不停数落,“一年到头从村里分的钱只能供他们三口人花,到了年根底下兜里精光,你以为他们为啥不生第二个,还不是养不起。” 说着就来气,他们村收成最好的那年,满工分的分红是一天五毛钱,女人干的活少些,每天挣个七八个工分。 夫妻俩加紧干,一年到头下来能挣个三百多块钱,再加上每人一年的定量粮食和工分粮食也有三四百斤。 青菜在农村自己种不花钱,盐和火柴全指望鸡屁股里的蛋,农村人一年到头除了婚嫁丧葬花不了太多钱,大头花在买肉和置办衣服上面。 节省点的人家肉都不买,每年等着分的猪肉尝个荤腥就成,算起来一对夫妻养活四五个孩子绰绰有余,想要送去读书的话,养三个也够了。 他们干活就躲懒,何秋生是会计能拿满工分,潘舒玉呢,去割猪草人家都嫌她手脚慢。 这俩挣得少花的多就算了,赵梅丫冷眼瞧着他们三天两头往供销社跑。跟过了今天就不顾明天似的,从来想不到存钱。 不过她也真不能见死不救,“我这次给你借点,记得尽快还,不然你们就分出去另外去找块地盖房子,我倒要看看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潘舒玉略带感激地坐在她另一边,把水端起来,轻轻吹了吹,举到她嘴边讨好。 “就知道妈心软呢,您是最好的婆婆,别家谁会花这么多钱给媳妇看病啊,我和秋生一定记得您的情,往后让晓华给您养老。” 她从前是地主的女儿,家中发生变故之前从在里带了些首饰金条出来,但临时不好换成钱,婆婆肯帮忙是再好不过。 “别,晓华就一个人,往后还要养你们两个,本来就够苦了。他肩膀小,挑不起太重的担子,你们也不怕把他压垮。” 笑话,她养老有冬宝呢,其他人都别来沾边。 何瑞雪倒是有些意外,“妈,三哥怎么没来?” 何秋生虽然懒散,但对媳妇是真心的,见她生病应该会过来亲自照顾才对。 “村里刚收了粮食,正忙着交公粮,你哥要清点粮食,还要安排人去送到粮站,实在抽不开身,你爸留在家里给他帮忙,不然早过来看你了。” “往年他不是只要负责统计工作就行了吗?” 赵梅丫来了精神,拉住她的手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爱往寡妇家跑的知青不?” “妈,人家只是爱干净,去河边打水洗脚而已。” 她妈明明是传谣的人,反而把自己骗了过去,她也是服气。 “管他呢,我跟你说,他几月前跟大队长的闺女结婚了,有这层关系在,村里今年工农兵大学名额有他一个。 这小子去了就不想回来,还在大学谈了个新的对象,大队长发电报问他,结果这人说他和那闺女没扯证,不算是结婚。” 她不忘拍着大腿感叹,“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吧,你爸还偏偏说我看走了眼。” “那大队长不去他学校找人去?” “正赶上农忙,地里的事哪能耽误?他本来是想着等秋收过去再说,谁知道他不争气的闺女闹着上吊,人差点没了,他气得病了两天,带着她去城里找人,这才把那堆事交给秋生。” 何瑞雪也能理解,在村里的干部里,只有三哥文化最高,公社里的熟人最多。 另外,她还得知这事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来村里每年只有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自然是留要给本村人。 因为她帮忙联系多买了几袋化肥,他们村今年的粮食产量有所增高,公社领导一高兴,就多给了个名额。 这事不知怎么被知青们打听到了,在村里闹起来,这回必须给他们一个名额,不然就去知青办讨要说法。 大队长怕麻烦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其实他不想把名额给自己女婿的,男人最了解男人,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抛弃糟糠之妻的可能性很大。 奈何对方太会说话,说自己毕业后有工作就是城里人了,又说要把他女儿也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 大队长的闺女又在耳边不停劝说,不答应就闹绝食,他只能半推半就地同意。 谁能想到造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第188章 看开 第188章 看开 她心心念念绿豆凉粉到底还是吃上了。 虽说何瑞雪带回来的冰化得差不多,但江衍序做好后就一直放在水里,吃起来也分外凉爽。 倒扣过来时一团绿油油的碗状膏体,用刀削成不规则的小条,加上辣子、醋和香菜。 凉粉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只有绿豆的清香,江衍序调配的酱汁味道很好,让人胃口大开。 一家人试过后都觉得好吃,王桃枝还特意问他这酱料是怎么调的,一问才知道里头香油香料都没少放,顿时打消了念头。 乖乖,他们家里一年的芝麻香油的定量才几两,蒸鸡蛋的时候才会用筷子往上面滴两滴,平时是绝对舍不得放的。 “真不会过日子。” 她虽然这么骂,却是转身又去添了一碗,“给我多放点辣椒,我乐意吃这个味道。” 不怪用了那么多好东西,香是真的香。 厨房旁边搭了个木棚子,用来码放柴火,城里许多人尤其是半大的孩子都会走街串巷做卖柴火的生意。 晒干的枯枝捡起来,枯败的树桩劈成大小合适的块状,一捆两分钱,何瑞雪花一块钱就能买到好几个月的燃料。 何春生此时站在柴火垛前面抽烟,刚才老母亲的突然发难有些郁闷,他躲着醒醒神,顺便研究眼前的大石磨。 这玩意是何瑞雪搬来不久从石匠手上买的,请了三个壮汉才抬回来,跟别人专门磨豆浆做豆腐的磨盘一样大。 他琢磨着往后家里磨棒子面都能拉到这边来,粮站里买的总是磨得并不细,偶尔还掺了几颗小石头,又硌牙又剌嗓子。 香烟快燃尽,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大哥,在这干什么呢?去吃凉粉啊,我给你留了一大碗,快来尝尝。” 回过头,何瑞雪正站在屋檐下,笑吟吟地看他,眼底流出些许关切。 何春生灭掉烟头,点头应了声,“诶!我就来。” 冬宝如今确实变得不一样了,自从工作后就稳重起来,也能体谅他们的难处。 时不时就送稀罕的好东西过来,他只当是孝敬。 东西让他开心,小妹的心意更加让他心中熨贴,只觉得从前对她的好便都是有意义的。 在他眼里,冬宝真和自己的亲闺女没区别,甚至在何晓洁身上都不曾付出这么多的心力,他媳妇也是。 有件事他一直没跟何秋生说,当年听说冬宝差点落水,他连夜赶回村里,又教训了何晓团一顿,让他的屁股伤上加伤。 至于这个倒霉弟弟第二天不许吃饭的惩罚,是他亲口暗示爸妈才敲定下来的。 王桃枝坐不住,和他一起回村,那几天恨不得把冬宝绑在身上。 又是带着她逛集市买头花,又是买糖葫芦和糖人,生怕她吓到惊了魂。 这些小事想必小妹都不记得了吧。 走进厨房,他的郁闷已经全部一扫而空。 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历经战乱和饥荒,他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 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别的都不用在乎。 …… 何瑞雪来到兴泽县,去问了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结果已经满员。 后来经人介绍,他们才知道化工厂旁边开了家自己的招待所。 这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北方重工业地区,许多工厂为了招待客户和外来人员,都会开设相应的厂办招待所。 只是他们省里这么干的大型工厂不多,才会显得有些稀奇。 招待所是新开的,环境干净,设施也很新,楼梯旁边刷着新漆。 柜台后站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手上不停勾着棉鞋,抽空看了眼他们的介绍信。 “咱们厂最近可热闹,招待所都差点住不下,得亏你们来得早,空房就只剩下三间了。信上说你们是来工作的,不是夫妻,那就要两间房是不?” “对。” 她放下钩针,登记了几个字,又把发票和钥匙递给她,“拿好,三楼里头两个房间,热水到下面打,打满一暖壶一毛钱。” 徐德宁悄悄说了声真贵,扬起笑脸,发挥优势找她打听消息,不一会就把住在招待所的人员状况以及各自来自哪里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何瑞雪一边感叹带他过来是对的,一边查看着手里的发票。 顶头是熟悉的革命标语,之后便是印刷的几行楷体字: 招待所宿费收据 人民币壹元整住宿壹天 兴泽县汇光化工厂招待所 末尾写着经办人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盖过公章,一张票只能管一天,继续住要补办,嗯,很严谨。 两人上楼,墙壁很白,门窗都是新的,不像何瑞雪从前住的几家招待所那样破,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以及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个藤壳暖壶,靠近门是个洗脸架,上面放着搪瓷脸盆。 毛巾和拖鞋自然是不会提供的。 徐德宁庆幸道,“这里布置得挺好,床单被罩都是新的,何姐,咱们也是赶上了。 我听说有的招待所只能睡大通铺,和好几个男人住在一块,脚臭又打呼,我可受不了。” 何瑞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女性都相对来说爱干净,尤其是能被单位重视出差的都是有素质的青年。 一个个把自己拾掇得相当清爽,后世的乱室佳人们在这年头可是相当少见。 他们有休息,而是抓住不多的时间讨论着刚才徐德宁打探来的消息,明天会议就召开了,光是这间招待所都至少住了十几个厂的干事。 何瑞雪快速记下,来不及慢慢了解那些人的身份性格,只能做得心中有数。 匆匆吃完午饭,他们去厂里拜访徐明宇。 这人现在已经评上了工程师,坐在了专门的办公室,手里握着钢笔,鼻梁上架着眼镜,正对着一份资料写写画画,小拇指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一团墨水。 他分外忘我,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带他们过来的员工敲了敲门,“徐工,有人来找你。” “请进。” 摘下眼镜,徐明宇舒缓着眼眶,抬头见到他们两个,意外道,“你俩怎么一起来了?” “我们现在是同事,当然要一起行动。” 徐德宁从兜里掏出两封信,“这封是我爷爷写给大爷爷,这封是写给你的,他身体不太好不能亲自来看你,让我记得老家去祖坟上烧香,再去看一眼大爷爷,就当是全了他的心愿。” 徐明宇连忙客套地说,“叔爷也太客气了,本该是我这个小辈去拜访他才对。” 第189章 灵感 第189章 灵感 “你能当上工程师,比过去看一百次都强,我爷爷现在是逢人就夸你,眼里都没我这个亲孙子了。” 徐德宁语气热络地抱怨着,瞬间就抹去了两人远房亲戚多年未见的尴尬,拉近了彼此间的关系。 徐明宇表情柔和下来,把信件妥帖收好,笑着跟何瑞雪打招呼,“小同志,又见面了,我上次就说过等你过来请你到我们单位吃饭,正好等会晚饭你们跟我一块走。 别看化工厂臭气熏天还有毒,饭菜是真的不错。” 徐德宁耸着鼻子,调侃他,“有你这么编排自己单位的吗,也不怕让你领导听见。” “没事。” 徐明宇和她当初遇见时区别不大,仍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只要我做出成绩来,说厂里是污水坑都没人在意,再说,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我这个技术员的待遇算是好的,起码能穿防护服,那些一线工人才叫苦,口罩也不顶什么用,供应量又少,一个月才能换一次。 化工产线对身体的危害极大,又轻易不能请假,他们稍微多工作几年就要退,不然全身上下都是病。”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既心酸又着急,化工车间操作的都是学过相关知识,经过培训的人才,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来的。 他们为了厂子一直拿健康在拼,得了慢性病都不会轻易下来,上头的人哪能坐视不理? 何瑞雪对这些人自然也很敬佩,“所以你们厂里才会想着要开会,找口罩厂和棉纺厂合作?” 这年头的口罩大部分都是纱布质地的消毒口罩,防护能力很有限。 徐明宇摇头,“我们厂里其实有计划自己研发特制的口罩,需要的纱布可以找别的工厂合作,其他都能自产自销。 至于这次召开会议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县里牵头,想好好发展这里的工业。” 何瑞雪思索着说,“你是说厂里打算研发防毒口罩?我倒是听说英国的技术在这方面是最成熟的。” 雾都的居民长期生活在工业污染中,对防尘防毒设备的需求量比其他国家大得多,发展出来的产业自然更加完善。 徐明宇叹气道,“是啊,自从一战后西方研发出防毒面具,就一直走在我们跟前,在化学这方面,我们的确落后人家许多。” 关于口罩,何瑞雪可太了解了。 应该说但凡是从后世来的,经历过那段疯狂抢购的时期,多多少少都能讲出个大概来。 她斟酌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滤毒盒里除了装吸附剂,再加滤毒层。 如果原料太贵,干脆就弄自吸式,呼吸面罩前头接根管子,八米到十米不等,专门用在有毒气体比较浓的车间,管子另一头通往空气干净的地方,用肺作为动力呼吸,虽然是费劲了些,但胜在简便消耗小。” 徐明宇灵光乍现,拉着她坐下,“来,咱们详细说说。你说的自吸呼吸器,面罩用什么形状,怎么保证能和脸贴合不漏气?还有滤毒层,你的想法是什么?” 就这样,两人聊了一下午,连晚饭都差点错过。 徐明宇的徒弟清楚他的状况,习以为常地从食堂给三人打来饭菜。 两个肉菜和一个素菜再加一个汤,味道确实不错,听说是聘请的五级大厨。 何瑞雪留意到汤里有川贝、莲子等清肺的药材,对这家化工厂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徐德宁也没闲着,不知什么时候和厂里宣传部的好姐姐打上了话,了解到明天的会议布置和流程,巴拉巴拉讲给她听。 徐明宇挥了挥手,“你们本来是和其他几个百货商店安排在第三排的,小何同志你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明天一定要跟我一块。 第一排的几家才是老牌工厂,规模大,产量高,就是离你们市有点远,不过你们有自己的运输队,也不是大问题。” 吃完饭,在徐明宇的坚持下,何瑞雪留在办公室继续和他探讨,他甚至把同事和徒弟都喊了过来。 这些人原本对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都比较轻视,但听到她讲出的种种奇思妙想时,都不免有种眼前一亮,茅塞顿开的感觉。 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有种面对世外高人的即视感。 何瑞雪虽然对化工业实在了解不多,但她好歹大学是读的理科,无机化学和有机化学两门科目是必修,都是在期末认真“预习”过的。 她特意用了张“好运卡”,从前许多早已还给教授的知识仿佛重新回到大脑,讲出了不少课本上关于制备试剂的步骤,和部分反应的大体原料和产物。 当然,因为她成绩不太好,就算有外挂帮忙能说的东西也不多,说起来颠三倒四的,还有不少错漏。 而这些在研究员们看来再正常不过,毕竟她的文凭只是个高中生,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两条关键灵感就很不错了。 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打通上下全部的关节,在各自的领域取得重大突破。 晚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来旁听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他们或是皱眉思索,或是双目放光,或是不停在本子上记载着什么,光看表情,就知道大有收获。 徐明宇连连惊叹,“小何同志这是做了充分准备才来啊,这知识储备比起一般大学生都不差什么了。” 何瑞雪谦虚地说,“我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涉猎广泛但钻研不深,比起专门学这方面的人才还差得远呢。” 有个年纪大概五十岁的老教授抬头,“这么说,你是自学的,那你都看了哪些书啊?” 何瑞雪平时就手不释卷,隔三差五就去图书馆借书看,还偶尔跑到市里的大学借阅外国的期刊文献,闻言也不虚,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一些文章的名字。 好像她是真的认真看完了,而不是一扫而过,只看了概述。 老教授点头,对她更加欣赏,“你很有天分,又有颗求学之心,要不要到我这儿来当个学生,那些基础知识我可以慢慢教,以你的聪明,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我这次班门弄斧已经把能想到的话都说尽了,就我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哪里是能沉下心来搞研究的啊? 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学的东西杂而不精,真要去钻研可就原形毕露了。” 见她志不在此,老教授也没有勉强,只是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 其他研究员也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找她交换联系方式。 对于送上门的人脉何瑞雪怎么会拒绝,掏出笔记本,认真把他们的名字地址以及办公室电话记下,几乎写满了两张纸。 她其实挺开心的,能稍微通过这些人推动下化学工业方面的发展,也算她为国家做出了微不足道贡献。 第190章 招待 第190章 招待 回到招待所,何瑞雪的社交能量告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徐德宁也没打扰,帮她打了热水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隔天的会议举办得中规中矩,先是县里和化工厂里的领导说了开场白,感谢大家赏脸来参加,并阐述本次交流会的目的和意义。 之后就是比较自由的交流时间,大家各自交换生产资料和技术。 徐明宇从何瑞雪这里得了灵感,打算自己研发不同样式的防毒面具,私下找塑料厂的人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徐德宁就别提了,在这种场合才体现出什么样才叫社交恐怖分子。 以他为中心,交流的人群如菌毯般快速扩散开,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何瑞雪走的是言简意赅的路线,好运卡一用,她又来自后世具有前瞻性目光,说出的话总能到对方心坎上,从而打听出不少其单位的内部消息。 有几个上下游的厂家经过她的牵线达成合作,心里高兴,直接在会议上就和她签下了订单,不能做主的也给她写了纸条,让她拿着纸条去厂里找他详谈。 不说绝对能谈下来,但在规则范围内他们多多少少会给第二商店行一个便利。 比起他们两个,其他商店的派来的员工表现就略显拉胯了。 尤其是第五商店,作为市里最大最新的购物场所,这次过来的是他们采购部长的秘书钱大康,从商店刚建起来在里面工作了,很有几分优越感。 他本以为这次过来只是走走过场,扯着部长的大旗拉一拉关系,私下里喝几顿酒再递两根烟,想把合作谈下来还不容易。 过来时他还笑话过第二商店胡闹,派两个刚出茅庐的年轻人,尤其是还有个女同志,知道怎么谈合作吗?恐怕上了饭桌连酒令都行不通顺。 可事实的发展却远超他所预料,这两个人当真不简单,一个用来笼络人心,让人放下戒备; 另一个精准把握到厂家的脉搏,先是奉承对方的工厂的优势和发展前景,又中肯地点出目前存在的缺陷,未来可以拿什么作为突破口发展自己的特色产品。 关键是她提出的建议偏偏存在可行性,连旁听的人都有些心动。 各个工厂派来的代表人员被她一通唱念做的套路打下来,能抵抗得住?恨不得当场聘请她当顾问。 他们都想拉着何瑞雪继续深聊,见她抽不出空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写下联系方式,主动邀请她在会议结束后一起吃饭。 钱大康就想不明白了,从前结交供应单位,他哪次不是陪着笑脸喝得上头,没三五次酒局,不把人吃喝舒坦都谈不下来。 就算签了订单后续催货的时候人家照样推三阻四,又要他跑前跑后跟伺候孙子似的。 偏偏这小姑娘有几分邪性,反过来让人求着她去吃饭。 想了想,他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自然而然地混进她周边的人群中去。 趁着人家高兴,万一他能跟着沾光蹭蹭业绩也不错,做事就要灵活变通嘛。 会议结束,大家一起去吃饭。 化工厂的第一食堂提前开餐,桌上摆着的都是招待菜,每桌都有鸡有鱼,将近十个菜。 虽说都是常见的食材,但在这个物资不丰的小县城已经是难得的大餐了。 听说为了这场招待,县里还专门请了四级大厨来,原来食堂的五级厨师只能帮着打下手。 这种级别的手艺不是轻易能尝到的,光是何瑞雪面前的这道羊肉汤就格外有水平,鲜香浓郁,一丝膻味都没有,只有盐味和羊肉本身的清甜。 其他菜也各有特色,一端上来大家都闷着头吃,平时体面的人全都顾不上聊天,等吃得差不多了才就着下酒菜喝酒。 何瑞雪和其他几个商店的代表坐在一起,旁边是徐德宁,两人都没有喝酒,光顾着吃菜了。 但他们桌上的人推杯换盏,各个都是面红耳赤。 有人敲着杯子,站起身,“小何同志,来,我敬你一杯,长得这么漂亮,又有能力,当个干事实在可惜了,为了你的前程,咱们走一个。” 何瑞雪婉拒,“抱歉,我不能喝酒。” 其他人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起哄道, “哎哟,都坐上这桌了,不明摆着要喝酒嘛,难不成你要彩头啊?” “说什么呢,何同志又不是卖笑的,再说,人家不喝酒,因为自带奶水了啊。” 说着,敬酒的人便盯着她的胸口位置上下打量。 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这种酒桌陋习都让人窒息,把开黄腔当幽默的恶心人随处可见。 何瑞雪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种借着酒意上头行猥琐之事的货色越搭理越带劲。 她转过脸,像是看到了什么垃圾,跟徐德宁去商量之后几天的安排。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这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醉醺醺地调侃,“哟,这么带劲,你现在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等往后就晓得了。” 何瑞雪忍不住,冷哼一声,“原来如此,看来你是尝过男人的滋味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喝醉了都念念不忘,在回味? 不应该啊,哪个男的能看得上你,那口味得多重哦。” 他恼羞成怒,“你在说什么……” “急了?被戳中痛处,才会叫唤得欢。” 何瑞雪挑眉,在周围人呆若木鸡的神态中讽刺他,“难怪你刚刚坐不安稳,身上还有股子臭味儿,怕不是底下让人给捅坏了吧?小徐,咱们赶紧走,和他坐在一块真够丢人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他大着舌头,却酒精上脑导致反应迟钝,只顾着愤怒,都不知道要先反驳。 同桌的人或奚落或嫌弃地看向他,目光集中在他臀部的位置,小声蛐蛐。 隔壁桌的人听到只言片语都觉得炸裂,跑过来打听,大家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甚至自己加工一番,让流言变得更加猎奇。 而此时,何瑞雪已经带着徐德宁找到徐明宇,对方坐在研究员的桌子上。 大家对她的到来都很是欢迎,“来,给这两个同志加个座位,反正吃得差不多了,挤挤也能坐下。” “对,小何同志,我们这桌还有点心呢,你看着拿,多吃点。” 何瑞雪点头道谢,捏了块桃酥品尝,和他们交流着厂里的趣事。 正聊得热闹呢,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低呼。 徐德宁按捺不住好奇过去打听,回来时目光古怪地看了何瑞雪一眼又一眼。 “发生什么事了?”徐明宇问。 “对啊,有事说事,怎么这个表情?”其他人纷纷催促。 第191章 报销 第191章 报销 “那个,我听说啊,就我们刚才坐的那桌有个人是个兔儿爷,昨晚上和人办事太激烈,今天没控制住稀稀拉拉漏了一裤裆……咳咳,我只是听说。” 何瑞雪听到后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怎么回事,这才经过了几道嘴,要么说众口铄金呢,和原来的版本差得未免太多了吧。 都是人才啊,想象力怪丰富的。 研究员们听闻后纷纷放下筷子,嫌恶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真的?咋什么人都有啊。” “是啊,那人是哪个单位啊,派这么不检点的人来出差,不是故意来恶心吗?” “他怎么还有脸留下来喝酒的,不赶紧回去换条裤子?” “我听说啊,这种人都习惯了,那地方没了知觉,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会也……” “胡说八道!”那人赶紧撇清关系,“我也是从前听人说的,小徐啊,那个人是哪个单位的啊。 别说我们厂,别的厂往后也不想跟他合作吧,跟这种人凑在一块名声能好吗?” “是啊,他单位也不咋地,连底下是什么人都没查清楚就派出来,不是蠢绝了就是蛇鼠一窝。” 徐德宁也是个黑心的,装作懵懂把那人所在的单位和职务抖落得清清楚楚。 所谓一条看似荒谬的流言引发出的后续是打击性的,任由那个人如何辩解都没人会相信。 或者说,他们选择性地不信,毕竟和他坐在一桌的都是其他商店派来的代表。 同行是冤家,大家互为竞争关系。 货物是有限的,他谈下一笔订单便意味着几人少一笔,所以他们不光不会帮忙解释,反而会添油加醋一把,反复败坏他的名声,先排除掉一个对手再说。 随着一个下午的发酵,闹得不少人都听说了。 许多厂家对他有了坏印象,都不想跟他合作,本来自家的货就稀缺,商店方面求着才会放出一批来。 既然他身上有污点,那就换一家呗。 何瑞雪最是小心眼,也没放过先前其他几个起哄的人,借着好运卡仍然在生效,狠狠抢了他们几大笔订单。 同时让第二商店成了这次的会议的最大赢家。 三天后,两人满载而归地回到商店,韩馥箐来办公室找她,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亢奋。 她这次签下的订单虽然不是食品等必需物资,但包含电池、尼龙手套、人造布料、清洁用品、塑料凉鞋、胶鞋等等品类多样的日用品,属于这个年代较为“高端”的工业品。。 在一定程度上扩充了商店的种类和库存。 虽说他们商店是事业单位,不看所谓的销售额,但要考虑老百姓的满意度。 若是人家几次来都说没货,久而久之就不爱来了。 来购物的人减少,商店自然会走下坡路,上头可不会考虑到他们的难处,只会觉得他们没用,往后投入的资源自然而然会随之减少。 虽说这个年代有货就不愁卖,但不同商店的福利待遇可都是有讲究的。 几个书记明面上平起平坐,可开会的时候第五商店的书记却是离商业部门领导最近的位置,和他的交流也最是密切。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第五商店市里的门面,每逢周末客流量爆满,上面自然紧密关注,每次文件中分配的高档商品指标都是最多的。 眼下第二商店看着也要好起来了,虽说依旧比不得第五商店,但他们的货品预备得比从前更加充足。 不光是周边的居民,就连靠近其他商店街区的民众打听到消息都会过来抢购。 韩继业在家里无不得意地预测,今年年末他再去开会,不说能代替第五商店书记的位置,好歹座位能往前挪挪,面对同僚脸上也是有光。 韩馥箐笑得嘴都合不拢,“何同志,你这次可又没让我失望,再次给咱们组立了大功啊。小徐的表现也不错,等会记得把发表交给我,我去财务帮你们报销。” “谢谢韩姐。” 虽然同样都是走报销流程,但领导亲自去和他们这些小干事去是有区别的。 尤其是韩馥箐这位后台强硬的,人家问都不会多问直接就给她批准了。 徐德宁也跟着道谢,忐忑地拿出报销单,前面几张倒是寻常,是火车卧铺票和住宿票。 至于吃饭,他们这几天不是有人请客吃饭就是在徐明宇的邀请下去化工厂的小食堂吃招待,一分钱都没花。 让他心慌的是底下几张单子,老头背心何瑞雪买了八件,衬衫四件,尼龙袜十对。 真皮旅行包十五块钱一个,她大手笔买了两个,还有两双小皮鞋,一叠笔记本和两支英雄牌钢笔,捎带上墨水四瓶。 更离谱的是棉花50斤,这是去进货吗? 看她花钱徐德宁只觉得肉疼,败家啊,在自己家商店买不行吗?说不定能买到瑕疵品。 后来才察觉她是要报销,徐德宁当时整个人都陷入到震惊当中,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韩馥箐越往后翻,他的心就提得越高,忍不住吞咽着唾沫。 心想下次绝对不听何瑞雪的忽悠了,要不是每样他也有份能分润一点,也不至于跟她同流合污。 完了完了,何瑞雪这种骨干员工不会有事,他这个新人不会被穿小鞋吧? 韩馥箐看完所有的发票,一眼就知道何瑞雪的主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们这次去了几天,东西买的倒是不少。” “是啊,这次去的匆忙,行李带太多不好,日常换洗都要买。” 何瑞雪理直气壮,“再说,我们代表的是商店的形象,当然要穿得体面点,先敬罗衣后敬人,我们太年轻,只有在穿着上下功夫才不会被人家看轻。” “那后面的东西呢?” 何瑞雪眼睛都不眨,“办公用品,都是必要的花费。” “行了,我帮你报销,你下次悠着点。” 韩馥箐警告了她一句,语气都显得轻飘飘没什么分量。 对于有能力的员工,她向来会予以优待,出差报销本来就是可以捞油水的地带,别人能用各种名目到处搜罗特产,更有人会故意吃空饷,何瑞雪不比他们强的多? 至少人家虽然花钱,但也真的能把事办得出彩。 “对了,这次我给你批两天的假,不是说你三嫂生病动手术吗,要不要我帮你安排医院?” “谢谢韩姐,不用了,我在医院也有认识的熟人。” “哦,差点忘了,你二姐就是咱们市里出去的医生……那行,这次好好休息,等你回来都还有得忙呢。” 第192章 鸳鸯谱 第192章 鸳鸯谱 何瑞雪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旅行包里装着她给自己买的各种衣物,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包将近四十斤的棉花。 她上次没用完的系统奖励,正好全部带回来。 菜地里,王桃枝正在弯腰补羊粪肥,种上这一茬的大白菜和萝卜,等到了冬至前后正好能收。 今年家里的冬菜都不用统一去买,又能省下一笔钱。 赵梅丫在树底下乘凉,见到何瑞雪回来,一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边去桌边给她倒水。 “冬宝回来了,累了吧,妈给你做饭,前天我让你爸去村里买了两只鸡送上来,都是大公鸡,翅膀扑腾得可有精神,放鸡窝里养了好几天了,我给你炒了吃?” “妈,别忙了,我吃过饭回来的,三嫂呢?” “你三嫂昨晚上疼得没办法,去医院瞧了,医生说后天准备动刀子,她个怂蛋怕得要死,说你回来之前都不敢去手术。 现在搁屋里躺着呢,活该她受罪,咋的,你能看病啊?” 何瑞雪也不懂。 大概是她当时的语气太过笃定,成为了三嫂的信心来源? “那我后天陪她去医院。” 王桃枝去洗了手进屋,见到她带回来的东西,一惊一乍道,“冬宝,你这是去出差还是去拦路打劫啊?嚯,这好些棉花,能有三四十斤吧?”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九斤。” 她一愣,“这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我去买的时候人家只有这么多了。” “听你的意思是给人家包圆了?用不着这么多,家里的棉花还有剩的,买回来又用不完,放久了就不暖和……” “行了,少说两句,冬宝本来乐呵呵的,你非要扫她的兴。” 赵梅丫虽然也觉得她买多了,但不允许任何人指责闺女,当即就维护上了。 “冬宝不是快结婚了吗,这些棉花正好多弹几床新被子,铺盖全是新的,别人看到才有面子。” “哪有那么多布做被面啊?” “你们不是纺织厂的吗,多想想法子,记住了,要红色的带花的料子,喜庆,看着就热闹。” 王桃枝内心翻白眼。 我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我给你讲困难,能找到足够的布料不容易,你反而提上要求了。 王桃枝坐在沙发上也闲不下来,拿着几块细软的布料在缝小鞋子,底面厚厚的,如此即使何延诺学走路时穿也不会伤到脚。 何瑞雪去屋子里看望三嫂回来,就听见婆媳俩在议论院里的事。 “你说老陈是不是看上谭妹子,这两天他们两家都在一块吃饭,感情处得还不错。” 老陈是院里新搬来陈家的男主人,陈来顺,前几年妻子因为脑梗去世,独自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大的都快成年了,小的才七八岁。 他如今在厂里的澡堂上班,是一名理发员,负责理发修面。 听说早年是个剃头匠,跟着师父挑着剃头担子走街串巷。 四几年的时候逃荒过来,从前一家人都挤在一间小屋里,大通铺,翻个身都能挤到对方。 见大儿子快到年龄准备结婚,陈来顺才下定决心拿出多年的存款打算买两间房,正好赶上周二丫急着出手。 磨了整整三天,又有李有路从中协调,双方才商量出了差强人意的价格。 王桃枝眨了眨眼,“不能吧,老陈都多大了,又显老,面相上看着能当谭薇的爸,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邮局的人经常站在门口喊人来收信,都是来自各大报社的,还有稿费的汇款单。 于是大家便都知道谭薇是拿笔杆子的,屡次能在报纸刊登文章,对她无疑多了几分敬畏。 赵梅丫连字都不认得几个,可不管她有没有文化,“年纪大一点怎么了,谭薇也不是黄花大闺女,底下还有俩闺女呢,他俩凑一对,正好都能儿女双全,多好的事。” “我看这事悬,谭薇看着和善,心气高着呢,文化人不都那样吗?” 王桃枝跟谭薇处得不错,更倾向于她的立场说话,“老陈请她吃饭是有原因的,他大儿子从前叫钢蛋,小儿子叫铁蛋,一直都是浑叫着。 这不要去相亲了,还是这名字说出去让人笑话,才请她取了两个新名字,现在叫陈鹏霄和陈万里,听着就气派。” “人不行,名字取成花了都没人看得上,还是我们冬宝的名字吉利。” 赵梅丫浮现出几分傲然,当年前三个孩子名字都是她和老头子按照时节随便取的。 唯独最小的闺女,花钱找了四个算命的,才挑了这个顺耳又意头好的名字。 王桃枝也不知她在得意什么东西,内心翻着白眼,继续说,“不过老陈是该娶个媳妇,他家的俩孩子跟逃荒似的,破衣烂裤,家里也没收拾得多好,地上全是土。 难怪都说没有女人在称不上是一个家,瞧他们把日子都过成啥样了。” 赵梅丫热衷于将所有的单身男女配对,“他一个人囫囵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也不容易,你们院里不是有个寡妇吗,叫钟桂兰的,我看他俩也挺合适。 牛家儿子都多大了,等他娶了媳妇能一辈子对弟弟妹妹好?你看着吧,迟早要分家的,她去老陈家好歹吃喝不愁。” 王桃枝冲着她挤了挤眼睛,“那可说不准,妈,你少管牛家的事,真把钱桂兰嫁出去,牛安家第一个不乐意。 谭薇说了,她没想再找,咱们啊也别替人家操心,再说,老陈都是快有儿媳妇了,再娶一个多不合适。” “你们院里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好些到了年纪的姑娘小伙不找对象。 像赵家的赵勇,李家的李多粮,陈家的陈鹏霄,方家的方小永,还有咱家的晓洁……我看还能凑个几对出来。” “您又在乱点鸳鸯谱,方小永有对象,年下结婚,对方还是个二婚头。” “嚯,她男人前头有孩子?” “没孩子,听说家里条件不错,就在东街口,听说有五间房,人家说给她找个工作,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没孩子就成,后娘可不好当,怎么,她家里要逼着她挣钱,这么急着要工作?” “方医生不管她,估计是她自己的想法。” 何瑞雪心想,方小永要工作,大概是想让方永亮从乡下回来吧。 第193章 年代感 第193章 年代感 赵梅丫又问,“你们院里的几个小伙子怎么样?” 王桃枝觉得今天婆婆格外反常,“你怎么操心起他们的事来了,想帮着介绍啊?” 谁知她竟然点头,“是啊,我们知青队伍里有个姑娘,长得白净又清爽,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听说是个高中生。 她家是隔壁省的,就算嫁过来也离得不远,我就想给她找个有工作的对象。” “哟,难得还有你看的顺眼的姑娘,我倒是有个人选,赵勇怎么样? 杜春华的性子是厉害,但也是个爽快人,她家赵刚都快成倒插门了都没说什么,嫁过去架应该不少吵,总归不会受欺负。” 她可不是胡乱指了个人。 杜春华不缺钱,或许就想找个没工作的儿媳妇。 她家里好几个职工,成天进进出出忙乎着,往后要了孩子都没人带。 他们家的琐事都是赵二妮操持,往后等她出嫁,更加找不到人打理。 况且赵勇曾经当过知青,有共同的经历在,两人也不怕没话说。 越想越觉得合适,王桃枝咬断手中的棉线,说,“我等会回去就和杜春华说,要是真成了,说不准能拿一份谢媒钱。” “行,你觉得合适的话等我下次过来带着那姑娘和他见一面,看两个小年轻能不能凑到一块去。” 后世或许会很反感这种大包大揽的长辈,哪有不提前说一声就安排去相亲的。 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再正常不过,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相当热衷于给身边的年轻人配对,或许这就是早期的磕CP拉郎。 老一辈的对象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来源于熟人介绍,看得顺眼就出来约几次,见过双方父母之后,合适的话就能商量结婚的事了。 不想相亲,又不想找同一个厂里的熟人,那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王桃枝捏着针在脑袋上划拉了几下,用力扎着厚鞋垫子,“那姑娘能靠谱不?勇子在春生手下干活,勤快又老实,脑子转的快,过几年肯定能当上电工,有一门手艺傍身,在哪都饿不着。” “我介绍的人还有错,比不上冬宝,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了,好几个光棍都盯着她呢。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是怕她后半辈子白瞎了,嫁到城里来多好。” 两人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何瑞雪忙着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衣物全放进衣柜里,本就不大的柜子几乎被塞满。 左边挂着几件棉衣和一件灰色的羊绒大衣,中间放着衬衫、背心和裤子,右边挂着几条布拉吉的裙子、搭配好的上衣半身裙套装和两套单位发列宁装。 旁边多了个小鞋柜,上面摆着各式各色的小皮鞋、布鞋和鹿皮靴,整整齐齐码了三层。 比起她上一世的衣帽间只能说是稀稀拉拉,但放在时下却能让每个年轻的女孩子心热。 在百货大楼的上班的好处就在此处,凡是柜台上来了新款的大衣和裙子,交好的售货员总会记得按照她的尺码给她留一份。 当然,商店里的衣服卖得贵,她遇到设计感比较好,简洁大方的款式才会出手,像是长裙、半身裙都是找的裁缝做。 她还收到了几块丝绸,送去做了旗袍。 裁缝是从民国就开始学手艺的,不管是裁剪还是缝制全是古法,是真正全手工定制的复古衣着,套个牌子在后世能卖出高价。 她试穿着对着镜子美了半天之后就好好地收在空间里,期待过十几年能大庭广众穿出去拍照。 带回来的卫生纸她收进了五斗橱里,足足占据一整层的空间,差点塞不下,有点后世双十一囤卫生纸那味儿了。 化工厂的仓库里虽然几乎都是各种原料,但因为合作单位多,工业产品也是不缺的。 为了感谢她的“指导”,徐明宇带着技术部的那帮科研人员送了她好些东西,并亲自帮她提上火车,想拒绝都不行。 绿色带着铃铛的小闹钟放在床头,夹胶雨衣和雨鞋有两套,收到进门处的高柜子里方便下雨天出门拿。 另外她带回来好几捆不同花色的塑料布,粉色绘制着红玫瑰花的长方形塑料布正好拿来当餐厅的桌布。 白色周边有蕾丝花边的铺在客厅长桌上,上方是主席的画像。 桌上摆着徐明宇特意给她挑的塑料花,红的艳丽黄的鲜亮,底下是浓绿的叶片,饱和度相当高,一眼假。 正中间再摆一张百鸟朝凤的搪瓷盘子,配上右边假的唐三彩骏马像,嗯,年代感瞬间就上来了。 不过这装饰在她妈和嫂子眼里可新潮洋气了,不停夸她眼光好。 何瑞雪将两双塑料拖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又掏出了几把塑料梳子,塞到王桃枝手里,“大嫂,我用惯了木梳,这梳子你带回去。” 王桃枝看着上面的花纹就高兴,蓝的红的,多鲜亮啊。 “行,这塑料梳子好用着呢,不怕打湿水,我就带回去了。” “还有这个挂钟,已经调好时间了,电池也是新的,我有手表用不上,你也带回去。” 挂钟面上画着喜鹊,周围一圈都是大红色,王桃枝一眼就相中了。 也没跟她客气,和梳子一块收了起来,“行,你大哥和晓洁都有手表,我想看个时间还得去问,安个钟往后上班也方便。” “大嫂,你想要手表的话,我……” 王桃枝一听就知道她要败家,连忙打住,“不用,花那冤枉钱干什么,我真想要的话不会叫你大哥脱下来给我戴啊?那玩意搁手上干活都不方便,还要提着心生怕磕坏,算了吧。” 何瑞雪笑了笑,“等往后世道好了,我给大嫂买对金镯子,这东西不怕磕碰。” 王桃枝笑得开眉展眼,“那我往后去哪都要把手捂着,生怕别人偷了抢了。” 把她送走,回到屋里,何瑞雪便见到老母亲一脸不爽,拿着抹布摔摔打打,用力擦着大儿媳妇刚才坐过的位置。 很显然,这是在吃醋,她暗笑着凑过去哄人。 “妈,金镯子算啥,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我往后给你买玉镯戴,专挑贵的,一个的价钱就能抵得上十个金镯子,让你也当一回阔太太。” 赵梅丫是很好哄的,一听这话便心花怒放,嘴上却带着嫌弃,“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比不上金子实在。” 经历过战乱的人可瞧不上玉石翡翠。 何瑞雪顺从地说着甜言蜜语,“行,我往后给你打一对一斤重的镯子,戴不动就摆着看,随你高兴。” 第194章 阴影 第194章 阴影 阳光有些刺眼,王桃枝抱着洗过后的粗瓷坛子出来,和赵梅丫一起腌咸鸭蛋。 先把鸭蛋先在太阳不大的地方晒半天,旁它更容易起沙和出油,再蘸上何春生珍藏的白酒,裹上粗盐,往黄泥里转上一圈。 放进罐子里等上十天半个月,往后要吃的时候取出来煮熟就行。 “妈,这鸭蛋你从哪收的,个头真不小。” “是吧?” 赵梅丫小心地把鸭蛋一个个码放在坛子里,傲然道,“隔壁村的老张头就住在湖边,家里养了十几只鸭子,每天都要放出去游一圈。他家鸭子吃的是鱼虾和粮食,蛋的个头能不大? 这东西可养人,冬宝爱吃,我买了一篓子过来,等腌好了你记得给她送过去。” “我看只要是好东西她都爱吃,从前咱家哪舍得吃这个,就她挑嘴,还不吃那蛋清,只吃黄。 她上辈子莫不是宫里出来的,老太后都没她吃得精细。” 王桃枝不满地抱怨,手上却在耐心控制着每个鸭蛋包裹的粗盐量。 盐放多了齁咸,冬宝就更不乐意吃了。 “哼,那是冬宝会心疼人,特意把蛋清留给你们吃,偏偏你们还不领情。” “你少往她脸上贴金,她是啥德行我还能不清楚,都是你惯的。” “你也没少惯,一看见家里的咸鸭蛋快没了就赶紧腌上,生怕她吃不着,我都不稀得说你。” …… 方望归从刘家走出来,眉目间蹙出几分愁苦。 何瑞雪上前站在他身边,从他的视角往刘家的方向看,能从窗户里看见缩在角落,苍白着脸的刘慧心,低声问,“她还是老样子?” 毒杀的阴影是正常人难以承受的,从救出来的那天起,刘慧心便噩梦不断,半夜经常尖叫着被惊醒。 后来她死活不敢再闭眼,只能整晚整晚地熬着。 睡眠不足让精神状态雪上加霜,导致她整天魂不守舍。 如今刘慧心恐惧出门,更怕单独待在家里,她不想别人在背后说她是害人命的刽子手,更怕那些人死后化成的冤魂厉鬼来找她报仇。 此时她坐在窗户后面固执躲在暗处,一双眼睛却直愣愣盯着院子里阳光下的桃树,面容憔悴而疲惫。 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却添了几分暮气。 方望归叹了口气,“只能让她慢慢缓过来了,成年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容易走出来,更何况她的年纪这么小。 那些人死不足惜,偏偏给她留下了阴影,对她的身心负担都很重。” 不过他并不后悔教她各种毒药的知识,若不是她出手果断,接下来面临的人生将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他侧过头看向何瑞雪,触碰到她眼底的担忧,乐观道,“我这几天都在和她聊天,她对那天的印象正在逐渐消失,现在至少能安稳睡上三四个小时,相信她的情况很快就能好转。” 何瑞雪点头,当人的情绪超过负荷大脑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将太过深刻无法承担的记忆模糊化甚至删除掉。 而且老刘也是个妙人,没有小心翼翼地陪着把她当成瓷娃娃,而是说既然睡不着就去背医书,还不忘布置任务每天抽查。 有了新的压力,刘慧心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学习上,面对繁多复杂的草药和配方,瞬间感觉回归到被拐卖之前的日子。 当她忙起来的时候,压根没功夫去胡思乱想。 老刘提着医药箱进院子,见到女儿发呆的模样心被狠狠揪起,面上却格外严厉。 “慧心,老师说你们学校快考试了,书本都复习了吗?你这次要是跌下去班级前三,暑假就别想出去玩了,再去把《内经》抄两遍!” 至于让她暂停一段时间的学业放松心情,那不可能。 对中国式家长而言,孩子就算是休克都不能休学。 听到他的呵斥,坐在床边默默的忧伤少女迅速回头,唉声叹气地坐在桌边,咬着笔头和作业较劲。 发现错题就狠狠地用橡皮擦掉,脸上的表情可比刚才要生动得多。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老刘静静注视了她许久,又从腰间的袋子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女儿爱吃的梅菜烧饼,是他绕了几条街去买的。 他默默把烧饼放搪瓷缸旁边,悄无声息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见到刘医生进院子,赵梅丫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老刘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吧,我前几天看见他在院子里磨刀,凶神恶煞的,看着可真吓人,他别哪天想不开去做了傻事吧?为那种人可不值当。” “唉,遇到这事,哪个当爸妈的心里能好受啊,换作是我知道冬宝被个畜生不如的恶心玩意惦记,宁可拼着命不要也要去捅他几刀。” 拐卖事件的后续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关注,人贩子虽然全军覆没,但他们后来找过去的同伙却接受了好几天审讯招认了不少东西。 从而牵扯出了一条犯罪团伙的买卖人口的利益链,警方正在和隔壁省联合搜捕,并已经在进行行动,尽快解救先前被拐卖的妇女和儿童。 想要“买”刘慧心的人因此浮出水面,听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叫陈立树。 五十多岁有妻有子,在邻居和同事眼里是温顺有涵养的好男人,谁知却是披了人皮的诡。 但当前的社会没有明确的律法规定收买方有罪,只能对买家作出道德上的谴责,真要审判的话。 陈立树成分好,根本没人会给他断罪。 没错,在司法机构几乎全面关停,法制崩坏的时期,审判方有极强的主观意识。 都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定罪,除了看罪行,还要看犯罪者是什么成份。 参与拐卖的团伙自然是死罪和至少十年的改造没商量,但这个人,还真的逃过制裁。 得知这个结果,老刘夫妻俩气得几天没合眼,他们也不会看着他好过。 当下的人总有股子大无畏的劲头,人民当家作主,工人地位高,领导又算什么? 平时在厂里都敢当着领导的面拍桌子砸凳子,遇到牛脾气的还能堵住领导打一顿。 再高高在上的人一年也得下几次车间和工人一起干活,这叫融入群众,不是作秀,而是硬性规定。 气愤上头,刘医生可不管姓陈的有什么身份,去他的住所周围用油漆写字,在他单位贴大字报。 大张旗鼓闹了几天,几乎闹得人尽皆知。 一传十十传百,陈立树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不论是在单位还是在街坊面前都丢尽了脸,凡是出门必会被指指点点。 周围的人家下意识远离他,但凡他多看了别人闺女一眼都会被人扬起拳头威胁一番。 第195章 报仇 第195章 报仇 陈立树的单位同样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以个人道德败坏的理由将他开除党籍,一应职务全部取消。 但无论是社会性死亡还是单位的惩罚,对他来说只能说是伤筋动骨,但不致命。 毕竟他年纪到了接近退休的岁数,手里握着不少存款,他的子女也因为他十几年的铺路和残余的人脉在各自的单位占据重要岗位。 对他而言,除了名声差一点出门容易被揍,倒像是提前几年退休,整日在家里看报听收音机,照样过得逍遥自在。 和他一比,刘慧心先前堪称恐怖的经历,这段时日不断闪回的噩梦,就好像是一场笑话。 刘医生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在他眼里,陈立树就是觊觎自己女儿的牲畜,差点害得他们一家人分离的祸头子。 要不是他那恶心的癖好,那些人也不至于拐走自己闺女。 刘慧心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瘦得能看见骨头,他作为父亲,又怎么甘心看到仇人继续过太平日子? 院子里的人见他一日比一日深沉,怕他做冲动的事都拿话劝他。 老刘倒是应了,就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 何瑞雪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把方望归拉到一边,“陈立树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挑眉,“这算是你给我布置的新任务?” “少来,你是慧心的半个师父,我就不信你没有替她报复的想法。” 方望归没藏私,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的事情不好查,不是年代太久远,就是被他掩盖了痕迹,要不是他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不少人都在议论,我还真不能调查出当年的蛛丝马迹。” 他身上的污点不少,大部分都是受贿吃回扣一类的错误,对于已经离职的他而言影响不大,顶多是要给单位再赔一笔钱。 “陈立树很谨慎,有些事连家人都瞒得严实,他的几个孩子手上都很干净。” 所以从他子女下手是行不通的。 “不过有一件事,可能是个很大的把柄。” 方望归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整合信息,查出一件十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陈立树的秘书是个高中生,是从小山沟里唯一出来的读书人,天资不错,小学只读了三年,十六岁就毕业参加工作。 要不是家里实在穷供不起,她或许能考上大学。 然而在她当上陈立树的秘书,在他身边工作不到半年就上吊自杀了。 有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当年和陈立树单位当清洁工,信誓旦旦地说那姑娘去世之前绝对正怀着孩子,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她几个媳妇都是自己接生的,眼光不会出错。 她以为那姑娘是接受不了未婚先孕的打击才寻短见,唏嘘之余一直把事情藏在心里。 当时陈立树说她一个清白姑娘家英年早逝葬在哪都不合适,出了一笔钱把她火化,让人把她的骨灰送回村里,还给了她父母一笔抚恤金。 此前陈立树一直是平易近人的形象,她当时还觉得这人果真不错,直到最近他的真面目被戳穿,她才回过味来,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恐怕相当不对劲。 她不敢往下深想,毕竟自己儿子还在陈家人底下工作,只能在和人聊天时碎嘴几句,说陈立树当年在单位的做派如何虚伪云云。 方望归私下找到她,花了一笔钱才打听到了这段内幕消息。 何瑞雪的目光一点点浸染上寒意,原以为这老色鬼只是动了一次贼心,想不到之前已经有了受害者。 其中的内情并不难猜,当时陈立树四十多岁,都能当她的爷爷了,要么是他以权势压人甚至采取了强迫手段,要么是他以情感哄骗。 辛辛苦苦读书十几年,女孩带着父母和全村人的希望怀着无限的憧憬进了城。 以她的聪明,只要到一个靠谱的领导手下,多打拼几年,将来未必不能爬到陈立树无法仰望的高度。 可她原本该璀璨的一生刚刚起步就全被这个畜生给毁掉了。 “她的爸妈呢,没有追究吗?” “怎么没有,听说一整个村子都出动了,父老乡亲们组团到城里替她讨个公道。 可是陈立树在单位的形象很好,当时又有很多人证明他的秘书是自杀,他们被人赶出来,又没钱一直住在城里的招待所里,只能不了了之。” 方望归顿了一下,语气沉缓,“半年后,饥荒更加严重,他们村里是最困难的,可是救济粮却拖到最后才发。 那姑娘的爸妈直接被饿死了,哥哥进山里找吃的再也没出来,他们村里饿死了好些人,后来还是陈立树出面帮村里弄来了救济粮。 谁不夸他厚道,对前秘书的家乡都那么照顾,从此以后就没多少人再提起他们一家的事。” 他也是去问了那姑娘的亲戚,从他们惋惜的话语中拼凑出这一家子的遭遇。 “咔嚓!” 何瑞雪生生捏碎了方望归晒好的罗汉果,如火的怒焰在胸腔燃烧。 她真是很久都没见过这种没下有限的货色了。 她敢保证,救济粮的事情绝对是陈立树动的手脚。 “这事估计他媳妇比外人更清楚,你有没有试过让她出来作证。” “怎么没有?” 方望归苦笑一声。 他努力过,现实却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我怀疑,他媳妇不光清楚,事后还帮着扫尾,听说收敛那姑娘的尸体,送她去火化都是她一手操办。 而且我还查到,以当年陈立树的职位可没本事拦截救济粮,他媳妇的爷爷倒是参与过粮食供给调配部门的,想要让她揭发陈立树,和要她去自首没有区别。” “所以这事就找不到证据了?” 方望归点头,“尸骨无存,受害者的家人全都没了,当年但凡知情的人要么被调岗要么给了封口费,都不是我能打听到的。 就连陈立树妻子的爷爷都已经在五年前过世,粮食局的档案倒是能想办法查,但他们肯定不会留下明显的漏洞。 再说,就算能查到那姑娘村里的救济粮下发的时间晚了,也能说是人手不足出现疏忽,不能说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 何瑞雪深吸了一口气,扯出森然的冷笑,“既然真相被掩盖,那就直接针对他本人进行审判,我们拿他没办法,不代表别不能借刀杀人。 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对了,记得知会刘医生一声,这个计划需要他帮忙才行。” “好,他应该很高兴能有报仇的机会。” 第196章 手术 第196章 手术 暗处的网已经铺开,等着猎物落入其中。 隔天,何瑞雪陪着三嫂去医院动手术,在病房外。 潘舒玉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像是正在沙尘暴的人抓着唯一粗壮的棕榈树,反复确认,“冬宝,真的没事,我不会死在里头吧?要不要交代遗言?” “嫂子,我都问过了,这个医生是二姐的师兄,在外科方面的技术在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割阑尾这种手术在他手里就是小菜一碟。 你别多想,进去睡一觉,等醒过来就结束了。” 何瑞雪拍着她的手安抚她,家里的几人都没怎么来过大医院,之前吕兰生孩子都是去的厂办医院,此时难免有些拘谨。 她又要去缴费又要和医生沟通,还要负责安抚三嫂的情绪,忙得团团转,总算把她送进了手术室。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众人都坐在外面等,眼下医院的设施并不完善,手术室外面没有凳子。 大伙席地而坐,赵梅丫不忘给她垫了两块手帕,“来,冬宝,坐这里。” 王桃枝不悦,“妈,这地上挺干净的,你真是把她娇惯得没法子了。” “你看着干净,刚才还不知道多少人在上头走来走去呢。再说,这地上凉,冬宝身体弱,怎么受得了?” “哼,她身体弱?这几年就没头疼脑热过,体格子比她大哥都结实。” 眼见着她们又要吵起来,有护士走过来提醒,“病人家属保持安静,不要吵到别人!”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专心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过了大概一两个小时,绿色的铁门打开,昏睡中的人被推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胡话。 凑近去可以听见,“哎哟,我腰子不见了,我看见我两个腰子都长腿跑了,腰花记得切薄点。” “老孙家的大黄狗下了个鸡蛋,从里头孵出个瘸腿相公来。” “鸡栓哪了?怎么全在空中飞,猪肉不能多吃要留着产奶。” 何瑞雪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打麻药之后会胡言乱语果然是真的。 赵梅丫吓了一跳,拍着大腿要找医生算账,“你们这医院用的什么药啊,好好的人给打出癔症来了,赶紧给她治好,她往后不会都傻了吧。” “妈。” 何瑞雪赶紧拉住她,“三嫂现在不清醒,这都是正常情况,人家护士见得多了。” 旁边的护士小姐把潘舒玉安放在病床上,轻松地说,“是啊,你别担心,我从前遇过到病人醒了以后到处找他的脚的,甚至还有中途醒了和医生打招呼的,等清醒过来就好了。” “中途还能醒的,那怎么办啊?” “再补一针麻药呗。” 护士检查了一下潘舒玉的腰部,交代道,“她的刀口已经上了药,这几天不能碰水,不要揭开纱布,等病人醒了尽量让她下床走动两下,等肠道排气后再吃东西,就给点粥水之类的。” 说着,她在病历本上写下几行字就离开了。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潘舒玉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捂着伤口叠声喊疼。 伸手想按铃铛让医生开点止疼片,结果碰到了旁边的水杯,想去扶杯子却牵扯到痛处,手缩回来的时候打翻了果篮。 最后杯子里的水洒了半个枕头,果篮里苹果和橘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旁边病床的老太太看得一愣,“同志,你不是只在肚子动了刀,没听说影响胳膊腿的啊?” “老姐姐,甭管她,她就那样。” 赵梅丫坐得稳稳当当,用眼神示意着匆忙赶过来的何秋生去处理。 后者坐在床沿边上,一手去抱潘舒玉,另一只手去够地上的果子,屁股跟生根似的没挪窝。 潘舒玉倒是被扶稳了,果子却半天没够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滚到床底一去不回头。 他也不管,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面对着媳妇,病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本来半边搭在床沿上的水杯彻底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格外突兀。 好一对卧龙凤雏。 隔壁床的老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赵梅丫,拍着她的手,“老妹啊,你日子过得苦啊。” “嗨,儿女都是债,我有什么办法哟…… 何秋生,还不赶紧起来,坐在床上抱窝呢,你媳妇动手术还是你动手术,骨头软就拿去当下酒菜,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何秋生悻悻然起身弯腰收拾,王桃枝看着地上磕碰过的果子心疼坏了,“哎哟,本来还能放几个月的,摔成这样,明天就得坏。” 她捡了一个,拿着衣摆蹭了蹭就往嘴里塞,啃了一大口,汁水四溢,“嗯,这苹果不错,又脆又甜,还是冬宝会买。” 何秋生蹲着边捡边说,“不都是果子嘛,我从山里摘的区别也不大,嫂子,你省着点吃,舒玉等会没得吃了。” “刚才护士怎么说来着,她这会儿不能吃东西,我怕她躺着难受,吃给她看,说不准能让她好受点。” 听到这话,潘舒玉连刀口疼都顾不上了,“……嫂子,我谢谢你啊。” “咚咚咚!” 一阵强烈的敲门声响起,何瑞雪离门最近走过去开门。 外头进来个面生的护士,怀里抱着个用医院床单包裹的襁褓,语气不善,“你们这家人怎么回事,产妇生了孩子,你们在床边围得倒是齐整,结果把孩子落外面了?怎么,看到是个闺女就不想要啊?” 病房里的人都懵了,潘舒玉环顾一圈,发现其他病床都没人,躺着的只有她和隔壁的老太太。 不自觉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的人是我啊?” “不是你是谁,这孩子就放在门外面,要是谁推门出去,磕到她脑袋了怎么办? 这位男同志,你是产妇的丈夫吗?产妇身体虚弱你也不中用吗,能不能承担起责任来?不是只有儿子才是你的孩子!” 何秋生诧异又不解,“我是她男人,不过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媳妇压根没怀孕,她来割阑尾的。 虽然都是往肚子上划了一刀,拿出来的东西可不同啊。” 第197章 谁的 第197章 谁的 护士的眼睛瞪得滚圆,看了下孩子,又往他们两个的脸上打量。 反复确认后,她说,“你少唬我,这娃娃的鼻子眼睛和你长得多像,怎么不是你们生的,别找借口推卸责任。” 何秋生抓耳挠腮,“同志,我们真是来割阑尾的,这样,我把医生叫来,让她和你说行不?” 正好医生过来查房路过,和她解释之后,小护士才明白是一场误会,连忙红着脸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啊同志,我是看她包着块床单被放在门口的地上,怪可怜的,态度才会有着冲,是我没调查清楚……” “没事,你也是好心,不过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我刚才也没听见有人敲门啊。” 她怜惜地拍了拍怀里的婴儿,“唉,估计谁家扔的,生了女娃娃不想要呗,他们还算有良心,看你们一家子条件不错,特意把孩子放在这间病房门口。” 赵梅丫见不得这种人,鄙夷道,“损阴德的玩意,你们大医院都有丢孩子,我还以为这事只有村里有呢。” 当然,她也仅限于嘴上同情而已,在村里这些年什么事情没见过。 公社底下的几个村子大多数人舍不得去镇上的卫生所,都是在家生的。 有些养不起又可劲生的人家,发现是女孩便摁进水缸或是往山上一扔。 要么瞒着孕妇说生下来就死了,要么干脆演都不演,骂她没本事赶紧生下一个。 护士摇头,“我也奇怪呢,先前医院倒是遇到过丢孩子的,都是身上有病或者残疾才不想要,这女娃娃我检查过,健康着呢,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呢?” 能在市立大医院生孩子的人家,几乎都有些家资,就算对闺女不满意也会养着。 添双筷子的事,哪能随手就丢了呢。 “造孽啊,也不怕遭报应。” 在她看来,不论男女,所有孩子的到来都是福气,丢孩子意味着把老天给的福气丢出门,往后的日子便会越过越穷。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凡是这么做的人家,大都越过越穷。 几代人都糊弄着过日子,最后穷得叮当响压根没人想嫁进去,照样是绝户的命。 有人生重病儿子不给治活活疼死,有人老了没人愿意养过得凄惨潦倒。 善恶终有报,谁见了不啐上一口说活该。 王桃枝跟着点头,“可不是,这孩子长得壮实,可见在胎里养的好。 她妈怀她的时候指不定多小心,吃了许多好东西,受了老大的罪,结果到头来孩子被丢了,她能受得了?” 见到襁褓里的孩子挥舞着手臂,眼睛都没睁开,发出嘤嘤的嘟囔声。 潘舒玉的心里某一处被触动了,伸着双手道,“让我看看孩子。” 护士凑近了些,何秋生也跟着低头,和她一起拨弄着婴儿的小手。 “别说,这孩子仔细看还真有点像你,比晓华刚生下来那会儿好看。” 潘舒玉抿唇,不自觉有些为她的将来忧心,“同志,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去找她的家人,找不到的话只能送出医院,没孩子的家庭大部分不会想收养个女娃娃,实在不行就送去市里的福利院吧。” “市里还有福利院?” 王桃枝说,“怎么没有,当年饥荒的人都住不下,街道办就征用了好几个屋子,弄成福利院,专门接收没有爹妈的孤儿。 我去瞧过了,好些关屁股蛋娃子挤在一个屋,连衣服都没得穿,一天能吃个土豆都不容易,怪可怜的。 现在的条件应该比先前好,好歹能吃饱,其他的都甭想了,稍微长大点就要出去干活养活自己,和他们一比,村里的娃娃都过得不错了。” 作为资深保育员,她偶尔会被厂里安排去福利院帮忙。 发扬下怜幼惜贫,互帮互助的精神,所以对其中的情况比较了解。 潘舒玉抱着孩子,下意识有些抗拒,“这孩子都送上门了,也是和我们有缘,秋生,要不我们先养着,等找她父母再说。” 何秋生没什么意见,对他而言,不论是闺女还是儿子都是麻烦。 要不是妈催得紧,他连一个孩子都不想生,只用顾着自己和媳妇两张嘴,不知道有多自在。 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闺女可比儿子贴心。 真能养大的话,往后晓华在外头干活,闺女就在家里操持家务,他们两个就只等着享福了。 可他同意没用,家里又不是他做主。 何秋生看了赵梅丫一眼,试探地问,“妈,您看……” “不成,你当养孩子多轻松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抱回家,养得起吗你们?” 何秋生被狠狠扎了下心,“我回头就去公社里找工作,实在不行,让晓华省着点用。” “别,你在村里还能分到粮食,就你那拈轻怕重的样子,真去上班估计能把你自己饿死。” 赵梅丫摇头,“别扯上何晓华,他花的钱翻几倍都比不上你们两个败家子,你可真行,宁可亏待亲儿子都不肯亏待自个儿。” 潘舒玉搂着孩子,眼中含着几分哀求,“妈,好歹让我照顾几不准她的家人就找上门来了呢?” “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人家真要丢孩子早跑得没影了,万一你们处出感情来了,到时候更舍不得。 还不快把孩子还给人护士,她是要喝奶的,你有那玩意吗?” “让吕兰帮着奶一口不就行了?” 王桃枝不乐意了,“吕兰还要喂我孙子呢,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弟妹,你就听妈的,医院肯定比你更会照顾孩子。” 护士也有些为难,他们医院的奶粉配额是要用钱买的,她就算去争取也分不到多少,只能用米汤应付。 这种刚生下来的孩子送福利院也不合适,她只觉得自己捡了个烫手山芋。 硬着头皮将襁褓抱回怀里,她打算之后请示护士长之后再说。 “那行吧,病人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临走前,王桃枝往她兜里塞了好几个果子,“同志,你心好,麻烦你照顾她几天,要是找不到她父母就来第三纺织厂的托儿所找我,我帮你给她找个靠谱的好人家。” “好,谢谢。” 护士点头,抱着孩子离开。 潘舒玉面上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双眸涌现出一泡盈盈的眼泪。 赵梅丫都懒得骂她,转身去拿拖布把地上的水拖干净。 何秋生很有眼力见儿的帮她收拾,回头见媳妇眼泪汪汪,连忙搂着她安慰。 “舒玉,你要真想要个闺女,咱们再生一个,你不想生的就去抱一个,别伤心了。这孩子来历不明,是得调查清楚才行。” 潘舒玉用力把他推开,“一边去,我这是疼的,嘶,不许凑过来,刚才碰到我伤口了…… “再抱一个?说得轻巧,去抱多少个都不是她了,我就是觉得我应该对她好。”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何秋生连忙往后退,低头检查她腰间的纱布有没有渗血,发现没事才放心下来,“那是我媳妇心善,你缓过来没有,要不我扶你下来走走?” “不行,让我躺着,我现在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 麻药的劲儿过了,她伤口处连绵不绝的疼,加上心里难受,整个人低落到了谷底。 第198章 找到 第198章 找到 病房的门没关,江衍序突然出现在外面。 他对着何瑞雪示意了一下,见她点头,才提着两罐麦乳精走了进来。 “潘同志,听说你的手术已经结束了,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赵梅丫赶紧迎了上去,双手接过他拿来的东西,“你怎么过来了,冬宝给你说的啊?都好,别听她叫唤得凶,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就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潘同志尽快恢复。” “人来就行,用得着带东西?跟自家人还这么客气。 还叫她同志啊?太生分,就跟着冬宝叫嫂子就行。” 江衍序从善如流答应下来,和她聊了两句。 何瑞雪见三嫂侧身对着墙闷不吭声,想了想,“妈,我和江同志有些话要说,先出去一会。” 赵梅丫一脸我懂的神色,欣慰中透着闺女被人抢走的酸涩,摆了摆手,“去吧,有些私房话在我们面前不方便说,小年轻都爱黏在一块。” 见她误会,何瑞雪也没多解释,带着江衍序出了病房。 她打听清楚刚才这层楼医务人员的休息间后,不歇脚地赶过去,正好见到小护士把孩子放在床上轻哄着。 她指着那个婴儿询问江衍序,“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她的父母?” 既然医院里没装监控,又查不到是谁把孩子丢在门口的,就只能使用玄学手段。 江衍序点头,看清楚孩子的面相后,闭上眼推算,过了一刻钟才睁开眼,容色有些萎靡,可见消耗的精神不少。 “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是权贵大户,但她的命途却和另一人勾连,某个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取代了她的存在。 若无人插手,她应该是被某个职工家庭收养,过着平凡的人生,直到二十年后才认回,回家后波折不断,因为执念太深而得不到好下场。” 听着怎么倒像是真假千金的戏码? “所以她不是被丢的,而是被人给换了?” 缺德冒烟了。 把孩子换到有钱家庭勉强能理解想过她好日子,怎么还把别人亲生孩子给遗弃了呢? “嗯,可惜我算不到丢她的人是谁,或许见到另外一个孩子会有所收获。” “那她的父母现在在哪?” 江衍序往楼上一指,“就在这家医院。” 根据江衍序的测算,二人上楼梯后来到走廊尽头某间高档病房外,这里的环境明显更加清净,有着独立的病床。 病房里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你拿远点,这不是我孩子。” “莹莹,我知道你嫌弃他长得不好看,妈不是说了,等长开了就好了,再说,咱们的孩子往后不愁嫁。” “我说不是就不是!别放在我面前。” 婴儿的哭声响起, “让我来抱,哦哦,妞妞不哭,妈妈不是讨厌你,是她没想明白,等过两天就好了。” 何瑞雪在外面敲门,里面的争吵声瞬间停歇,“进来。” 推开门,她发现男人抱着孩子,女人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躲开,似乎很不待见她。 她不禁感叹母女心性,有些事情是能通过血脉感知到的。 “同志你好,我嫂子在楼下住院,今天有人把孩子丢在门口,我上来问问,不过应该不是你们。” 男人抱孩子的姿势略有些生疏,摇头说,“没事,不打扰,你继续去问吧,要是我家妞妞丢了我肯定要急死了。” 女人却瞳孔一缩,刷地转过身来盯着她追问,“男孩女孩,身上包的是什么布?” “女孩,包的是医院的床单。” “能让我看看吗?” 男人皱眉,把孩子放在旁边的小床上,“莹莹,你是不是魔怔了,我们的孩子在这儿呢。” “不,她不是。” 蒋莹推开他的手,不顾没有恢复的身体下了病床,拉着何瑞雪的手,“同志,麻烦你带我过去,就当是我求你。” “这……好吧。” 何瑞雪装出为难又不好拒绝的模样,带着她下楼。 因为几人跑得太快,身后的男人都抓不住,只能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跟着过去。 休息间外,蒋莹隔着门见到里面的孩子,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冥冥中有道声音告诉她,这才是她的孩子。 所以刚才那个是冒牌货,让她连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打从心底觉得厌恶。 她难以保持冷静,快速冲过去,扑在床上把孩子抱在怀里哄,“妞妞,妈妈来了,别害怕。” 似乎是感受到母亲的味道,婴儿张嘴哭了起来。 蒋莹心疼得不行,背过身去解开扣子给她喂奶,另一只手抱着她轻轻摇晃。 “慢点喝,乖乖是不是饿坏了,是妈妈不对,现在才过来找你,往后妈妈会用命来保护你的。” 护士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觉得这人莫不是精神有问题。 她的丈夫潘舒华走过来,皱眉想要把她带回去,可走到前面见到她怀里的孩子也是一愣。 虽说新生儿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东西,但为人父母,自家孩子的长相都是独特的。 眼前的孩子鼻子和眼睛像极了他死去的爸,嘴巴有点像蒋莹。 和她相比,自己抱着的孩子和他们两个真没有半点相似,皮肤比他都黑一个度,更加比不上肤白如雪的妻子。 能坐上如今的位置,潘舒华靠的可不仅仅是一身蛮力,智谋自然不比别人少。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诸多仇人的名单,其中有几个不择手段毫无下限的,倒是真能做出调换孩子的事来报复他。 蒋莹喂完孩子,把她抱在怀里拍奶嗝,幼儿咧开嘴露出个无齿的笑。 她眼里顿时溢出了水光,连潘舒华也是格外动容。 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小手,柔嫩的皮肤底下和他有相同的血液在流动。 “舒华,你看,她在和你打招呼呢,你相信我,她绝对才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蒋莹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祈求,紧紧搂着孩子不撒手。 潘舒华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沉稳,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你放心,就算她不是,在没有完全确认下来之前我也会带她回去好好照顾的。” “她一定是。” 蒋莹执拗道,“你不想要她的话我就自己养。” “胡说什么呢,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之后自然会水落石出,现在重要的是查出把她偷走的凶手,万一等他跑出省就迟了。” 蒋莹连忙点头,恨不得将幕后的人千刀万剐,“好,你去让人调查,我等会就联系我爸,让他也来帮忙,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阴毒,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动手。” 第199章 堂姐 第199章 堂姐 蒋莹现在像极了护崽的母狼,有仇恨作为动力,她刚生产的身体都不虚了。 她抱着孩子往回走,碰到门口的何瑞雪时,感激道,“多谢两位小同志,这是我的孩子,原本我是打算下午出院的,要不是你们找上来,我或许再没有机会带她回家了。”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她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我们就上来问两句话而已,你该多谢这位同志,这孩子先前丢在我三嫂的病房前,是她先抱起来,又是她带回来照顾的。”何瑞雪指着旁边的护士道。 蒋莹连忙转身朝护士鞠躬,“谢谢你,同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照顾她耽误你的工作了吧? 别担心,我等会向你们医院领导说明情况,像你这样有善心的好同志,应该得到医院的嘉奖。” 她的话十分笃定,似乎让院长听从她的意见不是件多难的事,可以看出长期居于上位。 护士连忙拒绝,说自己距离先进工人还远着呢。 蒋莹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自做了决定。 对于女儿的恩人她自然要报答,除了公开的表彰,还有金钱和票据。 直接给的话不太好,干脆通过奖励的形式让医院发给她。 不过有奖也要有罚,能把她闺女悄无声息地和人交换,肯定有医院内部的人员配合。 等找到人之后,她非要让他生不如死。 走出休息室,蒋莹一心想和失而复得的孩子多相处一会,抱着她往楼上走。 江衍序冷不丁开口,“这位男同志,听瑞雪说,你的孩子和她三嫂很是投缘,你不去探望一下吗?” 何瑞雪怔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仍然附和着点头。 “对,我三嫂先前抱着孩子不撒手,想着临时收养她呢,连护士都说她们长得像,以为这孩子是她生的。” “是吗?” 潘舒华原本觉得江衍序的要求太莫名其妙,以为是他察觉出自己的身份另有所求,不免有些厌烦。 一听这话,心思一转便答应了下来,“好,能遇到也是缘分,是该去探望一下,莹莹,你先带着孩子上去。” “不用,我和你一起。” 蒋莹也很好奇,为什么那人会把孩子放在特定的病房前。 这家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几人来到病房,赵梅丫见到他俩回来,说,“正好,医生说你嫂子养得差不多了,下午就能出院,你三哥去借板车,你大嫂回家做饭,等会你们回去正好能吃上,我在这守着。” 她扫过两个生人,还以为是来探望隔壁床的老太太。 谁知打头的男人瞳孔收缩,嘴角微颤,难以置信地朝着潘舒玉方向快速走了两步,口吻不确定道,“你是,舒玉姐?” “你是?” 潘舒玉有些懵,仔细分辨面前的人长相,发觉他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 当然,更像是她早死的二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来人有些激动,“我是舒华啊,潘舒华,算是你亲堂弟,都二十年了,你也寄封信过来,我妈可惦记着你呢。” 潘舒玉恍然,惊讶之余却没有多少认亲后的喜悦,反而冷冷哼出声。 “你们不也没来找过我吗?我可一直住在祖宅附近,但凡你们有点心思,想遇上我还不容易。 你妈当年带走了我们大房的东西,一出事就急三火四地登报撇清关系,怎么,现在你混得不错,又想着认祖归宗了。” 她的语气实在不好,潘舒华却不在意,和颜悦色地观察她,发现她的气色不错,只是因为做手术导致脸色有些苍白。 这又能侧面证明她的日子过得好,毕竟一般的农村人哪有来市里的医院看病的。 “舒玉姐,我当年也是没办法啊,咱爷爷是什么成份,地主!要被打倒的。 要不是我早年参军的表现不错,立了几次功,团长愿意担保,哪能继续在部队里混,不被打成臭老九退回原籍就不错了。” 蒋莹反应过来,也连忙帮着他说话,“是啊,姐,舒华这些年也不容易,部队里看不惯他的人不少,一个个都爱拿他家里的事反复说。 他力气大,带兵能力也强,可明明和人家差不多的功劳,他得到的好处偏偏最少,心里有委屈都没法往外说。 六几年闹起来的时候,还有激进的人要拉他去批斗,你也是他的家人,在这个世道你们遇到的麻烦和不公都差不多,应该更理解他才对啊。” 潘舒玉还是心软,听到他们诉苦便和缓了语气,“我和你没什么恩怨,当年你还小,又去参军,说起来确实是爷爷对不起你。 但你妈真的太过分了,她想跑就跑,临走跟土匪似的恨不得直接把家里搬空咯,连谷仓的几袋米都没给我们留下。 她明知我几个哥哥的德性,是想让我饿死吗?” 二叔没得早,家里的产业自然该有二房一份。 但老爷子一死,二婶就大包小包地回了娘家,自己弄不动还专门找了好几个车夫来搬,趁着夜色刮地三尺。 除了地契房契和一些别人的私人物品,但凡能带走的,比如黄花梨的椅子、青花瓷的摆件、连老爷子用惯的烟斗都没放过,通通往娘家搬。 最后家里连耗子进来都要流眼泪,等他们发现时,人早就跑没影了。 正因为这事,她几个哥哥拿不出赌债,才会想着变卖祖地。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分家产中位于弱势,没人替她多争一分。 还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把父母准备的嫁妆提前藏好,又往枕头里藏了不少金银洋元,才能在当时给自己置办一身体面的行头出嫁。 当时婆婆对娶个成分不好的媳妇很有意见,她只好展示了一下雄厚的资本。 老太太被晃花了眼,欣慰最没出息的三儿子吃上了软饭,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 潘舒华自然是心虚的,虽然事发时他还在读书,连老爷子的丧礼都没来得及参加。 但当年他妈拿回来的东西变卖后几乎都用在了他身上,其中大部分都用来上下疏通关系,让他得以摆脱地主崽子的身份。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实在说不出推脱错处的话来。 “舒玉姐,你受苦了,我妈一直都在说,大伯的几个孩子,她几乎是看着你长大,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 不过她还说,当年你的嫁妆经过她的手,里面有什么东西她都差不多知道,你妈当年陪嫁过来的东西差不多都给你几个嫂子了,留给你的也不多。 她往里头添了好几样实用能换钱的,有这些东西在,只要你能守得住,往后的日子不会差。” 守不住就另当别论了。 树倒猢狲散,他妈娘家的人脉广,提前打听出了一些风头,趁着政策落实前赶紧带着他脱离家里,生怕耽搁了他往后的前程。 情势危急,自身尚且难保,哪有能耐护着隔房的侄女? 所以她只能在心里说一声抱歉,想着以后有机会补偿一二。 第200章 认亲 第200章 认亲 潘舒玉却不买账,言语更加犀利, “听听,我亲婶子就是这么念着我的,她从别人身上得到多少付出多少,从来都是算计得一清二楚,感情算个什么东西! 要是补偿有用,你们当时怎么不把钱全给我,等我考上大学有出息,再回来补偿你们? 说到底,你和你妈没两样,全是损人利己的东西。” 潘舒华有些无奈,态度却更加真挚,“舒玉姐,家里的长辈都没了,我那几个堂哥,不提也罢……连工作都没混上,有的偷渡出去给人打黑工,有的在家啃老本…… 我在本家的亲人论起来就剩你一个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往后咱们常来常往,你有再大的气,等我妈亲自上门来向你赔罪行不行?” “别,我可担不起,要是让我爸在底下看见,他非要托梦过来骂我不尊敬长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骂过你妈。” “我妈心思重,长期睡不着觉,这些年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潘舒玉勾起嘴角,“这话倒是让我听着心里舒坦。” 潘舒华坐在她旁边,和她聊起从前在家里的旧事。 其实他童年有一半在学校度过,还有部分时间住在外公家,对老家的印象并不深。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潘家四分五裂,剩下的族人不多,他尽量捡印象深的事情说。 潘舒玉没有继续和他置气,时不时做出回应。 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许久未见面的两人关系很快就拉近了。 聊了一会儿,潘舒华一拍脑门,“哦,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媳妇,蒋莹。” 蒋莹微笑着颔首,“舒玉姐好。” 潘舒玉很少应对这种情况,略微慌乱地说,“你好,这……我都没准备见面礼,要不你洗个果子吃吧,冬宝找人买的,可甜可好吃了。” “不用,姐,自家人不用拘束这些虚礼。 我还没跟你说吧,这孩子是我生的,不知道什么被人给换了,多亏了你妹妹我能才找回来。 可见是上天有意安排,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呢。” “原来是你的啊!” 看着已经陷入安睡的小婴儿,潘舒玉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到肚子里。 “我说呢,这孩子养的可好,到底是哪个坏得流脓的这么狠心,就把她丢在门外头。 我跟你说,我见到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和她有缘,不忍心让她被人抱走,原来我们还真是亲戚,论辈分,她往后要喊我一声姑姑,起名字了吗?” “起了,大名叫潘沁,小名叫妞妞。” “妞妞,这名儿好记,你刚生不能久站,坐月子更不能见风,快回去躺着,不然当心往后落下一身的病。” 蒋莹摆手,“不用,我在这吹不着风,昨天躺了一天我浑身都发酸,那病房太安静,我一个人待着挺没意思,还不如和你们在一起说说话。” 潘舒华见状,起身和隔壁床的老太太商量了一下,给她一块钱让她提前出院。 老太太本来就没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儿子在医院上班,趁着有空闲的病床便躺上去打吊瓶,比坐着打舒坦。 其实她的吊瓶已经打完,还想多赖一会等规定时间到了再走,如今有人花钱买她的床位,她自然一口答应。 还生怕冤大头反悔,老太太拿了钱提着网兜就跑了,两条不长的腿迈得飞快,很快就不见踪影。 潘舒华然后把病床收拾一下,让蒋莹躺了上去,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放在她边上,让她稍微低头就能看见。 对于两个孩子,蒋莹的双标几乎是写在脸上,背对着原先的闺女,面对着妞妞,用扇子轻轻为她驱赶着蚊虫。 蒋莹躺了一会,对包裹着两人的襁褓也越发不顺眼,恨不得把那孩子的花被单扒下来给妞妞包上。 她的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用医院的床单,不知上头躺过多少病人,藏着多少病菌。 她可怜的妞妞又是饿肚子又是受冻,还处于危险的环境里,能扛到现在都多亏了她在娘胎里养得好。 蒋莹乱想着,抓住潘舒华的袖子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得知女儿有染病的可能,这位新手父亲也抓瞎了,和她一起着急起来。 “那怎么办,要不要医生给她检查一下?算了,估计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你把床单脱下来,我去下面买两条新毛巾。” “不用,你去楼上打开我的袋子,把我的褂子和丝巾拿出来,我带过来换洗的,还没用,给她凑合一下吧。” “也行。” 潘舒华快速跑上楼,路过休息室时,又去咨询了那个小护士关于孩子的身体问题,得知她的表现都是健康的才真正放下心来。 蒋莹目光中的慈爱都要溢出来,凝视着着孩子的脸,如同面对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在她身后的婴儿大概是饿了,突然哇哇大哭,她下意识皱眉,又叹了口气。 找了个背对人的角落去给她喂了点,她似乎是没吃饱,连绵不休的哭声没停,还把睡得正香的妞妞给吵醒了。 蒋莹气得想把她扔在床上,又不忍心真的拿懵懂无知的孩子撒气,只能让何秋生去找护士帮忙泡点奶粉过来。 王桃枝帮着搭把手。 她是专业的,晃悠了几下就让孩子止住了哭闹。 蒋莹松了口气,半靠在床上和他们聊得最多的便是和潘舒华相识的经过。 作为成分有瑕疵的人,他能当上某步兵团的团长,除了本人的确在带兵打仗上有天赋外,她家里也帮着出了不少力。 得知她姓蒋,又听说她家在市里和部队有不小的能量,何瑞雪试探着问,“你认识蒋孟衡吗?” “可太认识了,他是我侄子,我们孟家三代单传,他可是我爸的心头肉。 从前老爷子就总唠叨着让我也生个儿子,改回孟姓,家里的子孙才兴旺。 我就不,儿子多了也不值钱,咱们妞妞是孟家这代唯一的闺女,往后多得是人疼呢。” 蒋莹抓着闺女的小手不放,再次想起她被人调换的事,义愤填膺道,“天打雷劈的东西!不管这孩子是谁弄来的,想要来享我们妞妞的福也不看看配不配,万一福气太重压不住……” 她发觉诅咒一个婴儿不好,把话头压了下去,转而问何瑞雪,“怎么,你认识我侄子?”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嫂子,你还记不记得吕兰的工作名额,就是他给我的。” “记得,原来是他,哎哟,说书的都讲不出这么巧的故事。 蒋妹子,我们家冬宝跟你侄子关系可好了,从高中就约着出去玩。 每回她偷懒不想上学都是他帮着在老师面前打掩护,在学校欺负同学也是他带着人给撑腰……” “嫂子!” 咱能不能列举几件正面的事例? 第201章 控制狂 第201章 控制狂 王桃枝对她的情绪全然没有察觉,依旧耿直得能噎死人。 “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在学校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不是有同学轮班给你补习,能不能毕业都难说。 妹子,这几年冬宝多亏你家孟衡照顾,上次我儿媳妇的工作也是他帮忙张罗的,给他钱他也死活不肯收,现在大家都是亲戚,往后有事只管开口。” “嫂子客气了,友爱同学,都是他应该做的,工作名额而已,对我家不算什么,谈钱反而伤了情分。” 蒋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何瑞雪,恍然道,“原来你就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何同学,他说你是学校最漂亮的姑娘,纯善质朴体贴温柔。 所有人都巴结他,只有你不同,不谄媚拍马,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相处,会真正关心他。” 何瑞雪的笑容僵硬了几分,这滤镜糊得有着实厚。 蒋莹还在继续,“偶尔你和他多说两句话,他回来能高兴半天,在饭桌上一遍遍说你有多好,听得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毕业那天他把自己闷在家里两天没出门,整个人怏怏的,估计也和你有关吧?” “都是误会,他被人一起哄,脑袋一热就说要和我处对象,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小,哪能当真?” “他可是认真的,况且你找对象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啊。” 蒋莹的目光在江衍序面容上驻留许久,啧啧称羡,“你的眼光确实不错,换作是我也会选他,权势地位都是能打拼出来的,唯独这张脸天生天养,集天地之灵气,换不了抢不走。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比我侄子可强太多了,我支持你。”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 虽然当上母亲,但她其实也才二十出头,亲热地和她抱怨。 “更别提我那个有病似的嫂子在,我偶尔去她家住几天都受不了,你要是真嫁过去保准不到一年就得疯。” “我跟你说,从前家里有佣人的时候,她非要让人给她擦脚,逼着人家在她起床前做好早餐把客厅打扫干净,期间还不能出声,你说谁受得了? 我哥从前在外地,她每天拍一封电报过去都是少的,还要求他秘书回来后把这几天他都干了什么去见了什么人详细写下来。 有些事是机密不能说,她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后来被怀疑是间谍才老实,我哥现在都不爱搭理她。” 但又不得不忍着,谁让她哥是祖传的生育艰难,而她嫂子却生下了蒋孟衡。 就凭这一点,足够她在家里作威作福,连老爷子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还有这种人?” 赵梅丫听得直摇头,“冬宝,你是对的,可不能嫁过去,那老妖婆听着就可恶的很,除非你们分开住。” “那我嫂子肯定不能同意,蒋孟衡从小什么时候吃饭,学习,和什么人玩都必须听她的安排。 后来他也被弄得受不了,初中的时候和人跑出去躲起来,家里找了整整三天才找到人。 这事惊动了我爸,他气得从京城转业回来,明令禁止大嫂插手蒋孟衡的事,这才让她消停下来。” “每次听孟衡在家提到你,她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说泥腿子进了门她还不如去死,这个家有你没她,我巴不得她趁早走,没准我还能多回几趟娘家。” 赵梅丫拍着桌子,气得差点破音,“她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看不上我们家冬宝,咱们上头的大官将军,哪几个不是村里出来的。 她有种就当着人家的面去骂,欺软怕硬的东西,关几年牛棚就老实了。” “妈。” 哪有当面诅咒人家亲人被下放的,何瑞雪靠着的肩膀她安慰,“你气什么,我才不会嫁过去,自然也不会受她的气,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我就是见不到有人背后念叨你不好,算了,咱不和她争一时的长短,冬宝,等你往后有了出息,让她后悔去。” “人家可是市长夫人。” “市长夫人怎么了,往后你当市长,不,当书记!我就不信你能比其他人差,我闺女从前是玩心大,只要肯鼓劲,别人连你的后脚跟都摸不着。 这不,才刚工作多久,听你哥说你连升几级,工资都快赶上他了。” 都是没用的东西,抵不上冬宝的半根手指头。 从前冬宝读书不好肯定是故意在让他们,落后一些又怎样。 她班上的前几名还在单位打杂没有转正,冬宝只用几月就能赶上人家半辈子的努力。 赵梅丫自信心爆棚。 当然,这和何瑞雪的成就无关。 就算她和原主一样结婚嫁人,她又有另外的说辞,突出一个无条件的吹捧。 蒋莹笑了笑,一个乡下老太太的狂言而已,她并不放在心上。 这时,潘舒华带着东西回来。 先用真丝的纱巾裹住妞妞的皮肤,再往外面套上一层褂子保暖。 长相精致的小娃娃伸出手脚小幅度活动着,两人软下心和她互动。 而被晾在一边的婴儿也不闹,自顾自嗦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发出几声哼哼。 “能查到她的父母吗?” 何瑞雪走到江衍序身边。 她点头,早在进门不久就算过了,“她应当是出生市里往南方向的某个村落,除了父母,和她命运牵扯最深的是个男人。 我猜是他把孩子从父母手里买来,然后策划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原本何瑞雪猜测是和一般小说那样,孩子的父母羡慕富贵人家的日子,悄悄把两个孩子给换了。 后来又觉得不对,医院方和蒋莹夫妻俩都不是傻子,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件事,只有可能是他们同一阶层的人才能办到。 而江衍序说她出生在农村,让她更加确信调换事件和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无关,他们或许比较贪财,才会把自家孩子卖了出去。 “让潘舒华去查吧,他应该有怀疑的人选了。” 何瑞雪把这事丢开放到一边,王桃枝倒是问了一下蒋莹打算怎么安排这孩子。 想到自己的孩子,她难免有些迁怒,说找到她原本的父母就还回去,各归各位,生在什么人家就该过什么日子,都是命。 倒是潘舒华觉得她本来的父母怕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好歹带了两天,不忍心看小家伙回去吃苦受罪,想把她安排在手下军官的家里。 他底下有好几个因为打仗身体损伤生育能力有限的,夫妻俩都没个孩子,倒是可以把她送过去。 第202章 行动 第202章 行动 至于自己养,不可能。 他从前是地主家的儿子,如今又和蒋家结亲,虽说收到新思想的洗礼,但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这一阶层最重视血脉传承,战友的遗孤可以悉心照顾,给他们安排不错的家庭,自己却不会轻易收养孩子。 他家养孩子可不仅仅是让她安全长大而已,将来要倾注的资源,成长过程中的培养和教育才是真正的大头。 而在这些方面,养女和亲女的待遇无疑是天差地别。 人性是复杂的,在长期的落差下极有可能容易培养出白眼狼来。 万一她一时钻牛角尖,因为嫉妒对亲女甚至全家做出不好的事,他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全家人独一无二的小公主,凭什么要多出个不明不白的人来和她争抢东西。 就算争不到多少,但养在一起平白分薄长辈的关注也挺膈应人的。 他是独子,便更能明白独一份的好处。 虽然往后还会继续生,但他希望女儿在这几年得到圆满的疼爱。 蒋莹原本还有些意见,听到他的想法后便不说什么了。 她刚生产,心肠正是柔软的时候,还交代他,“那你可得给她找个好人家,一定要找医院确定是不能生,或是上年纪的,不然人家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她的脸可就要变了。” “我明白,放心吧,我到时候多挑几户,选那些没牵没挂珍惜家庭的。” “行,等选好了跟我说一声。” 下午,潘舒玉出院,一家人跟着回去,蒋莹遗憾地带着孩子回到自己的病房。 在路上,何瑞雪在江衍序耳边嘀咕了两句,“你这样……能做到吗?” 他点头,“可以做到,但他会上钩吗?” “放心,有前车之鉴在,他会的。” 何瑞雪原本是不想多此一举的,但得知市里几个福利院的状况后,便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她先是让江衍序在陈立树家里动些手脚,通过“鬼语”的术法在他耳畔散播消息,确保他能听见但找不到具体是谁在说话。 “老六,别怪哥哥不关照你,这几天多囤点粮食吧,村里的水井的水又降了好几米,隔壁村的水库也是一样,看这征兆,恐怕又要干旱啊。” “不是吧,这才安稳几年啊,不会又要……” “先前的一次我都差点饿死,如今不管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实在是不敢赌了。 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我娘早年得的浮肿病现在手脚都发虚,我媳妇刚生孩子呢,要是再来一次,我怎么活下去哦。” “贼老天,这日子没法过了啊,三哥,你有买粮食的路子吗,就当是弟弟求你。” “算了,我就带你一回,跟我过来吧。” 陈立树闻言骇然不已,要说他最恐惧的事,无疑是饥荒那几年。 人人勒紧裤腰带,他是个干部却也没好日子过,好几个月见不到荤腥,人瘦了一大圈。 更别说他是亲眼看见那么多人活活饿死的,一个村子,十几条人命不是开玩笑的。 虽说是他一手推动,但陈立树觉得就算那批救济粮提前送到也是杯水车薪。 甚至或许正是因为前头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分的粮食才足够,他本质上在干好事,没必要心中不安。 他从中得到的唯一教训便是至少要攒上足够一家人吃三年的粮食,绝对不能在即将灾荒到来后饿死。 晚饭时,他宣布要囤积粮食,并说出了今天听到的消息。 陈立树的儿子觉得可信度不高,“爸,这事我可没听过,再说,秋收都过去了,旱上一段时间影响也不大,你少听那些小道上的消息,都是唬人的。” 陈立树摔了筷子,教训他,“前几年怎么没把你给饿死呢,当初的教训还没吃够? 我又不是买别的,粮食什么时候都有大用,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没有灾情是皆大欢喜,真遇上了,咱家不比别人有底气?” 他儿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仓里有粮,心里不慌。 粮食囤多了往后可以慢慢消耗,总归不会亏太多,问题是粮票不够,“那么多的粮食,咱们去哪弄啊?” 陈立树的小儿子脑筋灵活,想了想说,“妈在粮食局不是有熟人,让她帮忙牵个线呗。” “也行。” 他转头对着妻子,“你明天就叫上几个叔叔伯伯,我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这点忙他们还是能帮得上的。” 粮食局的油水比粮站大得多,这些老家伙都是属老鼠的,各个手中都有不少粮食,还和黑市的几个粮商有着密切联系。 大不了他多出点钱,不信弄不到足够的货。 一家人在饭桌上商定,很快行动起来。 三天后,陈立树和几个粮食供应人谈拢生意,让他们将大部分的粮食拉入一处城郊废品回收站边上的一处隐秘库房。 这批货他只给了定金,尾款要过两天才能协调出来。 同样的,这个库房只是作为临时周转,等钱款全数结清后,他才能带着人分批拉回家,存进地窖里。 一个人以一年八百斤的粮食算,他们陈家算上孩子一共八口人,一年六千斤是足够的。 他一口气买了两年的量,一万两千斤,大部分是晒干的玉米粒、粳米和籼米,当然,还有不少未脱壳的大米和小麦,保存的时间能长一些。 家里没有粮票,几种粮食都比市面上贵一点,但比黑市便宜许多,加起来一共花了一千五百多。 定金付了五百,陈立树先前的工资不低,私下还有另外的收入,这笔钱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正当他志得意满,走进一处荒僻的巷子里打算去交尾款时,突然眼前一黑,原来是被人从后面迎头罩上了一块厚实的黑布。 陈立树想挣扎却发现对方的力道极大,他拼了老命却纹丝不动,又有人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他想转头过去看是谁,突然颈间仿佛被蚂蚁扎过,剧烈的酸痛过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何瑞雪使用类似的伎俩,在颜依依耳边说某地有买卖工作的门路,先到先得。 听到这话,颜依依便耐不住了,上次同学聚会,她对于在何瑞雪面前丢了脸面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但父亲的工作受到影响,自己又没有正经工作,实在是底气不足。 明年下乡的名额还不知道要不要增加,她不敢耽误,甚至来不及求证,揣上所有的零花钱就往那些人说的地方赶。 很快,她来到某个工厂空置的仓库。 从后门进去,颜依依想问是不是在这买工作,突然听到木箱子遮挡的地方传来“咚”的一声响。 好奇地往前一步,她看见面前的场景,当即吓得面如土色,恐惧到了极致,连尖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203章 太倒霉了 第203章 太倒霉了 眼前,一个浑身浴血的胖子倒在地上,整张脸被划得稀烂。 他裆部的血液最集中,红红黑黑的一大滩还在不断往外渗,而他本人却紧闭上眼毫无知觉,宛若一头被宰杀放血的死猪。 颜依依不敢上前确认这人是不是死了,捂着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重新让双腿有了知觉。 跑!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可仓库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死活都推不开。 “快开门,死人了,快来人啊!” 无人应答。 她又急又怕,眼泪哗哗往外冒,过了好半天她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忽视那坨“死人”,寻找到能开门的东西。 终于,她在角落翻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和一个注射药水的针管,大喜过望,打算拿刀去撬门。 突然,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个保卫科的人员走了进来。 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当即让人把拿着刀的颜依依扣下,又去查看躺下人的状况,“队长,人还活着。” 不过失血过多,气若游丝,距离死也不远了。 几人连忙把人抬进卫生所,厂里的医生水平有限,自然救不活他,没一会就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见到他的状况,医生连摇头,“什么仇什么怨啊,不光那玩意被割掉了,连两个蛋都没放过,能活下来才是见鬼了。” 保安队长无言,走进审问室,双手撑在桌上,沉沉的目光给对面的颜依依很大的压力。 “颜同志是吧,和你在一个仓库的人已经死了,你如果承认,说不定能得到宽大的处理。” 颜依依瞳孔一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只顾着摇头。 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我是听说这里有人卖工作才过来的,我一来他就倒在地上了!” “那你手里的刀子怎么解释?” “大门被锁住了,我想找个东西把门撬开,谁知道你们就进来了?” “还在狡辩,我们当时进来的大门明明没有锁,而且附近看守仓库的人也说了,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进出。” “不可能,是有人陷害我的,你去查啊,去查那个死肥猪是什么人!说不定是有人和他结仇,才会推脱到我身上。” 保卫科的人顿了一下,那人的五官被毁坏得彻底,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查的出来。 见颜依依咬死不认罪,他只能施加压力,“他身上使用过麻醉剂,我们不得不怀疑不是你冲动伤人,而是蓄意谋杀。” “不可能,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我都不认识他。你给我滚,知道我爸是谁吗,让他过来!” 她在审讯室可比在仓库里要嚣张得多,紧紧闭着嘴巴,不仅不肯招认,反而威胁起保卫科的人。 几人僵持了半天。 另一边,陈立树的家人发现他不见后出来找寻,听到这边死人的消息心道不妙,赶紧过来认人。 通过死者身上的衣服,很轻易就辨别了他的身份,一家人哭天抢地,悲痛不已。 “颜依依,怎么是你?” 陈家的大儿子陈光德带着母亲赶过来,见到被指认的凶手很是诧异。 “陈叔叔,我,你相信我,这事绝对不是我干的。” 颜依依的眼泪流个不停,委屈极了,但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她家与陈家有些交情。 当年陈叔叔的工作还是她爸帮着安排的,谅他们也不敢拿她如何。 陈光德面色阴沉,其实他也不信是颜依依动的手,更怀疑是卖粮食的那些人黑吃黑。 那些人从一开始就为了图他爸的钱,而不是真的想做买卖。 也只有他们出手,才会做得如此干脆利落。 连麻醉剂都准备好了,很大概率是熟人作案,怕他叫喊出来暴露自己。 但是他不好说出口,只能盯着颜依依,“当时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有没有发现别的线索?” “没有。” 听到他的语气和缓,同往常差不多,颜依依放松之余又有些得意。 不愧是她爸跟前最听话的秘书,都这个时候了,还会选择相信她,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 半晌,颜副科长急匆匆赶过来,颜依依才算是真的有了主心骨,扑进她爸的怀里哭诉。 “爸,真不是我做的,你一定要让人把事情查清楚,我太倒霉了,到底是谁想害我!” 以她的脑子,还真想不起来何瑞雪。 毕竟她平时得罪的人属实不少,何瑞雪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在她看来,她们两人之间的交锋她总是输的那个,要报复也只会是自己动手。 班上被她撕掉练习本划烂衣服逼着退学的人,还有工作机会被她破坏只能下乡的人…… 哪个害她的可能性不比何瑞雪大? 颜副科长气得想要打她,又心疼她的遭遇,只能把手重重放在她脑袋上。 “你当我没来之前在干什么?一收到消息我就让人查了,目前的证据全都指向你,如今只有两种法子。” 颜依依却不想听,胡搅蛮缠道,“爸,你也觉得我杀人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给我安静点,认真听,别等到惊动警察才知道后悔,你想去坐牢吗?” 在她的瞪视下,颜依依不甘地闭上了嘴。 “一,陈立树这几天的风评很糟糕,你就说是他把你约出来想要图谋不轨,你心急之下才伤了他,这都是情有可原,上面会判你无罪的。” “爸,他都能当我爷爷了,和他扯在一起,我往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颜依依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最近不是得罪一个医生了吗,那家人何恨不得杀了他,肯定是他动的手,你快去让人把他们抓起来啊!” “给我消停点,你以为我没有怀疑吗?我让秘书去那边问了,姓刘的医生一直待在厂里的医务室里,病人和同事都能作证,而他媳妇在家陪孩子,街坊四邻也都是能看见的,你让我拿什么去抓人?” 他只是有点小权,又不能随意定人家的罪。 “反正这个办法不行,第二个呢?” “第二条。” 颜副科长叹了口气,“我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给陈光德铺路,让他不去追究陈立树的死因,咱们统一口径,就说他身体不好死于意外。” “不行!” 颜依依的反应更加激烈。 她很清楚,自己能过着优渥的生活,在不如她的人面前作威作福,完全得益于她父亲的身份。 要是他退下来,她和从云端直接摔下来没区别。 想到她从前得罪过的人,颜依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坚决不同意。 第204章 调查 第204章 调查 她向来不是能忍的性子,“爸,你糊涂了,凭什么给他让位,大不了出些钱堵住他的嘴。” “他爸都死了,拿钱不是侮辱人吗?陈家不比我们家差,到时候翻脸了更不好看。” 颜副科长格外头疼,他家四个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平时要星星不给月亮。 尤其是他妈,对唯一的孙女简直是毫无底线。 她小时候不爱吃菜直接把盘子给掀翻,他想教训都被拦着,说小孩子不懂事,又给她另外做了一道菜。 之后饭桌上必定有她爱吃的菜色,她吃腻了还得换。 日积月累下来,早就把她给惯坏了。 先前刚工作就让他费心弄来的粮站名额打了水漂,害得他要给人赔礼道歉。 行,闺女嘛,娇气一点是应该的,不工作就不工作呗,在家也能养得起。 去年要求下乡,她死活不肯去,他只能花钱,找了个年纪太大不用下乡,但家里条件不好的姑娘,每个月出一笔钱,才让她顶了颜依依的名额。 还没等安稳几天,就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颜副科长觉得这么多年在单位遇到的难题都没眼下棘手过。 没办法,自己闺女,要教训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带回家再说,不然他妈能站出来帮她顶罪。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让老人家少出来折腾。 自己的工作没了就没了吧,往后专心培养几个儿子,左右他的事业近些日子都不太顺利,晋升的机会渺茫,不如发挥下余热。 颜依依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接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再去仔细查一查,我就不信了,这事难不成是鬼干的?” 父女争执间,外面又来了不少人,有当时负责人贩子审查案件的警察同志,有陈立树从前单位的领导和同事。 涉及到两个干部家庭,他们都对这件事很重视。 陈光德撑不住,主动说了他爸突然花大价钱买粮食的事。 有人去他所说临时存放粮食的库房去看了,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 地上只有车马进去的痕迹,却没有出来的,周围的人也说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没有看见有人拖着板车或是开货车去拉的。 若真按照陈立树所言,一万两千斤的粮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算一趟拉十袋,也要来回往返十多趟,动静不可能小。 所以他们猜那些人只是营造出送了粮食的假象,根本没打算和他交易,之后特意等到他带着尾款过去时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害。 至于颜依依过去,要么是巧合,要么是那伙人想要栽赃到他身上。 陈光德反对,“不可能,我爸亲自去瞧过的,他说粮食都是足称的,没有缺斤短两,还都是新粮,这个钱花的可值。” 有个比较老的警察嗤笑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我和黑市的那些心黑的打过多少次交道了,他们不往里面掺沙子提前给粮食泡水都算良心,还想给你足称的好粮食,只怕是在做梦!” 周围的人觉得有道理,“是啊,我看这事已经很明显了,黑吃黑嘛,只要钱,不给货,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那些人恨不得吃肉扒皮,哪有这么好心?早说不能和他们打交道,人家可不管你从前是什么官,只认钱,这不,命都丢了。” “真要有饥荒了,我怎么没听说呢?” “哪能啊,我大姨在乡下,上次来还说年景好着呢,肯定是黑市的人传的消息,给他下了个套子,就为了引他上钩。” 听见他们对黑市常用的骗术分析得头头是道,大多数都和他爸的经历对得上,连陈光德也不敢保证是不是真的。 毕竟他爸只是嘴上说几句,连一粒粮食都没带回家。 他仍然说,“不一样的,我爸又不是老糊涂,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人。” 老警察却不买账,“陈同志,你爸先前发生的那事你知道吗?他皮囊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人,恐怕连他的家人都不清楚,我们很难相信他生前说过的话啊。” 明眼人都明白他说得是陈立树品行败露的事,不觉透着几分讽刺。 陈光德也觉得面上无光,支支吾吾半话。 警方的领导倒是觉得不对劲,“从他身上的伤口看,很可能是怀着极为强烈的报复心才会伤人,倒不像是黑市的人下手。” “或许是他从前干了什么恶事还没被暴露出来。” “我还觉得是黑市的人玩了一把栽赃,故意留下疑点呢。” 大家忙着搜集证据,没一会,革委会的人气势汹汹闯进来。 “陈光德,有人举报你们家有人和粮食部门的人员勾结盗取国家财产,我们派人去你家搜查过,发现许多违禁的书籍和超出你们收入范围的财物,你没有想要辩解的吗?” 完了。 东窗事发。 陈光德脸色惨白,骤然怨恨上自己的父亲。 若不是他行事不检点,他们家就不会有后续的一切祸事。 想也知道,肯定是那姓刘的一家人给举报的。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从前他欺软怕硬,如今却是在普通人的身上跌了个狠的。 …… “刘医生,今天下班这么早啊?我看慧心都能和朋友出去玩,是不是好了?” 面对邻居的好意,刘医生把药箱随意放在桌上,眉眼舒展,笑容质朴。 “可不是好了,小孩子忘性大,几天过后就跟没事人似的,我过几天带她回姥姥家去,家里的老人也担心呢。” “那是该回去,别说是老人,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揪心,你啊也别老把陈家那老畜生放在心上,咱们没权没势的怎么和人家斗?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住在刘家隔壁的孙老头也跟着点头,“是啊,他都这么大年纪,说不准哪天就被老天给收走了。” 刘医生连忙点头,“我晓得,怒伤肝,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着慧心长大呢,我让他丢了工作已经算是出了口气,且等着看吧,那种人没有好下场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多带着慧心出去玩玩,别把她逼得太紧,现在的小姑娘心思多,你多和她聊聊天,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是啊,我正后悔呢,往后不光要教她知识,更要教育她在外面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对,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我们厂里和街道办在院里开了几次会,反复叮嘱照看好孩子,还有什么防止拐卖和骗术的科普讲座。 听说还是谭薇妹子提议的,要不说是大作家呢,这主意多好,骗子的手段防不胜防,往后孩子们在外头有了戒心,起码不会傻乎乎地跟着坏人走啊。” “行了,孙老,您继续晒太阳,我累了一天,回家洗洗手。” “回去吧,我也该回去吃饭了,老婆子,我茶缸哪去了?” 屋里传来一阵不留情面的呵骂,“长腿跑了!自己的东西都管不住,是不是老糊涂了。” “嘿你这老太婆,我就问问,你在家啥事不干,还有脸说我呢。” 第205章 结案 第205章 结案 听闻隔壁的争吵愈演愈烈,刘医生无奈摇头,走到自家厨房里。 正中间的饭桌上放着个装满水的木盆,他把一路上紧握的拳头松开,露出满手的血迹。 若无其事地将手泡进盆中,他拿起旁边的肥皂,缓慢而认真地搓洗着指甲缝隙。 旁边递过来一条毛巾,扭头,妻子马天冬正默默站在他身边。 她把他卷起来的袖子放下来,的指着蓝色工装袖子上沾染的红黑色的血点子说,“尽快脱下来吧,晚了就不好洗了,我等会去何家借点洗衣粉,听说那玩意比肥皂好用。” 他接过毛巾,又把外套脱下来,问,“你不害怕?” “害怕,但我心里高兴。” 从今往后,她闺女就再也没有人惦记了,陈立树活着便是她的污点,有坏心的人难免用这事来朝她身上泼脏水。 只有他死了,刘慧心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你确定他不能救回来?” 刘医生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去骟了只公鸡,“放心,我下手利落得很,连根带蛋削平了,那出血量,神仙都难救回来。” 马天冬半点不觉得血腥,只觉得解气,“活该!不过你的麻药是不是从厂里拿的,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吧?” “不会,是小方帮的我,药是他弄来的,和厂里没有关系。 再说,就算有人怀疑我,没有证据还能定我的罪不成?” “那可说不准,这年头屈打成招的例子还少啊,我就不信那些下放的都是……” 刘医生打断她,“行了,这话在家里也少说,孩子听习惯了在外面说漏嘴了不好。 要抓就抓,我又没杀了他,是他自己心里有鬼,专门往犄角旮旯里钻,错过了抢救的时间只能怪他自己。” 把手洗干净,他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用血迹斑斑的布包裹着的手术刀。 马天冬把布拿去灶里烧掉,问,“小方为啥要帮你啊?” “他说好歹是慧心的半个师父,该帮着她出气。咱们还真得感谢他,要不是他教的那些,慧心不一定能回得来。” “你当初还看不上他呢,说他教的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带坏了你的闺女。” 刘医生只是笑笑。 他对方望归的芥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他察觉出方国翔的瘫痪并不单纯只是因为摔倒吧。 学医前他在师父面前发过誓,医者仁心,他一身的本事只能用来救人而不是害人。 刘医生不会去掺和方望归的家事,只能叮嘱女儿离得远些。 那人太狠,如同一把伤人又伤己的利刃。 奈何刘慧心对毒药的兴趣远胜于从小背到大的药方,偷偷跟着学,把记录的本子藏到枕头下面。 谁知最后救她自己的不是他教给的良方,而是自己严令禁止的乡间毒草。 可见一饮一啄都有定数。 马天冬嫁给他以前是没有名字的,就叫马丫头,这是大部分出生在农村姑娘的常态。 婚后她见丈夫总是倒腾着药材,便想要融入城里人的生活,刘医生用草药给她名,成了马天冬。 她很感谢丈夫没有因为生不出儿子就抛弃她,所以向来支持着他的任何决定。 不管有多危险。 “小方这次帮了你大忙,是要好好感谢他,不然凭你这把老骨头可制不住那死胖子。” “是啊,他不仅来了,还带了帮手,这次事情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他扫尾。” 方望归的鬼主意多,谋划严密。 他要不是握着这人的把柄,未必能放心让他参与进自己的报复计划。 说起来还是他太冲动,偏偏不肯让陈立树干脆地死,要用极端的方式惩罚他。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漏洞,但他不后悔。 在那些陪着女儿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等真查到自己头上,出去认罪就是,反正不会牵连到别人。 调查逐渐深入。 涉及到自己闺女,颜副科长自然无比上心,给公安部门打了数次电话,表示了极大程度的关注。 因为闹得太大,连市里不少领导也投来了目光,不管涉及到谁都逃不脱。 从陈立树的妻子入手,从而查出了和他交易的其他人,竟然意外找出了几只藏在粮仓里的“大老鼠”。 因为牵连进杀人案中,又受到各方关注,这些人一个都没放过。 家底被查抄了个精光,铁证如山,他们不得不认罪,招认了许多从前犯下的种种罪行。 拔出萝卜带出泥,陈立树岳丈从前故意拖延某个村子的救济粮的事也被摆在了台面上。 有人继续往下深查,得知他秘书的遭遇,但为了女方的名声考虑,并未公布她疑似怀孕的事。 只对外公布陈立树对她追求不得从而怀恨在心将其杀害,担心被她家人找来,更是进一步间接害死了她全家。 包括全村十几条人命也间接死在他手上,真相报道出来,全市哗然。 大家都在唾弃陈立树,把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成了家喻户晓的狠辣毒虫。 人们到他家门前指指点点,在他下葬时朝他棺材砸了不少石头。 他的妻子因为瞒而不报和充当帮凶,被判处三年的劳动改造。 他的几个子女倒是没有犯罪,但工作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影响。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谁是阉割陈立树,害他死亡的凶手已经没有意义。 他的家人如今都顶着一脑门官司,大难临头各自飞,都不想再耗时耗力追究下去。 只有几个警察比较尽职,想要从他身上找出黑市的线索,但查了几天都没有太大的成果。 刘医生被盘问过几次,邻居和同事都帮着他作证,虽然还有嫌疑,但不大。 市里每天都有案件发生,警方被另外的事情分散开精力,便只能将其定为悬案暂且搁置下来。 至于颜依依,她的确是无辜的,无罪释放。 颜副科长实在是怕了她惹祸的本事,主动申请调职到下面的基层,在某个偏僻的县城当了科长。 虽然是明升暗降,但他本就是想去养老的,如此也乐得接受。 已经成家的儿子儿媳留下,他带着妻子老娘和颜依依搬去工作的地点。 颜依依如何肯呢? 从市里大院的大姐头,到名不经传的小城里过普通的生活,同学听到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 可她爸下了心狠,说她不愿意搬走就下乡去,换那个顶她名额的人回来。 颜依依不得不遵从,憋着气不甘不愿地收拾东西,临走时还在百货大楼扫荡了一把。 专门在外汇商店挑选那华而不实的稀罕物件,想着等到了新的圈子也好显摆,给未来的同伴一个下马威。 听到颜家举家搬迁的消息,何瑞雪只是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颜依依败坏原主死后的名声,她就传播流言让她丢了工作,此后再也没有单位肯招。 她和孙来仪串通起来把原主骗到仓库,害得她不得不嫁给家暴渣男,她就把她骗到仓库狠狠吓她一次,让她同样遭受声名危机,并借用她父亲的权势查清陈家的事。 如此,她和原主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两清了。 第206章 大丰收 第206章 大丰收 方望归手边摆着一台规格小巧的药碾,推着滚轮反复碾动,顺便用纤长的小勺往里加入白豆寇,把它磨成需要的药粉。 工作之余,他不忘感慨,“刘医生面上闷不吭声,心眼还不少,我以为我做得足够隐蔽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先前他冷不丁找上门威胁他时,可把他吓了一跳。 “他能来找你合谋,你们互相握着把柄,以后这块姜再也不会辣到你的手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刘医生能看出来的事情,李有路等人就没觉得蹊跷? 只是他们不想去管别人家的闲事而已。 李家和他们早有合作,不用担心他到外面乱说,但这事放在刘医生心里终归是个隐患。 何瑞雪便引导他主动找上方望归,除了给刘慧心报仇,还能让他加入他们的阵营,从此守口如瓶。 毕竟在这年头,儿子算计父亲致使其丧失行动能力属实是骇人听闻。 一旦被曝光,方望归在这一片打下的人脉基础将会全部化为乌有。 “要不是你提醒,我还没发现刘医生对我的戒备这么深。” 他还以为老刘只是厌恶他教给刘慧心的知识不是正道,才下意识隔开他们的往来,没想到却是早有渊源。 “你放心,他虽然有时候拎不清,但很有担当,就算被发现也牵连不到你身上。” 方望归笑容爽朗,“当然,不过让我放心的不是他,而是你。” 他们的计划如此周密,恐怕连话本里的神探来了都找不出切实有用的证据来。 何瑞雪扬眉,接下了他的夸奖。 开玩笑,她当年一千多集死神小学生可不是白看的。 利用时间差和视觉差做出不在场证明,从而混淆周围人的记忆。 在刑侦和法医技术都处于启蒙阶段的时代实施起来并不难。 其实从始至终仓库的大门都没有锁上,只是在仓库大门上安装了一个小机关,和后世的门阻类似。 阶梯形状的小木块,从外插入到门缝里,当门从里面往外开时,木块底部和地面的摩擦力会死死将它抵住。 而当大门从外朝里推开时则不受影响,无比丝滑。 只是颜依依当时太过惊慌,没有发现其中的关窍而已。 至于会不会有人追根究底? 当下司法机关正在遭遇严厉打击,滋生出来的冤假错案无数。 再加上大部分的老百姓的思想还停留在建国初期,武德充沛,私下报复的事情并不少见。 几句话不顺耳便大打出手,乃至发展成小规模械斗的情况数不胜数。 在各个村里甚至能缴获到在战时收缴和自制的枪械,甚至为了抢水争肥还会死伤上几个人。 至于遵纪守法,在法律并不健全、文盲率接近百分之五十的六九年,总不能要求太多。 他们的手段称不上天衣无缝,世上也不是没有聪明人。 经验丰富的警员或许凭着直觉看出了什么,但从报纸上的报道和后续的处理来看,他们都没有继续探查所谓真相的意思。 刘医生报复的手段不合规,但终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法律不外乎人情,按照陈立树干的那些污糟事,得到这个下场都算是刘医生仁慈了。 …… 告别方望归,何瑞雪走到回家的路上。 经过某个偏僻的巷子时,她把手伸进背包里,凭空掏出了一袋米。 糙米,脱壳不干净,呈现出淡黄色,而且大部分都是碎米。 和精米不能比,但作为粮食,口感又比高粱米和玉米又好得多。 没错,陈立树辛苦买来的一仓库的粮食,全部被她收入到了系统空间中。 全程神不知鬼不觉,她谁都没有告诉,包括作为报复计划的执行人方望归。 【事件触发中,偷取精粮640斤、粗粮7620斤,数量5倍暴击,恭喜宿主获得精粮3200斤、粗粮38100斤。】 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黑市的人一如往昔奸诈狡猾,仓库里的粮食和陈立树买到的一万两千斤的数额差距不小。 他验收时觉得足斤足两,完全是深处那些放红薯的袋子内部装的全是沙子和石块,不被系统算在粮食的范畴中。 但不论怎么说,这一次的收获对她来说已经万分丰厚。 当然,何瑞雪的初衷只是劫富济贫。 所以一拿到系统的奖励,她就趁着夜色跑去了市里几个口碑好,规模比较大的福利院,把从系统空间内大部分粮食悄悄投放到他们的院子里。 到最后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千斤的细粮,就当她是虚伪的善心作祟吧。 她有工作,平时能去买供应粮,根本不缺吃的。 储存的粮食够用就行,等到八九十年代就再也不用担心口粮问题,还不如拿去给需要它的人。 七家福利院,每家六千五百斤左右粗粮,四百斤左右的细粮。 分摊到每个孩子和工作人员身上或许不多,但作为额外补充粮和储备粮,足够他们在接下来两年内从六分饱变为八分饱。 遇到即将到来的洪水等灾情时也不会再有粮食短缺的情况发生。 慈心福利院 唐晓棠打着哈欠从屋子走出来,天色尚早,东边隐隐显出几片柔和的白光。 她按照平时的习惯摸黑走向居住房,去看几个年纪小的睡觉有没有踢被子。 经过院子时,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给绊住,整个人往前扑倒,摔在了麻袋上。 她意识到不对,拿出手电筒往下照,只见面前出现了好几袋子的硬物,上面贴着张纸条,说里面全是爱心人士捐赠的粮食,希望让孩子们吃饱一些。 唐晓棠就是个孤儿,患有聋哑症,她的名字是收养她的妈妈取的。 长大后她的养母成了福利院的院长,她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帮忙照看孩子。 她记忆中最清晰的是饥荒时院子里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一度开不下去。 院长妈妈几乎是散尽家资,托了不少关系换来不少谷壳麸皮才得以让他们撑下来。 她饿过肚子,为了把粮食让给小妹妹得过浮肿病,胃里跟火烧似的睡都睡不着,所以更明白填饱肚子的充实和幸福感。 激动到极致,她张嘴啊啊了两声想要喊人来,却叫不出来。 她快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长妈妈的房间里,颤抖着手不断比划。 院长温柔而耐心地看完全程,理会她的意思后,握住她的手,“带我去看。” 见到真的有粮食,院长把门卫和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全叫起来。 第一次不节俭地把大厅的灯打开,在灯光下盘点粮食,粗粮和细粮加起来足足七千斤,远远超过了福利院本身的储备。 把粮食掏出来仔细查看,发现都是上好的新粮,大家顿时振奋不已。 “好啊,有了这些粮食,孩子们晚上就不怕饿得睡不着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缺得了饭吃呢?” 欢呼声中,唐晓棠无声落泪,院长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 几人围在一起商讨,最后决定把一半存在仓库作为应急的储备,万一再次发生饥荒好歹能多撑一段时日。 剩下留给孩子们每日加餐,细粮他们没有拿出去换,而是打算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作奖励,细粮营养好,该给他们补补身体。 第207章 黄阿婆 第207章 黄阿婆 何瑞雪正打算进门,住在隔壁的小眼瘪嘴的老太太凑上来,探头探脑的,恨不得上前来亲手掂量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有多重。 “小何,回来了?你让我说什么好啊,你妈住这些天就算了,你孝顺嘛,可你的哥嫂赖在你家是怎么回事? 他们住你的吃你的还要喝你的,这农村来的就是不讲究……年轻人存点钱,不然等要急用时就傻眼了。” 何瑞雪没有理她,觉得这位邻居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当初她觉得隔壁只有一户人家相处起来应该不难,却想不到庙小妖风大,一家子出了好几个极品。 尤其是面前这位人称黄阿婆的,总是用暗戳戳的视线窥探她的生活,要么透过门缝,要么躲在墙后面。 整日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嘴巴尤其碎,但凡她家里有点事,保准这位传得整条巷子都知道。 要不是江衍序的反侦察技巧高超,过来时特意避开了她,又要生出一波是非来。 何瑞雪侧过身,冷淡道,“我亲哥亲嫂子从小照顾我长大,如今好不容易来我家养病,当然要招待好。” 黄阿婆撇嘴,明显是没有相信,“你就是太好心,是该找个对象了,不然有点好东西送到别人家去。” “黄婶的记性不好啊,我有对象。” “嗨,你说的先前那个?不成,看着就不靠谱,长得太俊的男人花心,你听我的,和他掰扯开,我这有个更适合的。” 何瑞雪皮笑肉不笑,“是那个二十九岁还在打光棍的邋遢汉还是当了五年临时工连个房子都没有的二婚头? 这么好的资源你自己留着吧,当媒婆赚差价有什么意思,你该自己嫁过去,彩礼人才双丰收,虽说你能当人家奶奶,但保不准就好这一口呢。” 黄阿婆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破口大骂,“你嘴里吃了毒蛇啊,说话这么没教养,我都是为了你好?” “嗯,为了我好,你大孙女上次看中我对象,在巷子口搔首弄姿堵住人不让走,我心说谁家养出那么不知廉耻的闺女,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跟你学的啊。 替我告诉你大孙女一声,她脱衣服可好看,一摊子肥猪肉怪馋人的,改天我帮她到处宣传宣传,多有福气啊。” 黄阿婆气得扶住旁边的墙,指着她刚要高声骂。 赵梅丫听到动静赶忙走了出来,叉着腰堵在她面前,伸出手推她,“干什么呢,找我姑娘不痛快啊? 她不和老人计较,我可不一样,村里哪个老太太没被我薅过头发挠过脸,你尽管来试试!” 黄老太对她显然更为忌惮,不敢撩拨她的虎须,低声嘀咕着往回走,“多大的秘密,藏着掖着的不让人瞧,谁知道在私底下干些什么见不得的勾当。” 说着,她在自家门口站定,再次透过插销周围的空隙偷看隔壁的动静。 扫过何瑞雪家里翻修过的青砖大瓦房,比自家宽敞一大半的院子,眼底流露出贪婪和垂涎。 何瑞雪没有管她,和赵梅丫一块进屋,两条狗子颠颠地跑来迎接。 尘尘和狼兄已经进入了飞速的才成长期,圆鼓鼓的肚子逐渐消失,棉花球一般毛茸茸的体型跟着拉长抽条。 这就是中华田园犬,燃烧掉颜值,换来了更矫捷的行动速度和更敏锐的感官。 它们是狼犬的后代,又被江衍序带着到山里时不时训练,肌肉发达,脊背线条流畅。 犬齿锐利,四爪如铁,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已经初步显露出猎手的风范。 两条狗站起来都能和人的膝盖平齐,见到主人虽然兴奋,但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往上扑。 而是用长筒的嘴套子蹭她小腿,以此来表达思念。 何瑞雪弯下腰撸了两把狗头,把米袋子递到赵梅丫的手里。 “又去买粮食了?多亏啊!你哥嫂的口粮不用管,让他们自个从村里背过来,去年收成还行,每年分的粮食都吃不完,哪用得着花那些钱。” “真没多少,都是捡的。” 赵梅丫瞪了她一眼,“跟你三哥不学好,还会骗人了,天上真能掉馅饼啊?” 她掂量着手里的袋子,心疼不已,“这得有五十斤吧,给他们吃点红薯棒子面凑合得了,哪来的福气吃细粮。” “不算精粮,您看,这壳都没弄干净,都是碎米,可便宜了。” 何瑞雪把手伸进去,把底下的米翻出来看。 赵梅丫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行吧,你别忘了记账,我让等他们走的时候留笔伙食费给你。” 反正谁都不能占她姑娘的便宜。 “行,听你的,三嫂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着呢,别看她嚷嚷得凶,医生说已经在长新肉了,痒比疼多。再换几次药就能回村里去,只是之后半年不能干重活。” 潘舒玉前两天去医院拆了线,之后就一直躺在家里喊疼。 头几天大家都生怕她伤口恶化,每晚都有人守着,后来发现她纯属怕疼,无病呻吟,伤口却是一日日好转,便也懒得时时刻刻关注她。 喊吧,喊出来能好受些。 “那挺好的。” “可不是,她在家本来就没干过重活,还用得着注意?”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三嫂的年纪也不小了,恢复起来肯定比年轻人要慢,伤口没有感染就好。” “由着他们去,身体是自己的,养不好受罪的人又不是我。” 在潘舒玉养病的这两天,赵梅丫彻头彻尾都在做甩手掌柜,真是一点都没管。 倒是把何瑞雪家里反复打扫了一遍,压在箱底的衣服和棉被都拿出来洗洗晒晒,树下的落叶扫干净,鸡窝和狗窝重新整理,连灶眼的炉灰都掏得一干二净。 老妈不出力,何秋生只能暂且压制住时常犯懒的毛病,磕磕绊绊地照顾媳妇。 明明他做得笨拙,害得潘舒玉好几次疼痛加深,偏偏两人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也是神奇。 “冬宝,今天有人提着鸡去集市里,我半路买了下来,等会给炖土豆,锅边上贴玉米饼子,你不是喜欢那样吃吗?” “好啊,公鸡是发物吧,三嫂能吃吗?” 赵梅丫翻着白眼,“管她干什么,给她碗稀粥喝得了,吃多了要上厕所,一路上都叫唤个不停,隔壁还以为咱家虐待媳妇呢。” 第208章 上门 第208章 上门 赵梅丫收拾着厨房,把橱柜开关得邦邦响。 “我跟你说,你当初买房前就该好好查查,就刚才拦下你的那个老太婆,脸皮比那墙根还厚,成天看你屋子有什么人进出,贼眉鼠眼的不是啥好人。 她儿子也是个孬种,稍微有点动静就架着梯子趴在墙头上看,大男人也不知道避嫌,一家子缺德货。” “没办法,总有不长眼的邻居,我这里还算是清净的,真要和大嫂那院子似的,哪还有安稳日子过?” “那她也忒不像样,当初你刚来的时候她没想着搭把手,见你过得富裕就跑过来想占便宜,没门! 我前天堵在她家门口骂了半天,她气都不敢吭,也就面上厉害。” “等着吧,她下次再敢盯着你,我就找你大哥过来,啥也不干,就搬着凳子坐她屋门口,坐个一整天,我看她好受不?” 何瑞雪摆了摆手,“算了,她怕我家闹鬼,不敢靠太近呢,我当她不存在就是。” 赵梅丫在这待了几天,对于周边的环境了解得比她更清楚。 拉着她坐下,眉飞色舞地说。 “听说她家里跑了个媳妇,又难产死了一个,生了留下四个儿子三个闺女,两个老的和一个男人养七个娃,怎么养得活? 只能把祖屋租出去,可他家实在是不像样,房租贵不说,管这管那还老想着占租客的便宜,几年过后口碑都坏了,别人都不乐意租,日子当然越过越穷。” 说着,她拍着大腿,“哎哟,冬宝,她不会是盯上你了吧。 你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又有钱,谁看了不想算计一把?我都怕她儿子半夜摸过来偷你的钱。” 何瑞雪摇头,“我大哥就住对面呢,她哪敢啊。” 平日里何晓团他们没少往她家走动,街坊四邻都清楚她有这门亲戚,对她都好声好气。 连街道的小混混都不会因为她独居就下意识把她视为软柿子来捏一捏。 “那不行,我等会叫上你哥去闹一顿,给他们醒醒神。” “人家又没惹到我,您这也太霸道了。”何瑞雪哭笑不得。 “不霸道就只能被欺负,在村里是这样,城里也差不多,正好你三哥在呢,也该让她看看咱家的声势。” 赵梅丫捏着何瑞雪的手,看似蛮横,实则语重心长地说,“冬宝,妈告诉你,宁可让人家骂你不讲道理,也不要让人家夸你菩萨心肠。” 如今世道又见乱象,被人欺负了都没人管。 “只有你不好惹,他们才不敢惹,知道不?” “妈,我知道的,人善被人欺嘛。” “对。” 当然,赵梅丫也有自己的谋略,“我都打听好了,他家是雇农,咱们可是八辈子贫农,成分强得多,怕什么?” 何瑞雪连忙夸夸,“妈您可真有本事,当初要不是你和爸有先见之明,我可没有这么好的成分。” 得意的时候,赵梅丫的眉梢都在动,“那可不,我们公社当官的都怕我呢,要他们盖个章都磨磨唧唧,我一摆身份,他手脚才利索,有些人是属驴的,不抽一鞭子不动弹。 冬宝,你在单位对同事领导啊也别太客气,他们成分还真不一定有你好呢,你是去挣钱的,可不是去受罪的。” “单位有人敢给你委屈受,你只管告诉妈,我召集全村人给你讨公道。 上次你弄去了化肥,他们都想感谢你呢,人情都是越拖越淡,但凡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只管用,不然可就浪费了。” 何瑞雪算是明白原主的极品性子是如何养成了。 赵梅丫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偶尔会贪小便宜吃大亏,但她坚决不改。 在她的潜移默化下,几个孩子难免受到影响,一个个不管性格如何,都是不肯吃亏的主。 “妈,我单位真挺好的,不管是同事和领导对我都不错,你也见着我上次报销的东西,换作别的单位,上头能这么大方吗?” 赵梅丫不以为然,“还不是我姑娘精,像我,别人可想不出那老些占便宜的法子。” “妈,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夸你,回屋歇会,我等会喊你吃饭。” …… 第二天,赵梅丫当真叫上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孙女跑到隔壁闹去了。 至于理由,主打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气焰嚣张地直接闯进人家里,说黄家的树太高,挡到了何瑞雪院子里的太阳,导致阴气聚集,是破财的征兆,非要逼着他们把树给砍了。 黄家当然不乐意,和她吵了起来,赵梅丫撕扯着黄阿婆的头发往地上一倒。 “不活了,有人要害我闺女全家啊,当初买房的时候可没说是鬼屋。 自从住进来就三灾两病的,秋生媳妇跟着遭罪住院,我看就是这家人给克的。” 她是干农活的,黄阿婆的年纪本来就大,哪里能拧得过她。 她被压制在地上,胳膊上多了几道掐痕,只能昂着脑袋厉声呵斥着,“老头子,快扶我起来,儿子,你就由你妈被欺负?” 有人高马大的何春生盯着,她儿子不敢靠近。 赵梅丫边打边说,“丧良心的东西,难怪一个媳妇都留不住,一家子缺德冒烟的货色,还想算计我闺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和你们住在一个地界都是她倒了霉,煞气见天地往外冒,把她好好的运势都给破坏了,你们今天不光要砍树,还要把墙拆半截去,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黄家的大孙子读过书,比较机灵,大声喊,“你在敢公然搞封建迷信,当心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抓我吧,反正我这么大年纪了,我看他们能关我几天。” 赵梅丫开始耍无赖,对于上了岁数的人,警方一般以劝解为主。 仗着贫农的成分,她在黄家作威作福,没有砸东西,只骂人。 把黄老头夫妻俩,他们的儿子,包括底下的几个孙子全损了个遍。 尤其是她大孙女,赵梅丫指着鼻子骂她妖里妖气心思不正,“我只当你们院里养了只狐狸呢,骚气冲得整条街都能闻见。 小姑娘,把心思放到正道上,自己找不到对象就去捡别人现成的是不?哦,大家都是傻子,全国就你最聪明。” “想往高嫁是有志气,但也不能不要脸吧?你下面几个妹妹还要嫁人呢。 真下得去决心,就和家里断了关系搬得远远的,住在你隔壁真是倒霉,万一哪天你臭大街了人家不小心认错门,还要连累我姑娘的名声。” 第209章 威胁 第209章 威胁 一席话说得黄家女面色青红交加,羞愤又难堪,嘴唇差点咬烂。 当即反口道,“这是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姑娘又是什么好人,没结婚就和人住在一块儿,不知羞耻! 谁不晓得她从来不做家务,连衣服都要侄女洗,洗澡水要侄子挑,哪里像个姑娘家,往后结婚能把日子过好?” “就算没有我,她和对象迟早都要掰,自己留不住人怪谁。” 赵梅丫用力拍着手掌,“真让你说着了,我闺女天生就是享福的命,谁让你爸妈没本事,养不出愿意对你好的哥哥嫂子? 她是我生的,是不是姑娘我不清楚?你能做主咋的?” “至于她会不会过日子更不用你关心,她对象都没意见,每次来都帮着做饭。 人家认识你吗,就替他打抱不平,心里不知道多龌龊。” 心思被戳穿,她的确气得够呛,转过身不想理她,扭着腰想进屋。 赵梅丫扬起嗓门,“说句过来人的话,能被勾搭走的不是好人,我们家冬宝不稀罕,你就跟捡垃圾的一样捡她不要的还偷着乐呢; 真正好的根本不会被勾搭走,任你跟个涂红脸的丑角一样在他面前唱戏,你看他理你不? 再说,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连我姑娘的脚趾甲盖都比不上,看上你的人得有多瞎,能算得上残疾了吧。” 所以不管怎么样,来回都是她在丢人现眼。 劈头盖脸的呵斥让她浑身灼烧般发烫,眼泪控制不住地成串滴下来,“我没有,你少冤枉人。” 可惜赵梅丫心肠似铁,除了何瑞雪,谁在她前面哭都不好使。 “有没有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哭两声就能变的,你给我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 再敢有下次,当心我亲手撕下你的脸皮,看看它到底有多厚!” 在离开前,她又瞪了黄家当家男人一眼,鄙夷道,“四十岁的人,比我家养得两条狗都不如,至少狗知道护着主子,你连自己爹妈被打都只敢看着啊? 卵蛋都要缩没的东西,给我当心点!下次再看到你趴在墙头上,你这双招子干脆崩要了,还有,往后我姑娘家里只要有东西丢了,我头一个拿你是问!” 姓黄的当然不肯被个老太太指着鼻子骂,目光阴狠,摸着块石头扑上来就要砸她的脑袋。 何春生不是摆设,一手掐住他的手腕狠狠往后一掰,然后用体重把他按趴在地上,提着拳头捶打他的后背。 “你不想活了啊,敢对我妈动手!” 何秋生带着何晓团拦着黄家人,赵梅丫半点没吓到,还在旁边挑火,“春生,没吃饭啊,使点劲!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手的,那么大块石头,是要我老太太的命啊,用上脚,踹他,打死不论。” 别看何春生已经到了当爷爷的年纪,骨子里就是个莽夫。 一腔热血容易上头,不爱思考。 此时妈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靠着一股子牛劲,他扬起砂锅大的拳头狠狠捶打着手下的人。 要不是何瑞雪及时跑过来阻止,他只差没给人揍出个好歹来。 “妈,大哥,你们干什么呢?” 她下班回家没见到人,又听到隔壁闹哄哄的,心道不好,赶紧走过来。 迎面便撞上了鸡飞狗跳的一幕,外面还围着许多人在看热闹。 墙头上趴着几个皮猴子,鼻涕迎风流都不擦,也不怕给吹感冒了。 赵梅丫迈出一步,如大将军般把她护在身后,“冬宝,你别管,我今天非要找这家人要个说法,房本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家的房子还占了你半分地呢。” “是吗?” 何瑞雪在周围转了一圈,开始唱红脸,“黄阿婆,我妈年纪大了就爱信那些,要不你们让让她? 一点小事而已,你们就听她的把树砍了呗,不然她待着不舒服,心里憋着火气,又要到处惹事。” 黄阿婆气得差点摔倒,“她气死活该,我家的树都种了几十年了,凭什么她不高兴就得砍掉,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你不是说了吗,农村来的做事不讲究,你世世代代都是城里人,该让她看看你的修养才对嘛。” 何瑞雪挂着假笑,“你不是说为我好吗?说明你把我当成自家人,结果连我妈这点小忙都不乐意帮,那往后谁还敢给你家借东西啊。 大哥,把这堵墙给砸了,妈说得对,有些人不能惯着,我们家的地,就算空着都不能便宜别人。” “好。” 何春生转身打算回去拿大锤子。 此时沉默了许久的黄老爷子终于出声,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何瑞雪冷哼一声,“我妈就是想警告你们,各自安安分分过日子,别老是扒头探脑,专门盯着别人家的事。 我何瑞雪不是你们能算计的,再敢有下次,你们家这堵墙干脆别要了。” “还有下次?就这次!冬宝,这种人说话跟放屁似的,不可信。 我看就是要把他打疼才晓得我老何家的厉害,秋生,回去抄家伙。” “好了,妈,咱回去吧,我都饿了。” 过来闹一下吵个架可以说是冲动,再胡搅蛮缠下去就要引起大众反感了。 经此一遭,巷子里的住户估计能见识到她的不好惹,不会主动来撩闲。 但凡事适可而止,在这个人心叵测的动荡年代,她不想树敌太多。 万一有人故意使坏,往她院子里丢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或是统一口径污蔑她,她就算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赵梅丫也明白城里和农村不一样,所有冲突都只在村里解决,几乎没有报警的概念。 便顺着她的台阶走下来,“听见我姑娘说的没,她是大度不和你们计较,连宅基地都让了出来,这算得上你们家的恩人。 你们下次再敢传她的闲话,就叫忘恩负义!一窝子白眼狼,我呸!” 黄家人都没想到,只是吵了一架家里就多出个莫名其妙的恩人来了。 不过他们也懒得辩解,只想着说送走瘟神,乖得跟鸡崽似的,全缩脖低头。 直到何家人离开,他们才重新在家人面前抖起威风,互相指责起来。 摔盆敲桌的,比刚才和外人吵架都热闹。 第210章 争执 第210章 争执 秋天地里的蔬菜家里吃不完,尤其是黄瓜辣椒和豆橛子,顿顿都是,吃得人胃里都是青的。 大院里的邻居也享到了便利,随便拿点不用的票就能换好些秋菜。 赵梅丫回家后忙着和王桃枝晒干菜,脱不开身,做饭的工作自然而然地交给何秋生。 可这人的懒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包括厨艺,最拿手的菜就是大锅乱炖。 所有的食材洗干净后一起丢下锅,盖上锅盖焖煮,不用切,茄子土豆南瓜炖烂后用锅铲捣碎。 更不用考虑摆盘,盛好饭后,再用大铁勺舀上满满一勺炖菜,直接往碗里一盖。 唏哩呼噜就能对付一餐,最后只用洗个锅,轻松又便捷。 别说,味道竟然还不错。 盐和酱油下得正好,土豆的淀粉融在里头,吃起来口感黏稠挺入味。 三哥无师自通了印度风格,让何瑞雪一时分不清是在吃菜还是在吃猪食。 “冬宝,过来吃饭,今天哥往锅里放了几块腊肉,给你好好补补?” 何秋生拿着铁勺子敲着锅,热情地招呼她吃。 何瑞雪面露菜色,连着吃了三天的糊糊,彻底投降,“不用,我在单位食堂吃过了。” “又瞎说,你们单位食堂不只有午饭吗?” “我同事请我吃的饭,不行啊。” 说实在的,她宁可挖两个红薯丢进火堆里烤,也不愿意再接受三哥生命特征维持餐的荼毒。 知道你和三嫂感情好,她养病要吃软烂的,但你也不能不顾别人死活吧? “你就是不想吃我做的饭呗。” 何秋生不乐意了,列举她嫌弃他的证据,“从小你就挑嘴,三岁的时候我给你烤雀儿吃,你性急塞一嘴,烫到了还哭着说难吃,害得我被罚三天不许吃晚饭; 八岁的时候你去上学,妈让我给你送饭,结果你一言不合把碗打翻了,说我做的是猪食,我拿着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带你去集上买糖包子吃……” 何瑞雪也在感慨,“是啊,这么多年,你的手艺都没长进过。” “在家连锅铲都不拿没资格说我,这叫以逸待劳,懂不懂?农忙的时候谁给你做炒菜,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家里需要他做饭的场合不多,大部分都是农忙等紧要关头。 他的手艺不行但胜在快捷,能保证爸妈累了一天回来立马能吃上饭。 偏偏小妹十分瞧不上,她也不想想,这年头男人能下厨房就不错了,村里谁不说他顾家? “以逸待劳,我看你是退而求其次,爸妈跟着你真是委屈,要不他们这次就别回去了,往后跟我一块住在城里。” “那不成,别人要指着我的脊梁骨骂的,这事你别管,哪有姑娘养老的道理?” 何秋生面露愠色,又带着几分痛心,“你这话说得太不中听,我自问对爸妈挺好的,你回去瞧过几次啊,哪怕关怀他们几句呢? 张口闭口就是我委屈了他们,我算是知道啥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何瑞雪神情意外地抬头看他,“听你的口风,是对我有怨气啊。” “我哪敢啊,你是爸妈的掌中宝,他们又气二姐不顾前程往外跑,一门心思都牵挂在她身上,我夹在中间两头都没捞着。 咱们几兄妹,明明我照顾爸妈的时间最长,结果在你嘴里我做的成了多余的,冬宝,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现在赚钱多了,就瞧不上你三哥了?” 何秋生把大勺往旁边一放,不等她回答,又说,“哦,我说错了,你从来就没瞧上过我。 从小到大,你是小姐,我就是你跟前的书童,你读书我接送,你出去玩我陪同……我是不是对你太好,看你现在的态度,哪里把我当哥哥啊。” 何瑞雪有些无言,想说这都是原主的待遇而不是她,刚刚的话确实是她说的。 虽然她只想把父母接到身边,但仔细想来,的确有些过分了。 轻飘飘几句话就抹杀掉了三哥三嫂十几年在父母身边的付出。 谁不想分家出来过自在日子,谁想天天被人管着? 更别说他们还能给父母提供情绪价值,在他们不高兴时彩衣娱亲逗乐子,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何瑞雪的认错态度向来良好,倒了杯茶碰到他面前请罪。 她的眼神不能更加诚恳,“三哥,是我错了,我用词不当,你就原谅妹妹这一回呗。” 何秋生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仍然没好气道,“我哪敢和你过不去啊,等会妈说不准就把擀面杖扔我头上了。” 她连忙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不说出去。” 见到向来孤高骄纵的妹妹耸着眉,用可怜巴巴的目光注视他时,何秋生的心都软了一块,哪里还能和她说重话。 当年爸妈让他照顾妹妹,可要是他不愿意,能找出一百种方式躲懒。 说到底,他是真的在用心疼她。 何瑞雪一出生,他还没结婚就多了个女儿,换尿片洗尿布,摇晃着婴儿床哄她睡觉。 等她长大一些就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带着到处转悠,教她辨识野果,教她什么时候山里的花开得最好看,连爸妈都觉得他变勤快了。 如今的冬宝,也到了快结婚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心中渐渐被惆怅占据,刚生出来的一点不爽早消散无踪了。 他看了眼窗外,对着何瑞雪推心置腹地说,“冬宝,哥也不哄你,我也想过搬到城里来,别的不说,看医生就比村里方便,幸好你嫂子这病能拖,如果真是你说的是急性阑尾炎,她能不能平安从手术里出来都难说。” 从前他觉得住在村里自在,口粮大部分都是按照人头分,平时工作清闲。 出工的地方几步路就到,家里有爸妈照顾,简直就是理想生活。 可这日子越过他就越觉得没滋味。 要是他和村里其他人祖祖辈辈靠着田地吃饭,能当上会计肯定就心满意足了,好歹是个村官呢。 但他大哥在城里工作,一家子好几个职工人丁兴旺,二姐是军区医院有名的外科主任。 如今连小妹都后来居上,飞速当上了干部。 他在城里和村里来回奔波,见到的世面比周围的人不知强出多少。 体验过更好的生活, 自然会滋生野心,开始对现状挑剔起来。 从前他刻在本性里的懒惰能让他克服间歇性浮现的雄心壮志。 至于媳妇生的这场病,则是导火索,引线一旦燃起,便很难被浇灭了。 尤其是他见到了她只存在于嘴里的的娘家人,潘舒华,当上军官,又娶了市里高官的闺女,一下子就把他这个潘家女婿给比到了泥地里。 出入有专车接送,饭菜有警卫员安排,信手就能给他们换个单独的病房。 他们虽然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有这个能力。 第211章 考量 第211章 考量 何秋生羡慕的不是他的待遇,而是别人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办到的难事,在他眼里却轻而易举,吩咐下去就能办妥。 这种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底气,是他们这种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 很现实,也很无力。 这几天他想得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何晓华。 儿子从小就懂事,手脚勤快,读书成绩也没让他们操过心。 但他的见识和交际都局限于村里,来日至多在几个伯伯姑姑的安排下在城里找个工作。 听上去已经很不错了,放在村里算得上光耀门楣。 可和他同一辈的堂兄堂姐比呢? 不说比他大很多的何晓团等人,就说何晓峰、何晓云两兄妹。 在军区长大,未来有父母铺路,成就必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和潘舒华的今日,何尝不是何晓峰跟何晓华的明日? 等到往后过年,晓华在堂兄面前变得窘迫和寡言时,会不会怨他这个父亲没本事,没有给他创造和堂兄一样的条件? 应该不会的,何晓华打小就乖得让人心疼,像是投胎来报上辈子的恩。 有颗糖都要分给他和舒玉吃,孝顺又稳重,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这孩子埋没了。 虽说好的环境并不意味着成功,是烂泥怎样都扶不上墙。 但他好歹要先造出一堵墙来,而不是让他只能待在井底的水坑里望着头上的一角天空。 一念之间,他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冬宝,你说我要是进城,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工厂里招会计的话考试简单不?” 何瑞雪想了想,摇头说,“很难,哥,你想啊,不管在哪里财务部门都是肥缺,不是从上面直接调就是厂里内部安排,很少听说对外招工的。” 放在后世,私企的财务几乎全由所谓的股东直接安排,全是领导信任的人,部门的领导不是厂长的小叔子就是小舅子。 何瑞雪的公司倒是经常招会计,但都是为了招人来背锅的,工资高风险也高。 会计这个行当,从古至今都不好找工作。 如今还算是好的,偶尔能挤出一两个名额来。 但何秋生就比较尴尬,人家招新人吧,他的年龄和学历都不占优,招熟练工吧,他又没有在城里上班的资历。 何瑞雪把情况分析给他听,又问,“三哥,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找到工作当然万事大吉,找不到就老实待在村里。 你嫂子倒是挺支持我的,想求她那个弟弟帮忙,她还说她婶子理亏,肯定会给一笔钱来堵她的嘴,我们正好拿钱买房,到时候全家人都搬到城里来。” 何秋生牵出一抹苦笑。 真要这样,那他可就彻头彻尾成了吃软饭的了。 他虽然不会死守着所谓的尊严拖着家人过苦日子,但心里总归不会太好受。 “哥,往后你肯定能赚大钱的,我对你有信心。” 何瑞雪觉得何秋生在做生意的天赋很高,听爸妈说他小时候走街串巷当过货郎,用针头换鸡毛,鸡毛换牙膏皮…… 换到最后,一分钱不花给家里的锅碗瓢盆添置齐全了。 读书时在班上成立互换小会,总能搜罗到学生们追捧的玩具,还弄出了小人书租借角。 借书看只用两分钱,他能从中抽成一分,美其名曰管理费,一个学期就能把一年的学费凑齐。 除此以外,他还和人用山里的果子交换“垃圾”,比如剩了几页的本子,丢掉的铅笔头。 他把空白的纸张装订,笔头上粘上木棍,连文具都不用爸妈出钱买。 以他的头脑,要不是赶上计划经济,也不至于在村里蹉跎。 何瑞雪坚信,等几年后市场放开,才是他真正大展身手的时候。 她说的全是真心话,字字句句格外坚定。 何秋生都搞不清楚她的信心来源,扯着嘴角说,“这年头赚大钱的可都没有好下场,你哥我只想踏踏实实的。 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老是在外面晃悠不?” “妈说你是腿上长了跳蚤闲不住,整日跑外面游手好闲,生怕她把你拉过去修鸡窝和扫落叶……” “停。” 何秋生赶紧打住,面色涨红,“别听妈唠叨,她看不惯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哥是去干正事去了。” 何瑞雪配合地提问,“什么正事。” “寻摸房子啊,不然往后我们搬来住哪,我寻思住得离你和大哥近些,就在附近找,最好就在三树街道上,不过我前前后后几个巷子都转遍了,压根没找到合适的地儿。” “哪那么容易,我当初可找了好久,要不是这栋房子闹鬼,恐怕还轮不到我。” 说起找房子,何瑞雪可有话聊了,“街道办介绍的那些都不靠谱,真正的好房子盯着的人多,刚挂牌就有人去转让。 你要是早决定进城多好,我让大哥把当初孙家的三间买下来,往后住一个院子里出门就能见面。” 何春生不是没打过那三间房子的主意,但当时家里还住的开,又想着何晓团会分房。 再说,他和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觉得老孙家邪门,怕是真被什么东西冲撞到了,买下来谁敢去住? 大伙正在犹豫要不要下手呢,结果让两家外来户给捡了便宜。 何瑞雪在想,要是何秋生预算充裕的话,她可以问问江衍序,看他手里的房源有没有能出售的。 “不可惜,亲戚间住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远香近臭的道理,何秋生还是懂的。 “我原本还在发愁,今天妈带着我们去隔壁吵架,我可看仔细了,黄家的院子比你这里小一截,屋子也破了点,但用料绝对不差。 青砖和梁木都很扎实,不算搭的柴房和厨房,一共九间房,我看给咱家住正合适,到时候在你墙上开个小门,不就相当于一户了?” 谁上门吵架专门去观察人家里的格局啊,还看得这么细致,怕不是早有预谋。 “黄家的房子是祖屋,可未必愿意换。” “那可不一定。” 何秋生笑着说,“我都打听好了,他家里就黄泰一个职工,上班地点离家又远,他早就想换地方了。 还有他的几个孩子,他大儿子二十出头没工作没结婚,你说用一个工作名额来换,他愿不愿意卖房子?” “你自己的工作都没着落呢,拿什么和他们换?” 话是这么说,不过何瑞雪琢磨了一下,三哥的主意其实不错。 等隔壁院翻修再和她家打通,两个老人想到谁家住就去谁家住,她也能在跟前孝敬。 第212章 干煸兔肉 第212章 干煸兔肉 至于黄家肯不肯把房子转让出去,这个不难解决。 何瑞雪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已经有了简单的章程。 何秋生对城里不太了解,听她这么一说,发觉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挠着头道,“冬宝,你主意多,你说该怎么办,哥都听你的。” “别急,既然你想来城里,我肯定是非常支持的。 这件事交给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让你看到结果,对了,买房子的钱你准备好没有,手头紧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别和我客气。” “放心,真不够的话我会向你开口的。” 他这些年也不是年年都把村里分的钱花得精光,多多少少攒下来一些。 虽然潘舒玉说过那位许久没有见面的婶子要给她钱,但他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当初那人能带着全部的家当离开,可见是个心肠硬的,对婆家侄女能有几分感情? 就算给钱,怕也只是给个六十六,八十八的红包意思一下,只当是补足她这些年的压岁钱。 别说她婶子有钱不在乎这点,越有钱的人才越抠门呢,把钱看得比命都重。 所以何秋生打算,买房的钱自己出一部分,不够的问爸妈借。 如今小妹主动提出帮忙,无疑让他涌现出几分感动。 “钱的事好说,大不了我去找二姐吃大户,不过冬宝,你真的有法子?黄家人可不好说话,当心他们狮子大开口。” 更何况他们两家刚刚才发生过矛盾。 何瑞雪眨眼,“当然,你就放心等着交接吧,山人自有妙计。” “哟,这么有把握,冬宝可真是能耐了。 记得从前你被隔壁的黄狗追了都要找我来帮你报仇,如今反而能帮上哥哥的忙了。” “去你的,还要不要我帮你想法子了?” 不要仗着比她大一轮就随便揭露她的童年黑历史啊。 何秋生伸出手挡在身前,摆出求饶的动作。 “行,我不说了,冬宝,你一定要放在心上,我等会回去就和你嫂子商量。” 至于何大根他们想不想搬到城里? 呵呵,只要说一声冬宝想爸妈了,就算是把家搬到火山上他们都没有二话。 …… 何瑞雪回到房间打了个小盹,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光线晦冥。 侧过头,她看向床头对面的挂钟,粗短的时针指向六点到七点之间。 “醒了?” 一道丰融披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行走间袖摆飘荡,宛若拢着两道清风。 她惊喜地冲他招手,“你怎么来了?” 很显然,她的热情明显更冲着他端来的盘子。 江衍序把饭菜放到梳妆台上,嗓音如玉石相击。 “昨天我上山给种的豆子浇水,路上捉到了几只兔子,处理好之后给你带了两只肥的过来,听说你睡了,就猜到你没吃晚饭。” 他见人正睡得香,干脆借着厨房给她做了碗干煸兔肉,顺便焖了一碗米饭。 何瑞雪迫不及待坐到桌前,看着盘子里油滋滋火辣辣的红色兔肉便忍不住口中生津,肚子也拼命向她传导想要吃饭的信号。 她拿起筷子,反而矜持起来,还是同样的说辞,“我在单位吃了。” “你骗得了你哥能骗得了我?前天谁和我抱怨朱师傅请了三天的假,你连午饭都不想在单位吃,还吃晚饭,还不说你去偷偷下馆子。” 何瑞雪心虚地笑笑,夹起一块兔肉尝了一口。 满嘴的香辣,外皮煎得焦焦的,带着点酥脆的口感。 他炒的时候放了不少干辣椒和花椒,却一点都不油腻,肉质筋道,却比猪肉的纤维更细嫩一些,超级下饭。 一股脑吃了大半碗饭,她才抬头,抿着红艳充血的嘴唇灌了几口水,“还得是你的手艺啊,我哥做饭太难吃了。” “等会我留下来教他?” “我妈教了他几十年都没教会,他能听你的安排才怪。” 她指着门外,“你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没,没有吧,这会肯定窝在床上抠脚呢,懒得脖子上挂着大饼都能饿死。” 什么在城里找工作,什么给何晓华创造良好的环境。 何秋生鼓起的劲头超不过半天,发下的宏愿抵不过床的诱惑。 懒散了一辈子,哪能突然就勤快起来。 江衍序笑而不语,从不贸然评价她的家里人。 “对了,你过来的时候黄家那个还在拦着你吗?” 何瑞雪其实对江衍序挺有信心的,相信他能处理好追求者的事。 至于有人喜欢他这件事,正常,不恰好说明她眼光好吗? 真找个被人嫌弃的歪瓜裂枣,才叫没地哭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原主留下的桃花债也不少。 她本来打算全权放任他自行解决,可江衍序不乐意了,说她不关心他,还念叨着没有占有欲代表着没那么在乎。 跟琼瑶剧里的女配似的,她才想出面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 黄家人取名很是随意,儿子从大毛到四毛往下排。 女儿是从大花到三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唤猫。 追求江衍序的是黄大花,攻势猛烈,让他可委屈了。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想陪着她多待一会,结果总有个姑娘找借口拦路。 要么故意把东西漏在地上让他帮着捡,要么对着他哭诉家里如何困难,弄得他烦不胜烦。 想把她赶走吧,又怕碰到她引起误会。 他反复拒绝过多次,用毫无感情的口吻叙述自己有对象。 可她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坚持认为这都是何瑞雪逼他说的,还心疼他找了个凶婆娘当对象。 江衍序打量着她叠满补丁缺了一截袖子的旧衣,沾着泥垢的指甲,以及瘦骨嶙峋的手臂。 再瞧瞧自己,为了见何瑞雪特意穿的新套装,指甲修剪整齐,只在握笔处留着茧子,和丰盈白皙的胳膊。 他万分不解,有种找她当面问个明白的冲动。 心疼他? 心疼他吃好的穿好的,心疼他上班自由资产丰厚,还是心疼他找到个又漂亮又能耐的灵魂伴侣? 有这闲功夫挥发无处安放的善心,不如多心疼自己。 江衍序吐槽,“她今天倒是换策略了,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蹲在门口堵我,但没走过来,就搁那直勾勾盯着我看,怪渗人的。” 想起她的眼神江衍序都觉得心底发毛。 但人家又没有烦到他面前,他总不得走她面前让她别看,搞得自作多情一样。 便干脆只当自己是个瞎子,无视她,然后加快脚步径直走开。 第213章 二桃杀三士 第213章 二桃杀三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瑞雪想到他躲瘟神的模样就想笑,“该!谁让你整天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还香香的,不怪她拼命往你身上贴。” 江衍序幽怨地看着他,“谁让某人最看重我这张脸呢,下次我穿着好几天没洗的衣裳邋里邋遢地进来,带着一脸土,恐怕你都不准我进门。” “怎么会呢?” 毕竟底子摆在这里,再怎么糟践也坏不到哪里去。 美人披着麻布袋子都好看。 顶多是座光鲜亮丽的陶瓷人偶,在尘土里滚一圈,变得灰扑扑而已。 何瑞雪看了江衍序一眼,自动在脑海里用他的脸生成【我要饭回来了】的表情包,笑得更开心了。 江衍序静静看着她乐不可支,眉眼弯弯的模样。 轻声叹了口气,“吃饭的时候别大笑,小心呛着。” 何瑞雪平静下来,拍着他的肩膀保证,“放心,很快他们就不会来烦你了。” 她早就预料到,对于不要脸皮的黄家人而言,一时的威慑只能治标,作用并不大。 等到她妈回去,他们便会瞬间故态复萌,让这家人搬走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不会是要把他们……” 说着,江衍序比手为刀,在脖子上划拉一下。 作为阉割陈立树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他可是知道何瑞雪的本性并不良善,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冷酷手黑。 何瑞雪翻着白眼,已经懒得挽回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反正不管她是个什么样子,这人都接受良好,照单全收,甚至还会主动帮她完善计划,丝毫不怕所谓的因果。 该说不愧是从小就独立生活的人,适应能力就是强。 她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摇头说,“想什么呢,我就打算让他们主动搬得远点……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往后你就明白了。” 说话间,她留意到窗台下总有个影子在动,走过去一看,好嘛,一颗黑白交杂的大脑袋。 “妈,你在这干什么呢,外面风大,你进屋去啊。” 赵梅丫起身,绕路走了进来,也不觉得尴尬。 “我这不是看小江来了,想进来打个招呼,又怕打扰到你们说话吗? 冬宝,洗澡水妈给你烧好了,正热乎呢,快去。小江,你在这住一宿吧,这么晚回去不安全。” 何瑞雪才不相信她的说法。 老太太专门在外面盯着,生怕他们做什么出格的事呢。 江衍序也心知肚明,哪里听不出她在委婉地赶客,温和地说,“不用,天还不算太晚,能看得清路,我这就回去了。” “诶,看你这孩子,每次都不多留一会,不光冬宝想你,我也念着你呢。” 赵梅丫一边说,一边侧过身子让他出去,可见有多口不对心。 “往后常来啊,下次来早点。” 江衍序只是笑笑,端上何瑞雪吃完的饭菜往外走。 她连忙跟上,“你等会,把尘尘和狼兄一起带走,它们在山里玩野了,到我这儿待不住。” 赵梅丫深有同感,“是,院里的鸡被它们的祸祸得都不爱下蛋了。” “妈,我去送送她。” “去吧。”女大不由娘啊。 牵着两条狗来到院子外面,两人仗着巷子里没有路灯,黏黏糊糊搂抱着。 何瑞雪亲了亲他的脸颊,容颜更比花娇,“明天是周末,我过去陪你待一天?” 江衍序的眼睛顿时亮了,“这可是你说的,我带你去山上打猎。” “拉钩。” 何瑞雪掰开他的小拇指和自己勾在一起,又用大拇指互相碰了碰,“回去吧,再晚就没车了。” “嗯。” …… 想让黄家把房子心甘情愿挂出来卖,其中最关键的人物是黄老爷子,也是何瑞雪计划中的最大阻力。 老一辈人总有自己的坚守,他们住的是祖宅,不到生死存亡之际都不会卖,不然他都没脸到地下去见祖宗。 但话又说回来,他也有明显的弱点,就是大孙子黄大毛。 在他眼里,这可是嫡长孙,将来要承继家业的。 可是他到了二十多岁没工作没对象,眼看着就要打光棍,老爷子怎么能不着急? 除了长孙,黄泰这个独子在他心里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说,只要搞定这两位,他终究会妥协的。 于是,何瑞雪打算简单粗暴地以利诱之,请出了万能的方望归。 他帮着联系周边的县城,真找到个家里条件优越,但想往市区发展的。 当他们提出能用一个市里的工作换两个县城的工作,而且单位分的房也想转手,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二桃杀三士的案例从古至今都适用。 黄家的孩子都不聪明,只读了个小学,倒是不用下乡,但也意味着学历不够进工厂,很难找到工作。 连卖苦力人家都嫌弃哥俩长期缺乏营养的身体不够结实。 如今黄大毛和二毛不是一个妈生的,都已经成年了,平时就爱在私下里比来比去,连用的碗筷不一样,谁多吃了一口肉都会记恨,只等着日后翻旧账。 何瑞雪真想吐槽,别比啦,你俩一样烂。 方望归找人联系黄泰,说有人用两个工作名额换他的工作。 其中一个虽然是临时工,但勤快一点工资不比有些工作的正式工差。 他说的时候,故意当着黄大毛和二毛的面,确保他俩能听见。 黄泰没考虑太多,他在城里长大的,根都在这儿呢,哪里愿意跑县里去啊。 但转念一想多个人工作也就多个人养家,他往后的负担没那么重,便犹豫起来。 黄大毛一听就急了,在他眼里,这个多出来的工作已经是他的所有物。 有了工作代表能娶媳妇,爸不答应怎么行,他连忙回去找爷爷出面。 黄二毛心里自然也有想法,凭什么大哥处处比他强,不就多出生几年吗? 他回去找奶奶,靠着一双嘴不停画饼哄得她心花怒放,让她帮着自己争取个工作。 毕竟他更年轻,头脑灵活力气也更大,可比大哥更容易转正。 在黄泰还没决定好的时候,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闹了起来。 第214章 生客 第214章 生客 黄家的老头老太齐上阵,口水纷飞,底下的几个弟弟包括女儿都在站队,一天要吵上三回架。 一点小事就互相看不顺眼,最后发展成骂战,日子险些过不下去。 黄泰整天被烦得晕头转向,晚上都睡不好,上班时没忍住打了瞌睡。 要不是同事拉了一把,他差点扑倒切割机上,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午没缓过来,回家就决定一定要把这事解决。 他本来就不是艰苦奋斗的性子,不愿意再起早贪黑累得跟孙子似的。 想了想,既然你们吵得热闹,干脆都去工作,但每个月要把大部分的工资上交。 黄大毛两兄弟都没意见,但又为了谁去当正式工的事再次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黄老爷子拍板,让大孙子去。 他的意见在家里是很重要的,黄二毛虽然不服气也不敢说什么,生怕把临时工的名额给弄丢了。 黄家原本是没打算卖房的,打算一家子照旧住在市里,两个大孙子过去工作就行。 反正年轻人随便找个宿舍或是租个便宜的房间,往后每月按时打钱回来就行。 但黄泰觉得不行,他养出来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长辈在身边时刻盯着,他们头几月或许会听话,等过段时间他们能记得寄钱才是见了鬼。 攥着钱舍不得寄回家都算好的,他就担心大毛两个跟着人花天酒地外头混,把那点工资全部花光,到时候全家人都跟着喝西北风去。 听他这么一说,黄老爷子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再加上他迫切地想要亲手抱到大孙子,便顺理成章地决定搬到县城里去。 问题又来了,一大家子若是租房,还不如去买房来得划算。 可他家里人多,平时的花用都一省再省,仓库里连老鼠都不乐意来,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卖祖宅,哪来的钱买房呢? 黄阿婆原先还悄悄打过何瑞雪的主意,想着反正都是邻居,等日后亲近下来好把自己的儿子介绍过去,隔壁的大房子不就成他家的了? 后来她也明白何瑞雪看不上自己孙子,转而当媒婆帮人说和,想赚点红包钱。 结果差点被赵梅丫折腾死,这才老实了下来。 当天晚上,黄老头在祖宗牌位前面坐了大半天,最终才决定把房子拿去换钱。 他想通了,如今家里走到了死胡同,再往后等儿子精力不济只会越过越穷,更加没人愿意嫁进来。 让大孙子娶媳妇给他生重孙,把血脉延续下去,这才是他们家最要紧的大事。 与之相比,什么儿子的工作,什么祖宅,在他眼里都是能舍出去的存在。 而在黄家闹得乌烟瘴气的这段时间,何家也不太平。 周末,天亮没多久,院子里就迎来个生客。 “舒玉,婶婶来看你了,听舒华说你刚动过手术,怎么样,恢复得还行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潘舒玉的婶婶,潘舒华的妈,从行事作风就能看出是个很强势的女人。 从她的外表观察也确实如此,后面盘着发髻,前面的头发抹了油,亮晶晶的。 为了不让人说嘴,手上和耳朵上都是光秃秃的,但她的耳洞孔是长的,能看出从前戴着沉重耳环的痕迹。 她叫叶臻,凤眼往上挑,眉心有一条明显的竖缝,是长期蹙眉形成的。 眼角的纹路很明显,能看出上了年纪,但保养得比许多妇女都要好,身上穿着绸缎褂子,想来是养尊处优了不短的时间。 潘舒玉醒的早,正淘米打算煮粥。 见到她过来,神情有瞬间不自然,“婶子,你来了啊。” “我早就想来了,就是抽不开空,你看看我给你带的啥,人参,燕窝,全是补身子的东西。” “婶子在哪上班啊?” “我哪里上班啊,靠着你弟弟享福,如今在家带孙女呢。 你见过的,咱们家妞妞可招人疼,一刻都离不得我这个奶奶呢。” 潘舒玉呵呵两声,眼神更加淡漠,“是吗,我还当婶子在上班,才会挑着周末过来。” 既然想见她,先前什么时候不能来,当真虚伪。 她扫过桌上的东西,吃的用的还有药材,挺齐全的,但不走心。 一看就是别人送去的礼物,她原封不动地倒手拿给她。 “东西真不少,难为婶子贴心,还记得我们从前吃过的好东西。 记得当时你走的时候,把厨房里的燕窝全拿走了,这里的够不够得上当初十分之一啊?” 潘舒玉的话跟针尖似的,扎人,听得叶臻格外不舒坦。 她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有错,丈夫死的早,她拉扯大孩子,伺候走公婆,已经很对得住潘家的。 当时大厦将倾,她还要跟着一块沉沦不成? 至于那些家当和财物,就当是她这些年劳心劳力的补偿,是她该得的。 不然真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她二房能分到三成的家资就不错了。 时代不同了,东西是要抢的,光等着分配可不管用。 机会转瞬即逝,她当然要把握好。 几个侄子侄女都是糊涂虫,没一个能算计得过她。 如今大房和二房的生活截然不同,不正是证明了她当年的选择明智吗? 不过她也清楚自己理亏,提着嘴角,强行笑着说,“舒玉啊,你怨我是应该的,不过那个时候婶子的能力有限,只能顾好自己。 婶子也没想到你几个哥哥那么没谱,不仅不照顾你还跑去赌博,害得你吃苦。” 潜台词就是你亲哥哥都不管你,还指望她一个隔房的婶子对她尽心尽力吗? 潘舒玉彻底失望,瞧,这就是她婶子,永远有说不完的借口,连认错都要占理。 其实她也没想要她如何,甚至能理解她当时的做法,就只想听到一声真诚道歉,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不愿意回应,气氛快速冷场,潘舒华从后面进门,才算是打破了僵局,“妈,你的腿脚也太快了,我差点没赶上。” 他主动和潘舒玉打招呼,“舒玉姐,早上好,我媳妇在家坐月子,我陪着妈来向你登门致歉,你可不要像在医院对我那么冲了啊。” 潘舒玉原本觉得潘舒华不是个好东西,但有叶臻作为对比,她才觉得这人已经算是顾念亲情了。 她想有骨气地把她赶到外面去,连同她的东西一起,大声说自己不稀罕。 可她不能。 生活已经压弯了她这个曾经闺阁小姐的脊梁,为了多分到一块肥肉,她都能对着村里的大娘们说好话赔笑脸,又怎么会非要和她这个婶子别苗子。 想到何秋生晚上和她絮絮叨叨的各种念想,潘舒玉深吸一口气,打算把能要手的东西拿过来再说。 第215章 显摆 第215章 显摆 “婶子,你要是来我这里摆排场,大可不必。 我如今嫁给了你最看不上的泥腿子,在村里住了十几年,和你的生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你说的那些洋货我都未必懂。” 叶臻被她不情不重噎了一下,也懒得和她客气,“是啊,舒玉过了几年的苦日子,连以往的教养都丢了。 瞧瞧你打从我进门说的话,哪里是能对着长辈说的?也就是我脾气好,换作是你爸,早提着戒尺打你了。” 潘舒玉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要是我爸还在,婶子只怕是躲得越远越好,哪还敢上我家的门啊。 多亏您记挂,不然我只当自己是个孤女,家里再没人给撑腰了呢。” 就算是潘舒华这个粗神经都听出了两人的针锋相对,连忙站在中间打圆场。 “姐,我妈不会表达,你担待些,她听说我找到你之后,可是高兴了一宿。你不是刚动完手术吗,快回去歇着,别在外面吹风。” 又转过头,“妈,舒玉怨我们是应该的,您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你成了她,能有什么好脸色?不把咱们赶出去都不错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叶臻不以为意,笑话,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亏。 怎么可能会跟潘舒玉和他几个哥哥似的,蠢的蠢,弱的弱。 家里被搬空了还睡得流口水,大早上没饭吃才发现。 不过她要给儿子面子,主动休战,“行,我们进去说。” 潘舒玉把他们请进堂屋,转身拎起铁壳的暖水瓶倒茶水。 叶臻坐得笔直,用余光扫视着房间里的布置,意外发现还挺新潮洋气的,不比她去拜访朋友见过的小洋楼装修差。 茶几上铺着白色带暗花的塑料桌布,端茶的杯子是成套的素色釉下彩。 地板虽然不是瓷砖或是红木的,但用水泥抹平,打扫得一尘不染,可见住在里面的人是有格调的。 “这是你小姑子的家吧,啧啧,装的不错,真看不出来她是农村出来的。” “婶子不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怎么,你交的那些朋友也这么看不起你?” 潘舒玉把水放在她面前,又去旁边的柜子里取了点茶叶出来。 当下的茶叶可是个稀罕物,被归于国家二类物资,大头都要出口,或是供应高级官员。 市面上只能买到高沫,又称高碎,实际上就是茶叶店筛茶时筛出的茶叶末。 品相不好,但味道却没差多少,每家大概一年有三两的茶叶末供应。 潘舒玉拿出的完整的毛尖,隔得远都能闻到香味,因此价格便宜不了。 这是何瑞雪托人从沪市带回来的,放在客厅五斗橱的底下,专门用来待客。 当然,在赵梅丫眼里,不是贵客都不配喝,熟人上门倒杯红糖水就是最大的尊重。 潘舒玉今天拿出茶叶来招待,未必不是存着显摆的心思。 叶臻的眼底果然显出几分惊讶,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潘舒华就比较诚实,迫不及待伸出手,端着茶杯细细嗅闻,感叹道,“这是明前的茶叶吧,好久没喝到了,你小姑子是会喝的,改天我送她一套茶具。” “她哪里会喝茶啊,这是买来待客的。” 比起茶水,何瑞雪更爱喝甜味的饮料,尤其是那汽水,上次搬了一箱回来。 “别家待客都用普洱,能泡好多次,她能拿出龙井来,说明我们还是贵客啊。” 叶臻却冷不丁发问,“你小姑子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吧,你们在农村挣点钱不容易,她还大手大脚,买几间屋子能住人就得了,一点都不体谅爸妈。” “不劳婶子操心,冬宝当年是借了钱,但大头是我二姐出的,而且上次已经还清了。” “还清了?” 叶臻满脸不信,“她才参加工作,一个月能挣多少,不吃不喝攒一年能买下三间屋子不?” “妈,我还没和你说吧,舒玉姐的小姑子可有本事,高中一毕业就进了市里的第二百货商店。 才一年就连续往上升了好几次,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干部,一个月能拿四五十呢。你说她这么有本事,还不能买个大点的院子啊?” 叶臻惊疑地扭头,问,“你没帮着舒玉哄我吧,她小姑子真有这么厉害?” 她在城里待久了,对于各个厂里和单位运行的规则熟稔于心,算得上半个内行人。 村里人不懂太多,更关注何瑞雪的工资多少,然后赞叹一声厉害。 但叶臻却清楚地明白,何瑞雪要取得目前的成就有多艰难。 功劳,能力,名声,上面人的赏识,缺一不可,不然绝对不会晋升得如此顺利。 毕竟她太年轻,容易让人留下办事不靠谱的印象。 潘舒华用力点头,“那可不,妈,蒋莹的侄子你是知道的,跟何瑞雪是同学,他当年可是追在人家后面,那个殷勤劲哟……她都没看上。” “是她啊。” 叶臻面容有些古怪。 和蒋家的婚事算是他们家高攀了,要不是潘舒华的领导帮着牵线介绍,她又一直表现得开明和善的份上,蒋家真不一定能同意让蒋莹下嫁。 儿子需要蒋家帮扶,她对待蒋莹便掏心掏肺,把她照顾得十分周到。 甚至他们结婚后好几年没生孩子从来没有催过,生了闺女也没有抱怨半句。 她只讲究利益,不看人情。 媳妇对家里有用,她便能当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若媳妇对家里没用,不好意思,就算人家把她当亲妈孝敬,她依旧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所以连蒋莹都是她要讨好的存在,更别提蒋孟衡这位蒋家三代单传的独子。 她每次去蒋家吃饭都藏着小心,做一个合格的陪衬,拿话捧着哄着他。 蒋孟衡从前的脾气是很差的,但上了高中却收敛了,在家里话里话外都会提到姓何的女同学,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遇到盘菜说她爱吃,要求家里再做一份,明天用饭盒装了拿给她; 有人过生日做了个大蛋糕,他也惦记着她,让人提前专门切出一块完整的,花朵多的,巴巴给她带过去,生怕她吃不上。 那架势,叶臻瞧着比当初潘舒华追求蒋莹都卑微几分。 可他们两家的身份差距摆在这儿,蒋莹骄纵任性一点是应该的,舒华让着点无可厚非。 可蒋孟衡是图什么呢? 第216章 想不通 第216章 想不通 当初何瑞雪可什么都没有,父母住在农村,也就个哥哥在城里上班,还是个普通工人。 这家世只能说是平平无奇,比他们家都不如,要说漂亮吧,水灵的姑娘多得是。 她哪来的底气对着蒋家的宝贝蛋不假辞色,气得他妈直喊孽障。 叶臻从前不知情的时候还在心里偷着乐呢。 这位亲家嫂子可是瞧不上她,每回去蒋家做客都只能她坐在次席上,送去的礼物被她挑拣个没完。 如今她儿子陷在个农村姑娘手里,可不就是报应吗? 瞧蒋孟衡那不值钱的样儿,没结婚都如此上心,等结了婚怕是要把老娘忘在脚后跟去。 恶婆婆娇媳妇,还有个拉偏架的儿子,往后还有得斗呢。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没有答应和蒋孟衡处对象,让她失望之余,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心眼的姑娘,放着金山都不想动。 这回知道了,哦,原来是她侄女家的啊。 叶臻一时不知道该感叹缘分的奇妙,原来潘舒玉的小姑子就是蒋孟衡念念不得的人,还是该惊讶她竟然没看上对方。 见她神情恍惚,久久不曾回神。 潘舒玉只当她被自己小姑子的厉害镇住了,不由得浮现出隐隐的自得,同时生出几分扬眉吐气的傲然。 叫你看不上我,怎么样? 我小姑子可不比你耍尽手段,精心培养出来儿子差。 “她别的优点都没有,就是胆子大,别人不敢揽的事她敢揽,别人不敢担的责她来担,要不怎么能脱颖而出呢。” 叶臻木然点头,“她胆子确实是大。” 不是谁都能果断拒绝蒋孟衡的。 这和放弃面前的光明大道,毅然决然转而去走小道有什么区别? “是吧,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舒华还在部队里当大头兵吧?” 听出她刻意贬低的口吻,叶臻当即皱眉。 “哪能这么算,前期积累有快有慢,要看后劲的。 你小姑子越往后的路才越难走,将来未必能达到舒华的位置呢。 毕竟他年纪轻轻可就当上了团长,谁不夸他年富力强。” 还有句话她没说,她儿子是男人,你小姑子是个女人,起点和终点都不一样。 虽说现在口号喊得是平等,但打眼看过去,有几个女人能当高官的? 世情如此,当年她生的要是个闺女,顶多是嫁个高门大户,看人家的脸色过活,哪能有如今的光景? 见到她不以为意的模样,潘舒玉来气了,口不择言道,“是,可惜我那小姑子找不到一个当大官的岳家,她说了,地位要自己挣来才坐得稳,谁都抢不走,更不用对着别人低头。” 说完,她还看了潘舒华一眼,“别往心里去,姐不是在说你。” 潘舒华扯了扯嘴角。 不必如此欲盖弥彰。 这些年他在部队里听到的闲话还不少吗?说他是地主崽子败坏风气,或是扒着女人的裙角往上爬。 更难听的都有,她这话算是委婉温和的,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可叶臻最听不得这个,气得想和她干仗。 潘舒华赶紧拦下来,好言好语地劝说,才让她们冷静下来,开启新的话题。 “你小姑子今天不用上班,还在睡觉啊?也不出来见一面。” 让她看看是怎样的天仙,勾得心高气傲的蒋孟衡魂不守舍。 “没有,去她对象那里了。” 叶臻忍不住好奇,“她对象是谁啊,干什么工作的,父母在哪上班?” 难道他家里比蒋家更牛气? 潘舒玉没有透露太多,“我也不太清楚,在殡仪馆上班,没有父母,他从小是被人收养的。” “怎么找了个……” 叶臻撇嘴,“也不嫌晦气。” “她心里愿意,家里人还能如何?我公婆都恨不得到天上去给她摘星星,只要她喜欢,就算姑爷没工作都得乐呵呵迎进门来。” 更别说江衍序那张脸当真钟灵毓秀,放在古时候都是祸国殃民的层次。 叶臻是控制欲强的父母,但又和蒋孟衡的妈不同。 她更多的是着眼于大事,比如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她会悄然引导着儿子照着她的想法走,对他的生活细节反而并不会限制太多。 所以她很不能理解何家对儿女的放养状态,只在心里暗骂农妇目光短浅没见识。 不知道抓住机会抬升门楣,不知需要多少代人的积累才能挤身上流,稍微有一代没出息,一家子全部被打回原籍。 还是她的眼光好,潘舒华他爸都要托梦来谢谢她。 “不说她了,你婆婆呢?” “我婆婆去大嫂那里帮她带孙子了。” “那你男人呢?” “村里有事,他回去了。” 其实他是去把会计的工作收尾,又去找大队长请假,先把爸跟何晓华接来。 买房子的事,得一家人商量着来,缺了谁都不行。 叶臻眼角耷拉着,不高兴道,“哦,所以你家就你一个。可真够巧的,不知道的还当你家人不待见我,见到我就躲呢。” “哪有,他们也是好心,想让我们单独见面说话,用不着那么拘谨。” 现在看来,还不如大家都在呢。 一人怼她一句,最好把她给气走。 双方都在搜肠刮肚地找话题,聊了半个上午。 叶臻喝完第二杯茶水,慢悠悠地说,“按照道理,当年分家产的时候,你应当是有一份的,按照当初老爷子的意思,大房和二房七三分。” 说到这,她冷笑一声,发泄着不满,“你那几个哥哥一人两份,你就只能分到一份,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给我们二房多留了一份。” 来了,总算讲到正题了。 潘舒玉提起精神,对她所说的分配方式没有提出质疑。 她了解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肯定是这样分的,在那个年代,她能分到嫁妆以外的资产都是算得上家里疼爱。 “你的几个哥哥就别提了,我没想和他们搭上关系,大房的家产我打算都交到你手里,这是你应得的,不然等我到了地下都怕没法和你爸妈交代。” 叶臻终究是有愧的,但又怕被打秋风,对几个侄子的境遇选择置之不理,便干脆把补偿全部放在了潘舒玉头上。 第217章 谁出钱 第217章 谁出钱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个信封,目测都能看出里面是厚厚的一沓。 “我当初从潘家带出来的东西,除开二房的那份,大部分换成了银元。 那个时候的钱更值钱,再细算下去也是说不清,这样吧,这里头是八百八十块,拿着,别和我推辞啊,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说实话,她也是花钱买个安心,往后身上少了个污点,在亲戚之间更加理直气壮些。 当然,其中不小的原因是潘舒玉如今混得不错,两家恢复往来是值得的。 今日得知她还有个能耐的妹妹,让她更加愿意费心经营二者间的关系。 她笑容可亲,摆出娘家人的态度,“快收着,你那点嫁妆不顶用,手里有钱在婆家才有底气。 你要是觉得全拿了心里不安,就去分点给你几个哥哥。” “那还是算了。” 潘舒玉想都没想就否决,恨不得那些人全饿死在外头。 且不说她因为当年的事记着仇。 她很清楚几个哥哥全是喂不饱的狼,一旦给了一次钱,往后可就再也摆不脱了。 叶臻理解她的想法,只是笑笑,起身说,“钱已经送到你手上了,往后你可别再拿着当初的事情到处说。” 她们两家算是一笔勾销。 潘舒玉勉为其难地点头,看在钱的面子上不想多计较,和声和气地把她给送出门去。 送到门口,她拉着潘舒华问,“你当初抱错的那个闺女怎么样了?” “还没满月,在家里养着呗,我已经联系战友给她找了几个不错的人家,打算等她大一点就让他们上门瞧瞧,看她和谁更投缘就往谁家里去。” 潘舒玉点头,“你打定主意就行,就怕你临时心软,妞妞那孩子刚出生就遇到这事也是可怜,对了,把她扔在病房的人找到没?” “已经有眉目了,但是找不出证据来。” 医院参与换孩子事件中的医生和护士倒是都被处理了。 但他们和背后的人都是用信件联系,信纸上的字是打印机打的,他们还选择在人流密集的车站拿钱交易,想要找到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所以他只能用笨办法,一个个去查他的怀疑对象。 但人家又不是好惹的,稍微动静大点容易引起众怒,要不是蒋家的老爷子亲自出面,他早就被警告甚至教训了。 潘舒玉不太懂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安慰他,“孩子没事就好,等过两天我这边的事情忙完去看看她。” “好啊,随时欢迎,我走了,下次见。” “路上慢着点,巷子口那段路不好走,别让你妈摔了。” …… 拿到钱,潘舒玉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扫上午的气闷。 可是何秋生却开始别扭起来。 往后媳妇成了他家名正言顺的户主,要是再把爸妈接来,让两老住她的房子算怎么回事? “拿着!” 潘舒玉把信封拍到他面前,“没钱的时候为了钱的事发愁,天天坐床头跟我叹气,现在有钱反而矫情起来了。”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多不好听啊。” 谁能想到呢,临到中年,他还能吃上一口软饭。 “怎么不好听,村里那些人知道你在城里买房,还把爸妈带过来享福,只有羡慕的份。 他们从前骂你懒你都不往心里去,没影的闲话反而顾忌上了,依我看,只要日子能过得比原本好,你管它钱是怎么来的呢?” 她大大咧咧地继续说,“你实在过意不去,也好说,就当是我家还给你家的。 这些年我干的还没吃的多,你爸妈为了我贴补了不知多少,这笔钱从我家来,就该进到他们的口袋。” “胡扯!” 何秋生最听不得她自我贬低的话,“你嫁进来这些年,家里家外的活没少干,比我勤快多了,我妈嘴上说你不会干活,真没了你,她哪能忙得过来?” 做得不好,不意味着她没有做。 相反,潘舒玉绝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从无到有开始学,尽量做好媳妇的本分。 她干农活是不行,但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偶尔会去村里的小学给孩子上课,在扫盲班里担任老师,赚了不少额外的工分,养活她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房子买了不是我们一起住吗?反正最后都是要留给晓华的。” “也是。” 何秋生想了想说,“不过房本上必须写你的名儿。”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随你的便,不过这事得找个中间人,就黄家的人,见到买房的是咱们,那不得报个天价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放心,冬宝都安排好了,用不着咱们出面。” …… 何瑞雪已经在山上玩疯了。 殡仪馆后面的小土包比不上他们去过真正的大山,树木稀疏,物种也不丰富。 但凡事要辩证地来看,林子不密代表着活动范围广,视野不会受到限制。 至于物种丰富更多是针对猛兽而言,没有大型动物意味着他们在山里格外安全。 突然,灌木丛里闪过几根亮丽的羽毛,没等何瑞雪反应过来,身边的一道黑影便如同弓箭般“嗖啪”地飞射出去。 一阵扑腾声和咯咯的鸣叫声之后,尘尘嘴里咬着一只不肥不瘦的野鸡,而在旁边,狼兄不甘示弱一般,爪子下按着一只灰兔子。 作为打猎团队中的搬运工,江衍序及时拿出麻袋,把野鸡和兔子都装了进来。 他们这次出来的收获不小,里面已经有好几只了。 何瑞雪忍不住思考起鸡兔同笼的算术题。 江衍序用手按住兴奋地吐舌头的两条狗,制止它们跃跃欲试往前窜的行为,“行了,已经差不多了。” 除了制成腊肉以外,再多的也放不住。 把麻袋放进厨房,他交代做饭的阿姨做个干锅鸡,再来个红烧兔肉,保证殡仪馆的每个员工都能加餐。 之后,两人带着狗子再次上山。 这次走的是另外一条道,通往江衍序在山上开垦的菜园子。 他先前种下去的黄豆叶子变得枯黄,总算能收获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幼苗期被杂草抢占了大部分的营养,长出来的豆荚都很干瘪,打开一看,里面半数是空的,结的黄豆又扁又小,拿去磨豆浆都没人收。 江衍序弯着腰,拿着镰刀认真把黄豆一根根连根割掉,整齐码放在田垄边上,黄豆的茎杆能拿去当柴火烧,引燃效果不错,通常不会被浪费。 何瑞雪无奈蹲下,帮着他一起剥豆子,几分地的收获刚好够填上脸盆的一半。 放在农村是能被骂背祖忘本的程度。 第218章 叉鱼 第218章 叉鱼 种了半年,收获却稀少得可怜,江衍序也不觉得失望,“有就不错了,我偶尔才过来打理一次,浇水更是随缘……” 他有感而发,摇头晃脑地念了一句,“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 何瑞雪摘了根狗尾巴草往他身上打去,“种个地而已,你还悟道了?都跟你似的,大家就等着饿死吧。” “每个人都有所长嘛,我在山里住的那段时间,菜地长得也不咋样,你当我打猎的功夫从哪训练出来的?” “所以你吃的粮食都靠你师父给你送?” 江衍序眨眼,强行转移话题,“哎呀,不会有人就因为对象种地不行就嫌弃他吧,不会吧?” “行,我不嫌弃你,我也不咋会种地,要和西北风的话咱俩一起。” 毕竟她上辈子养死过两盆仙人掌和四盆多肉,邻居好好的绿箩让她照顾几天叶子全黄了,活脱脱的植物杀手。 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我看那条小溪里好像有鱼,咱们去抓一条回去。” 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江衍序的脸跟着热了起来,亢奋道,“行啊,我跟你说,我叉鱼钓鱼可是一把好手,上大学的时候食堂饭菜花样少,除了土豆就是火腿,我都是自己捉了鱼来做的。” 他们那里海鱼和湖鱼都不少,但都不太会吃,最常吃的是鳟鱼,没什么刺,整条直接放在锅里煎,不刮鳞,带着皮吃,我真是吃不惯。” 江衍序跟她吐槽外国人爱装模作样,因为宗教缘故,周五需要斋戒不能吃肉。 鱼在他们眼里不算肉,所以周五就成了统一吃鱼的日子,在他看来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有次我炖鱼汤,周围的人还问我里头为什么不放奶油,后来他们拿来泡面包吃,说酱料的味道不够明显,让我多放一点,我真是……” 当下可不像信息发达的后世,不出国门,对于老外的习俗和口味都能通过庞大的留子群体有个大概得认知。 江衍序懵懵懂懂地过去,刚留学那会,着实被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创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何瑞雪却是更意外他能随便钓鱼这件事,莫名感叹,“你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有个朋友和她抱怨过,德国的规定奇葩,钓鱼要考证,跟开车一样。 涵盖内容包括鱼类学、水域保护和环境保护。 精细到如何杀鱼尽量减少它们的痛苦,怎么一刀就能把内脏取出来,通过切片检查鱼类是否残疾、有病,发现感染传染性疾病必须上报…… 学完之后都能当半个兽医。 还没法抱有侥幸心理偷着钓,归功于这个国度特有的严谨,一旦发现有人在野外钓鱼,不管有没有证件,都会立刻有人选择报警。 专治钓鱼佬。 她听完后只有一个想法,都这样了还要去考试再钓鱼,那得有多大瘾啊。 江衍序不懂她的感慨,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何瑞雪只是堆起个明媚璀璨的笑,然后趁他不注意把他拉下了水。 溪流中,江衍序卷起裤腿,拿着随便在岸边捡了个长树枝,用镰刀把一头削尖。 生态好,水里的水草和鱼都不少。 他看准了一条鲤鱼,往稍微往下的部分下叉—— 正中鱼腹,泥沙翻滚,几缕红线在水中荡漾出来,很快便融入其中。 少顷间,溪水恢复清澈见底的模样。 半个小时不到他就叉到了三条鱼,最大的有手臂长。 他用江边的苇草编成绳子,串成一串提回去,何瑞雪端着半盆黄豆紧随其后。 二人到了殡仪馆,鱼已经死透了,他交给厨房的阿姨处理好腌上,又去把黄豆泡在水里,打算晚点做成豆腐。 中午的菜是他们抓来的鸡和兔子,炖了许久都软烂脱骨了。 殡仪馆的员工吃得不想抬头,头一次有吃肉吃尽心的感觉。 何瑞雪也是头次把江衍序底下的员工认全,除了蔡卫民,剩下的四男两女,年纪都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他们的打扮都颇具特色,有的在手腕上戴着小铃铛,有的在脖子上挂着平安符。 可见和死人接触久了,大家或多或少都会信点玄学,以求得到心灵的安慰。 作为能让大伙吃上肉的大功臣,尘尘和狼兄在他们之间相当受欢迎。 它们也都和这些人混熟了,一点没把自己当外狗,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脏兮兮的爪子踩过干净的鞋面。 他们也不恼,时不时往桌子底下投喂一块带着肉的骨头和没啃干净的兔头。 狗子们的嘴巴差点塞不下,把骨头叼到何瑞雪面前,然后放在地上。 两条爪子往前伸,尾巴不停地摇,示意她也吃。 何瑞雪挨个摸头作为奖励,“谢谢,我不吃。” 有资历比较老,和江衍序关系不错的员工打趣他,“江哥,这就是嫂子吧,和你真般配,你这根老光棍总算找到下家了。” “胡说,那是咱江哥不肯将就,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了不被他比成小土妞的。你们生下的娃娃该多好看,怕不是跟菩萨座下的小仙童一样吧?” 旁边坐着的妇女踹了他一脚,“没灌黄汤呢就开始说醉话了,人家给你弄来的肉是白吃了,还敢开她的玩笑。” 他当即缩着脑袋,自己打了一下嘴巴,“是我说话不过脑子,妹子你别往心里去,等会让江哥扣我工资。” 何瑞雪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众人见她如此随和,便重新放松下来,继续当着正主八卦两人之间的事。 江衍序就算住在殡仪馆,但在员工的眼里却很神秘,经常待在后院不知道忙什么。 但把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司仪的工作也做得极好,经常有大人物点名要他出面。 他们偶尔能撞见地位不凡的人大老远找来求他帮忙,基本上被他给拒绝,如此种种,无疑往他身上蒙了一层高不可攀的面纱。 以往他们都在私下里嘀咕老板都挺大岁数了怎么还不结婚,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眼光高,从前压根一直没有看上的姑娘。 有人好奇,询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蔡卫民深知其中的内幕,从江衍序得了怪病,何瑞雪过来探望讲起。 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在他的口吻里,何瑞雪对老板可谓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生病期间都在海誓山盟,缠缠绵绵……听起来年纪加起来没有鞋码大。 两位当事人面对各种憧憬的目光脚趾抓地,吃完饭就赶紧走了。 中午江衍序本来是打算和她坐一起看书,享受静谧时光的,突然有家属送人来火化,只能换上衣服再次开工。 殡仪馆和医院都差不多,没什么真正的节假日,毕竟总不能要求别人在规定的时间生病和死亡。 为了表示尊重死者,何瑞雪没有贸然去瞧,只是透着大门目睹家属们捧着骨灰回去。 全都穿着黑衣,一脸哀戚。 “他刚过了八十大寿,算是喜丧。” 江衍序站在她身边,大概是见过太多生死离别,言语间是全然置身事外的理智。 “别看他的子女哭得伤心,刚才还在为了丧葬费用谁出大头吵架呢,他看不到这一幕,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第219章 排行 第219章 排行 金乌西坠,临近傍晚,黄豆泡得鼓起来。 江衍序用形状完美的手推着磨盘,白花花的豆浆流进桶里,之后倒进大锅里煮。 没有烧开的豆浆是有毒的,容易引起腹泻,刚滚起泡的时候不能喝,是假沸,要开小火继续熬煮。 等豆浆微微冷却,江衍序从厨房里拿出个装粗盐的陶罐,底下的水就是盐卤,点出来的豆腐比用石膏的更嫩滑。 卤水加进去,豆浆开始逐渐凝固。 舀起来便是入口即化的豆花,当地人都是吃咸的,还从未听过有甜豆花的说法。 浇上酱油,撒上葱花,比鸡蛋羹的口感更嫩几分。 大概浓缩就是精华,江衍序种出来的黄豆产量不高,但味道却很正。 压出来的豆腐不是清汤寡水的那种,能尝到明显的豆香味。 上午叉到的鱼在此时派上用场,江衍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的鱼炖豆腐。 一天之内连吃两顿荤菜,员工们直呼过年都没这样,还有人抓着何瑞雪的手反复邀请她每周过来玩。 离开时,江衍序送她去车站。 何瑞雪把两条狗子留在这里,独自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汽油稀缺,几乎所有的公共交通都是靠烧煤炭驱动,后面拖着长长的尾气。 左边的麻袋里装着几只处理过的野鸡和野兔,右边的脸盆里放着几块豆腐,也让家人品尝到了他们的劳动果实。 …… 黄家老头一旦松口,事情就好谈多了,由中间人出面,打算以六百五的价格买下他家的院子。 原本他们想抬价,可谁让黄泰已经在办交换工作的事,他们一家要尽早举家搬到县里。 到地方还要去找房看房,时间并不充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都定下来了,赵梅丫才听说,没好气地戳何秋生的脑袋,“你们可真行,悄没声地就把事儿给办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咋了?怕我不答应啊。” “没有,我不是要等事情完全确定下来吗,万一中途出了变故,不是让您白高兴一场?” 何秋生边往后躲边说,“妈,你跟爸在村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到了享福的时候。 从前你们就一直说等老了如何如何,现在还不算老啊,就非要等到吃不动走不动的时候才想着休息?” “好啊,你还敢嫌你妈老,好听话不会说啊,你老实交代,买房的钱是从哪来的?” “就……有人给的。” 他把潘舒玉婶子的事情说了,赵梅丫目光复杂,看着这个三儿媳,嗫嚅着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在她心里,几个孩子是有排名的,第一个毋庸置疑是何瑞雪,其次是三个儿女。 再往下……她虽然老是和王桃枝对着骂,其实心里最看重她。 长媳带好头,下面的弟弟妹妹家里才不会走歪路。 况且王桃枝的性子和她最像,主意正,顾家,又能撑得起门户,是她看好的下一任大家长。 至于女婿乔瑞,他们相处得不多,只在过年的时候帮她做饭,是个勤快踏实的好小伙。 赵梅丫对他的要求不高,只想他能对自己闺女好点。 何夏生是个死脑筋,为着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真伤了她的心,还不晓得要闹成啥样。 她投鼠忌器,每次过年都是客客气气地招待他。 算下来,潘舒玉在她心里是垫底的,相处得时间越长她越看不惯。 日久不能生情,反而会加剧矛盾。 从一开始她就对这个地主家的千金小姐有意见,娶了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媳妇,何秋生自己又不争气,她跟着操了不少心。 村里不是没有坏心眼的人,刚起风那阵有人上门要把潘舒玉抓去游街的,弄得家里一团乱。 得亏何家在村里是大姓,有大队长和族老护着,才没叫他们得逞。 何秋生好享受,不想干活,潘舒玉不光不劝着,反而陪着他一起不着四六。 集体干活的时候经常有人在她耳边笑话说她媳妇割猪草连小孩都比不上,弄得她一肚子气。 回家的时候又看见她蹲在地上慢悠悠地摘菜,锅里是糊掉的棒子面粥,饭桌上空荡荡的,她能不上火才怪。 然而,就是她心里倒数第一的人,却能毫不犹豫拿出几乎全部的身家来,赵梅丫并不是贪这一笔钱,何夏生有钱多了。 她是恍然间才意识到,潘舒玉不是没有让她满意的地方,只是她从前下意识忽略了。 首先她脾气好,从来不会顶撞她,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是温温吞吞的,从没跟她红过脸。 她明白自己是个炮仗性子,换成王桃枝,在家一天能打三场架。 其次她是真心为这个家着想,连娘家人给她的补偿都能拿出来买房,接他们过来住,村里贤惠的媳妇多了,但是哪个能办到? 但话又说回来,住着儿媳妇的房子,她心里总有个疙瘩,觉得往后在家骂人都没底气。 低声说,“用不着你媳妇出,家里又不是没钱,别人还当我们老何家霸占儿媳妇的嫁妆呢。” 她没提自己出钱的事,往后这房子是老三的,和她的关系不大。 她的钱可全部要留给冬宝,现在就要开始攒,差一块都不行。 “妈,这是潘舒玉主动提出来的,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再说,你儿子确实没本事,如今工作都没着落呢。 找你们借的钱不用还啊?一想到之后要省吃俭用还债,我都想回村里去算了。” 赵梅丫眉头一耸,瞬间把枪口对准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屁股上长着根,沾在床上就下不来!天天没精打采睡不醒的样子,看得我就来火,恨不得拿棍子抽。” “妈,我可是你儿子,不是拉磨的驴。” “你要是驴就好了,至少用鞭子吓吓知道动弹,你呢?过上一身毛皮都能去当过冬的狗熊,从小挨过多少打都掰不回来。” “好了,少说两句吧,你说再多他又不会改,没必要浪费口水。” 何大根收到消息比她早,何秋生一回去就跟他说了,要他把相关的证明找出来,过户的时候需要。 他对儿女的事向来放任自流,不瞎不聋不做家翁,过日子糊涂些更好。 有房子就住,不拘在哪,有东西就吃,不管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只要不犯法,都他们由着去吧,多大岁数了还管来管去,就跟学自行车似的,初学的时候扶着,等学会了总是要松手的。 他早年就到城里闯荡,摔摔打打的不也顺利过来了。 他想得很开,“你啊,别管太多,谁的钱不都是那么回事吗,让他们自己商量呗。 说句不中听的,我们两个半只脚迈进阎王殿,还能在这儿住几年?你要是实在不乐意,就去冬宝家里住,她肯定欢迎。” 第220章 新家规划 第220章 新家规划 “不成。” 赵梅丫断然拒绝,“冬宝的屋子是要当新房的,住几天没事,可不能长期住在里头。 你没听说吗?有老人的房子都带着暮气,不吉利,少说要等他们结婚两三年后再过去才行。” 何瑞雪一头雾水,“妈,你这都是上哪听说的,谁家结婚把父母往外赶的?” “那是你们城里人,跟住在鸟笼子里似的,结婚连新房都不一定有,当然不讲究这个。 咱们可不能不在意,万一惊到了送子娘娘,人家往后都不过来怎么办。” 何瑞雪有些明悟,这条习俗的由来,大概是方便小两口造娃。 远离父母单独相处一段日子,只要是身体正常的人都能怀上。 何秋生神情一顿,转过头,“这不对吧,妈,我当年结婚时你可没想着搬出去啊。” “不孝的东西,住我的房子还敢提要求,有种当初你自己找地方新建几间房,看我拦不拦着你。” 她没说出口的是,老娘管你结婚吉利不吉利,凑合着过呗,过不下去拉倒。 何秋生讪笑着说,“是我的错,妈,你和爸都不容易。” 何瑞雪又劝了几句,赵梅丫却固执己见,依旧坚持她的那一套。 她只能由着老太太,“我把屋子给你们留着,等我结婚后你们就赶紧搬过来。” “行,妈往后天天和冬宝待一块,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 房子最后是以亲戚的名义转让的,倒了两次手,没让他们察觉到买房的是何家人。 黄家人最是小气,收拾东西的时候恨不得把墙砖都抠下来。 什么压咸菜的石板、晒衣服的竹竿,和窗户后面挂着的几块烂窗帘布,就连灶眼里埋着的炭灰都被她掏出来带走了。 一家子身上都挂着大包小包,还要用板车来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少家当。 不过也多亏他们啥都舍不得,所有的屋子只剩下墙和地皮,都不用怎么收拾,只用把脏污处打扫一遍,再让人过来翻新就行。 一事不烦二主,有了上次的合作基础,何瑞雪还是请的之前的施工队。 当下装修没那么多说头,请泥瓦工和木匠就行。 瓦片补齐,缺砖的地方填上,再用水泥把地面刮平,破败的门窗拆下来换成新的,至于软装,只等着爷俩去废品站淘换家具。 不是新家具买不起,而是修好的旧家具更有性价比。 黄家的院子前面是一片菜地,里面的菜全被拔走,只剩下杂草。 他们没有改动,依旧拿来种菜,至于养鸡就算了,地方不够。 赵梅丫在新房转悠,何大根在她身边,不解地问,“闺女不嫌弃我们两个不中用,请我们去住,你为啥不乐意啊? 在家里的时候没少听你念叨她的屋子装的多好,还说往后帮她收拾家务做饭吃,怎么事到临头反而不乐意了。” “你懂什么,我们这次搬过来,那两座棺材是不是得一起搬,不是给她的新房添晦气吗?” “你就因为这个啊,那就留在老屋里呗。” “不行,放在身边我瞧着安心。” 如果死了不能立刻躺进棺材里,她都闭不上眼睛。 “那叫升官发财,意头好着呢。” “冬宝生下来病了几场,算命的说她命格轻,少接触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对她好。” 见老伴劝不听,何大根摇头不再多说,和她一起规划着每间房子的用处。 这回满打满算搬进来五个人,空房子多,赵梅丫想着能不能拿出一间改造成猪圈养猪,等养大了家里过年前后都不缺肉吃。 何大根不太赞同,“你是想一出是一出,养猪多大的味道啊,邻居能愿意?” 赵梅丫翻着白眼,“我管他们愿不愿意,冬宝住在上风口,臭气吹不到她那边,至于咱们院子,有点味道也没啥。” 都是从乡下来的,谁不是整天和猪和鸡的排泄物为伍,浇地的时候没少施肥,哪会嫌弃这个? “养猪了吃什么,城里可没有猪草打,用粮食喂?谁家喂得起啊。” 赵梅丫用看傻子眼神瞟他,“你说的这些我能没想到吗,早就问过晓洁了,她不是在粮站上班,收上来的粮食要经过加工处理,什么稻壳麦糠多得是。 要么是拉去屠宰场喂猪,要么有人低价收,混着粮食吃,她是员工,用内部价换几袋回来还不简单,再喂点地里种的土豆啥的,刷刷长肉。” “猪草也好办,晓友学校边上不是有块荒地吗,还有条河,边上全是草,让他们回家的时候记得割两把带回来。 还有纺织厂后面的林子,那块捡树枝的地方,里头猪能吃的野菜也不少,你就光会图省事,咱们多养出几斤,冬宝不就能省下买肉的钱?” 他们住在冬宝这里的一段时间,不说天天有肉,但隔天肯定是能吃上荤的。 每天还有个鸡蛋,补得她和老头子红光满面,腰都圆了一圈。 赵梅丫得意于闺女孝顺,又忍不住替她心疼钱。 集市上的肉都涨到一块二一斤了,一个月的工资能吃几回? 何大根被他说服了,想了想,说,“那咱们养一头试试?” “就养一头,地方我都找好了,西北脚的院子,和冬宝离得远,平时的风也吹不过来。 把猪圈建在厕所旁边,用水泥和砖头围上一圈,前面多种几棵树挡着就没什么味道了。” 猪粪能肥田,种出来的土豆和红薯又能拿来喂猪。 他们两个老了,能给家里做的贡献不多,儿女多吃上一口肉就是好的。 得知父母的决定,何秋生没什么意见,潘舒玉更是举着双手表示赞同,“妈,还是你有主意,我们往后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村里是集体养猪,他们每户只能分十几斤,她连打猪草的动力都没有。 要是自家来养,至少能出八十斤的纯肉,哧溜,想想都要流口水。 至于味道? 她又不是娇气的小妹,用手抓着羊粪蛋子施肥都忍过来了,她哪里还会瞎讲究? 其实对于搬到城里,潘舒玉是憧憬中带着忐忑,听说连根葱都要拿票去买,往后家里的负担得有多重,她能适应吗? 但眼看妈忙着规划菜地种什么,猪圈怎么建,她便有了个主心骨。 而且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 这个家不论在哪都不归她管,她只需要跟着妈的脚步,听她指挥就行。 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浑身轻松,瞬间把堆积了几天的负担全甩了出去。 不用操心的感觉可真好。 第221章 贴心 第221章 贴心 何瑞雪上班的这一周,家里人的效率出乎意料地高,她只觉得隔壁几乎是一天一变。 周二回来老妈告诉她房屋的转让手续都办好了,是以亲戚的名义到房管所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潘舒玉。 户籍关系比较麻烦,关系到粮食供应,在没有工作之前不好转过来,只能暂时挂在村里。 这个问题不大,爸妈早就决定回去干满一年再说,起码要把今年的人头粮食和工分粮拿到手。 赵梅丫顺嘴说了句城里的房子就是贵,屁大点院子,开不出三分菜地,这些钱够她在乡下盖个两倍大的。 “若是我去谈根本用不到六百,准是中间人吃回扣了。” 这可就有点污蔑人了。 方望归找的朋友帮忙,报酬仅仅是一顿饭钱,或许还拿了点跑腿费,至于吃回扣是不可能的。 毕竟老方多精明啊,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歪主意。 她解释过了,老太太只“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周四,一回家,何秋生就兴冲冲地和她说,房子翻修得差不多了,看着跟新的似的,又夸她找到的工程队靠谱,干活又利落扎实,从不以次充好。 何瑞雪自己出钱把老人房旁边的厕所按照自家的模式重新装修了一下,地板倒是没有铺瓷砖,太滑,容易摔跤。 而是换成青砖,用水泥填上缝,她还特意找人弄来了外国生产的陶瓷马桶,后面连着自制的简易水箱,种种举措都是更加方便老人上厕所。 周五,何大根头一次动了真火,咆哮如雷,把何秋生给骂得狗血淋头。 一问缘由,好家伙,原来是他在布置爸妈房间的时候,把床头和门放在同一侧,都朝着南边。 这可不是什么好位置,从科学的角度,开关门的时候穿堂风呼呼吹,容易让人脑袋受凉,加上门外噪音大十分影响睡眠。 从迷信的角度来说,当地有床头靠门背霉运的说法,容易造成家庭不和。 尤其是门在南边,脚冲着北边,只有死人才这么摆。 何大根忌讳的正是这个,所以愣是举着拐棍追了他半条街,在他大腿上结结实实敲了好几下才消气。 何秋生摸着腿上凸起来的棱子,龇牙咧嘴地说,“冬宝,你说爸是不是小题大做,我那不是不懂吗?让他自己装又不乐意,说是腰疼搬不动床,我看他追我的时候身子骨可硬朗着呢。” “该!” 何瑞雪站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指出了好几个不合理的地方。 “哥,你这顿打真没白挨,瞧瞧,床的一边抵着墙,爸妈腿脚不利索,半夜里面的人要起床上厕所,不得吵醒另一个啊。” “从底下走呗。” “你当他们是鱼啊,还能打滑?爸妈干的农活多了,腰不行,腿脚也不便利,你让他坐起来一点点往地下挪吗?” 听起来是挺惨的,何秋生挠着头皮陷入愧疚,开始自我检讨。 何瑞雪又说,“还有这柜子,谁让你给爸妈房间放五斗橱的,我都说了,放个宽敞的大衣柜就行。” “我这不想着底下放袜子和小东西方便吗?” 想法很好,下次别想了。 “你可真行,让爸妈天天蹲下去站起来拿东西,生怕他们没有得到锻炼是吧,搬走。” 何瑞雪伸出食指,往外面点了点。 何秋生仿若得令的小兵,夹紧大腿挺直腰,赶紧把五斗橱抬到院子里。 略带可惜地说,“这是我去家具厂换回来的新家具,想着先给爸妈享用上呢。” 有孝心,就是没用对地方。 “还有你这门口,非要硬塞个床头柜,说句不好听的,万一爸妈出意外倒在家里,你把人抬出来都不方便。” 何瑞雪丈量着门框,发现并不狭窄,能顺利通过担架,也就没有让他加宽。 何秋生进进出出忙出了一脑门的汗,打量着简易风格的房间,给她竖起大拇指。 “冬宝,我真是服气,不怪爸妈疼你,儿子就是没有闺女贴心。看来往后我和舒玉还得生个女儿出来,不然等我老了没准也是受苦受难的命。” 推己及人,等他往后老了何晓华给他胡乱装修一通。 要改吧,孩子的一片心意而且麻烦,不改吧,住着实在是不方便,只能忍着不舒坦一直住着,想想都憋屈。 “是你不靠谱,和儿子女儿可没关系,何晓华可比你细心多了,至少不会干出把床摆在房门边上的事。” 何秋生涨红着脸,执拗的劲儿上来了,抱怨道,“妹子,我好不容易勤快一回,到外面跑了好几天,搬家具手上都磨破了皮,脚上也全是泡。 你们迎头盖脸就是一顿说,不如我还是回去躺着,少做就少错。” “行,你不容易,是不是要我夸一句你好棒棒,再奖励你一颗奶糖? 你这屋子是给我装修的啊,在这威胁谁呢?我看你不是没经验,压根就没上心,你自己那屋子装的倒是不错。” “那是你嫂子弄的。”何秋生弱弱地说。 “我不说她,就说你。爸妈不是你亲生的啊,嫂子出了钱买房,你出点力就怨声载道的。” “你看着哪里像是晓华的爸,倒像是他的弟弟,多大人了不知道害臊,爸打你两下都算轻的。” “妹子,我比你大十好几呢,给我留点面子,有必要跟驯孙子似的吗?” 想到赵梅丫的无条件偏袒,何秋生选择认怂,拽着何瑞雪的衣角,把她拉到客厅。 “你和妈真是越来越像了,来,喝点水,今天是不是走咱们两家中间的小门过来的,怎么样,装得不错吧。” 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何瑞雪垂下眉眼,放软了语调,“不就是个普通的门吗,还能有什么花样?” “没看出来吧?” 何秋生春风得意地朝着她邀功,“门顶上挂着的那个拳头大的铃铛,看见没?我用鱼线一路通到你睡房的窗户下面。 但凡遇到点事,你就拉着鱼线晃荡,等铃铛的声音一响,我就立马跑过来。” “万一有风吹动,或是树杈子刮着鱼线呢?你不是白跑一趟。” 何秋生拍着胸脯说,“铃铛里头有机关的,不是用力拽着线摇它轻易不会响。” 何瑞雪来了兴趣,跑到新开辟出来的小门前,从下往上看。 果然,铃铛里像是塞着什么装置,她看不太懂,应该是某种防误触结构。 手艺真厉害,这都是祖祖辈辈生活的智慧啊。 扭过头,何秋生正期待着望着她。 何瑞雪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颜舒展,丝毫不吝啬赞赏,“谢谢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往后我也会对你更好的。” 何秋生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嘴硬道,“没必要,只求你往后对我放尊重些,整个家就数你最嚣张,没大没小,都是妈给惯的。” 真是不长教训。 何瑞雪目露同情,指着他的身后。 何秋生背后攀爬上一阵凉意,快速回头,只见赵梅丫正叉着腰死亡凝视着他,压迫力十足。 “何老三,你把话再说一遍!长本事了啊,今天敢做你妹妹的主,明天是不是就要做你娘的主,我看你是反了天,猪食槽弄好没,还不赶紧去催!” “哎哟,妈,松开,耳朵要拽掉了,我换个鞋马上就去……” 第222章 回归 第222章 回归 除了纸张翻页的哗哗声,办公室内悄无声息,大家都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咚咚!” 有人在敲门,何瑞雪刚整理完上个月的物资清单,按揉着肩膀抬头,就见到徐德宁站在门边,冲着她挤眉弄眼,用手势示意她出去说话。 她瞅着茶缸,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见底了,便端着杯子去水房。 一边从暖水壶里倒水,一边问他,“什么事啊?” 徐德宁单脚在地上划拉,兀自羞涩半晌才开口,“何姐,我上周末去相亲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有对象的人了。看我够意思吧,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恭喜啊。 ”徐德宁的年纪比她大一点,但也没大到哪里去。 如今工作稳定,也该是找对象的时候了,“是哪里的人啊,长得漂亮不?” “比不上何姐,但在我心里她最好看,而且是越看越漂亮。” 何瑞雪瞟了他一眼,“所以我不耐看,看久了就丑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德宁急忙摆手,“何姐,别逗我了,她叫刘晴,住在西街口附近,家里都在木料厂上班,我爸妈听媒婆介绍,觉得她条件不错,就安排我和她见了一面。” 这年头相亲的成功率不低。 男女之间看对眼,吃顿饭,散散步,关系就这么定下来了。 “挺迅速的嘛小伙子,你给人送什么见面礼了?” 徐德宁瞪着眼,“啊?还要送见面礼吗,我请她吃肉算不算,还多点了一碟花生米,算吗?” 何瑞雪翻白眼,“你是处对象还是结交兄弟啊,你俩不如坐下来一块喝两盅,正好把花生米拿来下酒。” “嘿嘿。” 徐德宁憨厚地笑,“我从前没处过对象嘛,什么都不懂,媒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不过我送她回家的路上给她递了两根头绳,原本给我妹妹捎带的,分开前又觉得光着手让她回去不像样子,就……” 事实证明,就算是亲妹子的东西也不能不打招呼就挪为他用。 回家后尖叫声把他的耳朵差点震聋,害得他双倍赔偿她不算,还要多请她吃一顿肉丝面。 呜呜,他的工资和肉票。 “你可真行,一根头绳得罪两个女人。” 徐德宁懵然不解,“只有我妹不高兴吧,我看小晴可喜欢了,还说谢谢我呢。” “万一你妹妹因为这事对刘晴有意见呢,还没见面就平白多个刁钻的小姑子,看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拿不拿你撒气。” “是哦,其实还好,我妹妹脾气不坏,就是爱吃爱玩了点,我回去后会给她解释的。 何姐,下周我要和小晴约出去看电影,你说我送她点什么好?” “有钱的话就送手表,没钱就送你自制的票根,实在不行捡片漂亮的叶子当书签,心意到了就行。” “我自己都没手表呢,不过可以当成聘礼,至于票根,何姐,要不你帮我打个样,我照着你的做。” “你咋不让我代替你去约会呢?自己想,礼物最贵重的是心意,一点不能投机取巧。” 两人正说着话,夏凌青鬼鬼祟祟地顺着墙根溜过来,眼里放着光。 关上门,她放出个大瓜,“听说了没,书记的那个大学生侄子,从乡下回来上班了!” 何瑞雪倒是来了些兴趣。 毕竟说起来这人还和自己有关,要不是他任性,自己未必能分派到采购部门,还在书记面前挂了名。 “真的?他不为了那个小青梅要死要活了?”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刚下乡没多久他俩就吹了,后来各找各的。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前哪吃过苦,变着法儿地要回来,书记不肯答应……你们知道他这次是怎么回来的不?” 徐德宁急得恨不得出去打听,“快说,卖什么关子。” 夏凌青捂住嘴,险些笑出声,“他闹着要绝食,结果坚持不下去,半夜悄悄去菜地里摘菜吃。 揪着几根豆角等不及下锅就往嘴里塞,结果中毒拉了三天的肚子,给他妈心疼坏了,书记怕他在乡下把自己折腾死,到时候惹得他弟弟记恨,只能松口让他回来。” “他都在农村待了一年多吧,生豆角不能吃还不知道?” “他从来不进厨房,说是女人干的活,从来只等着别人端上桌来吃,哪里能分得清楚这个?” 何瑞雪倒是能理解,后世多少人活了半辈子,也不清楚什么菜要做熟了吃,很正常。 “人家知青能甘心给他做饭?” “肯定不啊,又不是他妈,听说知青点做饭都是分组的,轮着来。 他从来不做,所以根本没人愿意和他搭档,不过他妈心疼儿子,每个月给寄的钱和东西都不少,他拿钱开道,别人才愿意帮忙。” 反正都是要做饭,没人帮忙的话只是花费时间长点,有冤大头出钱给糖呢,不亏。 徐德宁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可是清楚百货商店有多难进的,要不是他上了报纸有“英雄”的名头,都不一定能调职过来。 这小子凭什么? 他隐含着不满道,“他的工作是书记安排的,直接就过来入职了?” “也不算,书记开会讨论过的,他好歹是个大学生,放在哪都不缺人要。” 徐德宁想起自己在供销社的时候没少受到上头压迫,因而厌恶所谓的潜规则,小声说,“开会?也就走个形式,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真有人拦着他不成……” “不管怎样,至少书记的态度摆出来了,他明确说过,往后不会太关照这个侄子。 单位没有多余的干部岗位,只有采购员的名额空出几个,他是来当采购员的。” “是吗,那可真是委屈他了。” 采购怎么了,八大员之一,多光荣! 外头的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呢。 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夏凌青劝说他,“你不喜欢他啊,那完了,往后和你接触的时间最多,也没事,咱们可以偷偷让他吃几个闷亏。 不过别太明显,好歹是书记的侄子,你虽然不用讨好他,但也别得罪他。” 迎着她关切的目光,徐德宁哭笑不得,“夏姐放心,我知道轻重。” 第223章 懦弱但自信 第223章 懦弱但自信 几人聊完八卦从水房出来,没想到下午吃完饭就遇到了传说中的书记侄子——韩书言。 他是很典型的奶油小生,头发打理得精致,面皮白,嘴巴小巧,下巴左边还有颗黑色的小痣。 清透的眼睛里总是透着莫名其妙的忧郁,要不是他手上的几道细小的伤口,很难让人相信他刚从乡下回来。 看来所谓的传言把他在乡下的经历夸大其词了,有故意卖惨的嫌疑。 至于目的,他如今能站在这儿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韩书言的长相清秀,不够刚猛,却很容易让人生起保护欲。 难怪能无缝衔接交往好几任女朋友,下乡后勾搭着本地姑娘心甘情愿帮他干活,他的外在条件确实不错。 此时韩书言跟在韩馥箐身后,态度客气带着几分讨好,时不时主动找话题。 两人走在一起,活脱脱地强势女企业家带着她的废物二世祖弟弟。 几人在走廊上相遇,和韩馥箐互相点头示意后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之后,何瑞雪突然被唤住。 韩书言看的眼神中闪烁着审视,“就是你顶了我的位置啊?” 他似乎只是随意感叹一句,也不等她回答,一说完就转头,再次朝着韩馥箐看过去,语气绵软像是寻常姐弟间在撒娇。 “要不是我当初一时糊涂,也不至于现在只能当个采购员,听说她学历比我差一截呢,好可惜,不能天天和箐姐一起工作了。” 男绿茶啊,这年头竟然还有如此稀缺的生物? 何瑞雪可忍不下这口气,“这位同志,我的位置是五级办事员,请问你当初是……” 意思是即使他顺利入职如今也才刚转正而已,她能走到今天靠得是自己的本事,可不是顶了谁的位置。 韩书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没放在心上,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换作是我,肯定能比她做得更好,升职更快。 箐姐,我是读了大学的,老师都夸我画画天赋高,天生的宣传员的苗子,你通融一下,给我换个岗位呗。” 他才不想整天灰头土脸地往外跑,吹得皮肤皴裂变糙,老得快。 韩馥箐和她爸一样,最烦这个软蛋一样的堂弟,斩钉截铁地拒绝他。 “不行,让你回来已经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别得寸进尺,我警告你,这是我爸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干不了的话你就回乡下种地去!” 她甩开他的手,“你哪来的资格和底气瞧不起人?何瑞雪的本事你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但凡能和她学到一点,就够你痛改前非在单位站稳脚跟了。” “我……” “会画画就去厂里当设计师,或是去陶瓷厂当描花师傅,是你非要死赖在百货商店,不是我们求着你过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明白吗?” 韩馥箐长期在领导层,不笑的时候气势很足。 当她周身的气压变低,视线变得凛冽之后,韩书言如芒在背,不敢继续嬉皮笑脸。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发觉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之后,只得讷讷地点头,什么心思都被吓没了。 此情此景,像极了被暴露在风雨中没有母鸡保护的小鸡仔。 正是他这副懦弱的模样,韩馥箐更加看不上眼,哼了一声往前走。 落后她半步的身影连忙跟上,“姐,你等等我,那些同事我都不认识,你帮我介绍一下。” 几人看得连连咋舌,“就这?” 徐德宁摇着头,“他连我都比不上,更别提何姐了,哪来的大脸说能做得更好?要是让他进咱们部门,估计没两天就喊着回家,出差更是别想指望他。” 夏凌青深有同感,“他这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我看也别上班了,回家抱着妈妈哭去吧。” 一点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 “就是。” 更可气的是,就这种人,竟然能考上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学。 人就算去了乡下,哭闹一阵子,依旧能轻松得到他精疲力尽才能够上的工作。 人生啊,就是这么不公平。 “别想了,回去工作吧。” 徐德宁为即将到来的糟心同事叹气,“瞧他的样子怕是在采购部门待不了几天,你们说,书记会给他换岗位吗?” 夏凌青笑着调侃,“那得看田芮的嘴皮子够不够利索,能不能把书记劝动了。” 听她一提,何瑞雪才想起来田芮是谁。 韩书言的妈,当初因为指使小孩污蔑何晓友,被她找人教训了一顿的那个。 记得那个时候,在她妹妹田菲的刻意算计下,韩书言好逸恶劳的言论可是让人大加批判。 虽说风头已经过去,但人的忘性却没那么大。 田芮竟敢在这时候公然把儿子叫回来,一回来就闹出不小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太心急还是过于傲慢,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韩书言的回归只是部门的一个小插曲,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把最后一封文件核对好,放在韩馥箐桌上,何瑞雪边往外走边低头看手表。 秒针距离最上端越来越近,卡塔,卡塔……三、二、一。 准时打卡回家,又是不用加班的一天!(^_^)v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下楼,走到后面的停车棚,发现有个人坐在她的自行车上。 虽然商店有自行车的人不少,包括和她型号类似的女式车,但她的车可是别具一格。 赵梅丫在横杠上缠了几圈红布,说是能保平安,想拒绝都不行。 大嫂王桃枝怕她的车座子硌屁股,缝了个蓄着旧棉花的车套子,上面的布是拼接的,上半截是白色小碎花,下半截是纯蓝色。 所以她的自行车看上去特别显眼,都不用费心去找。 她走上前,发现是熟人,关切地询问,“赵佳佳?你在这等我吗?” “嗯。” 她的眼睛红肿,鼻尖通红,看样子是哭过挺长时间,“打扰你了,瑞雪,你等会有时间吗?我们能不能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好啊,我不忙,宿舍里还有人吗?” 她吸着鼻子,语调中仍然透着哽咽,“没有。” “行,我们过去说话。” 两人来到宿舍。 赵佳佳心事重重地关上门,才刚说了几个字就把何瑞雪给炸得不轻。 第224章 骗子 第224章 骗子 “我怀孕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去把他给打掉?” “什么?” 何瑞雪被震惊得眼睛都忘了眨,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肚皮上,发现并没有凸起。 她宁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都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你没和我说笑吧?” 赵佳佳才多大啊,而且还没结婚呢。 按她的性子,做不出太出格的事啊,难道是遭遇了不好的事…… 她的表情凝重,耐心听她继续说,“我也很希望命运在和我开玩笑,可他偏偏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你了。” 悲从中来,赵佳佳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水珠不断从她指缝间渗透出来。 她悲哀地恸哭着,嗓子里压抑着呜咽,悔恨的眼泪滴在衣领上。 接着,嚎啕声越来越大,夹杂着猛烈的喘气声,何瑞雪都怕她直接哭抽过去。 过了大概十分钟,赵佳佳才平复心情,拿着她递过去的手帕擦拭着脸,向她讲述自己的遭遇。 她几个月前骑车去乡下换两只老母鸡来给妈补身子,回程的半路上车胎破了个洞。 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补胎的地方,她推着车慢慢走,在大路上正好遇到有人开着货车经过。 问过她的情况后,司机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车放到货箱里,打算捎带她一程。 途中两人聊天,赵佳佳了解到这个热心人是钢铁厂运输队的驾驶员,叫熊家平,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当她礼貌询问他家里孩子的情况时,他说自己没有结婚。 这就很奇怪了,他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又有个姐夫在钢铁厂当小领导,条件很是不错,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呢? 她以为这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过多追问,道谢过后就下车了。 谁知没两天那人过来找她,提出要和她处对象。 赵佳佳实在不想找年纪比她大接近十岁的,而且自己如今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在弟弟妹妹长大前她都没打算嫁人,便礼貌拒绝了他。 但熊家平似乎真的对她上了心,日日出现在她面前不说,还主动帮她家干活。 比如修桌子或是提水的重活他都抢着干,都说烈女怕缠郎,他工作之余都在家里帮忙,时不时给她带点小惊喜,还总是给家里的弟妹喂糖和点心吃。 不仅赵佳佳在他的攻势下态度松动,连赵母都由戒备转变成了欣赏,开始打听起他家的情况来。 尤其想知道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结婚。 原来熊家平还支支吾吾不愿意说,等赵母明确表示,不说以后就别再过来。 他才难以启齿地说出自己早年出车时被人砍了一刀,伤到要害,医生说他往后在生育方面比较艰难。 他心灰意冷,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就一直这么单着,直到看到赵佳佳后才重新燃起心火。 赵母气得想把他赶出去。 但熊家平和她仔细分析,自己之所以敢追求赵佳佳,是因为他想入赘。 反正她下面有两个弟弟,年纪都不大,完全能当儿子养,等老了以后有侄子送终也不错。 “我妈觉得对我太不公平,依旧不同意,我却想着他好歹有份不错的工作,又是个壮劳力,有他在,至少往后咱们家都不用受欺负,就心动了……” 街道上地痞流氓不少,他们不敢挑着兴旺强势的人家下手,赵家一帮子孤儿寡母,她又经常上班不在家,不正好是这些人的目标? 罪大恶极的事他们不敢,但偶尔放学路上堵着她弟妹要吃的、故意把垃圾丢在她们门口然后趁机敲诈一笔“清洁费”、还有在她上下班的路上堵她,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没有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但十分膈应人。 赵佳佳就想,要是家里多个大男人,这种情况会不会好很多? 至于生不生孩子,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所谓。 在她看来,嫁到别人家里也是给别人生的,一个小家不管几口人就她是个外姓,再怎么教都不会偏向她娘家,反而要骂她胳膊肘往外拐。 倒不如就在家里招赘好好培养弟妹。 至于养老的事更不用担心,单位有退休金呢,去看病也不用花钱。 只是需要有人时不时过来照顾,这一点,侄子和儿子并没有区别。 考虑到家里的实际需要,她答应了熊家平的追求,她妈妈也被她劝服,商量起婚期来。 后来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熊家平提出那种请求,动之以情向她诉苦,说他二十多年没开过荤。 她想着反正又不会闹出孩子,两个人已经谈婚论嫁,婚前还是婚后把身子给出去都没区别。 被哄了好几天后,她半推半就地顺从了他的意思。 谁知道,浓情蜜意的日子没过几天,熊家平说要去出车,整整一个月都没回来。 她当时就意识到不好,跑去他单位找人,结果门卫都说厂里没有这个人。 祸不单行,她这几天吃不下饭老是想吐反胃,例假迟迟不来,心慌之下悄悄跑去找医生检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揣上了个孩子。 得知检查结果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眼瞧着那人是不会再回来了,赵佳佳心灰意冷,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就想把孩子给打了。 对于她的遭遇,何瑞雪觉得唏嘘。 不能说她好骗,毕竟那骗子的说辞没有太大的漏洞,又伪装的好。 按照后世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她没有调查就和人发生关系太不谨慎外,赵佳佳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承受这样的苦果。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全程都是自愿的,没有受到她想的那种伤害。 “都快结婚了,你见过他家人吗?” 赵佳佳无力地摇头,“没有,我提到过的,他说自己要入赘,没脸见家人,又怕回去被打断腿,所以想来个先斩后奏,等结婚后再带着我上门。” 傻姑娘啊。 何瑞雪叹气,“他的职业是假的,车总不是假的,你打听到货车归属于哪个单位吗?” “没有,我以为他是隔壁省的。” 赵佳佳显然才想到这一层,往日的记忆逐渐清晰,“那车就是钢铁厂的,还放着厂里的文件,当时他带着我开车出去玩的时候我瞅见过,公章上的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看错的。” 正因如此,她才没有怀疑过熊家平的身份。 她的嘴唇颤抖着,抱着胳膊仓皇无措,“怎么办,瑞雪,我该怎么办? 我这辈子不会就这么完了吧,我听说有人打胎大出血死掉的,我好怕……”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泪漫金山,何瑞雪扶住她的肩膀,温热的温度从掌心传到她的皮肤上。 “冷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哭是没有用的,这样,我们从那辆货车下手,你记得更详细的信息吗?” 被她淡定的态度影响,赵佳佳吸着鼻子仔细回想,“我记得他的车牌样式和号码。” 第225章 运输队 第225章 运输队 刚建国那会,工业刚起步,路上的车辆十分稀罕,国内某些地区使用过一段时间的代车牌,前头有颗五角星图案,后面跟着数字。 后来随着重工业的发展和进口车辆的增加,从六四年起,汽车、货运、客运车都有着相应的牌照,用铁片统一制作。 而在运输队里,车牌和车辆信息是绑定的,每次的使用记录都会登记,知道车牌号之后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并不难。 “走,我带你去钢铁厂问个明白。” 赵佳佳有些胆怯,犹豫道,“瑞雪,真要去啊?人家都下班了,而且他们运输队的副队长好凶,我不敢。” 何瑞雪回头看着她,“你要明白,打胎是很伤身体的,损失的元气要好久才能养回来,你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好歹把该拿的赔偿要到手。 放心,我在那边有熟人,帮个小忙而已,他会答应的。”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赵佳佳对熊家平的恨意占据上风。 坚定地点头道,“行,瑞雪,我听你的,我们去问清楚,他这样造孽就不怕被雷劈吗?”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要是气死了,骗子只会更高兴,就该给他个教训!” 赵佳佳随着她的牵引往外走,突然说,“瑞雪,谢谢你啊。” 谢谢你不为有她这种不知廉耻的朋友感到丢人,还会认真地帮她出主意。 她如今仿若惊弓之鸟,对周围人的态度很是敏感。 所以她观察得很清楚,何瑞雪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轻视,而是带着单纯的担忧以及对骗子的愤慨。 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避开另外两个舍友,单独找她求助的原因。 甚至这件事,她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敢告诉。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能不继续伤心就是好事。 何瑞雪轻轻捏着她的大拇指,说,“我们是朋友嘛,帮你是应该的,别多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何瑞雪骑车载着她来到钢铁厂。 作为市里少有的重工业产业,这里的规模比纺织厂更大,光是车间就有十几个。 正是有这家钢铁厂在,途经晴旸市的那条铁路才能顺利铺设起来,许多小型的零件厂都靠着它吃饭。 钢铁厂的防护程度比百货商店还要严密一个等级,门口站岗的保卫科成员看起来其貌不扬,实际上腰间都挎着武器。 库房里存放着各式手枪、机枪、手榴弹甚至是小口径的大炮,都能抵得上半个军火库。 种种措施,就是为了防备敌特捣乱,毕竟不想让他们拥有自己独立工业体系的国家实在不少。 在大门处,她们两个理所当然地被拦下了。 何瑞雪直接说明来意,“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厂运输队的刘二昌,他今天在吗?” “你等会,我去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瑞雪。” 不一会,那人再次走出来,“在呢,他正修车呢,你过来登记一下,然后直接进去找他,往右经过路口一直往左就能到。” “好,谢谢大哥。” “别到处乱跑啊。” “我会注意的,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赵佳佳被她拉着,惊讶道,“瑞雪,你在钢铁厂真有熟人啊,还正好在运输队?” “我从来不说假话。” 两人顺着指引来到后勤处的运输队地盘,刘二昌从货车下面钻出来,手上黑漆漆一片。 脸上也跟抹了煤灰似的脏兮兮,咧着大牙冲着她笑,“小英雄过来了?上次说来找我吃饭,从此以后连个影子都没有,敢情只是嘴上说说。” “放心,等会就带你去饭店搓一顿,保证让你吃撑,我今天是有事找你。” 他用肩上的毛巾擦脸,“你这是没有大事不登门啊。” 简短的寒暄过后,何瑞雪给了递了根大前门的香烟,打听道,“你们运输队的车都在这里了吧,最近有没有丢车的情况?” “瞧你说的,进进出出都要登记的,我们把自己丢了都不能把车弄丢啊,也不看这坨铁疙瘩多金贵。” 刘二昌接过烟,放在鼻尖下闻着烟叶的味道,“不愧是干部烟,闻着就是和自家包的土烟不一样,厂里最近没什么需要运送的任务,一共十二辆车,全在这儿了。” “是这样的,我这妹子上次自行车坏在路上,有人搭了她一程,也是你们运输队的,她粗心大意把东西落车上了,能让她找找吗?” 不是何瑞雪非要隐瞒,实则这件事对赵佳佳的名声有碍,尽量少让人知道才好。 刘二昌挥着手说,“行啊,多大点事,你告诉我司机是谁,我帮你问问。” “她不知道司机是谁,但是模糊记得住车牌,能麻烦你带她去看看吗?” “行啊,我让我徒弟带你过去。” 他招了招手,有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从车子旁边走了出来,客气地领着赵佳佳去辨认。 何瑞雪则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跟刘二昌聊着天,听了不少钢铁厂的员工八卦。 他们没多会就回来了,赵佳佳惨白着一张脸,像大风天里搭在钢丝绳上的手帕,摇摇欲坠。 刘二昌好奇,“怎么了这是,没找到啊?没事,说不定是谁捡出来了,我回头帮你问问,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吧?” 赵佳佳甩头,看着何瑞雪欲言又止。 他徒弟倒是忍不住说,“找到车了,是彭副队长的。” 刘二昌的脸色当即变了,流露出几分厌恶,“是他啊,他能有这么好心?这几天我都看他待在办公室休息,没有出过车啊。” 小徒弟连忙点头,“可不是。” 他们运输队上面有个总队长,底下两个副队长,管着二十多个司机。 彭副队长在其中堪称老鼠屎,开车技术不行,花花肠子不少。 不论是考级还是转正,底下的司机在他手里总是要被卡一下,不就是暗示送钱吗? 他的心思全用在了巧立名目收钱上面,一会说他老娘生病号召大家募捐,一说他家房子失修想找人搭把手。 更可气的是他收钱不办事。 有次驾驶员等级考核,他暗戳戳表示自己和考察员是旧相识,大家为了顺利通过,多多少少送了点东西。 可到后来才发现,人家和他只是点头之交,结果如何他压根说不上话。 当然,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大家照样要送。 毕竟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送钱他不一定帮忙,但不送,他保准要使绊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前程比起来,一点东西也不算什么。 第226章 疑影 第226章 疑影 除此以外,他还经常公器私用,拿着厂里的车接私活,赚运输费。 至于油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别的货车里分别抽调一点呗。 刚开始他做得不明显,没人发现,后来还是有人差点在路上出事,发现油箱的油消耗得格外快,原来是里面掺了水。 厂里彻查之后才把他揪出来,但他狡辩不是他干的。 没有证据,只能以管理不当的理由罚了他半年的工资,又严重警告了一顿,他这才消停。 这些年运输队的人多多少少都被彭副队长坑过,所以几乎没人待见他。 对于同事对他的排挤,彭副队长或许知情,但并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跟老鼠成精似的。 刘二昌念头一转就想明白了,冷哼一声,“我看那姓彭的爱占便宜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敢把车借给亲戚去开,万一弄坏了,我看他怎么给厂里交代,恐怕卖了他一身肥肉都赔不起。” “那是,如今猪肉虽然在涨价,但也不能和金子一样啊。” 他徒弟说话也促狭,“我上次还在运输队看见他小舅子呢,死赖在队里学车,三年才勉强上路,比我还不如。” “我看这车没准就是他小舅子开走的,他平时就吊儿郎当的爱调戏姑娘,估计是看你年轻漂亮才帮你,不然你遇到个老头你看他管不管。” “我也是这么说的,她好像被吓到了,这会儿都没缓过来呢。” 刘二昌看着赵佳佳惊慌无助的神情表示理解,“可不是要后怕吗,你也是心大,听见有人帮你就上车,要是被骗了咋办,他可不是啥好人。” 赵佳佳更加想哭了。 能说吗,她已经被骗了。 何瑞雪见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和刘二昌再次道谢,还说要请他吃顿饭。 “算了,你朋友经不住事,你劝劝她,咱们改天再聚。” “好,这回我一定记得。” 离开钢铁厂,两人推着车走在路上。 赵佳佳突然停下来,蹲在旁边的树下开始吐,像是要把胃里的酸水全部倒出来。 一边吐,一边哭,“我问过了,就是他,那个年轻人给我描述的人和熊家平一模一样。 原来他早就娶媳妇了,孩子都生了三个,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把我骗的团团转,呜呜呜,我的损失太大了。” 可不是,伤身伤心伤感情,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她一个人扛下所有的非议。 最不检点的是那个骗子,烂裤裆的玩意。 “我觉得这事还要跟你妈说,让她拿个主意,别怕被骂,又不是你的错。” 何瑞雪怕刺激到她,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张大黑十来,“当然,我就是提个建议,你不愿意的话也随意,只要你能照顾好自己。 这笔钱拿着,就当我借你的,万一……你决定好之后记得告诉我,我帮你联系靠谱的医院,别去小诊所,弄得不好,将来生育能力受到影响是小,大出血救不回来才糟糕。” 经过这几天的数次打击,赵佳佳的抗压能力得到显着提高,此时还能分出精神来思考她的话。 不过到底该不该对家里人说,怎么说,她非常纠结。 不舍地握住她的手,“嗯,我记住了,明天午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说,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你家里人估计在急着到处找你呢,快回去吧。” “真不用我陪你?” 何瑞雪怕她安安静静地回家,再安安静静地跳河,当初孙来仪不正是如此吗? “不用。” 她尽力扯出个难看的笑,“有你陪我走一趟,我已经好多了,放心,我惜命得很,我要是倒了,妈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她肩上扛着一家子的生计,想去死都做不到,因为她承担着责任。 死是最轻松的,之后导致危及全家的悲惨结局才是她最无法承担的。 再说,万一有人发现她的尸体,暴露出怀孕的秘密,指不定如何编排,那可真是死了都没个好名声。 何瑞雪又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发现她已经恢复往日的坚韧,眼睛里也燃起了斗志。 稍微放下心,把她送到巷子口才骑车离开。 房间低矮,显得昏沉沉的,门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是谁啊?” “是我室友,和你说过的,妈,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好,就等你呢,今天吃肉,你妹妹都快馋坏了。” …… 何瑞雪回了家,打眼便看见何晓洁蹲地上抓虫子逗弄着何晓爱,把她惹得尖叫连连。 她放下挎包,问,“你们粮站这几天不忙了,前些日子都看不见你的人。” “可不是,我忙得腿都瘦了一圈,不过我估计能提前转正。” “不错,很优秀。” “嘿嘿,都是受到小姑你的熏陶,咱何家的女孩都有出息,可不能在我这一辈断了这条规律。” 何晓洁拍开身上的土站起身,把虫子扔到鸡圈,拧开水龙头洗手后把何晓爱按在椅子上,帮她重新扎头发。 “小姑,你这几天没去我们那个院子,不知道牛家有多热闹。” “多热闹?” “陈鹏霄晚上出来上厕所,见到他家有鬼影子在动,吓得直接撞在门板上。 大家原本都没放在心上,后来又有几个人看见差不多的影子,还以为是他家衣服挂在那里被风吹的,结果凑近一看什么都没有,真挺吓人的。” 她把梳子放在一边,咬开头绳给她绑了个不易散开的马尾,又说,“连牛大婶自己都说,她家粮食下去得特别快,明明她都把粮食锁在柜子里,外面的锁头好好的,偏偏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真有鬼也不会吃人的粮食,怕不是人为的吧?” “谁知道,有人说是老孙回来到处找周二丫和孙金宝,有人说是牛大爷在地下实在忍不下去回来报复。” 至于报复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何晓洁没有查到牛家的具体情况,但从父母以及院子长辈讳莫如深的态度中察觉出端倪。 将只言片语的暗示组合成真相,虽然很片面,但已经让她的三观受到强烈冲击,不敢继续深入探究下去。 第227章 猛女 第227章 猛女 见到何晓洁避之不及,连说出口都怕脏了嘴的神态,何瑞雪只是暗笑。 后世小妈文学席卷各大网站,许多人嗷嗷叫着好嗑,而在六十年代属实是有些超前。 对于别人的生活方式她不想过多置喙,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都是个人的自由。 不过牛家这回闹出的事,倒是让她浮现起几分好奇来。 “牛安家没说什么?” “他在房前屋后找了一通,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小姑,你还记得隔壁的张大胆不?” “记得,小时候跑来我这间屋子探险,被吓病的那个?” “对,他跟何晓友在院子里玩弹珠的时候,突然说好像看到牛大哥端着碗菜消失了,无缘无故的,人怎么会消失呢,是不是他看花了眼?” 何瑞雪想了想,“除去牛家丢了粮食,院子里其他家里没丢东西吧?” “没有,上次陈鹏霄他们被吓到后,晚上连黑影都看不见了。 但听许芸说,她晚上经常能听到钟婶子的房里传来脚步声,可重了,好几次她都不敢睡觉,生怕有坏人进屋把她抱走。” 许家也是院子里的大户,人丁兴旺。 许老头前几年去世,留下许老太。 她底下有三儿两女,女儿都出嫁了,三兄弟各自组建家庭,加起来一共有十几个孙子孙女。 三户人家住在四间房子里,餐厅和厨房都是共用的,可见有多相当拥挤,比鸽子笼强不到哪里去。 如今孩子的年岁小看不出什么,但等他们长大后就越发住不开。 憋闷的空间本来就容易压抑,加上空间被侵占时不时发生的口角,矛盾只会逐渐加深。 许家大儿子接了许老头的班,同时也要负责为许老太养老。 二儿子当年读书聪明,靠着自己找到了工作。 唯独只有许老三,高不成低不就,又没学到什么手艺,通过打零工过活。 或许是因为他最是清闲,待在家里有事有没就造娃,所以生的孩子最多。 足足四个儿子,别人羡慕得眼睛发红,都说他有福气,媳妇肚子争气。 可熟悉他家的人都知道,哪来的福气啊,生的起养不起,家里都被吃得精光,时不时要上门找两个哥哥打秋风接济。 吃饱饭都成问题,他自然供不起孩子去读书,家里老大都九岁了,不会写名字,话也说不清楚,往后别说是有出息,娶媳妇都难。 当初周二丫搬走,许家看上了孙家的房子,打算凑钱买下来,一家一间,往后能住得宽敞些。 但许老三哪里拿得出钱,又想要房子,就去求老娘帮着垫付。 可许老太又没有养老金,从前攒下来的存款早在饥荒的几年都花完了,直到老伴去世前才将将还完外债。 至于孩子们给的孝敬,那可是她的棺材本,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许老三也清楚,所以明面上是找许老太要钱,实际上不就是想要他大哥帮着出了吗? 许老大的媳妇孟玉琴是个泼辣的,和王桃枝还不一样。 后者只是不让人占便宜,嘴上不客气,可归根结底是讲道理的。 但她的口头禅却是“老娘的话就是理!”,最大的特点就是固执,愣是听不去一点别人的话,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自身武力值也高,是个真真正正的猛女,长得端庄,性格却形似李逵。 一听说许老三找妈要钱,她二话不说,把婆婆的铺盖全丢到许老三的房间里。 叉着腰骂,“既然你疼小儿子,你往后就和他过去,不是喜欢抱孙子吗,正好,他生的多,你去给他带吧。” 别人都骂她不敬重长辈,全被她给顶了回去。 “老娘就这样,她没供我吃没供我喝,还要靠着老娘养,如今却敢做起我的主了,她算哪根葱?” 她伸出手就要去扇那人巴掌,“再敢叨叨,老娘连你一起收拾!” “泼妇,悍妇……” “是啊,你今天才认识我啊?” 孟玉琴的爸爸是杀猪匠,长得膘肥体壮。 她从小跟着吃肉,个子足有一米六九,和不少男人一样高。 别觉得惊讶,在营养匮乏的时代里,就算是偏北方地区,男人的个头普遍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当下,高个子往往是和家庭富裕挂钩的,除非是基因变异。 她爸杀猪的时候,她帮忙递刀,长大一点帮着搬肉,成年后就能捆着猪不让它到处跑了。 从小的锻炼让她的力气逐渐增大,加上她性子野,又有几分凶悍劲,发起浑来谁都劝不听,在家把爸妈制得服服帖帖。 出嫁的时候孟父给了足量的嫁妆,像送瘟神一样把她送出去。 婚后她第一天就和许老大干了一场架,因为他不洗脚就上床,还不听她的话,于是被她按在床上捶。 第二天没等她睡醒,许老太非要喊她起来做饭,说这是规矩,还骂她是个懒媳妇。 这下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敢在我面前提规矩,我让你们都别吃!” 暴躁之下,她提着柴刀直接把一寸厚的饭桌劈成两半,在许家人惊骇的目光中确定家庭地位。 “从今往后,老娘的话就是这个家的规矩。” 说着,她把刀拍在许老大的脑袋边上,吓得他一哆嗦,听从她的话乖乖走进厨房去做一家人的饭。 做得不好吃还不行,孟玉琴打回去重做,后来还是许老太见不得他浪费粮食跑去帮忙,亲自在新媳妇入门当天就给自己立了规矩。 有她带的好头,许老二和老三娶媳妇的时候许老太什么都不管了,和和气气的和她们见面给改口费。 许老太被她丢到三儿子家里,生活品质真是从天上到地下。 许老大家里人少,又是双职工,孟玉琴被她爸弄到了屠宰场上班,隔三岔五都能吃到肉,而许老三呢,连吃饱都难,从来只有噎嗓子的粗粮。 如此强烈的落差,加上四个孙子吵得她头疼欲裂,人憎狗嫌。 许老太只觉得寿命都短了好些,忍了没几天就连忙冲着孟玉琴低头认错,保证从此后不管许老三家的事。 更大的原因还是她住在三儿子家里这段日子,他们夫妻俩吃个糕饼都要背着她,悄悄喂孩子吃煮鸡蛋。 故意给她吃最差的粮食,一问就哭穷,明显是盯上了她的棺材本。 这番做派让她的心都寒透了。 她瞬间明白过来,往后养老,老三绝对是靠不住的,为了他得罪大儿子一家太不值当。 钱没凑齐,许家买房的事迟迟没有没定下来,前头两个哥哥没耐心,想着干脆各出各的把房子买下来再说,谁知道这一耽误,院子里就进了新的住户。 他们觉得理解,只怨怪老三拖拖拉拉。 不答应也不拒绝,问他从来都是一句再想想,甚至闹着不让他们先买,不然就是不团结兄弟,害得他们错过了时机。 而许老三可不这么想,他怨老娘不肯出钱,怨两个哥哥太自私不帮扶弟弟,怨两个新搬来的住户霸占了他看好的地方。 第228章 秋衣 第228章 秋衣 这人又有个特点,典型的欺软怕硬。 不敢去和陈家对上,专门和只买了一间房子的谭薇过不去,没少说她是弃妇,连男人都不想要她,就该找根绳子吊死。 许老三是个没什么下限的人,会故意凶狠瞪着她的两个闺女,或是指使着家里的儿子们去抢她们的东西,吓得小姑娘不敢出门。 谭薇作为收入排在院子前列,却没人敢打主意的人,哪是能由着他欺负? 用一手做点心的功夫和孟玉琴处成了闺蜜,之后娓娓道出自己的苦恼。 于是,许老三被他暴怒的大嫂拿着棍子抽了一顿,又被扣押到谭家的门口,当着所有人面亲自给她赔礼道歉。 对于无能又极要面子的他而言,这比打他几顿还难受,臊得没脸见人。 为了躲避院子里那些不中听的话,许老三跑去外面接了个长期的活计,前天才回家。 孟玉琴生了一儿一女,都是精心养着,从来不亏待。 许芸就是她的闺女,继承了她的基因,个头长得比班里的男孩要高。 手长脚长,爬树下河手脚利索得很,经常带着一帮孩子在院子里玩躲猫猫,很是活泼。 许老大的房子三十多平米,用木板分成四个隔间,留出一条走廊方便人通行。 许芸贴着墙睡在最里面,小女孩嘛,比较害羞,要有自己的隐私空间。 她的床几乎是贴着钟桂兰的屋子,稍微明显的动静都能听到。 有次半夜醒来,她突发奇想,学着江洋大盗的样子把耳朵贴在墙上。 结果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陌生人的咳嗽声。 她吓得半天不敢动弹,胡思乱想了半个晚上,几乎是睁着眼睛挨到天亮,第二天迫不及待告诉了爸妈这件事。 两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牛家的那点破事。 准是牛安家又摸到了钟桂兰的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这种话不好说给孩子听。 他们只揉着她的脑袋,说应该是钟婶子半夜起床上厕所,至于咳嗽声,大概是风吹得窗户响。 后来,许芸又听见几回,见爸妈不相信,便把这件事讲给小伙伴听。 一群孩子把它当成奇闻,用讲故事的口吻,充分发挥想象力,猜测着牛家古怪的真相。 何晓洁把何晓爱最底下的头发梳顺,将梳子撂到一边,指使着她跑去喂鸡。 等她走开,才和她说,“小姑,现在大家都在说,牛安家是没打算继续藏下去,想要给钟桂兰一个名分呢。” “怎么给?” “先是闹出似是而非的动静来,让人相信几分,再对外说是牛大爷还魂,劝他们两个放下以往,往后做个伴。 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在一起呗。” “牛保国怕不是要被气活过来,他们就不怕人真的半夜找过来算账,而且就算要曝光,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 “不闹得大点,怎么显得真实呢,闹了几天都没个线索,我看啊,就是牛家自己在装神弄鬼。” 何瑞雪摇头,“如果他们的目的和你说的一样,那真是想了个馊主意。” 本来二者的关系就不能见人,深埋在心里越少人注意越好。 这回突然往里头加上一段奇幻色彩,再联系他们的实际情况,绝对能造成一加一大于二的炸裂效果。 可见将会有多受一生最爱看热闹的国人欢迎。 往后他们的事迹都要在附近几条街道中广为流传,并且从一传十,迅速辐射开去。 如此引起红卫兵的注意只是时间问题,在这个清白人都不能保全自己的时代,他们两个能讨到什么好处? “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还不一定能成功,他们怎么不搬走,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何晓洁被她问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也觉得她的说法更有道理。 “嗨,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不管有鬼没鬼,当个乐子看呗。” 她扭头,大声说,“何晓爱,不许抓鸡,小心它叨你一口!” 在公鸡扬起翅膀追着人啄之前,她赶紧跑过去护着妹妹。 何瑞雪摇头,去找王桃枝。 如今东侧厢房最靠近大门的一间改成了车库,已经停放了两辆自行车,再加上一台缝纫机。 没错,王桃枝把家里的大件都搬了过来,因为觉得太占地方。 至于原来的客厅就空了出来,改成了能让小何延诺玩耍的地方。 地板上铺着编织的草席,四处散落零星的木头玩具,天气逐渐转冷,往里头再加了一床旧棉被,让他能在上面爬来爬去,往后也更方便训练他走路。 何瑞雪把车停好,就见到大嫂正在踩着缝纫机做秋衣。 布料还是她让售货员帮留的,纯棉料子,细软亲肤,有淡灰色和深蓝色,还有带着粉嫩小花的白色料子。 每种颜色都扯了八尺,花光了王桃枝积攒了将近半年的布票。 她手里正在做的秋衣是给何瑞雪的。 依照她的要求,在袖口前端加装上一节带着弹性的布,并收紧一些,衣长改短一点,方便她扎进裤腿又不显得太奇怪。 秋裤的裤脚同样要收一收,最好做得服帖一点。 她边做边抱怨,“要求真多,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去当裁缝了,到时候给你缝个长短袖,爱穿不穿吧。” 王桃枝把线头剪短,拿着秋衣在她身上比划,之后按照她的想法裁剪掉一截,把剩下的布料收好。 布条子能起大用,往里面缝根皮筋,不就是现成的头花吗? 何瑞雪早知道她口是心非,故作惊喜道,“大嫂,你的手艺可真好,裁缝哪里比得上你啊。” “是啊,人家裁缝听到你这么多讲究,早把你赶出去了。” “是,只有你包容我,胸怀比海都大,说起来,大嫂你见过海没,等下次放假我带你坐火车去海边玩?” “光整那花钱的事,怎么,市里都不够耍?” 王桃枝虽然不赞同,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仅仅因为一句话,小姑子就要请她出去看海,比何春生跟几个孩子都贴心,这些年真没白疼。 “趁你年轻,多攒点钱,你看你,天天吃细粮,隔天要吃肉,地主家都没你会享受。” “大嫂,你少哄我,三嫂说她小时候山珍海味没少吃,还有燕窝呢。” “所以她家后来被打倒了,好的不学。” 她把秋衣重新换了个面,继续踩着缝纫机,“妈今天给你做了鱼,记得去菜地里摘点紫苏给她,行了,一边去,别老是在这里烦我。” 第229章 两个选择 第229章 两个选择 何瑞雪这才说起她这次过来的目的,“嫂子,你后天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上午下午?” “上午,我也没确定,到时候再跟你说。” “这几天我单位都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明天想好了跟我说,我好去请假。” “嫂子不愧是一家之主,就是靠谱,说话好使。” 王桃枝喜上眉梢,止不住笑意,“可不是,你哥不论家里家外都要听我的,从来不敢在我面前摆架子,不像许老三和方永福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在窝里横。” 提起方永福,何瑞雪倒是想起秦霞进门没几个月就生下了个水灵灵的大胖闺女,让他喜当爹。 虽说不是儿子让他分外失望,但作为自己最后的血脉,方永福却是万分珍惜的。 他婚后因为私密部位的损伤性情大变,都到了阴暗扭曲的地步,整个人由极度的自卑转变为自负。 他经常会朝着秦霞无缘无故发火,大声呵斥来宣泄心中的不满,当然,顾忌着她的肚子,他也不敢动手。 起初秦霞还会觉得愧疚而忍让她,可等她生了孩子后,这人像是某种野兽现出了原型。 喝了酒脾气上来就对着她拳脚相加,她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他,从而吓了一跳。 后来才明白这人是因为往后断了香火,一直把绝望藏在心底,借机朝她发泄不满。 秦霞可不怕他,她有方望归撑腰,只要他一犯浑就不给饭吃。 后来实在闹得太过分,她就直接抱着女儿声称回娘家,实际上是躲在自己在外面置办的住所里吃香喝辣。 等方永福清醒过来意识到连唯一的孩子都要失去,好不容易娶到的老婆也要跑掉,属于是人财两空。 赶紧哭爹喊娘向她下跪认错,求着她回去,并拿出这段时间辛苦挣到的钱给闺女买一大堆的好东西。 秦霞哪里不知道他的承诺不可信,但对于她们而言,方家是最好的去处。 索性她能制得住方永福,下次再动手,她只管抱着孩子跑掉,然后去找方望归做主。 难不成站在原地等着他打? 闹了几次过后的,两个人倒是开始心平气和,有商有量地过日子。 方永福会在孩子面前下意识控制脾气,维护一个威武有男子气概的父亲形象,凡是她需要的东西,钱都拿得很大方。 加上秦霞的悉心照料,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个小胖墩。 脸颊上肉乎乎,手脚跟藕节似的,在长辈眼里是健康有福气的象征。 何瑞雪原本提醒婴儿吃太胖不好,但又想到眼下的年代和方永福的家庭条件。 缺少油脂和糖分两样肥胖利器,想要得三高都难,如今这点肉等她抽条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瘦下去。 …… 第二天,何瑞雪都没什么心思干活,草草结束上午的工作后,连午饭都没吃,带着赵佳佳来到单位的国营饭店,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今天食堂没有肉,我请你来外面吃,记得多吃点,补充点营养。” 她去点了个大葱炒牛肉和腊肉炒笋片,再来一个紫菜虾米汤和两大碗米饭。 饭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大中午的基本上都在食堂吃。 在等待出餐的时间里,坐在对面的赵佳佳的状态显而易见的差,嘴唇发白,眼睛里全是血丝。 “瑞雪,我昨天想了好久,一直下不去决心,说实话,我当时说要打胎也是一时冲动,或许到了医院我就后悔了。” 可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她更加不乐意,凭什么。 熊家平就该去死,像他这种人压根不配有血脉传承下来。 骨血里就流淌着劣根性,往后再怎么教都是枉然。 何瑞雪安抚道,“我说过,我万分尊重你的意思,想要留下他的话我会帮你瞒天过海,想要打掉我也会尽量帮你争取到最大的补偿。” 何瑞雪的话像是给她打了针强心剂,让她莫名产生了一丝底气。 见到她从容不迫的模样,赵佳佳坐直了些,急匆匆询问,“我如果生下他呢?” “很简单,去雇个外地人装成你的对象,在你们街道上晃悠几圈,介绍给大家认识,到时候你俩办个酒席但不领证。” 这年头压根没人在意这个,办酒席就以为是正式结婚了。 “然后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宣布怀孕的消息,再说要去他老家见父母,期间悄悄把孩子生下来。 等过几个月回来,婴儿的月份看不太出来,别人问起,你就说在娘胎里养的好。” “至于那个人,你就说他在铁路上工作,回来的日子不多,偶尔露个面就行。 等孩子一岁左右,你再把他解雇,对外就说你男人出意外死掉了,从此当个寡妇。” 虽说这样也容易让人说闲话,比如克夫什么的,但总比未婚独自生子强。 而且大部分人对她应该是同情居多。 “腊肉和牛肉好了,谁的,快拿来!” 窗口处有人在叫餐,何瑞雪去端回来,又给她递了一碗饭。 “吃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把自己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赵佳佳点头,吃到热饭热菜,又有股想哭的冲动。 眼泪混着肉一块下咽,明明是很美味的菜,却让她食不知味,匆匆几口吃完,连吃饱没饱都不清楚。 放下筷子,她摸着腹部,终究下定了决心,“谢谢你,瑞雪,你的主意很好,但我还是不想要他。” 只怪他来得太不是时候,又有个不是东西的父亲。 往后看到他的脸,她都会想起这段悔入骨髓的经历,会控制不住地去恨他。 一次心软换来一辈子的膈应。 赵佳佳想想还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大度。 对孩子而言,不被期待地出生,受到母亲的憎恶,倒不如干脆就别来到这个世界。 而且,她担心这孩子和熊家平长得太像,被他发现以后和自己来抢。 别说孩子会站在她这边,若是因此和他扯上关系,就算只喊他一声爸,她都会觉得直犯恶心。 第230章 一对恶人 第230章 一对恶人 何瑞雪没有多说什么,站在赵佳佳的立场,这件事的确为难。 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得有失,往后也一定会为此后悔。 毕竟人这种生物,总是下意识地美化当年没有做出的另一个选择。 实际上,许多抉择都是殊途同归,走到最后都很难让人完全满意。 既然她决定要打掉孩子,便要换另一种思路。 比如该如何才能让骗子大出血,从他身上撕下尽可能多的一块肉来。 事实上,他们发生关系时并不存在强迫行为,只是用话语诱导欺骗她而已。 很渣,但不犯法。 顶多让他蒙受道德上的谴责。 可在当下的世道,一旦事情曝光,人们对于女人的偏见要远胜于男人。 不用想,赵佳佳身上定会被泼满脏水,受到流言蜚语的困扰要比他大得多。 “唉,你要是不在乎名声,干脆直接冲到他家门前闹开,最好刺激他和你动手,再顺势一摔,再把这事赖到他身上,让他赔钱就完了。” 有时候,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有效。 骗小姑娘不犯法,可故意伤害致人流产,可是要被抓的。 到时候打好招呼,让他去改造农场几年,赔偿一大笔医疗费都是可行的。 赵佳佳苦笑着说,“如果我无牵无挂的话,或许真的会和你说的一样,什么都不管,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 伤敌一千,损己八百。 她这样做了,或许先吓出个好歹的人不是熊家平,而是她妈妈。 “所以说,那是不得已的办法,轻易不能动用。” 何瑞雪看着她的眼睛,“我想知道你的诉求,是要钱,还是要他得到足够的惩罚?” “不能都要吗?” 赵佳佳顿了一阵,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笑得比哭都难看。 “是我太贪心了,我要钱,至少两百,不然都对不起我这几个月受到的伤害。” 有了这笔钱,她家里的情况将会得到很大的改善,牺牲她一个不算亏。 逞一时之快或许能让她出气,但随之而来的依旧是不堪重负的生活。 何瑞雪看出了她的想法,虽然对她一门心思只为家人付出的行为有些不解,仍然尊重她的选择。 “首先,我们要明白熊家平的妻子是什么想法,如果这件事有她的配合,或许会容易很多。” 赵佳佳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抗拒这个话题。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介入别人的婚姻,虽说她并非自愿,但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始终存着几分愧疚。 她抿着唇,说,“对,是该让她知道的,若是一直被枕边人蒙在鼓里,她将来的下场或许比我都要惨……倘若她怨我,也随她。” 推己及人,每天相处的丈夫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实在太可怕了一些。 何瑞雪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柔和。 当初她为什么会和赵佳佳交朋友? 就是看中了她骨子里的温柔,且富有同理心。 明明自己都已经掉进了悬崖,却想提醒站在崖边的人,避免她陷入同自己一样的境地。 这种品格何其可贵。 …… 吃完午饭,何瑞雪联系方望归,让他尽量收集熊家平一家的消息。 这位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下班回家没多久,她就拿到了资料。 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心渐渐沉了下去。 从某种方面来说,熊家平和他的妻子算得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坏到一起去了。 熊家平的妻子叫彭丹秋,是钢铁厂运输队彭副队长家里最小的妹妹,两人的年纪差别很大,但道德层面却是极为相似。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道德。 原先熊家平是有谈婚论嫁的对象的,是和他住在一个院子的姑娘,两人一块长大,早早就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定了亲。 当时彭丹秋在去供销社买东西的时候相中了他,于是横插一脚,非要嫁给他。 她的手段并不光彩,找了一帮混混,把女方堵在巷子里。 其实她的命令是让他们毁了她的清白,可混混们不敢犯这么大的事,只把她的衣服撕扯掉半截,又拖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营造出她被人侵犯假象来。 等她狼狈地回家的时候,彭丹秋出现,表面上关心她去了哪,实际上引来许多人瞧她的热闹。 大家见到她的状态,便猜测她莫不是被糟蹋了。 小姑娘当然不会承认,据理力争,甚至闹着去医院检查。 有人信了,也有人不信,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 就在此时,彭丹秋朝着熊家平表明心意,提着礼物去见他爸妈。 听说她的家庭条件后,熊母见财起意,果断出手棒打鸳鸯,逼着儿子和那姑娘分手。 为了撇清自家背信弃义的骂名,她倒打一耙,放出话来,说他们家可不要不检点的媳妇。 这番话等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众口铄金,连前婆家都如此说,估计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就更加没人相信那姑娘是清白的。 在熊家平“顺从”父母的意思提出分手后,那姑娘一时想不开,找出一根绳子就要上吊。 还好及时被她家里人救了下来,后来他们家实在受不了闲言就搬走了,至今音讯全无。 等熊家平和彭丹秋如愿结婚,两人在一次吵架的时候,才口不择言说出真相,互相骂对方不择手段。 很显然,熊家平对此是知情的。 只是他更想攀上彭家,所以选择冷眼旁观,任由曾经两心相许的青梅竹马在绝望中沉沦。 他不仅没想过保护她,甚至不介意推一把,让她同他们年少的感情一起埋葬,好去追求他心中更好的前程。 邻居们听说这事都格外唏嘘,念叨着他们两口子作孽,实在对不住人家姑娘。 却全然忘了,当时他们也是推手之一。 婚后的熊家平并不老实,靠着岳家的名头当了个放映员,整天往乡下跑,不是勾搭小寡妇就是和小媳妇钻玉米地。 对于彭丹秋而言,丈夫花心必然是女方勾引,为了钱不要脸,必须全力打击。 撕打骂人扯头发贴大字报,不闹得小娼妇们身败名裂不肯罢休。 至于她的丈夫,自然是无辜的,被引诱的,一时糊涂且可以原谅的。 看到这里,何瑞雪便明白自己的想法或许要落空了。 她绝对不能把赵佳佳的存在暴露在彭丹秋面前,不然还不知道这人要发什么疯。 没准要在赵家和公司闹上一场。 以她的性格,甚至能把她直接拉去打胎。 毕竟这事她不是没有做过,在调查的结果中显示,熊家平先前搞大过一个寡妇的肚子。 彭丹秋得知后气势汹汹地去捉奸,无视掉她的哀求,直接把她从床上摔打到地上,害得她血流不止,将近六个月的婴儿被迫引产。 寡妇几次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第231章 另辟蹊径 第231章 另辟蹊径 还好那个村子挺团结的,虽然难免要嚼寡妇的舌根,但也不会看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当即把两人关在房间里,非要讨个说法,不然就别想走出村子。 彭丹秋只能赔偿一百五十块,其中五十块给村里帮忙的人分了,另外一百块让那寡妇的家人收着。 他们拿到钱,看到半死不活的人,都骂了一声晦气。 没把她带回家里,只是搬来一些粮食和肉,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便霸占了她的房子,转手将她嫁给了一个山里的男人给人当后娘。 此后类似的事发生过数次,只是没有这次惨烈。 至于熊家平,从来都只会心安理得躲在后面,顶多装模作样劝说几句让她别闹得太过分。 因为他相信,妻子会帮忙处理好一切。 毕竟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敌人的敌人可以提供帮助,但当初被他伤害过的前未婚妻,其踪迹已经难以寻觅。 何瑞雪放下信纸,琢磨着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甘心付出足够的代价呢? …… “你找我出主意?” “是啊。” 何瑞雪坐在江衍序对面,常规的手段都各有各的缺陷。 主要是她投鼠忌器,不把赵佳佳牵扯进去几乎不可能,便只能求助于神秘的东方力量。 “的确有这样的符篆,不过比较邪气,要用被他伤害过的人献血为引,会让他连续几个晚上都会遭遇一生中最恐怖的噩梦。 若是再加上白天用鬼语术在他耳边说话,不出三天,他必定精神恍惚,很容易彻底崩溃。” “如果这时候再给他送一点有趣的东西呢?” “事半功倍。” 何瑞雪勾起嘴角,推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干,你快去画符,我给你调朱砂。” 在一个玄学大师身边待了这么久,别的本事没学到,但她已经是个合格的小助手。 燃香,娶镇纸,磨朱砂墨…… 一套流程做下来行云流水。 江衍序想不到她这么急,无奈摇头,把宽大的袖子用绑带固定住,捏起笔杆,左手掐诀,绘制起来。 大概是这种符篆比较偏门,他平时很少接触,连续画了五次才成功。 收笔,他把泛着紫黑色光芒的符纸递给她,交代她注意事项后,就苍白着脸回去休息了。 何瑞雪担心他的状态,给他用了张【好运一刻】的卡牌。 回去的路上,她抽空翻找系统空间,突然见到一张霉运符。 说起来,这张符纸还是当初她为了对付男女主准备的,着实耗费了江衍序不少心神。 如今女主已经无了,只剩下男主,眼看着就要到二姐夫命运的节点,正好拿来“招待”他。 次日,赵佳佳不再犹豫,随意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请假,又骗她妈妈说单位有个出省的交流活动,打算坐火车去了隔壁市的大医院。 没错,她决定隐瞒她的家人,就算她妈以后责怪她都担着,这是善意的谎言。 经过考量,何瑞雪决定让王桃枝陪同她一起。 之所以不是自己去,一是这种事她也没经验,有个经历丰富的年长女性在身边,能更好地照顾和劝解她; 二是正规医院的要求严格,医生见到她们两个年轻姑娘要求动手术,估计都不敢帮她动手术,怕引起更大的争端。 没准还要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去好好想想,决定好了再来,而王桃枝陪着她出现在医院更有信服力。 在征求赵佳佳的同意下,何瑞雪把事情告诉了她嫂子。 王桃枝在外人面前还是挺靠谱的,嘴也足够严实。 听说赵佳佳的经历后,她也是唏嘘感慨了一番。 既同情她可怜,又气她稀里糊涂,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那种人的下半身就该一刀剁了,省得再去祸害人家小姑娘。” 王桃枝义愤填膺,“她竟然还能有媳妇孩子?我呸,他就不配有后!” 何瑞雪等她骂完,交代道,“嫂子,我这位朋友可就交给你了,要是她临时后悔也随她,反正你不要干涉她的想法,全权让她自己做选择。” “我明白。” 大嫂的经验比她更加丰富,“这种事,只要我一劝,都会影响到她,往后不论这孩子生不生,她必定要怨我的。 反正里外讨不到好,我不如当个哑巴,除了照顾她,不相干的话一句不说。” 打定主意,王桃枝跑去收拾东西,红糖带一点,鸡蛋多带几个,给她补身子,又让她去找刘医生开一副药方备着。 “我早就抓好药了。” 何瑞雪拿出药包,这是她让方望归配的,最适合小产后的女子补充元气。 王桃枝酸溜溜地说,“哟,难得你这么贴心,当年我生小爱的时候,你在学校里玩得连人影都看不见,回家后还嫌屋里的血腥气太重,硬是要开窗通风,吹得我头疼。 这都算了,你吵着闹着要喝我的鸡汤,说给我吃鸡蛋就行,不给就哭着收拾东西往车站跑。 你哥真是怕了你,连孩子都来不及多瞧几眼,就跑去别人家花高价买鸡回来做给你吃,才让你消停下来。” 何瑞雪赧然地摸着鼻子,心里暗骂,又是原主的锅。 她揪着她的衣袖,认错态度良好。 “嫂子,那个时候我还小嘛,太不懂事,还是你宽容大度,换作别人,指不定多记恨我呢。” “那可不,月子里的矛盾真能记一辈子,往后想起来心里都有根刺,也就是你遇到我,不然谁能给你好脸色瞧。” 王桃枝不是不气愤,可当时何瑞雪才九岁,能懂什么事? 她刚刚从乡下过来,正是被赵梅丫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 她都是当人家妈的年纪,哪里能一直和她置气? 何瑞雪捧着她说,“我这么关心赵佳佳,就是因为想到了当年嫂子生产时的艰难,想要补偿你吧,却没法回到过去。 所以我忍不住多照顾她,就像照顾从前的你一样嘛。” 这话在后世人听来或许会觉得土,但王桃枝何曾听过如此直白又令人感动的话。 当即眼泪汪汪,直夸她长大了。 她深埋在心里的不满瞬间消散,把这事说开之后,她也觉得轻松不少。 转过头,她掩饰般低头去收拾毛巾,实际上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说这些干啥,搞得大家都不自在……放心,我会帮你看顾好她的,你在单位交个朋友也不容易,谁知道……唉,那姑娘也是倒霉。” 第232章 噩梦 第232章 噩梦 何瑞雪把两人送上火车,到隔壁市大概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买的是坐票。 下午,王桃枝拎着东西回来了。 神情惋惜道,“都弄完了,不到三个月,打下去也容易,挺顺利的,没有出太多血。 医生为了弄干净点,多刮了一回,她叫得厉害,我在外头听得都心疼,作孽啊。” 嘶~听到她的描述,何瑞雪也开始幻痛起来,眉头耸起,“她怎么样了?” “刚开始的时候疼得睡不着,给她打了点止痛药,总算能眯一会。 我给她在医院买了鸡汤馄饨,还煮了红糖鸡蛋水,她都吃了,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脸有点白。” 赵佳佳是个坚强善良的好姑娘,就算和才相处半日,王桃枝也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情,所以更为她觉得不值。 “你送我的药我也让人熬给她喝了,医生看过,说方子能喝,正好能适合温补。 我想着在医院陪她住几天,她死活不乐意,嫌住院太浪费钱,吵着要回来,这丫头,比我都抠门,觉得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何瑞雪也很惊讶,“回来了?那她现在的人呢?” “回市里了,但没回家,听说是住在你们单位宿舍去了,我想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就没让她来找你。” “她刚手术完,一路坐车回来,身体肯定吃不消,是该好好歇着。” 何瑞雪压低声音,“嫂子,我让你弄的东西,你有没有……” “还说呢,什么东西那么邪门,跟能吸血似的,偏偏那纸也没变成红色啊。” 她取出一张符纸,黄纸上涂画着红黑色的线条,十分诡异,多看两眼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看着的确不像是正经玩意。 而何瑞雪大概是和方望归相处久了,能看见符纸上方翻涌的浓重黑气和血气。 被熊家平伤害过的人,不正是赵佳佳和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吗? 于是她拜托王桃枝,把符纸泡在她流下来的那滩血液里。 混合着母子两人的血泡出来的符,效果相当惊人,煞气冲天,绝对能让他们好好喝一壶。 把符纸递给她的时候,王桃枝试探地问,“冬宝,你不会是信了哪个神婆,去搞歪门邪道吧,那些都是忽悠人的,可不能信。” “放心吧嫂子,我心里有数,赵佳佳说想要请大师为她的孩子超度一下,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我觉得给她留个念想也好,才找高人画出了这么一张符来。” 王桃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也是,哪个妈不心疼孩子呢,她也是不得已。” 不管有没有用,好歹是个安慰。 忽悠完大嫂,何瑞雪趁着夜黑风高之际,悄悄走出院子。 在巷子口和江衍序会合,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像是要去作案的雌雄双煞。 两人在夜色下背对着月光快速奔走,偶尔避开晚归和巡逻的人,别提有多刺激。 “就是这里。” 来到熊家平的住所,何瑞雪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江衍序的表演。 符纸凭空自燃,红黑色的血煞气精准扑向房间里睡得正香的夫妻俩,勾起他们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在相同的梦境中,漫天遍地的黑色烈焰中,熊家平和彭丹秋迎面遇到个成形的婴儿,宛若血色的肉团子,嬉笑着朝着他们扑上来。 不等他们往后躲,就有几根锁链凭空出现,押送他们到一处阴森宏伟的大殿,有近乎数十丈的身影坐在明镜台下。 两人被强制压跪在地上,只能匍匐在此人的脚趾下。 洪钟般的宣判声响起,把他们这些年做的孽一一讲出来,要他们将几重地狱的刑罚全部受尽才能放出来。 两人满心震撼,被他的威视吓得直哆嗦,没等到申辩的机会,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彭丹秋因为搬弄是非,造谣生事,故意伤害她人等,打入铜柱、蒸笼、拔舌地狱经受炮烙等刑罚。 熊家平因为背信弃义,恶意诽谤,欺骗她人,间接谋杀亲子等,打入石压、孽镜、油锅和铜柱地狱。 小鬼提着他放到十米宽的巨石磨盘上,将他捆绑结实,然后再其头顶悬挂上同样大小的巨石,然后割断绳索,将石头重重放下…… 两人受刑的同时,全程有孩童天真的嗓音在耳边说话,哀婉凄绝,说地下太黑,让他们来陪他玩。 还开心地说让他们放心,只要继续作恶下去,以他们的阳寿,很快就能下来陪他了。 见到他们陷入深睡,额头上全是冷汗,表情也格外扭曲,何瑞雪不禁觉得痛快。 如今正是深秋,外面凉意阵阵,她低声嘀咕了几句。 江衍序也没犹豫,动用五鬼搬运术,把他们身上的被子卷到地上,再把门窗打开。 吹一夜冷风,加上睡眠极其不安,他们醒来后的状态可想而知。 做完这一切,两人回到家,江衍序怕惊动她的家里人,便就近找了个自己底下的房产之一,找看守房子的人借被褥,凑合上一晚。 第二天,熊家平夫妻俩醒来时都面如枯槁,眼底青黑。 受到一晚上的摧残,他们的脸仿若老了十岁不止。 “嘶——” 熊家平头疼欲裂,昨晚梦中的一切痛苦似乎是真实的,深入骨髓和灵魂,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转过头,他见彭丹秋捂着舌头不断哀嚎,心中生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两人核对过消息,发现他们做的是同一个梦。 加上对方的状态,完全就是在阴间走了一遭,被吸了不少阳气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惴惴。 “家平,不会是当初那个孩子来找我们了吧?” 彭丹秋再回忆时,眼前浮现出一片血红,不由得胆战心惊,头一次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熊家平瞪着她,强撑着精神,“怕什么,我是他爸,他的命是我给的,害死他算什么害人?再说,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当初能把他弄掉,如今死了难不成还怕他不成?” 原来当初寡妇怀孕的消息是熊家平故意透露给彭丹秋的。 他只是想玩玩,可不想弄出个私生子来。 况且那寡妇不一定干净,谁知道是谁的孩子,他万一被讹上,要求每个月给抚养费,那才叫当了冤大头。 就算孩子是他的,一旦暴露,彭家可不会跟彭丹秋一样好糊弄。 打他一顿都是轻的,往后对他肯定没有现在好,还要时不时监视他,哪能让他再像现在这般过得自在。 第233章 精心准备的礼物 第233章 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深知妻子轻易不饶人的性格,跟个母老虎似的霸占着他不让别的女人靠近,又十分容易疑神疑鬼。 便主动透露出几分破绽,表现出对于那个私生子相当看重的模样,找人打听奶粉的消息,比迎接自己亲儿子还要期待几分。 果然,一发现这事,彭丹秋是如何都坐不住的。 于是,便有了后来她冲去人家村里,死活要把那寡妇肚子的孩子弄掉的那一幕。 他不明白,孩子的死又不是他直接导致的,自己顶多是不那么期待而已。 凭什么来找他报仇? 实在不行,就把彭丹秋给带下去,反正这么些年他早就受够这个疯婆子了。 “不孝的东西,在地下都不消停,我过两天找个道士超度了他。” 彭丹秋四处张望,“我看是不是咱们屋子里染上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要不先搬走一段时间吧?” “说得轻巧,搬走之后住哪,你娘家?那我不成上门女婿了吗? 行了,做个噩梦而已,当不得真,去弄点生姜水来喝,头疼得要死,估计是昨晚上着凉了。” 经过他的劝说,彭丹秋稍微放下心,和他一起喝了红糖姜水。 因为病痛和睡眠不足,两人都没去上班,在床上躺了半天,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瓜子嗡嗡的,总觉得有女人和小孩子在耳边尖叫声。 彭丹秋朝着天花板抱怨,“隔壁的说话声也太大了,也不知道安静点。” 等她有精力出门的时候定要狠狠掐那丫头片子一把。 等到了夜里,他们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昨晚的情景重现,在他们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周围环境变得更加可怖,刑罚也更加痛苦。 度日如年,短短的一夜过去,他们仿佛经历了十年的折磨。 再次睁眼,两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莫名其妙的絮语又出现了。 这回听得更清楚,时远时近,上一秒宛若贴在耳边,下一秒又飘到了云层中,绝对不是来自隔壁。 头昏眼花中,熊家平甚至觉得自己见到了他幼年就去世的曾爷爷。 更难以启齿地是,他昨晚遭受大半夜的阉割之刑,无数把刀把他胯下的部位剁掉,等生长出来再剁碎,重复千百次。 所有的疼痛都无比真实,钻心刺骨,贯彻心扉。 他觉得现在都留有隐痛,跟针扎似的,上厕所对他而言像是在受刑,往后怕是再也不中用了。 想起昨晚上那个恶灵嘻嘻笑着说要他永远陪着他和妈妈,熊家平的牙齿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眶充血涨红。 从今往后,他莫不是要成了个废人。 凭什么,不就是玩弄几个女人吗? 若昨晚真是到了阴曹地府,便不该对他罚得如此重。 从前他只听说过红杏出墙与人通奸的恶妇要到地狱里受刑,就听说男人多找几个女人就要下油锅的。 从前三妻四妾找外室,多寻常的事,阎王老爷可不会管。 难不成到了新中国,包括冥府里也要遵守新规定? 怎么没来个人通知他? 彭丹秋承受能力比不上他,不堪承受两夜的折磨,吓得神情恍惚,张着嘴喃喃着不知说着什么,显然离疯癫已经不远了。 比起她,熊家平更担心一件事,便是他自己的寿元。 听说去阴间一游极耗阳寿,他总觉得自己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都多了起来。 要是再来几次,他都不用纠结往后会不会当太监,因为他或许压根活不出半个月。 一想到这里,他内心便一激灵,背后浮现出白毛汗来。 正值壮年,谁想去死啊? 熊家平对目前的现状还算满意,有妻有子有工作,正是享福的时候。 可不想被人勾走灵魂,永远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可怕地方受折磨。 半晌后,彭丹秋总算回过神,说什么都不敢再继续住下去。 夫妻俩在屋子里商讨半天,都认为找大师驱鬼的事刻不容缓。 经人介绍,他们找到几个神婆和所谓的江湖郎中,在金钱的攻势下,一个下午就来了三波。 又是请人来做法事,又是买符纸法器,又是请来神像供奉,花样多得很。 他们关起门弄这些,邻居们有所察觉,但都没怎么管。 等熊家平把人送走,带着忐忑入睡时,绝望地发现血肉团子再次出现,似乎比先前更大了些,腥味也更加浓郁。 “爸爸,你是在找人陪我玩吗,你真好,我都等不及让你下来陪我了。” 第三天了,那些跳大神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熊家平也撑不住,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向他认错,问他到底怎样才会放过他。 “我给你烧纸钱,烧纸扎的屋子,你在地下过你的日子,别来找我了。” “不嘛,爸爸就只能有我一个孩子。” 他嘻嘻笑着飞走了,留熊家平在原地无论如何哀求都没用,像是一条死狗般再次被拖下去经历种种酷刑。 …… “东西呢?” 何瑞雪藏在树荫下,宛若地下党接头,方望归捧出个关上的木头箱子给她,“在这。” 中医中有一味药材,叫紫河车。 其实是就是健康婴儿的胎盘,医院里有人收这玩意,不便宜,不少产妇都会选择卖掉换一笔钱。 机缘巧合下,他今天收到个新鲜的,再往里头丢几只从死老鼠身上切下的肉和鸡血,血淋淋的一团。 用塑料袋包裹着,洒上一些盐水尽量防止凝固,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很显然,这是何瑞雪给熊家平静心准备的礼物。 等夫妻俩送完孩子上学,这盒子就无声无息出现在桌子上。 熊家平问过左右邻居,他们都说没有拿东西进来,也没有看见陌生人走进他们屋子,心脏便如坠深渊。 他屏住呼吸将其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个不成形胎儿,用胎衣包着,挤成一团的血肉,像极了当年在他面前引产下来的孩子。 见到这一幕,两人都吓得不轻,不敢再看,彭丹秋直接昏了过去。 熊家平撑住最后一丝清明砰地关上盒子,也白眼一翻,吓厥过去。 他的身体不错,没一会就醒了。 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妻子,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哆哆嗦嗦地抱着盒子出去。 他想要去附近的庙里让人镇压恶灵,可如今的佛堂道观都关停了,他怎么敲门都不开,只能转身跑去彭家求助。 没错,他要把这段时间遭遇的事说出来,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找更靠谱的大师。 他如今顾不上会惹岳家生气,小命更要紧。 第234章 大师 第234章 大师 如他所想,了解到前因后果,并知道他这些年做的混账事之后,彭老爷子用拐棍狠狠砸了下他的脑袋。 熊家平的脑袋上很快便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这几天熊家平本来就憔悴,加上长期的精神折磨,被他一敲,顿时天旋地转,直挺挺往后倒。 幸好有人扶了一把,不然他后脑勺得砸出个坑来。 彭家见状也吓一跳,没有继续为难他。 赶紧去接回了彭丹秋,见她目前的状态比女婿说得还严重,神志不清说着胡话,时不时用手抓着眼前的空气,只觉得悲从中来。 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姑娘,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都怪熊家平。 彭老爷子只打算帮他最后一次,利用人脉帮他找了个成名已久的大师。 并下达最后通牒,要他往后搬来彭家住,在床前贴身照顾彭丹秋,等什么时候她恢复过来才能获得自由。 至于他的孩子,就更不用他管,往后都算是他们彭家的人。 熊家平靠不住,狼心狗肺,等他老了,没有彭家的压制,他往后能对彭丹秋好才怪。 往后她要是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等几个孩子长大成人总归是有个依靠。 而熊家平则心想,先把这一关糊弄过去。 万一彭丹秋清醒过来,被他哄哄就会心软;要是醒不过来,更好办,随便找个屋子把她关着就行。 至于孩子是谁家的姓彭的老头子说了不算,他如今怕是不行了,这就是仅有的几个后代,可不能放跑。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解决的办法,他满口答应下来,甚至写了保证书,才跟随彭家的人前往怀安殡仪馆。 没错,在玄学界,江衍序的名声可不小。 传承于名师,手段奇绝,本人的长相更是金字招牌,仙灵万象,风骨超伦,跟随时要羽化登仙似的。 所以他看着年岁不大,但总有许多人争相拜访,有的是给家里和祖坟看风水,有的是改运驱邪,还有问他治病延寿的偏方…… 平时江衍序选择客户就十分挑剔,不光看他的品行还要看有没有功德加身。 如今熊家平找上门,他却意外地接待了,只是摆足了高人的架子,足足把他们晾在院外大半天,顺便收了一百块的天价咨询费用。 想到晚上的经历,熊家平一忍再忍,询问他该怎么办。 江衍序似笑非笑,一双黑沉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在他开始躲闪时,才娓娓道出解决的办法。 其一,他要破财消灾,他的孩子正处于一种介于阴间和阳间的奇妙状态。 阴间的钱币对他无用,他必须给出足量来自人间的金银,和装着肉胎的箱子一起埋在他去世的地方。 期间对着南边磕头,诉说罪过,务必心诚,不可隐瞒。 在日落天昏,日月凌空时再挖开,如果金银和箱子一起消失,代表他同意和解,如此,便能开始下一步。 其二,消除他的遗憾,重点是他的亲生母亲,若不能把人找回来,至少要作出足够的补偿,让她过上不错的生活。 其三,往后再也不能伤害他人,不能做恶,要多行善举。 “这次是本道用法力强行压住了你的死劫,再有下次,将会受到百倍反噬,届时你必死无疑,神仙都难救。” 说完,他就让人把他们全赶了出去。 至于熊家平有无数的问题想追问,关他什么事,反正他是按照何瑞雪的剧本在说,具体做法,自己悟去吧。 熊家平脚步沉重地回了家,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些年几乎全部的存款。 他不明白该拿出多少,万一太少,把那孽种彻底惹怒,直接带走他怎么办? 但给的多了,他也心疼。 话又说回来,再爱财的人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熊家平把自己看的最重要,钱没了再赚就是,反正老婆孩子往后都住在彭家,吃喝穿衣都有人承担,饿不死。 下定决心,他把家里所有的钱,值钱的物件全搜刮出来,拿个袋子装起来。 他只给自己留下一小部分花用的钱票,便孤身一人走进了当初那个带给他耻辱的村子。 当年寡妇的住所已经是荒草萋萋,爬藤如绿幕一路蔓延到房顶,房屋的主体框架早已腐朽,几乎要和土地融为一体。 躲着村里人,他为了表示虔诚,拿手刨着地,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之后,他把箱子连同布袋一起埋进去,面朝着南方,然后一下接着一下砰砰磕头,涕泗横流,不断列举着他的过错,忏悔的说辞要多深刻就有多深刻。 等到黄昏,日月同时在天空中出现的时刻,他匆忙用手挖开松散的土包,只见刚刚亲手埋下去的东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恐惧鬼神之事当真存在,还是该庆幸那不知来路的鬼婴因为高人出手,愿意放过他一次。 天色越来越晚,他匆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浑身的土块,步履蹒跚地去找村民询问当初那个寡妇后来的情况。 从前熊家平并不关心她结局如何,如果不是这一遭经历,他或许永远不会踏足这个村子。 此时的他却追悔莫及,片刻不敢耽误。 今晚是第四个晚上,梦中的经历会越发惨烈,他只能按照大师的指示做,不然能不能囫囵活过今晚都不一定。 …… 【事件触发中,骗取现金564.5元,金条125克、金银首饰x8、翡翠原矿x2、翡翠手镯一对, 数量3倍暴击,恭喜宿主获得现金1693.5元,金条375克、金银首饰x24、翡翠原矿x6,翡翠手镯三对。】 何瑞雪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看着储物栏位里存放的木箱和布袋,笑得意味深长。 隔空取物,对于拥有空间的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之所以从前不用,要么是没必要,要么是距离太远。 为了这次的活动,她在家训练了好久,总算能隔着五米把东西收到空间,刚才熊家平或许是太过恍惚和焦躁,没有意识到她就躲在房子里。 但凡他有对曾经住在里面的人有一丝良知和怜悯,进来缅怀一下她和失去的孩子,或许会发现她的踪影。 可惜啊,他没有。 何瑞雪正是知道他不会,才藏身在那里。 当然,就算被发现也完全可以临时找借口,毕竟这人绝不会猜出她有隔空取物的手段。 箱子里东西对她已经没有用处,她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烧了,免得吓到其他人。 第235章 赔偿 第235章 赔偿 天色逐渐晚了,何瑞雪来到单位,去宿舍里见赵佳佳。 “你没下班啊?不是中午才刚来过。” 她半倚靠在床头,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心情看着不错,像是终于放下了重担。 “我来给你送东西。” 何瑞雪把布袋子放在床上,里面的东西隔着不厚的被子与床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什么东西值得你大晚上跑一趟?看着还挺沉。” 赵佳佳拖过袋子打开,只见在灯光下,金闪闪的一堆散落在床上,旁边是捆起来的钱,光是大黑十都有厚厚的一沓。 “你抢劫去了?”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不,这是你的赔偿款,也是熊家平欠你的。” “可这也太多了。” 她把钱拆出来一张张的数,作为售货员,她点钱的手速超级快。 不一会就数得分文不差,“五百六十四块五,你这是把他的家底都给掏空了啊,还有这些小黄鱼……” 她用牙齿咬了一口,都不用看牙印,从咬下去的质地就能感觉出来,全是真的金子。 除此以外,还有一对金镯子,两条金项链,四个金戒指,看着倒像是嫁女儿时通常会准备的嫁妆。 搜刮得可真干净,连熊家平媳妇的东西都没放过。 她没见过翡翠镯子,看不出好坏来,便放到一边,指着两块脑袋大的灰色石头,问,“你这什么?他是实在没有东西抵债,拿压咸菜的石头充数吗?” “翡翠原石,运气好的话能从里头开出好东西来呢。” 赵佳佳看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对于钱财很是淡然,却对于两块石头表现出几分兴趣。 当即把它们装回袋子,推到她面前。 “我不懂这些,你拿去玩吧,我的运气从来都不好,开不出好东西来的。” 幼时丧父,少时母亲生病,如今被一个人渣骗得团团转,她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晦气的人。 让她来开,再好的石头都会沾染上霉运,变得一文不值。 她抽出五十钱递给她,“有借有还,我现在是无债一身轻了,瑞雪,谢谢你帮我,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现在会在哪。” 在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脑海中给自己想过许多条路,也预测到许多种结局。 但不论哪一种,都不会有现在的情形好。 至少她能健康平安的躺在这里,家里人都不用为她蒙羞,被周围的人唾弃。 这一切都要多亏了何瑞雪。 以她的本事,绝对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她多没用啊,连个家都撑不起来,还没有戒心,把豺狼招进门。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仍然留有心结,何瑞雪把钱放在她手心,“放心,熊家平的下场绝对比你惨,我使了点手段,他都快吓疯了,我听人说,他底下那玩意往后都不行了。 这笔钱是他求神拜佛买个心安,他媳妇家里听说了差点和他决裂,把他脑袋上砸了好大个坑。”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知道仇人的惨状。 果然,赵佳佳抬起头,捏着被角,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活该,都成了太监,看他往后还怎么祸害别的姑娘。” 何瑞雪叹气,把钱放在她手心里,“而你,往后就算哭都是抱着钱,戴着金首饰哭,哪里倒霉,不比他强得多?” “你说的对,他的钱成了我,往后他吃糠咽菜,我过好日子。” 妈妈的药方换成贵一点,效果好一点的,让她半夜不再被痛醒; 弟弟妹妹的学费也不用总是欠着,老师来家访次数多了,会让他们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能好好歇着,吃上几顿肉。 不用妈妈总是去给人洗棉衣,生出满手的冻疮,弟弟妹妹也不用羡慕地闻着别人家的香味流口水。 笑着笑着,赵佳佳的眼眶却湿润起来,珠串般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淌。 可是这一切,是拿她的痛换来的。 值得吗?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 又过了两天,赵佳佳觉得身体养得差不多就回家了,她谎称这次交流的表现好,上面给她奖励了五十块钱。 赵母不疑有他,乐滋滋地夸她干得好,带着她去买东西,想给她添置几件新衣裳。 赵佳佳拒绝了,带着她去找医生看病,给她换了更好的方子。 一次就抓了半年的药量,赵母拒绝都不行,气得她直骂人。 何瑞雪从方望归那里听到了事情的后续。 熊家平得知寡妇所在的地址后,摸黑上山,找到了她后来嫁去的人家。 那男人是踏实过日子的,对她还行,只是家里穷,她后来又生了两个,越发过得窘迫。 她对待前面的孩子也为难,不让吃饱吧,别人戳脊梁骨骂,让他们吃饱吧,就要饿到自己孩子。 但这都是生活中的琐事,总体上比她守寡时过得更安稳些,看着人还胖了点,只是苍老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引产让身体亏损得比较严重。 熊家平让出了彭丹秋的工作,转让给了那个寡妇,随她怎么办,卖掉或是把家人接到城里都行。 彭老爷子原本不乐意,可彭丹秋的状态确实不能继续上班,到时候照样会被人顶上。 再说,要是不按照大师说的做,今晚女儿又要做噩梦,情况或许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看在彭丹秋的面子上,他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件事,向她单位打招呼,连夜先把介绍信开出来,尽早落实到位。 那个寡妇被天降的馅饼差点砸懵,谁能想到,当初的那一桩陈年旧事还能有赔偿。 至于熊家平是不是真心的她才不管,只要知道对自己有好处就行。 这可是市里的一个工作岗位啊,她那个早已断绝关系的娘家人做梦都得不到。 卖她肯定是不会卖的,拿到再多钱也不一定用在她和自己孩子身上。 往后家里她挣钱,不就成了另一种程度的一家之主,看她前头的几个孩子还敢不敢给她脸色瞧。 她是个精明的,瞒着丈夫在两天内就把工作和户籍的事搞定了。 她男人表现得很惊喜,幻想着他们将来当上城里人,但他的哥哥嫂子们就不一定高兴了,谁都想把工作划拉到自己家去。 但如今尘埃落定,工作是她自己挣来的,保不准在城里有什么关系。 他们住在山沟里,压根得罪不起,没准往后都得供着她,期待她出息后能拉自家一把。 第237章 小人得志(前后章 发反了,跳着看) 第237章 小人得志(前后章节发反了,跳着看) 办公室 “好啊!被我发现了吧,你这几天上班不专心,数据都错了两个,把9写成7,真按照原样交上去,你知道会给咱们商店造成多大损失吗?” 韩书言站在她身边,指着她被退回来的文件开口。 一脸轩轩甚得,总算抓住了她把柄的模样。 何瑞雪没抬头,“是我疏忽导致的错误,我认,但这么明显的错误,在最后统计核算的时候肯定会发现,你不用操心会给商店造成损失。” 韩书言被她无视自己的态度气到,“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脸皮真厚,韩姐竟然还夸你能力强,让我跟你学,学什么,消极怠工吗? 你给我小心点,对你有意见的人不止我一个,都说你在单位的人缘好,我看都是吹出来的,当心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何瑞雪冷笑,“不招人妒是庸才,谢谢你对我的关注,不过要是你能抽空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给商店做出真正的贡献,而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书记或许能更看重几分。” 徐德宁早看他不爽,跟着帮腔,“我听说有人的采购指标还挂着零蛋,别说去乡下跑额外物资了,就是基本的任务都推给别人。 下个月没准就要回家吃自己去咯,还有空在这关心别人呢?” 韩书言说不过他们两个,冷哼一声,就走开了。 何瑞雪无语地继续整理文件。 这几天她一直在忙赵佳佳的事,登记数字的时候便粗心了一点。 但这并不是大事,往常同事们通常会错两到三处,算数不好的能错十几处。 只是她从前都提前核对再上交,才会保持零出错率,所以显得她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 韩馥箐担心她家里出事找她谈过话,发现她自己能解决,保证很快就能找回状态,便没有再管。 谁知道韩书言反而紧抓着不放,像是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徐德宁劝说,“别理他,跟有病似的,采购组的活本来就重,又来个出工不出力的,我真是要被他烦死。 明明他的人脉比我广,身份也比我好,只要去催催货,人家肯定多多少少给个面子。” 这么好的条件他不珍惜,专门钻营歪门邪道的事。 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 “你放心,我看书记也不会一直忍着他,等下个月,他要是还没有改进,我就去跟韩姐说。” 他表现得越是差劲,就越是损害书记的名声,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会犯嘀咕。 书记整天忙的事情多,未必会关注到这些,但韩馥箐心明眼亮,肯定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再说,书记或许会看在自己亲弟弟的面子上对韩书言心软,她可不会。 “我听他刚才的口风,怕是要给你使绊子,你小心点,他不算什么,万一跟人合作,使些阴毒的手段,才叫防不胜防,能中招后解决起来也是个麻烦。” “商店里看我不顺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我闭着眼都能想到是谁,之后会留意的。” “你能有防备就好,要是他太过分,你就和我说,咱俩想办法把他给弄走算了。” 徐德宁抱着双臂,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显然他琢磨这件事不是一两天了。 “你说他要是腿给摔伤了,肯定当不成采购员,书记估计能把他分配到宣传组,也算是如了他的愿。” 何瑞雪打趣他,“是啊,没准他知道后还要感谢你呢。” 他点头,“这就不用了,友爱同事,互相帮助,这都是应该的。”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到了中午,何瑞雪和夏凌青去食堂吃饭。 朱海辉堂堂回归,大秀厨艺,第一道便是他的拿手菜,红烧肉。 夏凌青平时不缺嘴,此时也是不停筷子地往嘴里塞,“咱们朱师傅的手艺又进步了,要是还有考核,他没准能升一级,大饭店工作都绰绰有余。” 红烧肉香醇绵软,有人做的时候火大了,或是酱料放多了,便会有些苦味。 但他做的完全没有,外皮和肥肉是很糯的口感。 瘦肉部分不会柴,也不会太松散,略带软弹,里面放着卷起来的豆皮,泡发的干笋,吸饱汤汁的同时又非常解腻。 其他员工和夏凌青的表现相似,甚至把另外一道小炒白菜和红烧肉的汤搅和在一起,如同的青菜都带着肉味。 今天米饭的档口格外热闹,馒头倒是有些无人问津。 洗干净饭盒,何瑞雪走到后厨,明明是深秋,朱海辉刚刚掂着大锅忙完,仍然是一脑门的汗。 正指点着小徒弟切菜,用萝卜来练习,切完正好腌制成萝卜丝,作为厂里的常备小咸菜。 “手稳着点,左手指头往内扣,当心切到手,右手指背贴着刀背…… 刀拿错了,谁让你大拇指按在刀把上的,按在刀面上,后三根手指攥住刀把,虎口卡住刀背。” 他一只手端着茶缸,另一只手时不时帮他调整姿势,“这些东西,换作从前,师傅都不会教,能学到多少都看你的悟性,多切到几次手就学乖了。 切丝简单,尤其是萝卜,水分足,最好切。 诀窍我都教给你了,刀要快,手腕要稳,保持悬空,切完往后退一下,你按照我说的,把这筐萝卜切完,明天我来检查。” 小徒弟连忙点头,“谢谢师父,我会用心的。” “勤快练习,手艺可不会糊弄人,不要怕苦怕累。” 说完,他哼着小曲离开案板,见到何瑞雪,笑着打招呼,“哟,稀客啊,你怎么过来了,我这几天可没大骨头剩下。” “不是来找你要骨头的。” 最近两条狗都住在江衍序那里,山里的猎物吃都吃不完,估计早就乐不思蜀了。 她拿出两个饭盒,敲了敲盖子,“这是我和夏姐的,有劳你帮着多打点。” “就知道你俩要连吃带拿,从来就不跟我客气。” 朱海辉嘀咕着,把小锅的盖子揭开,里面的红烧肉还冒着飘飘渺渺的热气。 第236章 自作自受 第236章 自作自受 因为特殊命格,江衍序对气运一道的研究比他师父都要高深得多,称得上是这一方面的行家。 给人逆天改运做不到,但把彭丹秋和熊家平的两人后半辈子的运道分出去,匀给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作为补偿,对他来说却不难。 用他的话来说,惩恶扬善也是修行中必备的一部分。 短短三天,彭丹秋受到的精神刺激不小,如今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的时候她对熊家平百依百顺,骂不还口; 疯癫时便换了个人似的,敌我不分,拿着凳子砸他,用刀朝着他比划,骂他是勾引自己丈夫的贱人,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砸…… 当初看她打那些女人,熊家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甚至在心里窃喜,觉得自己魅力不凡,哄得两个女人为他打得不可开交。 如今自己成了被无故打骂的人,才算是体会到了其中的苦楚,当真是有口难言。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男人是不该被彭丹秋压着打的,但他经历了连续几天的噩梦,身体变得莫名虚弱,别说还能去哄骗姑娘,就连多跑动一会都要大喘气。 更何况彭丹秋发疯的时候,跟有鬼附身似的,调动着浑身的力气往一处使,两个男人都拉不住她。 时间一长,彭家的人也受不了,把她放回熊家,并勒令熊家平照顾好她。 怕他逃跑或是私下欺负自家闺女,他们还给了周围的邻居钱,让这些人帮着监视他的日常生活。 顺便和厂里打招呼,停了他放映员的工作,换成他的大儿子熊海洋。 熊家平在宣传部本来就混得不怎么样,全靠岳家撑着,上面的领导对他早有意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换人的申请。 如今熊家靠着熊海洋养,熊家平不得不在床前装孝子照顾彭丹秋。 他身上没有钱,家里全靠岳家偶尔送来的粮食和儿子的工作,没有寄人篱下,却胜似入赘。 他反抗过,没人在意,也失去了心气,破罐子破摔。 之后熊家平老得飞快,白头发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脸上的皱纹宛若水波般扩散。 随着彭丹秋清醒时间的延长,面对着年华不再的丈夫也十分痛苦。 任她占有欲再强,也不能和时间抢人,有时候对着他这张老态毕现的脸,她都恨不得自己不要醒来。 那些不留情面的唾弃与责骂,她都分不清楚到底是疯话,还是借着发疯的由头说的心里话。 彭家也并不好过,有人给钢铁厂审查组递了举报信,说运输队的彭副队长巧立名目收取各种贿赂,偷取燃油,倒卖国家物资。 不知谁把账本从他的房间翻了出来,面对如山的铁证,他只能认罪,被判处到大西北的劳动农场改造十五年。 他的妻子毫不犹豫选择和他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彭家目前只靠老爷子支撑,儿子倒了,孙子被带走,他便一门心思培养外孙。 不顾熊家平的反对,把他的大儿子改姓为彭。 更令他伤心的是,对于这件事,熊海洋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反而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一方面是赢得外公的好感,往后的仕途更加顺畅; 另一方面则是熊家平作为父亲相当失败,刻意找机会再外面乱晃,休假从来不回家,他们能见到父亲的面都少之又少。 虽然彭丹秋极力掩饰,但熊海洋也能看出父亲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对外面女人的关注多,自然对他无比失望。 这还没完呢,熊海洋看见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下定决心,等他站稳脚跟,一定要把弟弟妹妹的姓也改了。 熊家平不是不珍惜吗,那就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 …… 何瑞雪把八块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的翡翠原石一字排开,猜想着既然是系统给出的复制品,里面开出的东西会不会都是一样的。 她没有切石的机器,只能拜托江衍序,用石雕的工具顺着边一点点往里凿开。 剥去石皮,每个里面都多少带着点绿,但能明显看出,系统奖励的石头开出来的品质明显好了一大截。 其中有块冰种,绿色如一汪深潭,仿佛要冒出水来,虽说透明度比不上啤酒瓶,但这是天然的老坑种,放在后世在专柜里都很难见到。 还有一个里面带着紫色和红色,而且是糯种,是市面上很少见的福禄寿三彩翡翠。 何瑞雪见到富二代同事戴过,随便一个镯子就要几十万,这一块能取出六七条手镯,再加几个玉牌和珠子。 发财了啊,相比而言,熊家平收藏的两块开出来的绿面小,絮状物多,看着平平无奇。 或许系统觉得把那玩意称作翡翠原石都降低了它的格调,于是在暴击的给她动了点手脚。 至于黄金之类,她收集的已经不少了,但谁也不会嫌弃这玩意多。 她问江衍序,认不认识打磨雕刻的大师,想做出几样成品。 熊家平有一对玉镯,在她手里足有三对,但品质也就那样,她送给家人都拿不出手。 她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有这方面的人脉。 是他师傅的朋友,拥有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祖爷爷那一辈开过珠宝银楼,在整个市里都挺有名气的,后来世道乱起来才关门,转行做了石雕。 何瑞雪把那枚比较透的冰种翡翠胚子拿出来,交给他做成镯子,有多余的料子就做成玉吊坠,不拘雕刻什么,只要意头好就行,工钱的话再说。 江衍序答应下来,把原石胚子放在一边,转而和她商量去首都要带什么人。 他这边是没有亲戚了,但何瑞雪家里人不少,大部分都在上班,既然决定出去,要提前协调出空闲的时间。 “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呢,急什么?” “怎么会不着急,只有这事过了之后,我才有正儿八经的名分啊。” 关乎到结婚大事,他自然要放在心上,为此已经筹备许久,可不能临时掉链子。 何瑞雪想了想,“爸妈肯定是要去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再不去外头多走走,往后都不好出门。 我大哥没空,我嫂子和我侄女要去,二姐就别说了,她更想和姐夫单独出去玩,连孩子都不想带,至于三哥和三嫂……” 她很怀疑这俩人都懒得动弹,倒是何晓华,能带他去见见世面。 两人初步商议这次旅行的线路和天数,为了在路上更能舒坦些,江衍序早就托人订好了卧铺票。 他们一家在火车上也能睡在一间,在途中打牌聊天,慢悠悠地享受火车的节奏,也是件难得的经历。 第238章 学徒 第238章 学徒 “等着。” 他用勺子挑着肉块,打了满满两个饭盒。 何瑞雪想到什么,转动着眼珠,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卖惨,“朱师傅,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家里人都好久没吃上肉了,我侄子媳妇刚生完孩子,没有奶水,侄孙子饿得直哭……” “又在作怪。” 朱海辉难以言喻地看着她,“没吃肉,前天食堂做了羊肉,你打了两份,昨天我给你做了三十个大肉包,你全提回家了,怎么,都给扔了?” “是啊,我拿去助人为乐了,家里是一口都没吃上。” “切,说我媳妇舍己为人我信,就你?不可能,除非天上下红雨。 行了,别在这恶心人,赶紧走,我等会还要午休呢。” 何瑞雪嘿嘿一笑,接过他递过来的饭盒,听到耳朵里的叮咚声,只觉得无比悦耳。 【事件触发中,哄骗红烧肉一份,数量2倍暴击,获得红烧肉2份。】 好消息,卡系统的bug成功了。 坏消息,只触发了两倍暴击。 看起来既像是在打发叫花子,又像是在嘲讽她投机取巧。 不对啊,小系统,明明我手里拿着两份呢,怎么暴击只按一份来。 归属权不属于她,属于夏凌青是吧? 你早说啊,等她把这份也骗过来,再还给夏姐,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然而无人回应。 何瑞雪眯着眼笑得开心,蚊子再少都是肉,更何况这是两大碗实实在在的红烧肉,拿到就是赚到。 “对了,朱师傅,你这里还招人不?” “招,但只招临时工,不过想要转正也不难,要是我带的徒弟出师,单位的领导或多或少都要给我个面子,不难转正。” 朱海辉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到食堂后面的空地细说,“怎么,你有人想推荐给我?” “对,是我三哥,不过他年纪不小了,可能学不到精髓,我就想让他学一门手艺,不求能比得上正经厨子,比一般人炒菜好吃就行。” 等翻过年,何秋生他们正式搬到城里,就要考虑养活自己的事。 他没少为了工作发愁,农闲的时候都没有在家里睡大觉,而是频繁坐车往市里跑。 何春生也没闲着,被他拉着在各个厂里晃悠,用尽人脉打听消息。 新建的玻璃厂倒是缺人,但都是翻砂或是填料车间,任务繁重累人。 不说他愿不愿意去,能不能坚持下来,光看他略显瘦弱的体格,负责招工的人看了他就直摇头,往他身后一指,点了个腰有水桶粗的黑脸汉子进厂。 跟何瑞雪想的一样,别的厂招会计都倾向于自己人,连名额都没放出去。 倒是听说某某单位要招文员考试,里面有会计的名额,但也只是几年才能遇到一次,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家考试都结束了。 何瑞雪就在想,倒不如让三哥来学厨艺。 虽说辛苦,但轮到他上灶还要好几年。 刚进厨房基本上都在洗菜备菜中度过,时间上算是比较自由,做完饭能歇好一会儿。 而且他要是拜了朱海辉当师傅,等于是下一个大厨,和帮厨不一样,打扫洗锅的活都轮不上他。 百货商店的福利好,他还能时不时吃到肉,等到过几年政策放开,没准能开个家常饭馆。 不拘规模大小,等到了那会儿,就算摆个早点摊都能挣上不少钱。 好吧,何瑞雪承认她也有私心。 三哥的厨艺实在一言难尽,她再也不想吃大锅乱炖的糊糊了。 家里若是添了个厨子,过年的时候全家都能享受到口福,她妈和大嫂也不会那样辛苦。 朱海辉想了想,只要不学到他家传的核心手艺,随便教一教的话,这个徒弟收进来也不亏。 不过,他面露几分难色,似乎在不好意思,说,“妹子,我当初收徒弟是因为太缺钱,家里老婆和老娘都要喝药。 你的情况不同,我肯定不能坑你,但又不好坏了规矩,万一让我几个徒弟知道又要闹腾……” 何瑞雪伸手一挥,“没事,该多少就多少,朱师傅,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给你透个底,我最近发了笔小财,至少挣了这个数,你尽管开口。” 她比划了个两百的手势,朱海辉吸了一口气,感叹,“还是你们干采购的赚钱,从南边到北边,一转手就要涨二成的价。 薅单位的羊毛算啥?我那一仓库的粮食卖光了,能不能抵得上你来回一趟的收入?” “怎么,朱大厨想卖粮食啊?” “对,我脑袋傻了,想去吃花生米。” 得有多蠢的人才会卖公家的粮食,一卖就是一仓库,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何瑞雪谦虚道,“我就是帮忙联系,人家给的感谢费,具体买卖我可没参与。” 朱海辉冷笑,“是啊,你都不用担责,别人排队给你送钱。 我当初就不该去学厨子,难怪到处都在严打投机倒把,挣的是真不少,你多留点心,在外头别露富,对着家里人也不能全说。” 人心难测,连他都想把何瑞雪给抢了,更何况是别人。 “我明白,等我三哥下次过来,我就带他到你那里拜师,放心,拜师礼保证给得足足的。” 朱海辉作出威胁的样子,“狗大户,但凡少一点我肯定不让你进门。” “对了,听说你上次去牛棚找人,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感谢和钦佩,“不愧是名医,他给我妈把脉,一会儿就开了两副方子,说是要轮换着喝。 果然,喝了半个月的药,我妈就好多了,我怕她复查次数多容易让人发现,就干脆和老中医认了个干亲,往后叫他舅舅,往后来往更方便。” 为了表示感谢,他在自己不富裕的情况下送了不少东西过去。 作为厨子,别的不多,家里的腊肉腊鱼,偶尔去吃席打包的糕饼点心,都不少,便大包小包地往那边送。 他妈比他热情得多,隔三差五都要去一回,还和村里的人搞好了关系,让他们多照顾她兄弟。 他估计是老太太怕死,把自己健康的希望全寄托在了这人身上。 等到两方熟悉,他又把媳妇带了过去,换了个更温补的方子。 其实他私下里更想问有没有治脑子的良方,又觉得他媳妇这缺心眼的症状是娘胎里带的,怕是治不好。 只能尽量隔绝她和自家弟妹的联系,顺便让几个孩子看着点,一旦她拿着大笔的财物悄悄出门就赶紧来给他打报告。 “你往牛棚里跑安全吗,万一有人拿来做文章咋办?” “我就是个厨子,穷得精光,人家举报我图啥? 我是去看望亲戚,又不是无缘无故接近臭老九,别人问起来也不怕。放心,我交代我妈了,她不会说漏嘴的。” 接济下放亲戚的事很常见,村里人都理解,邻居们也不知道他和妈出门做什么,只模糊听说要去看医生,并没有多关注的意思。 “行啊老朱,都会玩心眼了。” “去,跟夏凌青不学好,再叫我老猪,等你三哥拜师,看我不使劲折腾他。” 何瑞雪的笑容更加灿烂,“求之不得,你要是真能磨一磨他的性子,我妈肯定烧高香感谢你。” 第239章 想通 第239章 想通 解决完一桩心事,何瑞雪回到宿舍,和赵佳佳一起说着悄悄话。 休养过一段日子,她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流产后的样子,只是嘴唇有些白,倒像是没有休息好。 “我跟你说,上次我不是在单位传过罗国庆和吴夕芳的事吗? 还真有用,他上次就被书记警告过,这次听说他的个人作风有问题,领导就把他调去理货。 连组长的位置都让其他人给顶了,往后看他拿什么作威作福。” “还不止呢,听说他在外面拿钱接济别的女人,他媳妇气得卷走他所有的钱,带着孩子回娘家,任他怎么求都没用。 他现在连买烟的钱都要找别人借,听说回家以后只能啃中午剩下来的馒头,活该!” 何瑞雪可不会同情他,对她而言,罗国庆就像是蛤蟆趴在脚面上,着实膈应她许久。 再说,这些流言蜚语可不是造谣,只是把他自己做过的事公之于众。 有些人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想着来对着别人指指点点,当真是好笑。 “他好歹还能有馒头啃,有些人连玉米棒子都吃不上呢。” “谁说不是,我在前头柜台上看见过他媳妇几次,每次过来都不空手,专门挑那贼贵的衣服和化妆品买。 看来她想通了,钱不花在自己身上,迟早让他拿去给别人的媳妇用,等罗国庆接她回去,以为能过上和从前一样的好日子呢,估计连棺材本都保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赵佳佳捂住嘴偷笑,何止是罗国庆的媳妇能想通,她和从前比也变得豁达许多。 毕竟这么困难的遭遇她都能撑过去,还有什么能打倒她的? 她没有太大的志向,唯有让她的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让仇人都遭到报应。 何瑞雪问,“那吴夕芳呢?” “她啊,已经和她男人分开了,听说是把人送去了乡下,我看她早就想这么干了,这回借着由头大吵一架,干脆和他分开。” 家里的钱都是她挣的,丈夫又是个赌鬼,从前顾着孩子和名声才没有和他闹开。 如今闹成这样,吴夕芳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彻底甩开了这个包袱。 何瑞雪点头,没有再去关注。 “佳佳,你们售货员还缺人吗,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招工?” 三哥的工作是定下来了,总不能让三嫂在家闲着。 何瑞雪非常有资本家的意识,只要是能动弹的,都要出去干活给老何家创造贡献。 不然爸妈跟着她吃香喝辣,他俩只能看着。 日子一长,再密切的亲人都会生出龃龉来。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今年咱们商店的货品是增加了不少,但人手暂时够用。 大不了一个人负责好几个柜台嘛,都是些工业品,平时来买的人也不多,完全忙得过来。” 赵佳佳偏过脑袋看她,疑惑道,“怎么,你家里有人想要找工作。” “是我三嫂,不过我就一说,让她当售货员,还是算了……” 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事不靠谱。 回忆起潘舒玉平时在家里的表现,何瑞雪连忙摇头。 别到时候东西没卖出去几件,她不小心把货物给碰坏摔脏了,赚的几个钱都不够赔的。 “你三嫂读过几年书,会什么?” “没正儿八经读过,从前跟着私塾先生学习,绣花和管家都是学过的,不过现在都用不上。” 潘舒玉和谭薇的情况又不同,她读书只识字,争取不做个睁眼瞎。 家里对她的要求是能算清楚嫁妆铺子和田地的产出,不被佃户糊弄就足够了。 而谭薇从小能读会诵,笔耕不辍,从小就跟着哥哥写文章的。 所以她能吃上作家这碗饭,而她的三嫂却实在没什么文采。 赵佳佳点头,“你嫂子从前家里的条件不错啊。” “再不错,如今都是小老百姓,没什么可说的,我想给她找个清闲的工作。” 其实这事找潘舒华是最简单的,以他的能力,给她弄个合适的工作轻而易举。 可潘舒玉抗拒和他家接触,更不想欠他太多人情,只能寻找别的路子。 赵佳佳点头,表示记住了,“我给你留意着吧,要是有招工的机会肯定会跟你说。” “谢谢你啦。” “和我客气什么,能帮到你我就高兴,虽然我没有你本事大,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比起何瑞雪为她做的,她能回报她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 回到家,何瑞雪就见到赵梅丫在院子里晒被子。 快入冬了,她把家里的厚被子全找出来,翻翻洗洗,趁着太阳大的时候暴晒。 “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家里菜地里红薯收了一茬,我给你送两袋过来,你不是爱吃红薯粉条吗,正好等会让你两个哥哥帮着弄。” 她拿竹竿用力拍打着被子,抖开里面的棉絮,觉得差不多了才收回屋里去。 “我这次来是有正事的,宴知青和赵勇的婚事定了,他俩昨天扯证,今天结婚,在院子里摆酒席呢。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媒人,不得去收个大红包回来?” 何瑞雪惊讶,“定下来了,他们不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吗?” 宴知青就是赵梅丫格外看好的姑娘,全名宴曼婷,高中生文凭。 在大队当老师,说起话来如沐春风,对孩子们也十分有耐心。 连王桃枝见了,都说她是天生当保育员的料。 前些日子赵梅丫突发奇想,把她介绍到大院,因为她出水芙蓉般的气质和俏丽的脸蛋,大小伙子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争先恐后在她面前献殷勤。 宴曼婷仔细考量过后,选中了赵勇。 除了他本人憨厚老实,又有个不错的工作以外,性格直爽,说一不二的杜春华更得她的心意。 她觉得嫁进去之后,遇到矛盾大不了能明火执仗地干一场,至少不会被暗地里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 她亲妈不就那样吗?惹得她哥哥嫂子两地分居,还死撑着不肯分家,弄得都没人愿意待在家里。 吃了顿饭,两人的关系很快确定下来。 赵勇是下过乡的,明白在村里的艰难,每逢休假都会找她,大包小包的都没少拿。 其他女知青见了很是眼红,宴知青能找个城里人嫁到市里就很让人羡慕了,对象还对她这样好。 而她们呢?只能在村里混日子,将来要么坚守原则留成老姑娘,要么随便嫁给一个村里人,未来简直是一片黑暗。 她们不甘心,一打听,才得知是赵梅丫给牵的线,对方还是她大儿子的邻居。 听说那边还有好几个适龄青年,所以她们也动了心思,一时间对何家的态度热络不少。 比如争着抢着帮赵梅丫干活,在山里弄了什么好的都送到何家去。 第240章 吃席 第240章 吃席 赵梅丫一说起这事就翻白眼。 帮忙?谁家帮忙干活是把没长熟的菜拔了,还给她家的鸡喂拉肚子的野菜? 这些人比潘舒玉还不靠谱,她可担待不起。 讨好人之前也不用心去学一学,只想着花小代价占大便宜,她可看不上,毫不客气地通通轰了出去。 至于自此之后她在村里的风评更差了几分,那又如何? 眼看着就要搬去城里,赵梅丫才不管会不会伤了情分,从前看不惯的人能怼就怼,想骂就骂,往后可就没机会了。 她把最后一张毯子收进屋,说,“什么叫才两月,都两月还不结婚,那不是耍流氓吗? 现在的年轻人都主意大,也不知道赵勇啥时候开的介绍信,都没通知家里,急吼吼地就去领证了。” 赵家原本没打算那么早办酒席,想着挑个黄道吉日。 谁知赵勇连几天都等不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赵梅丫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说他们弄得这么匆忙,席上的菜能好吗? 你大哥家里那头羊没有奶了,便宜卖给了杜春华,还有她从娘家弄来的十几斤猪肉,做几道肉菜应该是够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好厨子,要是让纺织厂的大厨来掌勺,可真是白瞎了。” “杜婶不是在饭馆工作吗,她家里还找不到好厨子?” “也是,等会拿个碗,不,我记得你大哥家有个盛汤的海碗,用它正合适,上桌前多装点。” 赵梅丫一心惦记着搂席,带着她来到院子。 空地上已经摆了六桌,都是从各家各户抬出来的方桌,桌边摆着条凳。 挤一点的话每桌能坐下12个人,实在坐不开能可以加椅子。 此时还没开席,桌上摆着炒好的南瓜子和白开水。 何瑞雪尝了一口,觉得瓜子有点咸。 赵梅丫用手剥开瓜子皮,等凑齐了一小把就递给她,“来,冬宝,吃,别用嘴磕。 他家人多精啊,瓜子咸就想让人多喝水,等混个水饱,在席上就能少吃点。” 哼,这点伎俩在村里都用遍了。 赵家还算仁义的,起码真给人拿瓜子吃,有的抠门又爱面子的人家,拿的是自家晒的红薯干。 噎人又顶饱,巴不得客人在席上少伸几次筷子。 “妈,你别给我剥了,我不太饿。” “行吧,我给你装一点,等回去后再吃。” 说着,她把抓了几把瓜子,胳膊一缩,就顺着手臂滑进了口袋里,动作快速又隐秘,就算坐在她旁边,没留心的话都发现不了。 何瑞雪叹为观止,赵梅丫秀了一波技术,得意地说。 “当初村里办大食堂,各家各户轮流做饭,煮粥的时候少不得要藏点麦子豆子啥的。 我动作最快,藏得最多,每次回家能多带二三两,都能多养活一个人了。” 可惜后来有人发现她做的粥最稀,找大队长告状,她无奈退居二线,跑去切野菜。 但揉菜团子的时候总能捞点棒子面,倒也不亏。 其实她当时也没什么存粮的意识,就觉得别家都在占便宜,自家不顺点啥可是亏了。 既然要做,她就要做得最好。 报纸上大放卫星,说别的地方亩产万斤,大家都觉得往后能掉粮食下来,对田里的活也不太尽心。 她就趁人不注意薅地里的麦穗,挖人家没有挖干净的红薯。 队上办食堂吃集体粮,要求各家各户上交粮食,她一千个不愿意,把家里能吃的全藏在山里。 上交的时候只给了一小部分,别人一问她就闹。 说家里的粮食全送到大儿子家了,全家勒紧裤腰带过,甚至还倒过来找村里要粮食接济。 大队长算是她亲戚,也懒得和她多计较,只是把她家里的铁锅搬走了,让老太太心疼了好几天。 也正是靠着这些粮食,她才能在饥荒年代把何瑞雪都养得健健康康,身体一点没有亏空。 他们这桌坐的都是熟人,院里吃席,讲究一个热闹,反正都是自备粮食,几乎是全员出动。 大哥家里就来了五个。 当然,因为要喝酒,男女桌都是分开的。 何春生、何晓团两人坐在前面那桌,她们这里坐着王桃枝、吕兰和何晓洁。 何瑞雪右手边坐着谭薇和李家老太,以及李有路的媳妇尹红。 还有刘医生的媳妇马天冬,至于刘慧心,带着谭家的两个小姑娘坐去了小孩那桌。 对面是方望归的家人,他妈妈杨若清和妹妹方珍珍,还有方永福的媳妇秦霞。 一桌子坐了十一个人,没满,也差不多了。 本来孟玉琴也该坐在他们这里,但她要喝酒,立志把桌上的人全喝趴下,干脆大摇大摆地坐到了许老大边上。 同桌的男人们就算有意见,但碍于她的威势,都不敢说什么。 大家坐在一起说话聊天,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 席面不错,加起来有三个荤菜六个素菜还有个番茄鸡蛋汤。 肉菜是葱爆羊肉,红烧肉炖豆角,和一个四喜丸子,肉给的量都挺足的。 但何瑞雪看见面前盘子里四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肉丸,只觉得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就算对半分成八块,都不够桌上十几个人吃的。 然而赵梅丫可没有她的顾虑,伸出筷子就目标明确地朝着丸子去。 没有夹,而是往里头一戳,然后收回手,快速送到了她的碗里。 “来,冬宝,多吃点,四喜四喜,妈帮你抢到头一喜,吃了有福气。” “妈,你也吃,我把福气分给你。”何瑞雪分出一半给她。 “诶!”赵梅丫美滋滋地吃着,赶紧去给她夹别的肉菜。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李阿婆抢到第二个,王桃枝紧随其后,最后一个落到了秦霞的碗里。 从一个小小的丸子,就能看出性格来,强势的人总能先吃上。 何瑞雪低头吃丸子,味道不错。 虽然比不上朱海辉,但也是专业水准,应该是杜春华从国营饭店请回来的。 她都不用夹菜,不一会,碗里就堆了不少肉。 这年头吃席便是如此,全靠抢,手快有手慢无。 谁不馋肉啊,刚端上来就要被抢空,吃不够还要找主家催菜。 还是赵家留个心眼,全家出动,每桌上的三道肉菜都是同时上来,才算是糊弄住这帮人的嘴。 一分钟不到,菜里连一点肉末星子都找不到,连汤水都被拿走拌饭,番茄鸡蛋汤只剩下个底。 何瑞雪在赞叹她们战斗力的同时,又觉得她妈当真厉害。 瞧谭薇,因为抹不开脸,又要分心去关怀两个闺女,一块肉都没吃上,只能捡着别人不乐意夹的素菜吃。 当然,以她的工资也不缺这顿就是了。 第241章 插曲 第241章 插曲 等饭菜吃得差不多,新娘子出来敬茶,宴曼婷没有穿嫁衣,而是穿的一身绿色的军装,如今就流行这个,旁边的赵勇也是。 她的嘴和脸颊用胭脂画的红红的,扎着两根辫子,辫子上系着两朵用红头绳编成的花。 桌上的人说着话,“唉,赵勇才回来几天,连媳妇都娶上了,我儿子什么时候才有这天哟。” 说话的人是尹红,李多粮长成那样子,偏偏又不肯凑合着找个和他差不多的,打一辈子光棍算了。 “听说昨天就领证了,也不是啥好日子,你说不会是肚子里有了啥,才慌慌张张要把事情办下来吧。” 李阿婆的嘴最是厉害,还朝着吕兰的方向瞅,赵梅丫瞪了回去,“你肚子里还有刚才吃的饭呢,瞎猜什么,就算有了孩子,也叫双喜临门,多好的事。” “我就说两句,你现在说得好听,等你闺女什么时候不明不白揣上娃回来,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赵梅丫用筷子扔她的脸,“你在说什么狗屁,敢诅咒我闺女,她不管怎么回来我都笑得出来,一个孩子算啥,能带三四个俊俏的女婿回来我更高兴。” 何瑞雪听到她妈的豪言壮语,差点呛到,好家伙,这是找姑爷还是招长工,全都送回去种地,另类的诈骗是吧? 她赶紧放下筷子,不让两人继续吵,拉着赵梅丫的袖子,“妈,等会我该给多少茶钱啊?” “就给一毛,人情才上了一块呢,给多了不值当。” 老太太突然挎着脸,嘟囔着,“亏了,你结婚非要在外头,还不办酒席,亏了多少钱啊。” “不然回来再补办呗。” “算了,还不够费心的,为了这点钱我忙忙叨叨请人吃饭啊?又不是闲得慌。” 何瑞雪摇头,摸出两毛钱,递了一张给赵梅丫,然后在新娘端茶过来的时候连忙笑着双手接过,“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赵勇拿出个红包,塞到赵梅丫口袋里,“婶子,谢谢你帮着介绍,我才能认识曼婷这么好的媳妇。” 宴曼婷也点头,“谢谢婶子,您在村里一只照顾我,到了这儿都不忘惦记我,往后咱们多来往,有事您只管开口。” 赵梅丫客气了几句,就挥手让新人离开了,她伸进口袋摸着红包的分量,又怕不准确,悄悄打开口子瞧了一眼,发现里面放着五张一块钱的纸币,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家可真大方,这场亲事可是说对了。” “是啊,他们两个挺般配的。” 何瑞雪喝完杯子里的糖水,怎么说呢,有点淡,略带点甜味,喝完,她把钱放进杯子里,等会有人来收。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但宴席过了一半,外面突然闯进来大概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拉着新娘子不放,就要把她往外拖。 这是有人抢婚? 何瑞雪刚想开口,赵梅丫抓住她的胳膊,从兜里拿出刚才没吃完的南瓜子,“坐着,有热闹就看,别随便掺和别人家的事。” 赵家不是好惹的,赵勇一声喊,从屋子里站出来不少人,两方人马对峙,进来的中年妇人闹开了。 “你们这是强抢别人家闺女啊,我生的姑娘结婚,连家里都不通知一声,彩礼啥的都没有,就直接成了你们家的人,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宴曼婷抗拒道,“妈,人家给了彩礼的,我都收着呢,反正你也没给我留嫁妆,就当是陪过去吧。” 其实她不想要彩礼,但赵家为了显示公正,按照当初赵刚的例子来。 那人更加恼火,戳着她的额头骂,“我还没和你算账呢,结婚连家里都不通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又不检点的玩意。” “当初你们让我替二哥下乡,我就和你们断绝关系了,我结婚和你们无关。” 后面的中年人站出来,“怎么和你妈说话,你说断就断啊,养恩好还,生恩你怎么报?我和你妈生你养你,还养出个仇人来了,快回去,嫁什么人,我们不同意!” 赵勇拉着宴曼婷的手,坚决道,“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我们已经领证了,再闹下去,我就要报警了。” “什么,领证了,哎哟,你是有多恨嫁,一会儿都等不及,我要怎么跟人家交代?” 妇人不断捶打着她的后背,“你去报警吧,拐人家闺女还有理了,我看今天到底谁能讨个公道!” 争执间,有个三十多岁,梳着圆髻的女人走了进来,脸色难看道,“宴家的,当初我们两家怎么说的,你说要把曼婷嫁给我儿子,现在你闺女嫁了人,你看要怎么办吧?” 她旁边高大的男人冲上前,拽着宴曼婷不放,一开口就暴露出智商,“媳妇,你是我媳妇,娘说有媳妇就能陪我玩,快来啊,我当爸爸,你来当妈妈……” “原来是个傻子啊,真够缺德的。” 赵梅丫往嘴里丢了枚瓜子仁,评价道。 其他人也都在看戏,“估计是图上人家给的彩礼了,你没听曼婷说啊,她收到的彩礼都攥在自己手里,娘家人怎么肯依?” “也不能全拿着吧,总要给家里分一点,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家里,真是不像话。” 赵梅丫往她头上砸了把瓜子壳,“李老太婆,怎么哪都有你,没人乐意听你说话。” 见赵家人多势众,宴曼婷又怎么都不肯屈服。 宴家的眼珠子一转,说,“傻大个,你是不是看到过你媳妇洗澡,都看光了,是不是?” 傻子有些不明白,依旧傻乐着点头,宴曼婷羞愤欲死,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她。 “你还是我妈吗?当初我不愿意下乡,你就到处和人说我流过孩子,如今又这样……是不是只有我去死才能如你的意?” 扭过头,她眼底划过坚定,直接往墙上撞去。 赵勇站在她左边没拦住,还是孟玉琴拉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拽住。 不过她喝酒喝得迷迷瞪瞪,也不怎么清醒,大着舌头说,“咋了,喝不下去就耍阴招来撞人啊,继续,走一个,今天谁都别想站着下桌!” 第242章 打群架 第242章 打群架 赵家席上的酒都是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孟玉琴能喝醉,不是她酒量不行,而是她喝的着实不少。 看她桌上埋头趴着的一圈人就知道。 除了许老大的酒被她抢去喝了,尚且能保持清醒外,其他人都不省人事,睡得呼噜震天。 许老大被周围的眼光看得有些脸红,但也不敢不让她喝。 毕竟孟玉琴有过发酒疯打人的前科,比平时还猛,只是把她杯子里的酒换成水。 “喝吧喝吧,多喝点,谁能喝得过你啊……” 赵勇立刻跑过来把宴曼婷搂在怀里,“小曼,她是故意在坏你的名声,我绝对不会相信她的话。 他们虽然生养了你,但你顶替了你二哥的名额下乡,这些年在村里教书挣工分,换的钱和粮食大半都寄了回去,已经足够还清了。 为了她把命赔掉才叫不值。” 李老太婆说着风凉话,“哼,嘴上说是信了,心里指不定多膈应呢,啧啧,人家是亲妈,说的话还能有错?” 谭薇都看不下去,冷漠地说,“不是所有人都配当妈的,比动物都不如。包括某些老人,不仁不慈,倚老卖老,如同刚出土的古尸,思想顽固得可怕。” 李老太婆撇嘴想反驳,尹红觉得她丢人,赶紧给她拉回家了。 傻子看不懂气氛,仍然委委屈屈地要上前拉着她喊媳妇。 宴曼婷突然用力推开他,抬起头,目光决然地对着宴母说,“我不嫁,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听你的指派。要是你非逼着我嫁人,我只能去死,就不知道他家里能不能接受冥婚了。” 傻子的亲娘从她要撞墙那一刻开始就惊到了。 她本来觉得宴家闺女读书聪明,或许能给她生个不傻的孙子来。 可这人都嫁人了,她也不是非要这个的。 其实她今天本来就不同意过来闹,宴家作为卖女儿的人家,肯定不讲究什么你情我愿,但也不能去抢别人的媳妇啊。 平白招来仇恨,又损阴德,她才不会干。 “行了,少寻死觅活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嫁进来的,不嫌晦气啊。” 她扭头,对着宴母说,“我家的彩礼已经给了,好几百块呢,你现在要么把钱还给我,要么,就给我赔个儿媳妇,还要聪明机灵的,不然,我男人可要去你家找个说法。” 面对她,宴母支支吾吾,全然没有刚才威风的模样。 她为什么非要把女儿嫁过去,除了贪心钱财,不就是因为这傻子的爸是厂里的领导? 攀上亲戚就等于拽上了青云梯,可这一切都被这丫头给毁了。 她用仇恨的眼光扫过宴曼青,谄媚道,“不急,我还有个小女儿,你看她怎么样?” “不成,你小女儿长得又黑又丑,读书都读不明白,我才看不上。” 宴母在心里暗骂,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傻子而已,结婚就是祸害人家,还有脸挑拣上了,也不怕折寿。 杜春华可没空听他们在这里扯皮,拿着大扫把,劈头盖脸地就往宴父宴母的脑袋上挥过去。 “老东西,少在我们家作威作福,也不打听我杜春华的名声!今天敢来破坏我家好好的喜宴,看我不把你们几根毛都打飞。” 赵大山自然是帮着媳妇赶人。 赵二河虽然小心思不少,但同样作为赵家人,婚宴上让人看了笑话,丢的是全家的脸面。 他吐了口唾沫,径直走过去拦着宴曼婷的二哥,时不时找准时机往他身上撩几拳。 他媳妇刘春芬也是一样,平时逆来顺受,吵架都不敢大声的人,此时揪着不知哪个大娘的头发,一边尖叫着“打人啦,没天理啦!”,一边狠狠薅下对方一把头发,顺便猛踹上几脚。 宴母被扫把打在脸上,依旧不依不饶,“亲家,他们结婚我同意了,但彩礼必须给我,而且不能少于两百块。” “不如我给你二百五吧?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说已经给过了,还不快滚!赵刚,愣着干什么,去拿家伙来!真当老娘怕你不成。” 平时最讲究体面,穿得人模狗样的赵刚此时显得格外狼狈,好不容易被他媳妇从妇女的包围圈里拉出来,头发凌乱如鸡窝,脸上多出了几道抓痕。 他懵懂着不知所措,还是他媳妇郑秀英从柴火垛旁边抽出砍柴刀来,递给他,不停数落,“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过去,你是怎么当哥的,由得人家欺负到你的脸上来?” 赵刚见到明晃晃的刀刃差点不敢接。 随便推搡几下得了呗,何必玩这么大? 但他用余光看见有人提着棍子去敲他爸的头,也忍不住,当即拿着柴刀挡了回去,用刀背狠狠抽向对方的胳膊。 赵梅丫坐在桌上看得直拍大腿,脑袋拼命伸长,恨不得和脖子分家,好探到战局中央去。 手里的瓜子都不磕了,不断点评,“哎呀,踢他下面,用手抠他的眼睛,还是太含蓄,打架都不会。” “宴知青在村里挺和善,想不到是个烈性子,她一个人就能把她两个嫂子挠得站不起来,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姑娘。” “你说孟玉琴喝醉了也是可惜,要是她醒了,这些人都不够她揍的。 你瞧许老大,他把媳妇照顾得可好,还帮着她擦嘴呢,多老实,冬宝,往后你就要找个这样的。” “妈,我已经有对象了。” 她妈真是,从来没把江衍序放在心上。 “哦,我差点忘了,往后慢慢教吧。” 她扫去腿上的瓜子壳,起身道,“都打得差不多了,再站在这里也没意思,冬宝,我们回家。” “您不继续看了?” “还看什么啊,宴家铁定打不过赵家,等会保卫科来了准要罗里吧嗦说一大通废话。 春生是赵勇的师父,是该去帮忙,桃枝,你也留下来盯着,我累了,回屋睡觉去。” 她带着何瑞雪回家,偌大的院子除了几只鸡外,就剩下她们两个人,显得分外安静。 赵梅丫坐在堂屋里喝茶,还在惋惜,“事情闹得急,我还想着去找他家要点肉菜打包呢,我可是媒人,哪有新人进门就被丢过墙的道理。” “哎呀,妈,您就别惦记人家的菜了,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何瑞雪从布包里掏出两个饭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已经凝固出油脂和胶质,但色泽鲜红,依旧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你明天回去的话,就带给我爸他们一起吃,不回去自己吃。” 赵梅丫顿时美得不行,豁着牙笑,连忙把盖子合上,“这么实在的两碗肉,我哪吃的完,冬宝,你留着,能吃一星期呢。” “我从来不吃剩菜,还是你拿过去吧。 对了,妈,赶明儿你让三哥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有什么事啊?” “还没定下来呢,等确定了再给你个惊喜。” 第243章 造纸厂 第243章 造纸厂 不得不说,小老太太是有几分智慧的。 赵家打群架事件的后续和她预测的大差不差。 两方人因为聚众斗殴,被保卫科的人各打五十大板,给对方道歉,并在众人面前做检讨才作罢。 当然,由于宴家是主动来找事的一方,过错更大一些,警告一番后将其遣送回去。 围观的邻居也没讨到好,因为没有及时劝架,被街道办念叨了大半个小时。 什么不团结,不能杜绝事态的扩大,并宣布,他们院今年的先进没了。 这下在年末可少了好几斤花生和瓜子的奖励呢,一时间,大家纷纷哀怨不已。 婚礼中止,赵勇怕宴曼婷受委屈,带着她前往毛主席的画像宣誓。 把两个奖状一样的红本本供了上去,有人拿出收音机放着革命歌曲,两人终于在邻居和亲人的见证下成为正式夫妻。 大家吵着要闹洞房,被杜春华骂了出去,她对今天的事不是没有怨言,但也明白怪不到儿媳妇身上。 有那样的娘家她也不容易,往后不再和他们来往就成了。 至于会不会担心引起宴家的报复,笑话,就他家那点能耐,能算计到她头上才怪。 不过她也总算明白,自己儿子宁愿把户籍证明偷出来都要和她结婚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早知道宴曼婷被家里许了人,才想着尽快把关系夯实。 嗯,先下手为强,看中了就绝不反悔,不愧是她儿子。 …… 翌日,何瑞雪正在工作,突然一通电话打过来,指名道姓要求找她。 拿着听筒,她礼貌询问,“您好,我是采购三组干事何瑞雪,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何同志你好,我是复兴造纸厂的销售处的组长,刘敦。 我们厂里现在有一批计划外的手纸,先前一直都是和你们商店合作的,想问问你们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这样,我下午会过来一趟,我们抽个时间详谈好吗?” “行,我下午都在厂里,就等着何同志的大驾了。” 复兴造纸厂,是市里的老牌大厂。 后来因为扩张,搬迁到了距离市区最近的县城富山县。 那里山多水多,对造纸厂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选址。 自从造纸厂搬迁,附近的村民家家户户除了种庄稼,还会种些速生林,比如白桦和竹子之类,以及不可或缺的麦草,靠着造纸厂赚了不少钱。 何瑞雪没有耽误,快速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去食堂匆匆吃了午饭,便坐汽车前往富山县。 造纸厂位于富山县的大河边上,因为目前去除污染的手段匮乏,对于环境多多少少是有危害的。 但因为产量不大,使用的化工原料有限,所以造成的污染并不严重,完全在河水自我清洁的范围之内。 何瑞雪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在来之前就把关于复兴造纸厂的基本情况打听清楚了。 厂里是前年市里和富山县联合拨款筹建,使用的是当年民国时期造纸厂的旧设备。 后来听说从沪市请来了从苏联留学归来的专家,把设备全改造了一遍,快速扩大了产量。 厂区内有三间厂房,分别生产草纸、手纸等生活用纸,以及用来书写的文化用纸,和纸板纸壳等包装用纸。 外面一圈是作为员工宿舍的平房和食堂,招来的工人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少部分是下乡知青。 “何同志,久闻大名,真是年少有为啊。” 她还在厂区门口呢,刘敦就赶紧从销售处的办公室出来见她。 来人寸头胖脸,穿着半新不旧的干部服,挺着弧度不小的肚子,很普通的中年人。 “还要多谢刘同志肯给我们商店一个机会,不知道这批手纸的具体数量有多少?” “不急,何同志先和我在厂里逛逛?” 何瑞雪含笑点头。 在单位里待久了,她也明白有些人做事习惯迂回。 先沟通下感情,等相互间有一个了解才好去饭桌上谈生意。 不理解,但尊重。 她这种直来直去只谈公事,把重点放在合同内容上的人,反而是这些人眼中不近人情的异类。 两人参观起造纸厂内部,边走边聊。 指着脚步匆匆,来来往往的员工,刘勋叹气,“何同志,你是市里大商店的人,不知道我们造纸厂的苦处啊。 我们几条生产线上都实行三班倒,一旦开工就不能停,为什么?设备都泡在水里,一旦关机,纸浆全流跑了,损失谁来担?”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苦,没个休息的时候,机器也是。 发电机坏了好几次,厂里特意去请的农机厂的电工,让他们帮忙守着随时修,又加装了两台电机,才确保生产顺利。” 何瑞雪点头,路过的员工们眼下或多或少都带着青黑,可见辛苦。 她也相当敬佩这些辛勤劳作的前辈。 虽然平时老喊着摆烂,但没有他们任劳任怨的贡献与付出,也没有后世人摸鱼偷懒的机会。 “是挺不容易的,你们一直在开工吗?没有休息的时候?” “那还是有的,要看原材料的,树皮的供应是最缺的,麦草倒是不少,但也要在周边的县里收购。 原料不够的话就给我们放假,都按照生产计划来。” 刘勋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低声说,“其实在六六年下半年,因为外头闹得太凶,我们厂不少人被波及,也关停过。 但没办法,厂里的员工要吃饭,周围大队都要卖农副产品换钱,群众的怒火顶不住啊。 所以六八年下半年,我们厂又开了起来,这回招收的人多了三成,厂房也扩大了一间。 可见领导们都知道,只有造纸厂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咱们身上才有一枚护身符啊。” 他说得意味深长,何瑞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和自己说起厂里的隐秘,只微笑着装作没有听太懂。 第244章 验货 第244章 验货 作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必须遵守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要和别人随便谈论政治。 在后世,这会给人一种键政达人,轻浮狂妄的坏印象。 而在这个年代,呵呵,谨言慎行可是能保命的。 她点头,采用废话攻击,“你说的对,你们厂的规模真大啊。” 听到她的回应,刘勋顿时索然无味,大概是觉得她是个生瓜蛋子。 刚出茅庐,不懂他的暗示。 于是再懒得和她套近乎,直接带着她前往厂里的仓库。 这里有专人看管,见到他过来,都起身打招呼。 切好的手纸用纸袋子包装好,一叠叠摞放着,每放一米来高便用硬纸板隔开,一直顶到天花板上,看起来格外壮观。 当然,如今手纸几乎都是供给多职工阶层的,当下人最常用的还是草纸,以废纸为原料,不蒸煮消毒,不脱墨漂白。 成品的颜色是瓦楞纸一样的黄色,硬度高,极为粗糙,但便宜实惠,在二十一世纪的农村依旧有人在用。 六十年代的农村自然是不舍得买纸的,最常用到的大概是包谷叶和高粱杆,前者容易破还剌屁股,后者截成十多公分长,劈两半,如厕筹一样刮着用。 有的家庭用不起尿布,就把细沙土晒干或炒干,垫在小屁股下,拉完后干爽没什么气味,土还能拿来肥田。 大概后世猫砂的灵感就来自于此? 刘勋摸着纸堆,不无得意,“我们厂的纸机是改良过的,你瞧这纸,真是白如雪,软如棉,卖到沪市去都不缺人要。” 以何瑞雪的目光,眼前的纸颜色要么偏黄要么偏灰,不够软,带着许多褶皱,能见到明显的杂质。 虽不及他吹嘘的,但在这个年代,确实是一等的品质。 比百货商店目前卖的手纸都要好上一筹。 她扫视着仓库,说,“这些都是你们打算出的货?” “不是,差不多半个仓库,后面都是草纸。” 何瑞雪点头。 草纸一般都发去各个供销社,或是让人到各个公社大队叫卖,有的快递员便会做这个兼职。 去送信的时候他们往往会给人带一包草纸,从中赚个一分两分钱,也能方便村里的人。 何瑞雪算了一下,半个仓库也不少了,能撑起他们商店一个月的采购量。 “刘同志,我想知道,你们既然是按照计划生产,就算有多余的,也不该剩余这么多吧?” “这个,其实这些是我们厂半年里攒下来的,你也知道,每次生产都会比计划多一点,用作储备。 最近我们厂打算再扩建一个厂房,资金吃紧,只能把库存卖掉填补空缺。” 何瑞雪蹲下去,发现底下的纸上落了不少灰尘,质地也干一些,确实是放了不短的日子,又问,“我能检查一下质量吗?” 刘勋顿了一下,说,“当然,何同志真是尽职尽责,不过我们的纸都堆得好好的,弄乱了不好收拾,你随便抽几张检查吧?” “应该的。” 下面的抽不动,正常人为了避免造成麻烦,都会选择检查顶上的纸。 但何瑞雪不同,她的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别人说得多好听,货品没在她手里走过一遭,就代表交易不能成立。 毕竟她上辈子经手的货物要是出了问题,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不是夸张,有些心思不正的人,见他们公司有自己的货船航线和空中运输手段,就想着在他们的货里混入du品,通过他们携带入境。 那玩意是人能沾的吗?就算她老板都不敢碰,反复重申要他们盯牢,不然就等着被公司丢出去背锅。 但那些人藏东西的手段实在防不胜防,技术不断革新,她虽然不是检测部门的,但也跟过几回全程。 因此锻炼出了火眼金睛,想想都是一把心酸泪。 造纸厂别的不多,竹竿木棍不少。 她找了几根结实的,又去搬来一块石头,利用简单的杠杆原理,把纸堆中下部顶起一个角,然后从里面抽了半截出来。 见到刘勋难看的神色,她还以为是自己破坏了他们的货物,连忙说,“刘同志,这些都算在正常损耗之内,你放心吧。” 说完,她就拿着纸做检测,主要测试成品的颜色、薄厚、拉力以及柔软度,这些都能算是合格。 就是经不住拉扯,轻轻一撕就破,刘勋也有话说,这些纸放得久了,或许是受潮。 何瑞雪不置可否,转头多测试了一样,就是遇水后的状态。 见她找人端来水盆,刘勋的额头上开始冒汗,脚尖下意识朝向门口,这是想要逃走的肢体语言。 何瑞雪有些疑惑,但没有说,把纸泡在水里。 令她意外的是,进了水,纸张不到五秒就散开了。 好家伙,你这是发明出了速溶纸啊,放在后世或许能打出入水即化的口号,方便各大马桶用户。 当在六十年代,大家用纸可讲究个质量好,有许多人都用来垫在卫生带里,或是在产妇生孩子的时候垫在身下。 这些纸的表现真要和她试验的一样,那可就遭骂了。 再说,有的时候天气热,身上出汗多,如果用这个纸擦,不得漏一手啊? 不对啊,复兴造纸厂的手纸商店里也卖出过不少,一直挺受欢迎,没人上门要求退货什么的,可见质量应当不错。 她瞅了刘勋一眼,伸手从顶上取出一张纸来,再次测试。 果然,丢在水里只是打湿沉底,没有散去的迹象,而且吸水性明显比底下的那批强一大截。 何瑞雪注视着刘勋,满眼促狭,语气却透着责问,“刘同志,我是抱着万分真诚的合作态度来的,但你似乎不太老实啊。” 刘勋此时就像是发现在秤底下安装吸铁石的水果商贩,尴尬中带着恼怒,同时觉得她没事找事。 “这个,何同志,是我的疏忽,我一定去批评车间里的几个班长,货物出问题了都不知道上报。” 何瑞雪不想听他甩锅,“这是你们厂内部的事,与我无关。我现在就想知道,接下来的合作该怎么进行? 刘同志,大家都坦诚一点,倘若真要我把所有货都一一验过,只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而已。” 第245章 暗流 第245章 暗流 见她并没有上套,刘勋也懒得维持热络的样子。 若真按照正常交易来,他们厂的货可一点都不愁卖。 别人商店的采购员起码要请他喝酒吃饭,再送点小玩意啥的,才能让他稍微松口。 他俩才说了几句话,全程还都是自己在说好话?疯了才把单子签给她。 他把手放在纸堆上,苦口婆心地劝说,“何同志,有些事你何必太较真呢,就一两批的材料配比出了问题,混在其他货里销售出去,没人会发现的。” 其实货物出厂时是没问题的,谁让他保存不当,打湿后二次晒干。 也不知怎的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主动把这摊子事接过来,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厂里造成亏损,未必没有将功折罪的意思。 “刘同志,关系到商店的信誉,而且就算我采购回去,销售部门也会进行二次检测,到时候依旧不合规。” 刘勋以为她是觉得好处不够,笑着说,“少糊弄我,检验结果,不都靠你们的一张嘴嘛,再说,谁能有你心思细,还要拿去泡水啊。 这样,这批次品,我给你打八折,你们往外销的时候也降点价,有些人就爱买便宜货,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谁不喜欢便宜的东西啊,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次品就是次品,连一半的价都卖不上,不然你们早就自己对外销售了,不是吗?” 何瑞雪重新拿起有问题的手纸查看,后世的速溶纸是在生产过程中特意没有湿强剂,而这批纸质地松散,勉强能当瑕疵品。 “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何同志,逛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我们厂的事情多,就不留你在这儿吃饭了。” 面对他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何瑞雪依旧是笑着点头。 “多谢刘同志今天能够联系我,希望我们下次还能有更好的合作,毕竟复兴造纸厂的手纸确实不错,想必是花了很大功夫改良的。” 他来了精神,“那是,我们厂的货从来不愁卖,平时我这个销售组长都不用出面,基本上刚生产出来就有人收到消息上门来。 先前有苏联专家来我们这里做指导,点名要我们厂的卫生纸,忙的时候订单能排到半年之后。” 刘勋是六几年造纸厂刚搬迁不久加入进来的,看着它一步步发展壮大。 对它还是很有感情的,夸起来滔滔不绝。 何瑞雪却故作疑问,“既然刘同志是专业的,也该知道真假混卖对厂家口碑的打击有多大,像你之前说的,你们厂能起来都是靠群众,应该明白得罪群众的后果啊。” 刘勋皮笑肉不笑,“这是我们厂的事,就不用何同志操心了。” 笑话,他能不知道以次充好是大忌吗? 但他既然知道是保存不当才出的问题,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商店那边。 他还想问呢,为什么好好的卫生纸调过去,却弄成了那个样子? 何瑞雪也不想追根究底,“是,刘同志或许有精明的销售决策,但我们商店也有自己原则。 今天过后,你大概能放心到第二百货大楼买东西了,至少不用担心买到劣质品。” 刘勋觉得她在指桑骂槐,却忍不住顺着她说的想。 确实如此啊,第二商店的员工如果都跟她一样较真的话,对于买家而言,或许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盘算着下次家里要添置东西,可以试着换个商店。 从前他都是带着媳妇去第五商店,虽然大,但售货员的鼻子都快冲到天上去了,买个东西像是伺候祖宗, 上次到手的新搪瓷盆底下掉瓷,还不给换,硬说他们自己砸出掉的。 他从前觉得哪个商店都一个德性,如今倒是能多一个选择。 直到离开造纸厂的大门,何瑞雪都维持着礼貌,说话客客气气的,倒是让刘勋高看了一眼。 这人虽然年轻,能沉得住气,将来或许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不过他回到办公室,脸却瞬间落了下来,拨通电话,气急败坏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是新人好糊弄吗?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她发现了…… 是你们先联系我的,必须帮我解决。” 他以为能顺利将这批货出手,已经在领导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要是完不成任务,丢人就别说了,往后哪里还有什么鬼前程?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气得捶桌,“我不管,别以为口头上的约定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只要把事情传扬出去,不管是真是假,你们以后都别想好过!” 又骂了几句,对方没有松口的意思。 他气得把电话挂断,踢了桌腿一脚,“废物,没本事还学人家陷害人,你不仁,别怪老子不义,这笔账必须算你头上。” 不然,他就该把这批残次品自己吃进去了 卫生纸的价格并不贵,一叠是一毛三,他们厂的售价八分钱。 但耐不住它多啊,一两箱他尚且能够负担,累积起来就算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另一边,韩书言面色铁青,冲着罗国庆挥舞着拳头,“看你出的好主意!不是说等她把订单签下来,等货到之后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给我让位吗? 现在好了,还没开始就被她拆穿,现在人家要找我的麻烦,看你找的什么人,真够晦气的。” “韩同志,你别急,我没料到她这么谨慎,不过那姓刘的也只是嘴上说说,哪能真敢来找你啊。” “哼,他怎么不敢,单位谁不知道我大伯不管我,对我爱搭不理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众星捧月,下乡后虽然物质条件苦,但住在一起的知青和少数村民听说他的家世后,讨好还来不及。 他稍微花点钱就能差遣他们争先恐后帮他办事,真没受太多罪。 原以为回到城里,有大伯保驾护航便能高枕无忧,能安然享受别人对他的讨好和照顾,谁知理想和现实大相径庭。 罗国庆作为村里出来的,能看不出这小子看不起自己吗? 但他目前仅仅是个理货员,眼前的人是他唯一触手可及的登天梯,只能尽力哄着。 “韩同志,往后的日子多着呢,总能把她拉下来的,不急。她能逃过这一次,难道次次都能有这般好运气?” 第246章 先下手 第246章 先下手 “哼,你们的日子还多着,我可不是,这个月的任务再完不成,我大伯真会把我赶走的。” 那你就去工作啊,整天除了到处瞎晃悠就是找他蛐蛐别人。 正经事不干,难道他就很闲吗? 罗国庆真的想骂人,强压下情绪,劝说他,“韩同志,你是新人,采购任务应该不重。 你去挑几个厂跑一趟,不管能不能催到货,起码你去了,有个认真办事的态度,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韩书言的身份在知情者眼里啥也不是,放在外面却挺唬人的。 那些厂家多多少少会卖他面子,好歹挤出点库存来,到时候,这些不都是他的功劳吗? 不说能赶上何瑞雪,起码能把他一直看不上的徐德宁压下去。 韩书言瘪着嘴,说出口的话没什么底气,“我这不是刚回来,要和从前的朋友联络感情吗?” 不然他们还以为他韩大少多落魄了呢。 在乡下待久了,他总觉得身上都带着泥腥味。 可不得约着伴儿胡吃海喝几顿,多看几场电影除一除味儿? “那你上班的时候反正也是闲坐着,怎么不去走动一下?” “这地方我都不熟,他们都看不起我,我才不乐意和他们打交道。” 催货的流程他都没弄懂,也没人跟他说。 他起初为了让人刮目相看,去供货厂家跑过,结果忘记带工作证明,被人家拦在外头。 等回去拿到东西,门倒是进了,但他们厂的一个干事竟敢把他晾在办公室接近半个小时。 这让他如何忍得了,转身就走。 给人当孙子的事谁爱干谁干,反正他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还不如回单位睡大觉。 罗国庆见到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来气,“不管怎么说,这事没有拉何瑞雪下水,她怕是会发现出不对劲,你最近在她面前注意着点,别露了底细。” 韩书言不以为意,“我心里有数,不过能让她白跑一下午,也算是给她个教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明明占了我的还不知道感恩。” 按照他的想法,这人不说拱手把工作还回来,也该尽心尽力帮他融入工作。 他如今弄成这般不上不下的局面,说到底都要怪她。 …… 回到单位,何瑞雪越想越觉得不对。 当时只急着把订单落实,忽略掉一件事,刘勋为什么会直接找上她的。 她也只是在采购部门有点名气而已,出了商店谁认识? 这让她不禁想起大学时在超市兼职,遇到有个奇葩买榴莲,每次都分别选一个大的和小的。 上秤打标后再悄悄将标签贴纸互相交换,大摇大摆拿着大榴莲去结账。 当时没有自助结账,她会特意挑着年轻并手脚忙乱的售货员去排。 人多,便会导致出错,年轻,意味着经验不足,所以十次有八次能被她得手。 要是被指出来,她完全能说是随手拿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换个超市继续。 后来超市老板发现不对,查看监控后报警把她给抓了起来,罚了远超她贪便宜赚的钱。 复兴造纸厂从前都是采购三组接洽,刘勋或许是想坑个不懂行的,才会指名道姓让她去。 但她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要是今天她没有仔细清点,导致库房里流入一批残次的手纸,届时谁的获利最大呢? 除了能以原价出货的刘勋,大概就是那些想看她把事情办砸,被领导批评的人? 何瑞雪决定自己去查。 其实也不难,和她明面上有矛盾的人不多。 她问过赵佳佳和她的同事,发现罗国庆这几天都会外出一段时间,似乎是去见什么人。 再深入探究他和刘勋的关系,发现他的老家就在造纸厂的周边。 合理猜测,他们两个其实早就认识,一个想要找个冤大头,一个想让她倒霉,于是一拍即合。 再联系韩书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剩下的事就不难猜了。 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又约定了什么,何瑞雪其实并没有多在乎。 罗国庆对她有威胁,这才是她提取到的最关键信息。 有威胁便要立刻除去,一次不成对方肯定还有下次,她不想日夜防备损耗精力,只能主动出击。 至于韩书言,草包一个。 当然,何瑞雪没有忽视他的意思,而是把这件事以及自己查到的原原本本报告给韩馥箐,让她来解决。 是公事,更是家事。 要是她打着为单位好的名义把韩书言弄走,书记肯定会夸她做得好,但背地里是个什么态度,谁也无法预料。 韩馥箐听闻之后柳眉竖起,怒焰冲天,“吃里扒外的东西,没给单位做一点贡献,添乱倒是行家! 瑞雪,你放心,我下个月就让他滚蛋,谁都拦不住!” “万一书记那边……” “怎么?三组的人员调动他都要插手,那让不同的人分管各部门有什么意义,不如全让他揽过去。 就算是我爸也不能捞过界,各司其职的道理我会讲给他听的。” “韩姐,你和他好好说,别为了这点事伤了家里的和气。” 何瑞雪发现自己非常有绿茶的潜质。 “你不懂,自从韩书言回来,我妈和他就两天一吵,我婶婶不是个省油的灯,张口闭口就是看不上穷亲戚。” 韩馥箐揉着额角,烦闷道,“现在婶婶一来,我妈就回娘家,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好好的一个差点被她弄散。 她仍然不知足,非让我爸给韩书言安排到宣传部去,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韩姐,我听说她从前得罪过人,连韩书言爸爸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是不是啊?” “没有,不是得罪人,是她自己言语不当,什么都敢往外说。” 韩馥箐担心的就是这个,韩书言从前的事情像是一把利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刺下来了。 还是大范围伤害的那种。 她爸这些年不是没有对手,要是对方用来做文章…… 她心思烦乱,决定下狠药,“我看咱家迟早要被人举报,反正已经走到了刀尖上,不如我自己来,好歹能控制信上说的是什么。” 何瑞雪瞪大眼,举报自家人,你可真是个大孝女啊。 但转念一想,她的做法不无道理,早点把雷爆出来,直面冲击的还是韩书言一家。 趁着他们接触还不深的时候快刀把病灶挖去,等到他犯的错越来越多,书记跟着弥补的行为也变多,病入骨髓,才叫真的大祸临头。 韩馥箐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主意绝妙,自己真是个天才! 她抽出一张没有任何标记的空白信纸,换成左手握笔,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第247章 “妙计” 第247章 “妙计” 见韩馥箐忙了起来,何瑞雪悄悄离开她的办公室,在心里盘算起来。 韩书言已经不足为虑,只剩下罗国庆。 作为老员工,他在单位的根基比她深的多,还需要多费点心思才能料理他。 下班后,她找到赵佳佳,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对方郑重点头,保证会帮她办好这件事。 “谢谢,不过你一定要尽量消除你参与其中的痕迹,他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室友,太刻意的话难免会怀疑。” 她想了想,再次点头,“我明白,你就等着我的好结果吧。” 至于何瑞雪要针对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说,罗国庆也不是啥好人,最好趁早滚开她的视线。 隔天,赵佳佳负责的柜台没什么人,正坐在后面休息。 时不时看着墙上的挂钟,在心里计算着罗国庆过来统计货物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把报纸拿出来看。 她的动作幅度大了一些,旁边柜台的姑娘觉得新奇,问,“佳佳,你今天怎么看上报纸了?” 她打着哈欠,“无聊不,我买的毛线都勾完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呗。” “有什么新闻,你也念给我听听。” 赵佳佳坐直,故意端着架子,“人家说书还能收到茶钱,你们能给我什么啊。” “我给你一把花生,刚从地里挖的,别作怪了,快说。” 眼见着周围人也都一脸期待的模样,赵佳佳拿出何瑞雪从收藏中选出来的某张报纸,绘声绘色地念了起来。 她跳过时政新闻,专门挑名人轶事、市民趣事来读,但由于语调过于平缓,跟念书似的,听的人昏昏欲睡。 旁边的姑娘手快,抢走了她的报纸,重新念起来。 她抑扬顿挫,有时还会模仿文中的人对话,倒是更有滋味。 念了一会,她惊呼一声,“哎哟,这是隔壁省的新闻,说是有家草纸作坊,存放纸料的露天仓库着了大火,烧毁原料5万多斤。 当天刮北风,比较大,火烧得可旺了,救火的往里喷了几次水都不管用,还是没抢救回来。” “厂里的员工都在哭,辛苦半年,结果烧成了一场空。” 她的嗓音也带着几分痛惜,其他人也跟着皱眉,七嘴八舌地说, “太可惜了,要是我在,宁可烧伤我自己,也要保住仓库里的货。” “哪那么容易啊,人家就不想吗,这不是没救回来? 前年我们商店也起过一次火,听说牺牲了两个人呢,就算能享受烈士待遇,可是人却怎么都回不来了。” “英雄不是好当的,不过我要是能及时把火救下来,说不准也能上报纸呢,不说能光宗耀祖了,好歹能加点工资。” “就你,只怕是我们中间跑得最快的那个。” “对,上次食堂的桶掉了,你差点窜出去一丈远,还想立功呢?不治你个临阵脱逃的罪名都是好的。” 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地聊天,畅想着当大英雄的场景,中途上来的罗国庆却是听到了心里去。 等到午休,他跑去拿着报纸仔细翻看,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 “让我烧仓库,你疯了?” 刘勋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骂,“我这是造纸厂,全是易燃物,你想让我死就早说。” 罗国庆压着他的肩膀,“听我说完,不是让你真烧,就演一场戏。 你把大部分的纸都搬走,留下那部分有问题的,等火烧得差不多,咱们就及时跑进来扑灭。 到时候,不仅你的烂账全部消失,还能得个救火英雄的功劳,往后的前途无量啊。” 他的话语透着十足的蛊惑性,表示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 刘勋皱着眉,“万一真烧起来怎么办,我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没事,你今天再联系何瑞雪,就说同意签供货的单子,增加一个条件,让她自己来拉货。 我到时候给运输队打个招呼,让他们拖延几天,就算真烧起来,也是她的损失,自有商店兜底,你怕什么。” 见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恶意,刘勋遍体生寒,“所以你根本没打算控制住火势,就是想坑她一把? 不可能,我不答应!这些纸是我们厂的工人,日日夜夜赶制出来的,每一张纸上面除了有河水,也有咱们的血汗。 太阳暴晒,工人的腿泡在水里,晒伤过好几层皮;寒冬腊月,手浸在冰凉的河里,没一个没有长冻疮的…… 为了收购到足够的原料,我的鞋子跑烂好几双,从山上摔下去差点断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你倒好,轻轻松松一开口,就让想我烧了?你怎么不把你家烧了呢?” “行吧,我……” 他用力挥手,“你别说了,我不可能拿着工人的心血和你瞎胡闹,你赶紧走。” “我就随口说说,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们全程守着边上,就只烧一点。” 刘勋不想听他胡扯,想开口直接让他滚,又怕这人瞒着他偷偷过来烧。 所以便留了个心眼,语焉不详道,“你等我好好想想吧,我就担心一件事,火势不好控制,不是拿根火柴就能指哪点哪的。” “这个简单,先在周围的纸上泼一圈水……” 刘勋低声吼道,“你缺心眼啊,着火的时候,湿纸算什么,湿木头都能烧起来。” “这样才显得自然,不然咱们把纸挪到角落里烧,是个人都会怀疑的。” 到时候,他的功劳怎么办? 能不能重回组长的位置就看这一次了。 “我……我再想想。” “我告诉你,这事必须尽快解决,等下个月,你们领导问起这批货的去向,你也没办法交代啊。” 刘勋的眼中闪过挣扎,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给你答复,好兄弟,不管成不成,我都谢谢你能想着我。” 等到罗国庆离开,他在原地纠结许久,转身拨通了何瑞雪办公室的电话。 等到正主接听,他叹了口气,“何同志,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联系上你了,能方便再过来一趟吗,我有件事想和你当面说,对十万火急,你尽快。” 第248章 嫉贤妒能 第248章 嫉贤妒能 夜暗灯昏,寒意袭人,寂静中,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造纸厂内,其他岗位的员工都已经下班。 只有厂房里夜班的工人干得热火朝天,连外面的凉风也吹不进暖融融的黄色灯光里。 仓库在夜幕下披上一层黑布,看守员正在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突然,两个灵巧的身影翻过墙,背着人来到仓库边上,借着几个木箱子掩住自己。 “你去把人引走,我去开门。” 刘勋不情不愿地说,“你怎么不去?” “废话,他又不认识我,万一把我抓起来,咱们的计划不就完了,快去,记得把钥匙给我。” “别急,咱们先去把水搬进来。” “搬水桶的动静多大啊,你先想办法给他弄走。” 罗国庆把他往外推了推,刘勋无奈前往仓库管理员的位置,低声和他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那人点头离开,他再次走回来。 “行了,他去办公室给我拿东西,大概一刻钟才能回来,咱们动作快点,先去外面抬水。” 罗国庆却没理他,扯过他腰间的钥匙,不听他的劝阻直接把库房的门打开。 两人走进去,关上门,在刘勋惊颤的眸光中,他将火柴点燃。 哧地一下,腾起些微的火光,然后如彗星坠落般落在了纸堆上。 “你干什么!” 刘勋扑上去想要将火弄灭,但罗国庆的动作极快,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在火光中浮现出一抹张狂的笑意。 罗国庆从后面拉住他,劝说,“别怪兄弟,我就是想逼你一把,想要做大事就必须狠得下心,这火烧得越厉害,咱们的功劳也就越大。” “撒开,我去叫人来救火!” “你看,又急,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急公好义呢?等会烟飘出去,自然有人过来,你们厂就建在河边,怕什么?” 刘勋甩开他的胳膊,愤恨地说,“好啊,你敢骗我,说好的先把纸打湿呢。” “我骗你什么了?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万一被人发现是造假的,你以为你能躲得过?不如干脆点,来场假戏真做。 听说你昨天找何瑞雪把供货单定下来了?很好,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我看她往后还怎么在我面前摆排场。” “火灾只是意外,谁也无法预料,就算要赔钱,你们商店也怪不到她身上。” “是意外又如何,她决策有问题,没有及时把货物运回来,不能提前避开风险,这都是她的错处,损失掉这么一笔钱,上头的人还能重用她吗?” 刘勋神色古怪,似乎今天才认识他,“你和她多大仇啊,非要这么整她?” 罗国庆冷笑着没有说话。 他跟何瑞雪的积怨,说起来可就长了。 自己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组长的位置,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有本事的年轻人。 说他嫉贤妒能也好,心眼小也罢,他不在乎。 和他差不多时间进单位的,如今不是成了科长就是副处长,只有他在原地打转。 说得好听点是组长,能管着几个人,说得难听点,也就是个干事,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 或许他的能力不太行,但有些人更比不上他,却因为不知从哪找到门路,在上头人眼里就是比他更有培养价值。 其实何瑞雪和他的经历很像,都是从农村出来,但她能平平顺顺读到高中,一点苦都没吃。 而自己当初能去念书都是生生饿了三天才从父母手里争取到的机会,学费要靠自己挣。 从十岁起他就帮家里下地干活,蚂蝗趴在腿上咬出好几个坑,掰玉米棒子时叶片差点把眼睛弄瞎……这些经历,谁能知晓? 所以他恨所有比他爬得更快,走得更容易的人。 小时候他喜欢一首诗,梅花香自苦寒来,所以他吃尽了苦头,什么活累都抢着干,就算领导看不见也无所谓,事实总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他后来才明白,人是不用受苦的,梅花的香不是因为它受寒,而是它本来就开在冬天。 而宝剑的锋利,也不是因为磨砺,关键在于其材质,不是那块料子,比如木剑,磨到最后越来越短,只能被当柴火烧。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新中国以前的佃农还不够辛苦吗?没日没夜在地里操劳,拼命地干,收获的粮食却被无所事事的地主收去一大半。 就算他们后来被打倒,至少前半生是享福的。 可见苦难并不能真的让人出人头地,权力才是。 于是,他开始拼命钻营,比起做好本职工作,更加用心在揣摩领导的喜好,和他打好关系上。 几年的筹谋,他终于被暗示能提拔为销售部的副科,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宛若飘在云端。 然而,何瑞雪的出现却改变了他一向的认知。 她的运气,和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能力,短短不到一年就走完了他整整八年才走完的路。 上天何其不公,他不服,才会屡屡针对她。 然而这个女人比他还要小心眼,就因为一次工作中的不愉快,直接中断了他往上爬的可能。 别说副科,连组长的位置都没保住。 他和吴夕芳之间的事,除了她根本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瞎传。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他怎么能不恨呢? 多少次午夜从位高权重的梦里醒来,他都恨不得杀了她。 这次火烧仓库只是给她一个教训,也是他的尝试。 如果操作可行,他往后或许能再利用一场大火,将她烧死在某个地方。 烈士的称谓,就当是给她的补偿,算起来她也不亏。 正当他陷入畅想的时候,刘勋突然拿起放在墙角的木棒,狠狠朝他的大腿砸过去。 罗国庆一时不察,被砸得抱着腿哀嚎,不解地冲着他怒吼,“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来赶走你这个纵火的贼!口口声声为了我好,心里什么勾当自己清楚,厂里的效益不高,我再好又有什么用?” 刘勋又用力砸了他几棒子,趁着他疼得直不起身,找了根绳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他捆了起来。 等到他不能动弹,才破口大骂,“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比起你,我好歹有底线。 一旦大火烧起来,别说是财物,那些守着仓库的人,和来救火的工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从始至终,你压根没想过要止住这场火灾,你甚至随身带了火油!” 说到激动处,他伸手探到罗国庆腰间掏出个斜跨的军用水壶,打开,里头果然有股刺鼻的机油味。 第249章 抓获 第249章 抓获 他赶紧把盖子拧上,远远地丢在外面。 罗国庆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上半身却靠着墙坐,满不在乎地笑,“对啊,你们的厂和我有狗屁的关系? 再说,好些工人都是从我村子里出来的,从前没少和我结下梁子,我巴不得他们全丢了饭碗回村种地,继续过苦日子。” 作为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人,他自然受到众人追捧。 求他办事,对着他低声下气的人不知有多少,每逢过年他都很享受在村中的日子,巴不得多待几天,别人还夸他念旧呢。 可是造纸厂一开,村里小半的人都当上了工人,就连隔壁骂他最厉害的两个女人都能自己挣钱, 眼看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他心里如同老鼠在咬,相当不是滋味。 怎么可以?他们就该一辈子和泥土打转,永远在他的脚底下讨好乞食。 所以他才会接近刘勋,这个本性贪婪的人,想着能不能利用他毁掉这个该死的工厂。 谁知道,事到临头,这人竟然还在跟他说什么底线,简直是笑话。 饥荒年代,村里人合伙抢走他送给哥嫂的粮食,把他们活活饿死的时候,可没人来和他谈论底线。 他的良心,早就在十六岁被赶出家门的那年消磨得一干二净。 罗国庆斜睨着他,就算被绑住,也没有太担心,蛊惑道,“如今,你除了帮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是成为纵火的罪犯,还是救火的大英雄,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的语气笃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选择。 谁知刘勋冷哼一声,“啪”地一下打开仓库里的灯,“你在骗人的时候,就没想到自己会被骗吗?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你刚才烧的到底是什么!” 罗国庆瞪大眼,不住地摇头低喃,“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原来,他刚才点燃的只是明面上几叠残次品,烧成灰后,方才显露出底下的东西来。 是一堆树枝,以及堆在底下的湿砖头,难怪刚才烧得浓烟阵阵,噼啪作响。 只是他一心和刘勋对峙,才没有发现。 “我来之前检查过,周围的仓库早就装满了,你不可能把货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都要多亏你出的好主意啊,我跟何同志签下单子,今天中午她就让人把库存都拉走了。” 罗国庆双眼圆瞪,“不可能,我和运输队打过招呼,当年谢鹏得罪过他们老大,何瑞雪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人绝对不会帮她。” “思路窄了,难道世上就只有你们单位的运输队有货车,她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借?” 刘勋把大门打开,外面早就被保卫科的人包围。 其中一人手上拿着刚才他扔出来的水壶,这可是切实的证物。 刘勋是懂杀人诛心的,罗国庆被抓捕之后,低头在他耳边说,“没有你的‘妙计’,我还不会同意跟何同志合作,这次她争取到一笔额外的供应,想必年底又能升一级。 至于你,恶意毁坏国家财产,罪大恶极,好好到大西北改造去吧。” 满盘算计落空,又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罗国庆承受不住打击,发疯一般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去咬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刘勋露出个不屑的笑,冲着他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眼看着人被带走,他转头加入灭火的队伍。 这时,刚才被调走的仓库管理员正好带着人赶来,每个人都端着一盆水,浇得透透的,确保一点火星子都不会留下。 …… “刘哥,这次又多亏你了,给。” 刘二昌拗不过她,无奈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两条烟和一瓶酒。 憨厚道,“这也太贵重了,大前门,一条就要十几块吧,还有这茅台酒,一瓶九块,特供货,听说有钱都买不到……真要感谢我,随便塞几块钱得了,瞧你这,唉,我都不好意思收。” “我临时找你,大中午的害得你午觉都没睡好,二话不说就来帮我运货,要是再没点表示,下次哪里有脸还来找你帮忙啊?” “行,这次哥哥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往后需要我帮着运货,只管说一声,下次我说什么都不收你的东西。” 他把车从钢铁厂开出来其实是违反纪律的,不过只要事后把油钱补足倒是没人说什么。 他原本打算自己掏了这笔钱的,没想到何瑞雪这么客气。 刘二昌就在想,等会回去拆条烟在厂里散一散,往后就算他在外头工作不得空,看在烟的面上,何瑞雪也能找到其他人帮忙,不会耽误她的事。 “拿自家妹子的东西,用不着客气,刘哥,今天咱俩都有空,不如去饭店吃一顿?” “行,这次必须我请你,提前说定了啊,别在结账的时候和我撕巴。” “当然,都说了,我不和你瞎客气。” 两人在附近的国营饭店点了两个分量足的肉菜,吃得肚皮溜圆才离开。 …… 何瑞雪回到家,赵梅丫像是固定的NPC,悄无声息地刷新在院子中,在门口迎接她,帮她把自行车推入房间。 何瑞雪起初还不明白,她怎么总是能把时间掐得那么准。 后来听大哥说才知道,老太太哪里是算得准,明明是惦记她,见挂钟上的时间接近她下班的点,就一直在门口张望着。 让她到屋里坐着等还不愿意,说想第一眼就看见她。 想起从前好几次她下班后去办别的事,耽误了好久才回来,也不知道赵梅丫等了她多久,心里又有多担心。 何瑞雪便被愧疚的情绪捏住心脏,暗自保证往后再临时有事,她一定会托人先给家里说一声。 “冬宝,小江把你的狗送回来了,又胖了好些,差点把人给扑倒,拉都拉不住。” 话音刚落,尘尘和狼兄就爆冲出来,攀在她的腿上讨好,差点把她扑个踉跄。 打眼一看,确实,它俩四肢上的肌肉粗了一圈,爪子也肥厚了不少,看来这几天真没少吃肉。 不过自己的崽崽,她会溺爱,“妈,它们不是胖,是壮。” “真是胖,你还不信,今天中午吃得贼多,抵得上四个人饭量,拉得也多,我都给埋菜地里了。 你当初就该只养一条的,再这么吃下去,什么家庭才能负担得起啊。” 第250章 红薯粉 第250章 红薯粉 何瑞雪蹲下来,把小木球丢远,又等着它们衔回来。 “养都养了,现在后悔也迟了,再说,它们相互之间有个伴儿,不然老是折腾人。” 赵梅丫向来惯着她,没有继续反驳,转而道,“你三哥过来了,你不是找他有事吗?” “是啊,他人呢?” “在后面劈柴火呢,你在家老是买柴烧多浪费钱,我让他去树林子里给你多弄点,今年刚入秋就这么冷,恐怕要遭雪灾,多备着柴火和粮食准没错。” 何瑞雪也感受到了气温的不寻常,只是没想着准备得那么充裕。 在后世人眼里,只要有钱,稍微寒冷一些的冬天并不难度过。 却忘了真到雪厚三尺的时候,当下可没有人清扫路面,更不会有人拉着柴火沿街叫卖。 她扭过头,看眼了堆得满满当当的柴房,靠在赵梅丫的胳膊上撒娇,“难怪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没有妈在,我是绝对想不到那么周全,就只能等着挨冻。” 赵梅丫对她的亲密非常受用,摸着她的头发,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 “就算没有准备你也冻不着,别说下雪,就算天上下刀子,妈和你爸都会想尽办法给你送柴火过来。”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强行命令大儿子一家把人接过去照顾,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她孤零零地待在屋子里挨饿受冻。 何瑞雪眨了眨眼,再次感叹老母亲对她的爱之真切。 无论何时,都会为她营造出一座坚实的港湾。 温情时刻,总有人出来煞风景。 王桃枝双手上沾着面粉一样的东西,对着她们翻白眼,“哟,贴得这么紧,不如抱上呢?我在这干了一下午活,手酸得要死,你们娘俩倒是会享福,也不说来帮一把。” “你的活是给我干的啊?要你做点事怨气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娇贵的。” 王桃枝不甘示弱,宣泄着积攒许久的恶气,“给你闺女干的,不就等于给你干的吗?我娇贵,你怎么不去看看你三儿媳? 她在家躺了多少天了,你就盯着我一个人使唤,我能干,所以就该当牛做马是吧?” “早知道,当初我当姑娘的时候就该多偷点懒,不会干等于不用干,天天在家当甩手掌柜,悠闲自在,没准还能多活几天。” “翻了天啊你是,当初没有我,你爸妈能活不?这些年你住外头,除了过年回来,伺候过我几回啊。 我这个婆婆当得够好了,放在别人家里,早搬过来享福了,谁管你住得挤不挤,工作忙不忙。” 战况逐渐升级,两条狗站在旁边看热闹,谁开口它们都汪汪两声,不知在支持哪个。 何瑞雪只能出来当和事佬,“嫂子,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你想吃的红薯粉条,那玩意可够费劲的,前几天你哥就磨好了红薯浆,中间倒腾过几次水才成。 我今天特意提早下班,过来给你弄成粉条,你妈就知道动嘴皮子,除了把红薯搬过来再没出过力,倒是会使唤人。” 王桃枝顶着赵梅丫临近爆发的脸,快速说,“没准之后还要抢功,说都是她的心意,弄得我和你哥都不疼你似的。” 闹了半天,你就纠结这个? 何瑞雪哭笑不得,“怎么会,嫂子,你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呢。” 红薯粉这种东西做起来不难,但是过程繁琐,很是消耗人的耐心。 光是磨出汁水,过滤,以及挤干这一步,就能让人腰酸背痛。 后续经过几次反复澄清,过滤出淀粉浆之后,再放进漏勺中捶打,等待粉条在热水中成型,之后挂在竹竿上晒干,就能长期保存。 不是她没吃过好东西,纯手工做出来的红薯和后世根本就不是一个味道。 前者比较浑浊,粗细并不均匀,煮好后有许多细密的小气泡。 口感是软弹的,轻易不会断,格外有嚼劲。 她吃过一次之后便惊为天人,觉得那种不知加了绿豆淀粉还是胶的机器粉条都不配称作红薯粉,完全没有口感可言。 只要她喜欢吃,赵梅丫就乐意做。 今年秋天大队收获的红薯不少,她提了两袋子过来,先做一批粉条让她尝个新鲜。 觉得好的话下次去村里用大磨盘做,晒出几十斤的粉条,让她往后一年都不用愁。 红薯值几个钱,顶多是有点废人而已,她像是在乎儿子和孙子的人吗? 何瑞雪调了碗简单的料汁,从锅里捞出几根品尝,细品似乎有股淡淡的甜味。 她一脸享受地吸溜一口,开始后悔刚才在国营饭店吃太饱了。 重新盛出一碗来,往上面撒上葱花和香菜,她端到王桃枝面前。 “大嫂,你也过来吃点,等会做也是一样的,不用非要赶时间。我看你回去也不用做饭了,让他们吃碗粉条凑合就行。” 王桃枝真有点饿了,也没推辞,把漏勺放到一边,拿着筷子开始吃。 辣椒酱和醋融合,里面还有少许猪肉和香菇的沫,再配上蒜蓉和葱花,香辣酸爽,口感滑弹,咬起来咯吱咯吱的,十分进滋味。 她接过何瑞雪递过来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感叹道,“还是你会吃,从前我就加点盐和醋,还觉得比不上挂面呢。” “那也得嫂子你手艺好才行,在外面哪能吃到这么真材实料的,等过几天再冷一点用来炖猪肉白菜,谁吃了不迷糊?” 王桃枝勾起唇角,轻易就被她顺好了毛,“我做饭可是一绝,连杜春华都比不上,当初要不是觉得保育员的工作清闲,方便带孩子,我指不定也能去考个几级厨师回来。” “那是,依我看,嫂子你比你们厂的大厨强多了。” “就他那两下,我都不稀罕和他比,跌份。” 何秋生砍完柴,走进厨房,拿着水瓢在水龙头底下接水喝。 何瑞雪连忙制止,把暖水壶提过来,“喝生水容易拉肚子,哥,你喝点温的。” “哪那么多讲究,当年河里的水我可没少喝。” “所以你们的肚里都闹过虫,吃药都不好使,病死了好几个。” 何秋生无语地看她,到底把瓢里的水倒了,换成温水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第251章 清查 第251章 清查 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嗦粉,有人喜欢酸一点,有人喜欢辣一点。 碗放在那儿,料汁自己去调。 何晓洁的嘴唇染上一圈红色,吐着舌头喊辣,又忍不住往里头加了一勺酱料,顺路跑去往热水里放了个鸡蛋,真是不亏待自己。 “小姑,前些日子市里派人来审查,我们粮站揪出两个倒卖粮票和粮食的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陈立树事件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退,因为牵连到粮食的真实去处以及救济粮的下发,连省政府都被惊动,下令彻查有没有类似挖国家墙脚的情况发生。 以往上级要来检查,或多或少会提前走漏消息,让心怀不轨的人藏起来不敢冒头。 可这次事发突然,检察人员由省政府直接派往,相当于突击检查,率先核查近半年的账本。 这下子,硕鼠们来不及遮掩便被揪了出来,该判刑判刑,该处分处分,吃下去多少东西,都要按照原样吐出来。 何晓洁所在的粮站大概是因祸得福,之前因为颜依依的事触怒站长。 他三令五申底下的人夹紧尾巴办事,管住自己的嘴,导致有心思的人都不敢随便伸手。 只有两个胆子格外大的抱着侥幸心理,把粮站用来报损的坏粮换成好粮食,前者他们掺杂着卖给老百姓,后者倒手拿出去换钱。 因为涉及金额不大,他们只是被判处赔款和撤职,关押几天就放了出来。 不过这事能作为案底记录在册,往后也没有单位敢招,相当于彻底失业,惩罚也算重了。 而在同行的衬托下,何晓洁所在的粮站称得上是一股清流,站长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彰。 褒奖他的管理纪律严明,有可取之处,要求他写一份经验报告上交。 并号召市里其他粮站的领导层认真学习,杜弊清源,保证到群众手里的粮食不仅保质,更要保量。 何晓洁又去添了几筷子的粉条,说,“这几天给我们站长乐的,见到人就笑呵呵,上次我俩在仓库遇到,他还客客气气冲我点头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他领导呢。” 何春生表示理解,“你站长估计要升职了,可不高兴嘛。” “也是,听说他来粮站也好几年了,明年估计能调去市里的粮食部门。 虽然依旧是个科长,但就像小姑说的,行政级别和工资都会涨,而且上升的空间更大。 其实我从前觉得他本事一般,无功无过吧,没见到做出多大的贡献,现在看来,他好像真的还行诶。” 何瑞雪点头,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精明强干深谋远虑的人才终究只是少数。 那位站长能维持住粮站的运转,创造一个比较奉公廉洁的大氛围,压得住手下的人不敢闹出太大的动作,已经算是比较出色了。 何秋生咬断粉条,放下筷子问,“听你的意思,如今市里的粮站大批量清人,想进去里面工作是不是容易点,你们老员工有推荐名额吗?” “哪那么容易啊,三叔,被抓的大部分都是干部,这些位置要么安排给退伍的军官,要么让合适的人往上升。 一级一级安排下来,要等一两年才能彻底落实,最后或许会空出一些岗位,粮站的工作向来抢手,这么长的时间,能没人盯着,人家早就去跑关系了。” 至于老员工能不能帮忙推荐,何晓洁真觉得家里人太看得起她。 自己才入职多久,脚跟都没站稳呢,单位里稍微隐秘的内部消息都不知道找谁打听。 “三叔,我看这事真没戏,就算和你说的,能靠推荐进去,也怎么都轮不到我啊,周围的同事哪个不比我资历深?” 何秋生仍然没放弃希望,“你们粮站呢,不是说开除了两个人,他们的工作总不能空着,上面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他们一个管着出纳,一个检验粮食的质量,都是挺重要的位置,应该是上面开会决定吧。” 何晓洁没什么太大的志向,更有自知之明。 在她看来,能挤进粮站工作都已经算是她用光了半辈子的运气,在同龄人当中绝对走在了前列。 往后踏踏实实干活,等着资历到了往上升,坐上小领导的位置,再分个房子,也算是圆满了。 “所以粮站没打算对外招工呗?” 何秋生的肩膀耷拉下来,有些焦躁,“这城里真是不好过,早知道还不如继续待在村里,什么都不用愁。” 这家伙的懒劲压过冲劲,开始打退堂鼓了。 何瑞雪坐在桌上,吃着赵梅丫拿来的杏干,说,“那你可要想好,隔壁房子不想要早说,我出钱买下来,和我这边打通,面积再扩大一圈。 往后我把爸妈接过来养老,你坚持要待在乡下都随意,没人逼你。” “那可不行,我话都放出去了。” 要是灰溜溜地回去,他的脸以后往哪搁? “哟,三哥,你还管人家说什么呢?” 村里编排他是懒汉的人不知凡几,她哥依旧笑嘻嘻的,从来不放在心上。 “情况不一样,妹子,我就是抱怨几句,你怎么老是撺掇着我往回跑啊。” “我只是让你想清楚,等你真搬来城里生活,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那就让我后悔去呗,我这辈子后悔的事还少吗?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难不成我真能撂挑子不干啊。”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何瑞雪惊讶地抬眼。 原本她是想让何秋生考虑清楚住在城里的利弊,意志坚定点,别遇到点事就退缩,动不动嚷嚷着要回乡下。 但转过来想,人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生活以及周围的人推着往前走的,懊悔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试想一下,他真有一份工作的话,不管有多累,他多想放弃。 可第二天太阳升起,相信他依旧会乖乖跑去上班,毕竟不干活是真的会饿死。 就算在后世,多少年轻人叫嚣着辞职,马上回家躺平,一看考勤表,全勤。 一样的道理。 在生存的压力面前,懒惰绝不是不可战胜的东西。 第252章 拜师 第252章 拜师 何瑞雪开门见山,“三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工作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 何秋生倏地扭过头,含着喜意的眼眸急急望向她,“我就知道还是咱亲妹子靠谱,什么工作?” “厨师学徒,三年左右能转正,考几级厨师就别想了,转正前都按照帮厨的工资算,27块5。” 其实厂里的学徒工资很低,头一年18,再一次20,最后一年22。 但朱海辉作为食堂的定海神针,管着厨房里的一亩三分地。 作为他的徒弟,享受点超规格的待遇也没什么,他只要向上面说一声,后勤处主任自然会给他一个面子。 王桃枝首先就表示了肯定,“冬宝,你可真能耐,这工作不错。” 炊事员好啊,都说荒年饿不死厨子,不说带剩饭剩菜回来,好歹能把自个的肚子糊弄饱。 还能学到一门手艺,往后去给人做大席也能挣个一两块,拿点肉条鱼尾回来。 她不停在心里盘算着,“上次赵家请人做席,好像是给了厨子两块钱,等你出师了周末多接点活,一个月能多挣十块钱呢。” 何秋生听着更加高兴,半点没有嫌弃工资低的意思,“够了,我家里人少,花不了多少钱,不过你们单位学徒能不能转户口啊,粮食怎么办?” “你能转成城市户口,学徒不比临时工,是有粮食供应的,不过晓华的粮食供应都跟着三嫂,你还要想个办法给她找个工作。” “啊,还有这个规定啊,不如我现在的工作就给舒玉吧。” 赵梅丫原本听得正起劲,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当厨子?别说笑话,人家厨师和你无冤无仇的,你非要把他气死才满意啊?” 何秋生维护媳妇,“妈,舒玉就是磨蹭了一点,做出来的饭味道还行。” “是,连几口人的饭她都做不好,等她去做大锅饭,那他们单位估计从中午等到下班都不一定能吃上。饿到别人是小事,饿到咱冬宝怎么办?” 赵梅丫越想越觉得不行,拉着何瑞雪的手说,“冬宝,你能不能给你三哥换个单位,他那个手艺,就算学出来能好到哪去,往后委屈的可是你。” 何秋生急了,生怕这件事告吹,“妈,我保证会好好学的,你别总是拿老眼光看人。” “我是老人,不拿老眼光,去抠年轻人的眼睛安上啊! 你平时做饭就爱糊弄,切的土豆丝比我指头还粗,在锅里晃荡几下也不弄熟,我可担心冬宝吃坏肚子。” “要是我厨艺没学到家,师父能不让我出师啊,冬宝,别管妈,你继续说。” 何瑞雪笑了笑,说,“至于转正后,按照八级厨师的标准,每个月三十五块五,看你手艺如何,要是味道好的的话会更高一点。” 取消职业等级考核后,各个工厂又试行新的工资评定标准,比如新二级和新三级。 新三级的工资有四五十块,比不上传说中八级工的天价,但也是对天赋好的年轻技工的优待。 普通工人进厂后的工资普遍是32块,相当于城市收入的及格线。 只要能达到这个数目,养一两个孩子的话都能过得很不错了。 别看何春生家里的收入动不动就是四五十,这在旁人看来可是绝对的高收入。 他家职工多,孩子也多,买什么都要票,所以日子才要过得抠搜些。 攒个一年,也能添个大件。 “供应粮食怎么算?” “厨子不算重体力工作者,每个月的定量三十二斤,粗粮和细粮的比例是七比三,不满十岁的孩子是20斤。” 这个在不同的地区和时期规定不一样,县里的定量只有三十斤。 赵梅丫问,“冬宝,那你呢?” “我属于机关或团体工作人员,定粮是二十九斤,反正足够吃了。” “那你领到的细粮一个月也就八斤多一点,乖乖,你到底买了多少粮食啊。” “妈,都说我的粮食不花钱,您不信就算了。 三哥,你要是想好了,我带你去见一见你未来的师父,记得给人提两瓶酒过去。” 王桃枝点头,“对,还有鸡蛋和肉,家里的鸡下蛋可勤,你提半篮子过去。” 何春生补充,“我那还有几包好烟,你进门留意着点,要是他家里要是灯泡有问题,我让何晓团上门去修。” 何秋生略带亢奋,一一把他们的叮嘱答应下来。 看向何瑞雪,热切道,“冬宝,谢谢你惦记着哥哥,等我学到手艺,你天天来我家吃饭都行。” 赵梅丫表示嫌弃,“别,你家都吃的什么东西,能和冬宝平时吃的比吗? 反正你下班比她早,给自家做饭的时候别忘了跑一趟隔壁厨房,顺手帮她把饭做好,方便冬宝一回来就能吃到。” “行,等到周末,我一天三顿给她做。” 拉倒吧,等三哥出师,江衍序早就搬过来了,她家里难道就缺人做饭? 不过她也没有扫兴,表示了相当的期待,又鼓励了他一番。 见他仍有些忐忑,何瑞雪主动和他说起朱海辉家里的事,提醒他别随便说话惹犯人家的忌讳。 关于朱海辉媳妇许小花的事迹,连赵梅丫这种在极品堆里打滚的人听了都不免叹为观止,并且十分惋惜这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儿媳妇。 多好的冤大头啊! 要是她嫁到何家,往后冬宝又多了个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能过得多舒坦。 何秋生全程都在认真听,仔细记。 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要是在临门一脚出了差错,妈能活生生抽死他。 事实上,有何瑞雪的提前招呼,加上何秋生能说会道,又比较聪明,虽然年纪大了点,朱海辉依旧喝了他奉上的拜师茶,收下第三位徒弟。 他的徒弟不多,其中一个便是他比较有天赋的大儿子,被他收做关门弟子,打算把一生所学全部传承下去。 至于何秋生和另一个花钱学手艺的学徒,大概就是所谓的记名弟子。 会教,但只教一点。 回来之后,何秋生仍在兴头上,不住口地夸朱师父为人有多随和,对待弟子有多耐心,一点都没嫌弃他在做饭方面悟性低。 至于悄悄帮他缴纳过“私教费用”的何瑞雪,则是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第253章 包好用的 第253章 包好用的 周一,办公室如滚水烧开,议论声如从锅底冒出来的小泡泡,喧嚣聒噪。 徐德宁和夏凌青已经说过好几轮了。 见何瑞雪过来,给她让出一把椅子,拉着她继续说,“听说没,售货部的罗国庆被抓了,就是和吴夕芳乱搞男女关系的那个。” 何瑞雪故作惊讶,“是吗?怎么回事?” “听说是想纵火,烧掉人家造纸厂的仓库,吓!我从前只当他怂包,跑去偷人又不敢离婚,没想到他的胆子比天都要大,连这种谋财害命的事都敢做。” 徐德宁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他先前因为个人作风问题,厂里只是将他调职,如今犯的事可就大了。 听说当时他都点了火,幸好被人及时拦下来才没有烧起来,后来才发现,他腰上还挎着半水壶机油呢,这不是奔着把人家厂子烧光去的吗?” “为什么啊,他和人家造纸厂有仇?” “没有,听说他是看了报纸上的新闻,想要在仓库烧起来之后跑过去救火,好叫他立大功,真是腌了三年的猪脑袋都想不出的馊主意。”徐德宁用词一如既往的犀利。 夏凌青突然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拍着何瑞雪的背说: “我想起来一件事,打仗的时候有个人想要讨好二鬼子,就找人去他祖坟盗墓,等他着急了再他祖宗的尸骨还回去。 他还等着挨夸呢,结果被打得可惨了,你说罗国庆的做法不和他一样吗,咋想出来的?哈哈哈哈。” 徐德宁被戳中笑点,也跟着乐呵,身体一抽一抽的,差点摔到桌子底下。 “谁知道,罗国庆的能力做个组长都勉强,报告都看不明白,也不去学,成天就知道诉苦,说自己从前如何困难,读书的机会不多,废物东西,听着我就心烦。” “真要说困难,我们单位有好多女同志不比他苦得多?” 就好比和他同乡的吴夕芳,刚来那会都不识字,天天去扫盲班报到,后来又花钱读了夜校,学会统计和打算盘。 可惜她后结婚忙着带娃,没时间继续学,不然也不会一直拿死工资。” 夏凌青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继续说, “当初罗国庆之所以被调职,主要还是因为上面的人对他早有意见,不然你看吴夕芳,同样的问题,也就扣了俩月工资,没听说单位要把她开除啊。” 徐德宁想到什么,突然说,“何姐,他要烧的造纸厂是不是最近你联系的那个? 嘶,不得了,他这是顺带报复你啊,得亏你运气好,把那批货提前运了回来,不然指不定就成了咱们商店的损失。” “何止啊,罗国庆的事情刚传过来,韩书言跟死了爹娘似的,一直说姓罗的是被冤枉的。 后来他妈过来了一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又赶紧改口,说他和罗国庆根本不认识,从来没接触过。 好家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俩人凑在一起也是臭味相投,凑不出一颗脑子来。” “我看这事八成和姓韩的有关,你来得晚,没看见韩姐刚才的脸色,凶得厉害,大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何瑞雪更关心事情的结果,“你们有听说罗国庆怎么判吗?” “说是要送去大西北的农场,改造十年,这次造成的损失不多,赔偿的话不到一百块,他完全能拿得出来。 听说他媳妇已经回了娘家,不知道是要离婚还是维持名义上的关系,自己在城里单独过日子,反正她总不会跟着去吹风沙受苦。” …… 中午,何瑞雪去了造纸厂一趟。 刘勋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厂里的领导人听,他有功,也有过。 如今功过相抵,他也算是为厂里清除掉一个潜在的威胁,上头明面上给他奖励了一些钱票,又私下严厉批评了他一顿,给予警告的处分。 不过他们也表示不再追究他保存不当的错误,这件事算是平稳过去了。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卸下来,刘勋如今是一身轻松,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何同志,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贵厂的卫生纸品质有保障,刚摆出去就被一抢而空,我们不得不每天限购。至于后续的货款,想必你们已经接到了吧?” 刘勋点头,“何同志随手就能采购到一批额外的供应,也是年轻有为,我这里还有个小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 “你是指那批残次品?” “不,它们已经重新搅碎,打算做成草纸了,这次的事已经给了我一个教训,时刻提醒我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罗国庆被抓,他不觉得有多高兴。 好歹是十几年的朋友,如今一时走岔了路,他只希望这人有改过自新的那天。 他神神秘秘地从抽屉下拿出一箱雪白微微透着粉色的卫生纸,“何同志前途无量,我这里有些东西用不完,还请你帮忙消耗点。” 何瑞雪失笑,本性难移啊,刘勋还是那个刘勋。 估计是从她身上见到了投资价值,才想着提前交好吧? 她接过箱子,和他交换个只可意味的眼神,爽快道,“刘同志既然开口,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认识的人不少,往后你们若是有化工材料上的短缺,可以来找我。 夸大的话不敢说,帮忙和化工厂这点事联系我还是能做到的。” 刘勋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要想造出精品纸,离不开各种漂白剂之类的化学品。 他打听到何瑞雪和省里鼎鼎有名的汇光化工厂关系不错后,就动了同她交个朋友念头。 有些事,不用说的太明白,一箱纸而已,更算不上贿赂。 何瑞雪收下,代表他们联系更加亲密,往后再谈合作会更加简单。 坐在回单位的公交汽车上,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凭空出现。 【事件触发中,欺骗手纸一箱,质量12倍暴击,恭喜宿主获得液体卫生巾(日用)12箱、液体卫生巾(夜用)12箱、安睡裤24箱、抽纸12箱、卷纸12箱。】 何瑞雪打算吐槽的心情戛然而止。 这个喷不了,这个是真需要。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压抑住自己想要欢呼的冲动。 别叫质量暴击,叫心动暴击才对。 而且她看过了,每一箱都是超超超超级加量装,每箱都有216包,足够她用到十年后。 至于抽纸和卷纸算是锦上添花,能在她感冒时用来擤鼻涕,再也不用担心把鼻子弄得红彤彤的像小丑。 总之,系统出品,包好用的。 第254章 求婚 第254章 求婚 “跟我来。” 何瑞雪的视觉消失,当手被牵住时,触感便更加强烈,“什么啊?” “放心跟我走。” 原本两人在山上视察那一片菜地,江衍序放弃了继续种豆子的计划,打算换成各种果树,不挑水土,适合生长在山里,又方便打理。 快回去的时候,这人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布条,说要给她个惊喜。 不等她问清楚,江衍序就用布条遮住她的双眼,又在脑后松松垮垮地系上一个活结。 保持神秘的同时,又不会剥夺她的安全感,她不愿意的话,随时都能把带子扯下来。 走在山路上,脚底意外的没有很大块的石子和杂乱灌木挡路,想来应该是他提前清理过。 走起来有些费力,能感觉脚下的路面大体越来越往上。 何瑞雪被他拉着,将信任完全交付出去,盲目地往前。 半路上,耳边传来阵阵听见虫鸣,山中更加清幽,她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起某部电视剧的内容,担心地问,“你不会要把我带去山顶推下去吧?” 江衍序语气如常地应对她的奇思妙想,“这座山并不高,也没有悬崖,就算推下去,只能摔个半死。 而且你牵得这么紧,我很有可能会被带下去。” 何瑞雪用拇指挠了挠他的手背,和他十指相扣,之所以那样问,实际上是她在用耍宝来缓解欢呼雀跃的心跳。 有些事,即使不明说,当事人都是有预料的,江衍序从来没有背着她准备。 对于求婚而言,只要双方保持着同样的默契却不说开,才是真正的惊喜。 如若不然,很容易发展成为惊吓。 不知过了多久,布条被解开,轻飘飘刮在她脸上,如同一股柔和的风。 何瑞雪往四周看去,这是小溪的发源地,一处并不广阔的峡谷。 青山如四面翠屏,徐徐展开,溪水从山涧中蜿蜒回转,撞击在圆滑的石块上,泠泠作响。 两岸开着颜色和品种,各不相同的野花,一簇簇,一丛丛,花团锦簇。 有小朵的雏菊,艳丽的虞美人,更有许多不知姓名的野花,在乍暖还寒的深秋时节,奇迹般绽放出勃勃生机。 何瑞雪足足欣赏了一刻钟才开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找到?你真以为要凑齐不同季节的花很容易,足足花了我三个月呢。” “所以,都是你的手笔?” “对啊。” 夏天还没过去,他就漫山遍野地巡逻,带着尘尘和狼兄打猎的时候把好看的野花种子收集起来。 等到暮秋,再重在山谷中,呵护着它们长成小苗,一步步培育成开花的状态。 至于地址,是他特意找的。 四面以山为屏障,阻隔掉大部分的寒风,两岸作为溪流的途径地,又能确保水分充足。 他每天瞒着人上山,先种花苗,再撒草种,才人为创造出眼前的盛景。 日暮西山,晚霞渐渐褪色。 江衍序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些果子和零食,拉着她坐在溪边的石块上,和她聊天。 为了防止她冷,还往她身上披了一条单薄的毯子。 何瑞雪也不催促,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随手摘下身边开得好的野花编织成花环,然后戴在了他的头上。 恰好,残月出山谷,江衍序头戴璎珞五花冠,容光碧玉琼瑶。 月色如天露洒在他的头顶,他仿若在云端,高坐蓬莱台。 山谷百花争妍的景象已是人间绝色,可她觉得眼前人,才是点睛之笔。 让人轻易忘却人间凡尘,去往幻想中的缥缈神山遨游。 江衍序站起身,凝视着她的双眼,眸光比月色更柔,比繁星更亮。 袅袅花香间,他整理着道袍,上身微微附低,两手相抱合于胸前,向她行了个拱手礼。 何瑞雪有些惊讶,也不知道他又在整什么死出,模仿着他的动作还了一礼。 如泉水叮咚的嗓音娓娓道来,“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到底怎样的求婚场合才足够有意义,能长长久久地保存下来,等我们老了之后再故地重游,想必能有新的感触。” “后来,我在院中朝拜太阴星君,道书里说,月府结磷星君妙果素月天尊掌管婚姻;但我的学识又告诉我,月亮只是个坑坑洼洼的球体,没有神仙居住。 也无妨,潮起潮落,和月相有关,自有定数,如同命运将你我间勾连在一起。” “所以当我抬头看向它,突然想明白了。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苏子的话,无论何时读来都能发人深醒。” 他牵起她的手,语调变得如云雾般轻缓,“世间的所有一切都不属于我,更枉论用来证明你我的感情,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我想与你共享。” 海会枯,石会烂,唯有月是古时月,风为无尽风。 源远流长,取之不竭,恰如他的感情。 这个人将含蓄的浪漫彰显得淋漓尽致。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瑞雪再不表示一番就说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略微颤抖的嗓子,语速比平时更快几分。 “说起来,我还没有和你表白过吧,抱歉,我不擅长表达,我爱你,仅次于爱我自己。” 她的尴尬阈值实在太低,光是说出来脚趾就忍不住抓地。 实在难以启齿啊,所以说,甜言蜜语只有对不相干的人才能张口就来。 她的心脏却跟敲安塞腰鼓似的咚咚乱跳,短暂的兵荒马乱过后便是双脸爆红。 啊啊啊啊,第一次表白太没经验。 她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干巴,还有点假,前世怎么没多记住几句情侣官宣文案。 她不想见人了 江衍序轻笑着,拨开她的碎发,露出底下绯红的耳根。 “你是不会表达,但你的心意,我早就从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中感知到了,所以从来不会逼你说出口。” 他话锋一转,“不过,当你真的说出来的,我又很高兴。” “我曾经跟你说,宇宙既亘古不变,又是瞬息万变。 在这片古今相同的星空下,在无数构成这篇世界的本质之中,我想让你知道。 我对你的爱同样如此,它是自因,是真理,在我死亡之前都会一直客观存在; 它又是个不断向上的循环,我爱你这件事在不断累积中,量变逐渐达成质变,形成更高级别的爱你。” 他再次郑重地行了个拱手礼,掏出个紫檀木的小盒,里面赫然放着三枚戒指。 一枚镶嵌着大粉钻,几乎有三克拉,另一枚是通透的翡翠戒指,最后一枚是纯金的戒指,雕刻着精巧的符文,每一笔线条比发丝还细。 第255章 戒指 第255章 戒指 他把盒子往前递出,“祖师爷一气化三清,我也准备了三种不同的戒指,分别送给过去、未来和现在的你。 当然,我不会妄图解读什么时期的你会喜欢什么样式,全部交给你自己选择。” “三选一?合着就没有给我拒绝的选项呗。” 何瑞雪说笑着伸出手,先是选了那枚金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连心脏仿佛跟着被套牢。 “现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低调,戴上这个就够了。” 之后,她收起盒子,珍惜地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至于过去的我,或许会喜欢大钻戒。” 后世拒绝消费主义,都说钻石不保值。 但她也买了几枚,不为它被人赋予的意义,单纯觉得亮晶晶的好看,为了取悦自己而已。 剩下的翡翠戒指,无所质疑,是留给未来的她。 只有玉石,才能承载着岁月的厚重。 见她把戒指收下,等同于答应了求婚。 尘埃落定,江衍序的心中反而有些酸涩,情到浓时,嗓子却被什么东西给糊住,好些提前准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重新组织语言,目光脉脉,含情凝睇,“或许我不会丧失本心,成为你的俘虏,但我会将你作为我幸福的原则; 或许我不会将你的理想当成我自己的,无条件盲从,但我会用一生誓死扞卫你追寻理想和自由的权利。” 得知江衍序是学哲学的时候,何瑞雪还真是偷偷读了不少书,其中柏拉图记录的故事让她印象深刻。 人类本来长着四条腿、四只胳膊和一个有着两张脸的头颅,宙斯害怕人类的力量,因此把人分成了两半。 不完整的人类为了使得自己达到完满,在一生中总是在寻觅另一半。 所以真正的灵魂伴侣是能够让自己完整的存在。 如果是前世的何瑞雪,那个不婚主义者,或许会对此嗤之以鼻,谁想变成畸形的怪物。 当然,现在的她也不认同所谓另一半让自己变得更好的理念,她坚信,人的变化只受内核驱动,伴侣或许会造成影响,但究其根本还是源于自身。 而她想要灵魂伴侣,是让她失败后有栖身之地,落魄时鼓励她重整旗鼓。 她会浴血生出自己的翅膀,所以需要的不是带她上天的绳梯,而是不让她坠入深渊的网兜。 而江衍序就能完美地满足这一点,再没有人比他的情绪更加稳定,更加擅长表达,以及陪着她做一些在旁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 想到这里,何瑞雪的笑意如冰山上的雪水初融,惹得群芳羞妒。 她摸着他无可挑剔的侧脸,顺着流畅的下颌线,一路划到他的心口位置,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 然后二话不说抱着他踮脚亲了上去。 双臂间的腰部肌肉瞬间绷紧,暧昧的气息轰然喷涌而出。 江衍序低眼,看不真切,只能想象她的神情。 会不会和每次思考时一样,眉头锁着,连认真都显得格外可爱。 或是吃到美味的东西,眼睛起来,嘴角荡漾出窃喜,像是一只偷到腥的猫。 不论高兴还是悲伤,她嘴角都有着引人注目的酒窝。 在大家都对待感情都无比保守,把伴侣称为同志的时代,她却十分热情和坦诚。 倒像是他在外国遇到的贵族家庭养出来的女同学,不过她没有那样奔放,更多的是率真。 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 行也无邪,言也无颇。 师父,我或许已经找到了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江衍序收紧双臂,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何瑞雪拍着他的背,脑海中开始播放“兄弟抱一下”,再次把自己给逗乐。 又怕被他发现在走神,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肩窝里。 鼻尖萦绕的降真香比沉香更淡,近似于道观香火气,仿佛能听见签筒被摇晃,道童们诵经的声音。 时空交错,她的到来是偶然还是必然? 既然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缘分,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意义。 何瑞雪只知道,在天地共同见证下,山风与云月、幽谷与百花间,江衍序精心筹备的这场求婚仪式,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 “小姑,你不对劲哦。” 何晓洁把脑袋伸过来,“自从下班回来你都偷偷笑三次了,什么事情这么让你高兴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何晓洁不服气,“小姑你比我才大几天啊,你不想让我掺和,我偏要猜。 是不是和小姑父有关?哎呀!我才发现,你手上什么时候戴上的金戒指,是他送给你的吧?” 闻言,赵梅丫瞥了一眼,不屑道,“一个戒指,加起来没有二两重,送个东西都小里小气的,上面是什么东西啊,鬼画符一样,哪像是婚戒啊,一点都不吉利。” 何瑞雪笑而不语,下山后江衍序给她解释过,这枚戒指上被他刻上了隐匿符文。 让她这个外来者避免受到世界意识太大的针对的同时,降低戒指的存在感,算得上是半个法器。 因为制作难度太大,他连续尝试了将近百次才成功,失败品们全被他融成金条,充当着画符时的镇纸。 “冬宝,妈那儿有个上头有花还有喜鹊的戒指,等我回去就找给你,女孩子心气儿要高,别被人家一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妈,我哪有被他收买啊,往后他还是要搬来我这边住的,我才不跟妈分开呢。” 赵梅丫顿时舒心不已,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她可一点没感觉出来,都是和她抢闺女的混蛋。 “你这么想就对了,妈可离不开你,晓洁,别闲坐着,和我去给丝瓜搭架子去。” 在决定养猪之后没多久,何大根就从乡下带来了各种瓜果的种子,两人沿着隔壁院子的墙角种了一圈南瓜和冬瓜,四个角落种着丝瓜。 它们产量高,拿来吃和喂猪都不错。 何瑞雪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的院子没有种。 赵梅丫很自然地说,“你不是喜欢种那些不中用的花吗,开出来确实又香又好看,干嘛去种别的玩意。” 何晓洁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起身,伸个懒腰,再看看院子里的菜地,“奶奶,茄子又熟了好多,还有辣椒也是。” “熟了就摘下来呗,这玩意容易老,等会和土豆块炒着吃。” 第256章 村议 第256章 村议 一老一少先是把菜地里成熟的蔬菜摘了,又去后面的鸡窝里捡了蛋,最后才跑到隔壁院子搭丝瓜架子。 何瑞雪想去帮忙,被赵梅丫严厉阻止了。 只能无所事事地坐在树荫下吹风,扯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两条狗玩。 何秋生回村后把会计的工作辞了,大队长还想挽留他来着。 得知他不光找到城里的工作,更是跟着有名的厨师学手艺,惋惜转瞬间变为羡慕,一拳捶着他的肩膀上,“你小子运气好啊,如今可算是混出头了。” 他怎能不感慨,何家在村里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口不多,但个顶个的出息。 能把一家子弄到市里当工人的何春生不算,更有何夏生这个能惠及村子的存在。 他这些年冷眼瞧着何大根两人对小闺女的宠溺,暗自担心只怕要教出个混不吝的败家子来。 想不到人家毕业后进了百货商店当干部,买房置业,不光能惠及村里,还能拉拔家人,如今连何老三都跟着去享福。 他拜的师父在百货大楼的食堂工作,不是何瑞雪帮忙联系的,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听说你们一家都要搬去城里住了?真好,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那就借大队长吉言了。” “就算到了城里,也时不时回来看看,别忘了自己的根。” 何瑞雪相当于在城里长大,和村里人没什么联系,有能力也不会多尽心回馈村里。 但何秋生不同,知根知底。 大队长也没打算要求他如何,只希望他出息以后别忘了村里的乡亲父老,在出事的时候帮忙搭把手。 何秋生拍着胸脯说,“当然,我是何家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就算我平时工作忙,爸妈肯定要经常回来,说句不好听的,等他们老了,终究是葬在祖坟的。” “是啊,队上有些人心思多,其实都是穷闹的,归根究底大家都是一家人。” 何秋生连忙点头,“我明白,叔,要不是你们关照着,我这个会计员早被别人拉下去了。 还有我媳妇之前当老师的工作,还害得你被知青私下编排,我们一家子都承蒙您多年的照顾。” “既然你喊我一声叔,就别和我客气,你那个工作落实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开个介绍信。” “说是下周入职。” “行,我先帮你把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上次还是帮着你妹子弄呢,时间过得真快,都一年了。” 这期间,村里没人能挤到城里去。 也是,招工名额他们自己人都不够分,有文化的年轻人都在乌泱泱往农村跑呢,工作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也就是何瑞雪,她是真有能耐。 也不知道是托的人情还是花钱买的工作,不论哪一种,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大队长心想,他家的小子姑娘想要出头,只能依靠读书。 就算不能考大学,读个高中出来,好歹能在公社里找个工作。 傍晚,何秋生才从队长家里出来。 村里人最近对何家经常往城里去的事很是关心,尤其是听赵梅丫说要搬到城里,更是闹得沸反盈天,让许多人产生好奇。 大队长没有说什么,倒是他的小孙子不懂事,几块糖就哄的他吐露不少消化。 虽然他说的颠三倒四,但大家能从他的话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何秋生往后不干会计了?那他打算干啥,别又躺在稻草垛睡大觉,年底全家都跟着饿肚子。” “自然是有了别的门路,听说是找到了市里的工作,连户籍都准备转过去,往后就是吃商品粮的人了。” “就他?” 有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睡在床上都懒得翻身,能找到什么工作?哪个单位敢要他,也不提前打听打听。” “挺好的单位呢,百货商店。” “那不是何瑞雪的单位吗?” “是啊,应该是她介绍的,给食堂的大厨当学徒,三年后就能出师,正儿八经的炊事员,听说工资不低呢,待遇也好。” “厨子可是个好工作,在灶上想吃多少肉就多少,米饭和馒头管饱。 诶,你说往后咱家做大席,是不是能请他?” 有人笑话他痴心妄想,“人家是市里的大厨,给领导和工人做饭的,你出多少钱才能请得动他啊。” “他不是才开始学吗,我还给他练手的机会呢。” “行了,别想着占便宜,人家跟着师父在大单位食堂帮忙,每天经手的菜能把你埋起来。” 住在何家隔壁的大娘,向来看不惯赵梅丫,前几天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忍不住和她打了一架,没打过。 如今她对何家可是满满的恶意,眼见着他们越过越好,心底像是有蚂蚁在爬。 斜着眼睛说,“那何瑞雪不才刚工作一年,哪来的本事帮她哥哥弄来工作,指不定有什么勾当,这种做派,我家是万万学不来的。” 剩余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搭话。 对于何秋生的工作来源,大家或多或少会觉得古怪,但都不像她想得那样肮脏。 何瑞雪他们不了解,但何家的家风却是有目共睹,干不出太出格的事。 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家如日中天,往后都要扎根在市里,和他们都不是同一个路子了,往后指不定有求到人面前的时候。 不趁着他们还住在村里的时间加深感情,反正上赶着和他们结仇,到底是咋想的? 所以,大家默契地无视了她,继续说,“听说何晓华也要去城里读书了,他成绩本来就好,将来又是个工人。” “何瑞雪有对象吗,你看我家康子怎么样?” “想什么呢,赵梅丫听到后能活撕了你,她恨不得找个天仙回来给她当上门女婿,就你家康子,凑在她闺女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她眼光这么高,迟早留成个老姑娘,上门的女婿能是什么好人。” “别说,我听潘舒玉说,何瑞雪已经有对象了,听说条件还不错。” 隔壁的大娘没人理,一直堵着气,闻言大声叫嚷着,“打肿脸充胖子吧,真有那么好,她能不把人带回来瞧,我看指不定有点啥问题。 要么就是个二流子,没有工作指望靠别人养,要么年纪太大长得丑,任她吹得再好听,不敢带回来就是假的。” “问题应该是有一点,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 “对,说不准人家工作忙。” “呵,你们就巴结他们老何家吧,看人家会不会给你们赏口饭吃。 我把话放在这里,就她那闺女,又懒又馋品行不行,连衣服都不会洗,哪个好人家能看上?她要真能找到一个好对象,我就一砖头把自己拍死。” 第257章 旅途 第257章 旅途 大铁锅烧得热腾腾,王桃枝正在烙大饼。 灶眼的火保持最小,白面粉里掺上一倍的玉米面,揉搓成团,锅里不放油,用手把饼子用沾了水的手摊开,每锅能烙出五张。 饼比张开的巴掌略大一圈,两面微黄而焦脆,因为摊得比较薄,不会出现夹生的情况。 刚出锅的饼又酥又脆,配上点小咸菜或是腐乳,香的很。 王桃枝抱怨道,“谁家姑娘跑大老远去结婚,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妈你也惯着她,也不怕让人笑话。这回一请假就是好几天,厂里都要对我有意见了。” 赵梅丫把咸鸭蛋放进热水壶里煮,不客气道,“那就甭去,跟谁求你去似的,火车票要三十几呢,你不去的话能省下多少。” “又不是你出钱,我凭啥不去,这么多年我给你大儿子当牛做马,就不能享受两天。” “还好春生工作忙去不了,这车票也太贵了,公然抢钱啊?” 何晓洁正蹲在地上洗菜,沾湿了袖子也不在意,扫过胳膊上的补丁。 她想着要带几件漂亮衣服过去,听说这次能拍照呢。 “奶奶,小姑不是说了吗,正常的火车票不超过十块,因为是卧铺才比较贵的。” “卧铺也不是金子铺的,真不划算,顶得上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我先前去岛上看夏生他们,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哪就那么娇贵。” 依她的想法,除了冬宝要睡床,其他人就买坐票。 退一万步,买一半的卧铺票,大家轮流睡觉不就成了? 何瑞雪端着一篮子艾蒿从外面走进来,听到她这话,无奈道,“妈,既然出去玩,就别担心花钱呗。 再说,我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让您和爸享福的,看你们都多大的年纪了,万一真伤了身体,往后多少钱都补不回来。” “哎哟,我们冬宝就是孝顺,不像有些人,为爸妈花点钱就死抠的。” 赵梅丫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不停用眼神示意王桃枝。 后者翻着白眼,懒得和她争辩,继续用力揉着面。 都说穷家富路,他们这回在火车上要待两天,出行的人数有六个,要准备的食物还真不少。 “冬宝,你这是从哪摘的艾叶?” “出门往东走,那片荒地上有不少。” “下午我也去摘,回来晒干,用来喂鸡喂猪都好,可长肉了。” 等面饼烙得差不多,王桃枝又蒸了一笼馒头,烙了十几张馍,确保主食储备得足够。 之后,她用沾了猪油的布擦一擦锅,把肉沫煸炒出油,再放入姜蒜辣椒等调料和泡发的各种菌菇丁以及笋丁。 哧啦一声,锅里升腾的白气中爆发出混合起来的阵阵浓香。 出锅时,她拿出吃完洗干净的罐头瓶,把瓶口往下,后在开水壶的蒸汽口上加热一会儿,再把酱菜放入罐头中。 黄桃罐头的瓶子的容积还是挺大的,她又做了一份肉沫酸豆角的,足够几个人在火车上吃。 这还没完,她把罐头瓶拧上,但不拧紧,放在蒸锅上蒸。 差不多了再将罐头瓶倒扣过来拧紧,能极大程度上延长保质期,这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啊。 何晓洁把何瑞雪拉到客厅,说,“小姑,你这回出去借我几件衣服呗,我的新衣服还是上次入职的时候妈给做的。” 她抠着身上的破洞,可怜兮兮地看过来,何瑞雪点头,“行,你跟我来。” 卧室里,她的衣柜又增加了一个,反正房子的面积大,由着她折腾。 其中一个衣柜放着秋冬装,另一个放着春夏装,其实她实际的衣物储备远不止于此。 大部分都是相熟的乘务员顺手帮她从沪市带回来的新款,太潮的放在空间,比较日常的才会拿出来穿。 打开其中一个柜子,何晓洁忍不住“哇”了一声,上面两个格子放帽子和毛衣,下面左侧挂着一排大衣和棉衣,右边放着秋衣秋裤和长裤,底下零零碎碎放着棉袜手套等。 眼下的姑娘们常戴的是风雷帽,能挡住耳朵和后脑勺,两边的帽檐比雷锋帽短一点,但形状大体相似。 材质讲究一点的会用羊绒,做成驼色等比较浅的颜色,两边会留出长条的系带,方便绑在脖子上。 因为带子比较宽,爱美的女孩会从前看过的电影海报,在脖子上系上一个漂亮的大蝴蝶结。 当然,不能就这么出门,会被编排是小资情调。 眼下的天气并不算太冷,但考虑到京市位于更北方,温度肯定比他们这边低。 何瑞雪便借了她一件灰蓝色的呢子大衣,一件蓝格子的棉袄。 试穿过后,何晓洁美滋滋地抱着衣服,冲着她保证,“小姑,等我回去就戴上袖套,绝对不给你弄脏。” “随你。” 何瑞雪走到梳妆台前面,从抽屉里翻出两朵比较精致,镶嵌着玻璃花的头绳,“给你的,打扮得漂亮点,到时候更上镜。” 至于她的行李,赵梅丫早就收拾好了,从前带回来的行李箱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至于大嫂他们,自然是麻布袋一裹,另一只手拎着网兜,哪还用得着专门用箱子来装。 出门前,赵梅丫煮了十二个鸡蛋,顺手捞了一兜子红薯干和杏干等零食,又不知从哪搜罗来一包鱼皮花生,直把口袋塞得鼓鼓囊囊才上车。 几人来到火车站和江衍序汇合,何瑞雪发现他也只是拎着圆筒形的旅行包,轻车简行的模样,冲着他眨了眨眼。 这年头火车站晚点是常有的事,也没有指示牌显示什么时候到达,只能在站里瞎等,听广播和工作人员的吆喝。 所幸他们这辆班车没有晚来多久,车辆到来,人群乌泱泱往上面挤。 其中不乏从月台后面翻上来打算逃票的,被揪出来几个,更多的宛若滑溜的鱼,钻进了人群中,缩着脖子蹲在地上,伪装成老实巴交的模样。 大家都扛着大包小包,汗味和脚臭味混合在一起,相当难闻,直到进了卧铺车厢才好一些。 车厢里人不多,不是真的大方,没人会花好几倍的钱来换取两天的舒坦。 况且除非有事,很少人会外出旅行,必须所在单位开具介绍信或出示工作证,当然,理由的话可以填写探亲,王桃枝他们也都是差不多的借口。 车厢用木头包裹,床中间是一面小窗,上下正好六张床。 几人把行李都放在床底下,坐在下铺聊天。 面对着不断流逝的风景,赵梅丫感叹道,“真好,我坐过火车,真是腿脚都是麻的,到站了才能去外面透会气。” 只有亲身体验过后,她才明白,原来出门并不是一件煎熬的事。 她从前在车上被挤得难受,还要因为鸡鸭乱拉,被踩到脚和人吵架,从上车起就巴望着下车,哪有心思去关注一路上的风光呢。 第258章 卖惨 第258章 卖惨 “这才哪到哪啊。” 何瑞雪抱着她的胳膊,“等你闺女级别高一点,就给你买软卧的票。 人家那里有独立的厕所,窗户上挂着窗帘,床头还摆着小台灯,睡得可舒服。” 她很是惊讶,“那不是比家里还好?硬卧就要了命的贵,软的要花多少钱啊。” “只要你和爸开心,花多少钱都是值的。” 何大根自从上车起,就一直有些拘谨,怕鞋上的泥弄脏地板,又怕手弄脏了床单。 闻言连连点头,欣慰地憨笑,“好,闺女有志气,我和你妈就等着享你的福。” 赵梅丫觉得他真是会打蛇随棍上,不满地说,“还是闺女贴心吧?我生的,你也是沾了我的光。” “是。”何大根从不和她争辩,“也不知道秋生他们如何了。” “他最近学做饭呢,总归饿不死,都多大的人了,你替他操什么心。” 何晓洁第一次坐火车,保持着高度的亢奋和好奇,不住地盯着沿岸的景物打量。 后世坐火车时尚且能见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场景,在这里完全是一片浓重绵延的绿色。 外面有小孩大概是好奇卧铺车厢的环境,三五成群地窜来窜去,发出阵阵咯咯的笑声。 赵梅丫不耐烦,不住地挥手把他们往外赶。 这时,乘务员过来检票,见到他们一家人的组合还挺惊讶,以为他们之中有人买了坐票,跑来挤占卧铺坐着聊天。 毕竟这样的事实在不少,直到查完他们每个人的票之后,才算是打消了疑虑,叮嘱他们把车票放好后就去检查下一个人。 再好的风景看多了也就那样,坐了一会,几人觉得无聊,开始干着各自的事。 王桃枝在织毛衣,何晓洁编花绳,两个老人聊着地里的事,还有刚才在车站里遇到的某某人。 何瑞雪则捧着本书看,抬头,江衍序和她保持一样的东西,手里是一本武侠小说。 两人目光相撞,默契地笑笑,再次重新低下头去。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火车上有人推着装着盒饭的车经过。 赵梅丫问了一嘴梅菜扣肉多少钱,乘务员说了个价格,她要求打开盒饭看了眼,里面都没几块肉,顿时嫌弃得扭开头,决定还是吃自己带来的东西。 热水是免费的,几个一人接了一茶缸,然后把馒头放在杯盖上,凑点热乎气。 带来的酸豆角肉沫酱打开,天气冷,少许的油凝固了,没事,把玻璃罐子泡在热水里暖暖就成。 赵梅丫发着煮鸡蛋,一人一枚。 递到江衍序跟前时,她忍不住念叨,“来小江,拿着,你也是,袋子就一点大,能装下什么啊,怎么不带点吃的来,还好我连你的份一起做了。” “谢谢阿姨,我其实打算在火车上买饭吃来着。” “刚才的菜我看了,就两块肉,全是瘦的,都见不到油花,太不划算。 就算不要票,卖得也太贵了,出门该省省该花花,你瞧你大嫂手艺多好,不到二毛钱的肉,做的照样好吃。” 江衍序当然是万分认同,“是,大嫂的手艺比我们单位食堂都好。” 王桃枝咬了半个蛋黄,又把酱涂在馒头上,调侃地看着他,“小江,你喊我大嫂,怎么喊妈阿姨啊,是不是没有给你改口红包,你不乐意啊?” “咳咳,没有,我……” 赵梅丫瞪了她一眼,“行了,不急着喊,等回来再说吧,我不缺儿子女婿,用不着急着给人当妈。” 江衍序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何瑞雪,这是该喊还是不该喊? 何瑞雪:“……”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放下鸡蛋,一脸忧郁,“你们都知道的,我从小没爹没妈,刚才阿姨那么关照我,我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妈,又怕表现得太急切惹您生气。 阿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叫你一声妈,往后我也是有娘的人了。” 得,又演上了。 何瑞雪把鸡蛋在薄饼上压碎,挖上一勺酸豆角,再一卷。 嗯,这样吃才是真的香。 她早已看透江衍序的套路,其他人却没有,听他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连王桃枝都升起了几分愧疚。 “那个,小江,我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往后大家都是你的亲人。” 何晓洁点头,“是啊,小姑父,我爷爷奶奶可好了,尤其是我奶奶,她有时候说话是不中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昨天她就一直念叨着,怕你没带饭,又怕你带的衣服不暖和,特意把二姑父寄回来的军大衣翻出来,让我爷爷带上,到时候打算给你穿呢。” 江衍序有些惊讶,表演得更加投入,“谢谢妈,我遇上瑞雪就已经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何德何能遇得到你这位心慈好善,款曲周至的长辈。 从前我都是一个人生活,对什么都没经验,挨饿受冻只能忍着,有了您的关心,我就跟寒冬腊月烧上火炉似的,生活都能好上一大截。” 何瑞雪用筷子戳着咸鸭蛋,黄澄澄的油顺着缝隙往外冒,自家腌的蛋白总是比较咸,她丢给何大根。 然后一转头,就见到何晓洁听得无比投入,眼眶微红,都快要感动哭了。 挨饿受冻? 说的是他没有被师父捡回去的那段经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江衍序在精神上受到的磨难确实非常人能够想象,但在他师父的庇护下,物质上却是不缺的。 连赵梅丫都有所收敛,主要是他话里对何瑞雪的评价可不低。 对于她而言,不管什么身份,只要你夸她小闺女,那都是自己人。 “往后你和冬宝好好过,喊我什么都行,要是敢对她不好,你就算喊我祖宗我都对你不客气。” 江衍序微微挑眉,似乎摸准了她的脉门,连夸了何瑞雪好几句,用词华丽,角度清奇,直把她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 于是他就注意到赵梅丫嘴角不断往上提,对他的态度明显亲近了好几层。 他饶有意味地看了何瑞雪一眼,目光中暗含揶揄,被她暗中掐了一把手臂。 何瑞雪实在听不下去了,“妈,我想吃点甜的,你带了没?” “带了。” 赵梅丫的心神瞬间被拉回,翻找着包裹,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颗颗琥珀色,宛若裹着糖丝的蜜枣。 这种是伊拉克蜜枣,其实是椰枣的一种,简单采摘后晒干,能保存很久。 小小的一颗,糖分却相当高,初次吃有点涩口,但回味有股清香。 最重要的是便宜,属于供销社和商店的常客,也是普通人最容易接触到的进口货品之一,家里有孩子的遇到了都会买一两斤回去,比大枣做成的蜜饯更划算。 第259章 养生有道 第259章 养生有道 火车在铁轨上摇晃着,宛若一条机械长蛇吞食了数量庞大的人群后蜿蜒爬行。 三天两夜的路程,不管环境再舒适都是对精力的消耗。 王桃枝手里的毛衣已经成型,因为车厢里越来越低的温度,她直接把毛衣套在了身上,都不用另外找地方装。 多余的毛线被她拿来织围巾,到收尾时车辆总算到站。 此时乘客数量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后世,但车站狭窄,加上每个人都携带着数倍于自己体型的行李,所以显得格外拥挤。 赵梅丫紧紧拉着何瑞雪的手,江衍序身上挂着不少包裹走两人侧后方的位置,呈现护卫姿态。 何大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看好的位置被抢占,干脆站在何瑞雪的旁边,肩上扛着硕大的麻袋,愣是气都没怎么喘。 长年累月干农活的,体力和耐心都经得住考验。 王桃枝牵着何晓洁紧随其后,顺着他们挤出来的空隙走,倒也轻松。 江衍序是个大高个,何瑞雪也不矮,两人恰好挡住她的视线,一路下来只知道闷头往前,都不知道到哪了。 离开车站,正式踏足京市的土地,干燥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原本何瑞雪是打算住招待所的,不过江衍序来之前和她说,他师父在这里有熟人。 算是他的师兄弟,关系很亲近的那种。 如今那人孤身一人居住,听说他要过来的消息便极力邀请他去自家住,让好他尽一尽地主之谊。 何瑞雪想了想,觉得招待所实在称不上好,又查得比较严,有地方借住自然好。 而且有个本地人的带领,他们规划游览路线时也会更加轻松。 既然被热心招待,她肯定不能给房租,不然人家只当她是存心羞辱呢。 想到表达感谢,在入住期间帮着干活,在离开时投其所好送一件礼物,都是很好的办法。 顺着信上的地址,几人先是坐公交,然后步行。 负重走了两公里,才找到那位名叫许经纶的老人的住所。 这里位于三环内的一条胡同内,和后世有名的景点南锣鼓巷间隔不远。 但不是大杂院,而是一处略显破败的小院子,墙上的砖被人挖去一角,原本精美的雕梁画栋都用黑色的烟灰糊住。 院子里的名花贵木全被砍断移栽,改成菜地。 不过这人种的菜和江衍序有的一拼,土壤板结,草长得比菜高,几根小菜苗稀稀拉拉的,看得何大根直皱眉。 何瑞雪的想象中,许经纶作为江衍序师父的半个师兄弟,应该是额发童颜老道士的形象。 实则不然。 从外表上看,他大概四十岁,头发乌黑浓密,说话声如洪钟,格外热情。 “哟,爷几个过来了,您早,一路上还行吧,瞧我们两个何姐儿,风沙这么大都遮不住的水灵。” 赵梅丫听到夸何瑞雪的就高兴,“可不是,我一路走过来,就没见到比我闺女更漂亮的。” 就一点不好,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会被江衍序吸引,一边说话一边对着他偷笑。 还首都人呢,一点都不矜持。 “瞧,您这是变着法夸自己呢,要不是妹子您底子好,哪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姐儿。” “你这称呼都乱套了,我这么大年纪你叫我妹子,又叫我闺女姐儿,听得我怪迷糊的。” 许经纶爽朗地笑,“老姐姐,是我不对,往后我都叫你闺女姑娘,听着亲切。 不过我今年都七十八了,是该叫你妹子。” “什么?” 除了江衍序,所有人都很惊讶。 何瑞雪不断打量着他的皮肤状态,紧绷皱纹少,比四十岁的人保养得都好。 许经纶显然很享受别人对他实际年龄的惊讶,谦虚道,“鄙人不才,懂一些养生之道,又通一点医术,所以比较显年轻。” 赵梅丫的嘴都差点合不拢,“你年纪比我大一轮,看着倒是和我差辈儿,这怎么保养出来的啊,别是天天吃燕窝人参吧?” “不用那玩意,多运动少生气,寿命自然就长。 老哥老姐,来,跟我进屋,我给你把把脉,等会开个养生的方子。” 赵梅丫欣然接受,“还有这种好事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好久没给人看病了,这手艺跟磨刀一样,长期不用是会生锈的,你们不嫌弃就好。” 大概同龄人之间比较有话聊,三言两语间,他们就开始称兄道妹了。 何瑞雪坠在后面,观察着屋子内部的格局。 典型的一进院落,门开在东南角,进门处有块缺了半截的影壁。 原本正房是该有五间的,但因为院落狭小所以只有四间房,于是正房两侧各有半间耳房,形成“四破五”的格局。 东西厢房不用说,比她家多出四间倒座房,房梁木都已经腐朽,基本上是半露天状态。 地上除了破砖破瓦片就是高约一米的灌木和杂草,显然是不能再住人了。 西厢房堆满废弃的家具等各种杂物,东厢房倒是保存完好,里面铺上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 应该是许老预备着他们过来,提前收拾过的。 见她在参观,江衍序凑上前问,“这院里都没几间好房,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失望?” “没有,我倒觉得许老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独自一人,不作出点牺牲,哪能守住这么大的院子? 几间能住人的屋子从外面看破败不堪,但内部却布置得温馨舒适。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倒真有种大隐隐于市,安居陋室的宁静感。 然而,在听完江衍序的讲述后,何瑞雪才明白这片宁静来之不易。 他的独子早年当兵死在战场上,儿媳妇改嫁,只留下一双儿女。 作为中医界堪称国手的存在,被批判,被抄家,他都能忍受。 但他的孙子在大学里被活生生推下楼摔死,孙女生产时被人恶意找麻烦。 医院方怕惹麻烦也不作为,所有设备停摆,害得她大出血死在产床上,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 男方家里不愿意让她进祖坟,许老把她拉回去,和孙子埋在一起。 至于旁边比较大的坟包,是他们父亲的衣冠冢。 作为一个在急救场合大显神威,从阎王爷手底下抢回许多条命的针灸鬼手,他的孙子孙女却都等不到他的救治便双双不治而亡,如何不讽刺? 对他的打击可以想象。 同年,他的老伴受到刺激太大没挺住,短短三年,许老变成了孤家寡人,生活天翻地覆。 在给家人办完一场场体面的丧礼后,他也想过吃安眠药。 可老伴死前拉着他的手求他好好活着,说他要是没了,他们娘几个在地下逢年过节都没人烧纸钱,更没人惦记着,日子过得该有多苦。 他这才支撑下来。 想着反正自己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不如把这些年的行医经历、针灸要诀、疑难杂方,以及他们一家子的生活片段写成书。 让自己珍视的人被更多人铭记,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第260章 时代的尘埃 第260章 时代的尘埃 江衍序叹息道,“当初他听到孙女的死讯,头发白了一半,后来送走老伴时,剩下的一半也全白了。” “那他现在?” “是染的。” 不是为了显年轻,而是更方便隐姓埋名。 从前被他救过的人很多,他们许多人自身难保,救他脱离苦海做不到。 但把他转移到别的片区,帮他置办个不显眼的住所,稍微庇护一二却是可行的。 所以许经纶过得很是低调,吃的用的都是别人送来的,基本上不会出门,周围的人都以为这里是鬼屋。 听到这里,何瑞雪原本蹙紧的眉头骤然松开,抬头看向江衍序。 “你发现了是吧?” 他将手平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我师父在当道士前,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当时他跟着许老的师父,得到过他不少的照顾,后来他弃医从道,依旧和他保持着来往。 在远渡南洋前,师父就预测到会有这遭劫难,可许老当时是协会的高层,怎么能轻易脱身?或许他又觉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回信拒绝了他。” ”反复几次过后,师父见劝不动他,就给他留下了一套用于迷惑敌人铜铃法器。 这些铜铃都被掏空了,不能发出声响,挂在院子的四个角落,能起到生人勿近的效果。” 听到这个故事,何瑞雪很是唏嘘。 大悲之处是寂灭无声的,许老精神矍铄,看着是很开朗。 但相处下来,不难发现他眼底总是藏着一抹哀痛,只是从来不会把悲伤显露在人前。 比如他张罗出一大桌子的菜,请他们吃午饭,在饭桌上聊的热火朝天。 同时,他卧室里四块擦得干干净净的牌位下面,三根香飘出袅袅白烟,早有提前分出来的饭菜供奉在桌案上。 赵梅丫等人都是有眼色的,见他一个七十多岁的人独居,又住在破败的小院里,都能猜到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所以没有一人问他的家人在哪,有没有孩子类似的蠢问题。 只朝他讨教养身小妙招,京市哪里好玩,哪个饭馆里的好吃等等。 许经纶都回答了。 见到他们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说笑,他的目光悠远起来,像是在透过这幅场景怀念着什么。 …… 吃完午饭,何瑞雪通过韩馥箐给的地址,找到了出售照相机的卖家。 巧合的是,施有德也住在这一片。 大概是要经常背着相机到处跑,他的脸晒得有些黑,胳膊很是粗壮。 见到她来,先不急着谈价格,而是问了她几个关于相机的问题。 见她确实有过了解,甚至对于如何构图、如何调整光圈、对焦点等等参数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在使用经验上并不比他少。 施有德顿时惊喜不已,觉得给相机找到了一个懂它的人。 一开心,他主动把价格在原来谈好的基础上再次降低两成,同她钱货两讫后,还另外送了她两卷半新的胶卷。 拿到相机,何瑞雪忍不住抽出取景框,通过相机的视角观察着老北京的街道。 巴掌大的机身,8字型的镜头,通体是皮革质地的黑色,轻便易携带。 分辨率和清晰度肯定比不上后世,但自带柔光滤镜,拍出来的风景有质感,人物也格外漂亮。 一卷胶卷能拍出12张,都是黑白的,这年代存在彩照,但看上去很古怪,别怀疑,那都是师傅洗出来之后自己上色的。 大部分都是给人脸上色,涂上淡淡的口红和腮红,显得更加精神。 直到后来八十年代,彩色胶卷传入国内,各个厂家才生产适配于彩色照片的相机。 何瑞雪有找施有德询问过关于洗照片的所有流程和事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显然很是高兴世上又多了个摄影爱好者。 在离开前,何瑞雪问他既然如此重视摄影技术,为什么不卖给同行呢。 施有德沉默了片刻,说他希望能出现许多业余的摄影师,只把拍照当成个人的爱好,不掺杂其他,记录下真实的世界。 何瑞雪不太懂,离开时看到他院子里晾晒的照片,全是一张张笑脸。 工厂里整齐划一的动作,铁路上每个人的嘴角弧度都一样,摆拍的风格极其明显,何瑞雪似乎明白了什么。 摄像师比起画家,对真实的追求更加执着。 然而在这个年代,作为文化部的工作人员,施有德的爱好彻底转变成为工作,只需要听从指挥,用镜头记录下一成不变的画面。 没人在乎他拍出的画面构图是否巧妙,是否具有艺术和冲突性,更没人在乎他拍出的内容有没有经过粉饰。 对他这种骨子里带着浪漫的人而言,大概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 京市作为首都,文化和政治气息都格外浓郁。 同时,它在这种动荡中首当其冲,到处都兴起着轰轰烈烈的各种运动。 雀喧鸠聚,麋沸蚁动,比晴旸市要喧嚣纷乱得多。 学生们早就不上学,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挨家挨户地串门。 每天都有厂长、部长被拉下来扫大街,也有人被戴着高帽,簇拥着往前走,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着看热闹。 而捧着相机的何瑞雪,无疑会成为这些人的目标。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快速拍了一张,在被人发现之前就赶紧把相机藏进怀里,回到了许老的小院落。 洗老照片不会太复杂,找个绝对昏暗的小屋,东边的半间耳房没有窗户,正好能拿来临时用。 没有红灯泡没关系,取一个手电筒,蒙上两层红布,用施有德送她的小药瓶装的显影液定影液处理过后,再清水重新晾干就行。 在这里,何瑞雪再次感谢良心卖家,光是赠送的洗照片工具和胶卷都能抵得上半个相机的钱了。 大概是曝光过度,照片上出现大块的白斑,显然是不能用的。 把它夹在绳子上晾晒,何瑞雪的心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 她想,往后拍是能拍,但不要洗出来了,存放在系统空间内。 等到后世,这些东西只有纪念意义的时候,才是重新见光的最佳时机。 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在这场风暴中,高官、名人都渺小如蝼蚁。 她静静蛰伏,只希望保护好家人,至于其他人的命运,请恕她实在有心无力。 第262章 动物园 第262章 动物园 见王桃枝又要开始说教,何瑞雪立刻举起相机,挥手道,“晓洁,你挽着你妈,姿势亲近些,我给你们母女俩也拍一张。” 王桃枝的笑容顿时灿若朝阳,“行,冬宝,记得把后面的景都拍进去,让人一眼就看出我们在哪。” 等她拿回去,非要在何春生面前好好炫耀。 说什么抽不出空,不就是担心表现不好,下次副厂长不给他升职? 看这回羡慕不死他。 几人又照了一张全家福,由江衍序拍摄,见到他专业的动作,何晓洁有些疑惑,“小姑父,你从前也拿过相机。” “嗯,我读书的时候给人照过。” “真厉害。” 何晓洁恍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留过洋的,好奇地问,“小姑父,你说的人,不会是那些洋人吧?” “嗯,拍的毕业照,我们互相拍。” 见江衍序不想深谈,何瑞雪阻止她继续追问,“来,晓洁,我教你拍照,等会由你来给我和江同志拍一张。” “真的?小姑,你太好了。” 何晓洁想不到自己也能有摸到相机的这一天,全程都听得很仔细。 相机的参数何瑞雪都调整好了,她只需要按照她的指令,站在相对应的位置,在恰当的时候平举着相机按下快门就行。 何瑞雪和江衍序站在一起,宛若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咔嚓一声,这幅天人临世的画面被摄取入底片中,放下相机,何晓洁有些忐忑,“小姑,我也不知道拍得怎么样,要不要多照几张?” “不用,我相信你。” 赵梅丫则带着几分傲然,“人长得好看,怎么拍都丑不了,晓洁,跟你小姑学着点,往后别找那歪瓜裂枣,带回来我都瞧着心烦。” “奶奶,我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所以我才要提前跟你说,等你找到就晚了,别怪我说话难听。 等你以后睡觉,左边躺一个大夜叉,右边躺一个小罗刹,半夜都得吓醒。” 赵梅丫吓唬她,“当初你二姑姑不懂事,跟个男人跑去海岛,要不是乔瑞长得人模人样的,你看我让不让他们进门。” 何瑞雪没想到,她妈竟然还是个颜控。 现代有人提出,在多子女家庭中,父母最疼爱的子女与他是否乖巧懂事无关。 有的喜欢亲近依赖,离不开自己的孩子; 有的喜欢会哭闹,看起来最为弱势的孩子; 更有的非常简单粗暴,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老太太是最后一种。 故宫如今没有开放,几人去爬了长城。 后半程都是江衍序拉着何瑞雪的手,赵梅丫本来挺有意见的。 但她自己都累够呛,要何大根拖着,也就没说什么。 在山顶上,几人又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风景各自拍了一张照。 胶卷哗哗地过,王桃枝相当心疼,“冬宝,这拍的都是钱啊,快放下,有两张照片就足够了。” “嫂子,你要这么想,自己拍的照片,怎么都比照相馆便宜吧,多拍一张咱们就多赚一张。” “你少把我往沟里带,不拍才是真的省。” “怎么会呢,嫂子,你想想来回的火车票多贵,我们难得来一趟,要是不多留点纪念下来多亏啊。” 王桃枝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况且她是打算拿着照片到同事和邻居面前炫耀的,带回去的相片自然越多越好。 再想想来回能抵得上她俩月工资的天价车票,她顿时顾不得心疼几个胶卷钱。 摆着手说,“行,我不劝你,拍吧,用完了去买,来都来了。” 次日,几人又去逛了颐和园和天坛,去北海公园走了一圈。 路上遇到东来顺,进去吃了顿羊肉涮锅,十块钱就能点好几大盘子的羊肉,吃得饱饱的。 第三日去了菜市口,嗯,古代用来处斩犯人的那个,又在正阳桥牌楼前面来了张大合照。 当时正好遇到有人领着外国游客,就拜托他帮着拍了一张。 下午几人到了西直门,这里的百货大楼可比市里要高大雄伟得多,占地面积相当广,商品繁多,货柜林立,可谓是应有尽有。 就连王桃枝都忍不住,买了一身不要票的长棉衣,还给自家男人带了双皮鞋。 何瑞雪就别说了,前天晚上江衍序就带她悄悄去了鸽子市,换了不少本地的票。 给爸妈各买了一身衣服和鞋,又买了两罐别处难以见到的奶粉,各种酒类和茶叶,以及北方的各种红肠香肠。 至于胶卷和显影液等照相用具,商店里也是有出售的,因为比较偏门,只收工业片,她同样囤积了不少。 江衍序的物欲向来很低,看了一圈,只买了几样处理药材的工具和一打老头汗衫,显然是给许老带的。 何晓洁挑着可爱的摆件买了两件,大家都是满载而归。 第四天没什么安排,去动物园逛了逛。 这里从前叫万牲园,晚清时期就有了,从前收集了不少皇家园林饲养的名贵动物。 其中有咖啡馆,茶馆和游船,当初不少格格贝勒都喜欢逛,如今成了寻常的游乐场所,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动物园里有各种美洲银狮、非洲狮、印度蟒蛇等等,更有大熊猫的场馆。 同后世吃得圆滚滚的憨货们相比,园子里的这只体型比较匀称,眼神透着几分野性。 当熊猫凑近时,何瑞雪的瞳孔瞬间放大,完全没想过会不会浪费胶卷。 快门连闪,拍了好几张,不仅周围的人都在侧目,连赵梅丫也不理解她为啥突然激动起来。 “这只大肥熊有什么好拍的,本来就是黑白的,拍出来也是一样,挺好,都不用跟人说是什么颜色。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那边还有带着条纹的马呢,不是更加稀奇?” 眼见着大熊猫跑开去吃竹子,何瑞雪意犹未尽的收起相机,“这不一样的,妈,走吧,你看中什么动物跟我说。” 赵梅丫惊喜地瞪着眼,“怎么,你有法子给我弄回去?” “我哪有那本事啊,我给你和它拍张合照,洗出来放进相框,就摆在你床头,随时都能看到。” 谁知她翻了个白眼,无比嫌弃,“我有病啊,摆只畜生在床头,要摆也是你的相片,一醒过来就能看到你,多好。” 第263章 吃烤鸭 第263章 吃烤鸭 下一个场馆,赵梅丫直愣愣地盯着长颈鹿,头一次见到构造如此怪异的生物,“冬宝,你看它脖子伸老长,晚上怎么睡觉?” “它们都是站着睡,只有累极了才会躺下来。” “哦,那它会落枕吗?” 何瑞雪哭笑不得,“不会,不过偶尔也会觉得不舒服,会把脖子靠在树上。” 见长颈鹿摘树顶上的叶子吃,赵梅丫啧啧称奇,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玩意。 当看到大象时,她又作出点评,“真大一头,杀了能出多少肉啊,全村都能吃上半年。” 何大根竟然跟着点头,“应该和马肉差不多吧,硬一点,没什么油水。” 这对话真是越来越刑了。 下一刻,赵梅丫无视低矮的栅栏,直接翻了进去,摸了摸大象的肚子,“我以为是滑溜的,结果比你爸的手还糙。” 何瑞雪瞳孔地震,“妈,你干什么,快回来!” 所幸大象比较温顺,以为人类在陪她玩,只用鼻子卷着她的手,鼻头吸吮着她的脑袋。 “哎呀,没事,又没人看见。来,就这个姿势,快照一张,多带劲!” 实在劝不动她,何瑞雪只能举起相机。 按下快门后,赶紧朝着自己的方向摆手,“妈,你快回来,要是它不小心踩一脚,你可就要扁了。” “瞧你这点胆子,它是吃草的,能有多凶?也就是块头大一点,样子货,村里遇上野猪下山我敢拿着锄头敲两下。” 她把手心的泥蹭回到大象身上,跨步走出来,若无其事道,“走吧,听说隔壁有彩色的鸟,可好看,咱们过去。” “那叫孔雀。” 爸妈自从进了动物园就化身好奇宝宝,总是拉着她问东问西,简直把她当百科全书使,从动物园出来,何瑞雪嘴巴都快说干了。 路上遇到一家全聚德,连忙带着他们进去,坐下来边点菜边休息。 烤鸭根据重量定价,她点了两只十块的,每只都送鸭架和鸭骨汤。 葱丝和酱油每人两毛钱,木须肉九毛,过油肉一块六,再来个芙蓉鸡片两块六,齐活。 海鲜和蔬菜都没点,主要是家里人都觉得不划算。 自家地里种的菜,换个地方炒两下就卖好几毛,坑人呢? 至于海鲜,没油水,吃多了还拉肚子。 何瑞雪本来想让他们尝个新鲜,但转念一想,在这里点到的海鲜都是腌制或是晒干过的,口感上肯定会有所欠缺。 不如等往后有机会带去海边旅游,从水里捞上来就进蒸锅,就吃个原滋原味。 鸭子是用特殊的柴火烤制的,烤鸭店的学徒工,需要从养鸭子开始学习。 选什么品种,用什么饲料,鸭子每天的运动量多少,都有讲究。 烤好的鸭子被端来桌子上展示,厨师就站在边上现切。 有的熟客会让上一把餐刀自己切,鸭子皮蘸白糖,宛若一块薄如纸片的焦脆糖,一咬便会碎成几块。 何瑞雪给爸妈各自卷了一张,然后才往自己嘴里送。 不得不说,十块钱的烤鸭的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远超后世198一只的鸭子。 烤制的火候刚刚好,鸭子的身形匀称,因为活动过,肉是嫩的,不会出现肥油淤积,不腻,更不柴。 “有钱人真会吃,一只鸭子都能吃出花来,这汤也鲜亮。冬宝,你回头去问问能不能带走,也让你两个哥哥尝尝。” “应该可以,等回去之前我过来打包两只带回去。” “用不着,把桌上剩下的肉包一包,让他们知道啥味儿就够了,还指望能吃饱啊。” 王桃枝边吃边说,“就是,一只鸭子肉切出来不到两盘,收咱十块钱,不如去抢,在家能买十几斤肉呢。” “人家做的好吃啊。” 何晓洁慢悠悠地卷着鸭肉,顺嘴反驳她的话,“你没听人刚才介绍的吗,光是厨师都要培养好几年,炭火都是自己烧的。” “肉怎么做不好吃?那咱家的柴火还是自己捡的呢。” “那下次小姑就带着我和爷奶过来,你心疼钱的话就一个人在家,想吃啥都行。” 王桃枝又不乐意了,“凭什么啊,你小姑是人家闺女,带着妈吃喝玩乐,你呢,还要背着老娘偷偷享福,良心都长到胳肢窝去了。” 赵梅丫放下筷子,“饭桌上能不能说点不扫兴的事?吵吵吵!把我姑娘的胃口都吵没了,不乐意吃就出去,没人拦着!” 何瑞雪打圆场,“妈,嫂子,来,尝尝这个鸡片,听说是国宴的名菜呢。” “诶,还是冬宝贴心,下次出去玩不带你嫂子,没劲。” 被她指责的人眉头一耸,“老太太,我还非要跟过来,就不能让你过得太舒坦。” 有福不会享,专门去捡苦日子过,她又不是贱骨头。 王桃枝花钱的时候心疼,但该出的照样不含糊。 这顿烤鸭还是她去结账的,何瑞雪被她挡得严严实实,坚决不许她掏钱。 “车票钱是你掏,住的地方是你们找的,我可不能总占便宜没够。 拿着,就当是我这个嫂子请你们这对新人吃一顿,长辈的心意可不能推辞啊。” “听她的,冬宝,不出这钱她今晚都睡不着觉。” “我和你爸年纪大了,安心安逸等着你养老,偶尔带我们出来逛逛,我们也高兴。 你嫂子有儿有女的,不让她表示,往后你让晓洁怎么想?” “啊,我?” 何晓洁眼底的疑惑都要凝成实质,“我挺好的啊,小姑带我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小姑真好。” 她从小到大当何瑞雪的小跟班,人家去哪她去哪,已经养成了习惯,从来没有别的心思。 赵梅丫没好气地瞪着她,“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似的,你看你小姑对你妈多好,你往后能做到不?” “我做不到不是应该的吗,谁有小姑本事大啊。” 何晓洁说得理所当然,“奶奶,难不成你觉得我往后比小姑还厉害?” “那不可能。” 赵梅丫不假思索。 又觉得说不过她丢了面子,扭头道,“桃枝,把钱付了就赶紧走,在门口撕来扯去多难看。冬宝,到妈身边来,咱回家洗照片去。” 回到院落,许老正在躺椅上休息。 见到他们后睁开一只眼睛,乐呵呵地打招呼。 何瑞雪走到暗房把今天的照片洗出来,前两天的照片已经完全晾干。 她放进刚买来的相册中,带去拿给赵梅丫慢慢欣赏。 照片拍得还行,不算太专业,至少都能看得清。 赵梅丫觉得很是新鲜,摸着上面的人脸,“真清楚,冬宝的手艺比照相馆的师傅拍得还好。” “我哪能比得上人家啊。” “我说是就是,对了,小江呢?” “他去休息了。” 赵梅丫的脸浮现出几分凝重,放下相册,直视着她的眼睛。 “冬宝,你跟妈说实话,小江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第264章 隐患 第264章 隐患 何瑞雪的头上冒出问号,“没有啊,妈,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家里就躲在屋子,跟个大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到外面也是,躲着人走,属老鼠的吗?和我们也不怎么说话,但问他话吧态度还行,瞧着倒不像是看不起咱们啊。” 赵梅丫脑洞大开,“莫不是他在外头犯了事,生怕有人来抓他吧?” “他就是性格孤僻了一点……” “孤僻的人我见多了,谁和他一样啊。依我看,他要么是有病不能见风,要么是心里有鬼,害怕见人。 不管哪一样,这种人都不适合结婚,往后都是麻烦。” 赵梅丫苦口婆心地和她分析,“和他相处几天,我其实真觉得小江人不错,脾气好,对长辈也好,说话慢条斯理的…… 可是他总躲着不见人,生怕有人害他一样,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听说何瑞雪背后都开始出汗了。 该怎么解释呢,其实对江衍序来说,一天中能和他们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极限。 从坐上火车开始,他就一直在用气运法器镇压厄运,让它与好运维持动态平衡,不让身边人受到牵连。 况且,最近他研究命理时发现一个规律。 只要他不主动产生相应的情感,处在他周围的人便不会受某种未知存在的关注,从而变得霉运罩顶,意外频出。 就如同他读大学时的同学,同班好几年,相互间宛若陌生人,他连脸都没记住。 这些人就算时时刻刻与他接触,依旧没出过事。 然而人非草木,往后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只有铁人才会毫无波动。 担心他们建立的联系越深,被不祥缠身的可能性越大,所以江衍序一直在尽量避免和她的家人接触。 然而这种办法终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找不到彻底的解决办法,江衍序的体质终究会成为埋在两人之间的唯一隐患。 包括何瑞雪自己的所谓无漏之体,受到天地排斥,寿命极具缩短,说不定能走到爸妈前头去。 她面上满不在乎,心里不是没有芥蒂。 能活着谁想去死啊。 前世她作为标准的打工人,天天喊着活不下去,呼吁尽早推出安乐死。 结果身体出现一点毛病就咋咋唬唬匆忙跑去医院体检,倘若真的只能活到四十岁,她可接受不了。 但这些话她都不能跟赵梅丫说,只能拍着她的手安慰,“妈,他估计是头一次和长辈出门,心里太紧张,你别多想,等会我去劝劝他。” 赵梅丫对她的说法并不满意,“我就怕你和二姐一样,不管他是什么人,都要死要活跟着人家。” “不会的,妈,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首先就不会亏着自己。” 赵梅丫盯着她看了半晌,勉为其难的点头,“行吧,那就再看看,反正你先别急着和他领证,问清楚再说。” “好。” …… 江衍序挽起袖子,看着已经褪色的手串叹了口气。 他将绳子解下来,换上了另一串挂着鱼形玉坠的红绳手串。 玉是白色,鱼眼睛处隐隐有金色的丝线浮现,显得它无比鲜活,仿佛在空气中游动。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进来。” 何瑞雪推门走进来,低头见到他手腕上的东西,问,“还够用吗?” “够的,你放心。”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把刚才她妈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补充道,“其实我隐约找到了解决它的关键,那个所谓的天运之人,只要除掉他,或许我们就能脱离桎梏。” 这段时间她一直保持着与何夏生的通讯,听说霍廷勋自从上次在任务当中出现岔子,给上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故而他越发急切,手段频出,迫切地想要往上爬。 甚至不惜用自身作为诱饵,勾搭上了某个首长的孙女。 听说人家小姑娘已经放出话去说除了他谁都不嫁,被关在家里也要跑出来,一副为爱疯狂的模样。 这位听着倒是像设定中的恶毒女配,为了显示出男主有多抢手,把女主折腾得要死。 最大的作用就是突出男主多么忠贞不二,女主多么坚强,不为恶势力所屈服。 而她的幸运之处在于,孙来仪虽然是个黑心莲,但本质上欺软怕硬,只会挥刀向弱者。 她不敢得罪她身后的力量,报复的手段就是在某个公开场合奚落她几句,让欺压了她一百多章的女配美美退场。 最后还感叹一番,说她永远都得不到霍廷勋的心,后半辈子只能在遗憾中度过。 好一出精神胜利法。 所以在他们除掉孙来仪之后,世界意识怕霍廷勋斗不过,就给他送去了新的金手指? 可笑啊,看来它也觉得自家天运之人没本事,靠自己是爬不起来的,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开辟出捷径。 多少有些侮辱人了。 当然,他本人或许甘之若饴。 江衍序沉吟片刻,说,“天运之人仅仅是某种意识的投影,除掉一个,还会出现更多。” 何瑞雪的眼中闪烁着不屈的火光,“我知道,所以我决定和它耗下去,把它的力量削弱到极致,才能拼出一条活路!” 况且,她的布局已经初步完成。 距离原着中乔瑞死亡的节点已经很近了,何瑞雪没有去提醒他小心哪些人,因为会暴露自己。 而是选择给何夏生写信,信上说自己找了大师批命,姐夫这次的任务命犯血煞,极度凶险,绝对有去无回。 作为恋爱脑,何夏生格外忌讳这个,写信回来把她大骂一通,责备她口无遮拦,连自己亲姐夫都诅咒。 何瑞雪只是轻笑一声便放到一边。 不到三天,又收到一封回信。 信中,何夏生态度良好地向她道歉,说自己想了一天,命理之说总是有道理的,不能不信。 然后无比恳切又急迫地问她有没有找大师解命,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证丈夫的安全。 该说不说,后世卖保健品和记忆床垫的就该推销给她,绝对一钓一个准。 何瑞雪随便抄了一段玄妙的经文,又把霉运符塞在信封里。 忽悠着说这是她找大师求来的符篆,专门用来镇压小人,让她想办法贴在这次外出任务队伍中,对乔瑞威胁最大的人身上。 至于会不会怕她贴错人? 江衍序早就在上面动了手脚,只针对气运最深厚的人才会起效。 在这一方面,霍廷勋简直就是黑暗中的明灯。 就算贴到别人身上,只要和他有所接触,霉运符便会如附骨之蛆般缠着他不放。 第265章 物极必反 第265章 物极必反 最后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虽然缺德,但好用。 饭桌上:赵梅丫推着快要怼进自己嘴里的筷子,面露难色,“小江,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加菜,哎哟,水也不用你倒,我都喝三杯了。” 湖面上:“这船上老多的空位,你偏偏要挨着我坐,周围那么多年轻人都是来处对象的,你去坐冬宝边上,带着她玩。” 大马路上:“小江,你能走直线不,老挤着我干什么,上次差点把我鞋踩掉。” 没错,他们的解决措施就是加大剂量,以毒攻毒。 何瑞雪对他用了一张好运卡,江衍序觉得此时的自己浑身闪着金光,强大的可怕。 无论何时何地,专门往赵梅丫等人的跟前凑,不光睡前坐在两老的卧室拉着他们起码聊上半个小时,连洗衣服他都要和她搁一个盆里。 更别提出去玩,他简直是活脱脱的跟屁虫的姿态,买东西给拎包,游湖给划桨,逛公园的时候跟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遇到的路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娘俩,见面就夸他孝顺。 头一天赵梅丫还能假笑着说哪里哪里,委婉地劝他把更多的心思用在何瑞雪上。 后来她实在烦不胜烦,开始暴躁起来,强行要求他远离自己两米远。 赵梅丫私下还跟何瑞雪嘀咕,“我前几天是怎么想的,小江这哪是孤僻啊?他是怕太热情吓着我。 你去劝劝他,让他赶紧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吧,少往我面前凑,我可遭不住。” “妈,有那么可怕吗?” 所以江衍序做的是有多过分,把她妈这个顶级e人都整歇菜了? 一提这事,赵梅丫便朝她大吐苦水,“昨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出门时撞见他举着手电筒站在走廊上,跟个鬼影子似的,吓死人。 我骂了他一句,他还委屈上了,说是怕我摔倒,听到动静专门出来守着。” “是有些过分。”何瑞雪连忙帮着谴责。 “你瞧他那大体格子,专门挤着我走,把我撞得东倒西歪。 我叫他边上去,他说不成,万一有坏人过来都来不及救,我看他就是故意折腾我呢。” “又不是小姑娘,哪个拍花子专挑老太太下手的……冬宝,他平时和你相处的时候难不成也这样?” 何瑞雪沉默着点头,手在桌子抠紧,才压抑着没有笑出声。 “那就难怪了。” 赵梅丫一脸闺女你受苦了的模样,“前两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谁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看着跟喝露水要成仙似的,咋就那么能叨叨。 昨天又拉着我和你爸讲他从前全国到处跑的事,你爸原本都听睡着了,硬是被他喊起来继续听,困得他差点坐着眯过去。 天可怜见的,你哪是找对象啊,分明是找了个关不掉的收音机!” “其实习惯了也还好,妈……” 赵梅丫连忙摆手,“不成,我习惯不了,都说远香近臭,他从前的样子挺好,有礼貌,我再也不嫌弃他冷淡了。” 已老实,求放过。 何瑞雪脸都快憋紫了,和她保证等会去就劝江衍序改过来。 出门,走过拐角,她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弯腰,捂着肚子笑得像个神经病。 江衍序迎面走来,手里拎着一包瓜子,看她眼泪都笑出来,问,“怎么了?” “没有,哎哟,我妈她太逗了,你这是干什么去?” 他掂量着手上将近三斤的瓜子袋,施施然道,“去找你妈唠嗑,这包瓜子吃完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行了,别再把他俩吃上火了,我妈刚刚向你投降,想让你恢复正常呢。” 江衍序挑眉,“真管用?” “你做得那么绝,我妈能坚持这些天都不容易好吧?往后你就算连续一星期不搭理人,她估计能在被窝里偷着乐出声” 说着,何瑞雪把赵梅丫的吐槽讲给他听。 江衍序陪着她一起笑,笑完后又剩下淡淡的愁意。 两人都明白,这个办法太极端,只能管用一次。 何瑞雪的家人不是傻子,长期相处下来,总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好在他们平时都有工作,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 只能尽量将表面的和谐维持得长一点,更长一点。 离开前,许经纶是最不舍的,家里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热闹过了。 他张罗出一大桌子菜为他们饯行,喝完几杯酒,从此天南海北,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相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早就能逼着自己豁达,不然那些看不见曙光的暗夜怎么熬过去? 阴云密布,天公不作美。 他难得出门,亲自把他们送到车站,相互间挥手拥抱,依依惜别。 挺拔的身影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远去,热闹后平静显得更加凄凉。 回到家,客厅桌子上放着王桃枝给他织的毛衣,正好合身。 还有何大根送他的棋盘,赵梅丫给他腌的好几缸酸菜。 连何晓洁都给他用玻璃丝钩了只小狗,如今正挂在灯泡的拉绳开关上,左右摇晃着和他打招呼。 桌上还有张纸条,是何瑞雪写的,说感谢他的招待,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最后交代他别忘了去地窖看看。 许经纶从木梯下去,见到里头安静存放着的几袋细粮,他笑了。 脸上本就不多的皱纹全部舒展开,瞧着倒有几分当年在医学界叱咤风云的气度。 回到客厅,摸着桌上的物件,外面寒风刺骨,他的心却宛若泡在暖泉中。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是奇妙,短暂的相遇也能相处得宛若亲人。 他又把江衍序这几天给他买的东西翻出来整理好,衣服展开,里头突然掉出来一封信。 不愧是小两口,做事风格都差不多。 这封信是他那位许久未曾蒙面的师弟留给他的,口吻一如既往地不着调,却处处暗含着关心。 信的末尾处留下了一些人的联系方式,说他遇到困难可以去求助,还有几个地址,如果他陷入万不得已的境地,能去暂避一段时间。 许经纶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封信来得太晚。 而是他们两人都清楚,时代的浪潮难以颠覆。 许家当时的境遇,不是去求一两位大人物就能解决的。 他太有名,出的风头太大,背着医药箱进出了不少大人物的房子,这些全是明晃晃“相互勾结的罪证”。 说枪打出头鸟也好,受到牵连也好,被清算几乎是必然的事。 他能跑,他的孙子孙女呢?一大家子被满怀恶意的人盯着,如何能跑得掉? 江衍序不是做事拖沓的人,直到现在才把信送过来,可见是他师父交代了什么。 算命越厉害的人,越能明白命运是无法更改的,只能在钉死的牢笼中挣扎。 他点燃一根火柴,把信烧掉,火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 染发剂有些褪色,发根处隐约见到花白的头发,明晃晃的光线下竟有些熠熠生辉。 他很感谢师弟的好意,但活着对他来说比死更加煎熬。 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数着最后的时间为家人做点什么。 就算明天溘然长逝,也是他的命,他会笑着去见他们的。 第266章 伴手礼 第266章 伴手礼 总算是到家了。 火车在中午准时到达。 江衍序要去处理殡仪馆的事,刚出火车站就先离开了。 王桃枝拎着一只烤鸭回去,拿着何瑞雪给她的相册,迫不及待地找何春生以及邻居们炫耀这一路上的经历。 赵梅丫的兴奋劲一点不比她少,带着另一只烤鸭,匆匆跟何瑞雪打了招呼就赶回到村里。 她等不及要召集老姐妹们开大会,用一场轰轰烈烈的座谈会来宣告自己的回归,显而易见,村里接下来要热闹好几天了。 何瑞雪把买回来的东西堆在客厅里,没怎么休息,带着大包小包去单位上班。 办公室里,面对韩馥箐幽怨的眼神,她有些心虚,抽出了两套全新的邮票。 “韩姐,你看我连出去玩都惦记着你呢,听说你喜欢集邮,这两套可是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收集齐全。” 韩馥箐接过礼物,神色有所缓和,“心领了,你要是真惦记我,就多帮忙分担点工作。 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连谢鹏都跑来问我是不是把你给开除了。” “我这不是刚下火车就来上班了吗,韩姐,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只管交给我。” “这可是你说的,回头看看你桌上吧,文件都要堆成山了,这些都不算太急,你慢慢处理。从明天开始出差,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都闲不下来。” “别啊,我实在不想坐火车了。” “你当我是为了谁?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是打算让你再往上升一级的。 瞧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不拿出点成绩来,怎么才能让别人服气?” 何瑞雪连连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直到走出办公室,她才恍然发现—— 不对啊,她是不是被职场PUA了。 不过韩姐给画的大饼是真能喂进嘴里,相比起来,忙碌几天也不算什么。 从京市回来,给同事的伴手礼是必不可少的。 一般的同事都是点心套盒,里面是有名的京八件,大八件加上小八件,一共两层十六枚点心。 用硬纸盒子包着,礼盒是玫红色,印着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案,用细绳绑着。 大家拿到后都挺开心,包装好看,点心也做得精致,跟花朵似的。 不论是过年时摆出来待客还是拿去送礼,都是极为有面子的事情。 相熟一点的同事,比如夏凌青、徐德宁和赵佳佳,每人除了两盒点心外还有一把京扇,上面用水墨绘制着天坛。 还有一对泥塑京剧青衣人偶,穿着布做成的小衣服,面上涂着油彩,摆出唱戏的姿势,活灵活现。 至于书记、谢鹏和黄大厨这些比她年纪大的。 两盒点心,两瓶西凤酒,一只琉璃厂淘换回来的鼻烟壶,一顶羊皮前进帽,一盒同仁堂的补品加上一小罐子茉莉花茶。 有心意又不算太贵重,收到礼的人都挺开心。 夏凌青拿到点心盒子就忍不住拆开,拿出枣花饼小口品尝,一只手还在底下接着,生怕酥皮掉在地上浪费了。 “不愧是全国出名的,比咱商店的点心好吃,你这趟好玩不,去了哪里地方?” 徐德宁过来凑热闹,舍不得拆自己的,就偷拿夏凌青的点心吃。 她啪得一下把伸过来的贼手拍开,“吃你自己的去,一样就一个,你吃了我就没了。” “不是有两盒吗?” “我爸妈不吃啊?” 想到什么,夏凌青不舍地掰开半块,“给我闺女留着。” 想了想,她又扣下一小半塞进自己嘴里,劝说着自己,“我闺女年纪小,吃不了太多,放在家里也是浪费。我先替她吃了,就当是她提前孝顺我。” 徐德宁无语,“她才几岁,你咋不提前到盘古开天那会儿呢。” “报纸上的专家不是都在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吗,思想教育也是教育,徐同志,你没结婚,不懂这个道理。” “有闺女了不起啊,等我往后生了儿子,把你闺女娶进门,看你还怎么嘚瑟。” 夏凌青鄙视地看着他,“就你,八字都没有一撇呢,就算你生儿子,起码比我闺女小五岁,到时候指不定谁占谁的便宜。” 何瑞雪问,“小徐,你和你对象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刘晴来我家看过,我也去她家里吃过饭,等于是定了下来,现在我妈和她妈正在商量婚事呢。 彩礼不多,就三十六块钱,但他们要求我必须有三间房子和一辆自行车,我爸妈正发愁呢。” 三十六块,在市里确实算低的。 相当于后世的一万八,就是为了讨个彩头。 “看来她家挺疼女儿的啊。” “是,她几个哥哥都结婚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妹妹,说是不想她嫁过来吃苦,要不是我的工作好,都轮不上和她见面呢。” 徐德宁羞红着脸,“小晴她人很好,值得过好日子,但我家里人多,前几年的工资要么还债,要么贴补弟弟妹妹。 我妈在想要不要找大爷爷他们借钱,到隔壁院里买三间空房,先紧着我结婚。” 他口中的大爷爷,就是徐明宇的长辈,作为科研人员,他的工资绝对不低,这笔钱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 夏凌青多问了一句,“那还钱怎么办,你们小夫妻一起负担?” “怎么可能!好的三间,等小晴嫁过来还要她出钱,这不是坑人吗? 我妈说债务是公中的,不过往后分家,家里的钱就没有我的份了。” 徐德宁倒是不在乎这个,采购员的门路也多,只要不用上交大半工资,他往后不会缺钱。 “至于自行车倒是能买,就是票不够,何姐,夏姐,你们能借我几张工业票不,我明年肯定还。” 他们单位的工业票都是按照季度发,下一批要等到明年了。 夏凌青丝毫不含糊,打开抽屉掏出十张工业票,拍在他面前,“不客气,就当是给你的新婚礼物,也不用你还,你们往后搬家过日子,要用票的时候还多着呢。” 何瑞雪也拿出十张递过去,“我也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经过几次劫富济贫,加上系统奖励,这玩意她是真的不缺。 第267章 庆幸 第267章 庆幸 “还说喝我的喜酒呢,瑞雪,你的日子定下来没有,什么时候啊?说不准我要先喝到你的。” “翻过年吧,暂时定在元宵节当一天,我可是惦记着你的份子钱,你不来都不行。” 按照何瑞雪的想法,采用旅行结婚的方式,顺便把年过了,尽量减少和亲戚朋友打交道。 可她太想当然,没有发觉她的打算在当下的社会完全行不通。 超前十年是新潮,超前四十年是异端。 别人可不会觉得她家里开明,只会认为她有病,简直是数典忘祖,能在背后笑话老何家两三年。 涉及到她爸妈往后生活的清静,她总要对世情作出妥协。 至于酒席,太过繁琐,她不想办,赵梅丫也由着她。 可在周围人的观念中,办酒席比领证还正规,不管条件再简陋,总要闹上一场,不然就算领证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从后世来的人,所思所想总是会与现状格格不入。 这是客观上存在的事实,她只能尽量改变自己,融入其中。 况且,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她也要考虑到江衍序的想法。 从那场筹备已久的求婚来看,他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他竭力为两人之间的回忆添砖加瓦,蒙上一层罗曼蒂克的面纱,自己便也要还他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才显得足够重视。 原先何瑞雪并不在乎办给别人看的虚礼,但如果他能为此高兴的话,她会尝试着去喜欢。 在所有人见证下,用喧闹的人间烟火凝聚成不离不弃的契约。 这场婚事,由他开端,由她结束,才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夏凌青掰着指头算日子,“也没多久了,你们办酒席是请黄大厨吗?” “当然啊,除了他还能有谁?对了,我好久没回来,怎么觉得办公室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徐德宁听懂她的暗示,促狭地笑笑,“可不是,垃圾已经被清理走,再也不会熏到无辜的人了。” 何瑞雪正色道,“韩书言真被开了?” “是,比开除更加严重,你才走没多久,就有人写了举报信,直指书记包庇侄子,以权谋私。” 嘶~ 她在心里吸了口气,不愧是韩姐,这手大义灭亲一点都不含糊,够狠。 “后来呢?” “书记被上头派来的人停职调查了一星期,好些人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怕是要被抓了。 不过他是真的清廉正直,举报信上说的他让韩书言入职,流程是正规的,也向上面报备过,在单位也没有利用权力帮他做什么事,所以马上就放出来了。” 大学生嘛,市里无论哪个单位都会招的。 韩书言顶多因为背负着书记侄子的身份享受到某些隐形的照顾,却也不是书记命令的,对他而言实在称不上是污点。 “韩书言就惨咯,在下乡期间散播小资言论,好逸恶劳,用金钱侵蚀农民兄弟,上班后占着位置不做事,完全是思想有问题。” 夏凌青接过他的话头,说出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其实他那些都不算什么,顶多丢工作,主要是有人查到他和外国人有书信往来,在信中批判各种政策,污蔑贬低劳动人民。 上头的人决定让他接受严肃的思想教育,起码要进农场改造二十年,连他爸妈都没逃过,双双被停职调查,没有说明期限,工作肯定是没了。” “前几天他妈还有脸跑来单位里闹,书记差点被烦死,直接交代保卫科不许放人进来。” “这么严重?” 韩馥箐大概也想不到,一封举报信,能把事情扩大到这种程度。 当然,也是韩书言自己有问题,漏洞百出,一抓一个准。 “我刚才去给书记送点心,他瞧着挺平淡的,不像是在发愁的样子。” “是我是也觉得庆幸,书记这回能逃过一劫,还要多亏那封举报信。 在上次经历调查后,书记就和他弟弟家里撇清关系,后来动静闹大,他也没怎么牵扯进来。” 不然光凭和海外扯上关系,书记就算不被调职,往后的路也不好走了。 “韩书言在哪改造啊?” “就在附近的农场,成天有人看着,比下放还不如,这回可真要他亲手种地浇水。经历过劳动人民的辛苦,不知道他往后还能不能摆大少爷的谱。” 不管怎么样,讨厌的人走了,何瑞雪浑身轻松。 可惜罗国庆去了大西北,不然两人待在同一个农场,整日里狗咬狗的场面,一定很精彩。 回到大院,王桃枝身边围了一大圈人,正说得热闹,几张照片在每个人手中轮流传送。 期间她死死盯着,生怕有人弄皱弄脏了,等传回到自己手里便立刻用手绢擦干净,再珍惜地放进相册中保存。 目睹了她的动作,大家都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不过她们此时显然对何瑞雪更感兴趣,拉着她说,“瑞雪,听说你买了相机,还会拍照,咋这么能耐呢?” “对啊,改天给婶子全家照一张,还有你攀山哥,他去下乡连张相片都有,等他今年回来,你就帮个忙,给婶子留个念想。” “还有我的,我家老三过年结婚,照相馆太贵了。瑞雪,你给你嫂子的照片我都看了,手艺绝对不比馆里的师傅差呢。” 杜春华的声音最是响亮,“瑞雪,别的都可以不管,我家这事十万火急。 你赵大爷和赵大娘年纪大了,该筹备起来,你抽空给他们各自照一张,端正点,往后要放在灵堂当遗像的。” 何瑞雪的嘴角抽搐,区区一间院子,业务还挺广泛。 都是邻里邻居的,她不帮忙也有些不近人情。 想了想,说,“照片我可以免费拍,但胶卷和洗照片的工具都要钱,这样,我就收个成本价,一寸照片三毛钱,两张五寸照片六毛钱,想要相框的话你们自己买。” 大家相互间看了看,有人嫌贵,有人觉得挺合适。 杜春华第一个答应下来,连忙说,“瑞雪是个实诚人,我去照相馆问过了,他们那里两张五寸的要一块钱呢。 咱们说好了,先帮我我家拍,还有你勇子哥和曼婷,他们结婚也没舍得去拍照,正好一块儿把事办了。” 见她率先预定,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找她约着照相。 年底照相馆可忙得很,几百号人等着排队,叫一个就照一个,之后要耐着性子等一两个月才能去取。 偶尔摄像师傅着急,拍出来还是眯着眼睛的,看着可不太像样。 不如找熟人过来,就在院子里拍,又实惠又方便。 王桃枝招了招手,要何晓洁把他们需要照相的张数,时间地点都记录在纸上,等会交给何瑞雪自己安排。 第268章 如此说媒 第268章 如此说媒 等到人群平息,大家又说起另一个话题。 “尹红,听说你儿子当媒婆去了?” 有道声音格外刺耳,是钟桂兰,她可没少和李老太婆吵架。 “男媒婆可稀罕,李多粮自己都没找到对象呢,对别人的事还挺积极,倒真让他说成好几对。” 尹红涨红了脸,“什么媒婆,他又没收人家钱,是我儿子热心,帮着牵线搭桥而已,谁让他认识的人脉广呢。” “是没收钱,那些人可没少往你家送礼,差不多嘛。” “瞧把你给酸的,我儿子找不到对象咋了,他朋友遍天下,在外头风光得很,我去买肉人家都要看在他面子上给我一块肥的。” 尹红最是见不得有人说李多粮,火力全开,列举着他这些天的壮举。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像是单位盘账一样清点着家里的未婚男女,国营饭店里到处坐着相亲的青年。 李多粮陪跑过几次,遇到过不少在找对象方面格外犯难的人。 比如有位家庭条件不错的女生被传是克夫命,前头接连两任对象都去世了。 她爸妈发愁得紧,不想受人指点,又最是迷信,担心她克到自家,就打算把她往低嫁,找了个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家。 那姑娘不乐意,和家里吵了几次架。 李多粮听说后就帮着忽悠她爸,说她的命格硬,却不克家里人,可见是老天赐给他的宝贝,只是他没利用好。 不如把她嫁到他死对头家里,那他往后不就能步步高升了吗? 她爸还真信了,为了让人家松口,不仅没要彩礼,还贴补了大笔的嫁妆,风风光光把她送出门。 能当他的死对头死对头,肯定是和他们家差不多的条件,姑娘也挺满意。 两人结婚后,一切平平顺顺的,什么都没发生。 李多粮又说,别看表面祥和,实际上是在消耗他家里的福气。 她爸想了想,觉得死对头家里确实是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而自己在仕途上却是十分顺遂(其实是心情好,人变得开朗,领导乐意和他打招呼。)越发觉得他的话是真的。 想清楚后,他心里是既期待又愧疚,对闺女更好了几分。 一有空喊她回家吃饭,回回都不空手,那姑娘一头雾水,但发现自己在娘家更受疼爱,在婆家也受重视,也就欣然接受了。 还有一个男的,做着临时工的活,家里没爹没妈,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结婚后就要赶出家门,连个屋子都没有。 但他又不肯入赘,觉得丢脸,李多粮便给他介绍个寡妇。 她家里有祖屋,就是性格比较泼辣,和前头的婆婆干过架,在大街上就打得不可开交,在附近的名声很差。 其实这事也不怪她,年纪轻轻守寡的人,不硬起来那就是任人欺负。 她婆婆要把丈夫的抚恤金和房子全拿走给她小儿子,她如何受得了? 正是因为不讲理,她才能给自己挣下了一间屋子和一部分的抚恤金。 她得到了教训,改嫁时就想找没有爸妈的,李多粮介绍的对象正好入了她的眼。 至于男方…… 只能说还得是男人才了解男人,李多粮敏锐察觉到他对小姑娘的兴趣远远比不上结过婚的妇女。 人家还真就喜欢寡妇,听到是个二婚的,眼睛直放光。 如今两人已经飞速领证,搬到一块生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听下来,何瑞雪也觉得李多粮确实是妇女之友。 切实考虑到双方的情况后才介绍,可比颠倒黑白的媒婆有良心多了。 但院子里人不管这些,只揪着他成天混在女人堆里连个对象都找不到的事情不放。 在她看来,都是嫉妒,觉得他长成那副尊容却能混得开,借此赚了不少钱和东西,而自家“样貌堂堂”的儿子却压根拿不出手。 王桃枝大大咧咧地说,“从前李多粮不也找不到对象?如今至少能有钱拿。 不像有些人,即没有钱,也没有姑娘喜欢,在家里吆五喝六的,出去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她一席话扫射了一圈人,有人故意说,“桃枝,既然你不嫌弃他,不如把你家晓洁嫁过去?” “算了,我们家晓洁什么都不懂,不是个能过日子的,贸然嫁过去,那就是和人家结仇。” “说得好听,我看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去京市逛了一圈,难不成思想都被提高了?” 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话,王桃枝只当她在夸人,“可不是,这人就要把眼界放宽些,别老盯着人家过得好不好,和你有啥关系。 人家过不下去,你家里的米缸里就能凭空多两碗米了?” 她正要反驳,却见李多粮领着一位穿着蓝色棉袄,长相清秀,眼睛又大又亮的姑娘进门。 “妈,你们聚在一块儿在聊什么呢?” “正好讲到你,这位又是来咱家送谢礼的?” “不是,她叫孟倩,是我对象。” 轻飘飘一句话,让人群瞬间哗然起来。 大家仿佛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惊诧不已,毕竟两人看上去确实太不相配,宛若美女和野兽的组合。 何瑞雪倒是面不改色,后世美女配丑男的组合都是寻常,许多人就是有那恋丑癖,抱着河童似的男友死不撒手。 李多粮起码有颗温柔善良的心,迟早都能找到懂他的人。 尹红都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惊喜。 她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也顾不上和别人说话,带着他们往家里走。 “哎哟,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快进来,等会一定要留下来吃饭。李有路,人呢?光长着腿不会动弹,你把麦乳精拿出来,我去买菜。” 那女孩连忙说,“阿姨,不用的,我就是来看看。” “怎么不用,应该的,我们可不是那不讲究的人家,快坐。” 李有路探出头,迅速弄清楚眼前的形势后,笑容比她还灿烂。 热情道,“姑娘,我去给人洗个果子,前几天刚买的,可甜了。” 扭头,当即换了张脸,严厉呵斥,“多粮,还不去给人倒茶,我怎么教你的,没有点眼力见儿。” 坐在树下的人群见此情景,静默了将近两分钟,大概是觉得丢脸,无事发生一般转而聊起别的事。 王桃枝故意挑起话头,也没人搭理,不禁有些索然无味。 第269章 婚礼 第269章 婚礼 “恭喜恭喜,来,我帮你择菜。” “谢谢谢谢,你是客人,不用过来忙活,赶紧去桌上坐着,人都快齐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嗨,家里孩子老是哭,哄了半天才来……我见到我弟妹了,先去打个招呼,等会再和你说。” 今天是何瑞雪和江衍序结婚的日子,虽说碍于社会环境简单办一场,但排场可一点不小。 院子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树枝上挂着红布,进进出出的何家人穿着大红色的褂子,格外喜庆。 连两条狗脖子上都挂着大红花,耳朵扑棱棱直直竖起来,怕吓到客人,它们被关在厨房,高昂着头,期待着有骨头不小心掉下来。 黄大厨主灶,他的徒弟包括已经学了几个月的何秋生帮忙备菜,大锅呛得白烟阵阵,正准备下青菜。 旁边的小锅咕噜噜炖着猪蹄,从早上炖到现在,用卤水煮透了,轻轻一夹就能脱骨。 院子里摆了十二桌,每桌上面都有十个菜,光是买来的菜就有好几大箩筐。 赵梅丫高兴,化身送财童子,在村里收购了十几只鸡鸭。 何瑞雪负责牛羊肉,到先前她在山脚下遇到的村里收购,期间又被赠送了一大包的山货。 江衍序上山打了许多兔子,到河里网了一大桶鱼,昨晚就送了过来。 猪肉和猪蹄是何春生找孟玉琴买的,她家里有人在屠宰场,提前把蹄子都留了下来。 蔬菜自家就种了一大堆,鸡蛋同样不缺。 在全家人共同努力下,席上的菜色格外丰富。 除了一道海带虾米鸡蛋汤之外,剩下的三道汤里面都是扎扎实实的肉。 再加上炸肉段、红烧兔肉、清蒸鱼三样炒菜,十道菜里出了六道肉菜,谁看了不说一句阔气。 霸道的肉香从厨房里不断飘出来,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办宴席的主食需要各家各户自己拿粮票过来。 何瑞雪也没有吝啬,把之前囤的粗粮和一小部分细粮拿出来,主食是二合面的馒头以及掺了小米和玉米的二米饭。 临近开席,她坐在卧室里,拒绝了赵梅丫帮她用棉线绞面的提议,也不想画那种带有高原红的传统新娘妆。 此时正拿着眉粉给自己上妆。 化妆会被批判小资行为,但放在新婚当天,却无人苛责。 她到处收集的化妆品总算能重见起来,上辈子她也是跟着博主认真学过的,只是手艺许久不用都生疏了。 五零年生产的香水,是一根根的玻璃管,像是缩小版的安瓿瓶。 一头尖一头粗,和牙签一般粗,一份大概二十几根,每根里面的香味都不同,有种开盲盒的感觉。 何瑞雪取一根出来掰断,倒出里头的香水。 先涂在手心,再涂在脖颈后面,这根带着玫瑰和风铃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甜香,香味很浓郁却不熏人。 她的胭脂盒是小巧型,巴掌大小,却是五脏俱全。 膏状的口红和粉状的胭脂排在左边,右边是狭长的睫毛膏。 睫毛刷比较像牙刷,仅有拇指长,睫毛膏的宛若干透的水彩颜料,本质是碳粉混合着凡士林,需要往里面滴水化开后才能用。 鸭蛋粉也是老牌子,往脸上拍一拍,定妆效果很好。 别说,她这么一画,连何晓洁都惊艳了,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不上话。 好半晌才回神,“小姑,你这也太好看了,我结婚时也要找你画,还有你身上香香的,真好闻。” 何瑞雪回眸朝她笑,朱唇榴齿,粉白黛绿,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往日里从没见过的魅力。 见她穿着红色的羊毛呢子大衣在衣柜前左右照镜子,又往脖子上搭配一条素雅的丝巾。 何晓洁心想,能嫁给真心喜欢的人,小姑此时应当是很幸福的吧。 真好啊,不知道她能不能遇到那个人,若是遇到,爸妈会不会同意呢? “哥,别喝了,婚礼还没开始呢,你要是喝醉了多丢人啊?” 蒋孟衡不理会,只一杯杯往嘴里灌酒,眼眶和脸颊都是红的,比房间里涂了胭脂的何瑞雪还要更深一个度。 “丢人,我还不够丢人吗?醉了也好,把我扛回去,就说我临时有事,呵呵,我要让她知道,我才不稀罕来!” 卢聪一边抢过他的酒杯,一边在心里腹诽。 不稀罕来还来得这么早,特意穿着一身红衣,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新郎官呢。 “何瑞雪,你怎么就结婚了,你嫁人了我怎么办……” 他口齿不清地说着,连酒杯里的酒什么时候换成水了都没发现,或许他发现不对劲,但已经没心思去思考。 难过堵塞了他心脏的每一处管道,血液无处可去,只能化成泪水迸发出来。 卢聪无语,“你不早知道她有对象吗?” 天杀的,到底是谁在菜上来之前就先上的酒的? 哦,原来是他自带的,那没事了。 整整送来了两箱,说是给何瑞雪的新婚礼物,更显得他没出息了。 这一桌坐着的基本上是何瑞雪的同学,任呈勉正好过年回家探亲,也受邀来参加婚宴。 他此前对何瑞雪有过好感,但在两人之后的信件往来中,他方才发现她只适合当朋友。 自己喜欢温柔懂事的女人,何瑞雪半点不沾边,不过两人倒是能聊到一起去。 任呈勉坐在蒋孟衡另一边,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连他脸上都烧得慌。 “衡子,多大点事儿,在人家婚礼上整这死出,不是叫人看不起吗?”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管别人怎么看呢?呜呜呜,我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倒不如出家当和尚去!” 好家伙,那你爹能先把你给打死。 “真要那么喜欢就去把她抢回来,兄弟给你助威,别在这跟个怂包似的哭天喊地,我瞧不起你。” “抢不回来,她不喜欢我,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就长得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而已。” 此时,江衍序正好出来招呼客人。 穿着一身半长的褂子,玉骨嶙岩,英才清绝,画中仙也不外如是。 庭院里如滚水里浇了一勺凉水,瞬间凝滞下来。 之后便再次沸腾,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新郎官的品貌。 别的不说,就这张脸在,什么工作,什么家庭情况,都不重要了。 连任呈勉都微微张大了嘴,就算他更倾向于硬朗的阳刚男子外形,却对蒋孟衡方才的话语提出质疑。 “你管这叫一点点?兄弟,骗骗自己得了。” “滚,我都这样了,你还有良心吗?” 蒋孟衡挥开他的手,“继续倒酒,醉了也好,只要我睡着了看不见,在我这里,他们就没结婚。” 第270章 失意人 第270章 失意人 任呈勉被他自欺欺人的做派给整笑了,防止他继续丢人,下了剂猛药。 “再闹下去,当心被赶走,谁家大喜的日子有人哭哭啼啼的不嫌晦气啊。 再说,你是真想破坏何瑞雪的婚礼,让她不高兴吗?” 蒋孟衡宛若被按下了暂停键,眼底浮现出一丝清明,喃喃自语。 “她会不开心吗,是啊,今天是她的大日子,肯定是用心准备的。 我不能让他失望,卢聪,把酒拿走,再去给我弄掉湿毛巾来。” 他搬动椅子,坐在风口醒神,悄悄练习着等会怎么说祝福语。 结果说着说着,又痛哭出声,“真好啊,这场婚礼办得多精心,瑞雪一定很喜欢他吧。” 任呈勉无奈摇头。 这人实在是没救了。 往后等他结婚,大家说起这事,他媳妇该怎么想啊? 等着跪搓衣板挨揍吧。 叶臻和潘舒华坐在亲戚那一桌,远远瞅见蒋孟衡的动态,半是窃喜半是惋惜。 亲家啊亲家,你今天真该来的,看看你那宝贝儿子没出息的样子,估计能活活气晕倒过去。 但转念一想,蒋孟衡对何瑞雪如此放不下,真结婚后还不得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加上他们都是亲戚关系,不出几年,蒋家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她儿子的前程还用得着发愁吗? 唉,可惜啊,不是谁都和她一样有上进心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却很和煦。 招呼着因为全程添乱而被禁止帮忙的潘舒玉喝茶,用不带重样的话夸着她家的新姑爷,打定主意要跟何家联系得更紧密些。 而村里人也被接过来,坐了两大桌,他们除了关注菜色,就是夸赞着新郎官的模样。 有人故意揶揄张家的婆娘,“老嫂子,你不是说何家丫头找不到好对象吗,还说要一砖头把自己拍死。 不如我帮你找一块硬的,省得一下拍不死反倒是受苦。” 张阿婆气苦,心里怒骂赵梅丫绝对是故意的。 他们虽然是老邻居,关系也没多好,真当她好心请她过来吃席,原来等着打她的脸呢。 当然,她虽然骂得厉害,但依旧眼巴巴地赶过来,谁都拦不住。 毕竟席面上全是肉呢,不光自己能吃饱,还能带回去给家里的孙子吃顿好的。 她梗着脖子说,“指不定是绣花枕头,面上好看而已。 谁家好人结婚在女方家里摆席啊,这不就是入赘吗,听说他还没爹没妈,遇到事都没人帮衬。” “入赘怎么了?你瞧何瑞雪这大房子,听说隔壁屋也买下来了,是何老三的,往后赵梅丫想去哪住去哪住,不知过得多潇洒。” 村里人是能自己盖房子,但砖瓦要钱啊,不分家的话挤在一个院子里,哪有她住得气派。 他们之前就参观过院子,见到里面种着花和树,一边唾弃穷讲究,一边暗自羡慕。 毕竟这种宅院才满足他们对城里人的幻想——吃喝不愁,下班后无事可做,才有精力鼓捣这些不实用的玩意。 “就是,何家丫头还要谁帮衬,亲妈住在隔壁,嫂子差不多住对门,喊一嗓子就能听到,不比婆家人靠谱得多。” 说话的人家里的闺女坐月子,婆家不管,还是自己拎着鸡汤去照顾的。 闺女边喝边落泪,不断说着后悔,当初不该得他家里人多不被欺负上赶着嫁进来,结果各有各的算计,鸡毛蒜皮的事能掰扯一天。 公公婆婆偏心别的儿子,丈夫又不是个靠得住的,她真是觉得活着都在受罪。 她心疼之余,很能理解赵梅丫隐藏的担忧。 张阿婆固执劲犯了,坚持江衍序不是个好人。 不过这时已经正式开席,炖蹄髈、蘑菇炖鸡、羊肉炖萝卜依次上桌。 大家全忙着下筷子往嘴里塞肉,压根没人理她。 却是张阿婆的反应速度慢了一截,看中的一块大肥猪肘肉被人给夹走,气得她骂骂咧咧,赶紧叼了块鸡腿肉。 饭吃到一半,就是新人的敬茶阶段,何瑞雪一露面,同样引发了一阵惊艳的感慨。 妆容将她的优势进一步放大,仿佛将霞光拽下来扑到腮上,唇红润得像是小樱桃。 一身红衣映得她气色相当好,言笑晏晏间,能隐隐闻到散发出来的芬芳。 江衍序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去给每个宾客敬酒。 许多人文化程度不高,说来说去也就是“百年好合”,“金童玉女”,“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但两人却听得很开心,糖水中加了足量的糖,说出来的话都透着甜滋滋的味道。 就连张阿婆等人,都不好说出太扫兴的话。 一是刚吃了人家的一顿好饭,二是赵梅丫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一爪子就挠到脸上来了。 “哎哟,这是你对象吧,和你真般配,往后再多添几个孩子,人丁兴旺啊。” 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张阿婆接过糖水,对甜度深感满意。 当然,她是不会给太多茶钱的,一分钱就得了。 作为来吃大户的人,哪能真的出钱,想必人家也不缺这点。 走到了同学这一桌,大家说出来的话显然更上档次,祝福也更真切。 比如祝福他们“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结成革命伴侣,携手共度风雨。” 还有人说,“志同道合,互助精诚,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当初文化成绩第一名毕业的学霸更是现场临时做了一首小诗,引得众人喝彩。 等酒杯端到任呈勉面前时,他一口闷了,被甜得皱起眉头。 扬着嗓子说,“我是个粗人,说不出多漂亮的话来,就只有一句,往后好好对何同学,别让她难过,不然等我回来揍你。” 江衍序笑着点头应是,尽显风度。 终于,到了蒋孟衡跟前,知情的不知情的都下意识地放慢吃饭的动作等着看戏。 他喝着糖水,脸上的表情却好似在喝浓缩的黄连水,苦得心都在滴血。 对着江衍序这般胜利者的姿态,他实在说不出祝福的话,只看向何瑞雪。 一字一顿道,“祝你余生幸福,开心,健康,长寿。” 所有的情绪,全都凝聚在这句话里了。 听着似乎并不走心,可每一个词,他都说得真情实意。 看花的人不会真正爱上花,但何瑞雪是人,不是花,她如此鲜活,一举一动都是让人心动的理由。 而他,也因为分不清一时的迷恋和坚定的喜欢,导致错过许多。 蒋孟衡忽然发现,去年毕业的冬天,在记忆里仿佛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时间倒流到过去,他会拼命抓住她,还是扭头就走? 他想不出答案。 他劝自己,不适合的人在一起也是折磨,当情意耗尽,终究会走向陌路。 现在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第271章 仪式 第271章 仪式 收音机连接着自制的土喇叭,在院子里播放着革命歌曲。 两人被人群簇拥着走到堂屋,里面的布置更加喜庆,到处是颜色鲜亮的彩带和红色窗花,连沙发上都绑着红布条。 何瑞雪和江衍序并肩站在一起,伴着收音机一起唱歌,先是东方红,再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两首歌在座的人都会唱,刚起了个头就发展成了大合唱。 之后,再背两句语录,向伟人画像三鞠躬,再向家长三鞠躬。 在闺女朝着自己弯腰的瞬间赵梅丫的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龙头再也止不住。 明明何瑞雪没有嫁到别人家里去,她却依旧有种女儿从此要离开自己独自生活的失落感。 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念书,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本就不多。 如今还没和她相处多久,就要和别人组建起新的家庭,只要想想她就觉得悲从中来。 何大根不理解她为什么哭,笑呵呵地看着这对新人。 叮嘱江衍序好好待她,两个人相互扶持,互爱互敬。 就算有天没了感情,实在过不下去,大家好聚好散,他们家不会勉强。 “我跟你妈就住在隔壁,要是冬宝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帮你说她。 不过,倘若你在外头做了什么坏事,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能豁出命去帮她找回脸面的。” 他的语气平淡,眼神中透着几分压迫。 江衍序自然是作出承诺,“爸,您放心,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并不容易。 我会把所有威胁她幸福的因素杜绝在家庭之外,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心之所向。” “好,好孩子,我相信你。” 拜完长辈,轮到新人互相鞠躬。 低头的瞬间,何瑞雪抬眼朝上看,正好和江衍序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此时化妆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至少分辨不清她到底是脸红还是胭脂红。 仪式结束,两人举起右手,朝着宾客敬礼,再把准备好的喜糖撒出去。 硬糖便宜,奶糖贵一点,何瑞雪各自买了两斤,混在一起见人就抛,小孩子都抢疯了。 每人都至少抓到两小把,衣兜里被糖果挤出明显的形状,省着点能吃三个月。 最后是他们家来了个大合照,专门请照相馆的摄影师来拍,四代人按照次序在堂屋门前站成两排。 吕兰抱着何延诺,尘尘和狼兄也进入镜头,一左一右地坐在新人两边,耳朵竖起,显得格外威猛精神。 婚礼结束,相熟的亲戚和邻居留下来收拾桌椅和碗筷。 大部分人都有工作,趁着午休过来参加婚宴,此时都四散离开。 蒋孟衡走得最快,仿佛逃离的是什么魔窟,中间不小心踩到石子,往前扑了一个踉跄。 连右脚后边的鞋跟摔掉了,他都来不及提,趿拉着鞋继续往前快步走。 任呈勉跟在他后面,简直是无语至极。 本来吃完饭就能离席的,偏偏让他先走还不乐意,嚷嚷着自己绝对不能向那个男的认输。 而且何瑞雪的婚礼,他就算作为宾客,也要是人群中穿得最亮眼,送礼最多的那个,多少能有点参与感。 任呈勉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这小子光是茶钱就给了不下于一百,茶杯差点塞不下。 礼金还不知道送了多少,败家子啊,怕是这些年大部分的零花钱都掏出来了。 “衡子,你不是说想跟何同学一起拍照吗,怎么事到临头怂了?” 蒋孟衡幽幽叹气,“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要是记得我,不必通过一张照片,要是不记得我,把我挂在她床头都不顶用。。” 他哼笑着点头,“也对,这么大一个冤大头,人家想忘记都难。” “不许污蔑瑞雪,人家才没有把我当冤大头!她刚才把钱都还给我了,只留了十块,说这笔钱给我妈给我未来媳妇都行,就是不该给她。” 这才是他觉得悲哀的地方,连一点机会都愿意给他。 对别人都好,唯独对他残忍。 当然,能成为何瑞雪心中独特的存在,也是他的荣幸。 任呈勉看着突然乐呵的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想什么呢,又高兴起来了,衡子,你不会是刺激过头导致精神失常了吧,哎哟,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啊?” “滚,陪我喝酒去。” “还喝啊,你身体受得了吗?” “去喝点米酒,度数不高的,顺便弄点菜来下酒。” 刚才酒席上他光顾着伤心了,吃的是眼泪拌饭,嘴巴里又酸又苦,现在肚子都是空的。 任呈勉白了他一眼,心道我还不了解你。 敢情这人喝酒是借口,就是想吃饭吧? “行,去我家吧,我让我妈炒几个你爱吃的菜。” 送走最后一批宾客,何瑞雪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结婚证。 根据五零年初步订立的婚姻法,男二十岁,女十八岁,始得结婚。 比后世要提前两年,但想要打破旧俗必须缓着来,不能太激进。 普遍的婚龄从十五六岁到十八岁,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她还差一两个月满十九,昨天把证领回来。 结婚证是奖状的样式,很喜庆,周围环绕着红花和红双喜的字。 正中间书写着他们的名字和年龄,以及颁发证件的日期。 证件上除了敲着政府的公章,旁边还环绕着一圈小印,标明着“布票已发”、“棉被票已发”等。 而在最下方,还有蓝色的印章,表示木器家具已供应。 为什么这年头的人都爱领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新婚夫妻的结婚证是能领到不少票的。 除了布票棉被票以外,还能有搪瓷脸盆,红糖和水果糖,再就是枕巾、毛巾、肥皂、梳子等零零碎碎的物件的供应。 虽然都要自己花钱买,但在物资缺乏的时代,这些东西对新人是难能可贵的,能买到就很难得了。 尤其是农村的夫妻,平时在生活里想要弄到票很不容易。 他们听到宣传便会主动去公社领证,既能保证婚姻的合法性,又便于上面普查,也算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至于木器家具,就是床铺柜子一类,由家具厂供应。 何瑞雪没有浪费,把买回来的家具都放在厢房,进一步填充空置的屋子,往后客人再多都不怕没地方住。 将宾客送来的礼品归置到一边,出于好奇,两人凑在一起清点礼金。 当下大部分给的两块到五块,抠门的话就给五毛。 加上茶钱,他们统共收回来不到两百块,堪堪够这场宴席的花销。 不过两人也并不太在意,这场婚礼又不是冲着收钱去的。 不然若是在酒水和糖果,以及宴席菜色上省一点,估计能赚一点。 但还是那句话,结婚嘛,既然决定要办,自然是尽善尽美才好。 第272章 同甘共苦 第272章 同甘共苦 当然,何瑞雪也没有像个傻子一样露富,所有人的粮票都是照样收的。 有人想要赖账,她就对外哭穷,说请客的粮食都是找人借的,往后要慢慢还。 大家也都理解,毕竟这年头谁家能有多少存粮,工资再高都得老老实实吃供应。 要么就只能花钱买高价粮,可那样的话就太亏了,等着拿着钱打水漂,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干的。 为了感谢过来帮忙的邻居,何瑞雪把剩菜都分了出去。 其实宴席上大家都是抢着吃,吃不完也会直接拿碗包回去。 所谓的剩菜,只是厨房里做多的那部分,都是干净的。 何瑞雪给大哥大嫂和三哥家里都送了不少,多余的给邻居一人分一碗,满满的都是肉。 他们都乐得不行,齐声夸她大方,纷纷觉得留下来帮忙的决定做得可真是太对了。 忙完一切,已经是金乌西坠,晚霞漫天。 院门紧锁,亲人们都默契地没有过来打扰。 江衍序重新换了身红色带黑纹的道袍,后面的小辫子用同色系的发带绑住。 他这身衣服非常精细,缎面上隐隐有金色云纹浮动。 红色是极为考验人的,与美人相辅相成,濯而不妖,清而不艳,灯光远不及他亮眼。 道教的婚礼,另一半应当是理念相合的,与之搭配的还有女版婚袍。 但何瑞雪没有信仰,江衍序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从来不会施加自己的喜好到另一半身上。 于是此时她穿的是全套的凤冠霞帔,算是满足了前世对中式婚礼的小幻想。 步摇金冠,珠纽银镮,行走间带动香风,环佩叮当响。 伸出手,腕上戴着两对镯子,一对金一对玉,象征金玉良缘。 何瑞雪小心翼翼地迈动步子,一点点往前面挪。 能不谨慎吗?这玩意可是知名绣艺大师的临终之作,一直放在其女儿家里压箱底,她花了大价钱才收回来。 还有她头上的凤冠、凤簪、金簪,身上的霞帔、帔坠、钓圈。 小部分是她融了金条请人打的,大部分都是回收的古董,每一片都精致得让人眼花,万一碰坏了她能心疼死。 就算是江衍序想碰她的袖子都不让,改为主动拉他的手。 爪子随便造,衣服可不能揪出褶子来。 道家的婚礼其实挺繁琐的,光是前期准备就有“步虚韵、举天尊、吊挂韵、高功说文、瑶坛韵、小荡秽”种种仪式。 作用是清除邪气,祈求吉祥。 江衍序一个人忙活半天,何瑞雪看不懂,但表示尊重。 之后是请神,要在道观里进行,但考虑到现实情况,他们只是在屋子里布置出了小型的木雕像和画像。 拈着拿着三根线香,先拜天地感谢天地证盟,再拜祖师感谢祖师加持护佑。 其实拜神过后应当再请高功法师过来“迎真请圣”,这个江衍序同样是自己来。 按照他的说法,其实就是给天庭传个信,表示信徒今日结婚,让他们帮忙登记。 何瑞雪听着倒有点像后世发过去的工作邮件,由相关人员归档入库,作为凭证。 不愧是本土宗教,做什么都要走流程,而到了天庭依旧要打工。 之后是给新郎加冠,新娘加簪,他们互相帮忙。 所有的流程都尽量简化,最后在神明面前拜堂,敬告天地。 江衍序念着婚书上的誓言,神态庄重。 对于道士而言,在祖师爷的见证下,或许比什么样的山盟海誓都管用。 如此,这场私底下的婚礼才算是完成。 古代婚礼都是在黄昏举行,等到仪式结束,外面已经黑透了,正好走到洞房的流程。 喝完交杯酒,两人面面相觑,都比较紧张。 何瑞雪可能比他还强一些,毕竟活在后世,各个是理论方面的行家。 而江衍序都没人教,只能去找来比较隐晦的古代版带颜色的小话本来看。 他将两人身上的配饰全都拆解下来,整齐地放在一边。 解开她的衣带时,手都在微微颤抖,何瑞雪本来挺不自在的。 见到他的表现忽然稳住了心神,主动抱着他开始亲,结果力度太大,啃了满脸的口水。 磕磕绊绊的,两个新手总算是顺利上路,当渐入佳境的时候,系统突然出来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事件触发中,哄骗到优质男人一名,特殊暴击,获得[同甘共苦]卡牌两张,恭喜宿主新婚快乐。】 系统你不皮这一下不舒坦是不? 说话时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还有她哪里叫哄骗? 婚姻的坟墓,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埋葬进去,把对方的土压实填平才公平嘛。 江衍序留意到她在走神,不甘心地在锁骨处拱了拱,咬着她的下巴。 …… 最后,何瑞雪的记忆里只剩下红色的帐顶,绣着交颈鸳鸯的图案,旁边簇拥着一丛丛盛开的玫红色莲花。 第二天睁眼,何瑞雪只感觉自己的半边胳膊都麻了。 转过头,原本是胳膊一直被旁边的人搂着。 她没有收回手,而是近距离打量着江衍序这张顶级的脸,鸦青色的眉,睫毛如同凝结着淡雾。 堪称世外芳姿,寰中仙品。 难怪系统的眼光那样高,都会评价优质二字。 她分出一点心神,投放到系统空间,看着新到手的卡牌介绍。 所谓同甘共苦,其实更准确来讲是痛苦共享,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指定一人与你分担躯体上受到的损伤和痛觉。 如果疼痛能用数据量化,十点的疼两人各自承担五点。 就算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也是双方都会痒起来,只是持续时间和痒的程度会减半而已。 这不就是! 何瑞雪眼睛都亮了,配合上先前的【百病全消】卡,简直就是生孩子的必备神器啊。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她在心里暗笑,如果生孩子的阵痛是两人承担的话,他的疼痛部位会具体表现在哪里呢? 江衍序莫名感知到一阵寒意,快速睁开眼,笑着给她打招呼,莫名带着几分傻气。 “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早饭给你们端来了,赶紧出来吃!” 外面传来赵梅丫不耐烦的喊声。 结婚但不嫁出去的好处当真说都说不完,就比如现在,她打着哈欠出门,没人莫名其妙指责她更没人使唤她干活。 外面摆着她妈打好的洗脸水,洗脸刷牙,再看一眼闹钟,已经是上午九点。 饭桌上摆着蒸玉米和红薯,还有两个煮鸡蛋。 赵梅丫急匆匆走到两人的房间,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走出来再一看,闺女手里的鸡蛋早就有人帮着剥好壳。 她欣慰之余也有些怅然若失,想说点啥又张不开口,最后拎着稻壳跑去喂鸡了。 第273章 是梦是真 第273章 是梦是真 结婚之后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是自己能被照顾得更好吧。 江衍序在东边厢房开辟出一间书房,布置成中式简约风格,降真香和书本的墨香混在一起,格外宁气安神。 下班回来后何瑞雪经常会来这里看书和绘画,脱离世俗的樊笼,躲进共同构建出的理想国度。 清虚淡泊中,心在清凉处。 他俩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在一起的时候看书读报、调香烹茶、学习乐器、把曾经经历的风景画下来,相互给对方的画作上色、靠在一起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节目; 偶尔觉得身体长久不运动都生锈了,就带着两条狗子到山上狂跑一圈…… 简单的小事构成并不枯燥的生活。 两个能在灵魂上产生共鸣的人,不用特意去寻求乐趣,平淡的日常生活便能消解寂寞。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个月,何夏生的信件里传来了霍廷勋的最新动向。 乔瑞小队已经出任务回来。 没有孙来仪的提醒,男主却从那位首长孙女的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于是,他便自作聪明,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而是如同原文那样临时更改决策,选择深入敌人的某处基地。 他原本以为敌人已经撤离,此处守备力量空虚,可事实证明,那消息是敌人故意放出去的烟雾弹。 决策偏向保守的参谋员没有相信,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懒得理会。 在出发前,他反复叮嘱,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等待救援的重要人员和相应的设备平安带回来。 除此以外,绝对不要做多余的事。 乔瑞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服从命令刻在他的骨子里,对于他的想法严格执行,不会提出任何质疑。 等到将人和设备救回来,他立刻兵分两队,自己带着一小队士兵坐小船先护送他们回到安全地带。 而霍廷勋作为副手,则带着另一队人员驾驶着大船留在原地,吸引敌人的注意,等收到指令再离开。 如今海岸线尚且太平,轻易不会开起大规模的战争。 行动一切顺利,可偏偏霍廷勋突发奇想,不想错过难得的机会,固执己见地带着小队前往敌方基地抢夺资料和武器。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和只会听令的士兵不同,作为将领要学会临时变通。 等到他成功把东西带回去,一切的质疑都会被击碎。 凭借此次的功劳和首长未来孙女婿的关系,他或许能往上升两级,往后成为乔瑞的长官也说不定。 怀着满心畅想,他却打出了悲剧结局。 小队陷入苦战,乔瑞刚把人送回营地后,收到消息又匆匆带人赶来求援。 作为长官,把所有队员平安带回去是他的职责,就算要惩罚霍廷勋,也是之后的事。 前世的他死在这场意外中,而今世有霉运符显威,冲着他心脏而去的流弹不知为何打在了霍廷勋的肩膀上。 之后又是持续的几枪,男主身负重伤,血流不止,小队本该减员的几人也受了不少伤,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顶着狂轰乱炸,乔瑞艰难回到营地,发觉霍廷勋的腿被炸断了半截,身上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地方,不禁沉默良久。 之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位副手如此倒霉呢,敌人的枪炮基本上都冲着他去,但又偏偏没有击中他的要害,跟闹着玩似的。 他们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听到乔瑞受伤,何夏生吓得心脏差点停跳,赶紧跑去看望。 见他只是胳膊上受到点轻伤,劫后余生般抱着他哭了大半天。 再听到他诉说着一路上的奇妙经历,何夏生掩住眼底的暗芒。 摸着尚有余悸的心口,她一边怨恨霍廷勋自作主张,果然是对祸害她男人的元凶;一边庆幸当初相信自己妹妹的话,把符纸贴在他的后背上。 说来当真是神奇,那张纸自从贴在他身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原本想了许多办法隐藏起来呢,结果压根用不到。 亲眼见到符纸化作黑烟消失,她只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对何瑞雪的话更加信服。 自从乔瑞出去做任务,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一会梦见他先是被枪击中心脏,又被手榴弹炸断了下半身,死无全尸; 一会梦见自己椎心泣血流尽了眼泪,在绝望中吞服安眠药自尽。 而他们的孩子,送回老家后不久就遭逢何家大变,兄妹俩无人照拂,只能自力更生。 她留给他们的钱挡不住不怀好意的人,当钱被偷光后,妹妹被拐走,哥哥高烧成了哑巴。 何晓峰过得凄惨潦倒,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妹妹,但凡赚到的钱都被他拿去在报纸上发布广告。 一生未娶,也没有孩子。 等到他晚年终于找到人时,却发现妹妹早在被拐卖时就跌落山崖,只剩下崖底一具小小的尸骨。 何晓峰抱着它哭得痛不欲生,选择了和妹妹一样的死法,一跃而下,和她永远相伴在无人的深山中。 梦中的经历太过清晰,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有些后怕。 何夏生隐隐有所察觉,若是乔瑞这次当真出事,梦中的一切将会变成事实,还好。 她对丈夫的重视压过自己向来不信的那些神棍手段,本着求个心安的想法,把一看就十分不祥的符咒用在了霍廷勋身上。 至于会不会对这个给乔瑞挡枪的人有所愧疚,何夏生的心里毫无波澜。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若不是他决策失误,这次的任务本该顺利完成才是,如今横生枝节,他才是一切罪过的源头。 再说,他不是还没死吗? 听说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身中十几枪,仅仅只是中度失血,当真是命大。 失去一截小腿,等于是丧失了前程,但因祸得福,看在他重伤的份上,上面也不会做出太严厉的惩处。 对他来说,如今的下场只是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而受到牵连的士兵,有的被炸伤手,有的瞎了一只眼睛,那才叫真真正正的倒霉。 在信中,何夏生花了大篇幅来痛骂霍廷勋。 对于恋爱脑而言,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爱人的人,就等于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天条。 她用词之激烈,估计是把这辈子能想到的难听话都写上来了。 何瑞雪看得啼笑皆非,收回信,又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不愧是男主,命就是硬,换作别人面对类似的场景都死八百回了,他却能囫囵活下来。 不过没关系,他伤得不轻,意味着其命运线有更改的可能。 何瑞雪相信军方会对他此次的失误做出相应的惩罚。 当然,在原剧情中,他作为害死二姐和姐夫的凶手,何瑞雪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过关。 之后的一件事,更是坚定了她的决心。 第274章 反杀 第274章 反杀 就算已经结婚,但夫妻双方都有各自的生活。 当何瑞雪出差的时候,江衍序就会回到殡仪馆去住。 毕竟那里的阴煞之气才能镇压住他的体质,也更方便他这个道士晨起做功课时不会被好奇的邻居打扰。 这天,何瑞雪出差回来,同行的货车司机临时有任务,在城外就把她放下来,沿着省道离开。 走在小路上,经过密林时,突然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如同肉类在高温下腐败。 但冬天刚刚过去,清晨凝结成的霜到中午才能化。 再说,就算把肉和鱼放臭了,大家都会将其下锅。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宁愿肚子不舒服也不能浪费一丁点的肉食,怎么会随意丢弃在外面? 她以为是死掉的野猫或是野老鼠,又觉得不太对,怎么这么像是她前世背过的尸体。 都说好奇害死猫,她原本想绕路走的,可脚步一转,气味却越发浓烈。 低头一瞧,才发现路面有个小土包,上面覆盖的土是红色的。 何瑞雪生出了不祥的预感,用脚把土堆轻轻踢开,露出一只青白的人手来。 她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看向四周。 突然,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用黑布蒙面的人,只露出一双如秃鹫般的眼睛,冰冷而残忍。 或许他早就站在那里观察着路过的她,宛若守株待兔的猎手。 更让人不安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的刀,刃口被打磨得无比锋利,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作为目击人被凶手发现,并在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时,何瑞雪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赶紧跑。 自从穿越后,她并没有疏于锻炼,又经常和江衍序在山里跑,想要跑赢凶手不容易。 但她旁边就是丛林,先躲进去,再利用灵活的身形逃脱,难度却并不大。 想法不错,就是操作起来比较困难,她刚走了一大段路,体力差不多已经耗尽。 又因为时刻警惕着后面追赶的人,精神不集中,不小心被不知从哪伸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 她及时刹车没有摔倒,但的确阻碍了她的速度。 那人不一会就追上了她,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举着刀朝着她心口的位置扎过来。 何瑞雪下意识躲闪,将右边的肩膀往前递。 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到来,眼前一道金光闪过,然后是一道哀嚎。 飞鸟被震出山林,刀刃没入眼前人的肩胛骨之中,那人痛极,却忍耐下来,伸手就要来掐她的脖子。 何瑞雪反应迅速,快速上前把他肩上的刀抽了出来。 趁他痛得手掐不稳时,咬着牙,无视脖子上的手,对准心脏的方向狠狠往前一送,握着刀直接钻入他的要害。 大量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浇到她的额头上,顺着眉心往下流。 何瑞雪鼻尖充斥着铁锈的臭味,脸上的艳红色衬得她宛若恶鬼。 此时她的眼神里全是漠然,像是在菜市场见到有摊主将鲜鸡活杀。 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流尽了血,身躯逐渐变得冰冷而僵直。 等到确认人已经死透,肾上腺素逐渐消退,何瑞雪脱力地半跪在地上。 似乎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江衍序送她的墨绿色龟甲。 自从他理直气壮地占据自己另一半卧室,这个用来保护她半夜不被坏人袭击的护身符就失去了作用,不用再藏在枕头下。 倒是何瑞雪习惯了睡前拿出来在手里盘两圈,一下子没了还不习惯,便找根绳子串起来,随身携带。 正是这个无意间的举动,今天却救了她一命。 此时龟甲表面已经失去光泽,原本刻画的线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崩碎开的裂纹。 反弹攻击,生效时间为一分钟。 江衍序的话在耳边回响,何瑞雪不仅感谢前世的经历让她锻炼出强大的抗压能力。 越是危机越能冷静下来,能精准找到敌人的要害,心也够狠,该下手时毫不犹豫。 不然等这一分钟过去,她依旧要死。 她无视掉地上的尸体,走到河边,把身上血迹简单清洗干净。 徒步走到最近的警察局,报案,同时也是自首。 听完她的讲述,接待的同志很是惊讶,见到她衣服上的血迹和她脖子上的掐痕,没有多加怀疑,直接上报。 里面的人集结成小队,赶紧往她说的地点走去。 男人依旧躺在原地,有人上前检查,回来汇报,“队长,确实有两道伤口,一道在肩膀,一道在心口,第二道是致命伤,凶器还在原地。” 剩下的几个人把掩埋的另一具尸体挖开,发现是具女尸,看着挺年轻的。 显然已经有人认出来她,诧异地拿出照片比对。 “队长,这不是何工的儿媳妇吗?他上个星期报案,说人失踪了,没想到已经……” “何工,是谁?” 听到和自己一个姓的人,何瑞雪多少有点在意,直接问了出来。 考虑到她和案件有关,那人回答,“是铁路上的工程师,听说不仅是市里,连周边的铁路都是他经手设计的。 咱们市里的车站能建起来还要多亏他,前些日子才从外面回来,没多久他儿媳妇就失踪了。” 这无疑是对负责巡逻机构和钢铁厂保卫科的质疑,何老对国家的贡献巨大,又是铁老大内部的人。 全市出动了不少人寻找,想不到这人会被发现死在野地里。 经过检查,尸体已经死了至少三天,而凶手之所以今天返回犯罪现场,估计是想要再次检查顺便扫尾,却让何瑞雪撞个正着。 凶手当即想要杀人灭口,猝不及防间被反杀。 其实在场的人都挺意外,想不到何瑞雪看着瘦弱,能制服一个膘肥体壮的大男人。 有人把他蒙面的布揭开,露出一张毛发旺盛的脸,浓密的大胡子遮挡,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岁上下。 除此之外,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 被他杀死的尸体,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比较偏上。 “应当是凶手从后面把她勒死的。” “去查凶手的身份,再查他为什么要对何工的儿媳妇动手。” 队长吩咐下去,转头对着何瑞雪说,“这位小同志,方便跟我们回去吗,这件事牵连比较广,需要进一步调查。 当然,你不用担心被关押,只要你说的事情是真的,那就是正当反击,不会有事的。” 这段时间何瑞雪了解了不少法律相关的知识,在63年订立的刑法草案上,已经对正当防卫有了比较完善的规定。 而当超过必要限度造成不应有的危害的,也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她当时都要被杀了,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夺刀反杀而已,自然不构成超过限度。 何瑞雪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主动报案。 第275章 方向 第275章 方向 这个年代的警局十分简陋,四面光秃秃的水泥墙,房间里摆着一张宽木桌和几把椅子。 大概是为了省钱,屋里没有安装灯泡,只在走廊有一盏灯。 窗户是打开的,几位警察同志也没有避着她,忙着清点着通缉人的名单,想要找到那名凶手是不是在上面。 “郑队,找到了,这人姓牛,具体名字是什么未知,在五年前就杀过人,一直逃窜至今。” 小警员举着通缉的资料,郑英玮仔细查看后,又递到何瑞雪面前,“你看看,是今天想杀你的那个人吗?” 他们虽然把尸体带回来,但人的动态和静态是不同的。 何瑞雪原本想说凶手全程蒙面,自己没有看到他的脸。 但想了想,还是看向资料。 上面的画像比较简陋,并不写实,但把他的特征勾画得很清楚。 只是画上的人没有留着大胡子,从眉眼上来看,的确是很像。 尤其是那双阴鸷的眼睛,给她造成的印象特别深。 “八成的可能是他,先前被他杀的人是谁,也跟何工有关?” 对方摇头,“并不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正常来说杀人都要有动机,可他和死者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或许是有什么隐秘的联系,我们没调查出来。” 郑英玮把资料收回来,号令警员们开始调查这位牛某的家庭关系以及平时的动向。 一个人活在世上要吃要喝,总不能一直躲在地底下,但凡有人见过他,再往下查就不难了。 这时候,相关的家属也通知到位。 赵梅丫第一个赶过来,何春生跟在后面,差点没跟上她。 “冬宝啊,你没受伤吧,妈都吓死了。” 她快速而细致地检查何瑞雪的全身,发现没有受伤之后整个人才不那么紧绷。 对着郑英玮说,“你是这里管事的吧,我们家可是八辈儿贫农,绝对不能做坏事的,你快把冬宝放了!” “妈,我没被抓,他们找我过来就是辅助调查。” 何春生见到她胸口大片的血色,神情复杂,“冬宝,你真把他杀了?” “嗯,当时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压根来不及想太多。” 赵梅丫打着何春生的肩膀,“你还有没有心啊,你妹妹遇到这么大的事,你倒好,关心起坏人来了! 就是我不在场,不然我给他几只胳膊和腿都给剁了,当初我们村都是打过鬼子的,杀个把人而已,怕什么?” 老太太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很是凶残。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听说凶手人高马大,将近两百斤呢,冬宝是怎么打过他的?” “当然是老天保佑,不舍得让她死呗,再说,冬宝就是有能耐,比你强多了。” 再能耐也不能违背常理吧。 不过这话何春生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嘀咕。 江衍序的殡仪馆离得比较远,是王桃枝跑去通知的。 他花了最短的时间赶来,似乎意识到什么,盯着何瑞雪腰间裂开的龟甲,神情凝重了一瞬,关切地看了她一眼。 何瑞雪向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两人的交流非常短暂,但都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妈,能让我跟瑞雪单独说几句话?” 赵梅丫不甘不愿,“有什么话是要背着人说的?”几个警员也露出好奇的目光。 江衍序故意把脸憋红,“就是一些关心她的私密话,我有点不好意思公开说。” “行了,你们到一边去,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冬宝可是个好孩子,连只鸡都不敢杀,今天肯定是被逼到绝路了,她平时……” 在她开始喋喋不休输入闺女有多善良无害时,江衍序拉着她到旁边的小树林里,目光如墨汁般深邃,“在来的路上,我算到你的气运有异,应当是它出手了?” “所以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难怪,埋了超过三天的尸体,怎么偏偏凶手在大白天赶回现场,又偏偏被抄小路的她撞见,而在逃跑时,原先比较平坦的路上突然多出一截树根……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所谓的世界意识作祟,想要借着凶手来除掉她吗? 那人穷凶极恶,武力值比她强的多,杀人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这么多因素叠加起来。 若不是江衍序送她的龟甲护身符,她这会儿估计都能吃席了。 这样想着,她却是笑了起来,“不错,看来它急了。” 原先敌我双方悬殊,不知名的存在或许都不屑于朝她下手,仅仅一次给出警告,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当它着急,开始全力打压自己时,不正是说明她的举动不是无效的,能给它造成不小的威胁吗? 废掉男主这一步棋走得是对的,虽然对它来说或许只是剪除了一小缕头发,让其觉得厌烦才想对自己下手。 但恰巧说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江衍序见到她高兴的神色,露出一丝疑惑,听到她的解释后,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 之前何瑞雪要对天运之人动手,他是知情的,但不能参与太深,否则遇到的危险比何瑞雪今日要大得多。 事情走到这个阶段,两人都没有往后退的路,江衍序捏住她的手指,说,“霍廷勋已经被它放弃了,接下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防备它再次朝你出手。” 何瑞雪点头,两人走出来。 此时何工,也就是何博涛跟他的家属已经赶到,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正抱着放在院里的女尸哭得泣不成声。 何博涛五十岁上下,常年在外面绘测,钻山跨湖,风里来雨里去,皮肤比一般人要粗糙许多。 双手是紫黑色,宛若树根上蜿蜒的鳞甲。 看上去倒不像是工程师,而是长久扎根于土地的七十多岁的老农。 再联想到他这些年做出的贡献,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见到儿媳妇的遭遇,他不由得抹了把眼泪,“郑同志,凶手我们一家都不认识,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了小愿不可?” “何工,这也是我们觉得可疑的地方,你放心,我们会努力调查,还您儿媳妇一个公道。” “再有公道,她也看不见了,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平常从来没有得罪过人,怎么会遇到这事呢?” 第276章 好奇心立大功 第276章 好奇心立大功 打听到何瑞雪是目击证人,甚至反杀了凶手,何工神色并没有半分异样,而是大力夸奖她懂得保护自己,临危不惧。 当发觉到她也姓何,不由得更添了几分好感。 拍着她的肩膀说,“何小同志,你不用担心,更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事你做得对。 你是小愿和我们一家的恩人,今天若不是你瞧见,换作旁人,恐怕只会又多一个无辜枉死的人,祸害另一个家庭。” “听说他杀的人不止一个,一旦放出去,等同于继续让他危害社会,所以你不仅没有错,还有功,因为你保护了群众的安全。 往后要是有不长眼的想要诋毁你,甚至惩罚你,只管来找我,老头子别的不行,就是喜欢帮人管闲事。” 说话时,他还轻飘飘地瞥了郑英玮一眼。 后者连忙挺腰,郑重地说,“何老,您放心,我们请何瑞雪同志过来只是想协助调查,指认凶手,没有别的意思。” 如今的铁道部门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如同一个小王国,房建段、生活段、独立供电供水系统,以及医院、子弟学校、铁路技校、铁路公安处等设施,让它得以超然物外。 他们甚至有自己的公检法。 但凡工作人员犯了事,都是自行处理。 外面闹起来的时候,铁路停运,全国的工业将近瘫痪。 上面连发好几条明文,不许干涉铁路部门,故而铁路部门成了铁老大,基本无人敢惹,在动荡中相安无事。 何工的底气便来源于此,若是有人犯糊涂给何瑞雪定罪,他大不了把人的户籍转成路籍,让他们内部做出更理智的处理。 当然,这个办法不能用于脱罪,铁道部门的公检法是很公正的,收到工人子弟的监督。 只是他确信何瑞雪的行为并不构成犯罪,才会信誓旦旦地替她作出担保。 赵梅丫听到他的话,顿时乐了,“哎哟,不愧是工程师,说出来的话就是有道理,我们冬宝才不会干坏事,她还上过报纸,救了好些人,是小英雄呢。” 在她看来,何瑞雪别说是处于防卫,就是失手弄死个人,她只会帮着掩埋顶罪,可以说是无下限的溺爱。 事情进行到这里,剩下的应该跟何瑞雪的关系不大。 王桃枝之后带着何晓洁赶来,见到通缉犯的画像,何晓洁惊呼一声,“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不过他应该长着挺浓的胡子。” 她沿着自己下巴比划了一圈,正好是死去凶手胡子的范围。 郑英玮正发愁找不到线索呢,听到这话,连忙问她,“小同志,你是在哪看见的?” “我,我在牛家看见的。” “牛家,是凶手住的地方吗?” “不是,是我们院里的牛家,妈,你还记得他们几月前闹出鬼影的事的吧?” “怎么不记得,当时院子里的人都说见到了鬼,没一个人瞧见的。” 后来这事就再没发生过,院子里的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渐渐平息下来,转而议论起别的事。 王桃枝想了想又说,“当时许芸不是吓坏了?晚上睡不着觉,你还让她住到你房间去。 我看就是她家太紧巴,好几个人睡在一间房里,打呼磨牙怎么睡得着?所以她才找个借口和你睡大床。” “不是借口,是真的,妈,我先前不是对牛家的事情好奇吗,经常偷偷盯着,真让我发现他家的地窖有点问题。 在他家厨房后面有个入口,在院子外面还有个出口,就在离后门不远的地方,我怀疑是有地道,就是不敢下去瞧。” 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王桃枝严肃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有次见牛大哥突然从后门回来,觉得奇怪,后面就经常半夜趴在后门围墙上看,有次正好被我撞见他从地里钻出来。 当时我吓了一跳,白天时再过去,发现大石板下面压着个小石板,拉不动,应该就是地窖的出口。” “难怪,我说你那时候怎么老半夜爬起来,还和你爸商量要不要找刘医生看看肾,怎么老是往厕所跑。” 何晓洁脸一红,说到正题,“许芸总是念叨着牛家有说话的声音,听着特别粗,不像是牛大哥的。 但是大家往牛家去过几回,都没有撞见过生人,我就怀疑那人是不是从地道里钻出去的。” “有次牛家又在闹鬼,尹婶子跑去他家里闹,我急匆匆跑过去,躲在后门那里,正好瞧见有人钻出来。” 何晓洁比划了一下,“他大概这么高,挺壮的,瞧着就不像是好人,当时月光挺亮,我看清楚他的脸,和这画上的差不多。” 王桃枝气得打她,“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得亏没被他发现,要是让他瞧见,你能有活路吗?” 何晓洁缩了缩脖子,结合小姑的经历,现在回忆起来她忽然全身发寒。 毕竟她可没有小姑的能耐,对战壮汉不落下风,换作是自己,只怕刚打照面就被人灭口了。 郑英玮却越听越兴奋,“小同志,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去看一眼凶手的尸体吗?” “这个……” 何晓洁有些害怕,但终究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她从小就特别爱听关于破案的故事,幻想着自己跟古代的青天一样,随便看几眼,就能抽丝剥茧找出坏人来,太厉害了。 她见到尸体时,下意识往何瑞雪身后躲了躲,仔细辨认过后,说,“就是他,我记性可好了,不会认错人的。” 王桃枝连忙赞同着点头,“对,警察同志,我姑娘读书不行,但在认人方面绝对是行家,她在粮站上班,来打粮食的人她几乎都能认全乎。” 这也是何晓洁后来发掘出的天赋,大概是小跟班的自我修养。 她读书时不仅要记住自己班上的人,还有何瑞雪班上的,以及她身边的人。 和小姑交恶的她主动出头,先声夺人占据吵架的优势方;和小姑交好的不说去巴结,但也不能得罪。 久而久之,她就锻炼出了独特的认人技巧,基本上见过的人都能留下一个印象。 更别提凶手像头冬眠的熊从土里钻出来的画面太深刻,让她一直清晰地记到现在。 第277章 勘察 第277章 勘察 既然有了目标,自然要顺藤摸瓜查下去。 警方直接去了牛家,沿着后门处的出口反向往里推。 别说,难怪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都没发现,位置当真比较巧妙。 在灌木和藤蔓掩映的地下,躺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板,只在最近有被人挪动的痕迹。 将大石板掀开,底下的用来遮挡入口的小石板形状也很自然,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几个人掰着石板的缝隙将其打开,露出一条阴暗的通道,四面是用火烧过的黄土,能起到加固的作用。 看上去经过的年代并不久远,大概是打游击战那会儿挖出来的。 这年头地道并不奇怪,但里面存放用来装水和食物的瓦罐,甚至有稻草铺成的床铺就很可疑了,显然是有人在这儿生活过。 确定何晓洁没说假话,郑英玮带队从地道出来,找到了牛家询问情况。 牛安家原本还强撑着说自己不知情,但钟桂兰不是硬骨头,得知潜藏在自家的人已经死了。 她握住郑英玮的手开始诉苦,“警察同志,你可要给我们家做主啊,我们都是良民,招谁惹谁了?” 原来他们和姓牛的凶犯并不认识,只是他单方面说自己是牛保国的远房亲戚,想要到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两人当然不乐意,他们之间的事哪能让牛保国认识的人知晓,正心虚着呢,当即就想把人赶出去。 结果那人突然掏出刀子来,面露凶光威胁他们,说不听他的话全家都要死。 “警察同志,他那副模样,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我们怕被他灭口,又怕被人发现,只能把他藏在地窖里。” 郑英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上报给保卫科,全家的性命都拿捏在别人手上,尤其是还有三个孩子。 万一打草惊蛇,他们承担不起代价。 “至于那条地道,自从我们搬来那会儿就有,挺长时间了,我们基本没朝那边走过。 那混蛋不光赖在我们这儿,还要吃好的喝好的,我们担心让邻居闻到味道,只能走外面的地道给他去送肉和菜,还买了酒。” 说到这儿,钟桂兰便忍不住愤恨。 天杀的,他们家人口多,职工少,攒下几个钱不容易,平时连菜都舍不得买,而是去荒地里挖,过得相当清苦。 牛立业在乡下寄回来的几只风干鸡他们吃了整整半年,原本打算把肉票放在过年的时候吃顿好的,结果全被那人几顿就给造完了。 钟桂兰敢怒不敢言,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只能指桑骂槐,对外宣称他们家有贼。 可不是贼吗? 人家小偷至少有底线,拿点东西就走,不会理直气壮地朝他们伸手要,还动不动就拿刀抵在脖子上威胁她。 至于邻居见到的鬼影,其实是她和牛安家故意弄出来的,是一种求救手段。 他们想让人发现端倪,赶紧去报案,又害怕弄得太明显被凶徒察觉。 但不知是邻居太迟钝,还是凶手太机敏,每次他远远察觉到有人过来就躲进地窖,看着挺壮实,溜得比猴儿还快。 导致他们的努力全白费功夫,还要被人嘀咕说是牛保国死不瞑目回来找他们算账。 牛安家气愤又无奈,心想大院里当真没一个好人。 数次搅黄他的相亲就算了,毕竟确实是他做得不地道,他能忍。 但他跟钟桂兰的事是私事,和他们有个屁关系。 至于他给老头生的几个“儿子”,呵呵呵,原本就是牛保国对不住他妈,他不过是报复而已。 什么离得太远只能好聚好散,他那个时候花点心思给人把工作调过来又如何?明明能做到,只是他觉得不值当而已。 毕竟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耽误他重新娶个黄花大闺女。 钟桂兰长得漂亮又无依无靠,嫁进来之后对他可温柔,牛安家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老头子怕是不中用了,从前就已经害过一个女人,怎么能害第二个? 他只是代替他爸补偿继母而已。 牛安家自有一套逻辑,可理直气壮,压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可恨的是院子里的人平日爱多管闲事,盯着他家的动静在背后说三道四,真正需要他们来寻根究底查个明白的时候,却开始掉链子,当真不顶用。 更让他深恶痛绝的是,那凶徒似乎看上了钟桂兰,好几次半夜摸到她的房间里。 要不是他喊着要和他拼命,而那人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估计早就出事了。 得知他死亡的消息,两人都觉得从深渊里解脱出来。 钟桂兰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日子的苦楚,牛安家在旁边补充着细节。 凶手是个很谨慎的人,但相处一段时间,总能发现出蛛丝马迹。 说到最后,牛安家犹豫着开口,“我觉得他对于我家很了解,像是早就知道有那条密道,在外头犯了事都要专门躲到我家来,或许真的和我爸有些关系。” 至于是不是他说的远房亲戚,这个倒是有待商榷。 但他语气中透出的熟稔,以及说起他爸不为人知的旧事来头头是道,不是亲戚都是他从前的旧友。 故而牛安家便更加忐忑,生怕这个混不吝的要给他爸出气,一个冲动把他再给嘎了。 所以哪怕听到他已经接连杀了两个人,他仍然透露出这条消息,方便警方顺着牛保国从前的人脉往下查。 要是能把他的同伙全部揪出来,他不介意来个大义灭亲。 郑英玮点头,又盘问了两人几句,得到更多线索后才回去。 后续就基本上没有何瑞雪的事,不需要她再掺和进去,于是他们一家被留在院子里。 只剩下何工等被害人的家属想知道真相,迫切地追赶上去。 临走前,何工还给她留了地址,说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他。 何瑞雪见他眼底含着泪光难掩悲伤的模样,劝了他几句。 说现在案件已经逐渐明朗,很快就能将所有相关人员绳之以法,让他儿媳妇的亡灵得以安心。 何博涛点头,仍是一脸沉重,两人都知道,生者做得再多,死的人都回不来。 但有些事是他们必须做的。 第278章 改路线了? 第278章 改路线了? 回到家里,何瑞雪迎面就被沾了水的柳枝打个正着。 赵梅丫一边往她脑袋上洒水,一边说,“快回去洗澡,妈给你烧了水,泡上艾叶和柚子叶,冬宝今天受罪了,可得好好驱一驱邪。” 水珠顺着她耳朵往下流,何瑞雪抹了把脸,无奈道,“知道了妈,我等会就去。” “真乖,妈去给你做饭。” “您别忙活,我今天就想吃面,你简单给我下点面条就行。” “不成,妈给你炖只鸡,冬宝这回受大罪了,可得好好补补。” 行吧,何瑞雪知道劝不动她,只能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从浴室出来,她坐在梳妆台前,江衍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绞干头发。 从镜子当中看去,白瓷般的手穿行在浓黑的发间,如黑湖中行驶的一叶白帆船,动作平缓温柔,涟漪都不曾泛起。 两人在镜中对视,江衍序突然弯下腰,亲了亲她的眼角。 温润的触感一沾即分,何瑞雪的睫毛微微抖动。 在面前他时,她才流露出几分脆弱,抱着对方的腰,脸颊贴着腹部说,“我今天差点就回不来了。” “不会的。”江衍序的神情分外认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它无法直接针对你,便只能采用迂回地手段。 可是命运之河奔腾不息,源源不绝,当舀起一瓢水,自然立刻会有另一瓢补上,所以你会心血来潮,带上我送你的护身符。” “方外之人,不比天运好杀。” 何瑞雪掐了他一把,方寸已乱的心境倒是逐渐平复起来,“说谁难杀呢?会不会安慰人啊。” 江衍序轻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你已经很厉害了,配得上与它为敌,但凡换成其他人,就算有种种外力帮助,也很难抓住机会,如你一般出手果决。” 他附下身,两人右手相扣,把她包裹进自己的怀抱中,“就算是我,不也要依靠你来逃脱它的影响? 你不光在自救,同时也在拯救我,真的很厉害。而我,仅仅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中帮你,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愧疚自责。”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我看你过得挺自在的,说不管就真的撒手。 上次你说要查天运之人的事,还没有结果呢。” “别急啊,达令,吉凶有时,人莫之知。 万一我做得太急,又变成瞎子,往后谁给你铺床叠被,洗衣做饭,你就不心疼你的丈夫吗?” 何瑞雪从他怀里抬头,掐着他的脸颊,又怕太用力让完璧上出现瑕疵,快速移开了手。 一声轻笑从他的喉间逸散出来,仿佛看透她的颜控本质,故意低下头,把自己更为完美的角度大大咧咧呈现在她眼前。 遭遇突脸,何瑞雪愣愣地欣赏了半分钟,才咽下不存在的口水。 用一根指头把他的胸推开,“别装,我还不了解你,应该是预测出某种不得了的结果,不想让我知道吧?” 江衍序摆出一脸“这都被你发现了”的情态,捻起她的几缕头发,用梳子缓慢地从头梳到尾。 “你才被吓到,我本想找个适当的时机,慢慢告诉你的,既然你坚持的话,好吧……” “很遗憾,天运之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放弃的,霍廷勋将来会转为文职,仍然留在部队工作,还会娶个有福气的媳妇,往后官运亨通,无往不利。 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至于他断掉的小腿,往后会安上他媳妇亲手做的假肢,只要不剧烈运动,并不怎么影响他的行动。” 何瑞雪瞪大眼,医学奇迹啊,后世的假肢都没这么发达吧? 所以现在是从重生后妈文走到了福宝团宠文? 要么男主上辈子拯救过世界,要么他根本就是创世神的转世,除此之外,何瑞雪实在想不通世界意识凭什么这么爱他。 不如你直接嫁给男主好了,少去祸害别人。 “等等,双胞胎儿子,霍廷勋之前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 “哦,因为他受到重伤需要休养,他前妻担心他照顾不好两个孩子,把他们接走了。 不过往后那两个孩子长大一点,过得并不如意时,见到富贵乡里养大的弟弟,他们会转过头怨恨亲妈的。” 不愧是白眼狼啊。 她懂了,大概男主的前妻成了要被打脸的炮灰。 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是人家亲生的孩子,担心前夫重伤加残疾后照顾不好孩子,接过去自己养有错吗? 男主在人生跌到低谷时被前妻看不起,恐怕在心里深深怨恨着她,只想着功成名就后让她后悔,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还要出抚养费的事实。 何瑞雪深吸一口气,“你直接告诉我,他将来会和谁结婚,我认识吗?” “认识的,就是李多多。” 这还是中文吗,她怎么就看不懂呢? “李多多,老李家的闺女,李多粮的妹妹?” “嗯。” 她更加震惊,“她才九岁啊。” 天杀的,你们这是在犯罪! 男主今年都二十九了吧,二十岁的年龄差,等到她成年,男主都四十岁了。 这就是福宝吗,嫁给都能当她爹的男人,继子继女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敢情是只旺别人,不旺自己啊。 “是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家在她成年前的这段时间,日子会逐渐过得好起来,她哥哥会去参军,然后快速获得晋升……” 就此认识霍廷勋对吧? 何瑞雪都能猜出里面的套路了,按照流程,她哥哥往后绝对是男主手下第一小弟,让他打狗他不去捻鸡,甚至把自己的亲妹妹亲手奉上。 何瑞雪突然意识到不对,“你等会,李多粮是李有路的小儿子,所以她哥哥就是李多粮?” 江衍序点头。 “噗嗤!” 哎哟,她真是要笑死,李多粮去当兵,靠着长相把敌人吓死吗? 真不是她看不起人,不说李多粮细胳膊细腿,又胆小懦弱,能不能适应部队的生活。 就说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有工作,不缺钱,连对象都有了,如何会想不开去参军? “说起来也是巧合,他会意外拦截敌特,保住一份很重要的资料,有人怕他被人盯上,将他带去部队里保护起来,一来二去,他就喜欢上了里头的环境。” 何瑞雪摆了摆手,都懒得吐槽。 “在哪,什么时候,能测算出来吗?” 她不会抢占李多粮的功劳,只是让他办得严谨点,得到实际的嘉奖就行,不要暴露于人前。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跟着男主混绝对没有好下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给他挡枪。 但凡有人现在告诉李多粮他妹妹往后会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岁,还是半残的男人,他能提着棍子把人打出去信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她大哥住的院子真挺神奇的,简直就是全明星阵容。 整条街的幺蛾子都没几户人家出得多。 第279章 炉果 第279章 炉果 江衍序后知后觉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可以,但不保证完全准确,就算阻止这件事,也会有下一件更大的巧合指引他前往该去的地方,这是天命,不可更改。” 何瑞雪摸着他的脸,“你总是这么消极,我干废了天运之人诶,还不能给你充足的信心吗?” 江衍序只是轻笑着摇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真正的命运,连世界意识都无法更改,或许它也在寻求冲破的可能呢? 天运之人看似不合理的举动,是它试探性地尝试,至于为他铺路和被其连累的人,只是微不足道的牺牲而已。 神爱世人,从来都是所有宗教中最大的谎言。 此时她的头发也晾干了,何瑞雪窝在他的颈窝里,点燃了一根线香。 香还是他们自制的,这个年代唯一的好处,某些名贵的香料木头在废品站就能淘到。 只是处于被劈碎的状态,对于制香并不影响,放在后世,这些可都是车珠子的好材料,没人会舍得烧着玩。 吃完饭,洗漱完毕的两人上床休息,在陷入沉睡之前。 江衍序在她耳边报了个时间和地址,像是羽毛抚过耳廓,何瑞雪抓住抱住他的腰,在怀里蹭了蹭,嘟囔着说,“知道了,睡吧。” “要我配合你吗?”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直接开口的。” 出于某些因素的考虑,郑队那边没有把她杀死一个人的事情说出来。 大院和周边邻居的关注点都投放在牛家,毕竟当时不少警察同志上门询问,又在大家眼皮底下翻出地道。 半遮半掩的消息伴随着许多猜测,久而久之,流传出来的话就成了牛家包庇敌特,还是个小鬼子。 着实受到了不少人的鄙夷唾弃,还是郑英玮派人过来一趟,用比较官方的口吻作出说明。 大家这才明白,牛家不是在掩护敌特,而是潜藏杀人犯。 大院的邻居当即炸开锅,尤其是有孩子的,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钟桂兰,你安的什么心,我家二狗前两天去你家玩,怎么不拦着点?幸好没出事,不然老娘和你拼命。” “是啊,往后谁还敢到你家去啊,但凡有良心的,邻里邻居的,好歹要提醒一句吧。” 钟桂兰反驳,“我提醒了的,是你们没发现,我们是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 “哦,装神弄鬼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我看你是脑袋被驴给踢了,还威胁,之前你在家过得舒舒坦坦,还参加两场婚宴,我咋没看出你哪里被逼了?” “今天她敢藏着杀人犯,明天就敢举着刀去杀人,反正事后说有人威胁她的就成。 钟桂兰,这事你不给出个交代,别怪我天天去砸你家的玻璃。” 群情激愤,有人是真的恼怒,有人却觉得能理解,但依旧参与进讨伐牛家的大军,想要借此机会捡便宜而已。 最后还是赵老爷站出来,双方各退一步,钟桂兰承诺置办几桌宴席给全院的人赔罪,席上至少六个菜,其中两个都是肉菜。 不想被整个院子的人排斥,她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她和牛安家没脸没皮,丝毫不在乎外人的看法才胡搞在一起,但他们的孩子还要在院子里生活,不能一直被欺负。 唉,好不容易等那个杀人犯离开,她才攒下几张肉票,自家还没吃上一口呢就又要送出去了。 钟桂兰只觉得倒霉透顶。 他们家这是招谁惹谁了? 街道办的人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为了确保居民的安全,他们打算在每个院里设立一个管理人员。 主要职责是排查院里的可疑人员,传达街道办的消息,每个月能领到几斤粮食和半斤肉票。 听到有好处,大家都是抢着上,最后选上的是负责开关大门的许老二。 赵大爷毕竟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机敏。 而许老二住在大门边上,有没有陌生人进来一眼就能瞧见,平时做事也认真负责。 除了阴暗爬行的许老三,大伙儿对这个结果都挺信服的。 何瑞雪这样的独门独户就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听完街道办传达的消息。 何瑞雪回到家,发现赵梅丫正在用黄土砌炉子。 “妈,干什么呢?” “给你做点炉果吃。” “爸呢?” “他出门了,等会就回来。” 农村的土灶不难搭,用黄土垒出形状,再用火烘烤干。 一盆面粉里,她放了半碗的油和半碗的糖,看样子是下了血本。 加水捏成面团后,切成手指长的小块,放在炉子里的石板上烤,有条件的可以加上核桃碎或是撒上芝麻。 但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做出的炉果是纯甜的,糖油混合物,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江衍序在旁边帮忙。 时间流逝,灶眼里的火熄灭后又重新点燃,花费一整个下午,统共做了一小袋子炉果。 赵梅丫把大部分都存放在客厅的柜子里,剩下取出来用盘子装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冬宝,你和小江赶紧吃,趁热才香呢。” 刚才刚烤出来的时候,何瑞雪已经吃了几块,此刻有些腻味。 拿着块炉果往赵梅丫的嘴里送,嗓音比点心更甜,“妈辛苦了,你吃。” “好,妈吃。” 赵梅丫眼睛眯起来,刚想夸她孝顺呢,外面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哎哟,老姐姐,你这房子可真气派,听说你闺女之前结婚,怎么都不通知一声,怕不是在城里享福,一时顾不上咱们这些乡下的穷亲戚吧?” 话音刚落,院子大门被何大根推开,一对老夫妻,带着三个年纪不超过八岁的孩子走了进来,不断转动脖子打量着院中的布置。 到了客厅,他们不待人招呼就直接坐下来,为首的老妇人和赵梅丫年龄相差不大,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相似,只是更黑和更瘦一些。 她低眉一瞧,咋咋呼呼地说,“哎哟,还有待客的点心呢,劳烦你忙活。” 说着,她毫不见外地伸手摸桌上的炉果吃,顺手还往自己几个孙子的嘴里和手里塞,恨不得把盘子里的东西全清空。 何瑞雪汗颜,扭头问,“妈,这是……” 没等赵梅丫回答,就被老妇人抢白,“你就是何瑞雪吧,真是从小到大的水灵,我是你姨啊,你忘了,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那时候别的孩子都没你白,我就稀罕抱你。” 第280章 小姨 第280章 小姨 何瑞雪在原主的记忆中竭力搜刮,总算找出这个人来。 说起来,这位看起来能当她奶奶的人,确实是她的小姨,而不是姨姥姥。 她是老来女,天生辈分就要高一些。 来的人叫赵翠丫,比赵梅丫年纪小两岁,是她的堂妹。 两人在一个家里长大,从小就不对付,曾经为了半个鸡蛋差点打破头。 听说她当年嫁到山里,离得远,又偏僻,平时回来亲戚串门都不容易,赵梅丫年年回娘家,也才见过她两回。 还都是在何瑞雪年纪不大的时候,所以自然对她没什么印象。 “行了。” 赵梅丫嫌弃地在几人身上打量,“别在冬宝面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你们大老远过来,我看在亲戚的面上好好招待几天,要是有什么别的事,就不用开口了。” “赵翠丫,当年你事事都要和我争,连我穿了身带花的衣裳都要半夜爬起来偷偷用剪子绞出个洞,哪来的脸皮找上门来的?” “我……” “你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心肠最硬,就算你饿死在我家门口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不管什么事,就算你说破天去我都不会听的。” “老姐姐,当初我们都不懂事,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亏得你惦记到现在,也不怕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哼,谁过得差谁才是个笑话,反正腆着老脸找上门的人不是我。” 这话太狠,来之前就做足充分心理准备的赵翠丫仍然气得够呛。 她红着脸,瞅了旁边坐着的老伴,对方只是端着茶水闷不吭声,看起来有几分窘迫。 她眼底划过一丝讽刺,明明他得到的好处最大,却让她出来打头阵。 说什么亲戚之间好说话,她都被刁难到这个份上,这人跟死了一样,也不见出来帮忙打圆场。 一说就是大男人好面子,有些话抹不开脸,怎么,她的脸面就不重要? 她越想越是怨愤,诅咒道,没出息的东西,怎么不跌进缸里淹死。 省得她这么大岁数赶了两天的路大老远过来招人耻笑。 赵梅丫欣赏着她的神情,喝着糖水,觉得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别看赵翠丫一副可怜样,都是被生活磨练出来的,从前她可嚣张了。 在娘家那会儿,她和她抢衣服吃食都是小事,从小歪主意就多,带她跑到山上摘果子,自己借口撒尿悄悄半路下山,害得她差点被野猪拱死。 要不是当时她往陷阱边跑,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 事后她哭着说是回来拿水喝,才回去得迟了,原本她也只以为是个意外,后来偷听到她对其他人的抱怨。 才明白这人虽不是想杀她,但想让她留在山里,最好是摔断腿,当时她才不满十岁,心思就这么狠毒。 出嫁前赵翠丫眼热自己的嫁妆比她多,偷穿自己的嫁衣。 被她痛骂一顿后,这人联合村子里瘸腿光棍,边传她的谣言,边打算占了她的身子,就算嫁到夫家也不好过。 得亏她提前有防备,来了个将计就计,不过赵翠丫也不是傻子,死活闹着不肯嫁给瘸子。 其实穷人对贞洁并不在意,在吃不饱饭,战火纷飞的年代,能娶上媳妇都不错了,管她是头婚二婚呢。 但这事终究说出去丢人,所以她被嫁去了比较远的山沟里,又因为她的事害得赵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娘家人对她有怨气,招待她的时候也不太热情,久而久之,赵翠丫也不愿意回娘家了。 赵翠丫或许真是没了办法,陪着笑脸说,“老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爷奶和爹娘都没了,咱们兄妹几个聚少离多,又没了几个,能和你说的上话的人也不多了。 我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还不知道有几年活头……” 显然,打感情牌在赵梅丫这里是没有用的,淡然地说,“是吗,到时候我会给你放两挂鞭炮的。” 除了何瑞雪,她其他几个子女看得都不算太重。 至于能说得上话的人,怎么,她是绝后了吗? 赵翠丫的脸瞬间变得紫青,何瑞雪都怕妈给人气出个好歹,真让人给讹上了。 “妈,小姨,你们好好说话,我去拿糖过来。” 她转身抓出一把硬糖,几个孩子不敢冒头,目光中满是垂涎,赵翠丫赶紧往兜里装,心气总算是顺了些。 “老姐姐,瞧你,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没你闺女懂事。自家人能有多大仇啊,瑞雪,你可别跟你妈学,心肠冷的人,在哪都不受待见。” 她自以为抓住了何瑞雪的弱点,觉得年轻姑娘脸皮薄,不擅长拒绝,不愿意和人太交恶,只要不太超过的要求都会答应。 便不自觉想要压制她,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不客气,端着架子指点道: “听说你工作不错,往后更要明白这些道理,不然等领导一瞧,你对亲戚都没有好脸色,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又有谁敢用你啊。” 但她错估了何瑞雪,作为赵梅丫的女儿,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听到有人贬低她妈,讽笑着道,“还得是小姨重感情啊,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怎么自家亲戚大老远上门,手里连根菜叶子都没带,我刚才还以为是爸把外头的乞丐放进来了呢?” 江衍序和她从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故意说,“冬宝,咱们这条街哪来的乞丐,有手有脚的,怎么都饿不死,只有又懒又馋的人才想占人家便宜。 真有困难,大不了去街道办讨碗饭,他们还能不给?” “小姨,别误会,我们不是在说你,对了,你那些人生经验啊,我记住了,往后绝对会规避,不然把日子过得像你那样可怎么好? 都说摸着石头过河,我啊,往后就摸着你们这些人过河,您多说点,我都记下来,毕竟都是失败的经验教训。” 赵翠丫想不到她看着娇滴滴的,嘴皮子却一点不比赵梅丫差,不愧是亲生的母女俩。 还有她男人,住到女方家里的小白脸,一个吃软饭的还笑话起她来了。 她强压住怒火,心一狠,把身边的小女孩往前一推,“瑞雪,我们家实在是揭不开锅,这是小草,往后就留在你身边当个丫鬟,你行行好,赏她一口饭吃。” 别说何瑞雪,连赵梅丫都震惊了,“你什么意思,如今是新社会,可不讲究奴隶那一套,你存心害我们家冬宝是吧?” 第281章 不甘 第281章 不甘 面对赵梅丫的呵斥,赵翠丫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觉得她大惊小怪。 她拉过怀中瘦小如晒干柴火棍的女孩,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小孩没留神头朝下往前一跌,何瑞雪帮忙扶了一把,才没让她迎面摔在茶几上。 “老姐姐,瞧你这么大岁数的人,怎么越活胆子越缩回去了? 从前地主家要请长工,城里人要请佣人,人一有钱就爱享受,肯定要请人帮忙的,不就说说法不同? 你不是出了名的心疼闺女,真能忍心看她亲手烧火做饭,啧啧,这么白嫩嫩的小手,变糙了可不好看了。” 说着,她还捧起了何瑞雪的左手抚摸着,弄得她怪不自在的。 赵梅丫斜着眼瞧她,“不劳你费心,我们家劳力多,用不着我姑娘干活。 哦,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个小女婿也是又勤快又贴心,平时连水都不让她沾。 跟乔瑞一样,不光自己能耐赚得多,家务活是一把好手,你说我是不是命好,两个姑娘的眼光都不错。” 她是会专门往人痛点上扎的,赵翠丫当年嫉妒她,一直嚷嚷着她也就是命好,如今她便将这一点坐实。 赵翠丫的确是要气死了,移开视线,扫视着房间里的布置,心头的火快烧到了喉咙口。 强行压抑着不快,道,“哟,你们家这大块的玻璃,多清亮,只怕是一块都能抵得上咱们庄稼人半年的血汗钱。还有这桌上的,是收音机吧,好大的铁疙瘩,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老姐姐,你就当是帮帮亲戚,总不能自己吃撑,眼瞧着亲妹子饿死吧? 放到外面,人家要你心狠的,有你这样的长辈在,往后家里的小辈都难找对象。” 何瑞雪冷哼一声,“小姨,操心多老得快,看你憔悴的,刚才不提你是我妈的妹妹,我打眼一瞧,还以为你是我姨姥姥呢。” 赵翠丫气得直喘粗气,她不在意外貌,但不能输给一直较劲的姐妹。 “你会不会说话,你妈是怎么教的?” 面对她凶狠的眼神,何瑞雪一脸无辜且诚恳,“都是自家亲戚,我才说实话的,不中听也没办法。 我劝你还是少管点别人的闲事,说不准还有几年好活,难得过几年太平日子,你也不舍得早点走吧?” “死丫头,你敢咒老娘……” 赵翠丫指着她的鼻子要教训她。 可赵梅丫在一旁虎视眈眈,没等她开口就机关枪一样气势汹汹地说, “我姑娘怎么了?她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领情,怎么,就许你管我的家的事,不许我们关心你?” “再说,冬宝已经结婚了,底下的孙辈找不找对象和老娘有个屁相干?指望靠这个拿捏我,你怕是在做梦!” 赵翠丫快气疯,狠狠掐了瘦弱的孙女手臂,留下指肚大小的红印。 嘴里嘟囔着不知在骂谁,“没用的东西,家里饭都吃不上,干活还不利索,这次没人肯要你,就等着被丢到后山去喂狼去吧。” 小姑娘对于应对奶奶无缘无故的责打显然很有经验,用胳膊护着脑袋,露出了留着紫青色淤痕的皮肤。 她闷不吭声地忍受着,不敢哭也不敢躲,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吃足了教训,明白要是不让奶奶撒气,只会迎来更重的打骂。 此时她被又掐又打,但她的神情却十分麻木,没有哭诉,没有为自己辩解。 或许她在懵懂间意识到,这些都是无用的,奶奶要打她,并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对,或是不够乖巧,只是想找个出气筒而已。 何瑞雪皱着眉,但也明白,他们之所以闹这一出,就是想耍苦肉计。 只要她松口,往后这家粘上来可就难以撕开了。 赵梅丫神情不变,端坐在一边看戏,甚至还在点火,“用点劲,来的时候没吃饭啊?你当初说孙女都是赔钱货,看看这窝囊样,拿来出气都不得劲。 要我说,你狠狠心,揍你孙子一顿,才叫精彩,没准我能能给你几个赏钱。” 赵翠丫见她实在是油盐不进,气得撒开手,用力戳着几个孩子的额头,“你们都给我记着,是你们这位姑姥姥心肠硬,见死不救,到时候你们之中饿死一两个,成了小鬼,可别来找我,专门去找她报仇。” “得了,赵翠丫,我们相处几十年,我知道你的德性,你晓得我如何做人,路上遇见个乞丐,我说不准发发善心帮上一把,至于你…… 我不把你摁下去都是我心肠好,得了,别在我这里哭丧,带着你的拖油瓶滚出去。” 听她下了最后通牒,赵翠丫不得不使出绝招,拍着大腿,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嚎丧。 “娘啊,爹啊,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瞧瞧,从前你们对他们家多好,吃点肉都要端半碗过去,如今人家是怎么对你闺女的,这是让你们在地下都不安宁啊,她这样对得起祖宗吗?” “行了,别在我这里哭丧,你爹妈活着的时候没见你多孝顺,连袋米都没见你背回去过。 当年闹饥荒,你娘可是活活饿死的,最后一眼你都没看着,该亏心的人到底是谁啊。” 赵翠丫可没觉得她对不起父母,反而觉得爸妈不中用。 不过此时她的好话都说尽了,实在没办法,便赖着不肯走,打定主意好歹混上几天的好饭好菜。 赵梅丫三催四请,这家人跟没听见一样,屁股不肯挪窝。 最后还是江衍序一手提着一个,把人给丢了出去。 何瑞雪站在大门口严肃地说,要是还不走,他们就报警了。 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带,赵翠丫的思想还停留在旧时代,报警等同于报官。 到了官老爷面前,不管是对是错,进去之后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赵翠丫被吓退,只敢在巷子口徘徊,抓到人就哭诉赵梅丫如何冷心冷肺,在家大鱼大肉,却眼睁睁看着亲姊妹饿死。 有些人不能明辨是非,只想着看热闹,便跟着一起编排。 流言逐渐传扬出去,后来却变了味道。 有人说何瑞雪骗人,说是能从百货商店拿到便宜的货,在亲戚手里拿了好些钱。 结果吞了钱东西却没给人家,弄得人家揭不开锅,不得不跑来城里找她要账,却被她轰了出来。 第282章 反击 第282章 反击 原本是几句闲话,后来快速传开,没多会就到了赵梅丫的耳朵。 她气得拿着扫帚就要去打人,指天骂地,“遭瘟的东西,她怎么不直接死在外头,敢败坏我姑娘的名声,看我不撕了她的臭嘴,叫她再也开不了口。” “妈,话不是她一个人传出来的,堵住她一个人的嘴有什么用?您闹得越凶,在别人眼里就越站不住理。” 何瑞雪很清楚,除了天生嘴碎的几个,也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无非是看何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嫉妒之下产生种种阴暗情绪,就算不能把他们拉下马,也要泼上几瓢脏水才痛快。 根据方望归的调查,尹红这些熟人也插了一手。 在动荡不安的年代,院子里的人能够一致对外,谁家过得困难都会出手帮一把。 但当有人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他们也会第一个觉得不甘心,想要往下拽一拽。 记得从前院子里嫁进来个纺织厂的新媳妇,姓吴,平时爱打扮,因为擅长社交和厂里的男男女女都混得熟,经常在一块聚餐。 院子里的长舌妇们见她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便造谣她不三不四,到处和人乱搞男女关系。 加上她检查出怀孕的时机不对,正好赶在她丈夫出差回来的几天,刘医生的医术寻常,光靠把脉查不出孩子的具体月份。 小吴的婆婆又是个刻薄的,害怕丢脸,不想让她去医院检查。 她的丈夫并不信任她,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不光整天在家里跟审犯人一样盘问她,还跑去厂里拉着人问她有没有和哪个男人私下往来比较密切的,把和她同车间的男同事全警告了一通。 这下子,连原本不信流言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上几分鄙夷,怀孕的人本就情绪化,小吴不堪忍受周围的污言秽语,不到三月就上吊了,一尸两命。 等她一死,她的夫家,以及院子里的人们仿佛才意识到不对。 几个嘴碎的婆娘在葬礼上唏嘘感叹,说她年纪轻轻死得实在可惜,帮她擦身穿衣,操持葬礼,给了她一场死后的体面。 人性的复杂就在于此。 她的男人同时失去妻子和孩子,更是几度哭晕过去,可人都没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在何瑞雪看来,这事不如冷处理,得不到反馈,那些人也懒得翻来覆去反复说。 “妈,还是别管了,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们就当没听见,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不成,别人只当咱们心虚呢,指不定传成啥样。 你别管,这事教给我,从小到大她就没斗过我,老了老了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赵梅丫作为村里无人敢惹的极品老太,很有几分手段。 无师自通地学会一个道理,当你想要掩盖一条流言时,就要引爆出一条甚至更多条更轰动的流言。 如今已到深秋,树叶在大马路上铺成一层,风一吹,让人忍不住吸鼻子。 赵梅丫在城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坐在巷子口的大榕树下,和一帮老太太说着东家长西家短,顺嘴点评一番院子里的年轻人。 掌握的八卦量堪比后世的专业狗仔。 她嘴碎也是真的,经常会在事实上进行大篇幅的加工。 比如尹红,被揭露出这些年她都会贪下一笔买菜钱,每次都往高了报,其实都是不新鲜的,给老人抓的药也是便宜又劣质,压根就没什么效果。 她婆婆可不是吃素的,听说后就吵了个天翻地覆,嚷嚷着让她把钱拿出来。 李有路想到长期缠绵病榻的老父亲,对妻子也生出了不满,没有掺和进她们的争端中。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家里又不是没钱,他每个月工资都要上交一部分,不说上千,大几百是有的。 几个儿女也都有各自的工作,结果尹红非说是给他们攒的棺材本和养老钱,别说是拿出来花了,就算让他看一眼都不成。 他心里无奈,又不能真按老娘说的把她赶回乡下,只能自己把这笔钱填补上。 李家的事没完,颜家就传出来颜老三的媳妇从前的孩子不是生下来就没了。 而是当时条件困难,颜家老太太嫌弃她是个女娃,生下来也是吃家里的白饭,干脆悄悄把她抱给别人养了。 这事儿颜老三也知情,只瞒着他媳妇,一家子造孽玩意,难怪这些年他再也没生出过孩子,都是报应。 颜老三媳妇知道了就开始发疯,拿着菜刀架到老太太脖子上,让她交出自己女儿。 颜老三来劝架,被暴怒的她砍了一刀,手臂上喇出十公分的口子,要不是躲得快,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连赵家都没躲过,赵二河向来小心眼,他媳妇刘春芬在长期的熏陶下,性格由懦弱变成了尖酸。 杜春华跟王桃枝关系不错,如今赵勇不仅能买到合适的工作回城,还成了何春生的徒弟,顺利娶上了媳妇,而她的大妮却还在乡下受苦。 两家人住在一块,生活质量的对比显而易见,从前婆婆偏心小儿子,每次大哥家里吃点好的都不忘送一碗过来。 如今的态度却有所转变,对老大越来越亲热,往后两个老的家产二房估计一分钱都捞不着。 许多琐事堆积成巨大的不满,刘春芬的心思越来越歪,对何瑞雪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巴不得何家垮台,赵勇的工作也跟着丢掉。 于是在造谣的人当中,她是最下力气的那个,连家务活都不干了,整日跑到别人家传闲话。 当然,她的口才不行,几句话反复说别人容易听腻,赵二河给她润色了不少。 他有些见识,明白针对赵翠丫那点事没说头,再次添油加醋,编造何瑞雪低价倒卖商店仓库物资,还把公家的货车调过来给自己用。 大概是因为上次何大根等人要搬几个大件到城里来,何瑞雪拜托刘二昌跑了一趟,谁知道竟然让赵二河记到了心里。 这些话对何瑞雪是有影响的,但不大,审查人员象征性地过来询问,其实也了解她倒卖厂里的物资的事情绝对是无稽之谈。 毕竟她的职务是采购,才只管进,不管出,仓库那边和她不沾边,平时都没见她往那边去过几回。 至于公器私用就更没人相信了。 当年谢鹏和运输队结下的梁子可不小,采购三组想要用车可不容易,还是韩馥箐来了之后情况才好些,但也少不得卡几道程序。 何瑞雪可是谢鹏带出来的,运输队都不会给她个好脸色。 别人用公家的车办私事他们信,何瑞雪?不可能。 第283章 看清 第283章 看清 在这场内部的审查中,何瑞雪抓住机会和书记卖惨。 说她上次好不容易和造纸厂谈好订单,结果运输队不配合,要不是找了别人帮忙,差点就让姓罗的把仓库给点了。 至于为什么明明有空缺的货车却不能到位,坐在底下的人纷纷交流眼神,都心照不宣。 书记轻咳两声,严厉警告运输队的人,大意就是个人的恩怨私下解决,千万不能耽误商店的正事,不然不管多大的官都要背处分,包括他自己。 暗地里的针对被摆在明面上说,运输队的大队长闹了个没脸,恨极了多事说闲话的人。 他明面上好声好气与何瑞雪握手言和,拍着胸脯保证往后有用得着运输队的地方绝对没有二话。 何瑞雪自然是假笑回应,“哪有,记得我和谢哥第一次出差,就是坐咱们商店的车去陶瓷厂,司机的车开得又稳又快,车上的物件没一个打碎的。 我当时就在想,咱运输队真是人才辈出,连一个新手都这么优秀,可见培训制度有多完善。” 当年要带着她去出差,谢鹏扯着采购部长的大旗才叫来专车。 但人家想给他使绊子方法多得是,安排过来的人是个愣头青。 没想到人家的技术确实不错,一年多来到手的任务全是保质保量的完成,已经晋升了一级。 运输队长孙志国被她不轻不重刺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是啊,没了谢组长,你们三组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了。” “有谢副部长打下的框架,加上韩姐管理有方,咱们想不进步都难啊。” 孙志国在心里暗骂她小小年纪就跟老油条似的,说话密不透风,不再纠结和谢鹏的往事,转而面向韩馥箐聊起别的话题。 当着书记的面,两个部门自然是一派和谐友爱的景象。 何瑞雪下班,到大嫂家拿笊篱,发现院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偶尔瞟她一眼,再低头说闲话,一看就知道在蛐蛐谁。 她懒得理会,可刘春芬是似乎没有从别人身上吸取到教训,扯着嗓子说, “瑞雪,听说你们单位今天有人审查,你没出事吧?” 何瑞雪淡淡扫了她一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当官的又不是傻子,我做什么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只有瞎子才会听信那些假话。”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觉得在说自己,有人心虚低头,有人恼怒地瞪着她。 赵二河从家里走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骂媳妇,“进屋,还嫌不够丢人呢,人家的事和你有啥关系,万一何丫头的工作受了影响,我看你拿什么赔给人家?” 又摆着笑脸冲着何瑞雪说,“你婶子没见识,耳根子软,别跟她一般见识,瑞雪,我们家猛子眼看着就要毕业,你们商店要是有招工的消息可别忘记他。” 何瑞雪眼底划过不耐烦,赵二河这时候跑来装好人,当她不清楚他在背后做的手脚? 其实她也不明白,这人对她的敌意从哪里来。 后来何晓洁意外听到两人吵架才知道,原来赵二河以为把自己拉下去,这份工作就能空出来,赵猛正好在别人没得到消息时填补空缺。 清楚缘由后,何瑞雪都不知道说他太过自大还是单纯的蠢。 不过能在今天得知百货商店内部审查的消息,赵二河的消息还挺灵通,或许真有熟人也说不定。 但不管是谁,都不能让赵猛进采购部门,多少人盯着呢。 她露出大白牙,笑容纯良,“赵叔,连你都没找到工作呢,算起来都有二十年了吧,我才多大,哪有那本事啊。” 何瑞雪是会戳心的,赵二河憋着一口老血,想要骂人,却见她已经转身离开。 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刘春芬身上,两口子再次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在屋里睡觉的赵猛听得不耐烦,用棉花塞住耳朵却隔绝不了扰人的动静,看向旁边父母的床铺,灵机一动。 他一边留意着院子里的两人,一边蹑手蹑脚地过去把抽屉打开,从最底下的糖果罐子里翻出五块钱。 快速藏到自己的口袋里,从后门溜了出去。 何家 饭菜已经摆上桌了,今天吃的是蒜苗炒腊肉和四道素菜,再加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菜不多,但是量大,足够一大家子吃了。 腊肉是从乡下带回来的,特意用果木熏制好几天,吃起来有股独特的清香。 江衍序炒这道菜的时候还加了少许腌制的酸萝卜,格外开胃解腻。 “冬宝,你单位的那些领导不会对你有意见吧?” 赵梅丫倒是不担心她被惩罚,毕竟这些事没有真凭实据,她相信领导。 而且自家闺女的能耐大,不会让人陷害。 她只怕事情闹大给商店添麻烦,一次两次还好,几次过后,领导对她也会没什么好印象。 在农村里,大队长都不喜欢三天两头出状况的知青,一提起来就皱眉头。 所以她估摸着,大单位当官的肯定也不会喜欢总是惹事的员工。 “不会的,妈,我会处理好的。” “用不着你,妈来帮你出气,我看已经消停了不少,就赵二河一家子闹得凶。 我呸,赵家的工作还是我们给他的呢,赵勇还在春生底下当徒弟,结果呢,全是一帮白眼狼。” 王桃枝也在饭桌上,正抱着何延诺一口一口喂着由大米粉和少量麦乳精冲泡出来的汤。 吕兰早年亏了身体,后来吃再多猪蹄鲫鱼奶水也有限,只能拿这些凑合着。 碗里的汤只剩个底,何延诺闭上嘴,扭开小脑袋不肯再喝。 王桃枝递给何晓爱示意她喝完,才开口,“妈,赵家的大房和二房可不一样,你可别一杆子全打翻。” “有什么不一样的,杜春华是当大嫂的,她真硬气起来,二房敢这么嚣张,人家才是一家人,你还傻兮兮给她说话呢。” “她又不是没吵过,管不住,她婆婆一直站在小儿子那边有什么办法?” 赵梅丫轻嗤,“我的傻媳妇,都是做给你看的,赵老太婆往后要靠大儿子养老的。 她岁数大了,往后躺在床上擦身端饭,不都要在儿媳妇手下讨生活,我就不信她真能给杜春华脸色瞧。” 何延诺已经开始涂小泡泡,王桃枝拿手绢擦干净,不再反驳。 她也明白,赵老大一家确实没有多尽心,也就杜春花看不过眼说了两句,赵勇连面都没露,只当没关系。 通过这件事,她也看清了不少人。 第284章 强词夺理 第284章 强词夺理 她把孩子抱给吕兰,开始吃自己的饭。 把嘴里的烧茄子咽下去,再喝一口汤,她才有功夫说话。 “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本来人家就跟咱们没多大关系。 当初那工作是花钱买的,赵勇虽然是春生的徒弟,也就跟着他学几年手艺,你还当从前啊,徒弟跟伺候祖宗一样跑前跑后一样孝敬? 杜春华和我的关系再好,也不能为了外人对付自家兄弟啊。” 赵梅丫不服气,“这才几年啊,哪里不同,学新思想是一回事,可不能忘本。 当年春生的师父没了,是他抬棺撒土,硬生生守了两夜没合眼,哭得比谁都伤心。 每逢过年他都没忘了给师父家里送钱送粮,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哎呀,和你说不通,晓团他们在学校读书,也被教了几年知识,你看谁那么对待老师了?” “那春生的另外几个徒弟呢,逢年过节都能送块肉和几条鱼。 我看赵勇还没过河就打算拆桥,春生,往后你也甭用心教,让他勉强当个正式工就行,反正又不能考级。” 何春生连忙点头,“妈,我都听你的。” 反正他也没那个耐心从头教,至于徒弟的没本事会不会丢他的脸,完全可以推脱说他没天赋教不会。 毕竟他底下最出色的徒弟可是当上了三级工,每年送过来的礼也是最重的,没人会觉得他教的不好。 赵梅丫转头叮嘱老三,“秋生,你可不能跟没良心的人学,你师父教你本事,对你有恩,你要时刻记在心里。” “妈,我知道,我工作还是师父帮忙牵线的呢,就凭这事我就感激他一辈子。还有冬宝,哥也记得你的情。” 何秋生给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问,“妈,今天的菜都是我切的,瞧瞧这土豆丝,粗细多均匀,我练习了一个月呢,切了好几十箩筐的土豆。” “还成吧,也是你妹子有本事,把你提前安排到单位食堂,不然你哪来的东西练手? 你师父说还要学多久,什么时候能上灶,总不能天天让小江做饭,别把人累坏了。” 江衍序摆手,“妈,我不累。” “你说了不算,一天天来回跑我都替你累得慌,明天我杀只鸡给你补补。” “老三媳妇,你在家也别闲着,我过几天做几双鞋,你在家糊袼褙,这是个细致活,你尽管磨洋工。 老大媳妇,记得过会儿给她拿点碎布头,就用棉布。” 王桃枝才吃个半饱,没空搭理她。 赵梅丫顿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把筷子用力敲在碗上, “就知道吃,这么多人想不出个好使的主意,一点都不关心冬宝。 我把话撂在这里,要是冬宝的工作没了,你们赚来的钱都要用来养她,正是因为她有工作,才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要把冬宝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她过不好,我和你爸就过不好,咱们一大家子都要跟着遭罪……” 赵梅丫强词夺理,开始用她的那一套给小辈洗脑。 何瑞雪赶紧给她夹了一块腊肉,“妈,你就别为难他们了,咱家谁都没有你的本事,他们还有得学呢。” 被她捧得喜上眉梢,赵梅丫懒得和没用的儿子儿媳计较,笑眯眯地给亲亲闺女夹了好几块瘦肉。 保证道,“冬宝,你就等着瞧吧,妈虽然就是个农村老太太,没什么大本事,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虽然赵家和赵梅丫是本家,五百年前或许是一家,但她针对起来却丝毫没有手软。 她先是在赵老太太跟前嚼舌,说刘春芬别看老实,其实手脚不干净,专门偷家里的好东西送去娘家。 她的孩子要下乡吃苦,娘家的两个侄子胖得跟球似的,别以为把橱柜锁好就没事,其实人家早就偷偷配了钥匙。 赵老太太一听,顿时联想到这些年的库存消耗得格外迅速,尤其是饼干和麻花。 她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感情是出了家贼啊。 刘春芬被婆婆拎回去教训,还去她娘家闹了一场,让她赶紧把东西折成钱还回来,不然往后就别想吃一顿好饭。 她只能日夜不停糊火柴盒,连家门都没时间出。 转头,她又说起赵二河,有街坊经常撞见他半夜还鬼鬼祟祟半夜走出巷子,没准是刚从哪个相好的床上爬下来。 不知是多磨人的精怪,让他看着越来越精神不济,嘴唇都没血色了。 难怪他没个正经工作还能养得起家,原来是赚的“血汗钱”。 往日男人养年轻姑娘,年纪大的女人还喜欢年轻小伙,他整天在外面跑,拿回家的那些钱也不晓得干不干净。 这下子,赵家闹得鸡飞狗跳,刘春芬累极了就爱多想,越想越觉得自家男人晚上那两下不太中用,怀疑他在外面赚了脏钱。 和他吵了三天的架,逼着他和外头的女人断了,不然他们的孩子往后都抬不起头来。 “还好意思说我,有你这个当贼的娘,孩子的名声就好听了,我上次放在抽屉里的五块钱是不是你拿的?” “好啊,你还藏了钱,赵二河,你给我老实交代,这钱哪来的,你贱不贱啊,多大岁数的人都能下得去嘴。” 两人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为此大打出手。 赵猛不去劝架,反而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走进房间。 反正有娘背锅,不如多拿几块钱,上次和人打弹珠赌钱,他还赢了几毛呢。 等攒够钱,他就去买个工作,看赵勇还能不能在他面前嘚瑟。 赵梅丫一出手,造谣的主力军们家里全变得乌烟瘴气,为自家的事都闹得头疼不已,再没有精力去管何家的事。 至于单纯的吃瓜群众,只觉得大饱眼福,天天都有不重样的热闹看。 “妈,赵二河真被人包养了,就他那模样,还有人看得上他?” “我瞎说的,就看见过他两回,估计是悄悄去黑市,鬼知道在搞什么见不得人勾当。” 赵梅丫说的轻飘飘,半点没有造谣的羞耻。 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编排人家可以,不许人家说她闺女的是非。 而流言的源头赵翠丫,早在几天前就因为带来的钱花得精光,又讨不到东西吃,不得不回到山里。 睡在大马路上都不成,有街道办巡逻,没有正当理由不能在城里停留。 不过就算人已经回去,赵梅丫也没想过放过他们。 “冬宝,过年之后妈回去一趟,看我不带着兄弟姐妹堵着她的家门骂。 当年我娘劝她往山下搬,她偏说山上好,能躲灾,饥荒的时候她那一家子确实没饿死,回来还跟我们炫耀来着。 如今过得不好是她该得的,想来打秋风,我能让她占到便宜?” 第285章 吃苦 第285章 吃苦 “您去哪我管不到,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被人给抢了。” 如今的治安不太行,路上甚至经常有劫道的强盗山匪出没。 家里的东西不看好,放在外面一没留神就要被人顺走。 什么路不拾遗,那是后来大家都吃穿不愁才有的景象。 就比如他们商店的卖进口货的那层,自行车之类的大件还好,早早有人预定,刚到货就有人买走。 像是巧克力、肉罐头、香水等小件商品,都是装在塑料盒子里,用挂锁锁住,等结账后才能拿到柜台开锁。 不然人多的时候一拥而上,偷摸揣进兜里,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商店的损失谁来赔? 赵梅丫撇嘴,不屑道,“不用担心我,她多刁钻的人,和山里人的关系处得不好,单独住在山道边上,翻过两个山头才能遇到一户人家。 她儿子又是个孬种,连只鸡都不敢杀,我还怕她不成?” 何瑞雪点头,想到今天被带来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她孙女才真是可怜,人本来就瘦,来回折腾好几天,鞋子和脚都磨得不成样子……小姨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回去后估计要拿她出气。” 何瑞雪同情她,却也想不出办法帮助她,给衣服和吃的吧压根到不了她手里。 真放在家里养,赵翠丫能立刻举家搬过来赖着不走。 赵梅丫倒是没什么感触,“这世道谁不可怜,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做人啊,还是要靠自己撑起来,不然谁帮忙都是白瞎。 当初我和几个姊妹嫁人,嫁的都是周围村里的,嫁妆也一样,几件衣服两套被褥,没人多也没人少,如今我们的日子大不相同,不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当年你爸还是个种地的,吃不得苦,扔下锄头就说要去城里找活干,别人都劝他安分我,只有我支持他。 头三年他给人当学徒,不光半分钱都没有,还要没日没夜干活跑腿,年节送礼不能少。” 她摊开手,露出老树根一般遍布深刻沟壑的手掌,语气怅然。 “那几年,家里家外全靠我一把抓,出门种地回家带娃,你大哥差点没直接生在地里。 有年没怎么下雨,我一个人担着水桶,前后都装得满满当当,来回浇好几亩地,肩膀肿得衣服都穿不进去。 人家两个男人干的活,我们家就我一个劳力,全干了,你想都知道要花多少力气。 秋收前我饿得难受没睡好,第二天去割稻子,镰刀没留神喇在手上,差点把手掌削下去半截。 用布捆起稍微止住血继续干,不干不行啊,稻谷不能烂在地里,全家人的口粮呢,那时候又疼又累,我都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何瑞雪听得皱眉,眼泪止不住地一滴滴往下落。 握住她粗糙的手,心疼不已,“妈,往后有我,你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赵梅丫摆手,笑着说,“再苦都只有几年,后来你爸赚到钱,把我接到城里,我就帮人洗衣打扫卫生。 住的是窝棚,吃的是窝头,这都算好的,有多少人苦一辈子都混不出头?如今你们兄妹几个都有出息,我和你爸也算是到了享福的时候。” 所以他们回到村里,才会想方设法躲懒。 前半生已经吃了太多苦,后半辈子怎么都要弥补回来。 要是跟隔壁村张老头似的一头扎在地里累死过去,他们到了黄泉路上都要扯着喉咙喊冤不肯走,不然这辈子未免太不值当了。 何瑞雪靠在她的肩膀上,“妈对我最好,我也要对妈最好,往后你搬来城里住,我想办法把你和爸的户籍也弄过来,咱一家人都吃商品粮,地里的活你们都别沾手。” 赵梅丫的心像是泡在热水中,越发觉得闺女贴心,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咱的能力有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哪来的本事帮完这个又帮那个? 再说,你帮了人家也不一定记恩,没准还要得寸进尺,如今外面不太平,多少人被身边人举报,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妈,我还小呢,没什么经验,你才是我的主心骨,凡事都离不得。 往后你可要听我的按时去检查身体,多活几十年,没准还能看到我的孩子结婚生子呢。” “行,妈就算被骂成老妖怪都要活着,一直陪着你。” 门外秋风萧瑟,草木凋零。 室内两人静静靠着,连风都柔缓几分,仿佛在为此刻的温情脉脉驻足。 …… 三年后 1972年冬 何瑞雪年满21周岁,因为几年来表现优异,屡次立下功劳,带领着采购三组一骑绝尘。 有韩馥箐的提拔,加上使用了【步步高升】的卡牌,没人卡她的职位,所以她几乎是一年往上晋一级。 前年她在出差途中的火车上发现了人贩子团伙,顺藤摸瓜救出了十几个小孩,收获一枚见义勇为的奖状和感激无数。 同年,她编写出采购手册,合理规范化采购中的冗杂、模糊的流程,让刚入职的员工看到手册就快速熟悉要做的事,老员工也能节省下不少时间。 借鉴后世的报表,她还优化了各种登记用的表格账册,使其变得更加精简清晰,一目了然,不管是商店还是厂家都能得到便利。 去年,她参考从前去村里卖货的货郎,提出在住户多的山脚下开辟特殊的流动供销社,方便山区和偏远农村的人民和外界交换物资。 说是供销社,其实就是几块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子,墙面钉着好几层木架子,固定在一辆驴车上。 侧面开着大窗,另一面留着进出的门,中间的车板上还能堆放不少货物。 十天开门一次,几个员工在周边轮换,驴子是商店特批的,能载人也能拉货。 平时喂点草料和豆子,要是没货了就去附近公社或是县城的供销社补货。 当然,其中要克服的问题也不少,长期风餐露宿都不用说,山民多刁蛮不讲理,很少会安分做交易。 野蛮生长的人不讲究礼义廉耻,看中了直接抢,甚至埋伏在路边的草丛准备干一票大的。 所以凡是派出去的员工都是膘肥体壮,手上有些功夫,腰间挎着枪。 再说,车上的东西价值并不高,真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就抛下东西直接跑路,毕竟强盗也是都图财,敢伤害公职人员的人微乎其微。 第286章 三年 第286章 三年 这种流动供销社主要收购药材、山货、毛料和肉干,出售食盐、肥皂、火柴、毛巾等生活用品以及铁锅、剪刀、绣花针等工业品,甚至还有治疗感冒或是止血的药粉和药丸子。 兑换价格写在纸板上,明码标价。 大部分山民不识字,也很少有外出的机会,一般都会询问销售员后选择以物易物。 既能让商店收购到山珍,又能极大程度上方便山民的生活。 试行一年,流动供销社大受欢迎,不光是山村,不少地处偏僻的农村都收到消息。 大家口口相传,不出一月就掌握了供销社来访的确切日期。 每逢驴车上铃铛晃荡出声,都能看见固定点人头攒动。 大家早早来山脚下占地方,拿着不少自家产的或山里采的东西准备交换。 等到驴车停下,翘首以盼的众人一拥而上,车上的员工熟练地维持秩序。 换到东西他们也不急着走,难得聚在一起,都坐着聊天。 员工们偶尔也会参与进去,了解山里的消息,告知他们外界的消息,或是给他们读报纸,或是教小孩子认字,让大山里消息闭塞的人也能接触到外界的新奇事。 获利都是次要,毕竟百货商店的本职不是赚钱,而是统筹调动物资和方便人民的生活。 连省里工商部门的领导都对流动供销社的创举赞不绝口,开了好几次表彰和学习会,号召其他市底下的乡镇跟着学习。 按理说,流动供销社的条件艰苦,应该很少有人去当员工的。 但这是一项举措备受关注,又有省里的支持,大家都抢着上,想要以此镀金。 光是市里五个商店就能调出不少人,大家一年轮一次,不出两轮,就能等到改革开放,到时候几个商店能不能继续保持优势地位都不一定。 有了几年的功劳累积,何瑞雪在今年六月份接任韩馥箐,坐上了采购三组负责人的位置。 正规的副科级干部,行政级别十八级,虽然是干部里面的最低级,但手下小二十号员工,工资有八十七块多,养一大家子都绰绰有余。 当然,这笔钱是不能全拿到手的,要捐出一部分给困难的群众或是牺牲的战士的家属,工资到手之前自动扣除,谁都不能也不会提出异议。 加上偶尔出差和加班的补贴,何瑞雪每个月到手的将将够八十块。 走到熟悉的大门前,没锁,她直接把门推开。 “何老,我又来看你了。” 铁道部门的家属院有很多,何博涛住在铁路子弟学校附近。 何瑞雪拎着半只处理好的獐子上门,坐在红木扶手椅上的何工正在听收音机,笑眯眯招呼她坐下。 “你上门我就很高兴了,还拿什么东西,对了,上次有人送我两盒进口饼干,好像是什么曲奇,这玩意太甜,我不爱吃,你等会带回去。” “行,我不跟您客气,哪次来都没空手回去,真划算。” 何瑞雪笑着同他打趣。 自上次牛姓凶手被她反杀,警方经过长达半年的走访调查,终于从他家乡的亲戚和身边的朋友口中得知他杀死何工儿媳妇的真相。 并没有太大的阴谋,而是凶手被妻子戴过绿帽子,给人家养了十年的孩子。 后来得知真相,他把妻子和奸夫全家都用斧头砍死,在一个雨夜出逃,才上了通缉名单。 而根据别人的口述,何工的儿媳妇和他的妻子长相有几分相似,又在路上被他撞到,和他发生了一些言语上的冲突。 凶手或许是代入到了从前的生活,才会把她骗到郊外怒而杀人。 得知真相,何博涛一家人只觉得荒谬,他儿子更是在亡妻的坟上守了三天三夜,哭得声嘶力竭,几度晕厥。 但无论如何,日子都要过下去。 何老的儿子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沪市发展,何博涛要经常出差建设铁路,一家人本就聚少离多。 在没有子女承欢膝下的日子,何瑞雪经常去探望他,陪他画画下棋,谈论戏曲,两人处得如同多年的好朋友,家里着实热闹不少。 在她的建议下,何老夫人还养了只纯黑色的猫咪,整天抱着不撒手。 开口最多的就是,“咪咪是不是又饿了,要不要吃点小鱼干?” 奶奶养大的猫,不到两年就吹气球般鼓起来,成了煤气罐。 何瑞雪着实佩服她的本事,轻盈灵巧着称的黑猫都能喂成猪咪。 在何家蹭了顿饭,何瑞雪用网兜提着一盒子饼干匆忙往家里赶。 这几年不知怎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树枝上凝结着厚厚的冰凌子。 枝条被冻得梆硬,风一吹轻易折断,往地上泼点水,不用多少时间就能结冰。 寒风跟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带走仅有的一点温度。 堂屋里早就点上了火盆,火盆上挂着好几个大铁钩,上面挂着用香料和盐腌过的五花肉和鸡鸭,滋滋冒油。 偶尔会滴到火盆里,惹来王桃枝叫一声可惜,恨不得拿个壶在下面接。 因为不是正经徒弟,何秋生用了两年半出师,如今在百货商店的食堂当一名炊事员。 食堂主任看在朱海辉的面子上,没让他从学徒做起——毕竟他先前已经在食堂当了将近三年的帮厨——给他按照刚进厂的职工算,试用期一年,比正式工的工资低一点。 某次机缘巧合下,何瑞雪又暴击出一份工作,电影院的售票员和检票员。 工作轻松,纵然她做事磨蹭也影响不了工作,只是工资低一点,不过能吃上商品粮,潘舒玉就已经很满意了。 何晓华的户籍跟随母亲变动,初中时转到市里读书,成绩不错,每次都在班上前三。 何家到了鼎盛时期,几个儿女全是工人,其中两个女儿都当上了干部,二女婿乔瑞更是当上了团长,江衍序身后也有不少关系。 所以何春生不费多大功夫就把两个老人的户口关系转到了城里,彻底丢开了农村的一摊子事。 七十年代的工作,说稳定是真稳定,王桃枝、何晓团和吕兰的职级都没挪过窝,工资也没上涨半分钱。 这也是常态,有多少人十几年都拿着死工资的,有工作就谢天谢地了,实在不好要求太多。 至于何春生,大概有些运道在,得到副厂长的看重,去年副厂长成了厂长,他作为人家亲近的班底,进了后勤处的总务科,也当上了一名科员。 不过没有得到编制,仍是一名以工代干的编外人员。 虽然没有名头,但工资待遇跟何瑞雪差不多,在单位的管辖范围也不小。 何春生得到了里子,便也不太在乎面子上的东西,没有和自己较劲,非要当上干部不可。 第287章 选择 第287章 选择 院子里,赵梅丫正在杀鸡。 王桃枝在旁边帮忙,滚开的水烧了好几锅,用铁瓢转移到膝盖高的木桶的。 割脖子放完血的鸡丢进去,趁热把毛拔干净。 鸡毛不能丢,收拾到一边晾干,不光能送到供销社换钱,还能扎成鸡毛掸子。 先前两个院子打通,养殖规模得以进一步扩大。 何秋生的院子养了一头猪两头羊,两个院子加起来养了十六只鸡,每天大清早不是羊叫就是鸡鸣,格外热闹。 旁边的邻居不是没有怨言,但每次上门都被赵梅丫顶回去。 之后何瑞雪请来泥瓦工把院墙加高加厚,类似的投诉才减少。 公鸡养了十只,基本上喂到半年就杀掉吃肉,母鸡因为能下蛋,通常会多留一段时间。 不过最近天气太冷,母鸡也不怎么爱下蛋,看着没什么精神。 赵梅丫担心多养几天越来越瘦,干脆全杀了事,明年再去抱小鸡崽回来。 她也尝试过自己孵蛋,但因为经验不足,折损率太大不说还光耽误事。 从此不再折腾,用布票换别人家养了半个月的鸡崽,省心又划算。 她把一只鸡的肚子破开,发现里头有不少没来得及下出来的蛋,便扔在一边,说,“这是只老母鸡,等会炖了给冬宝补身子。” 至于其他的,统一掏出内脏清洗干净,放进加了盐和香料的木盆里。 两条身形健硕,威风凛凛的大狗守在旁边,两只爪子搭在身前,眼珠直勾勾地跟着她的手移动,时刻迎接着投喂。 赵梅丫也没亏待它们,把鸡头和鸡脖子斩掉,扔到地上。 尘尘和狼兄争抢着往嘴里塞,嚼起来嘎吱嘎吱的。 她不住絮叨,“你们也是享福,这玩意放到农村都是好东西。壮劳力吃鸡肉,其他人啃骨头,鸡头和脖子上的肉可不少,加起来都能炒一盘菜。” “记住了,你们能吃肉都多亏了有我闺女,往后好好看家护院,遇到坏人就扑上去咬,绝对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好家伙,她妈连狗都不放过,找准机会就pua。 鸡杂当然是不会扔的,处理干净,用剁辣椒和酸萝卜炒了,就是一道开胃的大菜。 何秋生站在灶台前亲自掌勺,虽然比不上他师父,但他一手挥舞着大勺子,另一只手手颠着铁锅,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大厨的架势。 几个孩子放学回来,蹦蹦跳跳进了大门。 明天放假,今晚便是一家人约定俗成的聚餐时间。 他们都料到会有好吃的,一放学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跑,小伙伴的邀约全给推了。 笑话,傻子才会放着家里好吃的不动,跑去和人在冷风里挖虫子玩。 赵梅丫把他们都赶进屋,往客厅的火盆里添了几块老树根,指着隔壁的院子嘱咐道,“春生,你找个时间把猪圈打扫出来,趁着气味小赶紧干完,明年开春我还要继续养呢。” 今年的猪刚杀,连皮带骨将近二百斤,不是后世的白皮猪,而是农村本土的小黑猪,本身并不容易长胖。 他们家是伙食好,剩饭剩菜中都有不少油水,猪才可劲贴膘。 不过因为品种不同,肉也没有多肥,两条里脊拆下来用来打汤,只加盐都香得很。 去年的猪后腿连着蹄子做成火腿,挂了一年,给何夏生寄了一条。 期间肉酱和腊肉也没少往那边送,回礼自然不会少,全是部队里的干部专供,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何春生正在修灯泡,闻言点头,“看这天儿,明天恐怕要下雪,等雪停了我就去。 晓爱,你们老师咋说的,下周还上不上学了?” 何晓爱今年十二岁,上初中,此时正蹲在木盆边上把散落的鸡毛捡起来。 偶尔摸到一两根毛色艳丽又好看的,便会收藏起来,往后绑成毽子。 “老师说要是雪太大就不上。” 她半抬头,两条半长不短的辫子上的红头绳鲜亮明艳。 厚实的棉袄外面是一件小碎花的褂子,还是当年何瑞雪穿过改的,裤子是捡的她姐姐的,膝盖上打着两块补丁。 何晓洁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裤子当即就破了两个洞,在床上躺了三天。 等她恢复过来之后再也不肯看到这条裤子,王桃枝骂她败家,倒是没有逼着她穿。 反正家里孩子多,改小了总有人适合。 何春生摇头,“你们现在上学时间是越来越松快,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晓友都半个月没去上学,也不知道高中的那几本书学进去没有。” 何晓友今年十六岁,已经初具青年人的风范,长得倒是俊俏,只是皮肤有点黑。 大概是正在抽条,显得格外瘦,两双腿还不如院子里的细树干,何春生都怕风把他给吹倒。 其实他的饭量是家里最大的,早上三个大包子,回来要吃两碗半的饭,依旧大半夜喊饿。 还好何春生今年涨了工资,上面两个大的也不用操心,不然家里迟早被这几个孩子给吃穷。 何晓友合上正在看的书,按压着眼眶,说,“我就是想上学老师也不敢教啊,连校长都被下放了,老师就算上课也不敢教正经的文章,一下课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好多问题都不懂。” “不懂就问你姐,她也是读过高中的。” 何晓洁连忙摆手,“别问我,高中的知识我早忘记得差不多了,而且当初我的成绩也就中不溜,哪有本事教他。” 何春生瞪了她一眼,看向何瑞雪。 想到她长期吊车尾的成绩,又把目光转回来,显然并不打算指望她。 “读书厉害有什么用,又不能考大学。” 何大根正在烧火,冷不丁冒出一句,语气满是惋惜,“咱们家读书最厉害的是夏生,回回都能得第一,同班的男孩子被她压的抬不起头…… 从前读书就会有出息,以后还不知道咋样,再继续下去,我们乡下人可就没有一点出路咯。” “爸,我想下乡。” 何晓友的语气平淡,却宛若一阵浩大的电闪雷鸣,差点把整个院子的人掀翻。 “你个兔崽子说什么呢?” 何春生以为听错了,见他又说了一遍,气得在原地打转,指着他的额头数落,“人家为了不下乡想尽办法,找尽了关系,你偏要往那里钻,真当乡下是什么好地方? 当初主动报名的人有多少后悔的,你也是去种过地的,能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何晓友执拗地说,“我想好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会后悔的。” 王桃枝刷地起身,“我不同意,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咱家刚甩干净腿上的泥点子,才吃几年商品粮啊,你倒好,越活越回去,若是让祖宗知道,都要从地里爬出来教训你!” “我都清楚,但爸妈仔细想想,你们有四个孩子,总要有人下乡的,不然人家能放过咱们?” 在父母的严厉阻拦下,何晓友并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 他琢磨这件事已经有一年了,自觉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第288章 婚姻 第288章 婚姻 何晓友年纪不大,却是兄妹几个当中最有远见的。 通过观察,他敏锐意识到自家平淡生活下潜藏的危机。 随着何春生在厂里的职务越来越高,不仅是院子里的街坊四邻,有些被他挡了前程的同事对他更是颇有微词,找准机会就想拉他下马。 最显眼的把柄就是他家没有孩子下乡,假公济私,仗着厂长的庇佑无法无天。 说得更严重点,就是不支持伟人的政策,思想不端正,被奉行享受的小资生活所腐蚀。 沸沸扬扬的运动从上而下,终究是波及到了市里。 不少工厂的高层都被调查罢免,从高高在上的干部成了打扫厕所和街道的普通工人。 院子里也有不少孩子已经不去上学,成群结队戴上红袖章,整日走街串巷喊口号,要批斗这个搞垮那个。 刘医生都受到了不少影响,除了本职工作,最近已经不再替人看病了。 有次几个孩子带着一帮同学,嚷嚷着要抄他何春生的家。 还是德高望重的赵老爷子站出来说了几声公道话,禁止院子里出现类似的事情,叫来他们的家长各自拎回家去。 但那些孩子跃跃欲试的眼神,显示他们并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后面何春生抓到几次有人往革委会投递举报信。 还是其中有跟何晓洁关系好的小孩给他报信,才让他提前拦截下来,不然又是一通麻烦。 就算他家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但人家过来抄家,少不得要顺点贵重的物件走。 何春生放下工具,拍着他的肩膀,既欣慰他懂事了,又无奈他太冲动。 “你才多大,家里的事用得着你操心?这事闹也闹不了太久,工厂要人上班,学校要人读书。 除了别有用心的人,谁不想过安宁日子,比起前年,如今不是消停多了?” 何春生未必没有听到风声,连刘厂长都隐晦提醒过他,让他以身作则,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可在他心里,往上爬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要是几个孩子都保不住,这个干部当来又有什么意思? 何晓友抿着唇没有说话,竖着脖子一脸倔强。 王桃枝看着就来气,踢了他一脚,“去菜地里挖两颗白菜出来,我看你是饭吃多了撑得慌,天天没事干就爱瞎想,打从明天起,你就在家劈柴,多干两天活就老实了。” 何晓友默不作声走出门,看着似乎是放弃了。 但何家的犟种本性是刻在基因里的,何瑞雪总觉得他没有那么容易罢休。 其实等明年暖和些,找个只种一季稻子的地方去下乡也好,冬天猫着不用干活,正好躲在屋里看书学习。 在村里沉淀四年,到时候直接去考大学,如果留在城里是要上班,喧嚣烦扰,反倒是拉扯精力。 而且有下乡的经历,往后他若是从政的话也算是一处亮点,路更好走一些。 十几只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何秋生早就把鸡炖在灶台上,丢一把从山里收来的各种蘑菇,还有去年巷子口大树上结的红枣,冬天吃相当滋补。 前几天宰杀的猪肉一直放在橱柜里,冷天放得住,没什么异味。 他取出个完整的蹄膀和萝卜一起炖一大锅,又用小灶炒了个醋溜白菜和尖椒豆腐。 加上先前十几只鸡的酸辣鸡杂,可谓是量大管饱,饭桌上摆的不是盘子,而是一个个大瓷盆。 赵梅丫先给何瑞雪舀了勺老母鸡的汤,时间有限,鸡肉比较有韧劲。 何瑞雪牙口不错,咬起来倒也不费劲,只是担心两个老人吃不好,把鸡腿挑到碗里,又帮他们把肉拆出来,各自分了一半。 “爸妈,多吃点肉,喝点猪蹄汤,吃不了别硬吃,让三哥拿去煨一夜,明天吃就烂糊了。” “诶!好,你也吃。” 何大根连忙点头,端着碗接过来。 赵梅丫笑眯眯的,“还是冬宝知道疼爸妈,你的两个哥哥一点用都没有,还有你姐,今年又不回来,我看她真成了泼出去的水,白养一场。” “姐夫请假不容易,二姐总不能留他一个孤零零的在军营里过年,再说,她去年不是抽空回来了一趟吗?” 乔瑞自从当上团长,工作越来越忙,二姐夫妻俩已经两年都没有回来。 赵梅丫如今跟着何瑞雪万事足,又不用在村里过年忍受闲言碎语,压根懒得管。 大概是何夏生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去年单独带着孩子回到家乡,住在何瑞雪家里团年。 说到这个赵梅丫就来气,“还不如不回,专门来让我受气的,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乔瑞在那边好不好。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就她,跟失了魂一样,真够扫兴的,看了就上火。” 也不怪她有意见,实在是何夏生的恋爱脑是挖野菜级别。 吃到好吃的菜,她一脸落寞地说要是乔瑞在就好了。 晓峰和晓云玩炮仗,她张口闭口就是爸爸如何,不光炮仗,连大炮都操控过。 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们之间的爱情往事,听得两兄妹捂住耳朵到处躲。 赵梅丫骂她不知羞耻,什么话都在孩子面前说。 何夏生反而觉得家人古板,不能理解她的爱情。 在她眼里,家里的几对夫妻,包括何瑞雪都是勉强结合,哪有她跟乔瑞情投意合。 两方人都觉得对方有病,何夏生又实在耐不住思念,只住了不到三天就匆匆回去陪老公了。 按照王桃枝的话,就是浪费来回的车票钱,带着孩子瞎折腾。 想到去年的情景,赵梅丫突然觉得二闺女不回来也好,转而说,“晓洁,你嫂子都怀上二胎了,你怎么还没个动静?对象呢?” 坐在她旁边的吕兰肚子明显凸出来一小块,已经有四个月了。 何延诺满两岁的时候他们小夫妻就打算要第二个,努力小半年总算是有了结果。 何晓洁低头吃菜,突然被点到名字,支支吾吾地说,“我还不急。” “哼,前年你说没有大件,你妈出票给你买了自行车,去年你说没有房子底气不足,你小姑单位分的两间房卖给你了。 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你还能找到什么借口?” 何晓洁本身有工作有车有房,家庭条件又好,在婚恋市场上算是顶尖了。 何瑞雪刚结婚那会儿就不停有媒人上门,早先王桃枝想让她多松快两年,催得不怎么急。 可如今闺女都要满22毛23晃24了,即将成为十里八街的老姑娘,她如何坐得住? 相亲局安排了一场又一场,何晓洁偏偏一个都没看上。 第289章 隔绝 第289章 隔绝 何晓洁对催婚已经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不往心里去。 她一边和手上的鸡翅奋斗,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奶奶,我爸都不急呢,再等等吧。 都怪我妈,也不给我找几个质量好点的让我挑,都是什么歪瓜裂枣,长得丑就算了,工资还没我高呢,对我的要求还挺多。” 何春生是不急吗? 他是已经摆烂了。 反正他已经有孙子了,闺女想等几年就让她等吧吧,反正又不是嫁不出去。 “所以我里外不是人呗,为你操心还错了?” 王桃枝瞥了她一眼,说,“改明儿我去问问李多粮,看他那里有没有合适的,有些媒人也是,忒不靠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别说晓洁,我都看不上。” “妈对你的要求不高,只有一点,在25岁之前必须结婚,不然你走出门要被人笑话死的。” “好,我记住了,妈,你也别去找多粮哥,他忙着呢。” “忙什么,不就是立了点小功劳升职了吗,我看他周末没少往外面跑。” “那是他人缘好啊。” “也是,他长成那模样,外面的女孩都只当他是朋友,孟倩绝对能放心。” 孟倩就是李多粮上次带回家的对象。 她是上面有哥姐,底下有弟妹,长期受到家人忽视,又被长得人模狗样的青梅竹马背叛过。 所以比起外在,更看重另一半的心灵。 李多粮作为妇女之友,自然能给她前所未有的体贴和关怀。 没几月就哄得她答应结婚,如今她嫁到院子里已经两年,孩子都怀上了,就比吕兰小一个月。 提起李多粮,何晓洁眼底浮现出强烈的羡慕,咬着筷子说,“先前李叔把他安排进车间,快一年都没学出名堂来,我还以为他连正式工好悬当上呢。 谁知道运道这么好,走在半路上都能撞见个功劳,进了工会当干部。” “谁说不是,尹红刚消停两年,又抖起威风来了,恨不得跟螃蟹似的横着走。” 王桃枝撇嘴,“不过李老太婆是个厉害的,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吼能叫,天天听她们两个在院子里吵架,就属他家和老赵家最热闹。” 何春生倒是知道一些内幕,“李多粮能当上干部,除了领导提拔,也是他自己有本事,认识的人脉广。 厂里需要紧急调动货车运输原料,或是机器坏了需要维修,他总能找到人迅速解决。 厂长开会的时候当着大伙的面表扬他好几次,表现得好的话,估计明年还能往上升。” 何瑞雪和江衍序交换了一个眼神。 根据原定的命运线,李多粮会因为拦截敌特,保住国家重要资料不往外流而被上头的人关注。 又因为他那张脸实在是太有特色,上头的人担心他被打击报复,就把人带去部队保护起来。 经过简单的训练,他适应了军营生活,机缘巧合下成为男主的警卫员。 等到他妹妹长大后嫁给男主,便能争取到男配的戏份。 这次有何瑞雪出马,他遇到敌特的时候因为前几日吃了东西过敏,脸上长了许多红疹,让本就崎岖的面貌变得狰狞可怖,连家里人见了都要吓一跳。 那几天李多粮出门都是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穿了他爸的军大衣,连胳膊和腿都挡起来。 当他把敌特的消息和获取的资料交给官方后,人家还夸他保密措施做得不错,有警惕心。 李多粮不好意思解释,只抓着脑袋憨憨傻笑。 负责人更觉得他为人赤诚,印象不错,亲自把他安排进工会。 之后也没忘了让人关照他,才让他的路子走得格外顺利,尤其是他在交友方面的优势得以彻底施展,想不出色都难。 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屋。 这边的取暖手段有限,火炕和火墙太占地方,而且使用的频次不高,大部分人家都靠生炉子取暖。 何瑞雪前年去淘换来不少废旧的铁片,找人打成简易的锅炉。 底下是个长方体的盒子,下端开着烧火口,中间隔了铁片用来装水。 上面一条长铁管道,从顶部绕到窗户通向外面。 一旦加热,水蒸气排出时,整个房间都会变得很暖和。 而锅炉里的水能用来洗澡洗衣,比烧蜂窝煤的火炉更加安全,还不容易二氧化碳中毒。 她给两个哥嫂,以及爸妈的房间各安装了一个,至于几个小的火气旺不怕冷,不用多此一举。 赵梅丫联系何夏生的同事,从医院带回来不少打完吊瓶的玻璃瓶,塞上橡皮塞,灌上热水,就是现成的汤婆子。 年轻人体热,只要睡前一段时间能暖和起来,睡着后被子里都是暖烘烘的,早晨爬都爬不起来。 不过王桃枝怕自己的孙子冻坏,感受到锅炉的好处后,一入冬就把何延诺带到了自己房间。 何晓团他们能撒开手,倒也乐得清闲。 何延诺今年三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平时被他奶奶带到托儿所。 回家后就到何瑞雪的院子里招猫逗狗,要么就是在大院里跟小伙伴们凑在一起玩高粱杆削成的木棒棒。 这时代的小孩子好打发得很,一根草都能玩上大半天。 江衍序提前把水箱灌满,火烧起来,卧室里迎面而来的暖意。 何瑞雪刚洗完澡出来,爬上床,饿虎一般扑在他身上,蹭着对着他这张白看不腻的脸,说,“二姐送信过来,说霍廷勋又没升职,活该!” 她这几年跟防贼一样,让方望归盯紧了李多粮。 果不其然,之后在他身上又发生了许多巧合,要么就是有人安排他去部队学习,要么就是让男主在探亲途中和他碰面。 每次一有类似的苗头就被她提前掐灭,彻底隔绝二人的相遇。 几年下来,何瑞雪都觉得自己像是无情的王母娘娘,硬是要拆散一段有缘人。 事实证明,她做的并非无用功。 男主不能娶到福宝女主,而是和设定中的恶毒女配修成正果,不知道孙来仪在天有灵,会不会气活过来。 霍廷勋当初一意孤行,不执行上级的命令和指示,导致战友陷入危险的境地,损失惨重。 情节如此恶劣,原本是该对他进行降衔撤职,但他本身也受了重伤,再也无法参与任务,便酌情处理。 最后他得到记大过的处分,并停职一年,让他反省过错,也是让他休养身体。 霍廷勋家里有一帮人需要接济,他爸妈当年遭逢打击,身体迅速垮下去,只能用补品好吃好喝地养着。 没有孙来仪全自动倒贴,他如今没法拿工资,只靠固定的津贴填补进去无异于杯水车薪。 况且等他停职结束,被分配到什么地方都是未知数。 所以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同意了首长女儿的追求,这是他目前能选择的最好的对象。 第290章 怀孕 第290章 怀孕 刚得到消息时,何瑞雪担心男主借到女方的势,从此平步青云,不是没有阻拦过。 但终究鞭长莫及,而且那姑娘对他死心塌地,跟猪油蒙了心似的。 纵使有人在她耳边劝说霍廷勋的本性有多不堪,将来没什么前途,她硬是吵着闹着非要嫁给他,越劝反而越坚持。 不过好在她爸并不糊涂,老首长叫谭珪,从民国时期拼杀过来的,应对过各方派出来的间谍,一双眼睛比老鹰还厉害。 男主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稚嫩得惹人发笑。 何瑞雪怕他被世界意识影响,询问江衍序之后,托他画了好几张醒神符,又让何夏生想办法贴在他的办公室。 这种符能够让人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隔绝掉冥冥中不可知的存在给他施加的影响。 谭首长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这件事,他的女儿千好万好,怎么能嫁给一个二婚带孩子的瘸子? 后来还是女儿闹绝食,他才勉强妥协,不过对霍廷勋也没有好脸色,婚后几乎就没让他进过家门。 等男主复起时,谭首长对他的安排也是平调,从来没有要提拔他的意思。 他闺女来求过好几次,越求,他越觉得霍廷勋此人心术不正,没有担当。 不敢在他面前表现,让妻子出头是什么道理,所以他气怒之下反而压着他不许升职。 比起原定路线中的步步高升,男主如今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何瑞雪拽过江衍序的散开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 又将发尾捻成一束,故意刺挠他的脖子,“你那几张醒神符挺管用的,再多给我几张呗?” 江衍序已经习惯她的作怪的小动作,把她的手握住,摩挲了几下掌心。 “不行,拥有大功德的人本来就能外来天运施加的影响,我的符篆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好吧。” 反正霍廷勋调职时给她触发过特殊暴击,奖励是一张【拨云见日】卡牌。 等到时机成熟,她就用在首长闺女身上,想必能进一步削弱天运之人的力量。 江衍序把盖在身上的毛毯和被子一起掀开,在旁边留出一道缝隙。 何瑞雪顺势钻了进去,抱住他的腰,嘟囔道,“妈又在催我,问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听你的。” 灯光照在江衍序的鼻梁上,呈现出玉般的色泽,比起三年前,他的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气质上多了几分温和,好似仙人从蓬莱仙山上走下来,到红尘中历练一遭。 用更加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人夫感逐渐加重,棱角变得柔和。 何瑞雪就更喜欢了。 不仅是她,从前家里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如今都和他的关系最好。 月影含冰,霜林欲坠,北风狂怒,窗户玻璃被吹得阵阵作响。 何瑞雪突然仰起脖子,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抠着上面的刺绣牡丹。 格外纠结,“可你们修道的,不是最重视传承,有‘男不以施生为断天统,女不以受化为断地统。阴阳之道,绝灭无后,为大凶’的说法吗?你都快三十了,真的不着急?” 江衍序一手翻着书页,另一只手摸着她的乌发,“道法自然,万物化生,顺其自然就好,你说的只是有心人解读的道,而非道法本源,每个人的道都不同,不相为谋就是。 天地之大为生,在我们已经做好准备成为合格的父母之前,贸然将一条生命带到世上才是罪孽深重。” “什么才叫合格?衣食无缺,经常带她玩,放任她自由生长?” 何瑞雪有些苦恼,“我不管想得再多,准备得再多,都觉得不够。” 江衍序垂眼看她,“当你能说出这句话时,说明你已经合格,远胜天下许许多多的父母了。” 何瑞雪掰着手指算,“今年不行,我才刚当上组长,一定要干出点成绩来,少不了到处出差,后年再说吧。” 她妈虽然催,但也只是偶尔提一提,想趁着手脚还算灵活的时候帮她带孩子。 她要是真不愿意,赵梅丫绝对不会逼她,外面有人流传她不能生,她一马当先骂得比谁都凶悍。 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临近新年,何瑞雪觉得昏昏欲睡,闻到鱼汤有种晕车的恶心感。 她连忙到医院检查,得到怀孕一个月的消息。 这么准的吗? 之前她一直找方望归配的中药避孕,为了保证效果又不伤身,他们两个都在喝,是配套的。 上次她太馋江衍序的身子,忘了已经过了用药的有效期,又懒得顶着寒风下床煎药喝,谁能想到就那次中标了? 还好她喝的药只有避孕的功效,比较温和,对胎儿的影响并不大。 突然,胃里一阵翻腾,想呕的感觉又上来了,何瑞雪的手比脑子快,快速点开储物空间,拿出【同甘共苦】的卡牌直接选择使用。 呼~舒服了~ 她摸着胸口,症状骤然减轻一半,可谓是立竿见影。 何瑞雪的孕期反应本来就不大,如今更是浑身轻松,闻到鱼汤也不觉得恶心,咣当灌了一大口。 反而坐在旁边的江衍序微微皱眉,把汤挪远了些,然后拿来茶水漱口。 用手帕擦嘴,抬头见何瑞雪对他笑得一脸奸诈,便掐指一算,眼眸瞬间放大1.5倍。 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喜击中,愣在当场,讷讷半天才开口,“你,你有……” 何瑞雪拍着他的肩,“没错,不过这事也有你的一份,往后多担待啊。” 想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江衍序意识到恐怕是妻子身后的“高人”做了什么。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从内到外透着愉悦,“所以你是把怀孕的反应全投放到我身上?也好,我自小习武,耐受性比你强得多。” 何瑞雪摇头,语气轻松,“哪有,我们两个对半分,这种事也多少让我有点参与感吧?” 江衍序蹲下来,摸着她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肚子,“真是玄妙,我似乎也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你那是心理作用,我都感觉不到。” 何瑞雪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在这呢,摸你自己的有什么用,你那个是假的,我这个才是真的。” 江衍序哭笑不得,侧耳贴在肚皮上。 见他不说话,何瑞雪连忙问,“怎么样,有没有听见她的心跳?” 底下的人摇头,“我只能听见你的肠鸣,中正柔和,每分钟四到五次,很健康。” 何瑞雪没好气地推他肩膀,“那你听错位置了,再往上点。” “算了,起码等到三个月才能听到胎心。” 江衍序起身,把书架里所有与孕期有关的书都翻找出来,打算来个大恶补。 何瑞雪也凑过去看,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吐槽,“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吃,你不如杀了我,怀孕嘛,保持愉悦的心情才重要,我非要百无禁忌。” 江衍序没有反驳,只是把要点都记在纸上,空出一只手护住她。 小心翼翼的,简直是把她当成了琉璃制品。 两个新手爸妈正沉浸在喜悦中,全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通知家长。 第291章 太上皇 第291章 太上皇 直到晚上,赵梅丫过来吃饭,发现桌上的菜口味都偏清淡。 忧心忡忡地问,“冬宝,你不是喜欢吃辣吗,咋了,胃口不好,还是吃腻了? 要不妈明天去集上看看,给你弄点牛肉回来吃?” 何瑞雪夹着醋溜豆芽的筷子停顿在半空,突然发现自己先前忘了什么,有些愧疚。 桌面下,她用膝盖轻轻撞着江衍序的腿,示意他赶紧顶上。 后者惊觉自己的疏忽,放下碗筷,面露抱歉,“爸妈,瞧我,都高兴得昏了头,差点忘记说,瑞雪她怀孕了。” “真的!” 赵梅丫的屁股刚沾上凳子,闻言快速起身,凑在何瑞雪身边转悠了几圈,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冬宝,你有没有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过吗?” “都好,我上午才从医院回来,有一个月了。” “那还有两个月才能坐稳,要不你去找领导请假在家多休息几天?” 何瑞雪拒绝,“不用,我都没什么感觉,好多工人都是奋斗到生产的前几天。 我一个坐办公室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还请假,刚怀上就请假,未免太矫情了。” 主要她升任组长不久,可不能让人借机夺权。 “那咋的,人家是人家,你是你,谁都没有你的身子金贵。 妈盼了好几年,总算是盼来了咱老何家的金孙,但凡出了啥事,都是要剜我的心啊?” 何大根喜上眉梢,兴致勃勃地去拿酒,打算喝上几口。 转头听到她的话,摇头说,“得亏春生一家不在,不然听到你的话可要吃心。” “随便他怎么想,从冬宝肚子里出来的娃娃,那是一般的孩子能比的吗?” 赵梅丫摸着她的肚子,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期待从眼里流淌出来,“奶奶的小乖孙,一定是最聪明,最好看的。” 何瑞雪哭笑不得,“妈,我怀的是孩子,不是哪吒。” “胡说什么呢,哪吒怀了足足三年,妈哪舍得让你吃那个苦?” 说到底,赵梅丫是爱屋及乌,闺女在她眼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笑着,眼眶却湿润发红,“妈的冬宝长大了,也要当妈了。 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哪里能忍得了生孩子的痛,可是没办法,是个人都要有这么一遭的,妈只恨不得替你去生。” 何瑞雪拥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妈,我不怕的,你放心,我觉得身体可好了,别人有的反应我都没有,还能活蹦乱跳呢。” “大好的日子,你咋还哭起来了?” 何大根表示不解,给自己倒了杯酒,眼角的皱纹全舒展开,喜气蔓延到了心底。 “冬宝,往后你有想吃的想要的,都跟爸说,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海里游的,爸无论如何都帮你弄来。” “你懂个屁!我都懒得跟你说,就显出你能耐了。” 赵梅丫回身骂他。 男人如何知道女人生孩子的难处,在房门外面等几个钟头,孩子自然能到自个手里。 村里住在她家隔壁的男人甚至觉得等得无聊,又嫌里面吵得慌,跑去和别人赌牌,等到生完才屁颠颠回来。 得亏何大根不是那个死德性,在她生孩子的时候请来两个接生婆,烧水炖鸡递毛巾,从头忙到尾,不然她绝对生完一个就停住。 生什么,他也配? 何大根无缘无故被骂,倒也没生气,如今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闺女身上呢。 细细一想,他又觉得这两人不靠谱,“中午查出来的,怎么现在才说,小江,按照道理,你早该过来跟我们说的。” “可不是,冬宝年纪轻不经事,你都多大了?” 赵梅丫对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有些介意,不忍心苛责闺女,不满都冲着江衍序去。 “都要当爸的人了,还只顾自己乐呵,我原来觉得你稳重,关键时候怎么掉链子了?” 听到爸妈口中的抱怨,江衍序当然是连连赔罪,又被灌输了一耳朵的注意事项。 他一边点头,一边耐心地记在脑袋里。 第二天,何瑞雪在家的待遇从皇帝晋升为太上皇。 平时散步至少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跟着,路上的石子全被清扫出去,连洗手后的水都要洒在规定的地方。 要是不小心泼在天井上导致结冰,能被赵梅丫骂得抬不起头来。 连两条狗子被她揪着耳朵叮嘱了一个小时,核心思想就是要好好看家护院,不能让院子里进了野猫和老鼠吓到主人,也不管它们有没有听懂。 何瑞雪对面,何晓洁正啃着何春生费了一番才找人换回来的梨子,水头足,就是不太甜。 她不爱吃,将一半都分了出去。 盯着她的肚子,何晓洁新奇道,“小姑,你都有宝宝了。” 说着,她又苦下脸,“这下好了,你和我差不多岁数,我妈肯定要催得更厉害了。” “这事终归是要看缘分的,要不我让你姐夫帮你算一卦,很灵的。” 相处几年,何家人或多或少见识到江衍序的本事,隐约清楚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师。 他轻易不开口,但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大家都会放在心里,郑重对待。 正是因为这种信任,也让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上规避了不少麻烦。 何晓洁摆了摆手,“算了,这样多没意思,对象还是自己去找的好。”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王桃枝抱着一堆布料进来,说是要做几件宽敞的衣服。 “哎哟,妈今天难得大方啊?”何晓洁冲着何瑞雪挤了挤眼睛。 吕兰两次怀孕,穿的是何晓团的衣服。 把袖子缩一缩,尺码大一些刚好套上,等生下孩子再把袖子放下来。 如今小姑怀孕,她竟然要专门做新的。 这些料子还是她收藏许久的,全是又软又密的棉布料,连给何延诺都不太舍得用。 王桃枝将布料铺开,拿着何晓友从学校顺回来的粉笔头在上头画线,方便之后裁剪。 没好气回答,“你当我愿意啊,你奶奶说了,冬宝怀孕,全家都要紧着她来。 你三叔都被打发到他师父那里学什么营养餐去了,学不到精髓都不许回来。” “那也没说让你给小姑做新衣服啊,你多帮她干点活不就行了?” 何晓洁故意打趣她。 她早就觉得她妈这个人十分矛盾。 平时骂得最凶, 张口闭口就是小姑子懒,都成家了还要嫂子帮着干活,就没见过谁家这样的。 又抠门得要死,小姑多买一斤肉都能被她念叨好几天。 但只看她做的事就能明白她有多口不对心,对小姑的偏爱一点都不比奶奶少。 可谓是将刀子嘴豆腐心做到了极致。 自己这个亲闺女往后能在她那里得到一半的待遇都要谢天谢地。 第292章 姻缘 第292章 姻缘 王桃枝被她说得有些羞恼,拿起剪刀,用胳膊驱赶她。 “一边去,帮不上忙就算了,光在这里碍事。你爸专门给你小姑买的梨,一块多钱呢,你倒是先吃上了。 冬宝,人家都说怀孕多吃葡萄,生下来的孩子眼睛大,可惜我们这压根买不到,连葡萄干都难得弄。 我给你二姐写信了,她认识的人多,让她给你弄点回来,吃了对孩子好。” 何瑞雪点头,“谢谢嫂子。” “谢什么,你有了孩子,全家都高兴。你妈在隔壁给你做鞋,说是之后你的脚肯定要肿,穿皮鞋挤脚,要穿千层底的。 她怕力气不够,把你哥叫去帮忙,别看他像毛张飞,鞋垫子扎得可牢了,保准你走一条路都不磨脚。” 王桃枝把布料剪开,断裂处出现几根线头,全被她收集起来,放在旁边的盒子里。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线头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浪费。 何瑞雪被一家人围着打转,起先还觉得不好意思,一直在推辞。 可赵梅丫硬是坚持,过了几天她就习惯了。 根据当地习俗,胎满三月是不能往外说的。 所以无论是周围的邻居,还是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倒是让她大松一口气。 这天下班回家,何瑞雪听见院子里吵起来,何晓洁的声音很是突出,“妈,那是你喜欢的,你怎么能把喜好强加在我身上,现在是新社会,我要自由恋爱。” “不害臊,过日子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从前的同学,叫玲子的,倒是嫁给她看上的人,如今呢,被糟践得不成样子。 远的不说,当初孙来娣死活要嫁给她男人,结婚前就把娃揣在肚子里,结果又如何?” “那李多粮呢,他就是找的他喜欢的。” “呵,那是他压根就没得选,有人不嫌弃他都烧高香了,哪里轮得到他来挑拣别人啊。” 王桃枝对年轻人的情爱很是嗤之以鼻,“你看赵勇,不也是你奶奶帮忙介绍的,人家就能看对眼,结婚后过得多好啊。” “我哥也是自己找的,难道妈对嫂子不满意?” 儿媳妇也怀着孕呢,王桃枝当然不能认下这话,再说对于吕兰,她起先是颇有微词。 但后来相处久了,倒是体会出温软性子姑娘的好处,至少不会顶撞自己。 她眼睛一瞪,“你是故意来气我的是吧,跟晓友都不省心,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就瞎折腾,两个讨债鬼。” 何晓爱啪嗒啪嗒走过来,举着手里的蜜枣递到她嘴边,轻声细语地说,“妈妈不生气,小姑说吃甜的心情好。” 王桃枝当即笑开花,咬了一半,摸着她的脑袋,“还是咱们晓爱贴心,往后可别跟你哥哥姐姐学。” “好,我以后听话,绝对不让妈生气。” “马屁精。” 何晓洁见到她们母女亲热的场面,翻了个白眼,拽着桌上的包就要往外走。 王桃枝追着问,“你要往哪去?” “我去买盐,奶奶说家里盐不够了。” “等会,再给我打瓶醋,记得让人给你多打点。” 王桃枝把装醋的塑料壶挂在自行车把手上,叮嘱她找熟人,又教她怎么说。 何晓洁听得不耐烦,猛地往前一蹬,快速出了院子。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王桃枝回到屋里,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柴火,见火势重新旺盛起来,才招呼何瑞雪坐下。 不等她询问,就拉着她说起争吵的前因后果来。 见到小姑子怀孕,王桃枝对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更加着急,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有次梦见她成了老姑娘没人要,晚景凄凉,冻死在大马路上都没人收尸。 她觉得是老天爷对她的警告,当即拜托李多粮介绍几个家里的小儿子,没什么负担的。 别说,朋友多就是好,纵然她眼光不低,也有符合要求的。 那人叫肖青,家里是双职工,一个在榨油作坊工作,一个在家具厂,级别都不低,两口子工资加起来能有九十。 不过他家里人口不少,夫妻俩生了七个孩子,三儿四女,一大家子住在早年分配的三间屋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肖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结婚了,各自分了一间房,又有了好几个孙子,更加住不开。 小闺女和小儿子跟着爸妈睡,但都差不多成年,眼瞧着要结婚,他们正发愁呢。 买间房子吧,周围都没有卖单间的,有的话面积也小,灶台什么的没地方放,若是要买两间,但上面的两个儿子又不愿意。 肖青本人跟着理发师学手艺,已经有两年了,马上就能出师,长得也算高大帅气。 他家里对他的要求不高,不用给父母养老,他本人性子又好,甚至有些没主见。 何晓洁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又是住在自己房子里,底气可是足得很。 “听起来还行,晓洁见过对方吗?” “没有,这丫头一听到肖青的工资扭头就走,说赚得都没她多,往后她除了养自己养孩子,还要养男人,结这个婚有什么用?” 王桃枝把布用力撕开,泄愤一般,“话不能这么说,理发员是个好工作,有手艺在哪都不愁。 等他成了正式工,他们两个的工资差不多,往后谁都不能在谁跟前大小声,相互扶持着,日子怎么都能红火起来。” “晓洁的顾虑也有道理,万一他是个向着自家的,拿着晓洁的钱贴补回去怎么办?” “不能吧,肖家又不缺钱。” “他们家十好几口人,就两个职工,赚多少才能填补窟窿,等到他大哥二哥的孩子上学,又是一笔花销。” “也是,他上头的两个哥哥都没工作呢。” 王桃枝拍着大腿,“坏了,我忘了打听他的工资有没有上交,每个月交多少。 要是结婚之后还要把钱交公,那真成晓洁养家,还不如招赘呢。” “嫂子,这事真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也是,我再多寻摸几个。” 另一边,何晓洁把车轮子都快蹬起火来,快速驶过巷子。 她装着满腹的心事,没留神,在即将抵达供销社时和侧面出来的自行车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两辆车都倒在地上。 “哎哟!” 何晓洁往旁边一歪,胳膊蹭在地上被擦伤,生生的疼,此时她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积攒的委屈爆发,她的眼泪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被自行车压着,她破罐破摔,干脆倒在地上不起来。 被她撞到的另一个人也受了点轻伤,原本还想说几句的,但见她哭得这样伤心,又担心是不是撞到要害。 连忙把她的车抬起来,又凑上去询问,“同志,你是伤到哪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第293章 邂逅 第293章 邂逅 耳畔传来陌生男人关切的话语,何晓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何等蠢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因为动作太大,不经意间牵扯到伤口。 “嘶!” 她痛得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手帕,先利落地将自己受伤的部位绑住,又把另一张递给面前的人。 “这是干净的,你拿去止血吧。” “哦,好,谢谢同志。” 温颉接过手帕,把流血的手腕包住,再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同志,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挺难受的。” 想到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何晓洁的脸面挂不住,不自觉红了一大片。 摆着手糊弄他,“真没事,我体质就这样,耐不住痛,稍微磕到就开始流眼泪,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随口扯谎,温颉没有怀疑,见她能走能跳,确实没什么事,便打算离开。 还没等转身,就听见她低声说了句倒霉。 “怎么了?”他回头,关切地问。 “哦,和你没关系,我的刹车摔坏了。” 这辆女士自行车还是她托小姑买的,花了一百十七多。 她足足攒了一年的工资,期间不打扮也不和同事约着在外面吃饭游玩,别提忍得多辛苦,总算是把心心念念的自行车从商店骑回了家。 这才刚多久啊,就让她给摔坏了。 后面的挡泥板有点歪,车身上的漆也被蹭掉一块。 何晓洁此时无比后悔,为什么她光想着在路人跟前炫耀,坚决不让妈给她的车缠一圈花花绿绿塑料条,不然也不会有这般严重。 想到回家后不知要被怎么唠叨,何晓洁只觉得头疼。 温颉轻笑,“多大点事,我记得附近有个修车摊,师傅的手艺很好,收的价钱也公道,我陪你过去?” “真的?不会太麻烦你吧,要不你给我指个地方,我自己过去就行。” “没事,我今天不忙,就当是害你摔倒的赔礼。” 何晓洁摇头,“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没留神看路。” 推拒不下,她推着车跟在人身后走。 沉默半晌后,听见对方说,“我叫温颉,仓颉造字的颉,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哦,我叫何晓洁,破晓的晓,纯洁的洁。” “何同志,你的胳膊似乎使不上力,是不是扭伤了?” 何晓洁抬起手臂,痛得直皱眉,“好像是有一点,没事,等我回去擦点活络油就行。” “这怎么能拖呢,扭伤就要早治疗,正好,我懂一点医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为了方便检查,经过何晓洁的同意后,他把将棉衣的袖子撸上去,隔着一层衣服检查她的手臂。 热量通过单薄的秋衣传导到皮肤上,近距离看他认真的神情,似乎能数清楚对方的睫毛。 此时何晓洁的脸已经和番茄有的一拼,连迎面而来的冷风都降低不了两颊的燥热。 温颉把她的胳膊平放,轻轻扭动她受伤的部位,仔细询问她什么感觉,能不能动。 得到答复后,他主动收回手,说,“还好,只是软组织受伤,没有伤到骨头。 这个天气不用冰敷,过一段时间就能好,你要是痛得厉害,等回家后用凉水镇一下。” 何晓洁把袖子捋下来,向来能说会道的人此时只知道点头附和,“好,谢谢同志,我知道了。” “我来帮你推车吧,你的胳膊尽量少挪动。” 在他的坚持下,何晓洁只能松开把手,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侧。 微弱的夕阳逐渐隐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万物萧瑟,只有墙根下的苔藓留有一丝绿意,连墙砖都冻得裂开细小的缝隙。 大冬天的,修车师傅不会在外面摆摊,而是在家门口挂个纸壳,上面写着维修自行车、收音机、手表等字样。 维修东西和收废品一样,都是经过许可的,不算私自营业。 不过他若是四处收集报废的零件,组装成自行车公然拿出去贩卖,就是投机倒把了。 师傅检查了一下何晓洁的车,快速报了个价,不贵,一块五。 还安慰她漆掉了没关系,随便造,等用旧了就来找他重新喷漆。 “我有个朋友是机车厂的,有路子给我弄来几罐车漆,哪里掉色补哪里,最后看着跟新的一样。” 何晓洁顿时放心下来,静静看他修车。 偶尔和旁边的温颉聊上一两句,意外地谈得来,就买自行车和后续的保养这事都能聊好久。 聊着聊着,两人快速熟悉起来。 修车的师傅勾起嘴角,尽量放慢动作,把原本三两下就能搞定的事硬生生拖到一刻钟,才打断他们。 “付完钱就能把车推走了,以后骑的时候注意看路,撞到人都算好的,万一掉到沟里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何晓洁感谢一番,在院子里骑了几圈,发现没有问题后才付了钱。 走出小院,温颉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说,“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行,真是麻烦你了,等会就留在我家吃个饭吧。” 何晓洁再矜持,也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答应下来他的好意。 风吹过屋檐,发出阵阵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冬日烈烈,何晓洁裹紧身上的棉衣,把手缩在口袋里。 不知是怕黑,还是怀着别的心思,一路都在主动找温颉说话,说自己的工作,家里的弟妹。 不知谁家不缺钱,装的灯泡光线能一直照到大马路上。 温颉突然融入进灯火中,脸上覆盖着一层金灿灿的光。 他似有所感,低头看去,身边的少女正左右张望着,两腮上的红倒是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净。 她的眉毛弯弯的,眼睛不像是冬日的寒潭,而更像春天泛着碧波的湖,总是荡漾着柔情。 “我家里也有个妹妹,比你小一点,才十四岁。” “那可不止比我小一点,我今年都二十二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到二十呢。” 温颉适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正中何晓洁下怀。 她暗自得意道,“我都上班好几年了,比不得年轻的小姑娘……对了,你会看病,是医生吗?” “嗯,我当初在大学学的这个,毕业后分配到市里工作。” 何晓洁瞪大眼,对他刮目相看,“你竟然是大学生?” “也是我运气好,起风前几年才考上,大三的时候学校里已经乱起来了,我干脆把课程学完,通过考核就提前毕业了。”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导师也能理解,一路帮他开绿灯,还帮他找了个不错的工作。 第294章 山药粥 第294章 山药粥 其实以他当时的学习成绩,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也行,毕竟那边更为发达。 但他当时亲眼目睹一名家庭成分不好的同学大冬天被人推下湖,醒来后高烧不退,又没人敢拿药去救治,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这件事带给温颉极大的震撼,也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他父母没的早,从小被奶奶带大,等到奶奶去世便和妹妹相依为命。 要是他没了,面对豺狼般的亲戚,妹妹独自一人绝对活不下去。 所以秉着避难的心思,他毅然回到晴旸市,如今已经工作几年了。 何晓洁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我二姑姑也是医生呢,在部队里当主任,连首长都点名让她动手术。” “是吗,那她一定是位很厉害的前辈。” 就着灯光,何晓洁仔细观察,发现温颉眼里的敬意不似作假。 心湖不禁泛起涟漪,对他已经有了几分欣赏,又产生不少好奇。 大学啊,都说是学知识的好地方,可真正的大学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国家给补贴,顿顿能吃肉? 这么想着,她干脆问出来,温颉都一一给她解答,顺便说了一些大学时和舍友出去玩遇到的趣事,以及在学校里听来关于学哥学姐们的八卦。 何晓洁还就爱听这个,当即沉迷进去,连什么时候到家的都没发现。 …… “最后一道菜,红烧鳝鱼,先用猪油煸,再用葱姜黄酒和酱油焖,一点都不腥气。冬宝,你尝尝。” “好,三哥,你也累了,快坐下来吃饭。” “马上,我去把山药粥给你端上来,今天这桌菜可是哥专门给你做的,相当养身体,你一定要多吃点。” 何秋生把汤盆放在饭桌中央,又拎着勺子快速回到厨房。 不一会,他端出来一砂锅热腾腾的粥。 粥熬煮许久,很是浓稠,呈现出乳白色。 散开的米粒中偶尔能见到煮到半透明的山药块,漂浮着些许肉丝和姜丝,香味扑鼻而来,光是闻着身体就一暖。 “来,一人一碗,尝个味道就行,不许和冬宝抢。” 赵梅丫霸占着汤勺,给每人碗里就舀了半勺,也就同样怀孕的吕兰多一点,剩下的全推到何瑞雪面前。 “妈,我喝不了这么多。” “没事,喝不完的给小江,再尝尝这鳝鱼,我专门挑的大的。” 赵梅丫今天起大早到河边,原本是想买两条鱼,结果遇到有人挑了鳝鱼过来卖。 一问才知道人家里清荷塘,结果把藏在淤泥里冬眠的黄鳝捞了不少上来。 其实他脚边还有个碗口大的鳖,可肥了,可惜刚怀孕的人不能吃,她就没买。 何瑞雪尝了一口,野生的黄鳝和后来养殖的有很大区别,个头偏小,但肉质非常细腻。 在何秋生突飞猛进的厨艺下,略微的土腥气被清除,鲜甜滑嫩,微微一抿就能脱骨。 饭桌上,王桃枝频频朝着外面张望,连面前的红烧肉都提不起她的胃口。 “这死丫头,让她买个盐都能买丢,供销社到这边才几步远,她都能跑错路不成?” “指不定是她去同学家里,要么就是去粮站住了。” 去年何晓洁在粮站也分到一间宿舍,与专门的宿舍楼不同,她那里用休息室来形容更恰当。 仓库旁边隔出来两间屋子,凡是在那边工作的人都能过去住,也是方便忙碌起来有员工守夜来不及回家,随时能补觉。 休息室男女分开,何晓洁和两个女同事共享一间房。 她自己淘换到一张单人床,又拜托何瑞雪弄来带锁的箱子,从此中午基本都在那里午休,有时候加班太晚也会睡在那里。 先前何晓洁和家里人吵架,也闹过夜不归宿,何春生等人急三火四地找了一大圈,发现她正优哉游哉坐在宿舍床上嗑瓜子,气得他冲上去就是几棍子。 他可没有不打姑娘的说法,最多下手轻一点。 何晓洁主打一个认怂但认错,过后依旧不改,心烦的时候就爱往那里躲。 所以何春生此时一点都不着急,想着等吃完饭再去宿舍把她带回来。 不然那边连个炭盆都没有,只有两床旧被子,真睡上一夜,她不得活活冻死在床上。 话虽如此,王桃枝依旧放不下心,“我出去找她吧,黑灯瞎火的,有些人就爱挑她这种小姑娘下手,你忘了当初刘慧心的事了?” 她起身,刚出堂屋的门,就见到院子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何晓洁推车进来,身后似乎跟着个男人,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骑车走了。 可惜光线太暗,她都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见到闺女完好无损地回来,王桃枝的担心消退,怒火重新涌现出来。 指着她的脑门骂,“何晓洁,你说你干点什么行?让你买的盐和醋的,得亏你没把壶给丢了。” “妈,我是在路上出现意外,和人撞上了,中途跑去修车了。” “哎哟,车坏了,你说你咋不把自己摔坏呢! 修好没?我看看,掉了块漆,败家玩意,我早说让你用塑料缠上,你偏不肯……” 何晓洁早有心理准备,对她的絮叨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堂屋,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饭闷头开吃,往嘴里塞了两块大肉片。 王桃枝把自行车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已经吃了一大半,越发觉得她没心肝。 见她瞪着眼又要骂人,何瑞雪赶紧往她嘴里放了一块剥好的鳝鱼肉。 “嫂子,你尝尝,刚才桌上就你最担心晓洁,一口饭都没吃上,我特意给你留了两条黄鳝,都放你碗里了啊。” 听到这话,何晓洁的眉毛动了动,神色有些动容。 深吸一口气,她主动认错,“妈,是我不好,下午不该对你发火的。” “行了,不怪你,儿女都是债,我上辈子欠你的……你不是从车上摔下去了,没事吧?伤口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我看你是冻着了,一时没感觉,等会我给你涂点活络油。” 王桃枝把碗里的山药粥喝完,又去盛了一碗米饭,冲着她饶有兴趣地问,“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好像是个男同志,是你同事?” “不是,就我今天撞到的人,他怕我遇到危险才好心送我回来。” “那他人还挺好的,你和他聊的怎么样?我刚才没看清,个子好像挺高的,就比小江矮一点。 你问他住在哪里没有,改天上门找他道谢,你来我往的,关系不就处出来了吗?” 何晓洁心下暗悔,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面上却有些羞涩,“妈,我和他刚见面,连他有没有结婚都不知道,哪有上赶着的啊?” “也是,这事女方太主动不好,他估计和我打一样的主意,先认门,往后过来找你也方便。” 何晓洁又被勾起一丝希望,转念间被自己按灭,人家是什么人,大学生,大医院的医生,往后前程无量,哪里能看得上她? 退一万步,就算走运和他结婚,往后一直被压一头,没准过得还不如现在自在。 第295章 收藏 第295章 收藏 越想越难过,何晓洁沮丧地往嘴里扒饭。 平时胃口好到野菜团子能吃好几个的人,如今碗里的大米饭都觉得不香了。 何晓洁不经意抬头,瞥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发现小姑父正在用筷子帮她剔除黄鳝的小刺,动作细致,小姑盯着他的手,正说着什么。 二人如胶似漆的腻歪气氛让她看了都脸红,总觉得被隔离在外,无法融入进去。 何晓洁不禁在想,要是自己有小姑七分长相就好了。 她绝对变得相当自信。 什么家庭地位,什么学历差别,没关系,她有十足的把握把对象拿捏得死死的。 等吃得差不多,王桃枝忍不住再次指责,“你说说你,遇到机会都抓不住,又不肯跟妈去相亲。 说要找喜欢的,结果一天到晚在家里窝着,除了你爸那几个,连个不认识的公蚊子都见不到,到哪去找合意的人?” 何晓洁半闭着眼睛,妥协道,“好了,妈,我明天去行吧,你就别唠叨了。” “你这是什么话,嫌我烦了?你小时候的话更密,缠着我一声声的喊,天天问些古里古怪的事。 我洗衣服的时候你问为什么抓不住水;半夜问我蚊子没有牙齿为什么咬的疼;还说我生了四个孩子,是不是结了四次婚,问你亲爸爸是谁。 你爸听到差点没给气死,那时候我还觉得你烦呢,不也没躲进屋里把你丢开不管,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笑出声来。 赵梅丫见何秋生龇着个大牙傻乐,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当初你太爷爷分家,你见到了,回来就问我和你爸什么时候死,你要分间大房子,你爸差点没给你的腿打断。” 尴尬不会消失,只会从何晓洁脸上转移到何秋生脸上。 原本她因为被揭露出小时候的糗事害臊呢,乍然听到三叔的事迹,噗嗤一声,笑得像是被掐中脖子的大鹅,浑身都在抖。 王桃枝瞪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实在没个女孩的样儿,叮嘱道,“说好的啊,你这周去跟肖同志见个面,年轻人多聊聊就熟悉了,放温柔些,别一去就给人脸色看。” 何晓洁敷衍点头,把装着粥的砂锅扒拉到自己面前。 …… 周末,江衍序在画符,镇宅符,卖的最好的一种。 和其他道士绘制的符篆不一样,他另辟蹊径,调配出特殊的符墨绘制。 只有遇到火烧时才会显出真实的图案,效果不打折扣,隐蔽效果绝佳,压根不怕有人查。 据说相当受到某些群体的欢迎,一张符二十块钱都不够卖。 有一位建国前的实业家,将产业和钱捐了大半,仍然留有不少余财。 当年他没少收到江衍序师父的指点,公私合营那会就放弃了所有股份,才能动荡年月过上太平的日子,所以对江衍序这位真传很是信服。 他子孙兴旺,家里的房子不少,相当信服江衍序的一下子就求了二十张镇宅符,可谓是财大气粗,一单就让他歇业三个月。 何瑞雪坐在他边上看书,经过三年陆续的填充,纵使她的书柜直通房顶,依旧被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又在旁边加装了两架。 书架上贴了忽略符,所以她敢光明正大摆出来,看的时候也方便。 海量藏书中不乏孤本名篇和家传之秘,是她在市里陆陆续续收集的。 每当有人被抄家,她就往废品回收站跑,黄金珠宝轮不到她,但书籍之类却少有人问津,甚至会当成违禁品统一焚烧掉。 她借着空间,跑出去收了不少,偶尔遇到一两样瓷器、古董摆件和名贵家具木料,自然是欣然笑纳。 抬起手腕,呼气收笔,江衍序把符纸放在旁边的匣子里,又将桌上的物件回归原位,才对她说,“你记得方宏文吗?” 何瑞雪想了想,说,“方家的那个小孩,他怎么了?” 和方望归没有关系,那个方家是鼎鼎有名的大户,民国时产业占据三分之一的晴旸市。 方家二子早年留洋,之后便顺势在外国定居,前年他和家里的通信被对手翻出来举报,方家便倒了霉,几乎全家被下放去了农场。 雕梁画栋、筵辉丽璧的宅子被打砸烧毁,院子里娇艳的花卉踩进泥地。 何瑞雪没有去看热闹,只是听人提到过,便打算过去捡漏。 果然,破船还有三斤钉呢,作为从清朝就传下来的祖宅。 方家几进院子主屋的大梁全都用整条沉香木打造,此时如同被推倒的寻常树木,随意摆在断壁残垣上。 何瑞雪趁着夜色赶紧把几根沉香木和精致得宛若艺术品的影壁收进背包,刚要离开,发现宅子里传来咳嗽声。 游街之后,方家人被带走,只剩下一老一少留在祖屋里,老的还在生病,看着怪可怜的。 她想着总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便往他们屋子里丢了一袋粮食和一些药品。 第二天,周围的人发现方家房顶的大梁和影壁在一夜之间无端消失,惊骇不已。 他们都觉得方家怕是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倒是震慑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让祖孙俩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 江衍序说的方宏文,是方家最小的孙子,年纪不大,什么都不懂。 革委会网开一面,没有将他们老弱赶尽杀绝。 当然,待遇也不会太好,领到的粮食仅仅能让他们不饿死。 后来何瑞雪又遇到他一回,小小的人找到集市,见到人就问,说他爷爷身体不好,想拿着小黄鱼换点肉吃,引来一圈豺狼般的目光。 小儿抱金,不出意外,他差点让人给抢了。 何瑞雪把他给救下来,又借了他一些吃的用的,那孩子对她很是感激,一直坚持往这边送柴火。 虽然不多,但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今天过来了一趟,说是要走了。” “走,去哪?” “去农场找他的家人,今年冬天太冷,一般人家都难得熬过去,更何况是他们两个? 所以他爷爷打算快点走,就算条件艰苦,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何瑞雪思索着说,“我记得方家被安排开发大西北去了,坐火车都得大半个月,他们两个在路上能行吗?” “听说有他爸的朋友帮忙,那人是当兵的,正好要去给边疆值守的部队运送物资,他们跟着人家的车队走,也算有个照应。” “那挺好的,有家人陪着,就算日子过得苦一点也觉得有奔头。” 江衍序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掏出一块通体乳白色,没有半分瑕疵的玉佩。 方宏文先前为了感谢她拿出来过,据说是传家的宝玉,被她给拒绝了。 这玉一看就是老物件,保养得当,润泽晶莹,像是一汪将要满溢出来的泉水。 “他一定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感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何瑞雪勾起嘴角,把玉佩拿在手上把玩,不是因为得到了意外收获,而是欣慰于方宏文难能可贵的品行。 家中遭逢大变后有勇气直面生活,耐得住苦难,知恩图报又不失风骨。 往后不管方家有没有机会平反,他一定会有重新崛起的那天。 第296章 逼婚 第296章 逼婚 何瑞雪把玉佩收起来,打算等之后有机会再还给他。 毕竟这东西的象征意义更大,对她来说却不是必需品,空间里光是系统奖励的金玉珠宝就堆成小山,也不缺这一件收藏物。 “他们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一送。” 顺便去送点钱和票,到了地方不管是送礼打点还是置办家具,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江衍序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扶着她坐下,“不用你操心,我都给了。” 一个小包裹,里面装了三十多块钱,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一罐麦乳精和几条腊肉,还有一些布料和棉花。 那小子刚开始还不肯要,给他说家人需要才收下,反复朝他道谢。 离开的时候是哭着走的,眼眶比兔子还红。 听到他的描述,何瑞雪忍不住莞尔,说,“这事干的不错,给你奖励。” 说着,扭过头亲了下他的唇角。 江衍序捏着她的脸,逐渐凑近,打算把单纯的贴贴往更成人化的方向转变。 突然听见一阵巨大的摔门声从外面传来。 何瑞雪冲着他坏笑,江衍序无奈起身,两人走出去一看,发现何晓洁正在踹墙泄愤。 “你今天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对他不满意?” “何止不满意,我都跟他说清楚了,我对他没那么意思,他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我俩饭还没吃完呢,他就邀我晚上去他家里吃饭,见见他爸妈。 原本我不想把话说得太绝,谁让他装傻充愣,我只能挑明咯。” “你怎么说的。” “我压根就没看上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结果他妈倒是精,早就带着一帮人在外面等着呢,拉着我叫得可亲热,跟谁都说我是她未来儿媳妇。” 这种做法不亚于逼婚,换作腼腆的姑娘,一旦解释不及时,就容易被泼一身脏水,成为别人眼里背信弃义的那个。 何瑞雪皱眉,“你就没连她一起骂?” 高中的时候何晓洁或许有些懦弱,但自从工作之后她见多了世面,又受到家里女性长辈的耳濡目染,个性变得冷硬要强起来。 面对这种场面,她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轻易受人摆布。 “我骂了,怎么没骂,可她说我妈已经答应,彩礼都谈好了,就等着上门商量具体的日子呢。” 何晓洁都快气哭了,只觉得寒心,“小姑,我妈咋能这样呢,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个人看!” 何瑞雪倒是能保持理智,“你等等,先别着急,大嫂的脾气是有点爆,对你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但她绝对不是不问你的意见就私自做决定的人。 你想想,从小到大,但凡你实在不想干的事,她有没有逼过你?” 听到她的话,何晓洁逐渐冷静下来。 想到从前通知下乡,她妈宁可提前退下来都要把工作给她,着实不像是要贸然把她给嫁出去的人。 “可肖青的妈当着好多人在说这事,都传到我们院子里去了。” 一回去,大伙见到她就问起对象的事,还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办酒席。 她怕再过几天,自己在别人嘴里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说话间,王桃枝抱着腌酸菜的坛子进屋,乐呵呵地说,“晓洁,你是开窍了,先前死撑着不愿意,这回都要跟人谈婚论嫁了,还是妈的眼光好吧? 不过也不能办得太仓促,妈给你的两套被子还没做好呢,你们等天气暖和些再去扯证。” 一席话,直接往何晓洁的火气上浇了一瓢油,直冲冲往上冒,“妈,你都听谁说的,我压根没看上他,难道你闺女就只配得上这种卑鄙的小人吗?” “怎么回事。” 王桃枝笑容落下,追着她询问今天的情况,听到事情的发展后,她也觉得恼火。 “什么叫我已经同意了,我是觉得那小伙子不错,让你们见一面,八字都没一撇呢。 不行,叫上李多粮,我得去找他们去,咋能随便败坏你的名声呢,往后谁敢再找他们相亲啊。” “哼,他们是盯准了我,捞到一个是一个……妈,你给我介绍的都是啥人啊,专门来害我的吧。” “行了,是妈这回看走眼了,你生气也要等回来再说。 走吧,今天正好你爸和你叔叔他们都在家,多叫上几个人,可不能让他们继续瞎说。” 何瑞雪见她的架势似乎是要去打群架,连忙说,“嫂子,带上衍序吧,他身手好。” “嗯,你就别去跟着凑热闹了,人多手杂的,别到时候伤到你。” 王桃枝带着家里一半的人,浩浩荡荡跑到肖家。 周围立马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巷子被堵得不透风。 只能说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这么冷的天,一听到外头有人吵架,当即拎着小板凳跑出来,在寒风中看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冷。 何瑞雪虽然在家里,但能听到何晓爱这个耳报神传来的实况转播。 战况还挺激烈,肖家人口不少,肖母又是个泼辣的,竟然跟王桃枝吵得有来有回。 还是赵梅丫这位老将上前叫阵,才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最后两家人吵成一团,谁声音大谁就有理,简直闹成了一锅粥。 肖青刚开始闷不吭声,有人故意问他时,才开始装可怜,编造他跟何晓洁的爱情故事。 对她的情况讲得头头是道,还拿出一张纸,说上面写着两人的八字,是要放在聘礼中的。 在他口中,两人处了两个月的对象,关系一直不错。 只是何晓洁心气高,看不起他工资低,奔着另外的高枝去。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任凭何晓洁如何解释,说他们根本没见过面,都被当成心虚的表现。 甚至有人说她小心思太多,一直吊着男方,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承认。 王桃枝把她挡在身后,戳着肖青的额头骂,“没种的东西,自己赚不到钱养不起家,只能朝着人家的闺女使劲。 我看你们一家子打着让她倒贴的主意,这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啊,真当我们老何家是好惹的啊? 我告诉你,就算我闺女嫁过去,往后她的工资全都交给娘家,一分钱都不会拿出来。” 肖母急了,他们家人口多,压力着实不小,怎么都攒不下钱,这么多年家里连个大件都没有。 听到肖青的相亲对象是何晓洁,只觉得天上掉了馅饼。 附近谁不知道,何家几乎人人都有工作,还出了几个干部,更别说何晓洁有工作有房,娶到之后几乎是一步登天。 肖母想着,要是这事成了,往后能多一份工资养家不说,或许还能靠着何家给老大老二也弄个工作。 谁能想到她压根就没看上。 在饭桌上,何晓洁半点情面都没留,肖青自尊心受损,一怒之下决定听从他妈的话,先把名义定下来。 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有了污点,往后难得嫁到更好的人家,最后只能乖乖进他肖家的门。 等成了自己媳妇,他妈肯定会折腾人,把她捏圆揉扁,到时候他随口哄两句,再给点小恩小惠。 她自然会变得乖顺懂事,一心为了他打算。 别看肖青表面老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没想拉拔自己的兄弟,只想巴着何家过上好日子。 第297章 自打嘴巴 第297章 自打嘴巴 都是千年的狐狸,王桃枝对这种人的心思不要太懂,一下子就戳中他们的脉门。 肖青的道行还是低了一点,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走,如何能忍得住。 捏着拳头,他一脸老实巴交地说,“婶子,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每月工资上交家里一半的事不满,所以不同意我跟晓洁在一块。 可我爸妈把我养大不容易,如今我有了能力,当然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你放心,等我大哥他们找到工作,养得起家,我一定顾好我跟晓洁的小家。” 王桃枝对此嗤之以鼻,懒得和他掰扯他的话有多假。 反而摆出相当赞同的模样,欣慰道,“你说的对,真是个孝顺孩子,你爸妈往后能享你的福。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报答爸妈,晓洁也是一样,她这个人娇气,在家里只吃好的,每个月花的钱将将够养活自己。 我们养她的钱比你爸妈养你的钱只多不少,每个月只让她上交一半,已经够宽泛了。” 那能一样吗,何家又不缺钱。 肖青讨好道,“婶子,你别跟我开玩笑,我就没听说过女同志结婚后还要给娘家上交工资的。” “呵,说明你见识少,你去问问,多少姑娘结婚,工作都是要留在娘家的,我只收一半已经很心疼她了。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她把工作转给她弟弟,眼看着我家晓友快高中毕业,工作还没着落呢。” 周围的人被她的逻辑说服,甚至觉得她的要求合情合理,转头来劝说肖青。 “你交一半,人家也交一半,这才叫公平嘛。” “听说何家丫头挣的比你多,算下来你还赚了。” “可不是,这房子也是人家的呢,你们家总不能太得寸进尺,她父母又是给买房又是买自行车的,肯定花了不少钱。” “瞧她手腕上还带着手表呢,我都没在商店见过,她妈说养她费钱我是信的,平日里吃的穿的肯定没少买。 肖青,你爸妈把你养大是不容易,但我看何家更不容易,你向来孝顺,肯定能理解的。” 在了解何家的情况后,替肖家说话的人瞬间少了一大截。 毕竟人就是如此,恨人有笑人无。 大家都在一条街上住着,凭什么你们老肖家能攀上高枝,从此一飞冲天啊? 混在里头给他泼冷水的大有人在。 肖青能理解吗? 当然不能,但他不能自打嘴巴,憋得一口老血差点涌上来。 在他眼里,女人嫁过来之后就是他的人,和娘家差不多断了联系,要施展孝心也只能对婆婆。 要是一门心思帮着娘家,大包小包带回去,都不用他开口表态,周围的人会主动帮着他指责唾骂。 二嫂不就是如此吗? 上次她娘家妈过生日,她给买了两双鞋和一件衣,回来后被人念叨大半年,都说她对婆婆不够孝顺,太没良心。 这事导致二嫂一出门就要被人指指点点,不得不在妈生日的时候送更多的礼物,才算是证明了自己的孝心。 可王桃枝实在不按常理出牌,丝毫不接招。 说何家嫌贫爱富吧,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婚事; 说他们家抠门吧,房子是人家出的, 比肖家大方的多。 总不能让他说实话实说吧? 本来就是他家贪心不足,算计别人,若是真开了口,光是周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死。 不过此时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听了这么久,围观群众也算是回过味来。 暗中不断相互交换着嘲笑和揶揄的眼神,议论声逐渐比他们吵架的声音都要大。 肖母在这一片的名声不好,自己是个恶婆婆,却喜欢到处宣扬儿媳妇对她多好,明里暗里挑拨别人家的婆媳关系。 弄得周围不少邻居家中鸡飞狗跳,看得惯她的人没几个。 有的人比较耿直,敞亮的大嗓门不加掩饰。 “肖青,你这事做得不厚道,我看人家也没不同意啊,是他家姑娘犯轴,你大不了多劝劝。 结亲又不是结仇,两家人有商有量地来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真犯不着。” “莫不是你看中人家的工作和房子,想全占了?也不想想,她爸妈都在,又不止一个兄弟,你别是想吃绝户想瞎了心吧。” “肖家哪里是能过日子的人家?有那个老虔婆在,甭管是什么人,嫁进去都没好日子过,肖青又是个拎不清的,往后恐怕是难咯。” “当初是谁介绍的,何家丫头的条件,更好的都能找到一大把,肖青是不是给媒婆塞钱了? 肖青,看不出来啊,平时抠抠搜搜,连侄女吃你一块糖都要找大哥算账,关键时候还挺大方。” 这句话传到李多粮的耳朵里,在他本就愧疚的心上插了一刀。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个信誓旦旦给王桃枝介绍优秀青年的人给掐死。 何晓洁和他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他倒好,不经意间把人往火堆里推。 还好这婚事没成,不然他往后余生都要良心不安。 转过头,他弯腰鞠躬,诚恳地向何晓洁认错,“对不起,晓洁,是我没有调查清楚,让你受委屈了,等回头我和肖青绝交,然后揍一顿给你出气。 至于那些谣言,别的地方我管不到,咱们院子的我会亲自上门,代替你向他们解释清楚。” 何晓洁倒是没有怪他,摆了摆手说,“和你没关系,是我妈去找你介绍的,再说,你选中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是我妈眼光好,挑了个最‘出色’的。” 王桃枝站在她旁边,正好听见她带着嘲讽的话,明白闺女怨上了自己,心虚之余便是对肖家的怒火成倍上涨。 她对李多粮也没什么好脸色,厉声道,“你别在这儿添乱,晓洁的事,你跑去给人解释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你可是有媳妇的,回头越描越黑,指不定被传成啥样。” “婶子,你也想太多了,就我这长相,人家哪里会误会嘛。” 王桃枝回头仔细打量着他。 今天李多粮穿了身绿色的衣裳,带着点棕褐色,要是穿在江衍序身上就是活脱脱的帅气军官,而他穿着嘛,倒像是被鸭屎糊了一身。 大概是结婚后过得太幸福,他长了些肉,但是下巴却没胖,导致两腮和眼球突出来,显得分外有冲击力。 “也是。” 王桃枝急忙收回视线,把目光转到江衍序的脸上洗眼睛,无比认同地点头。 “我家晓洁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看不上你这样的,不过还是算了,你自个检点些,别仗着有这张人见人怕的脸,就随便去做让你媳妇不高兴的事。” 听到她的评价,李多粮有些委屈,但他到底理亏,任由她怎么说都喏喏应和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298章 坏水 第298章 坏水 场上只剩下赵梅丫还在舌战群儒,已经到了不管对错,只争输赢的地步。 这可是关乎她尊严的一战,没人能在吵架方面比她更厉害。 最后还是天色太晚,外面的气温滴水成冰,两家人才不得不暂时休战。 但这事没完,肖家不松口,握着所谓的八字,一定要何晓洁嫁过去。 肖母比肖青更精,觉得婚后她工资上交又如何,总要拿出来一部分养家的,何家真能忍心看她受委屈,什么把工作留给弟弟。 她自己倒是做得出,但王桃枝绝对不像是那种人。 退一万步,就算她不出钱,等人上班,屋子里的东西厨房里的粮油,她想搬多少就搬多少。 难道她还能为了点东西和亲婆婆干架? 听到她一声声呼喊着亲家,王桃枝面色阴沉。 遇到对手了。 以退为进的手段,在肖母这种老油条面前压根不管用。 回到家里,何晓洁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明明一字没说,却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委屈。 “行了,哭什么,妈给你想办法,给你早早定给别人,他们还能过来抢婚不成?” 何春生皱眉,“一女许二夫,说出去太不好听了。” “那也总比她嫁过去强,你今天也见到了肖家的做派,眼皮子浅,无耻又凶悍,肖家的两个媳妇在那个老不死面前都不敢说话,真要结婚,你闺女能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 何春生在原地转了一圈,“我担心肖家过来抢婚,在婚礼上胡编乱造,污蔑她的清白,到时候酒席能不能办下去都不一定。” 潘舒玉点头,“是啊大嫂,不把姓肖的解决,往后晓洁结婚,总有人在她男人耳边说些有的有没,夫妻感情能好吗?我听说你们院子里从前就因为这事吊死过人。” 想到当初那位一尸两命的纺织厂女工,王桃枝的心突突的跳,“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晓洁有娘家撑腰,大不了就离婚,肯定不会沦落到那个下场。” 何瑞雪听完全程,注意到一个细节,“嫂子,晓洁的生辰八字具体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谁记得,那时候又没有钟,我只知道外头天是黑的,春生,你不是去找人借板车吗,有没有看时间?” “没有,当时我寻思给你买点吃的,刚回来就听见护士说你生了,挺早的吧。” “胡说,明明是晚上,我中午还吃了饭呢,然后才发动的。” “不对,是早上,我去借板车的时候老李还在睡觉,还说明天要给我请一上午的假。” 两人争执许久,谁都不能把对方说服,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忘记的某些细节被大脑自行补全,真实性大大降低。 吵着吵着,他们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对啊!” 王桃枝拍着巴掌,“我们都不记得晓洁的八字,那瘪犊子是怎么拿到的。” 何瑞雪分析,“李多粮不是多嘴的人,肯定不会在肖青跟前说太多晓洁的事,既然他知道得那么清楚,肯定是提前在周围打听过,别的都好说,生辰八字他绝对拿不到。” “那小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这八字肯定也是假的。” 但这事压根不重要,王桃枝不明白她的意思,“难不成咱们去举报他搞封建迷信?” “怎么会?” 在结婚流程中,稍微注意一点的家庭都会私下合八字,求个好彩头。 这事算是法不责众,就算举报也只是口头批评,他们何家反而让人看不起。 “嫂子,你想想,他手里的八字要么是随便猜的,要么压根就没有,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撒谎的证据,晓洁,我现在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何晓洁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声音有些哑,“小姑,还是你有主意,快说吧。” “首先,就是你爸妈随便写个八字,当着大家的面找肖青核对,连八字都对不上,婚事自然不能继续。” “那万一他倒打一耙,说我从一开始就不实诚,把假的八字给他呢?” “他不是缺媳妇吗,我就给她一个合适的。” 何瑞雪转身朝着江衍序问,“你们殡仪馆应该有人想要配冥婚吧,不管男女,把八字要过来,再想办法和他手里的纸条调换,新鲜出炉的大媳妇,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江衍序早知她的恶趣味,还真思索起来,“女同志枉死的多,主动配冥婚的少,大部分都是男的。 我这里真有个适合的人家,他爸是邮政局的干部,他是家里的独子,得了痨病去世。 别家都是怕孩子在地下孤单想找过世的人配冥婚,这家不同,他爸妈想替他娶个姑娘进门,再收养个孩子,这样不旦有人养老,往后也有人摔盆。” “我看他们也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配肖青正合适,连孩子都不用收养,直接就是长成的好大儿。” 王桃枝听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惊呼道,“给儿子配个男的啊,那人家爸妈能乐意吗?” “怎么不行,在他们眼里,男人可比女人好使,家里家外都能操持。” 能想出配冥婚的家庭,对女人的贬低是刻在骨子里的,有机会白得个新儿子,不用养不用教,他们只怕是要偷着乐。 至于肖青,能够改头换面,一举成为干部的独子,可不比他在那个家里强? 何必拘泥于何种方式呢? 按照他唯利是图的本性,答应下来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事实也正如何瑞雪想的那般发展,第二天,一下班王桃枝就带着全家人气势汹汹冲到肖家,让肖青把写了八字的纸条拿出来。 对方原本还在支支吾吾,说昨天放在口袋里被水打湿,受到何瑞雪眼神的何春生一把将他揪住,往他口袋里一掏,拽出一张纸条来。 “少在我面前耍把戏,你说说,这上头真是晓洁的八字,不说时辰,连出生年月都弄错,我看你满口谎话,想赖上我们家也不上点心,在这糊弄谁呢?” 第299章 回旋镖 第299章 回旋镖 肖青的一只手腕被他钳制住,挣脱不开,那张纸条直接怼到脸上。 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立刻难以置信地用力摇头,大声呼喊,“不可能,这不是我原来那张!” 上面的日期和他亲笔写下的完全不同,虽然他不清楚何晓洁具体的生辰八字,却不难打听她是几月几日出生的。 他怀疑纸条被何春生调换过,可偏偏上面的字迹和他的差不多,实在让人费解。 肖青怒视着何春生,咄咄逼人,“你们耍诈是吧,不想履行婚约就直说,还故意弄张假的过来。” 何春生却丝毫不惧,冷哼一声,“你先前胡编乱造欺骗大家,不会把自己也给骗过去了吧?这玩意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你兜里拿出来,你还死鸭子嘴硬,难不成我会变法术啊?” 说着,把手往后一掰,痛得肖青弯下腰。 他眼里划过一丝快意,叱骂道,“从一开始,你就推脱来推脱去,心里有鬼的人到底是谁! 既然你说我弄虚作假,那你说说,何晓洁的生日到底是哪年哪月,什么时候?” 肖青如何能记住,讷讷无言。 何春生冷笑,“答不出来了吧?因为你们先前压根不认识。” “我是记性差,忘了。” 见他还想狡辩,何春生没忍住踹了好几脚,对着门口的方向扬声道,“大伙都来评评理,我们家晓洁从头到尾都只和他吃了顿饭,没想到被他家给盯上,从此遭了无妄之灾。 你们想想,要真和他说的那样,两个孩子谈了好几个月的对象,为什么大伙一次都没见到。” “不光肖家这边的邻居,还有我们那边的街坊,你们都去打听打听,看有他们到底有没被碰见在一起过?” 他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又当了几年领导,自带威严。 围观的人耳根子软,有些被他说动,开始交头接耳,意图还原出事件主人公前几个月的具体行程。 别小看大爷大妈的力量,你什么时候出门的,几点上班下班,甚至去供销社提了什么东西回来,只要他们留神,那效果堪比天眼。 众人一合计,发现何春生的话的确是对的,两人除了上次相亲,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 至于写信,住得这么近,哪对有情人会全程用信件啊,这段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 肖青强撑着说,“因为何晓洁看不上我,从来没想过要和我长久处下去,所以我们每次见面都是私下里悄悄的来。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她给我的八字也是假的,原来一开始就在骗我。” 说到这里,他表现出心灰意冷的模样。 可街道情报人员们不乐意了,你能质疑他们添油加醋,但不能质疑他们的八卦的能力和人脉。 纷纷站出来和他对喷,唾沫星子差点溅到他脸上。 肖青的计谋没有生效,抹着脸上的口水急切地看向肖母。 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王桃枝早就把他未来的夫家,也就是丁家人叫了过来。 “来,这才是你公公婆婆呢,你爸妈早就和人家换了八字,就等着成婚了。” 丁建良走进来,拿着一纸红色婚书,和一张洒金纸上合好的八字,上下打量着他的样貌和体格,眼底有几分满意。 乍一看,这人长得和他儿子还有几分像,或许真是他在地下怕爹妈孤单,求了官差给指一条明路,让他们不至于老无所依。 肖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就是她得了失心疯,“你在说什么胡说,什么公公婆婆?” “没错,孩子,我儿子可喜欢你呢。” 丁夫人就把一只大公鸡塞进了他怀里,有些嫌弃,“可惜是个男的,算了,男的也行吧,阳气重,压得住。 今天是好日子,冬月初八,宜嫁娶和安葬,快跟我们回去把亲事办了,反正不用领证,简单些也好。” 说着,她就要把人给拽走。 肖青更加茫然,挣脱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人,你未来的爸妈,这都是你爸妈的意思,肖家的,我们可是给了钱的,你儿子不配合怎么行?” 肖母走出来,眼神飘忽有些不敢面对小儿子,但想到刚刚塞进兜里的五百块钱,顿时有了底气。 “那个,肖青啊,他们也是可怜人,唯一的儿子早早就没了。 有大师算过,你和他家有缘,怕是上辈子的亲人,他们现在要把你接回去,就当是认个干亲。” 肖青面色冷沉如铁,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这是被亲娘给卖了。 端看这的架势,恐怕远远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可他无从反抗,被丁家以及何家人联合扣押到另外一处住所。 当走进堂屋,见到里头的布置时,他内心的恐惧爆发,手脚仿佛被搁进了冰窖。 眼前哪里是客厅,分明是灵堂,中间的供桌上香烛俱全,供品后面摆着一座漆黑的灵位,旁边有张小小的遗像,周围挂着黑白色的布条。 大门推开,布条飘动,构成一团阴森恐怖的影子,像是要把他吞噬殆尽。 丁建良压着他跪在蒲团上,“非常时期,酒席就不必了,吉时也差不多,准备拜堂吧。” “荒唐!” 他不光要嫁给一个男的,更要嫁给一个死人,简直是没有天理。 勃然大怒,肖青爆发出不小的力量,把周围人推开,丢掉怀里的公鸡,转身就要往外跑。 “咯咯喔喔!” 鸡的翅膀被绑住,在地上扑腾。 肖青也被堵在了门口。 “你干什么去?” 丁建良皱眉,觉得这个新儿子实在是不识抬举,往后要多压一压,免得不肯乖乖给他养老。 肖青梗着脖子,“你们这是在搞封建迷信,我要去举报,而且我的婚事自己做主,你们这是犯法的。” “婚书都签了,八字也交换了,你现在想反悔啊?晚了!” “不是我签的,我根本没见过你们。” 回旋镖径直扎在他身上。 当初他肆无忌惮地污蔑何晓洁,此时却自己尝到了苦果,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嘴。 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他的话。 正如先前何晓洁都急哭了,努力辩解,却没几个人选择相信她。 大家只想看热闹,得到往后的谈资,至于真相,除了当事人谁会在意呢? 丁建良比当初的他还要有有恃无恐,“你说不是就不是啊?亏我家乐乐和你关系这么好,你的工作都是他帮着找的。 如今人走茶凉,他尸骨未寒呢,你就已经反口不认,我真是替他心寒,怎么就和你这种背信弃义的白眼狼交朋友。” 外头一片哗然。 “难怪肖家只有老三有工作,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说呢,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怎么样,人家好歹给了他前程,对他有大恩,他帮着人家孝敬父母是应该的,真够没良心的。” “道几句谢得了,让他亲自去帮着照顾人,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不是的,他的工作是靠自己争来的,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直到此刻,肖青才设身处地站在了何晓洁、他二嫂等人的立场。 言语化作利刃,扎在自己身上才疼。 愤恨和憋屈不断在心里累积,他想要把这些人的嘴都捶烂,却深陷于自证的泥沼中,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何晓洁站在人群后方,看到这一幕,紧紧捏住拳头,才没忍住大笑出来。 没有什么事情比亲眼见识到敌人自食苦果,比当初的自己更惨来得痛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当真是浑身通畅,暗道爸妈的手段还是太直接。 论阴损,还是要看小姑,她的办法或许不是最好的,但确实解气啊。 似乎只要有她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她什么时候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呢? 感受到她的视线,何瑞雪闭起左边眼睛,右眼冲她眨了眨。 何晓洁回了个明媚中透着傻兮兮的笑,扭头挺直身体端正站好,单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第300章 笑纳 第300章 笑纳 肖青的反抗实在强烈,大有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考虑到往后还要一起相处,丁建良没真打算和他闹掰,语气一软,“行了,牛不喝水总不能强行摁着脑袋,你硬要走出去也行。 不过来之前,你爸妈收了五百块钱,他们什么时候还钱,我们什么时候放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论找谁都占不到理。” 肖青眼睛一亮,很快又焦躁起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爸妈,自私自利,把钱财看得比命都重。 说是在意大哥这位长子,其实也是表面功夫。 当初大哥的儿子生病,烧得滚烫,夫妻俩跪在他们面前恳求,头都快磕破才拿到两块钱,没法去医院,只能到小诊所里打了吊瓶。 得亏孩子运气好救了回来,不然家里远没有如今太平。 兔死狐悲,他不免心中戚戚然。 从那天起他就决定自己手里要有钱,甚至不惜动用手段暗害了几个竞争对手,才得到了如今的工作。 五百块钱着实不少,他工作几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不怪爸妈毫不犹豫地把他卖掉。 别说是配冥婚,就是把他的心肝脾胃换给别人,他爸妈恐怕只会嚷嚷着加钱,半点不顾及他的死活。 毕竟他们又不止有他一个儿子,再不济,底下还有好几个孙子呢。 肖青瞥见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何晓洁,突然有些羡慕。 虽然她只是个女人,但她爸妈会想尽办法替她筹谋,宁愿背着脏水都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如果他是独子就好了,他爸妈肯定不会对他如此忽视。 肖青又转念一想,丁家如今没有儿子,又似乎挺有权有势的,他认人家当爸妈不亏。 往后不仅能青云直上,还能平白拿到不菲的家产,再也不用死乞白赖和两个哥哥去争那三瓜俩枣。 说不准这事还是他的机遇。 他内心不断谋划,看向丁建良的眼神一变,从憎恶转为温和,苦笑道,“叔,钱的事由不得我做主,我爸妈他们……唉,你们让我好好想想,你们放心,我不跑。” “好,你慢慢想,不着急,我让你妈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商量。” 就这样,肖青在丁家住下来。 他丁家宽敞明亮的屋子转了一圈,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又找人打听丁建良的官职以及两老的退休金之后。 肖青不再犹豫,决定抛弃原来的家庭。 当然,他绝对不能和一个早死的男人配冥婚,不然往后出去怎么见人。 必须用一个更体面的手段,堂堂正正地成为丁家人才行。 据他所知,丁建良的几个兄弟都想给他过继儿子,在肖青眼里,这些都是往后来和他争家产的对象,必须尽早占据优先地位。 过了大概半个月,何瑞雪再次听到了肖青的消息。 不,他已经改了名字,如今叫丁青,当真是豁得出去。 他亲生父母当然不愿意,他们选择把儿子送出去配冥婚,除了看上那五百块钱,更是盯上了丁家的权势和家产。 如今他们不仅沾不到一丁点光,反而要赔了一个儿子出去,谁能答应? 可丁青也做的绝,悄悄把户籍资料偷出来,快速给自己转了户头,改了名字。 他担心他爸妈再来闹,把原来的工作都卖了,正好丁建良即将调职,一家人便跟着他搬去外省,彻底斩断了和肖家的关系。 往后车遥马远的,轻易都碰不见面。 何瑞雪有些好奇,“他真和人家儿子结婚了?” 方望归摇头,“没有,听说正要拜堂的时候被革委会的人抓个正着,说有人举报私下搞封建迷信,要彻底清除这种陋习。 丁建良被立为典型,被整个邮政单位批评处分,也因为这事,他才被派去外省,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降职。” “肖青可不太聪明啊。” 做得太明显,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举报的。 经过几年的发展,方望归的消息渠道越来越广。 他说起丁家的事,好像就在现场看到一样。 “丁建良也清楚,回头就要教训他,这人也识相,又是磕头又是发誓。 不光承诺把名字改了,往后把他当成亲爹孝敬,还写了好厚一封保证书,这才让他消气。” “前天丁家悄悄办了场酒席,丁建良公开把他记为养子,往后就是名副其实的丁家人了。” 这倒是比嫁给一个早死的男人体面,往后多讨好新爹妈,说不准还能被允许娶妻生子。 “丁建良这些年倒是谨慎,不贪钱,很少得罪人,基本抓不着把柄。 不过他也够冷心的,见到革委会的上门,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儿子的灵位和相片丢到火盆里烧了,证据销毁得一干二净。” 没多久,在承认丁青身份的酒席上,丁建良拍着新儿子肩膀笑得满面春风,何其凉薄。 连对他唯一的,刚去世不久的亲生儿子都如此,将来他对养子又能如何呢。 闻言,何瑞雪嗤笑一声,“丁青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其实是陷进了人家挖的坑里。” 丁建良只是想找个人伺候他,拼命压榨他的青春以及找个免费又听话的劳力。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过继侄子,不是突然生出良心,而是不想得罪几个亲兄弟。 至于他手里的钱,等他老年挥霍得差不多,依然要交给侄子继承,丁青能拿到两成都谢天谢地。 这些都是次要的,丁建良多狡猾,多半会把存款当成胡萝卜,吊在他这头驴面前,随意催促使唤他。 等到老得不能动弹,只要攥着钱不放,足够留他在床前当几年的孝子。 等丁青付出半辈子,伺候他们一直到临终,风风光光地把他们送走,再听到自己能拿到多少东西的那一刻,脸色肯定非常好看。 当然,何瑞雪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丁家过上舒坦日子。 既然方望归找不到把柄,那就从别的方面下手。 比如,透露他们家的地址让肖家知道,或是撺掇丁建良的侄子天天跑过去胡吃海喝,不把钱财留给外人,绝对相当热闹。 还有肖家,作为迫害何晓洁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五百块钱作为江衍序的介绍费,何瑞雪毫不心虚地笑纳了。 隔天,肖家的主屋传来一声惨烈凄厉的尖叫,“天杀的,谁偷了我的钱?老头子,快去通知街道办,咱们院子出贼了啊!” 她转头,眼睛都被怒意熏红,丢钱的巨大心痛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想到自己藏钱的地方那样隐秘,她把怀疑的目光对准自家人,逮谁喷谁。 “老大,先前你就老爱在我屋前转悠,可让你找到机会了是吧?缺钱去给你儿子买棺材啊? 老二家的,我就知道你不老实,我记得你前天进过我屋子,是不是你偷拿送回娘家了?” 第301章 方家现状 第301章 方家现状 她不顾别人死活,喷洒毒液般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恶意和愤怒。 却忽略了一件事。 没人能永远忍受一个人,就算是亲爹亲妈也不行,长期压抑到极致,爆发出来的能量才会更加吓人。 肖老大抱着瘦弱的孩子,听到她吐出的一连串诅咒,似乎回到那个绝望的夜晚。 他二话不说,跑去杂物间拿了柄斧头,红着眼冲上来就朝着亲娘脑袋上劈。 说他已经忍够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都别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媳妇和弟弟冲上去一个抱着腰一个抱着腿,才让他换了个方向。 斧头劈歪,旁边的门板砸出一个洞,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肖母被吓得瘫倒在地,见到有人帮着阻拦,张大嘴又想骂人。 可肖老大的眼神实在冰冷,充斥着令人陌生的杀意,她连虚张声势的勇气都没有。 跑出来看热闹的邻居都给吓坏了,街道办的人被叫过来调解。 肖老大只丢下一句话,要么分家,要么大家一起完蛋,反正他宁可在外面饿死,跑去要饭,都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家里。 肖母当即炸了,指天骂地半天,又威胁他一分钱都不能带出去,想让他打消主意。 可她低估了肖老大的决心,宁愿选择净身出户。 肖母原本想着反正还有老二养老,转头就听见老二也要分家,同样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带着媳妇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 街道办的人劝说半天,双方各退一步,肖家的房子就不分了,留给父母,但是哥俩要分走足够的粮食和分家钱。 相对应的,等父母老了,他们要尽到赡养的职责。 分家当天,他们带着家里人匆忙搬了出去,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多住,显然是早有预谋。 周围的人全在说肖母的脑袋不清醒,小儿子跑了,大儿子险些被逼疯,中间的那个呢,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媳妇那边。 生而不养,生的儿子再多又有什么用,往后怕是冻死在街头无人收尸的命。 肖母脾气本来就坏,每次听到类似的话都要冲过去和人家干仗。 但欺软怕硬的人从来不少,见她家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人撑腰,不再惯着她,要么叉腰和她对骂,要么拿扫帚把她赶走。 或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为了先前的做法感到后悔。 …… “拿去。” 方望归递过来一包蜜饯,似乎是梅子制成的果干,闻着有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和蜜糖味。 “你从哪买的?” “没得买,我自己做的,你最近不是胃口不好吗。 师父给我的独家秘方,加了几味药和蜂蜜,能健脾开胃助消化,怀孕的人也能吃,但也不能一顿吃太多。” “谢谢。” 何瑞雪惊喜地接过来了,捻起一颗梅子送到自己嘴里,不太甜,入口是香醇的蜂蜜味。 等到表面的糖分融化,突出的是话梅的酸和一点点姜汁的辛香。 另外还能尝到陈皮的酸香和甘草的清甜。比单纯的梅子蜜饯的味道复杂许多,但却不会有让人反感的药味。 酸和甜布满整个口腔,让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好吃,你做了多久?”说着,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从你刚怀上那会吧,做好后又腌了一段时间。” 他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姿态松弛,打趣道,“别太感谢我,我是为了拿你练手,往后等珍珍有了孩子,我才更有经验照顾她。” 何瑞雪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好啊你,敢情是拿我当小白鼠哇!你这么想当舅舅,也要舍得把她嫁出去才行,不然她一个人怎么生?” 方珍珍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如今成了周边为数不多的大龄女青年。 街道办的人以为是方家想留她多给家里挣两年钱,不舍得把她嫁出去,跑上门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 可惜方家情况复杂,对亲女儿的婚事,方国翔这个当爸的插不上手。 杨若清起初也着急,后来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以为是自己失败的婚姻影响到了孩子,干脆不再管,自顾自神伤去了。 方永福和他媳妇早年搬了出去。 他们的孩子越长大越不像他这个便宜爹。 方永福试探过几次,心里估计也有数,故态复萌,在家里大发过几次脾气。 秦霞心虚,便一直忍着。 但有次被当着孩子的面揍了一顿,吓得孩子哇哇哭,她才实在忍不住,一连失踪半个月。 在这之后,方永福才恍然醒悟,不是她需要依靠自己,而是自己要依靠他们母女。 不然就他目前这个情况,谁会心甘情愿嫁进来照顾他? 反正生女儿在他眼里等同于断了根,是不是自己的压根不重要。 况且,他往后养老怕是全要维系在闺女身上。 意识到他们之间不存在血缘后,方永福对女儿倒多了几分耐心,对工作也上心许多。 毕竟他要做两手准备,要是孩子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存下来的棺材本。 想通之后,方永福阴郁几年的眉眼舒展开,变得平和不少。 至于为什么要搬出去?家里住不开是一方面,再者,他虽然能接受孩子不是他的,但害怕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 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干脆搬到周边的县城里去。 新家那边要是有人质疑,就说他们夫妻都生不出来,孩子是收养的。 再说,市里的工作机会难得,而在比较偏僻的县城,他这个高中毕业的学历还是挺吃香的。 方永亮前年被方小永想尽办法从乡下弄了回来,听说是占据了她小叔子的工作名额,所以和婆家的关系闹得非常僵。 不过方小永不在乎,本来就是结婚前说好的,后来他们又想反悔,也不看她会不会答应。 她懒得理会那家人的想法,忙前忙后帮哥哥安置在宿舍,回家一吃饭倒头就睡。 那家人把她排斥在外,想让她认清楚自己的立场。 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孤立那家人,不给她饭吃就上桌抢,不让她回家就去方永亮的宿舍打地铺。 她是豁得出去的,枕头底下都藏着刀,谁敢朝她动手就刺谁,一旦出手就非要见血不可,夺下她的刀就用牙咬。 若是把她关在屋里,她就专门挑着深更半夜鬼哭狼嚎,惹的他们一家和周围的人都不得安宁。 方小永的丈夫不是没有更厉害的手段对付她,但考虑到她身后有娘家,虽说关系不亲近,但人家亲爹还活着呢。 真弄出事情来,人家也不会放过他。 第302章 成长 第302章 成长 没多久,她婆家率先投降,就当自家倒霉,请回来个祖宗。 又觉得她精神不正常,担心生出个小神经病来,让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反正他们当时也没扯证,直接把她赶出家门,连件衣服都没给人带,反而给出了一张可笑的休书。 方小永反手举报,得到了道歉和三十块钱的赔偿。 其实她还挺开心的,区区付出几年青春就能换到个工作,简直是赚大了。 方永亮却心疼她,在农村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他变得成熟不少,决定承担起妹妹的未来。 工作之余他也会去打零工,只要能赚钱的活他都去干,两年间还真攒下不少钱。 他打算买个房子,让妹妹不用在委屈在小小的宿舍里。 算下来,方家能管得到方珍珍的唯有方望归一人。 这人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要求她去做不喜欢的事? 提起妹妹的婚事,方望归连忙摆手,“珍珍年纪还小呢,我想等她自己开窍。” “是啊,你都不急,她上头有你分担压力,急什么。” 方望归笑着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说,“方永亮前些天来找我,让我帮他找一处宽敞点的房子,看来他是打算继续带着方小永住。” “应该的,人家为他牺牲这么多,他没点表示才真叫没良心。” 方望归其实也在关注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毕竟血缘关系断不开。 而且犯错的人是方国翔,他们只是附属,真活不下去他自然要搭把手。 方小永在婆家过得并不好,刚嫁过去天不亮就要起床烧饭洗衣,吃饭的时候不光不能上桌,还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丈夫在外面偷吃就算了,差点害她染上脏病,婆婆还骂她不干净,大冬天的往她身上浇冷水,让她站在院子里反省……简直是一屋子的清朝余孽。 方小永也是得到方望归的提点,抛开从前的小算计——毕竟那家子都是宅斗高手,她斗不过——采用更直接更莽撞的手段,当面锣对面鼓地和他们干。 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她婆家注重排场,习惯用软刀子割肉,头一次遇到这种动不动就要拼命的疯子。 在之后的斗争中节节败退,终于忍不住把她给赶走,也让她得以解脱出来。 “他打算买几间,钱够吗?” “原本是打算买两间的,方小永悄悄跟我说买三间,再带上半间作为厨房,方便她哥往后结婚,不够的钱她补上。” 方望归轻笑。 方小永倒还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除了给哥哥抢到一个工作以外,这些年在婆家也没少藏钱。 她没有工作,被婆婆逼着没日没夜做零活,却一分钱都拿不到自己手里,想吃块糖都要找丈夫伸手去求,还大部分时间都要不到,别提有多窘迫。 既然不给她钱,她就偷,专门盯着公公藏私房钱的地方。 也不多拿,只把自己的那一份拿到手,反正公公助纣为虐,同样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从哪贪赃枉法弄来的钱,丢了都不敢开口,她拿得更加理直气壮。 就这样,每个月十几块,开销几乎没有,两年下来,她手里的金库已经很可观了,添上一笔买个大点的房子不在话下。 何瑞雪托着脸,“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 都一门心思为了对方着想。 “患难见真情嘛,我这个当大哥的也要表示一下。” 方望归也不小气,帮他们找了间七十多平的筒子楼,几乎是半价换过去。 这些年他在黑市发展得不错,初步组建了自己的人手,靠着倒买倒卖,物资堆了好几个仓库。 他非常谨慎,狡兔三窟,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只能说不愧是上天派给女主的好帮手,这才几年,方望归的势力就辐射到了周围好几个市,甚至蔓延到沪市和京市等地。 得亏男主取向正常,不然这位估计也要被安排到他身边去。 当然,他能发展得这样快,也离不开何瑞雪提供的资金和各个工厂的联系渠道。 作为原始股东,她是万事都不参与的,只每个月拿分成,缺了什么都找他开口。 方望归也没有和她多说。 主要是他的摊子铺得太大,担心她被牵连进来。 要说他会不会后悔,自然是不会,没人能在享受到权利和金钱后能痛快放手。 若是失去这些,他根本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更别提让他们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就比如先前附近几个省发洪水,粮食供应降低,当时闹得人心惶惶,都怕重现饥荒,拼命往家里屯粮。 而他不用惊慌,直接就能从秘密仓库里调取备用粮食过来。 见到好几袋子的稻谷,他母亲的神经才不再紧绷,妹妹脸上也重新展露出笑颜。 从那以后,他下定决心,自己要变得更厉害一点,让家人更有底气,不用畏惧任何波折。 “回神。” 何瑞雪抬头,发现江衍序正面无表情地注视她,“人都走了,你还盯着看呢?” “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 何瑞雪对他也是服气,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刚才就在屏风后面,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什么?” 如深潭中泛起波澜,雪山滚落石块。 冷情者心潮起伏,坚定者患得患失,江衍序此时略带怀疑的语气当真动人心弦。 “我在想,这才多久啊,我们似乎都长大了。” 院子里大部分适龄青年都已经结婚成家,自知青大规模下乡后,原本就不大的场院重新热闹起来。 每天光是去水槽接水洗衣服都要排队,吵架拌嘴必不可少,王桃枝有时候见人太多,干脆拿到她这边洗。 这年头的人结婚早,从小孩到大人似乎只有一线之隔,所有人都在被迫成长。 方望归从前对方家恨之入骨,如今也能平和地同弟弟妹妹相处。 而她,也要成为真正的母亲了。 何瑞雪不自觉有些迷茫,自己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不过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力而为,跟江衍序一起慢慢摸索,总不能把孩子塞回去吧? 感受到身边人纷乱的心思,江衍序不再询问,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取了本经书过来,轻声念诵着道文。 何瑞雪被安置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被子,听得昏昏沉沉,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江衍序的嗓音逐渐降低,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又按压着自己心脏的部位。 难道怀孕的人都是这样敏感而情绪化吗,总觉得他除了身体上的不适,连心理上的反应也一起分担了。 不过这是好事,除了让他设身处地体会何瑞雪的不易,及时进行安抚以外。 还能借用她远比自己灵敏的“情窍”,去理解和共情她的所思所想,让两颗心的距离越来越贴近。 第303章 大礼包 第303章 大礼包 【事件触发中,偷取现金500元,质量5倍暴击,奖励计划生育大礼包x5,结婚礼包x5,一百克金条x50】 “小系统,你程序卡了?这都多少天前的事了,我还以为你没动静呢。 好的不学,学人家拖欠工资。” “计划生育还早着呢,你倒是比国家都先进。” 日常单方面吐槽过后,何瑞雪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当她打开储物空间查看奖励,嘴里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她原本以为计划生育大礼包里面是各种型号的小雨伞或是避孕药丸,没想到只有轻飘飘的两张卡牌。 一黑一白,黑色的那张写着【绝育卡】,白色的写着【生育卡】。 那么问题就来了,同时使用的话,到底能不能生呢? 系统似乎也被她整无语了,卡面变得模糊,等到恢复清晰后,底下多出了一行小字:最终效果以使用卡牌的顺序而定。 比如她先用绝育卡,要是后悔了,就能再用生育卡恢复生育功能。 不过何瑞雪又突发奇想,原本就患有绝育症的人能不能用生育卡治好呢? 答案是可以,但卡片珍贵,何瑞雪轻易不会舍得让出去。 相对而言,她想给人绝育的情况更多,要是能多奖励几十张就好了。 毕竟作为反派嘛,总要有点让人闻风丧胆地手段。 “那个……” 好家伙,系统都已经学会抢答,在她提出更多问题之前,主动补全说明书。 1、使用多张生育卡并不能提升生育能力,变成易孕体质; 2、在怀孕期间使用绝育卡,并不会造成流产; 3、可以给动物和植物用,如果不怕造成浪费的话; 4、本产品高效安全,对人体无害,并且一经使用,百年之内的科学手段都不能检测出来。 妙啊! 这样的话,用处就大了去了。 何瑞雪以为只有特殊暴击才能开出种种神奇的卡牌呢,没想到普通暴击也行。 合理怀疑系统在给她开小灶,读取到她当前最迫切的需求,便想方设法塞进奖励中。 何瑞雪在心里诚恳地说了声谢谢,连忙打开下一个礼包,里头的东西没有卡牌神奇,却相当丰富。 首先是结婚必不可少的四大件,注意,不仅限于某个年代。 不管是三转一响,还是之后的冰箱、彩电、洗衣机和空调,都是齐全的。 另外还有两套红色的四件套,四床新棉被,两床蚕丝被,以及结婚要用的全套实木家具。 也就是俗话中的三十六条腿,包括方桌、双人床、大衣柜、饭橱、写字台和四把椅子。 另外有搪瓷盆和暖水瓶,锅碗瓢盆一套,几包喜糖和喜饼,一箱喜酒,三包用来冲喜茶的红糖,可谓是面面俱到,应有尽有,拿到手就能原地办婚礼。 礼包虽然,但给她一个已婚人士,是不是有点晚了? 她对江衍序满意的不得了,可没有再结一次婚的打算啊。 不过转念一想,她底下的几个侄子侄女逐渐长大,眼看着就要各自成家。 把这些东西拆一拆,能凑出相当不错的新婚礼物,也省得她之后费心了。 最后的一百克金条不用多说,恐怕这才是真正暴击出来的好东西。 五十根分量十足的长方体,规规整整地码放在箱子里,打开后金灿灿一片,何瑞雪的眼睛都要变成钱币的形状。 这玩意虽然没有新意,但足够实在,让她的小金库瞬间变得名副其实。 不错不错,一大早就被天降惊喜砸中,往后这样的好事希望能多发生几次。 收获整理完毕,何瑞雪满面春风地走路去上班。 只觉得天空碧蓝,路面平整,遇到一条狗都主动笑着打招呼。 受到洪水的影响,几个棉花的主产地纷纷减产,比去年少了将近百分之十。 本来国内的棉纺织品就供不应求,需要布票才能买,街道上孩子们的衣服上不是口子就是窟窿。 市里还好,一家一年能买到添一件新衣服,乡下就困难了,“老大穿新的,老二穿旧的,老三穿补的。” 大冬天里,好棉袄稀缺,几个孩子共穿一件,平时就待在屋里或是炕上,轮流去上厕所。 而棉花减产,纺织厂的员工同样受到影响,不仅每年发的几尺布的福利取消,连瑕疵布都成了好东西。 厂长日夜让人看管,严令禁止员工偷拿。 其实从前国家就在研究化纤来代替棉花,涤纶布,也就是着名的的确良被制造出来。 土话叫的确凉,因为穿上去爽滑凉快,常常用来制作衬衣和裙子,但产量也有限。 不仅不能作为棉布的替代品,反而因为稀罕卖得更贵。 而在今年,得益于大庆油田的迅速开发,国内石油产量大规模增加。 加上去年恢复在联合国的话语权,对外贸易的合作逐渐开展,年初上面批准了成套引进化纤设备和技术的报告,正式开启大型化纤布料的工厂的建设。 化纤厂多建在石油厂附近,沪市石油化工总厂有魄力,采用围湖造地,调动了五万乡民,开展得如火如荼。 而省内的汇光化工厂能开设起来,说明兴泽县附近也是有油田的,储量不高,在10到100亿方之间,但以目前的开采速度绝对够用。 何瑞雪跟徐明宇的关系相处得不错,基本一年聚两次,逢年过节和对方生日都会交换礼物。 汇光化工厂研究所的人都喜欢她去,因为每次总能从她嘴里听到不少具有开创性的建议,偶尔她还会动用好运卡帮他们更正研究方向,加快研究进程。 在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下,汇光化工厂得以飞速发展。 他们产生的科研成果越多,就越吸引化工方面的教授和专家带着团队过来主动要求加入,从而产生滚雪球的效应。 如今工厂的结构已经分开,原来的研究部改建成拥有几栋房屋的独立研究所。 厂房已经被搬到外围一圈,并且在逐年扩建,给县里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 不过化工厂里只收高中学历以上的职工,所以市里不少青年抓住机会,纷纷选择背井离乡,跑过去打拼。 如今的汇光化工厂,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技术含量是国内顶尖的。 甚至有部分生产途径比外国更加先进,通过双方技术交流,赚取了不少外汇。 根据内部消息,国家原本只打算引进四套设备,由于汇光化工厂已经闻名全国,在省政府的争取下,上面最终同意额外新增一套化纤设备。 在化工厂附近建设化纤厂,预计一年内建成。 市里不说能沾到多少光,起码往后的布料供应不用像如今这般紧凑。 随着兴泽县发展得越来越好,省里已经打算在那边新增一家百货商店。 职工一部分从当地招收,另一部分包含不少管理层,都要从市里百货商店的员工中抽调。 第304章 考虑 第304章 考虑 这条消息一传扬出来,市里五个百货商店全都变得人心浮动。 有人想办法找人打听具体情况,有人到处找关系试图一飞冲天。 “瑞雪,过来。” 夏凌青朝着她招了招手,拉着她走到办公楼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 低声说,“你去兴泽县出差过好几次,那边条件怎么样?” “比起咱们市当然还差点,不过往后的发展不错,过几年不比普通的市级城市差,怎么,夏姐想去?” “其实我在哪都行,反正我男人长期不着家,明年闺女上小学,我也轻松不少。” 她在单位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也才混到4级办事员。 还是依靠何瑞雪的出色,让采购三组的指标一骑绝尘,上面奖励他们整组晋升一级,不然她想要再往上进一步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往后再往上怕是困难,不如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进入新的商店,往后混成资历最深的员工,说不准还能当上干部。 何瑞雪沉默了,夏凌青的提议在她看来弊大于利,毕竟她多年经营的人脉都在这边。 如果百货商店能一直占据垄断地位,换个地方发展也不错。 但等到八零年市场经济大规模铺开,国营商店受到冲击,她的一番苦心容易打水漂。 当然,在市里也是一样。 只是这边离沪市更近,交通更加发达,赚钱的机会比县里更多。 不过她没有贸然开口,委婉道,“夏姐,你真的想好了?那边才刚开始发展,许多建设都跟不上,就比如学校,肯定没有市里的好,听说连高中都没有。” 夏凌青想了想,点头,“也是,其实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去躲一躲,你是不知道,我婆婆天天在我耳朵边上催,让我再生一个,最好给她生个孙子。 她也不想想,他儿子成天不着家,我如果真生下来,她敢认吗?” 何瑞雪被她逗笑,“所以你更不能冲动,要么让她知道你的难处,要么干脆当没听见,随便她说啥糊弄过去就行了,不然你躲在哪里都没用。” “你说的也有道理,唉,烦人,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他了。” 她摆摆手,转而羡慕地看向何瑞雪,“还是你好,住在自己家里,生不生都没人催,和亲爸妈住在一块,吃喝都有人照顾,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何瑞雪其实觉得自己的生活挺好,但她总不能直接承认,那样就太讨打了。 所以她便故意往严重说,“你以为我爸妈就不急?只是没有明着说,背地里求神拜佛,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想孙子了。” 夏凌青认同地点头,“和长辈住在一起都这样,生活上是不用愁,可是心理压力大啊。 我如今也想通了,能再生一个确实不错,只有囡囡也行,只要他不给我弄个私生子回来,我都懒得管。” 这个年代的男人就别指望他们有多忠诚,一生只爱一个人看似梦幻,实则是建立在女人容忍度高,要靠着男人养家,以及离婚麻烦的基础上。 长期在外的工人不算老实,离家超过三月通常就会憋不住去找小寡妇,能在男人堆里保持洁身自好的都算得上异类。 就算他不去,周围人都会劝着和邀他去,被拒绝了还会骂他是装模作样的软蛋。 风气如此,夏凌青管不到他,吵架也没用,便采用放任态度,对他的要求也就一再降低。 两人本来就不是自由恋爱,没什么感情,结婚多年,聚少离多,感情消磨得差不多。 在一起过年都没话聊,只能就着孩子说两句。 何瑞雪对她的婚姻状况不好评价。 离吧,不至于,她没受到委屈,丈夫虽然不好,但也不坏,工资会给她一部分用来养家,婆婆也算是通情达理,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不离吧,心里又实在膈应,像是脚底下的小石子,不疼,但存在感强烈。 不过夏凌青明显和她不同,没有感情洁癖。 作为土生土长在这个年代的人,她的思想观念偏向传统,只要日子还能过就不会选择分开,更别说她对现状还算满意,至少过得自在。 何瑞雪略过这个话题,问,“夏姐,你今天怎么突然提起到调去兴泽县了?” “哦,我听说小徐想去,想着我们一块也能有个伴儿。” “他能和你一样吗,人家在那边有亲戚呢,等于回老家了。” “我知道,这不更好嘛,人多越安全,他们还能顺手能把我一起照应上,不然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女同志哪里敢带着孩子单独过去。” 她继续问,“那你知道咱们组除了他还有谁想去吗?” “我没问,你到时候看申请表不就知道了?” 调职是要往上面递申请的,由组长进行初步的筛选,不合适的人由她划掉,再交由部长复核。 所以夏凌青才会特意跑来和她说。 商店里给采购部门的指标有十个,他们小组因为表现好比其他组多一个。 剩下的那个让副部长给拿了,他比谢鹏年纪更大。 眼瞅着在商店上升空间有限,干脆挪个地方,直接走马上任去当部长。 “那等你决定好了再跟我说。” 夏凌青把她送回办公室,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行,感谢咱们何组长的提醒,为了囡囡往后的前程,我还真要好好想想。” 下午,何瑞雪接到徐明宇打来的电话,说是他们这些研究员手上各自有几个化纤厂的名额,问她有没有需要,他这边能匀一个出来。 对于徐明宇能想到自己,还特意过来通知她,何瑞雪先是表达了感谢。 又觉得自己家里没有缺工作的,何晓友?他要不要去下乡都没决定好,再说,大嫂也不舍得他独自跑那么远。 不过她也没一口回绝,只是说回去问问。 徐明宇痛快地让她慢慢想不着急,厂房的选址都没定下来,一切都在筹备阶段,她拖上半年都不要紧。 商店里的气氛被搅和得浮躁起来,工作效率显着降低。 何瑞雪忙了一下午,又去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定下今年的福利物资采购和之后一个月的采购计划,直到八点才回家。 江衍序在外面接她,自行车停在门卫室边上,让她一出来就能看见。 身量挺拔,宛若傲立在霜林中的仙鹤,侧脸在灯光下映照出清冽的白瓷肌理。 得亏办公楼里的员工几乎都下班了,不然他这张脸保准能引起拥堵。 第305章 奇石 第305章 奇石 后面的车座上已经绑上了软垫,周围还用木架子围了半圈,绕成坚固的座椅,生怕她受到颠簸摔下来。 等坐上去,把手塞进他温暖的衣兜里,何瑞雪才问,“你今天没去上班?” 自从她检查出怀孕,大部分时间都是由何秋生带着上下班,如果遇上加班,就让何春生来接。 江衍序通勤时间长,比她下班还晚,怕赶不及,所以通常都在家里等她。 “这两天的事情不多。” 冬天冷,熬不过去的老人多,他们殡仪馆忙得抽不开身,除了承接火葬业务,还要帮人主持土葬仪式。 有不少人指名道姓让他去帮忙操持,其实就是想悄悄办法事。 不是敢顶风作案的人多,而是老人坚持,临死前交代得清清楚楚,用什么棺材穿什么寿衣都有讲究,不办的话他们死都闭闭不上眼睛。 江衍序在殡仪馆里当司仪,在传统葬礼上穿道袍当道士。 他卖相好,往那一站就知道他道行高深,足以让人信服。 他不喜欢折腾人,让孝子贤孙们几轮下来跪得膝盖青紫,也不会用各种名目要钱,甚至结合现实环境,把传统的流程精简过好几次。 纵使如此,一场仪式下来,他拿到的钱也不少。 子孙们轮流将零碎的钱扔进铜盘,因为对他满意,所以给的都不少,一场下来能收获好几十。 不管什么年代,嫁娶丧葬都是暴利行业。 当然,这行从前需要技术含量,如今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 江衍序也只挑着口风紧的熟人接单,其他人来问的话要么装傻,要么介绍给愿意冒险的同行。 何瑞雪靠在他的背上,寒风被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全挡住,环上他的腰。 就算隔着厚实的棉袄,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腰腹线条和宽阔的背肌。 江衍序是脱衣有肉类型的,习武多年,每一寸筋骨都打磨过,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今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何瑞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见天光的账幕下,性感的汗水从锁骨上落下,一滴滴坠在分明的腹肌上。 脑后的一缕长发与汗水混合在一起,贴在他玉白的脖颈后,剩下的碎发则随意散落在额头上。 气喘声中浸润着水雾,从手背上撩拨而过,似乎能将皮肤烫伤。 不能再想了。 何瑞雪侧过脸,让面颊与他的后背紧贴,试图快速降温。 江衍序却误会她在取暖,贴心地把速度放慢了一些。 回到院子,家里人都拿着铁锹,站在两个院子中间的墙跟底下,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 是何瑞雪被江衍序扶着下车,走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在挖洞的时候发现一块大石头,正商量着怎么弄上来呢。 因为和北方国家的冲突加剧,七十年代,挖地洞的活动在各个城市可谓是屡见不鲜,几乎全民参与。 街道办早早就下达通知,表示这是每一个人必须履行的“政治义务”,必须参加。 当然,就算他们不说,经历过战争年代,有足够忧患意识的百姓也要提前做准备。 外面流传出来的全是要被轰炸的消息,底层人心惶惶,高端知识分子也在大规模下乡。 一部分人是受到运动的影响,另一部分人是被有意分散开来,能够保住教育的火种不被熄灭。 倘若真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也能有星星之火从不同的地方燃烧起来。 街道办有街道公用地洞,纺织厂有工厂用的地洞。 先前一大家子都在街道和工厂干活,等到挖得差不多,才能开挖自家的防空洞。 根据上面的要求,防空洞的面积需要保证在每人半平方米,如果是混合型住房,就以院子为单位挖掘,对深度倒是没有要求,至少在两米以上。 王桃枝居住的大杂院,因为存在一条地道,能省下不少功夫。 大家决定从牛家的地窖往下,深挖两米,向着斜上方开口,直通地道。 这样前后都留着口,遇到事情方便逃脱。 冬天的土虽然没有冻上,但也比其他季节要硬许多。 好巧不巧,院墙下的土还是白土,分外瓷实,是良好的建筑用土,费半天劲才能挖出半米来。 只能浇透水,等到打湿后再慢慢往下挖。 何春生与何秋生作为主力,一人拿着一把铁锹,赵梅丫和王桃枝在旁边装土。 见到江衍序回来,连忙冲他招手,“来,小江,你力气大,这院子底下不知道哪里来的时候,挺大一个,得有一米粗,两个人都抬不上来。” 何瑞雪往下看,石头呈扁圆形,头尾处各自缠绕着一圈麻绳,看样子她两个哥哥想把石头挑上来,结果失败了。 何大根把木棍穿过麻绳,说,“小江,你和我一边,让秋生春生一边,我们四个人,怎么都能把它给弄上来。” 这块石头将近半方,至少有一吨重,江衍序没有托大的认为自己能搞定。 他在心里快速计算一下重力和四个人分别要施加的力,仍然觉得够呛,便悄悄在石头上贴了一张轻身符。 随着一声号子,自个人把石头从里头旱地拔葱般抬起,快速丢到一边。 “哎哟,老了,身体不经用。”何大根差点闪到腰,扶着石头休息。 何瑞雪围着石头观察,发现这石头并不平平无奇,在中间和顶部都呈现出半透明的黄色,夹杂着深紫色和墨绿色,形成带状和圈状的图案。 有点类似于雨花石,应当是形成时混入了金属元素,逐层沉淀出来。 从不同的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意趣,从上往下,是皑皑白云中出现一轮红日,底下飞过一行孤雁。 从左看,能见到山巅耸立的一株奇形怪状的迎客松,松树下站着一名侠客。 从右边看,数条溪流穿插在群山中央,群山蜿蜒,回崖沓嶂。 在古代,都能算得上一块奇石了。 江衍序摸了几下,悄悄跟她说,这是一块用来镇宅的石头。 上面积蓄了少许的气运,应当是先前住在院里的数代主人沾染上的,至于为什么埋在地下,应当是和地震有关。 何瑞雪一看就喜欢上了,别管以前的谁的,从她院子里挖出来的当然就是她的。 她打算先存起来,等到往后买了大院子,有自己的池塘,再把它摆在水池中央充当观赏性的假山,配上荷花游鱼,一簇簇五彩斑斓的低矮野花,一定很好看。 “小江,过来帮着你哥挖地,石头有啥好看的,真喜欢,我回头带你去水库边上捡去。” 听到喊声,江衍序回过头,连忙答应,“就来。” 第306章 防空洞 第306章 防空洞 防空洞讲究四通八达,狡兔三窟,地址的选择都是有讲究的,他们的洞要和隔壁以及对面相连,一直通到大哥院里的地下去。 一般都是一米宽,两米高,长度不限,顶部呈现拱形,挖宽了容易塌陷。 等到竖井打好,架上梯子,三人率先下去,拿着工具往前挖,剩下的人跟在后面,用背篓把土块和碎石挑出来,垒放在院落一角,往后要摔泥砖胚的时候指不定能用上。 挖地是很辛苦的,大家都不敢耽误,几乎下班回家就来动工,何春生最是辛苦,上班要在厂里挖,回家还要在自家院里挖,等到晚上刚吃完饭,又要过来这边加紧动工,短短几天就累瘦了好几斤。 王桃枝看着心疼,其实她也没怎么休息,挑土搬土她都是主力,这年头的女人都是干男人的活,在农村种地插秧,在城里搬砖砌墙,体力不足就用时间补。 除了干活,她还要给一家人做饭洗衣,相当吃苦耐劳,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反而更心疼自己的男人和儿女。 “春生,要不你就别去院子那边了。” “不成,本来咱家出的人手就少,要不是几个孩子都留在那边,还有何晓团这个壮劳力在,他们都要生出意见来。”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挖洞的时候不积极,出事后当然不配进去。 万一真的遭逢灭顶之灾,他们别的不用做,只用拦着不让他们进防空洞,或是拖延上一段时间,就足够要他们一家子的命了。 “那咱们放弃这边……”王桃枝自己都摇头,“爸妈都在呢,还有冬宝,她正是关键的时候,磕了碰了都不行,小江到底年轻,担不住事,你在厂里不是干部吗,抓住机会就歇着,中午小睡一会,回来后都有精神。” 何春生抹了把脸,“正是干部,我才要以身作则,不然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就你正直,你不会磨洋工啊,跟着你三弟妹多学学。” 顺着她的目光去瞧,潘舒玉正在清理碎石,只见她把背篓放在出口处,蹲在地上用手捡石头,等到捡到一捧就跑过去扔进去,凑齐半背篓再慢腾腾往上爬。 这就算了,她见不得防空洞的地面不平整,用木板和贴片制成的小铲子将其刮平,她坐在地上开工,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半天才能平整两米地。 让她去挑土,她会洒出一多半,走到半路都能摔,脚踝肿得老高,让她用凿子把墙捶松,她差点凿到旁边人的眼眶,为了她和大家的安全着想,赵梅丫都懒得骂,让她在一边玩去。 或许潘舒玉工作的单位也见识到她的威力,听说她受伤,都不用请假,连忙主动批准她回家休息,把她感动得眼泪汪汪,一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觉。 何春生无语地扭过头,作为大伯哥,他不好讲究弟妹,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闻到肉食的香味,忍不住摸着肚子说,“我从前觉得妈的手艺不错,等吃惯了秋生的菜,反而觉得就那样了。” 主要是妈不舍得放调料和油,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妈能和专门的厨子比吗,你这话当心让她听见,再也不给你饭吃。” 两人放下手边的活,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就算是抠门的赵梅丫每顿都会做一道肉菜,给大家补身子。 市面上的肉不好买没关系,他家可是刚杀了猪的。 就比如今天这道把子肉,厚切的大肉片,先煮再焖,满锅的油花,肥膘能有两指长。 何春生等人吃得头也不抬,可见真是累坏了,今天后半夜开工,他们干脆就在何瑞雪家里睡下,也没洗澡,随意躺在火炉边的地铺上,不到半刻钟,震天的呼噜声就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醒来眼睛都没睁开,用冷水洗脸继续干活,身上和脸上全是土,偶尔灰尘扬进眼睛里,都不好用手去擦,毕竟手更脏,只能眨眨眼默默忍着。 见到他们这幅样子,何瑞雪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每当她想去帮忙,只是递东西的时候搭把手,她妈都要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不论在哪都要跑过来阻止,反而增加她的工作量。 行,不让她出力,就出钱呗。 糖水、汽水和饼干点心,各种糖油混合的碳水炸弹,她都不间断的提供,只要是累了就能过去吃,充分补充体力,为了防止流汗过多,她还把凉开水换成了淡盐水。 收音机摆在院子里,播放的节目就没断过,枯燥的劳动中也要有点娱乐。 她从后世回来,江衍序掌握命运线,他们两个都对未来心知肚明。 所谓的核打击不会发生,这些防空洞没有用上的时候。 但她该怎么开口呢,关乎到生命,没人会相信她毫无依据的推论。 况且,就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江衍序说过,时空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一旦产生分叉,里面的水滴便会大不相同。 再说,她不是重生,而是穿书。 谁能保证,在这个平行世界中,所有历史的发展都会和她认知的一模一样呢?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等洞挖完,剩下的便是泥瓦匠的活,这个何大根懂一点,村里的不少房子都是他去建的。 为了让家人休息,何瑞雪去找了先前帮她修整房屋的工程队,他们接的单已经排到年后,她加了钱,又分别多出了几十斤的粗粮才插了个队,把人请到自家来。 别说,专业人士做的活就是漂亮,洞内两边的墙面都砌着整齐的红砖,顶部用水泥加固,弧度平滑,每隔一段距离都装着电灯,确保地下沉闷却不阴暗。 等到完工后,不同的洞口交错纵横,像是深埋在地底的迷宫。 何晓爱最喜欢带着她的一帮小伙伴在里面穿梭,他们不懂大人的苦恼和艰辛,只知道很有意思,有种探宝的新奇感。 等到防空洞的工程结束,年也差不多过完,1973年的钟声敲响,何瑞雪窝在江衍序的怀里,两人惊喜地看着她的肚子,眼睛都不眨,似乎想要证明刚才察觉到的胎动不是错觉。 可惜在肚子里的宝宝不给面子,仿佛刚才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第307章 懒病 第307章 懒病 “你俩干什么呢?” 赵梅丫走过来,见他们齐刷刷盯着同一个方向瞧,觉得奇怪,问,“在你肚子上找蚂蚁啊?” 何瑞雪被她说得心里发毛,“没有,妈,刚才我的肚皮好像动了一下,你说是不是孩子在和我们打招呼。” 赵梅丫当即乐不可支,“冬宝,你别招我笑,你肚子还不到三月,咋能动弹起来? 我看你是饿了,胃里在翻腾呢,等着,妈给你蒸鸡蛋糕吃。” 何瑞雪当然也知道,一般满四月的胎儿才会感受到胎儿明显的活动,比如伸手踢脚之类。 可她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或许天赋异禀,发育得比别人快吗? 原来是场乌龙,她有着赧然,“妈,不急,我真的不饿。” “怎么不饿,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人的份,不想吃鸡蛋?地瓜糖吃不吃,江米糖呢?” “妈,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哄呢。” “在妈心里你就是个孩子,从来没变过。 小江啊,你吃不吃,我记得你爱吃清淡的,等会妈给你把鱼杀了,放在葱姜上蒸,淋上刚打回来的酱油和香油,那滋味别提有多美。” 江衍序摸着肚子,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本能告诉他不饿,但一股莫名的感觉从身边的人传递过来,向他发出要进食的信号。 见到他的模样,何瑞雪心里有了数,抢着说,“行了,听妈的描述我都饿了,你也别自己动手,让三哥来。” 同甘共苦卡牌的缺陷就在此处,饿也是一种感觉,一旦被分担出去,她常常会有种自己不用进食的错觉。 要不是江衍序会及时提醒,家里人又变着法地给她做好吃的,劝她多吃些,不然肚子里的孩子没准要缺乏营养。 听到她点名让何秋生下厨,赵梅丫的神情落寞,语气酸溜溜的。 “他如今出师了,成了大厨,你们就乐意吃他的做的饭,都嫌弃妈的手艺。” 当然,也是小闺女说她才格外在意,换成何春生,她早一锅铲打过去。 爱吃吃,不吃滚蛋,有种一生下来就别吃老娘的饭,到外面讨百家饭去。 何瑞雪连忙起身抱住她的手臂,熟练地撒娇,“妈,我哪有嫌弃啊,你哪次做的饭我不是吃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怕你辛苦吗,颠勺切菜不用力气啊,我就可劲使唤三哥,反正不用心疼他。” 赵梅丫的唇角都要飞上天了,轻轻拍打着她的手,没好气道,“就知道哄我,等着。” 她走出门,深吸一口气,冲着隔壁的院子大喊,“秋生,快过来,妈找你有事,今晚要守夜呢,可不许睡!” 正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何秋生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一激灵。 穿好外衣,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从小门走过来,“妈,大过年的,你找我啥事啊?” “去给你妹妹做饭, 她饿了,记得多做几个菜,小江也要吃。 你看看这头发,也不拾掇一下,等会掉进菜里咋办?” 何秋生挠了挠头发,“我年夜饭刚做了一大桌子,好些都没吃完,你去给她热热,对付一口得了呗。” “你妹妹就只配吃剩菜啊,大过年的,她连点新鲜的菜都吃不上,来年可要吃苦的,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让你干点活,不知道要推多少次,在单位里也这样,几个厨子就你最不积极,我就等着哪天领导看不顺眼,第一个把你退回来。” 何秋生赶紧投降,“行了妈,别说了,我这就去。” “记得洗把脸,还有你那双手,刚摸过头发就要去切菜,真不讲究。” 赵梅丫之所以生气,不止因为他散漫的态度,更因为他工作期间没少犯懒病。 朱海辉上次过来找何瑞雪的时候提过一嘴,说秋生天赋还行,干活也细心,就是太懒。 说一下动一下,只要不交代,宁愿在那坐着发呆打瞌睡都不会把案板收拾一下。 通俗来讲,就是眼里没活。 得亏朱海辉收了钱,又是个脾气好的厚道人,的确是用心教的。 但凡换一个师父都会要求他按照传统的学艺流程来,至少打杂三年,效力两年,才能学到点零星的真本事。 端茶倒水自不用说,还要帮师父收拾家里,接送孩子,给师娘的菜地松土浇水,甚至连师父的狗都要洗澡喂食照顾到位。 像何秋生这样掂轻怕重,整天想着摸鱼的,交代的任务不打折扣完成就不错了,平时的偷懒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何瑞雪对朱海辉有恩,所以不会太为难她的哥哥。 但要想有多欣赏,比如进一步把他收为关门弟子,那不可能。 他找徒弟首先看的是品行,不然就算是天上的厨神下凡,生下来就能颠勺的天才都没用。 这话被赵梅丫听见,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她觉得自己儿子因为犯懒,痛失了大好的进步机会,骂了他整整三天。 更气人的是何秋生都懒得反驳,随便她骂,左耳进右耳出,活脱脱一截木头桩子。 眼见着她又要动怒,何秋生连忙躲进厨房。 他的手脚挺快,不一会,饭菜就上桌了,先前赵梅丫要求他做的菜一道没有。 为了图方便,炒了个醋溜白菜,一个肉末豆腐,再把晚上没吃完的炸丸子和炸带鱼热一热就齐活。 把菜端出来的时候,他就跟做贼似的,左右环顾一圈,迅速把筷子塞到两人手里。 “快吃,趁着妈不在赶紧吃完,等会她见到又要念叨。” 江衍序主动去拿碗盛饭,何瑞雪拉着何秋生的衣角说,“来,三哥,一起坐下吃,你晚饭也没吃多少。” 到这个点儿,何秋生还真有点饿了,也没有推辞。 接过饭碗坐下来,夹起一颗丸子丢进嘴里,又扒了一大口饭。 “小江,咱们几个人吃着干巴,你去把大哥叫来,我去取花生米,咱们爷几个喝两盅。” 何瑞雪瞪他,“你消停点吧,妈去找大嫂拿香烛,准备等会拜灶王爷,要是让她发现你在喝酒,耳朵都能给你揪掉。” “也是。” 何瑞雪舀了勺豆腐,外表提前煎出了一层焦壳,吸满了肉的汤汁,里头却是滑嫩嫩的口感,裹着辣椒和葱的香气,回味无穷。 她比了个大拇指,“哥,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我在别人干杂活的时候练习手艺,进步得能不快吗?” “那你的杂活怎么办?” “不是专门有人来打杂的吗,我把活全干了,让他们都歇着啊?多亏的慌。 我旁边那个管白案的就够傻的,磨刀擦锅收拾台面全是自己来,说他被师父教训惯了,要是不顺手做完,总觉得要被骂,改都改不过来。 还是妹子你好,给哥找了个省心的师父。” 可惜你不是个省心的徒弟。 何瑞雪接过江衍序递到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水温正好合适。 “哥,你也不能老是把活推给别人,时间长了,当心他们对你有意见。” 第308章 爆竹 第308章 爆竹 “不会。” 何秋生说得斩钉截铁,相当有自信,“人家来厨房干活,除了图那点剩饭剩菜,不就是想跟着学点本事吗? 偏偏我那些同行跟防贼似的,炒菜的时候都不让他们凑边,至于吗? 你看那些夜校,只要用心学,什么都教,往后手艺这东西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反正帮着我打压的,想过来看随时欢迎,要是勤快肯干,我还能指点两句,他们不把我供着就不错了,咋能对我有意见?” 再说,不满可以走嘛。 他这里不缺人,有的找关系都要换过来呢。 何瑞雪觉得他是个通透人,没有敝帚自珍,仍然提醒道,“你是对的,有些事不用死抓在自己手里,不过你可别把朱师傅的方子给漏出去。” “我不是那种人,再说,朱师傅的家传菜没教过我几道,都是正经的大菜,在食堂哪有机会用啊?” 何秋生除了找朱海辉学习家常菜,还研究了何瑞雪从各地搜集过来的菜谱。 其中有的年代久远,配方残缺或是材料不全,他就按照本地的口味改良,要么去国营饭店找人请教。 久而久之,还真让他掌握了不少烹饪窍门和菜谱。 不说精通,但几大菜系都有所涉猎,拿出去唬人是足够了。 三人吃着,外面传来爆竹的响声,何秋生端着碗来到门边,朝着外面喊,“晓华,别只顾着自己玩,看好妹妹,别把让她衣服炸坏了,你大伯母刚做的新衣服,要是弄破了看我不揍你。” 这年代鞭炮个头小,大概小拇指长,比吸管细一点,一挂至少有两百响,因为火药量不大,小孩子也能玩。 何晓华等人玩的是拆开的,一串五十响,大概两三毛钱。 他们用零花钱买了好几串,就等着今晚玩个痛快。 噼里啪啦声时不时响起,因为这时代工艺有限,哑炮不少。 没关系,他们把哑炮里的火药全倒出来,然后塞进钻孔的竹节中,将引线塞进去再点燃,便会发出强烈的爆炸声。 当然,通常这样做之后,家长的巴掌声也会随之而来。 不过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同样的场景基本上每年都会上演一次。 还有摔炮,和后世长条形不同,是类似于棋子的形状。 用手指捏着往地上摔,能吓路人一跳。 但稳定性不强,偶尔在裤兜里就自己炸开,从而引起孩子们一阵哄笑,指着某某说放了个大响屁。 “知道了,爸。” 何晓华扬声应和,转头瞅见旁边的小豆丁蹲下去就要捡炮仗,连忙把他拉起来,用手帕擦干净他的小手,“诺诺,不能拿,会炸伤的。” “砰砰!”何延诺眯着眼笑,双手张开,比划出夸张的弧度。 “是的,砰砰!当心你的小耳朵。” 何晓爱比男孩子还皮,把鞭炮拆出几根来放在地上,然后找了个破碗盖住,想试试看几根鞭炮才能把它炸到天上去。 “噼啪”一声,碗被炸得腾空一米,然后摔在泥地上,没有碎。 何晓华来不及阻止,就听见何延诺尖叫着拍手,跳着大叫,“哦,飞飞!小姑,飞飞!” “不是小姑飞,是碗在飞,等着,小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小豆丁张着嘴,粉嫩的脸蛋挤出一圈肥肉,眼睛比灯泡还亮,相当捧场,“要看,要看!” 何晓华只觉得心累。 何晓友自觉已经长成大人,不参与他们之间的玩闹,跟何晓洁坐在厢房的卧室里。 两人盯着眼前的火炉,气氛有些沉默。 “晓友,你真的想好了,下乡可不是你想那么简单。就比如今年冬天,这么冷,城里都冻死过好几个,你真当乡下好过啊。” “姐,我和别人不一样,不用拼命干活挣工分,有你们给我寄呢。” 何晓洁瞪着眼,“好啊,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我告诉你,我一分钱没有。 妈说不定会给,但肯定要啰嗦个没完,爸的钱都在妈那里,也没戏,你去问问大哥吧。” “姐,我又不问你要多的,你和大哥每月给我五块,够我在乡下吃了。” 他可没想着拒绝家里的帮助,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正是因为条件不错,他才会有底气决定下乡,不然肯定一毕业就早早找工作挣钱养家了。 何晓洁疑惑地打量他,“你跟姐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去乡下,难不成是哪个女同学把你勾走的?” “没有,我是自己想去,姐,城里不适合我,我就想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待着,不想和人交际,累得慌。” “你这叫孤僻,在乡下也讨不着好,但凡路上没主动给人打招呼都能被讲究死,你别把那里当成什么隐居的好地方。” “所以啊,我下乡几年就想办法回来,他们背地里说什么都随便,反正以后我和他们又不会交集。” 见他已经下定决心,何晓洁没有再劝,“爸妈不会同意的。” 何晓友神秘一笑,“没事,我有办法,他们总会接受的。” 何瑞雪刚吃完饭,赵梅丫捧着一个装满沙子的瓦罐进来,打算放在灶台上插香用。 何春生和王桃枝等人跟在她身后,手里都拿着用来祭拜的东西。 赵梅丫走上前,往何瑞雪手里放了一个糖块。 “拿去吃,大年三十的糖,吃了吉利,往后一整年都是甜滋滋的。” “妈,你也吃。” “诶,我们都吃,快到十二点了吧,咱们都去灶王爷那边,等会冬宝跪在最前头,让他第一个保佑你……” 突然,李多粮冲进院子,气喘吁吁地告知了他们一个消息。 “何叔,我爷爷不行了,我爸说你们过去还能见着他最后一面。” 没等得到回答,他快速离开。 按照习俗,过年时各家各户的大门都是不关的,因为会将财神拒在门外,倒是方便他上各家各户通知。 赵梅丫的脸垮得厉害,拍着桌子骂骂咧咧,“年三十见阎王,真是晦气!冬宝,别管他,人要走还有好一会儿呢,咱们先去拜灶王爷。” 几人把香烛祭品摆好,再往灶王爷的塑像嘴上粘一块糖,依次下跪磕头。 几个长辈嘴里都念念有词,让他保佑家人平安,工作顺利,保佑何瑞雪和吕兰平安生产,孩子们学习进步……跟许愿似的。 只能说华夏大地不养闲神,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神仙也要各司其职。 祭拜完后,他们轮流走出厨房,顶着风雪来到了李家。 第309章 天腊 第309章 天腊 他们到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和许多老人一样,李老头早早就给自己备好了棺材,此时正停放在大院里,没有进屋,说是怕冲撞了。 毕竟老李此时到底没有咽气,还不是棺材进门的时候。 何瑞雪怀着孩子,家里人怕吓到她,没有让她进屋。 吕兰在家照顾何延诺,压根没有过来。 众人轮流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后何大根就在摇头叹气,“老李意识已经不清醒了,眼睛闭得死紧,喊他都没反应,只怕是熬不到天亮。” 他和李老头其实并没有多熟悉,只是近几年才在一起说话下棋。 之所以觉得感伤,也是物伤其类。 毕竟自己年纪也大了,早晚也要有这一天的。 何春生在里头陪着李有路说话,王桃枝则是和几个妇女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老李氏。 让她别太伤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李家的椅子都不够坐,又去邻居家里借了好些。 李多粮几个孩子不经事,被李有路叫去陪老爷子最后一程。 至于他自己,去祖坟开挖墓穴、准备酒席上的菜以及买香蜡纸钱,哪个不让他去亲自去? 还好是在冬天,能多停几天,不然仓促下葬更折腾人。 眼瞅着李老爷子还有一会呢,赵梅丫把他们几个小的打发走。 摆手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似乎生怕他们沾上晦气。 将何晓友几人安排好,又把何晓华送到三嫂那边,江衍序才回到家。 肩上落了一层薄雪,被屋子里的热气一冲,雪立刻化成水,沾湿他的衣领。 何瑞雪连忙递了一条干毛巾过去。 江衍序拒绝了,“不用,我去洗澡,等会浴室暖和起来你再去洗。” “行。” 浴室里热气蒸腾,何瑞雪快速擦了擦全身。 在浴室门到卧室门的这段距离,江衍序特意用木头和泥砖搭了一条小走廊。 雨天能避免路面泥泞湿滑,弄得浴室脏兮兮,冬天也能挡挡风,不至于把人吹感冒。 来到卧室,床已经被他给捂热了,何瑞雪靠在江衍序的怀里。 二人互相拥抱,紧紧贴着对方,几乎是擦着脸颊说话,时不时亲一下,气息交缠,颇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 新年刚起床,按照习俗要先去祭拜土地公,再到祖坟上香,向祖宗们汇报去年的得失,相当于通往地府的年终总结。 并期待来年得到祖先保佑。 但如今的形势不允许,大家只能家里悄悄祭拜。 道教有五腊良辰的说法,正月初一是天腊之辰,适合祭祀神灵和祖先。 传说五帝会在这一天校定生人神气,时限长短,益添年命。 求祷子孕,祭祀先亡,升达玄祖。 如果在这时候吟咏歌赞,就能够导引神气,得到福祉。 故而古代通常会腊祭先祖,腊祭百神,连皇帝都不例外,招来道士开坛,举行法事。 江衍序倒没有太大的讲究,甚至没有设置法坛,只是举着香在祖师神灵的画像前一一参拜。 念诵着,“人之道,为而弗争,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等于是在说,五帝怎么评价和他没关系,他只信命,不信神,更不会做出虔诚讨好的假象来。 可以说是相当正统的道家青年,随心而为,谁都不服。 弄完后,他把画像收回画匣中,等到地腊之辰才会再次启封。 两人简单吃了顿早饭,何大根带着一身烟味赶回来。 何瑞雪招呼他坐下,“爸,饿了没,妈昨晚上炖了茶叶蛋,现在刚好入味,我帮你剥两颗?” 何大根点头,又说,“让小江去,你别被水壶烫到。” 江衍序早知他会这么说,顺势起身,不一会就端来三颗剥好的茶叶蛋。 何大根直接用手拿着吃,两口一个,“老李今早上去的,七十多岁的人,无病无灾,算是喜丧,中午他家办酒席,你们记得去吃。” “爸,我就不去了。” 酒席上大家都夹同一碗菜,万一有人感冒,又正好传染到她身上才叫难办,怀孕的人都不好吃药。 何大根点头,“也是,天气冷,要是哪个小孩把水泼在地上,害你摔了怎么办? 唉,老李去的不是时候啊,大好的日子,他们家的红灯笼都没挂上去呢,就换成白的了。” 他回来的时候,下意识要说一声新年好,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憋着,想来其他人也是一样。 “等会衍序代替我去,一家出个代表就行,我妈呢?” “你妈留在厨房帮忙,中午就要开席,李家的人忙不过来,你大嫂和赵家、许家的媳妇都在那儿呢。”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邻里的好处,凡是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都会过来搭把手。 何瑞雪有些担心,“我妈一夜没睡,身体能扛得住吗?还是把她叫回来吧,那里有大嫂就够了。” 何大根摆手,无奈道,“我也劝过她了,没用,她偏说她不困。 我看她洗菜的时候嘴就没停过,一直在跟人说话,相当有精神,就自己回来了。” 何瑞雪也挺佩服她妈,为了聊八卦觉都不睡。 打定主意等七点左右,无论她愿不愿意都要把人给叫回来,别为了给人帮忙,再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 …… 何瑞雪没有去吃酒席,但依旧去了一趟,在灵前磕了个头,上了一炷香。 灵堂上摆着一张遗像,挺熟悉的,是何瑞雪从京城回来那会,拿着相机在院子里给他拍的那张。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时几个老人那么热衷找她照单独的个人相。 还要穿上最新的衣服,坐得笔直端正,一张不满意的话加钱再拍一张,一点没有平时的抠门劲。 原来是早早就在为了身后事准备。 棺材边上有几个人在哭灵,赵老头坐在一边,眼神麻木,看样子受到的打击不小。 也是,作为院子里的定海神针,和他同龄的人越来越少,几个比他小的也被他一个个送走,如今他的心里应当很不是滋味吧。 李多粮也在流眼泪,何瑞雪安慰了他几句,来到厨房。 这里用木框架和稻草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大锅和灶台都挪到外面,簸箕里头装了不少菜,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第310章 兄弟之争 第310章 兄弟之争 赵梅丫正在捞酸菜,双眼放光目视前方的人群,认真听他们说话。 “我跟你们说,陈鹏霄的对象原本是和陈万里处的,后来让他给截胡了,老陈气得好几话。” “不会吧,不是他俩当初相亲的时候就看中,立马就结婚的吗?” “瞎说,陈万里自己在外头遇到的,两人谈了半个月吧,那姑娘家里条件还行,爸妈双职工,没看上陈万里,不同意他们在一块。” 杜春华把手里洗干净的萝卜放到一边,继续搓洗下一根,接着说,“陈万里是个憨的,找他哥哥出主意帮他讨好未来老丈人,这下好了,陈鹏霄能把好事让给他? 要么说他心眼活泛,打着给弟弟说和的借口跑去女方家里,别提把对方的爸妈哄得多高兴,没几天就要把闺女嫁给他。” “他本来就长得比陈万里俊,皮肤还比他白,又会说话哄人开心,那姑娘和他相处几天,也和他对上了眼,两家这才开始商量婚事。” “哎哟,难怪陈万里突然吵着要下乡呢,当时要不是老陈拦着,他都要去知青办把名字填上了。” “陈鹏霄也是,当哥哥的,不让着弟弟就算了,还要抢人家的对象,缺不缺德啊。” “人家能拿到好处,管咱们怎么说?听说岳丈家里在给他找关系,把他送到钢铁厂工作呢。” “真的?” “骗你们干什么,没见陈鹏霄刚在自家吃完团年饭就赶紧带着媳妇去娘家过年,要不是怕人说道,我看他恨不得带着老陈上门和人家团聚。” “我说呢,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真没少拿。 所以人啊,不要脸皮,有时候过得比要脸的强。” “诶,春华,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们都没听说呢。” 杜春华站起身,把冻得通红的水放在火上烤了烤,“嗨,陈鹏霄媳妇娘家的嫂子在我们饭店当服务员,我上次听她说的。 她对小姑子可不满呢,说她整天带着二皮脸上门打秋风,吃住都恨不得在那边,跟没有家似的。” “这话要是老陈听见,他非气死不可。” “两个儿子都不是省心的,陈万里不是在找对象了,如何?” “还能如何,上一个对象成了嫂子,他现在听到相亲就躲,估计是被吓怕了。” 等她们聊得差不多,何瑞雪才上前,“妈,你跟我回去歇会,我看你的脸都没什么血色了。” 赵梅丫还舍不得走,想多待一会,众人忙跟着劝。 “赵婶子,你回去吧,我刚才就想说了,都多大年纪了还不顾着点身体。” “你放心,肉多的大骨头等会我给你藏起来,专门留给你。” 有人语气羡慕,“你瞧瞧,小何多孝顺,特意把你们接过来享福,一点活儿都不想让你干。” “也是她有本事,不光能把哥嫂安排妥当,连户籍关系都能给你们转过来,这城里的大房子住得舒坦吧?” “你这辈子算是值了,儿女都有出息,对你们也好,换作是我,指不定多会享福。” 赵梅丫听到有人夸她闺女就高兴,甚至还想留下来多听一会。 不过她更舍不得让何瑞雪在寒风中久站,和李家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等她们一走,众人重新议论起来。 “这何家算是起来了,不光春生和小何都当上干部,听说她二女婿更不得了。 我公公有个战友,说他当上了团长,上头的领导相当看重,往后指不定能当首长呢。” “那可了不得,何夏生的两个孩子都是跟她姓的吧?” “是啊,要么说人家有本事呢,不管男人当多大官,反正在家里她说一不二。” “何夏生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当初一个人跑去战场上,血糊刺啦的她一点都不怕,冒着枪子给人包扎,手比谁都稳,一般人哪有她的能耐啊。” “我听说她几年前就当上主任了吧,升官没?” “不清楚,何家不爱说她的事。” 许老三的媳妇叫程小娟,来这边没怎么干活,萝卜和炸小鱼却是没少偷吃。 她状似不经意说,“她只顾着自己那头小家,今年过年又没回来,是我,我也寒心。” 杜春华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天天在家扯闲篇,部队里的医院,想也知道多忙,哪有空啊?再说,她人虽然没回来,东西可一点没少寄。 我记得你还找赵婶换了几斤的海带和虾米干呢,怎么,吃进肚子里就不算数了?” 孟玉琴作为她的妯娌,也没帮着她,拎着刀利落地把猪蹄剁成几截,附和道,“对,世界上就你最孝顺,等初二回娘家,我倒要看看你带什么回去。” 面对这位天生大力,又豁得出去的大嫂,程小娟是不敢触霉头的。 不光是她,许家的人都不敢。 她婆婆唯独对这个媳妇轻声细语。毕竟这人有一股疯劲,惹急了管你是谁,她是真敢动手啊。 要说许家男人多,倒不用太怕她。 但谁让孟玉琴的亲爹壮得跟一头熊似的,胳膊上的肌肉比石头还硬,扛起一头猪不费劲。 听说他杀猪之前是和人在帮派里的混的,专门学过打架,一拳头能撂倒五个,随口就能号召来一车的弟兄。 他们许家不过是普通人家,谁敢惹? 见她低下头,都不敢和自己对视,孟玉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继续啪啪剁猪蹄。 回到家,赵梅丫没急着休息,而是来到家里放肉的屋子,拿出将近十斤的前腿肉。 不等何瑞雪开口,她就说,“大过年的,肉摊和集市上都没人,李家不好买肉,就问到我头上了。 我寻思你爱吃新鲜的,这些都是腌过的,匀出十几斤也没事。” “没事,这是妈养的猪,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不行,妈给你养的就是你的。李家拿不出肉票,打算多给点钱,我觉得价格挺合适。” 赵梅丫想到还能借机赚一笔,有些高兴,也不嫌弃大过年的办丧事晦气。 “李家也是体面人,你看老李头的后事办得多热闹,李有路的嗓子都哭哑了,也算没白疼他一场。” 何瑞雪见她眼睛都眯起来了,扶着她回房间,“妈,您去歇着,肉就放桌上,我等会让三哥送过去。” “也好,你让他早点去,李有路请他去掌勺是给咱家面子,可不能给人办砸了。” 何秋生当上炊事员的消息不少人都知道,不过对他的厨艺没什么信心,毕竟是半路开始学的,还没学多久。 有人图便宜,办酒席的时候试着请他,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菜色也新奇。 之后名声传开,他的行情才好起来。 天气暖和的时候,光凭赚来的外快就足够让他养家。 但何秋生实在是懒,赵梅丫连打带骂,他一个月也才接两单,超出的委托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干。 第311章 茶树 第311章 茶树 李家的酒席办得比较盛大,又是正月初一,大家都没上班,都乐意趁着拜年的空隙过来吃顿饭。 何瑞雪待在家里,赵梅丫没少给她端菜回来,全是刚出锅的菜,还没等装盘,就被她搂进了自己的饭碗里。 她可有道理,说自己全家都来帮忙了,多带点菜回去咋了。 别说,同一个人做的,大席上的菜和自家炒的就是不一样。 尤其是油炸小酥鱼和扣肉,在自家可是轻易吃不到。 李有路果真有不少路子,不知从哪淘换来几斤牛肋排,放上青红椒炖土豆吃,又香又有嚼劲。 物资匮乏,办了一场酒席就结束,像后世的那种办好几天的流水席,就算是当年的土财主都办不起。 李家对何秋生的手艺相当满意,除了给他几块钱之外,原本是想给一斤肉的。 不过何秋生没要,而是拎了一条手臂长的大鱼回家。 先煎后炖,下入酸菜和豆腐,汤水乳白,在吊锅里咕嘟咕嘟,全家人都吃得肚儿圆。 饭桌上,何瑞雪才想起来,“爸妈,我在兴泽县有朋友,出差遇上的,他说他们那边要建化纤厂,能给我弄来一个工作名额,我没想好要不要,你们觉得呢?” 她把工厂规模以及工资简单说了一下,在座的人都很心动。 王桃枝看了何晓友一眼,惋惜道,“兴泽县?那不是要坐半天的火车才能到,有点远啊,不然让晓友去多好。” 何晓友摇头,“妈,我不去。” “妈也没打算让你去,眼瞅着你都要结婚了,我还想给你找个城里的对象呢,只要你别跟着你哥学,结婚前就给我弄出个孙子来,找个什么样的妈都没意见。” 闻言,何晓团和吕兰尴尬地低下头吃饭。 何晓洁想到除夕夜的对话,倒是看了她弟弟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知道了妈,我还小呢。” “你姐当初也是同样的话,现在呢?我都懒得说她。” 赵梅丫想了想,说,“正式工呢,在哪都抢手,人家拼命都够不上,等我回村里问问,你大爷二爷他们家里应该想要。 远点没关系,年轻人嘛,多去外面打拼,等到时候把工作换成钱,你和那个朋友对半分,人家往后再有好事才会想着你。” 村里是他们的根,不能和那边断了联系,当初何家的长辈没少帮衬他们,能回报一点是一点。 不过她可没打算把工作白送给别人,那是被驴踢了的脑袋都干不出的事。 就算是自家人都要明算账,何晓洁他们工作后都要每月给何瑞雪还钱的,更何况是隔了好几房的亲戚。 “妈,我知道了,等上班之后我再给他回信。” ……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赵梅丫娘家的爸妈都已经过世,剩下的兄弟姐妹不太来往,基本上两三年才见上一回。 交通不方便,她娘家离得又远,一来一回实在麻烦。 吕兰当初和娘家闹得太凶,两方几乎是断绝了关系。 这些年她家里见何家的风光倒是想贴过来,但已经被伤透的心却很难再粘贴起来,吕兰对家里只剩下面子情。 当然,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是要还的,故而她每年只是托人送些东西回去,人却是一次都没露面。 潘舒玉的娘家人如今散落在各处,房子早就毁了,不过叶臻递了信,说她可以到他们那里吃顿饭。 她觉得没必要,虽然是亲戚,但这个特殊的日子不好去拜访,等过几天找地方聚一聚就行。 何瑞雪在家里听收音机,江衍序坐在她身边看书,二人身前摆着柿子干。 隔壁院子有两棵柿子树,还是黄家种下的,秋天挂了许多果。 去年雨水少,结出来的柿子可甜了,但不好保存。 等柿子熟了,摘下来全都削皮,一部分晒成柿饼,放进瓦罐里储存。 另一部分切片放在土烤炉里烘成柿子干,不放糖都和蜜饯差不多甜。 不过这玩意比较寒,怀孕的人不能多吃,不然何瑞雪一顿就能炫一把。 手边是温热的茶水,茶叶是他们今年开春到山上摘的。 那次往深山里多去了几里,在向阳坡发现的一棵老茶树,能有十几年的树龄,周围生长着一圈小茶树。 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品种,但有股独特的幽香,口感偏清爽。 清明前摘一批,谷雨前再摘一批。 两人大概知道炒茶的流程,但都没有上手实践过。 所以他们先用年份不高的茶树试手,炒坏了没关系,也能喝。 等熟练后再把所有的茶叶炒好装进铁罐,全家人能喝一年。 靠在江衍序的肩上,何瑞雪轻轻跟着收音机里的节目哼歌。 正享受着呢,何晓洁突然推开门气冲冲地回来,自行车差点被她撂到地上。 不过她不舍得碰坏爱车,短暂恢复理智,将动作放轻,把车稳妥地停到屋子里。 何晓洁走过来,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开始牛饮,一口气把茶水全部喝完。 何瑞雪掀开眼皮,问,“怎么,又在你外公家受气了?” 王桃枝的娘家对她不算好,但也称不上坏,就是对外嫁女儿的态度。 把她当成泼出去的水,张口闭口就要她拉拔家里的兄弟,最好给他们找个工作。 尤其是听说何春生当上干部后,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基本上见面就要念叨好几回。 在这个时代,没人会觉得他们的做法有问题,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对女儿的。 就连王桃枝也不觉得多伤心,更多的是嫌他们烦。 但凡兄弟稍微有点能耐,她能不帮衬着,娘家人过得越好她才放心。 可他们实在是扶不上墙,在家里干活都挣不到几个工分,什么手艺都不会,来这边只会给她丢人。 每当她拒绝一次,王家对王桃枝几个孩子的态度便会差上一分。 这几年,何晓团已经不怎么去了,何晓友不喜欢喊人,每次都要被拉出来指责几句,也不乐意去。 何晓爱就别提了,从她小时候起,家里的条件就已经得到改善。 对于小女儿,何春生没抱什么期望,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几乎是把她放在手掌心疼。 加上何瑞雪总是给她投喂各种点心和玩具,没吃过苦的她被养得有些娇气,竟然养成了挑食的毛病,也不爱干活。 不过她会用甜言蜜语哄着人帮忙,就像是个糖馅的包子,外皮是软的,里头是甜的。 好几次王桃枝想骂人,被她一哄就忘到九霄云外。 只能转过头来骂何瑞雪,“都怪你,看你开的好头,把你小侄女都给带坏了。” 从前何晓爱多皮实啊,和男孩子一样在院子里摔摔打打,从树上掉下来都没怎么哭。 如今性格还是一样淘气,但稍微破了点口子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非要人帮她吹吹,再去买块甜甜的点心喂着吃才罢休。 除了并不蛮横霸道以外,她跟何瑞雪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怪她怪谁。 何瑞雪则表示实在冤枉。 自己脊椎不好,可背不了这么大的锅。 第312章 火力全开 第312章 火力全开 上次去外婆家,何晓爱的奶糖被几个堂兄抢了,哭得差点没背过气,王桃枝是又心疼又无语。 她几个嫂子还在那里说风凉话,什么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至于吗?说她太惯着孩子,将来都没有人家肯要。 王桃枝当即就来火了,抱着孩子就往回赶,自此之后再也不勉强孩子陪着她回娘家,也就是何晓洁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婆家受委屈,每次都陪着。 按理说,她应当已经习惯王家人的做派,怎么这次气成这样了? “小姑,你是不知道,我二舅妈就算了,她向来见不得我好,到处跟人说我悔婚,往后怕是嫁不出去。 我大舅妈呢,早上还在安慰我呢,吃完饭就带个二婚的男人过来,说是给我介绍对象。” “你是不知道,那个男的又臭又邋遢,一张嘴的味道熏死人,听说前头的媳妇跑了。 好离谱啊,大嫂还说他会疼人,不到外面乱来,我呸,那也得有人看得上他啊。” 她说话的时候头发都在抖,显然是气坏了,“我从前还觉得大舅妈是个好人,在家干的活最多,挨的骂也最多,谁想到她暗着坏。 也是,当初我去他们家住几天,二舅妈不给我饭吃的时候,也没见她帮我说一句话。” 她心疼大舅妈,每次都要妈给他们这一房多送点东西。 没想到大舅妈却把她当成能下金蛋的鸡,想让她嫁给自己娘家人,丝毫不顾及对方配不配得上她,也不在乎她结婚后过得什么日子。 何瑞雪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给你介绍什么档次的对象,就证明你在她心里是什么档次的人。” 何晓洁瞪着她,“小姑,你不劝我就算了,还在这里火上浇油。” “我只是想说,既然你大舅妈这么看不上你,你又何必把她当回事呢?说不准她还觉得你不识抬举呢。” “对,她不值得我生气,之前送回去的东西就当是喂了狗。” “行了,你妈心里有数,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王家 “桃枝,你看看你闺女,气性这么大,搞得好像我害她一样,太不懂事了。” 王家大嫂正在喋喋不休,带着几分忧愁,“小姑娘就知道看外表,你怎么也不劝劝,我娘家那边就是穷了点,人都不错,要不是她有工作,我还不想介绍呢。 柱子多踏实啊,一下工就回家,听说你们给晓洁买了房子,正好,等结了婚就让他去那边住,两个人互相照顾,不用孤孤单单的。 她这么大了都没嫁出去,估计名声早就坏了,在城里能找到什么好对象?柱子结过婚没错,但他会疼人啊,还不嫌弃晓洁,多好。” 二嫂正斜着眼睛看热闹,拱火道,“是啊,退过婚的姑娘可不值钱,彩礼都收不到人家的一半。不知道你们咋想的,有钱给个赔钱货买房都不关照下亲兄弟。” 王桃枝懒得理她们,叉着腰指着站在院里的男人骂,“哎哟,天上下红雨了,野猪都能钻出来找对象,你瞅瞅你这副模样,正着站是土豆,倒着看是地瓜,还想找我姑娘当对象,真是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想得花。” “我看家雀都不用搭房,直接在你头上做窝,毛和泥都不少,街上的二流子都比你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臭水沟里呢,瞧瞧你这贼眉鼠眼,怕不是老鼠成的精,要吃人肉啊。” 当然,她也没放过大嫂,转头说,“这年头给人做媒要讲良心,这么好的人,你不把自己闺女嫁过去,来个亲上加亲吗?实在不行,我看你离婚再嫁也行,一个蠢一个毒,多合适啊。” “这么眼巴巴帮他祸害人家闺女,只差没把他夸上天,背地里有什么勾当我都不敢想,有人啊,就跟狗一样,就爱捡那臭的吃。 嫂子,别怪我说话难听,就算你给我哥戴绿帽,好歹找个能看得过去的,不然传出去我哥都丢人。 什么东西,竟然在你眼里比他还强,难不成我哥是绣花枕头,在床上不太中用,你就看上这人‘内涵’了?” 一席话,说得王家人全都面色铁青。 “说什么呢,有你这么编排大嫂的吗,她往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是她先不让我姑娘做人,爸妈,从前我是懒得计较,你们记清楚,当初饥荒,是我拿回来的粮食救你们的命,你们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差点把你们给饿死。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得到回报,就想让你们想清楚,往后万一生了病,或是再来一场天灾人祸,真正能救你们的谁,你们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就当没这个娘家。” “反了,你是要反了天啊。” 王父指着她的鼻子骂,颤巍巍的,看起来是气狠了。 见她不为所动,他和婆娘对视一眼,哀叹道,“算了,我们不管了,你们小辈的事自己解决,都是自家兄弟姐妹,闹成这样给人看笑话。” 说完,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屋里,真的不再过问。 他们虽然偏心,但也不傻,哪个儿女更有出息和良心都看得一清二楚,从前只是觉得王桃枝心软,不管怎么样都舍不下娘家,才会对她不闻不问。 如今闹到这个份上,他们还真怕往后沾不到女儿的光。 “我送去大房的东西也不少了,就算是喂狗,狗都会冲着我摇尾巴,有些人比畜生都不如。 既然你们不做人,我也不用怕撕破脸,从今往后,再给你们沾到一点好处,老天干脆打道雷把我给劈死。” 王桃枝冷哼一声,环顾一圈,打算随时大干一场。 结果发现这些人都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她明白,都是自己男人当上了干部,又有几个得力的亲戚,他们不敢得罪。 不然以她大哥的性子,早就捏着拳头过来打她了。 就像何瑞雪说的那样,虽然人民当家作主,依旧有不少人把奴性刻在骨子里,信奉民不与官斗。 她大哥从前看着威风,在家里掌握着仅次于父亲的话语权,小时候她看了就发怵,都不敢惹他生气,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蛋。 又骂了二嫂几句,她把送来的礼物原封不动拎回去,转身离开,顺腿踢坏了家里的大门。 经过这次波折,加上肖家的事,何晓洁倒是因祸得福,耳边变得清净不少。 起码她妈不再随便插手帮她张罗找对象的事,也很少催她到外面去认识同龄人。 第313章 竹笋炒肉 第313章 竹笋炒肉 大年初三,工厂已经开工,蓝工装们纷纷回到岗位上奋斗。 何瑞雪往外跑的时间增多,有时候直到吃晚饭才能见到她的人,问她去干什么也不开口。 不过王桃枝的心思没有放在她身上,过几天街道办的突然上门通知,说何晓友报名下乡,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因为他表现积极,所以分配到北边的辽省靠海的位置,三月份出发,让他们做好准备。 听到消息的时候,王桃枝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药桶,强行压抑着问清楚细节,勉强笑着将人送走,转头就沉下脸,怒形于色,揪着何晓友的耳朵骂,“你真是好本事,等人家一上班就去知青办报名了,生怕被我们发现了是不是?” 尘埃落定,何晓友也没有继续瞒着,说,“妈,我早就说过了,只是你和爸没同意,我已经是大人,能自己做主了。” “好啊,你是大人,要做主是吧,那你从今往后就别吃家里的饭,除了知青的补贴,家里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出,你就赤条条地去,往后冻死饿死在外面都和老娘无关!” 似乎是想到他吃苦受罪的画面,王桃枝说着,眼泪不自觉淌了满脸。 何晓友原本还梗着脖子死不认错,见到她难过的神色,才浮现出几分惊慌,“妈,你别哭啊,我又不是去上断头台,你在乡下长大的,我咋就能去待几年,再说,要是实在受不了,我肯定忙不迭给你写信,让你把我弄回城里来。” 他这话着实有些死皮赖脸,王桃枝的情绪却稳定下来,毕竟好歹有个退路,说明她儿子没有变傻,跟某些愣头青一样热血上头就嚷嚷着要去建设农村的人不一样。 就想何瑞雪说的书记侄子一样,实事没干一件,反而给农民兄弟添了不少麻烦。 “但愿你说到做到,你记不记得住在街头的白家,家里三个都在警察局工作,前年白家小儿子不想当兵,硬是要下乡,结果到了地方后悔,又怕丢脸不肯向家里人低头,结果冬天穿的衣服不厚感冒发烧,被发现的时候人都糊涂了,到底没救回来,后来他们家过去调查才知道,原来是和他住在一块的知青,眼热他拿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几个人串通好了半夜开窗把他给冻病,他发烧的时候都不给人盖被子,这才让他病情加重,吃什么药都不好使。” 何晓友愕然,诚然他明白知青来自天南海北,各有各的心思,不一定好相处,却没有预料到有人能为了名额害人的性命。 还是团伙作案,难道这些人之间没有一个拥有良知的吗? 还是乡下的日子太苦,导致他们为了回城到了疯狂的地步。 “之后呢?” “白家老太太听说后倒了,没撑过一个月,想想也是,我们外人听到都觉得揪心,更何况是爹妈爷奶,他爸妈都说要重罚,为此都闹到了当地的市政府,听说每个人被判去农场改造二十年,有什么用呢,就算把他们都枪毙,好好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我上次看到老白,他脑袋上的头发白了一半,明明比你爸还小,看着倒是比他老十岁,他媳妇这几年精神都不太好,一直在后悔,逢人就念叨说当初她应该拦着的,以命相逼都不能让儿子下乡,还为了和他赌气没怎么给他寄东西,就想让他主动认错早点回来。 他不愿意当兵也没事,家里听说他喜欢拆装收音机,连电机厂的工作都给他安排好了,谁知道他再也没能回来……可怜啊” 王桃枝抹了把脸,真情实意地说,“晓友,当初你姐姐不想下乡,妈都愿意把工作给她,要是白家小子的事情放在你身上,你让妈怎么受得住啊?” 何晓友帮她擦眼泪,鼻头一酸,“妈,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那么傻,咱老何家人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这是你和奶奶从小教导我的,再说,知子莫若母,你儿子是死要面子的人吗?” “也是,打小你就抠门,妈买菜时没带钱,找你借了五毛钱,后来就少给你还了一分,你在大街上开始撒泼,丢死人,还有你上次成绩没考好,爸说了你两句,你说要绝食,结果就一顿没吃,晚上就催我去做饭,上桌吃了三碗,你爸骂你软骨头,你还说自己识时务。” 何晓友脸一红,“妈,你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没见到何晓洁在旁边憋着笑,就差没憋晕过去了吗? 等会指不定怎么揶揄他呢。 王桃枝白了他一眼,警告道,“既然做了决定,妈也懒得管你,需要什么东西自己盘算清楚,妈顶多帮你准备衣裳被褥啥的,其他的都要你去想法子。” 她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管,实则一回家就急匆匆翻出了所有的布票以及棉花票,怕那边太冷把儿子冻坏,还找何瑞雪要了几斤棉花,毕竟她经常往兴泽县出差,基本上每次都能拿一麻袋的棉花回来,压根不缺这玩意。 等何春生回来,听到小儿子要去下乡的消息,什么话都没说,从旁边的桃树上折了根细长的树枝下来,抽打着自己的掌心,知晓力度后奔着何晓友而去,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在他屁股上抽了几下。 “长本事了啊,这次能瞒着家里下乡,下次是不是要瞒着家里去北大荒! 从前你闷不吭声的,我觉得你比何晓团老实,结果呢,他只是提前给我弄出个大孙子,你是让我直接赔了个儿子出去啊!” “打得好!” 王桃枝虽然已经接受,却没有消气,非旦不劝架,还在旁边鼓劲。 “我看爸妈平时对你太好,把你的心都养大了,不揍你两下都分不清楚大小王了!你给我记着,就算你在乡下,遇到事情都要写信回来,还有,少往山里钻,你爷爷村里就被野猪拱死了好几个。” 第314章 收拾 第314章 收拾 何晓友一边躲闪一边抽气,还不忘昂着脑袋反驳她,“妈,我去的地方靠海,没有山。” “春生,使点劲,瞧他那死不悔改的样儿我就来气。”王桃枝站在他面前,“你还是个学生,不知道灵活变动吗,非要妈给你说明白,少去海边,别往危险的地方钻,万一一个浪头打过来把你卷进去,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活的。” “我会游泳。”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是不是不信邪?我听你二姑说过,他们岛上十几年的渔民,出海的时候遇到风浪照样回不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人家厉害?” 何晓友不再说话,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其实他也明白父母的苦心,但他到了叛逆期,不抬杠就不舒坦。 大冬天的本来就穿得厚,何晓友的腿上有三层,秋裤外面是毛线裤,再套一层棉裤,树枝打在身上不说没感觉,的确是不怎么疼。 何春生打到手酸,发现他不痛不痒的,气不过来直接上手,用力拍了好几下,惹来何晓友的呼痛和反抗才算是稍稍平复。 但通知既然已经下来,代表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何春生两口子打完孩子,该准备的东西也得准备,生怕他在照顾不到的地方吃苦。 知青是有补贴的,但要等到了地点之后再发放,王桃枝拿出一百块,何秋生拿出五十,何晓团、何晓洁兄弟俩也一人补贴他五十,连何夏生听说后都寄回来一百块和不少全国通用的票证,何瑞雪没给钱,但着实给了不少东西。 一台收音机,一块全钢手表,一个暖水瓶,锅碗瓢盆和两床大棉被,以及两套全新的床单被罩,几条毛巾和各种洗漱用品,都是她从大礼包里开出来的,用在他身上正合适。 “别推辞,就当是小姑提前给你成家的礼物,在乡下不能露太多财招人惦记,也不能显得势单力薄让人看不起,你就照实说,他们顾忌着你爸妈,不敢太欺负你。” 何晓友是个男生,适当显露一些底气没什么,引来的追捧大于威胁。 换成单独下乡的漂亮姑娘,才真的要藏好,不然人家有一千个手段算计,把她的骨头渣都吃干净。 很无奈,但世情如此。 王桃枝连连点头,“你小姑说得对,要是白家小子一下乡就说明家里的情况,给他们几个胆子都不敢冲着他下手,说不准都要把他给供起来,你记得多提你二姑夫,当兵的在哪都能让人高看一看。” “我知道,妈。”何晓友是个年轻人,总有几分炫耀的心思在,他家的条件中等偏上,让他得到尊重的同时不会引来太大的觊觎,再说,他还想着和村长打好关系,往后分配个轻松些的活呢。 “我肯定天天搁屋里待着,老老实实的不冒头。” “妈不管你和别人怎么相处,就一点,不许随便处对象,就算遇到喜欢的姑娘,也要先让妈看过再说。你也少掺和知青那边的事,不管是有人落水还是崴脚,都跟你没关系,躲得越远越好。” 何瑞雪惊奇地看了大嫂一眼,好家伙,一顿看几篇知青下乡的文啊,突发情况都能提前预料。 意识到她的眼神,王桃枝傲然挺了挺胸脯,投递来一个没见识的眼神,“活了这么多年,我就算没见过,听也听过不少,下乡的那些人心眼都不少,男的女的都想过上好日子,手段用来用去也就那么几样,双方没有心思,也不能真的成事。” 她转头去摸何瑞雪拿出来的棉被,笑着说,“这棉花弹得真好,软和又厚实,别看被子挺重,盖在胳膊上却不压手,你先前还唬我,说家里的棉花不多,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找人借点,没想到你是备好现成的了。” “这两床被子是我准备等之后盖的,晓友要去下乡,才紧着他先用。” 王桃枝没好气地瞪她,“你结婚的时候刚弹的两床新被子,之后又添了三床,还有一床没来得及睡呢,又要换新的,咋了,你是身上长了刺,盖几回就能把被子划破是吧?” 既然有了被子,先前收集到的棉花可以絮到棉衣里,王桃枝把压箱底的军大衣拿出来,往本就厚实的大衣里又塞了三斤的棉花才罢休,宁愿穿得臃肿难看点,她都不想让孩子受冻。 另外就是必不可少的粮食,大队上会预支几个月的粮食,但何晓友正在长身体,绝对不够他吃,王桃枝给他弄来三十斤大米,二十斤面粉,五十斤的棒子面,提前给他寄过去。 布料不用寄,何晓友连针线都不会拿,还是何瑞雪提醒,他或许要用到窗帘,才往包裹里扔了块面粉袋子拼成的粗布进去。 煮好的鸡蛋给他带了十个,留着火车上吃,腊肉腊鸡必不可少,家里不缺这些,给他一样装了五斤,还有何瑞雪从前有过合作的罐头厂,这些年都是她去联系的,和她的关系保持得不错,每次出差回来都少不了给她装一兜子,当然,她自己也没少花钱买。 后来等何秋生出师,她吃腻了罐头,爱吃新鲜炒出来的菜,王桃枝骂她败家,好好存放在橱柜里,这次给他带了不少,四罐红烧肉的,六罐京酱肉丝的,三罐梅菜扣肉的,再就是一些水果罐头和家里自制的柿饼果干。 何春生给他买了搪瓷盆和搪瓷水杯,还有两个新的铝饭盒,这东西家里真不缺,何瑞雪暴击出来的成品吃食都是自带包装的,用单位奖励的借口没少往家里拿,全新的饭盒家里放了好些。 最后倒腾出三箱子东西,王桃枝突然觉得这么收拾一下,家里都干净多了。 第315章 成绩 第315章 成绩 整理箱子的时候,王桃枝扭头对赵梅丫感慨。 “何晓友不下乡,我还没发现家里能清出来这老些东西,穿的用的好多都是新的。 难怪家里住人的地方越来越小,冬宝,不是嫂子说你,能不能把东西用完了再买。” 何瑞雪正啃着大苹果,摇头说,“都是人家送的,我不爱用,放在那里总有用到的时候,不会浪费的。” “人家想用都没得用,你还挑捡上了,也就是我们家人多,总有人捡你不要的东西,不然得放到猴年马月去。” 赵梅丫听不下去了,“家里屋子多,放不下就搬到我那儿去,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换成东西也一样。 咋了?库房堆满你难受,非要穷得只剩下一间空屋你才舒坦是吧,有福不会享。” “老太太,我跟你说不通。” 王桃枝起身,“冬宝,我记得你有两条劳动布的裤子,挺结实的,你说颜色太深不喜欢,放哪去了?” “在缝纫机边上的箱子里。” 箱子是何春生找人打的,一米长的香樟木箱,里面用木板隔开,是王桃枝的百宝箱。 左边放着从厂里拿回来的碎布和瑕疵布,右边放着家里人不穿的衣服和破烂的床单窗帘。 至于去商店买的好布料,自然是被她锁在卧室的柜子里,当成传家宝存着。 “那裤子才穿两回呢,你就不要了?” 何瑞雪把手里的苹果切下一半来,递给江衍序,漫不经心道,“不要,不暖活还显腿粗。” “越长大越败家,裤脚还能往下放一放呢,搁我身上能穿十年。 你不真要?那我去改改给晓友穿,他要下地干活,穿着正合适。” “但凡出了我的衣柜,都能让你随意处置,不用跟我说……对了,嫂子,晓友的户口是要跟着下乡的,你别忘了去街道办把粮本改一下。” “知道了,说起这事我就来气,晓团都还没分家呢,他倒好,没成年就把自己分出去了。” 何瑞雪见她在忙,转身走进书房,翻出这些年搜集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全套包括《代数》《物理》《化学》《平面几何》等十七本。 六十年代出版,但印刷量并不大,直到高考恢复后才真正大批量发行。 何瑞雪托了沪市的乘务员朋友才收集齐全。 还有她这些年的课本,上面全是学霸做过的笔记,以及本子和笔两套,等他在乡下稳定后就寄过去。 平心而论,何晓友的成绩实在算不上好,尤其是在文科上欠缺许多。 高中毕业前发奋了一把,考到了班级前二十,已经是他的极限。 何春生有时候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他根子上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生了四个孩子,没一个在学习上出色的? 何晓爱才上初中,但玩心太大,让她在家写会作业都能走神三回,成绩长期排在中游,将来能把高中读毕业都勉强。 何瑞雪对几个侄子都没有考上京大的野望,毕竟天赋异禀的人只是少数,只希望他们能考个普通大学就好。 …… 正月里,何大根和赵梅丫回了一趟村里,带去了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何家族里的消息。 他们手里掌握着一个化纤厂正式工的名额,想找个人转让出去,钱不够没关系,能打欠条,工作以后慢慢还。 这都等同于白送工作,虽然工厂开设在别的县城,但放在几年都难得出一个工人的村里,都是大伙幻想不出来的机会。 去年大队长的儿子到县里找了个临时工,帮人卸货搬运东西,一个月十五块钱。 没活的时候不能闲着,在厂里打扫卫生,等于是纯卖苦力。 他足足干了三个月,拿着攒下来的四十块钱回家,让村里人着实羡慕好久,争着给他说亲。 因为有当工人的经历,他如今在生产队当小队长,人们都爱找他说在城里的经历,百听不厌。 虽说何大根家出的工人多,但他们已经搬走好几年,距离村人的生活太远。 每次回乡,眼瞅着赵梅丫的穿着和气势逐渐改变,从前和她有矛盾的邻居也不自觉对她多了几分敬畏。 何大根家里兄弟不多,从名字就能看出他是老大。 但父母偏心小儿子,选择让其养老,他又早早出去打拼,和家里人的关系很一般。 他父母早就去世,两个弟弟在几年前也陆续离开,都是生病,没去医院检查。 农村的老人就是如此,老了有饭吃已经是儿女孝敬,身体难受全靠硬扛,等到实在扛不过去,要么直接闭眼过去,要么去医院走一遭。 大部分都是在做无用功,因为早就病入膏肓,花大价钱治也活不了几年。 所有人都会选择放弃,拿上几颗止痛药回去,能活几年是几年。 痛得受不住的时候,他们就会主动寻死,上吊的跳河的,家人不同意就拿枕头悄悄捂住口鼻的…… 喝农药的少,毕竟这玩意贵,一般人家里找不到。 何大根同一辈的兄弟姊妹差不多都没了,几家人的来往更少,也就过年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 一听到两老回来,大队长何山连忙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上门。 手里提着一壶自家酿的酒,还有一碟花生米,进门就呼喊着一起喝两盅。 何大根在城里舍不得喝那几块钱的瓶装酒,每次都是小口抿不尽兴,闻言连忙把他请进屋。 两人坐在桌上边喝边聊。 “来,嫂子,你也坐。” 赵梅丫打开带回来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包炸好的小鱼摆在桌上。 也没和他客气,顺势坐了下来,“来,给你添菜。” “哎哟,村里到处都是这玩意,用得着你从城里带,等会让我家小子去河里抓两条大的,让你带回去炖汤喝。” “不识货了吧,这是秋生做的,味道不一样。” “是吗?” 何山夹了一条,炸鱼上洒了辣椒粉和芝麻,酥脆香辣。 他忍不住喝了一口酒,由衷称赞,“嗯,好吃,不愧是专门学过的,从前还不知道秋生能有这本事呢,看来是村里埋没了他啊。” “有啥本事,跟在村里一个德行,人家请他做席,一次给三块钱呢,他都不肯去,死活要在家里躺着,你说能有啥出息?” 第316章 人选 第316章 人选 “嘶,三块?”何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都是少的,有大方的给五块,还让他带一刀肉走。” “这么好……秋生咋想的,有钱不赚,嫌烧手啊?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要为了一毛两分钱在地里累死累活。 啧,不过也是,你家里条件好,不缺这些。” “哪里不缺哦,他就是懒,那房子都是花的他媳妇的钱买的,还找潘家的亲戚借了点,不晓得啥时候能还上,我催他多生几个,他反口就说养不起,你说气不气人?” 赵梅丫可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果然,听到她这么说,何山的心里倒是舒坦些。 “你也别太逼着他,他能每天按时上班就不错了。” 他扭头,对着带过来的儿女呵斥,“大青,二红,你们赶紧叫人,在那呆坐着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何青何红连忙起身叫伯妈,赵梅丫笑着给他们一人塞了几块糖。 “大青又壮了,不错,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往后替你爸多分担点; 二红,听说你在村里当大夫,怎么样,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写下来,我写信给夏生的时候帮你问一问。” 她只是客套,两个小辈倒是眼睛一亮,连忙道谢。 何青频频看向自己的父亲,发现他只顾着喝酒,聊着地里的收成和今年的天气,忍不住搓着手说,“伯妈,我听说你们这次回来是有工作想卖掉,你看我合适吗?” “不懂事!” 何山瞪着他,“什么叫卖工作,城里谁不能卖,人家比咱有钱得多,那是你大伯惦记村里,想给你们这帮小的一个进城的机会。” “是,工作不管卖给谁都是亏,别说还能打欠条,谢谢伯妈想着咱们。” 赵梅丫没有把父子俩的配合点破,说,“村里从前帮了咱家不少忙,如今我们也是沾了冬宝的光,才能帮衬一把,便宜谁都不如便宜自己人。” “还是你们仁义,瑞雪才二十出头吧,听说就已经是干部了,往后可了不得。 你们记得叮嘱她吃胖点,不然将来当了大官上报纸不够威风。” 赵梅丫被捧得合不拢嘴,心想难怪能当大队长,说话就是有水平。 何大根和他碰杯,又他来唱红脸,“山子,不是我们不帮忙,那地方离得远,成家的人过去不方便,而且人家明确规定,至少要高中毕业才行,我记得大青是小学毕业?” 何山点头,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依旧大失所望。 他明白城里的工作都是有要求的,打算大青不行就让二红去,当工人不比在村里干村医强? 但这要求太高,他家却没人够得上,这时候。 何山不由得后悔,当初就该逼着几个孩子好好读书,错过眼前的机会实在可惜。 没有达到目的,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继续跟何大根喝酒,说,“嫂子,你们有心要拉拔村里,我诚心感谢,绝对不能让你们的好心白费。既然大青不行,我也不强求,转头你们找个听话机灵的,免得丢了你们的脸。” 何青抿着嘴,心彻底凉了。 别人都以为他在城里当临时工风光,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去食堂吃饭,人家正式工先吃肉,轮到他们只剩点肉汤。 想打听转正的消息,人家都不带搭理的,反而嗤笑着让他别想太多,像他们这样的,就算去招工考试都得被刷下来。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那人鼻孔朝天的样子。 想到当初上学逃课,跑去和人挖黄鳝拿去卖钱的事,他更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大队长包括何家几个族老家里年轻人,都没有满足条件的,这让原本想要在何大根面前摆架子混关系的老人全歇了心思。 毕竟不是人家不选,是自家没人符合要求,真的死皮赖脸要来名额,人家工厂也不会收啊。 不过正因为大队长家里没人中选,倒是让他的行事更加公平,召集村里人开会。 村里的高中生不多,但也是有几个的,他打算按照这些年的工分进行排名,谁给队上的贡献最多谁就去,大家都没有意见。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让知青们听说后,非要过来插一脚,说要他们也是村里人,要确保公平公正,不让他们参与进去就告到知青办。 大队长都气笑了,这本来就是何家族人回馈族里的事,能让全村人参加都算是他行事公正,告到哪都不占理。 不过他不想破坏村里团结,怕事情闹大了让外村人甚至公社里的人都来争抢名额,拍板同意他们的请求。 他就不信,村里的小伙子干活比不上这些知青? 赵梅丫在村里住了一天,人就选了出来,何大根出了五服的一位堂侄,叫何礼。 早年家里过得不错能送他去读书,后来他爸去世,日子就紧巴起来,他都二十三了还没有结婚,这在村里都是少见的。 因为他长得瘦弱,不像是能扛得起一个家的。 他有个弟弟叫何信,刚满二十岁,只读了小学,不过有把子力气,每天都能拿满工分,倒是比他更受欢迎,早早就定下了人家。 原本女方家里还觉得他家条件不行,犹豫着要不要把闺女嫁过来。 听说他往后能去大工厂上班,女方父母当即上门说今年完婚,深怕他们后悔。 何礼被带到小院,有种看小人书上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进门就是青石板的小路,房前屋后都铺着水泥。 迎面五间青砖大瓦房,屋檐高,显得宽敞大气。 刚开春,树木已经开始抽出嫩枝芽,前院的土地已经整理出来,等倒春寒结束就能下种。 就连趴在墙角的两条狗,都显得格外神勇,膘肥体壮的,看起来能把他扑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进入堂屋,他的眼神略过五斗橱里摆的陶瓷盘和唐三彩,在挂钟和收音机上停留几秒。 转而盯着茶几上的镂空塑料桌布和假花打量,桌布白得刺眼,他都怕给人弄脏,这花可真鲜亮,活灵活现的。 “喝茶。” 江衍序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连忙双手接过,抬眼时见到他的脸,差点没握住杯子。 乖乖,这是哪来的电影明星啊。 从前只听到何家吃过酒席的人说何瑞雪的对象多俊。 他猜想或许比一般人白一点,五官端正点,谁知道能长成震撼人心的程度。 “谢谢,那个……” “我信江,比你大几岁。” “哦,江哥,瑞雪呢?” “她在屋里睡觉,等会吃晚饭的时候才能起来。”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话好聊。 正当何礼已经灌了三杯茶,已经在数玻璃柜里有几个杯子时,赵梅丫走了进来。 “礼子,你带衣服没有,今天就在家里住着,等会我闺女和你细。 那厂还没开始建呢,你提前去帮忙也有好处,好歹能让领导对你有个好印象,往后没准能分配上好的岗位。” 何礼倒是不在意去做什么,只关心一件事,“婶子,有钱拿吗?” “有,冬宝说了,去帮忙的管吃管住,每天七毛钱,不过只能睡在工地上,和种地差不多苦,你不愿意的话就等厂里建好了再去。” “没事,我不怕苦,等我回去收拾几套衣服,立马就能过去。” 一天七毛,一个月就是二十一块,还不用他操心吃住的事。 辛苦半年,一个大件都能攒出来。 纵使待遇减半,村里人都能抢破头,他又不是傻子,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317章 作客 第317章 作客 何秋生回来见到家里多了个生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主动上前打招呼。 “小礼,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在路上看见有人卖鸭子,顺手带了一只,正好今天拿它来待客。” 地上的鸭子被捆住翅膀,依旧活蹦乱跳的。 何礼连忙说,“我哪里是客,更用不着吃肉。听说秋生哥在大单位当炊事员,手艺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就算炒白菜也比一般人做的好吃。” “哈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火炉上正坐着热水,他把开水壶提走,蹲在院子里杀鸭子拔毛。 何礼见他熟练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和那个村里躲避劳动,偷懒耍滑的人对不上号。 “秋生哥,家里一直都是你做饭啊?” “是啊,我是厨子嘛,冬宝嘴叼,做的不好吃还不乐意。” 何秋生找了个碗来接鸭血,一点没把他当外人,指使道,“你去隔壁院里帮我挖两块姜来,从那个小门过去。” “好。” 何礼来到隔壁的院子,细细打量,不免暗自咋舌。 村里的消息传得比较模糊,只说何秋生在城里落脚,还把爹娘接了过去。 大家都以为他掏光家底买了几间屋子,没想到是个完整的院子,规模就比隔壁小一点,同样有大几间屋。 难怪潘嫂子要去找娘家借钱,一般人都拿不下来。 村里人都说潘嫂子是地主的女儿,手里藏着钱呢,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 后院里开辟着田地,里头种着抽薹的白菜和大蒜,旁边还有个猪圈。 想不到赵婶娘搬到城里, 依旧在种菜养鸡养猪,家里家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恐怕比在村里还自在,难怪他前几天见到两人,感觉都看着年轻不少。 猪圈的围栏下放着一个装满沙子的木盆,何礼拨开沙子在里头寻摸,挖出两块带土的生姜。 这是他们本地常见的保存生姜的手段。 何家日常饭菜都配得上待客标准,何秋生没有特意发挥,用黄酒焖了个鸭子,炒一个土豆丝,一个尖椒豆腐,再来个韭黄炒鸡蛋,快速端上桌。 韭黄还是自家发的,种在屋子里锅炉旁边,十几天就能割一茬。 它和豆芽都是冬天里难得的青菜,家里为此在入秋时囤积了不少韭菜根苗和黄豆。 直到吃饭的时候,何瑞雪才从房间里出来。 见到她微微凸起的腹部,何礼才意识到什么,说,“瑞雪,恭喜啊,你比我还小呢,就要当妈了,婶娘好福气啊。” “借你吉言,快坐下吃饭,厂里的事我等会和你说。” “好,秋生哥,你这也做得太丰盛了。” 端着一碗二米饭,何礼不好意思夹肉,只夹了些素菜。 别说,味道真不错,有油有盐的,不比他几年前在县里国营饭店吃到的差。 “跟你叔叔婶子客气啥,多吃点肉,让人知道,还以为咱家招待不周呢。” 何大根对本族的人还是挺和善的,一直在给他夹肉和鸡蛋。 何礼推辞不掉,只能埋头吃。 赵梅丫给他的碗比脑袋还大,里面的饭也压得实。 中途都没有添饭,愣是把他撑得肚子滚圆,打了好几个饱嗝。 饭后,几人坐在堂屋里,何瑞雪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化纤厂的由来和计划筹建的规模,以及兴泽县的基本情况。 听得何礼心潮澎湃,浑身都是劲,恨不得今晚就坐火车过去。 他压下起伏的心绪,由衷地说,“瑞雪,谢谢你,这么好的工作都能想到我们。” “我也是想看到何家多几个出息人,来年到祖坟上都面上有光,再说,等你站稳脚跟,难不成还能忘了我? 都是自家人,只有我们相互扶持,才不会被外人欺负。” 何礼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永远记得你的恩,就像是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何字,往后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绝对没有二话,不然我就是丧尽天良,要遭雷劈的。” 何瑞雪赶紧摆手,“对我来说就一件小事,用不着礼哥你发这么大的誓。 我等会给你写一封信,你带着去汇光化工厂的研究所找徐明宇同志,他看了信就知道如何安排你。” “好,我一定听徐同志的话,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是去工作的,有什么需求就跟徐同志开口,不要怕麻烦人,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何礼拘谨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有十二块三毛六。” 这些年他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也才只有五十多块,其中四十块让他留在家里,给弟弟娶媳妇用。 他不知道买火车票要多少钱,只是估摸着不会超过十块。 “这样,我再借给你十块钱和几张粮票工业票,你到那边也好安定下来,衣物被褥啥的不用担心,厂里会给你们发。” 各地棉花产量受损,兴泽县的库存是足够的,如今化纤厂是由省里拨款兴建。 资金充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保质保量的条件下尽快完成。 他们省里好不容易多个大项目,不说要赶在其他省份前头,好歹不能落得太后,丢脸到全国去。 不缺资金,负责人大手一挥,给工人们顶好的待遇,不光是包吃住,还一人发了两套工装和两床被褥。 住宿是八人间,洗衣做饭都有专人负责。 何礼下意识想要拒绝,被何瑞雪的话堵住嘴,“是我借你的,往后你发了工资一起还我,你去那边首要任务就是调养好身体。 不然工厂还没建好,你就要生几场病,领导见了对你的印象能好吗?万一觉得你不能担事,把你刷下去怎么办?” 何礼分得清主次,神情一肃,到底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便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千恩万谢,那眼神,只差没把她视作恩人给供起来。 之后,何礼提出打欠条,两人签了个简单的书面协议。 何瑞雪原本是卖个五百块就行的,可他之前就提前打听好市价,怎么都不肯同意。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才定好六百的价格。 何礼想一开工就还钱,不过何瑞雪考虑到他家里急需用钱改善条件,劝他缓一缓。 最后两人商定,从他正式入职那天起,每个月还工资的一半,每半年他就托人把钱送回来。 在何家住了一夜,何礼起清早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拜托何大根抽空带回去,便匆匆赶往火车站,坐上了前往兴泽县的火车。 第318章 座驾 第318章 座驾 怕他去得突然,何瑞雪上班的时候给徐明宇打了通电话告知何礼的基本情况。 她赧然道,“徐哥,这工作算是你卖给我的,过几天我把钱邮给你。” “说什么呢,我既然说要给你,你是送出去还是卖掉都跟我没关系了。 你还要反过头来给我钱,把我当成什么人啊?” “本来就是我不对,你送名额的本意是给我家里解决困难的,我倒好,转手就卖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手头有个名额给了我二姐,一样找她收了钱的。再说,你又没给外人,都是姓何的,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堂哥呢。” “算是堂哥,但隔得挺远的。” “那不就得了,所以啊,你别有心理负担,这些年你对我的帮助也不少,就当是我想办法还你的人情行了吧?” “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完呢,你什么时候欠我的了?” “要不是你给我那么多启发,如今的研究所哪有我的一席之地啊。 行了,不跟你多说,话费可贵着呢,财务那边又得说我了,有事在信里细说。” “好,我下半年会过来出差,到时候请你吃饭。” “行啊,我可等着了。” …… 出了正月,何瑞雪已经显怀,单位里的人基本都知晓了她怀孕的事,纷纷来恭喜她。 夏凌青过来给她叮嘱了许多怀孕期间的禁忌,几乎每个中午都拉着她找朱大厨开小灶,生怕她缺了营养。 韩馥箐则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询问她身体如何,需不需要给她减轻负担,比如需要出差之类的事情分配给别的组。 何瑞雪立刻坐直,一板一眼地说,“谢谢韩姐,不过我身体还行,没什么比较大的反应。 我坚决不能搞特殊,三组是谢哥的心血,在你手下得以蒸蒸日上,我肯定要接好这一棒,绝不能让你们的辛苦白费。” “你当在我面前作报告呢,光会说些场面话。” 韩馥箐没好气地拿笔敲桌子,观察着她的气色,“真没事?” “真没事,我是那种为了工作不顾身体的人吗?” “也是,让你早点起来开会你一肚子怨气,看谁都不顺眼;稍微让你加会班,你的脸色就能吃人似的。” “那不是我的工作能完成,加班反而是平白耽误时间,工作上比的是完成任务的效率,又不是比谁加班的时间长。 韩姐,你不用担心我,天天坐办公室也不好,我不得抽空去活动活动?” “你觉得没事就行,有不舒服记得来找我请假。” “好嘞,韩姐,我这里有一批文件,你等会记得批,今年我们三组的采购的重心是……” 两人在办公室聊了一下午的工作,何瑞雪抽空把桌上的文件处理好,走到商店门口。 发现何春生不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而是拉了一辆类似于黄包车的三轮车。 经过改造,前面的两排用来拉车的把手缩短,用一根横向的钢管连接,焊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带敞篷的座椅加深,防止里头的人掉出来,上头的罩子糊了一层塑料布,一看就很能挡风。 何瑞雪走近,见到自行车上的人是她哥才敢认,“大哥,你这是什么行头啊?” “哦,是妈上次去废品站收报纸,见到的老黄包车,她让人给修了一下,还喷了漆,让我往后拉着你上下班。” “小江说不行,那样太出格了,容易被人说是小资做派,就改了一下,弄成了现在的样式。”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车座,“上来吧,我之前试过,别说拉你,拉爸妈两个人都稳当得很,就是拐弯的时候有些不好控制,到时候我下来推就行。” 眼见着周围好奇的同事越聚越多,何瑞雪连忙上车,应付完他们好奇的问题,催促着何春生赶紧离开。 这年头新鲜事少,自家爸妈的创举或许要成为周边好几个月的谈资了。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隔天她办公室前围了一圈人,都找她打听是怎么改造的。 等听完她妈的做法,不禁感叹她在家里受宠。 这年头,家长能尽量一碗水端平,嫁出去的时候能把彩礼当成嫁妆全部交给女儿,就已经是相当疼闺女了。 何家却不同,她爸妈说是把她当宝,就一点都不含糊。 好些人最近经常在集市上遇到赵梅丫,一问就说要给闺女买啥补身子。 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孕妇能吃,对身体有好处,她就能大方掏钱,被骗了几次都不知道改。 王桃枝院里的邻居是最清楚的,从小到大,但凡何瑞雪一句受委屈,他两个哥哥都要吃挂落。 如今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不就是怀个孕,谁没有过? 就何瑞雪金贵,爸妈天天让人接送不说,还整出这种稀罕玩意来。 要不是家里没条件,真恨不得开辆小轿车来接。 有人因妒生恨,自己受到娘家忽视压榨,就见不得别人享受着自己求不到的东西。 酸里酸气地说何家傻,把干部儿子当牲口用,让他给妹妹拉车,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也不怕儿子和他离心,往后不给他们养老。 “放心,何家在我们那片是出了名的,他们两老早就说将来把家产都留给小闺女,让她来养老呢。” “真有这样的人家,何组长不是嫁人了吗,她夫家能愿意?” “她嫁的人没有爸妈,现在人家住在她那里,往后生的孩子也都姓何,跟招赘也没两样。” “那些口口声声说疼闺女,给点小恩小惠的算什么,这才叫落到实处呢。” 那人听后更加气愤,“有儿子还招赘,怕不是昏了头,入赘的能是什么好人?她就作吧,等把娘家兄弟得罪透,没人给她撑腰,往后肯定被吃得渣都不剩。” “那你就想错了,怀安殡仪馆知道不,咱部长的老娘就是在那里火化的。 听说整个殡仪馆都归何组长的男人管,人品咋样倒是不清楚,不过都说长得贼俊。 我上次远远瞅了一眼,跟画中钻出来的人似的,跟何组长相当般配。” 那人没有挑拨成功,反而受了一肚子气,扭着腰走了。 回去后越想越替自己不值,被娘家人洗过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不再一味地为几个弟弟付出,倒也是好事一桩。 第319章 桃花运 第319章 桃花运 到了桃花开的季节,院子里移栽过来的两棵桃树经过不间断的水肥滋养,长到将近三米高。 桃花盛开,远远看过去如堆叠起来的片片粉云。 初开是偏白色,越往后粉色越深,夹杂着些许脆嫩的碧绿叶片,微风吹过便落英阵阵。 对人娇杏花,扑人飞柳花,迎人笑桃花。 没有什么比桃红柳绿更能彰显春天到来。 何晓洁站在巷子口,低着头,左脚不断在地上摩擦,等得有些心焦。 自从上次偶遇温颉,被其送回家之后,她入睡前的畅想中就多了一道固定的身影,每天在脑海中上演着二人的故事。 后来出了肖家的事,又到外婆家被大舅妈当头棒喝,何晓洁无疑产生了许多自卑。 她原本就配不上他,如今名声败坏,更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只见一面而已,何晓洁对他的感情停留在憧憬阶段,放弃幻想时并没有多心痛。 在深夜黯然神伤过几次,第二天照常起床上班工作。 当然,纵然她内心暗潮翻腾,却从来没有在外表现出来过。 怕她妈小题大作,咋咋呼呼地跑去打扰人家,更怕别人笑话她异想天开。 可她当她逐渐忘却时,温颉却主动找到她,说上次她的水壶落在了修车铺,修车师傅联系他取走。 他正好有空,就顺路拿给她。 何晓洁不敢想他话中的“正好”和“顺路”是真是假。 但咚咚跳跃到有些胀痛的心脏告诉她,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抓住,他们从此以后大概再没有交集。 所以,她鼓起勇气,打着感谢地名义请他吃饭。 温颉爽快答应下来,和她到国营饭店一人点了一碗面,边吃边聊,他们比上次聊得更加投机。 温颉的某些观念在当下人看来太过标新立异,违时绝俗。 比如父母对子女太过苛责,子女可以主动断绝关系,换一对更合格的看护人; 再比如女人未必要结婚,结了婚也未必要生孩子,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别人听来或许会觉得他思想太激进,甚至是脑子有问题。 但何晓洁饱受小姑超前五十年观念的熏陶,表示这才哪到哪。 而且她本身也不是古板的性格,点头赞同,说人有时候看重自己一点是对的。 当然,对外的口号要喊得响亮。 有些人是顶级的自私, 从别人身上敲骨吸髓,却打着为他好的名义。 有人天天在人面前叫苦喊累,仔细一瞧,他真干了什么呢?没有,占用其他人的劳动成果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才过得好呢。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几乎忘了时间,等到服务员到桌边赶人才反应过来。 双方交换了一个自嘲的眼神,又一起笑出声,暧昧在悄无声息间蔓延。 温颉送她回家,在分别时,何晓洁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搭对,竟然主动和他约着下一次见面。 而对方也是莫名其妙,还真的答应下来。 此时此刻,便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何晓洁等了多久,就胡思乱想了多久。 一会想着等会该说些什么,一会想着温颉莫不是在糊弄她,实际上根本没打算过来。 不,她不能这么想对方,或许是他工作太忙,抽不开空。 再或许是他当时被架起来,不好当面抹她的面子,只是跟她客套一下,算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可惜她当了真。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路上的人群逐渐稀少。 何晓洁固执地等在原地,想等个说法。 终于,温颉出现,匆忙走过来。 “抱歉,等了很久吧,我妹妹生病,我在家里照顾她花了一点时间。” “没事。” 何晓洁的心顿时落回到肚子里,一句话的功夫就原谅了对方, “你妹妹还好吧,其实你不用来的,托人跟我说一声就行。” “她是老毛病了,已经吃了药,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她?” 何晓洁的脸顿时烧起来,“这不好吧,哪有上门不带东西的,我……” 会不会见到他爸妈,要是被问起身份,她又该怎么解释。 女朋友太亲密,朋友又太生疏,不如说是他同事吧。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温颉笑着说,“没关系,我家里就我和妹妹两个人,平时挺冷清的,你去之后还能陪着她说说话。” “哦,好啊,我跟你去。” 她暗自唾弃自己想多了,骑上车跟在他身后。 路上,温颉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家庭,何晓洁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想法。 温颉和妹妹并不是一出生就交给奶奶带的,他的父亲因为给放利子钱的人要债,陷入混战中被打死,尸体随意找个河丢下去。 母亲拿到丈夫的赔偿金,迷上了赌博,没有去专门的赌场,她到处找人打牌。 别人摸两把娱乐一下,她却是一天打到晚,家里完全不管。 打牌这种事有输有赢,她起初只是不归家而已,后来被人联合起来设套。 不仅输光家里的钱,还欠下一大笔外债,最后扔下家里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奶奶气不过,从小到大都说他母亲死了,直到去世前才说出真相。 何晓洁越听越是心疼他的遭遇,想安慰几句,却听到他继续说,“我其实有个哥哥,比我大五岁,十岁那年,他把自己过继出去,然后过了一年,他联合人贩子把我和妹妹卖掉了。” “啊?” 话题急转而下,她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当时才六岁吧,他把你给卖了?到底和你有多大的仇啊。” 温颉摇头,眼眸深处流露出一丝温柔,“相反,他对我们很好,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照顾我们。 妹妹刚出生没奶喝,妈妈不管,他去人家里偷羊奶和猪奶,到村里的牛棚偷牛奶,好几次被发现后打得浑身青紫,旧伤没好全就叠着新伤。 他疼得走不动路,还要笑着抱着妹妹哄,说她总算能两天饱饭,这顿打挨得值。” “那他为什么——” “大哥十岁那年,家里欠了一大笔的债,左右邻居都不待见我们。 当时我们已经断粮两天,妹妹饿得没有力气,我饿得在地上啃草,大哥没有办法,冒着雨跑去找妈要钱买粮食,结果被骂了一顿赶出来。” 回忆起过去那段无力绝望的时光,温颉眉心蹙起,向她讲述着当年的故事。 当年在丈夫的赔偿款上温母和婆婆发生争执,担心她把钱拿走,带着孩子搬到娘家,从来没告诉孩子们他们还有亲人在世。 大哥倒是隐约知道一些,还喊着说要奶奶,结果被妈妈狠狠修理一顿之后,再也不敢说。 再说,就算他想去投奔,也不知道地方在哪。 第320章 好心办坏事 第320章 好心办坏事 见到弟弟妹妹虚弱的模样,大哥决定去河边抓鱼吃。 雨天河边湿滑,他不小心掉进河水里差点淹死,幸好被人救了上来。 之后,他发了整夜的高烧,让人心寒的是,纵然他两次面临生死危机,他妈仍然坐在牌桌上没挪窝,只淡淡地说知道了,然后推开边上的牌,大叫着,“碰!” 大儿子的死活或许还没手里的两张好牌重要。 见到他如此可怜,救他的人给他指了条明路。 城里有户人家,夫妻俩都没有孩子,因为太忙没时间从头培养,想收养个半大的小子。 大哥为了能让一家人活下去,主动联系了对象,拿自己换了几颗退烧的药和几袋粮食。 “半年后我哥回来,说他过得很好,也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可惜收养他的人家不许他和从前的家庭多接触。” 所以他就联系口碑比较好的人贩子把他们给卖了,赚的钱都让他们收着。 他觉得到别人家里好歹能吃饱,总归比饿死强。 可他当时年纪太小,错过了人性的丑恶,人贩子哪会有良心? 温颉和妹妹被关押起来,听着他们即将对自己的处置,小小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惧。 男孩还好,就算被卖到大山,也只是给人当儿子,顶多是吃苦受罪些,可女孩的命运就要凄惨得多,能全须全尾活下来的只能是少数。 更何况妹妹从出生就身体不好,总是病殃殃的,那些人根本没打算养大她给人当媳妇,只是想多卖给几个癖好特殊的人挣一笔快钱。 当时的经历他至今都想作呕,并庆幸自己还算机灵,趁人不注意从狗洞钻出去求人来救命。 后来他们兄妹被救出来,在警察的帮助下找到亲生的奶奶,才得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你哥呢?” “我哥他已经结婚了,有三个孩子,不过因为那件事,他一直觉得愧对我们,不太敢和我们见面。” “那你怪他吗?” 温颉摇头,“要不是他,我和妹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他是好心办错了事。” 他不是没有埋怨过大哥,当时警察到大哥家里调查,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就是不想让弟弟妹妹吃我当年的苦,那些人明明说过,会找到对他们好的新爸爸妈妈。” 人贩子被枪决,他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判刑,但这些年内心的煎熬和内疚,也算是他得到的惩罚。 说着,已经到了温颉家楼下,他住的是单位分配的筒子楼,二室一厅,住两兄妹绰绰有余。 进门前,何晓洁问,“你妹妹到底得的什么病,后来有查过吗?” 温颉掏出钥匙开门,说,“奶奶把攒的钱拿出来,第一时间就给她看了病,是哮喘。” “所以你会去学医,也是为了她?” “嗯,我原本想打算把她接到大城市,到更好的医院治疗,没想到……她很坚强,读书也很刻苦,要不是大学取消,她说不准能考得比我还好呢。” …… “所以你就陷进去了?因为他身世可怜,还是单纯看上了他的脸?” 何瑞雪坐在何晓洁对面,目光揶揄。 想不到啊,何晓洁平时大大咧咧的,心里装的事还不少呢。 “小姑,我哪有你那么肤浅啊?” “世人都是肤浅的,所谓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我宁可你喜欢他的外貌,至少将来能及时抽身。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心疼一个人是爱上他的开始,别陷得太深,我都害怕你变成二姐那样。” “要是能遇到二姑夫那样的好男人,感情深一点才好呢。” 何瑞雪抬眼,诧异地打量她,“哎哟,从前你还和我一起批判你二姑呢,我看你是没救了,得赶紧让你妈准备嫁妆,不然瞧你的势头,怕是半个月都等不及就要把自己嫁出去。” “小姑~” 何晓洁拖长语调,带着小女生的娇俏,“我这不是来找你参谋吗,反正从遇见他到上次见面,所有的事情都跟你交代了。” “我又不了解,你更不了解,别被某些事情冲昏了头脑,我问你,他比你还大几岁吧,怎么还没结婚?” “他要带着妹妹,女方都不同意。” “那你有没有去打听女方为什么不同意,别说带妹妹,要养全家的男人都不少,照样有人嫁,以他的条件,不可能因为这点原因就能让人放弃。” “其实他是打算养他妹妹一辈子,又担心女方介意,每次相亲都会试探对方的想法,得到的结果都不满意,才没有找到合适的。” 何瑞雪端着茶杯,歪着脑袋,“嗯,所以他正好相中你这个冤大头。” “小姑!” “你有没有问过他,万一你和他妹妹同时掉进水里他救谁?何晓洁,你别以为嫁过去没有婆婆,有时候小姑子比婆婆还难缠。 说句不好听的,婆婆能帮你带娃,也活不了太久,而她呢,不光要你伺候她,还要伺候一辈子。”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他妹妹挺好的,性子特别软乎,都不敢大声说话。” “更糟糕了,她身体不好,性子又软,要是她觉得委屈向人诉苦,你将来的丈夫,还有周围的人,你猜他们会怪谁?” 何瑞雪苦口婆心,“晓洁,你考虑清楚,有些家庭是火海,比如肖家,明眼人都知道不能去; 但有些家庭是沼泽,表面上青草依依,实际上只会拖着人往下坠,让人防不胜防。” “那照你这么说,我不嫁人了呗。” 何晓洁有些生气,言语间便激烈了些,“小姑,我又不是你,我妈不能一心一意扑在我身上,温颉工作忙,有个妹妹,将来什么事都能给我搭把手,多好。你都没见过她,别对她有太大的恶意嘛。” 赵梅丫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地听,闻言怒瞪着她,“怎么跟你小姑说话的,分不清好赖话是不是?还是你翅膀硬了不怕挨揍?” 何晓洁想起从小被支配的恐惧,立刻认怂,“小姑我错了,你别生气,要不然你打我一下,气到我小侄子就不好了。” 说着,她凑过来给她摸肚子,格外谄媚。 何瑞雪只觉得没眼看,“行了,我没生气,妈你也别怪她。” 她也想通了,世上十全十美的人终究是少数,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 能找到一个尊重她,并且自己喜欢的人,已经算是难得。 日子终究要自己过了才知道冷暖。 她没有再去劝,而是说,“你和他出去玩也好,但要和你爸妈报备,记住,何家人永远不能吃亏,不然你弟弟要笑话你一辈子。” 何晓洁郑重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小姑,我等会就跟妈说。” 第321章 隐忧 第321章 隐忧 三月,吕兰在医院生产。 因为怀的是二胎所以她生的还算轻松,没痛多久就生下来一个六斤多重的女孩。 名字是吕兰早就想好的,叫何延诗。 希望她往后腹有诗书气自华,在学习上聪明些。 何春生也觉得这名字好,大加赞赏,顺便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灵灵,愿她脑子活泛机灵。 看来他是彻底对自家第二代放弃希望,打算开始卷第三代了。 这段时间,何晓洁和温颉的关系飞速发展,成为了正式的男女朋友。 二人经常约着到附近的公园玩,或许去电影院里看电影。 可惜这年头的电影大都是样板戏,稍微出格的画面都会删减,在何瑞雪眼里实在没什么看头。 有些实在删减不了的,比如《列宁》的戏里,有段是特务密谋刺杀的镜头。 背景在剧院,舞台上正在跳是芭蕾舞四小天鹅,这一幕用轻快活泼的舞步和阴影中的交头接耳形成鲜明的对比,营造出更为诡谲的气氛。 跳芭蕾舞嘛,都要穿着短裙露胳膊和大腿的,在当下无疑是伤风败俗的象征。 但这一幕又太重要不能剪掉,不然会影响整部影片的剧情,这时候放映员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他们通常会拿着一张裁剪好的纸板,电影放到那里就及时将放映设备遮住,有些熟练的放映员,能精准挡住“违规”的画面。 只让观众看见一小部分人像,后面全是黑的。 看完电影之后何晓洁还跟她吐槽,这种做法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一段是主人公和他的妻子拥抱着接吻,结果画面全部消失,只能听见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干啥的。 越是挡得厉害,越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影院里还有没素质的人在那里开黄腔,搞得她当时坐立不安,都不敢看旁边的人。 “所以你下次还要不要和他一起看电影?” “要的。” 何晓洁不假思索地点头,满脸甜蜜地说, “小姑,温颉散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瓶温开水,看电影的时候会买野莓给我吃。 他妹妹比我小一点,做饭可好吃了,还会炒五香味的瓜子,他们窗台上种了几棵向日葵,每次……”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没有营养的琐事,全然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何瑞雪坐在书桌前完善着工作计划,把她的话当成白噪音。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在赵梅丫的坚持下,打算满八月就去请假。 她不在的日子里由夏凌青带班,手头上的工作必须一步步安排到位,尽量细致详尽,防止下面的人出错。 江衍序端来一盆青枣,蹲下来按压着她的腿,“怎么样,还觉得酸胀吗?” 到了孕后期,何瑞雪无可避免地出现腿抽筋、脚肿、尿频等问题,晚上还会感觉内脏压迫而呼吸困难,导致睡不着觉。 而这些症状全都分摊到江衍序身上,两人经常半夜同时因为腿疼醒来,然后满是无奈地看着对方。 为此,江衍序特意找人学习了按摩穴位的手法,醒来后就帮着她按一按。 毕竟她是真痛,自己只是幻痛,等到确定抽筋的部位舒缓过来,他们才各自躺下睡觉。 而当设身处地体会到孕育过程中的艰辛,生命成长中的喜悦才更加真实。 他亲身经历过孩子的每一次动弹和翻身,能察觉到她在肚子里慢慢长大。 于是期待不断累积,对孩子的爱意如同酒水般酝酿沉淀,渐渐变得浓重深沉。 “这个季节就有枣了?” “嗯,有货车司机在路边卖,应该是从南边拉过来的,我看到的就买了几斤。” 何瑞雪往自己嘴里丢了一个,眯起眼,“好吃。” “我见到还有卖枇杷的,你不是怕酸,等下个月熟透了再给你买。” 说着,江衍序自然地往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帮她调整更舒服的姿势,搭着他的胳膊凑在他耳边说话。 何晓洁这个过来秀恩爱的都被两人腻歪到了,好似被一大口红糖堵住了嗓子,“小姑,你俩怎么越来越黏糊了。” 何瑞雪没有说话,笑容比外面开得最好的蔷薇更明艳三分。 略抬头,撞入一双同样含笑的眼眸中,对方的目光宛若叶片上的晨露,柔和得一触即散。 同甘共苦卡不止能分担痛苦,连感情和心绪仿佛都能精准到传达给对方,让他们变得更加默契。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体验十分玄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说来又会让人觉得矫情。 所以何瑞雪并没有解释太多,只说,“那是,我们都要升级成父母了,感情能不变得更好吗?” 如果说共同完成一项事业,达成某种成就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方式,那一起孕育一个孩子怎么不算呢? 他们能在平躺时能听到第三人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一起律动,爱意便会充盈整个胸腔。 江衍序最爱做的就是将右手放在她肚子上,然后把左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将三人的生命进行联结。 此时要是耐心观察,能发现他眼眶中是含着泪的。 别看他表面风光霁月,万事不萦于怀,心里却一直装着一个生来丧父丧母,饱尝冷眼的幼小孩童。 那段颠沛流离的经历需要用他一生来治愈,可因为他的体质,却让他在最需要关怀的青年期仍旧在孤寂冷漠中度过,永远无法和别人建立起一段正常的关系。 直到何瑞雪的出现,才让他体会到真正的感情,有了能够分享喜怒哀乐的存在。 之后加入到何家,让他拥有了一大帮子家人,住进了真正的港湾。 旁人觉得琐碎烦闷的家长里短,是他从前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他总是格外有耐心,认真地打理着每天的生活。 如今,他的孩子快要出生,人生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圆满。 何晓洁支起下巴,“我看啊你的胃口是被小姑父养刁了,才对外面的男人挑三拣四,怎么都看不上。 你也不想想,小姑父这样的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差不多就行了。” “他可不是我去找的,或许是老天送给我的呢。不然这么多间房子,我怎么就相中这间,从而遇到他了呢?” 何瑞雪的手顺着胳膊往下移,握着他的手掌,不知为何,这人的内心深处在战栗,他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忌惮什么? 第322章 圆满 第322章 圆满 如果是因为体质问题,在这些年不间断的【好运一刻】卡牌的灌注下,如今他身上的法器多到用不完。 赵梅丫等人只要不长期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从来没出什么意外。 他们的孩子不论集成到两人谁的体质,都有办法解决,难不成在她生产当天老天降下一道雷来把她劈死不成? 面对她疑惑的目光,江衍序勾起嘴角,和她十指相扣。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只有残缺和空虚,才能让万物长久,延绵不息。 人一旦觉得圆满,很快就会被不幸找上门。 月满则亏,物盛则衰,最靠近完美的一刻,就是最容易走向相反的时刻。 天命难堪,星象变幻,他的心里总有挥之不去的隐忧,只怕此时越觉得美满,来日滚向深渊时就越痛苦。 或许只是他在杞人忧天吧。 这些没有根据的悲观念头,江衍序从来不会说出来徒惹何瑞雪烦心。 何晓洁摇头,“我当初就多余陪你去殡仪馆,你是找到了对象,我呢,平白无故被吓一场。” 突然,她想起自己姐夫的身份,又想起当初被堵在厕所鬼打墙的经历,转头面向她,怒目而视,“好啊,你当时就知道是他在弄鬼,还怪我胆子小。 小姑,我是你亲侄女啊,你为了一个刚见面的人那么对我?” 哦吼,被发现了。 何瑞雪移开视线,刚想狡辩几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大嫂抱着何晓爱直奔浴室而去,从院子里就能听见她的大嗓门,“家里有热水没,何晓洁,你去看看,没水就去烧,给你妹妹洗澡。” “好嘞。” 何晓洁三两步跑去厨房,“开水壶里是满的,暖壶里还有一瓶,够吗?” “够了,都端过来吧,再去家里给你妹妹拿套衣服来。” 何瑞雪的身体不方便,抬头张望着,过了好一会儿何晓洁才从浴室出来,气咻咻地说,“小姑,我妹妹被人推进湖里去了。” “啊,怎么回事,她没事吧?” “还好,就是冻着了,我妈在给她洗澡换衣,小姑父,你去烧锅姜汤去,记得多放点糖,我怕她等会感冒了。” 江衍序立刻起身走到厨房,何瑞雪问,“是谁推的她啊?” “许老三的小儿子,许通,听说他们在河边去捡漂亮的石头,本来玩得好好的,那小子站在她后面直接一推,得亏河水不深没有暗流,旁边还有许万里这个大人在,及时把晓爱救了起来。” “真是他?” “好多人都看见了,他也怕被打,一回家就钻进屋里不出来,许老三也是个脑袋里灌水的,堵在门口说自家孩子被吓到了,有什么事明,” 何晓洁气得直拍桌,“我看他的胆子大得很,都敢去害人了,我们晓爱才是真的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谁差点没命不害怕啊?” “他为什么要推晓爱?” “谁知道,我去厂里接我爸回来,他最疼晓爱,别说许通了,连着许老三一块打!” “我已经回来了。” 何春生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大步迈进家里,“一回来就听说晓爱出事,她人呢,怎么样了?” “在洗澡呢,就是没什么精神,小姑父,你等会要不要给她招个魂,她岁数小,被吓得缺了一魂怎么办?” 江衍序失笑,心道自己是道士又不是天师,把姜汤放在桌上说,“喝点这个,比什么都强,实在不行就进医院。” 何春生也瞪了她一眼,“童言无忌,好好的人招什么魂,许通那个兔崽子呢,我刚才没在院子里见到他。” “他躲在家里呢,爸,你可要打他一顿狠的,还有他爸,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连他一起揍。” 何晓洁挥舞着拳头给他助威,何春生真的答应下来,挽起袖子,把指关节摁得脆响。 在他跨过门槛时,何瑞雪将人叫住,“大哥,等等。” “怎么,你要劝我收着点,放心,我知道分寸。” “不是,我只想让你换种方式,毕竟冲到人家里打人显得我们凶神恶煞不占理,完全可以换种方式嘛,比如把许通也扔进河里,晓爱在水里待多久,他也要扑腾多久,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再把人给救上来。” 她勾起嘴角,“之后,你再去石头厂推石头去,不是喜欢推人吗,那就让他推个够,一天下来赚到的钱正好用来给晓爱赔偿,要是他不愿意,就再到河里一轮游,直到他真心知错为止。” “行。”何春生猛地点头,似乎是找到了报复他的最好方式,气势汹汹地冲出门。 何晓洁惊骇地看向她小姑,早就说了,家里论阴损还得是小姑,正常人哪能想得出这招啊? 不得不说,何瑞雪的主意确实有效,许通在何春生手里可算是倒了大霉。 被丢进河里,水漫到口鼻,灌了满嘴的水,直到这时他才能明白何晓爱刚才的恐惧。 从水里出来还没完,第二天,何晓爱发了烧,打了退烧针才勉强睡着。 何春生心疼闺女,特意请假,把许通强行揪出来带到采石场,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去做苦力,累了一天还没完。 晚上带他回家,在院里推石磨,磨棒子面和豆子……总有他干不完的活,要是敢停下就用棍子抽他的屁股和小腿,一直忙到凌晨三点,直到何晓爱醒来才放他回去。 此时何通的双手全是水泡,胳膊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回去后倒头就睡,跟昏迷似的。 自家儿子被折腾成那样,许老三当然不干。 但他打不过何春生,家里的几个孩子又有孟玉琴坐镇,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咽,甚至怨上了许通。 觉得他做事太没脑子,就算要给何晓爱一个教训,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啊。 现在院子里都在说他从小就这么恶毒,往后长大还得了,许老三想着街道办的通知,打算让他代替他三哥下乡算了,还能给家里省下好一笔花销。 第323章 出发 第323章 出发 还没等何晓爱完全恢复元气,就到了何晓友下乡的日子。 除了身体不方便的何瑞雪,家里人几乎都去车站送他。 何晓友扛着大包小包,穿着绿色军装,胳膊上系着红布条,和一群同样打扮的人上了火车。 要带的东西太多,剩下比较重的行李比如书籍和锅碗罐头,何春生两人多跑一趟邮局,给他寄了过去。 因为东西太多,着实花了的不少邮寄的费用。 王桃枝一边心疼在远方的儿子,一边心疼钱,又开始骂他非要去下乡,脑袋属实被驴踢了。 不光她不解,周围听到消息的其他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都过了好几年,当初下乡的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家心里都有数。 早年间还有主动报名的,后来就再也看不见了,何晓友算是周边头一例。 因此在街头巷尾,大家一起聊的八卦对象就成了何家。 “先前街道办没通知到他家啊,就算是强制要求,也得等到他满十七吧。” “以他家的能耐,给他弄个工作还不简单,我看他是日子过得太好,非要找点罪受。” “别是在学校有了相好的,专门陪着人家跑去乡下吧,到时候落地就结婚,我看王桃枝能被气死。” 明明是揶揄的话,偏偏有人当真,说,“当初何晓团豁出去也要娶吕兰进门,家里不同意就先把娃弄出来,如今何晓友为了个姑娘下乡,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怎么听说是他犯了事,急忙被送去乡下避难呢。” “不能吧,他看着挺老实,就是不怎么说话,没听过他做了什么坏事啊。” “呵,真做了啥能让你知道,你整天蹲在人家墙头上看着?” 被说的女人不服气,想她整日到各家串门,谁能瞒得过她的一双利眼。 “那你是咋知道的,证据呢,别是做梦梦见的吧。” “哎呀,张家的,你还看不明白吗,他和许家沾着亲呢,怕不是在为许通出头,那小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将来肯定是个杀人犯。” “是啊,我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吃牢饭了,许老三再不管,早晚是个祸害。” …… 何瑞雪握着笔,抬头,“许老三要送许通下乡,你听谁说的?” “院子里的人都在说。” 何晓洁把刚从菜地摘回来的小白菜处理干净,放在灶台上。 “原本人家都在说许通心思狠毒呢,现在又觉得我们家把人给逼得太紧,全是一帮墙头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许通不是才十岁?” “是啊,又没说马上去,估计是过几年吧。” 何瑞雪收回视线,冷淡道,“那就等他真的去报名再说吧。” 过几年知青都能陆续回城了。 许老三虽然不能未卜先知,但他把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拿出来到处说,不就是想卖惨,显示何家有多霸道吗? “他为什么要推晓爱,问清楚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妈猜到了,就是小孩子之间的那些事,晓爱有新衣服穿,他没有,一帮人都围着晓爱打转,没人和他玩,他心里当然不舒坦。” 说着,何晓洁有些愧疚,“这事和我也有关系,我和许芸不是玩得不错嘛,他们许家三房一直和大房不对付,许通的心思早就被教歪了。” 何瑞雪点头,这事她知道,许老三夫妻俩天天搁饭桌上说大房一家的坏话,把生活中的不如意全推到他们身上。 久而久之,仇恨便在他们的孩子的心里扎根,逐渐形成固有的观念。 再说,都在一个家里住着,眼瞅着别人过得越来越好,自己家里依旧是老样子,本身就很容易生出怨恨来。 何瑞雪猜测,“所以他伤害晓爱,是想让你把怒气牵连到许芸身上,不再和她交好?” “他才多大,他哪能想那么多?在他眼里,我们和许家大房都是一伙的,全是欺负他家的坏蛋。 当时晓爱又正好站在他面前,冲动之下,他就直接推了一把。” 事后许通也害怕了,埋在被子里说他不是故意的,有鬼上了他的身,等他回过神,手已经伸出去了。 什么鬼?明明是他心里有鬼。 要说推人是一时冲动,可他见人掉进水里,第一反应不是去喊人救命,而是悄悄离开,可见就是单纯的坏。 何瑞雪摇头。 亏她还在阴谋论,想着是不是有人挑拨他,为了某种目的出手加害他家的孩子。 是她高估了十岁小屁孩的心思和定力。 可惜,许通的年纪太小,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没法关进少管所里。 不然她定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十倍的代价。 两人去隔壁的房间看望何晓爱,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看了着实可怜。 “小姑,哥哥呢,他们都说哥哥下乡了,我都没有去送他。” 何晓友走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家里人都不忍心打扰,也就没有叫醒她。 何瑞雪扶着肚子走上前,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发现已经差不多完全好了,又帮她把被角掖进去。 才说,“你哥哥他出发前来看过你,还说等到了地方就给你写信,晓爱要是想他,等快过年的时候让你爸带你过去看看他,怎么样?” “真的可以吗?” “当然。” 何晓爱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亮闪闪的,“小姑,我有好多话想和哥哥说呢,连去送他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唉……没关系,等我过去找他再和他慢慢讲。” 何瑞雪笑着点头,“你也可以给他写信啊,往后记得吃多多的饭,把身体养好一点,尽量少生病。” 何晓爱乖巧点头,“嗯,我要多吃点肉,许通说我是赔钱货不配吃肉,我偏要吃多多的,往后让他推都推不动。” 她听得哭笑不得,“那你可以跟孟婶子多学习,看她平时是怎么锻炼的,你要是有她一半厉害,反手就能把他摁到河里去。” 听到她的话,何晓爱的心中顿时涌现出无限的斗志。 …… 临近何瑞雪的预产期,早三天就从单位请假回家待产。 今天凌晨开始阵痛,然后急匆匆被家里人送到医院来,如今正躺在床上喝鸡汤。 赵梅丫坐在床边,拿着勺子给她喂,“慢点喝,妈在村里给你收的老母鸡,有五年了,让你哥炖了一夜,肉全融进汤里,油撇得干干净净,一点油荤气都没有。 我还想给你加点参和红枣补气血,你姐说不用,来,再喝一口,等会有力气生。” 何夏生此时穿着白大褂站在旁边,和护士商量着什么。 她两天前被爸妈强行召回,赵梅丫放出话,警告她要是这次不回来,她往后干脆别再姓夏。 何夏生舍不得家里,但也记挂着小妹,于是让人加急买了火车票,总算在生产前赶回来。 第324章 新生 第324章 新生 何夏生是外科医生,不是妇产科,但这年头各个科室之间分得并不是太清。 医疗资源少,不少医生都是身兼数职,她在军区医院没少帮军属接生,所以有不少经验。 喝完鸡汤没多久,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何夏生拉上帘子弯腰看了一眼,把笔放进衣兜里,起身把家里人赶出去。 “助产的护士就位,准备生产,妈,你们都出去等,人多细菌也多。” 赵梅丫眼眶含泪,握住她的手叮嘱,“好,夏生,妈把你妹妹交给你了,一旦出了什么事,不用出来问,一定要以你妹妹的为先。” “放心吧妈,冬宝身体好着呢,之前不是检查过吗,她的胎位很正。”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疼痛逐渐加剧。 何瑞雪因为有人帮着分担,痛苦并没有其他产妇那样明显,像是有人拿棍棒不间断地打她,依旧有些难以忍受。 忍不住再次感叹母亲的伟大,她妈生她的时候得多疼啊。 为了不影响护士的判断,她一分疼演出两分的效果,扯着嗓子不停呼痛。 何夏生为了让她保持体力,在她嘴里塞了个软木塞,何瑞雪只好用眼神和动作来表达。 一个小时之后宫缩,接近六个小时才开了不到二指。 之后又被“揍”了四个小时,她几乎已经逐渐麻木,才听到宛若天籁的声音,说她的宫口已经完全打开了。 七十年代的医院里不分什么待产房和产房,何夏生拿起酒精到处消毒,就进入了生产的流程。 何家人全守在产房外,或坐或站,每个人都是焦急不安。 “怎么这么慢。”赵梅丫抱着没喝完的鸡汤,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大门,“老头子,我让你多给你爸你爷爷多烧点纸,你烧了没。” “少了,将近一麻袋的纸钱。” “我刚才看到一个,刚进去就生了。” “那人家是三胎,可不快吗,吕兰生二胎也才花了不到三个小时。” “不成,我要进去守着,我闺女害怕,她离不得我呢。” 说着,赵梅丫又开始流眼泪,抬头,见到江衍序的神态,她才平息急切的心绪,说,“老头子,看你女婿多诚心,这周围一圈,哪个男像他一样着急?” 何大根抬头,发现江衍序此时的状态确实不对,靠墙站着,嘴里不断抽气,拳头捏得都能看见手腕上的青筋,额头上开始冒虚汗,锋利的眉毛紧紧蹙着,像是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何晓团见了都自愧不如,当初吕兰生产,他虽然着急,但也没成这个样子。 “小姑父,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坐着?” “没事。”江衍序用气音回答,宛若从嗓子眼里挤出字来,脸上的痛苦更加清晰,赵梅丫忍不住点头,觉得冬宝找的对象确实不错,没白给他生孩子。 她哪知道,江衍序不全是担心,而是真的疼。 他感觉自己某个不存在的部位像在被人撕裂开,疼得他根本坐不住,站起来才好一点,与这样的疼痛比起来,当初习武时受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摔伤和扭伤只难受一阵,之后能缓过来,而他经历的却是不间断,甚至越来越强烈的痛。 除此之外,他心里也在庆幸,还好有高人动手,能让他帮妻子一同分担。 不然若是此时的痛感加倍,全部加诸在她一人身上,他都不敢想象并不强壮的她如何能扛下来。 他扭过头,扫过在场所有生过孩子的女同志,不由得多了些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些才是真英雄啊。 从早生到晚,晚上七点一刻,孩子终于生出来。 何夏生抱着襁褓,确认健康后递给旁边的护士,然后拨开妹妹汗湿的额发,“感觉怎么样?” “还行,姐,我好渴。” “先观察两个小时,没事的话再喝,来,准备排小便,别害怕,握住我的手。”何夏生的语气温柔和坚定,“冬宝,你真的很棒。” “姐姐比我厉害得多。” 这是实话,只有生过的人才知道个中艰难。 何夏生当时刚给丈夫做完手术,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全心全意担心着乔瑞的安危。 在生产时遇到难产,又是极度疲惫无力的情况下,加上怀的是双胎,可谓是叠满了debuff,彻头彻尾的地狱模式。 她能平安生产,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何夏生笑了笑,摸着她的额头,然后起身细致检查她的情况。 孩子已经被护士抱了出去,一家人连忙站起来,江衍序感觉身上的疼痛没有方才强烈,便知道是生完了。 他着急走过去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何春生扶着时他才发现,将近十个小时,自己的腿早就站麻了。 “恭喜,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江衍序匆匆看了孩子一眼,追问,“医生,我妻子没事吧,能不能现在进去看她?” “稍等。” 护士见到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光顾着抱孩子的,有听到生了个女孩直接变脸的,江衍序的表现倒是让她增加了不少好感。 她回到病房问了问,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一切都处理得差不多之后才打开门,让家属进去。 赵梅丫瘦小的身子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挤开江衍序头一个冲进去,见到何瑞雪就开始哭天喊地,“冬宝啊,你受苦了,妈的心像是放在石磨上被人推,你要是真有什么好歹,妈也不活了。” “妈,我这不是没事吗,见到你孙女没?” 赵梅丫用衣襟擦干眼泪,脸色变得极快,又笑起来,“见到了,和你小时候长得可像,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来,你瞧瞧。” 何瑞雪低头,摸着刚出生婴儿的幼嫩小脸,目光和江衍序对视,两人的思绪如同触角般相互碰触,竟同一时间热泪盈眶起来,心中的激荡和感动难以言喻。 江衍序上前,同时抱住她和孩子,“辛苦了,谢谢你。” 何瑞雪在他耳边悄悄说,“你也是。” 这孩子能出生,切切实实有他一半的功劳。 第325章 冰箱 第325章 冰箱 医院资源紧缺,就算是何夏生帮忙打招呼,也只能让何瑞雪住满一天的院,次日就被改装过的座驾送回家里。 江衍序心怀忐忑,测算过这孩子的生辰八字。 结果让他松了口气,她的命格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被某些东西盯上从而沾染厄运。 她跟何瑞雪的情况更相似,过去和未来宛若被迷雾笼罩,无法堪测命途也无法施加因果。 经过商讨,他们一起给孩子定下了何晓煦这个名字。 没错,虽然何家第四代已经有两个孩子出生,但她的辈分却出奇的大,晓字辈。 跟何瑞雪一样,往后要多出两位比她大的侄子侄女。 姓跟着何瑞雪,名字跟着江衍序的最后一个字同音。 只愿她往后都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不要经历太多的严寒酷暑。 冬天怀上,生产在七月份,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 所以何瑞雪坐月子时并不舒坦,于是先前大礼包中开出的电冰箱就派上了用场。 空调是不能用的,因为几乎是小资专属,家用的电压也带不动。 但冰箱却是许多供销社用来冻冰棍的,不算罕见,勉强算得上生活所需,拿出来也不会显得太出格。 她早在之前出差的时候就把冰箱从储物栏里放出来,拜托隔壁城市的朋友看管,几天后再联系运输队的司机送过来。 当时冰箱安装在堂屋里时,还引得周边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体验过它的效果后,自然引起一阵惊叹,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大家伙值多少钱。听到价格后纷纷指责她败家,不会把钱花在刀刃上。 当他们听说冰箱是江衍序出钱的买的,又转过口风说他傻,给媳妇家置办大件,不少人羡慕他挣得多,能攒下那么多钱来。 江衍序只是笑,装出吃软饭吃习惯的样子,故意说他平时吃住都是妻子承担,用钱的地方少,可不得做点贡献。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暗自眼馋,更有人想占便宜借用几次,被赵梅丫堵了回去。 不得不说,有了冰箱的好处也明显,去年腌制的腊肉腊鱼,平时舍不得做完的肉,总算不用放到散发出臭味才吃。 偶尔还能用糖水和麦乳精冻成甜滋滋的自制冰棍,不比外面卖的差。 何晓爱时不时就能拿一根舔着吃,因此,它是整个班乃至周边一片地带最受孩子羡慕的存在。 王桃枝抠门,舍不得电费,加上电压不稳,一天只开两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都是用厚厚的棉被把冰箱裹住,用里面剩余的冰霜来保温。 在何瑞雪坐月子期间,冰箱开得倒是频繁了些,专门用来冻冰块。 江衍序不知从哪淘来一个古董冰鉴,放在房间角落里,然后把风扇对着冰鉴吹,以此达到房间内冷气和热气的循环。 赵梅丫担心她落下月子病,对这种新潮的坐月子方式很是不能接受,但何夏生说只要不对着人吹就没事,早晚也能要开窗通风。 有专业人士背书,她仍然固执己见,坚持老一辈的月子流程。 “我和你大嫂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顺顺利利生了四个,有没有用还能不知道?” 但一物克一物,纵使赵梅丫有千百个不同意,何瑞雪一撒娇,或是朝着她抱怨诉苦。 赵梅丫顿时什么都顾不上,只要不是闹着吹风洗澡,她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甘共苦】卡牌的有效期是一年,何瑞雪是在得知怀孕一月才使用的。 也就是说她在月子期间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江衍序同样会分担,算是有始有终。 刚生完那会她就使用了【百病全消】卡,三天内就恢复得和一般人差不多,但长期不洗澡不能动弹,让她脑袋和身上都很痒。 江衍序和他共感,不存在的洁癖发作,一天能洗三回澡。 更要命的是通乳这一流程,实在是太痛了,何瑞雪在房间里斯哈斯哈地抽气,他在门口捂住胸口看着怀里的孩子一脸惊恐。 月子期间,除了喂奶,更多的时候都是江衍序在照顾何晓煦。 小小的婴儿被抱在怀里,还没有他的手臂长,显得格外娇小,如今他已经熟练地给她换尿布哄睡等流程。 如果半夜孩子醒来,他会迅速把冰箱里挤好的奶水拿出来放进热水壶中隔水加热,捏着玻璃奶瓶,然后把奶嘴塞给她。 全程消耗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确保她不会因为等得太急嚎哭出来。 才半个月,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奶爸了。 洗尿布的事轮不到他,赵梅丫嫌弃他太用力容易把当年何瑞雪用过的软布揉坏,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偶尔忙起来则是交给何晓洁。 至于做月子餐,自然是交给何秋生,母鸡、鲫鱼和猪蹄,变着花样给她做。 他参考了书上粤菜的做法,还去请教了国营宾馆的大厨,争取把寡淡无味的月子餐做得鲜甜,突出食材的本味。 何夏生在家里待了五天,等确认何瑞雪身体完全恢复就跑去订票,隔天就去邮局给乔瑞打电话,浑身都写着归心似箭。 离开前她还说,“妈,我今年回来过了,等过年就不回了啊,乔瑞没有时间。” “你今天吃饭明天咋不吃了呢,敢情咱一家人团圆在你眼里就是完成任务。 妈一年才见你一回,总是惦记着你,就不能多陪陪妈?” 赵梅丫试图打感情牌,但何夏生不接招,淡定地收拾衣服。 “妈,你在家也不孤单啊,我三个兄弟姊妹都在你身边陪着呢,还有你最心疼的冬宝,我待久了你还觉得烦呢。 乔瑞不一样,他跟家里不亲,只有我了,每天回家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出门,一个人睡觉,那才叫可怜。” “回吧回吧,爸妈年纪大了,半只脚埋进黄土里,往后我们见一面少一面。你也真是能狠得下心,等我们闭了眼睛,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赵梅丫改换政策,开始卖惨,何夏生转身去收拾火车上要带的饭菜,说,“乔瑞做的工作多危险啊,枪林弹雨的,指不定哪天就受伤被人抬回来,我不在他身边的话谁能不计代价地去救他? 我现在每天都害怕听到他牺牲的消息,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才更要珍惜和他相处的时间。” “你——” 赵梅丫气得说不出话。 短暂的交流过后,何夏生的脚步反而更加匆忙,决定不等明天,今晚就回去。 何瑞雪在旁边偷笑,虽然这样想不对,但她恋爱脑真是天生就克制父母的道德绑架。 第326章 盘算 第326章 盘算 在跟何夏生的闲聊中,何瑞雪也打听出霍廷勋的近况。 怎么说呢,不好不坏,在旁人眼里他扒上了有权有势的岳丈,就算腿上有伤依旧能留在部队里发光发热。 娇妻入怀,不愁吃喝,别提多让人羡慕。 但比起他原定的命运却是平庸许多,况且他本身同样不甘心,没少撺掇着妻子去娘家敲边鼓,诉说他的郁郁不得志,顺便竭尽全力讨好她的爸妈。 首长夫人挺吃他那一套,对他不比亲儿子差。 谭首长却对他不假辞色,甚至因为厌烦,让人去给他下放的亲人加加码。 姓霍的日子就是过得太悠闲自在,才会图谋不属于他的东西,不如让他忙起来。 当年霍家下放,除了站队失误,政治立场有问题,和境外势力有联系之外。 他们没少给自家人开后门,徇私枉法的事情更是一箩筐。 连沾亲带故的表亲都当上某个县里的二把手,饥荒年间故意压着粮食的下发时间,谁给他好处多就先给哪个村发救济粮,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的举动饿死。 不爆出来还好,霍家因为和国外势力有所牵扯,上面没有找到他们传递消息的切实证据。 只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拿旁支开刀,光是枪毙的就有十几个,几十个人下放到最苦的地方改造。 霍廷勋的父母因为有之前的朋友帮忙,又没有被抓到把柄,下放到寻常的村子里,并通过从前的人脉把儿子放进部队,得以一路晋升。 何瑞雪就想问,哪个人这么大的胆子,事发后还敢和霍家有所牵扯,还一路护着霍廷勋往上爬。 上面的人难道不介意,没人出手给他使绊子吗? 光是政治审核这一关他都过不去,真当有后台就能只手遮天啊? 甭管合不合理吧,反正霍廷勋有天运护身,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有谭珪打招呼,被安排接济照顾两老的人不再听从霍廷勋的命令,村里的大队长对下放人员的看管要严厉许多,禁止他们和陌生人接触。 接到父母的向他诉苦的信件,霍廷勋意识到是谭家在警告自己,只能收敛起来。 他不敢对岳父发火,好几天没给妻子好脸色看。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两个孩子心思敏感,对妻子的敌意很深,有次借着打闹的借口把她推下楼,害得她意外流产。 谭珪怒火中烧,直接暗示他的长官停了他的职,让他什么时候处理好家里的事再回来上班。 何瑞雪问过江衍序,男主身上的天运有所暗淡,但不多,而且只是短时间被遮蔽,随时有重新崛起的可能。 于是,何瑞雪不再犹豫,把【拨云见日】卡牌拿出来,选中霍廷勋的现任妻子点击使用。 人在最脆弱的时刻,也最能看清楚一个人,但愿她往后能及时抽身。 因为世界意识明显没把她当成正派女主,再继续下去,也是被当成踏脚石,全家的利用价值被榨干的凄惨下场。 三个多月之后的某天,何瑞雪突然觉得心神一空,意识到同甘共苦的效果已经消失。 不自觉空落落的,多了几分怅然。 当然,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了,再持续下去,两人熟悉得仿若左右手,又怎能产生太多的感情? 作为夫妻,也要给对方保留一些个人空间。 江衍序抱着孩子进来,张着嘴什么都没说。 只是同她交换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把何晓煦递到她怀里。 三个月大的孩子皮肤比刚出生那会白了许多,像是嫩滑雪白的内脂豆腐。 眼睛乌黑有神,又大又圆,鼻子小巧,遗传至她和江衍序优越的骨相,就算眉毛淡到几乎看不见,也漂亮得如同精雕细琢的陶瓷娃娃。 何瑞雪爱怜地点着她的小鼻子,见到她的小嘴吮吸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心里软成了水。 何晓煦很乖,要拉了就哼哼,要吃饭就啊啊,只有尿片湿了难受才会哭。 赵梅丫对她真是爱不释手,疼到骨子里,每天晚上都抱着睡。 何瑞雪想接过去她死活不愿意,说没有晓煦在身边,她才会惦记得睡不着,每天晚上要起来十几次。 何瑞雪只能依着她,倒也落得清闲。 又是入冬,天气转凉。 何瑞雪产后没有落下什么麻烦的小毛病。 连吕兰生了孩子之后细心养着都手脚冰凉,时不时会觉得肚子疼,她却依旧生龙活虎,火气犹如没结婚时旺盛。 所以她此刻只穿了一身大衣站在院子里却不觉得冷,赵梅丫正摘南瓜打算去喂猪,见到她坐在风口,赶紧赶她进屋。 “你冻傻了啊,还不进去,晓煦呢?” “被大嫂抱出去溜达了。” 半岁的小孩正是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何瑞雪工作忙,就经常让王桃枝抱着她到处玩。 任由她睁着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看看对她来说从未见过的花叶草木。 何晓洁拿着一封信走进来,交到正在写作业的何晓爱手里,“你大哥给你寄信了,快瞧瞧,我没打开过,你是第一个看的。” 上次她中途看了信,气得何晓爱三天没理人。 何晓洁实在不懂,这种事有什么非要争个先后的,不过她选择让着妹妹。 把信递到何晓爱手里,何晓洁转头饶有兴致地说,“小姑,我今天算是当了一回快递员,大院那边也有好几封信,全是我送过去的。” “他们都是跟晓友一块下乡的,在一起有人相互照顾着也挺好,至少不被人欺负。” 许家大房和三房各自有一个孩子下乡,孟玉琴的儿子生得虎头虎脑的,才十七岁就比他爸高和壮,能轻易抬起水缸。 叫许硕,当真人如其名。 听说他跟何晓友分配到一块,王桃枝还特意提了些东西上门,拜托他照顾晓友,孟玉琴当然是痛快应承下来。 此外,还有赵二河的儿子赵猛,这小子遗传到他爸的奸猾,眼睛总是骨碌碌转,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 王桃枝不想得罪人,同样拎了东西上门,客套了几句,转头却交代何晓友离他远点,人家让他干什么只管反着来,说的话也反着听。 何晓友只在下乡这件事上叛逆过一回,之后都很听父母的话。 他下乡后跟赵猛保持距离,只和许硕一起上工,偶尔去海边抓点小鱼,过得还算太平。 村里人发现这两个小伙子一个聪明能教导小孩念书识字,一个力气大能干活,又都是老实不爱生事的,对他们的印象相当不错,能照顾的地方不介意去帮一把。 第327章 包裹 第327章 包裹 “晓爱,信看完没,轮到我了吧?” 何晓爱点头,把信纸塞给姐姐。 哒哒跑过来,拉着何瑞雪的衣角说,“小姑,哥哥说海边风大得像刀子,刮得他脸上了脱好几层皮,我们把妈妈擦的香香给他寄过去吧?” 她嘴里的香香,自然是雪花膏。 用精致的小罐子装着,带着淡淡的花香。 何瑞雪托人从沪市带回来许多,润肤和保湿的效果不错,至于宣传的美白功效,倒是没看出来。 王桃枝先前用的是蛤蜊油,不太舍得用更贵的雪花膏。 后来见到何瑞雪一买就是十几罐,基本上市面上所有品牌都试用了一个遍,美其名曰挑选最适合自己肤质的。 至于那些才用过一两次就被她束之高阁的雪花膏,自然是四散给家里的女性成员。 别说,这年头一分价钱一分货。 火遍大江南北的雪花膏确实有它的优点,王桃枝用习惯后,再回去用蛤蜊油总觉得不得劲,糊在脸上腻得慌。 当然,这也是因为晴旸市并不是处于太北的地带,气候并不干燥。 蛤蜊油的主要功能是防止干裂,给何晓友寄过去反而更好。 何瑞雪弯腰,点点何晓爱的小鼻子,“用不着你操心,等会你把信给妈妈看,她会准备好的。” 另一边,何晓洁一目三行地把信上的内容略过,嘲笑出声,“坚持几个月,总算是知道向家里叫苦了。 他说没想到那边的冬天能冷成那样,让家里给他多寄点棉花,他找人往棉袄里再多填几斤。” “他又不会改衣服,寄棉花有什么用?我记得你爸有件冬衣,齐脚踝,料子是尼龙布的不透气。 给他寄过去,出门能挡风,回家还能当被子盖。” “那件去年才做,我爸都舍不得穿,不过妈应该能同意。” 何晓洁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小姑,你别看我妈天天不在意的样子,一提就骂他没良心,其实头几天晚上悄悄哭过好几场,给他写信都在抹眼泪。” “亲生的孩子,哪个当妈的不惦记,你要是下乡她表现得更厉害。” 何晓洁摆手,“别,我才不像晓友那么傻呢,好好的日子不乐意过,非要去自讨苦吃。” 正说着话,王桃枝抱着何晓煦散步回来。 看过何晓友寄回来的信,她把孩子往江衍序怀里一扔,风风火火地冲回家收拾东西。 王桃枝将自己搁置在化妆柜角落的蛤蜊油拿出来,又犹豫着拿出一瓶雪花膏,念叨着, “男孩子皮肤糙,晓友用蛤蜊油就行,万一他有看上的知青,送一瓶这个,说不准能给我拐个儿媳妇回来。” 接着,何春生的大棉袄被她翻出来,坐在缝纫机前手动往里头填充棉花。 加厚了几乎一倍,看上去虽然臃肿,但绝对保暖。 “北方不是穿那熊皮和狼皮的吗,那玩意才暖和。 晓洁,你给你弟弟回信的时候记得说,让他在村里别浪费钱,多收几件好皮子寄回来,妈给他做衣服。” “妈,他在海边,不是深山老林,恐怕只能穿鱼皮咯。” “村里没有,县里还能没有啊,他又不是去坐牢,多跑几个地方呗。” 何晓洁戳破她的借口,“妈,我看你是自己想穿吧?” “那皮子重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我穿它干嘛,要穿也是狐皮和貂皮的,又轻便又好看,听说从前连皇帝过冬都穿那个呢。”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一点忙帮不上,光会在这儿挡路,起开,让我过去。” 王桃枝挤开她,转身去收拾吃的东西,“晓友说他们只种一季的粮食,冬天都猫在屋里不出门,那边树少,也不知道柴火够不够。” “那么多知青住一个屋呢,一人打几捆都能用半个月,肯定是足够的。” “就怕中间出一个和你三叔一样爱偷懒的,专门等着用别人的,唉,也不知道那边蜂窝煤好不好买。” 何晓洁抓了把瓜子,真心觉得弟弟受得苦都是他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劝说道,“妈,你就别瞎操心了,那边靠近煤矿,买煤肯定比咱们这儿方便。 晓友不是和他们村里的大队长处得不错吗,等会你把爸的烟寄两包过去让他送人,免得爸在家偷偷吸,呛死人。” …… 海边的冬天漫长而阴郁,海岸倒是比内陆温度高些,但由于风大,并没有好多少。 冷飕飕的风一阵阵吹上岸时,叫人难以忍受。 寒潮来临时,海面虽然没有结冰,但冷意从脚底板心升起,直往骨头缝里钻。 睡在炕上还好,一旦下床,绝对让人不停地打哆嗦。 “何同志,你有邮寄的包裹到了,我给你送来。” 随着清脆的车铃声,一个包裹被放在院门外。 何晓友连忙套上衣服出去,牙关打着颤,说,“谢谢二蛋哥,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暖暖?” 快递员戴着狗皮帽子,把脖子缩在毛茸茸的围脖里,隔着手套拍着他的肩膀。 “不用,我习惯在外面跑了,等会还要给人送信呢,对了,这是许同志家里寄过来的信,你顺便帮我带进去。” “好,我这就拿给他。” “快进去吧,你是从南边过来的娃娃,受不得冻。” 何晓友想说他的家乡不归于南方,但在这些人眼里,恐怕只有东北三省才算北方。 干脆闭上嘴,拿上包裹进屋。 新老知青窝在两间屋子里,男女知青都是住着集体宿舍。 六个人一间,睡在同一个炕上,无论生活睡觉都很不方便。 不是没人想搬出去单独住,但冬天实在太冷,出去的话要考虑柴火不够烧,每天需要出去挑水做饭,睡前必须先烧炕等诸多问题。 倒不如住在一起相互取暖,免得冻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 一群大老爷们住在一起,炕上的热气一熏,屋里的味道可想而知。 何晓友下意识皱了皱鼻子,把包裹放在自己睡觉的区域,摆出投篮的姿势伸手一扬,信封精准地落在了许硕手里。 摸着还挺厚实,他猜想,许家应当是给他塞了钱,不然他也不能穿上新棉袄。 何晓友其实没想着打开包裹的。 可赵猛先前一直在宣传他家里的条件多好,家里多疼他,让众人产生好奇,纷纷想看他家里人给寄了什么。 尤其是那位来自京城的知青,自诩是这批人中最阔气的。 赵猛整日跟在他身后拍马屁,挑拨他们的关系,他以为何晓友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对他多了几分蔑视。 在起哄中,何晓友打开包裹,最外面一层便是厚实的棉袄。 他认出来是自己父亲那套,里面塞着三斤腊肉,两斤腊肠,还有许多罐头。 这次全是自家做的,笋丁肉沫,烧椒牛肉,蘑菇鸡丁……全是他爱吃的口味。 何晓友吸溜着口水,光是盯着瓶子,就能想象出自家三叔的手艺。 第328章 陷害 第328章 陷害 底下用皮筋整齐捆着几张全国通用的票,几块蛤蜊油和一瓶雪花霜,三包大前门的香烟。 还有件新毛衣,以及同色毛线织成的围巾和手套,两双羊毛袜和两双加厚过的棉鞋垫。 每一样都是妈妈亲手一点点做的,何晓友把衣服在身上比划,正好合适,不由得鼻头微酸。 旁边两条毛巾拆开,他才发现里面包一个小闹钟,还有一包进口的巧克力糖块,一把锐利的用来防身的小刀。 如此大的手笔,一看就是他豪气的小姑给的。 先前他带过来的收音机正摆在炕柜上充当门面,但手表他收着没戴。 初来乍到,还没摸清楚这些人路数, 它怕太过招摇引来麻烦。 宿舍里也就那位京城的知青有手表,每次去问时间他都会把手腕抬起,故意拖延一段时间,显摆够了才报时。 问过几次之后大家都懒得搭理他,如今有了闹钟倒是能方便不少。 刀是开过刃的,他拔出来看了一眼,寒光如雪。 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试刀,打着哈哈说是他去赶海的时候带着,没准能多撬些生蚝和鲍鱼下来。 其他人点头,也不在意,倒是赵猛的眼中闪过异色,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何晓友把他的神情记在心里,抖抖包裹,从角落里掉出大概半斤的奶糖。 何晓友会心一笑,心想晓爱这回怕是把一个月的零食都寄给他了,也不知道看到别人吃糖时她会不会馋坏。 大哥和姐姐没有给东西,随着包裹寄了二十块钱。 对于家人的惦记,他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 这也是他在这里依旧努力生活,没有放弃学习的动力。 要说他有什么不满的,扫了一圈神色各异的知青们。 他拿出一条腊肉,说今晚开荤,又把巧克力取出来一人分了半块,也没忘了女知青那边。 这地方鱼肉多,猪肉少,好不容易才能吃到一回。 听说有肉吃,大家自然欢欣鼓舞,有人去地窖取白菜,有人烧热水泡发粉条。 还有女同志特意过来问他有没有需要补的衣服,她可以帮忙。 在打趣的目光中,何晓友委婉拒绝,离开热闹沸腾的人群,把包裹慢慢收拾到箱子里,幽幽叹了口气。 原以为下乡能让他远离人群,可现实却和他预想中的大相径庭。 窝在小小的知青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眼子,他夏天还能到外面干活消磨时光,冬天才叫真的难熬。 只能期待等相互熟悉后会变得更好一些。 …… 晚上,何瑞雪正在睡梦中,外面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道惊呼和连绵不绝的狗叫。 住在隔壁的何晓煦被吵醒,发出哇哇呜呜的哭声。 她迷迷瞪瞪醒过来,发现江衍序已经在穿衣,便也没有耽误,套上一件棉大衣出去。 院子里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飞速奔跑,尘尘和狼兄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差点咬到他的衣角。 “救命,瑞雪,是我啊!” 听声音像是蒋孟衡,打开走廊上的灯,果然是他。 见是熟人,江衍序过去把狗控制住。 蒋孟衡瘫坐在地上喘粗气,“瑞雪,你家的狗太厉害了,死咬着我的屁股不撒口啊,要不是我穿得厚,肉都要被它们给咬下来。” “谁让你不走寻常路,非要翻墙进来?” 大门关着,他身上还有树叶子,一看就知道怎么进来的,不怪遭狗咬。 “我是悄悄过来的,可不能叫人发现。” 蒋孟衡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说明来意。 原来是蒋家被人举报与间谍勾结,偷取机密文件将其私藏起来,打算在三天后送出国。 蒋父已经被收押,他没有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坚称自己是被诬陷的,让对方先拿出证据来。 上面的人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打算去他家里搜查,蒋父说家里的老人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考虑到蒋老爷子的身份,他们没敢做得太过分,决定明早前去通知,再开出搜查令,一切都走正规的流程来。 蒋父有几个直属手下都比较有良心,蒋父刚被抓起来,就第一时间通过蒋莹向蒋家传递了消息。 蒋家人偷偷进行自查,果然发现不对,所谓的机密文件不知何时出现在蒋夫人的梳妆台里,上面的蜡封完好无损。 而蒋父的书桌上还摆着许多和人用英文沟通的信件,全是伪造的,但和他的字迹很相似。 大祸临头,所有人都慌了神,只有蒋老爷子保持着镇定。 他走到窗边,朝着周围扫了几眼,知道自家已经被包围,各处都有人盯梢,怕是不能把文件悄悄带出去。 于是,他伪装出心脏病发,让小孙子出去买药。 看守的人中有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不愿看到老首长无端被害。 在他的说和下,蒋孟衡经过几人反复搜身后才被放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就往这边赶。 “爷爷让我来找江衍序,说这事只有他有办法解决。” 必须求到情敌面前,蒋孟衡的神情很不自然。 但他也明白轻重缓急,对着江衍序双手合拢作祈求状,语气诚恳,“如果你有办法的话,我真心求你帮忙,只要能让我爸平安出来,我们一家都会报答你的。” 江衍序却摆手,“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当年我师傅得了你爷爷的帮助,许诺会帮他一个忙,我自然要遵从他老人家的意思。” “你真有办法?” 蒋孟衡左看右看,没瞧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放心,藏东西,我比你在行。” 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蒋孟衡心里安定几分,不敢耽误,就要带着他往家里走去。 “等等,不用我亲自出面,让三嫂去,她才不会引起怀疑。” 没多久,潘舒玉匆忙赶来,听完蒋家的事也着急起来,“会不会影响到舒华啊?” “出了事谁都逃不脱,姑父他们已经在我家里了。” 他妈还一直在说家里出了内鬼,不然文件是怎么放到她那里去的,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事情是潘家人做的,听的他头疼。 江衍序给潘舒玉交代了几句,确定她记住后才把两人送走。 到了蒋家,有人把他们拦截下来。 蒋孟衡稳住心神,语气尽量平缓,说,“药店没有开门,我就去姑父家里拿药了,谁知道在门口遇到潘婶子, 她吵着闹着要过来,我只能……” 潘舒玉眼泪汪汪,快步上前,“同志,我是潘舒华的姐姐,听说他出了事,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行,不许外人进出,蒋小同志,你的药给我吧,我帮你交给老爷子,今晚上还要委屈你在外头的屋子睡一觉。” 蒋孟衡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我回自自己家都不行,这是哪来的道理?老王呢,让他来和我说。” 第329章 转移 第329章 转移 “王队长已经调到别的地方了,蒋大少爷还是乖乖听话,免得今晚上没有棉被盖。” 面前的人皮笑肉不笑,对他恶意不加掩饰。 看来是背后的人怕他搞小动作特意调过来的人。 蒋孟衡没有太过纠缠,只是表现出思索的样子。 而他旁边的潘舒玉却不管不顾闹起来。 “我娘家几乎都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弟弟,你们是要我潘家绝后啊,我不管,今天非要进去。” 说着,她推开面前的人就要强闯。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是个女同志,阻拦她的人显得束手束脚的。 在罪名彻底确定下来之前,蒋家的威势尚在,他们不敢真的对她动手,一时间陷入僵局。 “舒华,我是舒玉啊,蒋家犯了多大的事啊,你们连门都不让我进?” 她扬着嗓子冲着屋里大声叫嚷着,周围看守人员纷纷投来关注的视线,连附近的住户都惊动了。 而在另一边,树木遮蔽,黑暗掩盖的院落中。 几张小纸片被风吹进院子,不经意间钻进窗户的缝隙中,晃晃悠悠飘到屋中的地板上。 蒋莹看见后还在纳闷,“今天的风不大啊,这是怎么吹进来的。” 很快,她就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其中两个人形的纸片活动着手脚起身,一前一后双手托举着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方形纸片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 “我没眼花吧,这纸人是活的!” 太过震惊,蒋莹宛若被人掐住喉咙,不敢动弹,潘舒华环着她的肩膀挡在她身前。 蒋老爷子倒是沉得住气,瞥了两人一眼,“大惊小怪,能帮咱家的人来了。” 他垂下眼,掩盖住复杂的神色。 当年他去山里侦查路线,偶遇一位失足跌下山的采药人。 他于心不忍把人背回家,之后才得知他的真正身份是道士,当真有几分神异在。 他见识过他的玄妙手段,求了几张符纸,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收益良多,为此保下一命来。 那人是名真正的隐士,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两人处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后来他一门心思要去南洋发展,只把徒弟留在了市里拜托他照顾,还说遇到难事可以找他帮忙,仅限一次。 当时他已是位高权重,很不理解他在声名显赫时远走他国的做法,也不觉得自己有需要用到他徒弟的地方。 直到运动刚兴起的时候,他才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不禁感慨这位老伙计实在有远见,怕不是提前算到了自己的命运,才会跑得那么利索。 以他为鉴,蒋老爷子也毅然决然从原本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倒是在风起前安全下船,让蒋家不至于被卷入动乱中。 所以那人在离开前说的另一句话,自然而然被他当成某种示警重视起来,再怎么认真对待都不为过。 江衍序的真实职业在知情人眼中不是秘密,不过他们都只以为他是个擅长看风水做法事的道士。 殊不知他的本事比表现出来得要大得多。 即便如此,请他出手的费用也不少,那些到处行骗卖假药的所谓同行自然会眼红举报。 而他这些年能过得如此自在不受拘束,也有蒋老爷子在后面保驾护航的功劳。 如今,承诺总算到了兑现的时候,真如他当日所言,能挽救蒋家于水火之中。 老伙计啊,你当真是算无遗策。 在他回忆过去的时候,两个小纸片已经从地上飘起来,把手中的符纸贴到了那堆整理出来的文件上。 灰蒙蒙的雾气一闪而过,文件像是被擦除一般消失在原地,但仔细摸过去,还是能摸到纸张的触感。 完成任务后,纸人对着屋里的人点头示意,然后按照原路从窗户飘了回去。 蒋莹顾不得惊讶,连忙趴在窗框上往外看。 月色昏沉,她只能隐约看到两个悄然离开的背影。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前院,他们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 屋里的潘舒华揉了揉眼睛,觉得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从前建立的世界观都有被打破重塑的迹象。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他不由得惊叹,“爸,那人都没出面,就这么把事情解决了?” “你以为呢,你眼中的神仙手段,对人家来说只是方便日常生活而已。” 蒋老爷子永远忘不掉有次和那人被困在山洞中。 他到处去找打火石,而对方只是摸出一张符,撕开就能喷出一道火焰来。 他当时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人嬉皮笑脸地骗他说因为纸上涂了白磷,跟火柴一样一擦就燃,还让他多读点书,要相信科学。 要不是后来自己亲身体验过他画出来的符篆,几乎都要信了他的说辞。 潘舒华惊奇不已,“爸,他能点化物件啊,还能让纸片子成精?” “瞎想什么呢,纸片子水火不能沾,成精能有什么用,五鬼搬运术听说过没?” “嘶,你是说刚才进来的是鬼。” 潘舒华抱着胳膊,觉得有些冷。 蒋莹倒是比他胆子大一点,此刻新奇大于恐惧。 她语气笃定,“刚才来的是江衍序吧,我就说他有点古怪,爸你也瞒得太严实了,从前一点口风都不漏。 你认识这种高人早说啊,害我提心吊胆的,算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呢,” “江衍序,竟然是他!不对,你怎么瞧出来的?” 潘舒华在部队时一向以自己的洞察力为荣,可到了此时,却觉得就他一人成了睁眼瞎。 “在医院,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一看就是个不爱多话的,却突然开口要何瑞雪带我们去见舒玉姐,估计是从我们的面相上看出了什么。” 蒋莹沉思片刻,又说,“他们抱着妞妞能一下子就找到我的病房,还能赶在我们出院前过来,你不觉得一切都太顺利和巧合了吗?” 潘舒华仔细回忆,不得不赞叹媳妇的直觉敏锐,“嘶,还真是,这么说他已经帮过我们一回,等这事过去,咱们可得好好去感谢人家。” 蒋老爷子起身,把贴了忽略符文件放在餐厅的饭桌上。 他玩了个灯下黑,饭桌上除了一套碗碟外再没有任何东西,相当一目了然,没人会突然有闲心上来搜。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手贱触碰到,他特意放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他家的饭桌够大,以一般人的手臂长度够不到那里。 若真的有奇葩跳上桌子检查,那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他认栽。 从政的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心眼子,同时也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是藏在角落里和床底下,才会被人反复检查,增加暴露的风险。 第330章 破晓 第330章 破晓 放好文件,蒋老爷子转身,摆摆手。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都去睡觉,保持精神,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舒华是经过训练的我不担心,蒋莹,注意着点,别到处乱瞟,那些人都精得很,别露馅了。” 蒋莹心说你瞧不起谁呢,哼了一声,“爸,我可是你培养出来的,压根不比哥哥差多少好嘛?” “行,爸知道你厉害。” 蒋老爷子自然相信自己闺女,也一向以她为傲。 女儿十二岁的时候,敌人试图用她来威胁自己,在被箍住脖子的情况下,她当机立断扭头咬破对方手腕逃出来。 内战期间,有人闯进他家的院子里抓人,她悄悄躲进水缸底下,大半天愣是一声不响,连动都不动,才算是逃过一劫。 这一点上,他的儿媳妇便不如多了。 文人养出来娇滴滴的闺女,又留过洋,好的东西没学会,习惯性把人分成不同阶级,捧高踩低,奢侈浪费的陋习倒是带了回来。 怕她添乱,他早早就把人赶去房里,自己带着儿子儿媳处理这边的事。 不得不说,他儿媳妇着实心大,全家人命悬一线的时候都能睡着。 况且外面吵嚷的动静这么大她都没醒,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蒋家门前闹了大概半个小时,潘舒玉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守门的人形成一堵人墙,没有动手推搡,就是拦着她不让进。 温度明显在往下降,蒋孟衡似乎有些冷,打了个哆嗦,拽着她的袖子劝说,“婶子,要不明天再来吧,天寒地冻的,别再感冒了。” “你个没良心的,你小姑还在里头呢,妞妞才几岁啊,不比你更怕冷?我要进去照顾她。” 他缩着脖子,语气无奈,“那咱们在外头着急也没用,这不是进不去嘛,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这样,你先回去,我明天一大早再来喊你。” 潘舒玉犹豫了半天才点头,“行吧,我明天不上班了,要是有消息,你一定要来通知我。” “好,你放心,我在这里守着呢。” 蒋孟衡把人劝走,自己在原地踟蹰,焦急得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大刀。 不知道江衍序有没有把文件的事解决,他爸明天能不能平安放出来。 煎熬中,灰蓝色的天空稀疏的星子闪烁。 霜白风清,霞光把天幕撕开一道缝隙,太阳显现出来,黑暗尽数消退,阴暗无所遁形。 搜查行动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前后来了三批人,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 别说是机密文件,就连超出规格的书籍,和外国往来的信件都没有发现。 确定是诬告之后,蒋孟衡的父亲蒋荀中午被释放。 赤阳高悬,天光云影共徘徊,从审问室出来,他竟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他想以诬告罪把举报他的人抓起来,可惜那人是匿名,只能不了了之。 当然,这只不过是托词而已,蒋荀自己就能锁定好几个人选。 混到他的层次,谁能让上面的人大动干戈对他进行调查,谁又能提前把蒋家人看管起来。 匿名不匿名,其实意义并不大,不过是相互间披上一层遮羞布而已。 而他想要报复,只能从另外的方面下手,输赢都各凭本事。 为了补偿他,上面的人已经暗示过,等书记回到中央,市里的一把手就能落到他手里。 他听了只想笑,时局动荡,顶尖上的人都被打下来好多个。 给他承诺的人自身尚且难保,谁能保证往后呢? 但上头既然递了话,说明有更厉害的人保他,倒是方便蒋荀确定是谁朝他下的黑手。 理由无疑就是那么几个,与他有旧怨,被他无意间掌握住了某个致命的把柄,还有被他挡了往上的路。 这次是他太过大意,光顾着工作上不出错,没料到有人耍阴招。 既然能绕给老爷子的眼睛把东西放到自己家里去,还能掌握他的书柜钥匙,源头只能出在自家人身上。 蒋家的事情与何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也没有太过关注后续。 在江衍序眼里,把师父的承诺完成就算告一段落,实在没必要为他们保驾护航。 倒是蒋莹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往这边跑得勤快些。 可惜任由她怎么打听两人都不承认当时去过蒋家,还反过头来劝说她别太迷信,哪有活的纸人,没准是她当时太紧张出现的幻觉。 实在问不出来,蒋莹也逐渐对此失去兴趣,转而给她讲起自家的事情。 “瑞雪,你还记得当初把妞妞交换的人吗?” “记得,你们不是三年前就查到人,把他送去改造了吗?” “他是动手的,可背后还有人呢,我以为有人针对潘舒华,没想到是冲着我来的。” 被抓到的那个人和潘舒华同级,两人在任务过程中有过多次摩擦,相互间很不对付。 所以他出手的理由很充分,就是让仇人尝尝给别人养女儿而自己闺女却在吃苦受罪的滋味。 所以他们当时没有任何怀疑,果断收集证据把人送了进去。 直到前几日蒋老爷子动用关系,才撬出了更深层的内幕。 何瑞雪不解,“你得罪人了?” “没有,我算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冲着我爸去的,他前几年心脏动过手术,一旦事情爆出来,他能受得了刺激?” 交换孩子的事情被他们破坏,他快速扫尾,推了个替罪羊出来。 第一次针对蒋家的行动没有成功,他的手段成熟许多,许是迎娶了一位更有助力的妻子,能调动的资源和人手不可同日而语。 他耗费不少功夫偷取机密文件,找人模仿蒋荀的字迹伪造信件,再想办法趁着蒋老爷子去医院复查的时机,不知不觉地让人把东西放到蒋家…… 顶住各方压力困住蒋荀是难点,让人不惜得罪蒋老爷子去抄家同样不容易。 幕后的人想来是许诺了不少好处,加上岳家的背景才让革委会的人同意配合。 这个计划本来能成功的,可惜他永远不会料到,或者说是不相信,有人会使用非自然的手段。 “所以文件是怎么放到他书桌上的?” 闻言,蒋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不是要多亏我那位好嫂子,整天操心孟衡的婚事,都入魔了。 孟衡没空她就自己去相看,最多的时候一天见了八个姑娘,真当古代选妃呢?” “被我爸骂了之后她才收敛,也没好多少,转头就把她老同学女儿接过来住,说是让两个小年轻培养感情。 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心眼没长,真把人家当成未来儿媳妇,带着她在家里到处参观,可不让人家把咱家的布局都摸清楚了吗?” “那天我爸去医院复查,嫂子陪着,临出门忘记带包,她直接把家里的钥匙递给那姑娘让人帮着拿。 这一拿就出了事,我哥刚放出来那会她没敢提,后来才开口。 其实事情一发生,那女人就跑得无影无踪,她意识到不对,但又怕牵连到自己,就一直没说。” 明明是她自己太不谨慎又容易相信别人才酿成大错,反而怀疑她和舒华勾结外人算计娘家。 蒋莹简直是气得牙痒痒,对她的不满更深了一层。 “你们家打算怎么处理她?” “还能怎么样,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蠢了点。我爸不许她再给孟衡相看,说婚事由他做主,我哥把她骂了一顿,之后睡在单位,冷了她几天。” 离婚是不可能的。 不只是为了孩子,当时蒋家眼看着大祸临头,嫂子却坚定地站在他们这边,死活不肯离开,还说要求助娘家帮忙。 单就这一点,就值得让老爷子保下她。 蠢就蠢点吧,至少没有坏心,还是个能共患难的。 第331章 相聚 第331章 相聚 深夜,何瑞雪侧身躺在床上,无聊地研究枕头上的绣花样式。 突然身后凉意袭来,旁边的被子让人掀开,江衍序钻了进来。 “都解决了?” 她翻身抱着对方的腰。 因为正在犯困,嗓音有些含糊不清的。 “嗯。” 江衍序伸手把闺女的玩偶抓过来来,帮她压住肩膀处的被角免得灌风,“去蒋家来回的路上我都留意着,没有遇到人,往后只要三嫂的口风紧一点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身上。” 蒋孟衡到底经历少,以为行动隐秘一点就没人发现,实际上从他走出家门开始就有人一路盯梢。 江衍序不想别人察觉自己在蒋家事件中的作用,免得招来更多的麻烦。 于是赶紧和他们统一口径,又稍微布置了一下。 在他给出的说法里,蒋孟衡之所以往何家这边跑,是当时蒋莹的闺女老是哭,他想找潘舒玉过去帮忙带孩子,谁知道连门都不让进。 不管这理由能不能站住脚,总之能把他们从中摘出来。 所有人都只会以为两人当时在屋里睡得正香,完全没有露过面。 为了表示感谢,蒋孟衡私下请何瑞雪吃饭,江衍序作为首要功臣也在邀请范围之内。 不过他没有和情敌吃饭的想法,就拒绝了。 还跟何瑞雪念叨,“他说你一个人去也行,我都不知道这位到底想报恩还是报仇。” 哪有单独请追求过的恩人媳妇吃饭的。 不过江衍序向来不限制她的自由,对她是绝对的信任。 只是叮嘱她别喝酒和早点回家,亲自送她去了国营饭店。 连蒋孟衡都不得不承认,这哥们儿确实敞亮。 饭桌上,何瑞雪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任同学,你休假了?” 任呈勉把宽帽檐脱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拍着蒋孟衡的肩膀让他去点菜。 在部队里锻炼许久,他的皮肤黑了几个度,比从前更有精气神。 身形更为挺拔壮硕,手臂遒劲,举手投足间有板有眼,锐利的眉眼中多了一丝煞气,想来真见过血。 “嗨,什么休假,我来这边护送资料。” 两人经常通信,此刻倒是不觉得陌生。 “听说你当上副营长了,前途无量啊。” “哪里,当时部队里能扛担子的人都去执行更重要的任务,只能由我顶上,也算是捡了漏。” 他言语谦逊,眼中却不无自得,反口打趣她,“我这点成就,比起咱们何副科长还是差远了。” 蒋孟衡点菜回来,一门心思招呼何瑞雪,只当任呈勉不存在。 “瑞雪,我点了三个荤菜,等会你第一个动筷子,姓任的就是野猪下山,咱们两双手都抢不过他一个。” “老蒋,你非要损我两句是不是?你们家里的那份文件……” 蒋孟衡赶紧举起双手作出求饶状,“任哥,是我怠慢您了,难怪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等会您敞开肚皮,吃不完我让您兜着走。” “滚蛋,这是好话吗?” 任呈勉捶了他的肩膀几下。 在嬉笑中,何瑞雪得知被藏在蒋家的那封所谓的机密文件确实重要,里面记录着官方重要防空洞的分布以及其内部储藏的战略物资。 虽说在市里的高层面前不是秘密,但一旦到了敌人手里,让其有目的性地进行破坏,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为了将这份文件成功护送到京城,军方派出不少人来,任呈勉正好在任务名单上。 “蒋叔平时多谨慎的人竟然能中了算计,也就是当时我不在,不然那几个老山炮还敢抓你爸,看我不把他们的老底全掀出来。” 蒋孟衡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这事我爷爷的面子都不好使,你去有个屁用? 听说部队里有人看不惯你没少刁难你们营,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少往脸上贴金,咱们两个谁不知道谁啊。” 任呈勉因为他爷爷的关系,自从进入部队就饱受关注。 凡事有利的自然有弊,有人觉得不服气,明里暗里没少给他穿小鞋。 倒是不敢破坏他们的任务,只在报告中动动手脚,给他添点乱子。 任呈勉被坑过好几次,后来仗着一股不怕死的拼劲,愣是用一身伤换来许多功劳。 部队里凭实力说话,他把手下的兵收拾得服服帖帖,光芒无法被遮盖,晋升势头再无可抵挡。 任呈勉垮着脸,“吃饭的时候,提那些晦气玩意干什么,你哥我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定,还谈什么保卫国家,回家吃自己得了。” “这次任务回去,你身上的副字应该能去了吧,我记得你去年抓了一队间谍,胳膊上被砍了一刀来着,又立了一个二等功?” 任呈勉显摆一般拍着自己的胳膊,“已经恢复了,部队里的几颗老鼠屎也全被老爷子处理过,回去我就能妥妥压你一头。” 他过去把菜端过来,招呼何瑞雪吃饭,顺嘴打趣她,“咱们小何同学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副字摘掉?来年我结婚,还要找你帮忙买喜糖呢。” 这话纯属是在开玩笑,任家不可能缺几斤喜糖。 何瑞雪夹了一筷子红烧鲤鱼,说,“好说,不过听说任哥在部队里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宿舍里恐怕连蚊子都是公的,我就怕喜糖到位,一直等不到用武之地啊。” “不急,男人嘛,事业不成,何以为家?” 任呈勉是有几分大男子主义的,但是又和后世纯摆架子压制女人的不一样。 他一直觉得男人就该养家,挣钱挣面子的事他来,自己媳妇只用照顾好家里,随便花钱,外头的事完全不用担心。 有什么事他都能帮着摆平,不让她豁出面子去求别人。 要是没什么追求的一心只想相夫教子的女人嫁给他,可能会过得很幸福。 饭桌上几人聊得很是和谐,关于陷害蒋家的人。 毕竟算是人家的隐秘,蒋孟衡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他们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旧友聚会,相互说着个人的近况,时不时打趣一句。 任呈勉下意识去摸上衣的口袋,想把烟盒掏出来。 蒋孟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他的手,“你消停点吧,多大的瘾啊,瑞雪不喜欢闻到烟味,回去之后再抽。” 任呈勉摇头,把手放下来,觉得他这位兄弟已经没救了。 嘴上说放弃,结果三年多没有找对象,就明白他没有彻底走出来。 不过时间一长也就好了,他总会认清楚现实的。 而且比起当初这傻子在何瑞雪婚礼上的表现,如今确实收敛不少,看着也没有从前那股子殷勤劲了。 第332章 鹏程万里 第332章 鹏程万里 下班路上,何瑞雪骑着自行车回家。 路过当街的巷子时,碰见赵佳佳正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凑近一看,那个男人还是熟人。 院子里的陈家老二陈万里,对象被大哥撬走的那个。 她拨响车铃铛,让两人的目光转过来,“陈万里,干什么呢,在大街上拦着人不让走啊?” 陈万里赶紧松开手,举在身前,“姐,我是……是她先来拉我的……” 他是真的不善言辞,不然也不会害怕在老丈人面前表现不好去求助他大哥。 赵佳佳趁他没留神,把一篮子鸡蛋塞到他怀里,说,“拿着吧,多亏有你在,我妈这次才能救回一条命。” 何瑞雪单腿支在地上,目光从这对男女之间划过,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难不成有情况? 没等她问,赵佳佳就全部秃噜出来。 原来她从从前的渣男手里拿到钱,第一时间就去改善家里。 给妈去药店开更好的药,给弟弟妹妹买新衣服,家里经常能闻到肉香。 邻居见她妈妈李红芳脸色比从前好了不少,还能经常出去走动,觉得是因为她病情好转,家里没有拖累才变得好过一些。 可赵家周围住着几个烂到根里的二流子,他们都不用露富,只要比别人过得好一点,都能让人给盯上。 今天李红芳拿着钱打算去市场上买菜,结果回家的途中让人把身上的钱和东西全给抢了,丢了三块多钱和一些票据。 东西丢了倒没什么,她在争夺间被推倒在地上,不小心磕到脑袋,爬都爬不起来。 正好陈万里路过时把她给扶起来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来一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赵佳佳既后怕又对陈万里感激涕零,只是当时她忙着安排她妈妈回家的事,都没来得及感谢他。 赵佳佳打听过,陈万里这个人淳朴心善,就是不太会说话。 所以她把钱藏在篮子地下,谁知道他连鸡蛋都不肯收。 何瑞雪见到的正是两人推来推去的画面。 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她帮忙劝说,“鸡蛋而已,陈同志,你就收下吧,不然人家也不能安心啊。” 赵佳佳赶紧接话,“可不是,我还想着去写封感谢信去他们单位,让他们领导表扬一下,他死活不同意。 要是能给上头留个好印象,说不准往后能涨工资呢,这人可真是太轴了。” 赵佳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亲密,一心为了他打算,可不单纯是对救母恩人的感激。 陈万里的脸早就比挂在树上的柿子还红,语速加快,难免有些结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真的心领了,我不爱出风头,又,又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不然大家见到都会伸手的。” “我问过我妈,她躺地上的时候是有意识的,见到好几人路过都没想着搭把手,你才是真正的好人。” 何瑞雪倒是明白陈万里的顾虑,无非是刚丢过脸,想着尽量低调。 生怕暴露在大众面前,又要被人把他之前的事情翻出来念叨。 “佳佳,人家自己不乐意,感谢信的事就算了,你也别想着拎着礼物上门去谢,有什么话你私下跟他说。” 赵佳佳转动着眼珠,也想到什么,看向他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同情。 “陈同志,过几天你去我家吃个饭,我妈一直想当面感谢你,你不去她都没法安心。” 陈万里拒绝的话停在嘴边,最终犹豫着点头同意。 …… 回到家里,王桃枝破天荒地拿着笔,坐在她的书桌前计算着什么,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何瑞雪凑近,见到她在纸上记下的清单和开支,全是结婚用到的东西,冷不丁开口,“大嫂,在给晓洁准备嫁妆呢?” 王桃枝被吓了一跳,上半身一抖,然后回过头来瞪她,“就你会作怪,不光是嫁妆,还有酒席上要用的东西。 她对象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不顶事,周围的邻居都不熟,再说,筒子楼里也摆不开,干脆来我们这边摆酒。” 温颉亲戚几乎没有,要邀请的也只是朋友和同事。 听说他要带着一帮医生过来,院子里的人来不及酸何晓洁找到这么一个好对象,纷纷开始盘算起来。 有人觉得身体不太舒坦,又不想浪费钱去检查,想着能不能免费让医生给看看。 大医院的医生,不比老刘那三脚猫的功夫要强得多? 有人琢磨着要把自家或是亲戚家适龄的闺女带过来,在饭桌上顺便相看。 万一真有被看中的,往后都不用愁。 没看王桃枝整日在院子里吹嘘她女婿上过大学,是个文化人,听得他们牙齿直痒痒。 上过大学了不起啊,当他们……确实,别说他们院里,就连周围的几条巷子都没出过大学生。 更别说人家的工作也好,瞧那通身的气派就知道挣得不少。 他们以为经历过肖家的事,何晓洁怕是要砸手里了。 要么只能找个没工作,或是有工作二婚的。 见何春生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他们还在背地里笑话过。 留吧,再留可就真嫁不出去了,等过了年纪不好生孩子,连二婚的男人都不要她。 当然,何晓洁手里有房子,自己能挣钱,也有不少人惦记着。 看能不能让自家亲戚顶上,就算是介绍外人给她,还能赚到一笔介绍费呢。 可惜还没等他们行动,王桃枝就迫不及待到处宣传她闺女对象如何出色,对她如何体贴。 等他们见到人,胸腔里忍不住翻江倒海,格外不痛快。 除了嫉妒,更因为他们的盘算落空。 他们先前到处传闲话,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类似于看中一件商品。 明明想要得不行,又舍不得花太多钱,只能极力贬低,把它细微缺陷不断放大,归根结底,想要讨价还价而已。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人下意识忽略了自家压根就配不上人家的事实。 别说,何晓洁找的对象确实不错,任凭他们用多挑剔的目光都找不出明显的错处来。 只能揪着人家无父无母将来没有帮衬说事。 可话又说回来,何家人口多,何晓洁有爸妈和众多的兄弟姐妹,往后难道真的需要依靠婆家? 嫁过去就能直接当家作主,不知羡慕坏了多少小媳妇。 何瑞雪凑近去看,要买的肉真不少,“你们打算摆几桌啊?” “摆六桌,当初晓团的酒席我嫌丢人,都没怎么办,这回晓洁的可要好好热闹一下。” 王桃枝下了血本,除了给闺女排场,也是为了扬眉吐气。 吕兰未婚怀孕的事至今还总是被人拿出来说,她被烦得不行。 何家的日子早就和从前大不相同,是时候向外面展示一下自家的拳头。 她觉得活在世上就为了争一口气,能挣到面子,多花点钱不算啥。 第333章 兴趣 第333章 兴趣 “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吧,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王桃枝却相当不解地回看她,“半年了还不够啊,难不成谈一世的对象? 他们俩都老大不小,依我看当初头几次见面觉得合适就该定下来,拖拖拉拉的耽误时间。” 何瑞雪无法苟同,“那不得让他们多点时间熟悉吗?” “还怎么熟悉,结婚后有大半辈子的时间,熟悉到看到对方就生厌为止。” 何瑞雪顺手拿起她列出来的清单查看,把喜糖喜饼之类的划去,又把家具被褥的开支省略掉。 “这些我来出,就当是我这个小姑给她添妆,男方的聘礼你们商量好没?” “早谈妥了,温颉是个周全人,说是要送缝纫机和收音机,凑齐三转一响,另外是一百八十八块钱。 我打算都给晓洁陪嫁过去,家里不缺这点,他们两口子过得好比啥都强。” 何瑞雪竖起大拇指,“还是大嫂爽快,我也不能小气,这样,晓洁不是早相中了我那台相机吗? 平时她就爱到处带着去拍照,这回她结婚,我正好送给她。” 何晓洁对摄影真有点兴趣,自从上次去京城被她教导过简单的拍照技巧后,回来后没少来和她请教。 可何瑞雪本人不是专业的,怕误人子弟,对于自己都不确定的知识通常都说不知道。 而且后世的设备和目前相比有很大不同,她能教的实在有限。 何晓洁倒是有毅力,觉得拍出来的照片总是不太好看,就去找照相馆的师父去请教。 那人家吃饭的本事能教给她吗?把她往外赶都来不及。 后来还是托着潘舒玉的关系,在电影院找到了一名退休的老摄影师,从前是专门拍电影的,扛不动摄像机后回来当放映员养老。 她多次上门,诚意满满的情形下下才收下她当徒弟。 学了两年,何晓洁拍照的技术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在构图和光线的利用上比何瑞雪强得多。 她不仅天赋惊人,审美更不差,拍出来的照片比男摄影师更专注于发掘人物本身的美感和性格特质。 同样的黑白照片,她拍出来就是比别人的好看。 对于风景照,她已经学会在什么样的天气和角度拍出的效果更好。 选景更倾向于细节,很有自己的特色,具有呼之欲出的灵气。 说真的,她缺少胶卷用来练习,只用空闲的零碎时间去听课,区区两年时间能学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了不得。 连电影院的那位老师傅都说过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的,不然只会破坏她初步形成的个人风格。 连何瑞雪都在想,她莫不是被时代耽误的大摄影师? 王桃枝可没有支持孩子发展爱好的想法,只希望她老老实实上班,回来就帮着家里干活。 “你那些家具啥的就挺多钱了,把那金贵玩意给她干什么? 她真喜欢就回来找你借,到家几步路的功夫,又不是嫁到外地再也见不着。” “有时候灵感来了不能耽搁,她自己拿着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不用再找我开口。” “胶卷不用钱啊,我看你就是惯着她,等结了婚她还要操持家里一堆事呢,哪还有功夫天天到外面拍这拍那。” 王桃枝不赞同,她早对自家孩子不务正业颇有微词。 要不是看她给粮站拍的“群众排队买粮”的照片上过报纸,得到领导夸奖还奖了二十块钱的份上,她早就阻止何晓洁继续学那烧钱的玩意了。 多吓人啊,就那台相机,指头一摁就是一毛钱。 自从何晓洁正式去学习拍照,一个月要多花几块钱到那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上,什么显影液相册更是一笔开支。 有这笔钱,能买多少肉吃? 而且拍出来的照片好多她都说不能用,只能平白扔掉。 王桃枝看到就心疼,这不是把钱烧着玩吗? “温颉又不缺钱,她拿一半的工资出来给家里开支用就够了,要是结婚之后比出嫁前过得更差,这婚结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是够用,温颉的工资也高,往后不养孩子? 万一多生几个,多少钱都不够花的,我看她消停点好,咱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踏实把日子过好就行。” 王桃枝眉头皱紧,仿佛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往后家里家外还不够忙活的,净整那些没用的玩意干啥,让人知道要说她不正经。 败家媳妇的名头可不好听,传出去还不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教好?” 何瑞雪有些丧气,倒是没觉得她古板保守,毕竟大时代下都是如此。 想要打败她,就要变得比她更固执。 “就这么说定了,我把相机给她,反正这玩意放在我这边也没什么用。”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听到这话,王桃枝注意力被转移,下意识唠叨,“你说你,既然用不上,当初还花老些钱……” 何瑞雪打断她的施法,“我觉得它不好用,因为是十年前的相机,早就跟不上时代。 听说今年国家要在沪市建新厂,把好几个照相机厂合并成总厂,我就等着他们技术改良,到时候直接买最新款。” 王桃枝似乎是被她的败家程度再次刷新,愣了一会,想骂两句吧又知道她不会听。 再说她自己能挣钱,虽然存款一直是保密状态,但从她的工资以及平时能挣到的外快粗略推断,王桃枝总会得出一个吓人的数字。 她憋了口气,瞪着眼说,“也就是你妈不管你。” “嫂子,不说别的,我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好是好,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和你一样,还不知道惜福。” 王桃枝大概是年纪上来,也爱讲究起过去的事起来,“我当姑娘的时候心气高,偷偷听人教书,后来嫁给你爸跟在外面闯荡,日子好过起来。 我妹妹过得比我苦,没读过书,十六七岁嫁人,前头没了两个孩子,第三个才养大。” “她家里的地少,更不是什么肥地,大冬天去荷塘里挖淤泥肥田,没出月子就要下地,不然全家都得饿死。 后来土地改成集体的,靠劳力赚钱,她才算能缓口气,不过身体也坏了。我上次见到她,简直比你奶奶还老。 这辈子她没去看过病,严重了就吃点土方子,瞧她的面相活到六十岁都难,唉……” 她念叨一会儿,又拉回最初的话题,拉着何瑞雪讨论闺女结婚酒席的布置。 日期已经定下来,过年前三天,正好是星期天,宾客们基本上能抽出空来。 第334章 出嫁 第334章 出嫁 半个月后,何瑞雪再次听到陈家的流言。 这次更加轰动,陈万里把自己给入赘出去,对象就是赵佳佳。 众人在惊讶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陈鹏霄上回真是把陈万里的心给伤透了,在家里却跟没事人似的抱着媳妇甜蜜。 搞得后者现在留在家里吃饭都不自在,出去又没地方住,还不如找个人家入赘。 有人得知赵佳佳跟何瑞雪关系不错,特意来找她打听,“瑞雪,万里对象和你是一个单位的?” “嗯,她是售货员。” “哎哟,售货员这个工作好,不愁买不到东西,要不是入赘进去,万里那小子可配不上。” “我听说她家里负担也大,上头是要吃药的老娘,下面有要读书的弟弟妹妹,没准是要找个劳力去当牛做马的。” “这话说的,搞得好像他在不用干活一样,陈万里又不是个傻子,赵家肯定不缺吃用,不然他能去当上门的女婿?” “我倒是觉得合适,他对象我见过,长得挺水灵,干活也利索。 往后到了赵家,孤儿寡母有人撑腰,陈家没了他也能过得舒坦点,对双方都好。” “他嫂子不是个好的,听说这事转头就要把他的屋子收拾出来,说是往后给她孩子住。 才刚怀上呢,这算盘就打上了,他迟早有天被赶出去,不如自己识相点先走。” “这么快就怀上了?” “他们都年轻,怀个孩子还不容易,又不是……” 这人转头看向何瑞雪,面露尴尬,“小何,我不是说你啊,你们这是好饭不怕晚。” 何瑞雪:…… 好了,她现在知道你们一直在背后蛐蛐她生不出孩子了。 听到消息后,何瑞雪午休回到宿舍,把赵佳佳拉到角落。 “你之前那件事,有没有告诉他?” “嗯,我说了。” 其实她先前一直在犹豫,毕竟这事男方听了难免膈应,大不了她洞房的时候弄点鸡血糊弄过去。 但她明白,夫妻间最重要的是坦诚,她就算能守住秘密一辈子,也不能一直有心理负担地活着。 而且这事又不是她的错,该耻辱的人是姓熊的而不是她。 倘若陈万里接受不了,说明他不能够明辨是非,将来结婚她不一定能过得好。 所幸,这场对于他们双方的考验,陈万里和她都表现得不错。 她突破了内心的障碍,怀着莫大的勇气把往日未曾愈合的伤口撕扯开,对方惊讶过后,心疼占据上风,怜惜她的遭遇。 对比赵佳佳遇到的事,陈万里只觉得这些天不敢见人,不敢面对家人的绝望能算什么? 他是经历过人言可畏的,不敢想这些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相比起来,赵佳佳要比他勇敢得多。 何瑞雪也不得不佩服,赵佳佳向来是个很坚强的人。 小小年纪就能扛起家庭的重担,能迅速从绝望的困境中爬出来,她的韧劲构成强大的内核。 不是幸福选择她,而是就算前路遍布荆棘,她都能硬生生劈开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打开心结,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结婚的日子倒是比何晓洁更早些。 毕竟两人的父母都催得急,尤其是陈万里他爸陈来顺。 原本他对大儿媳妇很有意见,觉得她爱勾搭人,害得他大小儿子跟仇人似的,家不成家。 但人家怀上了孩子,本身也有能力赚钱,陈来顺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显然,他已经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出了抉择,甚至默许儿媳妇给小儿子脸色看,连陈万里要去入赘也没生出多大的意见。 只默默叹气,给他塞了几十块钱,就当是提前分家了。 陈万里被他的态度彻底寒了心,转头去赵家。 李红芳对他本来就感激,如今恩人成了女婿,简直对他比亲儿子还关心几分,当即赶工了好几套衣服鞋袜。 收到崭新的厚底棉鞋,再看看自己脚上穿了几年全是破洞的这双,陈万里脑海中浮现起自己母亲在世时拿着针线的样子,抱着衣服哭了一场。 之后他便在赵家住下来,有空就陪着李红芳买菜拉煤,大摇大摆展示存在感。 赵家周边的人都知道赵家有了个得力能干的女婿,上门打秋风占便宜的人都少了许多。 …… 院里接连办了两场喜事,大家的脸上的喜气都多了些,何瑞雪作为女方长辈,亲自去送何晓洁出嫁。 洞房布置得很喜气,鸳鸯戏水的大红色床单,绣着红双喜的枕巾。 暖水壶都是成双成对的摆在桌上,是比较暗沉的锈红色。 大枣和花生铺在床上,喜糖和喜饼装了满盘摆在桌上。 何延诺年纪正好,作为压床童子,肥嫩嫩的脸蛋在床上滚来滚去,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可惜的是何晓友才下乡,当年是不能请假回来,只能寄了一封长信,还有两大袋的海鲜干货,作为给姐姐的新婚礼物。 酒席上,何晓洁穿着大红色的呢子衣,脸上涂着胭脂和口红,衬得她人比花娇。 新郎的同事们都在打趣,说他难怪不着急找对象,原来是先前的都没看上。 接过新娘敬的糖水,何瑞雪很是感慨。 当初赖在她床上和她说少女心事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了人生中的下一个阶段。 她只觉得岁月匆匆,何晓洁却红了眼,呜咽道,“小姑,往后我不在家,谁帮你洗衣收拾,谁晚上给你端洗脚水,早上给你做早饭?” 何瑞雪一腔感动全都消散,额头上冒出了几缕黑线。 当真这么多人呢,大可不必把她说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虽然她确实差不多。 江衍序从她手里接过糖水,赶紧解围,“放心,你小姑有我照顾,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呜呜呜,小姑父,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姑,她从小和我一块长大,和她在一块的时间比爸妈都多,她对我可好了……呜呜呜,小姑,我舍不得你。” “行了,别哭了,你往后是不是没打算回来?” 何晓洁控制住喷涌而出的情绪,连忙摇头,“才不是,我往后有机会就回来看你。” 毕业前她给何瑞雪当小跟班,可毕业后小姑似乎变了个人。 帮她找工作,重塑她的观念,带她培养兴趣见识全新的世界,耐心地听她抱怨生活中遇到的难事,教她怎么提高工作效率,如何应对同事和领导…… 明明和她同一年出生,却成为她想象中最完美开明的长辈。 她将要结婚,期待之余便是对新生活的恐惧。 她妈妈叮嘱她有了自己的小家要贤惠别犯懒,他爸说就算她嫁人也能给她撑腰,别忘了多回来走动。 都是好话,但他们话里话外明显是把她当成外人。 只有小姑把贵重的相机送给她,告诉她嫁人后也可以做喜欢的事,永远不要放弃做更好的自己。 她如何能舍得呢? 第335章 商业头脑 第335章 商业头脑 别看何晓洁在新婚当天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胸口直抽抽,结婚后却是让她过上了从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没有爸妈管教,不用听邻里邻居的啰嗦,她当天想睡到几点起就几点,脏衣服放到什么时候洗都行,多自在。 温颉的妹妹温霈只要不在发病的当月,身体其实还行,家务活都是做熟练的,人也温柔懂得体贴人。 等何晓洁起来早餐已经上桌,两人都要上班,匆匆聊几句就各自出门。 回门过后,她忙着收拾嫁妆。 筒子楼里面积不大,勉强摆下她带来的几件家具就很紧凑。 何晓洁干脆把剩下的东西都放到自己名下的房子里。 她把其中两个屋子倒腾出来,一个铺上床,一个放上缝纫机等大件。 这处房屋的位置是特意挑的,距离她单位不远,等布置好之后,每次午休她不再去单位的休息间,而是过去睡一会。 也算是给她自己留下的个人空间,用来和她心心念念的相机温存。 何瑞雪在她回门时就看出她的状态相当不错,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也为她感到高兴。 何晓洁看着泼辣,其实骨子里是个爱幻想很有浪漫情调的小女生。 能自由恋爱而不是盲婚哑嫁,对她来说应当是无比满意的。 “小姑,我今天赚到钱啦!” 何晓爱已经是个半大的姑娘,脸蛋上红扑扑的,举着几毛钱在她面前展示。 “这么厉害,怎么赚到的?” “小姑,我们街道上小人书屋没开了,我就自己办了一个,我家的书比他还多呢。” 娱乐方式匮乏的年代,孩子们除了玩各种自制的玩具,就爱看小人书。 何瑞雪也爱看,故事大多是四大名着和一些名人的传记。 无论是技法还是画工都技巧纯熟,充满古典的标韵和情致,比后世的漫画要强太多。 至于书屋,通常街道上会开一家,类似于图书馆,屋子很小。 三面都被书架占领,门外竖着一块宽大的木板,众多花花绿绿的小人书的封面贴在板子上,一下子就勾得路过的小孩迈不动脚。 借书看的话一本一分钱,很便宜,但也不是小孩子能轻易拿出来的。 这年头可没有零花钱的概念,他们的钱要么来自过年过节爸妈给的一两毛,要么就是平时跑腿打个酱油,能“昧下”一两分。 当然,父母们对此心知肚明,全当做没看见。 看一次小人书一分钱,他们不舍得。 干脆三四个人商量着凑一凑,今天你出钱,明天我出钱。 借到一本书之后他们也不讲究,几个小脑袋挨在一起就蹲坐在大马路边看。 直到看完再心满意足把书还回去,摸着早就唱空城计的肚子各自回家。 何瑞雪见到她握在手心的四毛钱,算起来要借出去四十本书。 可她的小书屋显然是刚刚才开始“营业”,不免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办的?” 何晓爱的头扬得高高的,“我跟他们说好了,一个月给我一毛钱,每天都能借一本,但不能把书弄坏,不然就再不许来了。” 想不到何晓爱挺有商业头脑,无师自通地施行月卡制度。 要说有没有每天都过来借书的孩子?有,但极少。 所以从生意角度来看她是不亏的,更别说她是无成本经营,只要把家里看腻的书都摆出来就行。 这一毛钱里也包含了押金,大家有钱抵押在这里,便会下意识地珍惜书本,等着下次再来看。 “你可要把每个人交钱的时间记好,别给弄混了。” “放心吧小姑,我就写个名字,他们在后面登记的时间,我就负责在规定的时间把书借出去,提前或是退后都没有书借,弄错了日期他们就自己担着。” 还能把风险转移到客户身上,当真是个人才。 虽然尚且稚嫩,但她才多大的年纪,同龄人都在滚铁环拨弹珠呢。 何瑞雪对她更加欣赏,捏着她的脸蛋大力表扬,弄得何晓爱脸红不已,说,“小姑才是大功臣,没有你,我的书屋开不起来的。” 她的书从哪来,是何瑞雪各处收集的。 有新有旧,成套的新书保存起来,旧的拿出来给家里的孩子看. 因为工作性质,何瑞雪经常到各地出差,谈完合作便到当地采购,日积月累下手头上不少各具特色的连环画。 有的是纯手绘,有的是一帧帧的电影镜头。每一页下面都有相应的文字介绍,有益于小孩子识字。 无论哪一种,她总要收集齐一整套,不然看着空出来的位置不舒坦。 于是家里的孩子就跟老鼠掉进粮仓里,手头上总不缺新的小人书看。 他们还都抠门,生怕给弄脏了死活不往外借。 如今晓爱把从哥哥姐姐手里继承下来的众多连环画租借出去,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何瑞雪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行啊你,真聪明,你的书屋开在哪呢,改天让小姑也去看看?” 何晓爱得到小姑的夸奖,眉梢都要飞到天上去,“就在我屋里呢。” 自从何瑞雪从大哥家里搬出来,何晓爱就搬去和姐姐睡一个屋。 如今何晓洁出嫁,她都没想着自己享受几天,隔天就改成了书屋。 该说她有志气呢,还是钻进了钱眼里? “你的屋子如今天天那么多人进出多不方便,你晚上怎么睡?” 何晓爱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有点心虚,“所以小姑收留我嘛,我把衣服都收拾好了,往后就在这边住。” “我说你怎么突然跑进来,原来是为了这事,东厢房的里间给你,铺盖都是齐全的。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屋子里的卫生自己负责,还有前面的菜地,别忘了浇水捉虫,要是来年菜不够吃我可要怪你的。” 何晓爱当即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啥呢,小姑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对了,哥哥写信问我,他不在家,你养的鸡怎么办?” “怎么,那些鸡就非得吃他喂的虫,没了他就饿死不成?” 何瑞雪早就看那些鸡不顺眼了,天不亮就开始打鸣,一有空就到处溜达拉屎。 有围栏挡着都不能阻止它们的脚步,扑腾着往菜地来,两条狗都抓不住。 经常弄得鸡飞狗跳,院子里到处散落着鸡毛。 家里人又是爱干净的,基本上见到就要从头到尾清扫一遍。 她虽然从来不拿扫帚,但看到都觉得累得慌。 “晓爱,你说咱们明年不养鸡咋样?” “不养鸡,那养什么,养鹅?不行,我怕鹅。” “就不能啥都不养吗?” 何晓爱很是不解,“不养小姑你吃什么,再说,这么大的院子,就这么空着多亏啊?” “屋子是用来住人的,又不是农庄,让无关的鸡鸭住进来我才亏呢。” 第336章 孝顺 第336章 孝顺 何瑞雪是真觉得没必要,“院子才能养几只,比起我一年到头吃的那些算什么,鸡蛋也没多贵,集市上随处就能买到。” 到了74年底,眼看着快到75年,这场运动逐渐到了尾声。 如今各大主流报纸上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许多人在思考和探索着新出路。 普通人的生活环境变得宽松许多,但说自由交易的集市,从前刚冒头就有红袖章赶人,如今好几个月都不会出现一次。 听说上面已经在逐渐调查冤假错案,不少下放的教授和学者得到平反,产业归还给其家属。 至于能不能回来,只能等后续的讨论,但有能耐和人脉的倒是可以先行一步。 风气从上到下变得松弛,生意人的嗅觉最灵敏,因此手脚逐渐放开。 市里地下集市正在增加,纺织厂旁边就有一个,只差没把摊子摆在大街上。 想买鸡蛋也容易,出门右拐就是。 何晓爱知道劝不动她,也没多说,拿着手里的钱去书房找小姑父显摆。 何瑞雪和赵梅丫说出了她的困扰,后者大惊失色,“哎哟,我的冬宝,你咋不早说,不就是几只鸡吗,犯得着你委屈自己? 不养没事,有妈呢,都送去我那边,反正我和你爸在家里没事干。” “不行,你们院子里养了猪,也养了鸡,再养下去三哥三嫂都没地方下脚。 妈,我接你是来享福的,要是你们过得还和村里似的,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如今家里又不缺钱,你们啊尽早把那摊子事丢出去,依我看,明年也别养猪了。” “那咋行?” 赵梅丫急了,她是想给自己揽活的,怎么反而要把手里原本的活丢出去。 忙碌一辈子的人是闲不下来的,看着院子里空荡荡的她别提有多不舒坦。 得亏不是住在村里,不然见到房前屋后空着的地谁能忍住不去种点东西? 倒不是想证明自己的作用,有闺女在,他们底气足着呢。 就是手痒,心底更痒。 从小不干活就要被打骂,早就养成了惯性,如今闲坐着总觉得自己在犯错误,儿女劝得再多都没用。 后世那么多娱乐软件,不缺精神食粮,许多老人偷偷去种地,更别说是现在了。 但自从何延诺出生,何家达成四世同堂的成就后,赵梅丫两人的身体就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他们一个六十三岁,一个六十一岁,在后世可能还没退休,或是刚退休正是在广场舞上健步如飞的年纪。 但他们早年身体没养好,年轻时操劳过度营养匮乏,身体亏损得厉害。 七十年代国人预期寿命六十出头,可见能活到六十出头都算得上长寿。 可以说大家嘴上说着跟着谁养老,大部分都是干到彻底起不来身,在床上躺几天就开始准备后事。 所谓养老,实际上是送终,许多的老人都等不到被儿女安养的那一刻。 何瑞雪真担心随便一个感冒,都能让他们的身体彻底垮掉。 她的念头不是今天才有。 前几天何大根去割猪草,拿镰刀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割在手上,当时就出了好多血,怎么都止不住。 伤口至今呈现青色,用纱布包着,纵使每天换药,愈合的速度却相当缓慢。 何瑞雪怕伤口感染,没少给他吃消炎药,折腾了五六天,伤口上才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随时有崩裂开的架势。 何大根自己都在打趣,说这伤口搁他年轻那会儿算啥,转天就能合上,三四天就能好全。 何瑞雪当时才感受到人体衰老的具象化,并突然萌生出爸妈年纪确实大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她而去的恐惧。 老来女的坏处便在于此,能陪伴父母的时间太过短暂。 住在一起是没错,但她每天要上班,回家还要忙自己的事,也就吃饭和饭后大家能在一起聊话。 于是,她的态度更加坚决,“怎么不行,妈,你忘了爸受伤那事?还有上次你下雨天急着去关鸡圈门,差点摔倒的事你忘了?快把我给吓死,生怕你再也爬不起来。” 何瑞雪眼眶红了一圈,赵梅丫的心跟着揪起来,妥协道,“你院子里的鸡妈不管了,我们院里要干的活真不多,妈就想让你吃点好的。” “我是能亏待自己的人吗,家里又不是没钱,到外面买也是一样的。” “你赚钱也不容易,哪能便宜别人去,冬宝,妈知道你是为了我和你爸好,我们在家坐得屁股疼,就当是出去溜达两圈,不费事,还锻炼身体呢。” “行啊,妈,反正今年的猪和鸡已经都杀了,明天我就让三哥把猪圈和我们两家的鸡棚都给拆了,原来的地方全部改种果树。 那玩意不需要怎么打理,你们溜达的时候随手就能弄好,你觉得怎么样?” 赵梅丫当然觉得不怎么样,好好的猪不养,去种什么果树。 果子能值几个钱,哪里比得上肉香? 可她实在是心疼闺女,害怕惹她伤心,只能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何秋生对于她的想法倒是没什么意见,家里养牲畜有好有坏。 味道确实难闻了一点,但能吃到嘴里的肉也挺香。 不过杀猪后的大部分肉都被爸妈送到冬宝那边,他们家沾不到太大的光。 而且他如今在食堂站稳脚跟,想吃肉跟后勤的人提一句,用进价买几斤就是,还能吃到新鲜的。 所以他二话没说,隔天跟着何春生叮叮咣咣把该拆的东西都拆掉,两个院子看着都宽敞不少。 何瑞雪生怕爸妈执拗劲上来,没几天就又忍不住跑去开辟几块菜地,马不停蹄托人拉来好十几株半成年的果树,来年就能挂果的那种。 柿子树、桃树、杏树、樱桃树,苹果树和大枣树,一样来几棵。 他们这边在中部,南边北边的果子都能长,就是没有其他地方长得好,产量不高,但味道其实不错。 何家院子这几天挺热闹,被雇佣过来挖坑的,拉着板车运树苗的……进进出出的人勾起了周围邻居的好奇。 经常和赵梅丫聊八卦的一帮老姐妹打听到消息后,纷纷羡慕她的儿女孝顺。 赵梅丫莫名掌握了凡尔赛的精髓,心里爽得快要乐开花,嘴上还不忘抱怨,“孝顺啥,什么都不让干,老了老了还要被人管,浑身都不自在。” 她撇撇嘴,朝屋子里头看一眼, “大根比我还没出息,整天在床上躺着,我都怕他把人躺废。” 第337章 无病无灾 第337章 无病无灾 “有人乐意管还不好,咱们都没人惦记,真当你闺女想吃那两个果子,还不是心疼你?” “是啊,她又是雇人又是买树苗的,花了不少钱吧,你可算是没白疼她。” 赵梅丫故作谦虚地摆手,扬起的唇角却怎么都拉不下来。 “从前我对她好,如今她对我好,父母和子女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可说的。” “这儿女孝顺不孝顺,从老人住的地方就能看出来。 听说先前瑞雪跟秋生还为了你们房间的布局吵了一架,啧啧,这从里到外,真是哪哪都方便,你们是分房住的?” 赵梅丫现在可嫌弃老伴儿,“大根他打呼,跟打雷似的,轰得我都睡不着觉。” “你瞧,还能分房呢,说明不缺地方住。 我们这些人还得孙子孙女挤一个屋都不错了,睡觉的时候可热闹,踹被子的磨牙的,就像屋里进了一只耗子和两只猫,整夜不消停。 我觉浅,好不容易眯一会儿转头就被蹬醒。” 旁边的人打趣,“孙子多还不好啊,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那人连忙摇头,显然是厌烦到了极点,“乐什么,我带了一辈子的孩子,老了又带孙子,又不是啥好事,我给自己找罪受啊。” “你都不错了,好歹你那屋子是家里最大最宽敞的,还记得隔壁老张不,生了三个儿子,有什么用? 他家就三间房,全被孩子占了,两个老人被赶去搭窝棚住,冬天冷夏天热,哪是人住的地方。 没两年老张他们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棺材刚下地窝棚就给拆了,张家的人后来都不往那边走,估计是心里虚呢,生怕半夜被找上门。” “老张是不容易,当年城里闹饥荒,他去给人挖河沟赚粮食,白头发就是那时候累出来的。 他媳妇挖野菜和人打架,脑袋上破个洞还不撒手,说再没饭吃家里的孩子要饿死,谁能想到往后养出几个白眼狼。 唉,要我说孩子不能太惯着……” 大家唏嘘过后,转而说起育儿经,主要是向赵梅丫请教,把她捧得喜形于色,痛快极了。 …… 任呈勉上次回来给他带了个消息,说他那个部队里姓罗的亲戚,也就是会在剧情中提拔男主的人,已经调职到其他军区驻扎。 位置比乔瑞所在的海岛更往南一些,那边的更加不太平,频繁受到某些披皮远洋船队的海盗和敌方舰队的骚扰。 这位罗旅长一心为国,听到消息后立刻主动请缨,考虑到他在海上作战中的优秀才能,上面同意他的换防请求,将他升了半级后调任过去。 其实早在霍廷勋腿部受伤,离开一线队伍后,这位罗长官对他的关注便小了许多。 他是唯才是举,想要给海军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将领,甚至给自己找个接班人。 毕竟他的孩子们都已经在以往的战争中尽数牺牲,一身的本事无人传承也是可惜。 他选定的人原本便是霍廷勋,得知他受伤不能继续作战后也没放弃,毕竟可以培养出他在后台指挥的才能。 可当他被处罚的消息传来,罗旅长彻底失望。 一个不听从上级命令指挥,独断专行,行事轻率冒进的人能有多大的培养价值,简直就是一块不堪雕琢的朽木。 后来他成了首长的女婿,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事情没少做。 这样的人,更适合政途而不是部队。 于是,他转而盯上了另一个人,乔瑞。 和自己一样出身乡野,全靠着一刀一枪打拼出来,做事稳扎稳打。 虽然没看出有什么太大的指挥才能,但这么多年没出过错误也是极为不易。 战场便是如此,有过比无功严重得多,每一道命令都牵连着战士们的数条生命。 他的作战风格虽然太过保守,和自己有所冲突,但却是个虚心受教的,之后慢慢教就是。 于是罗旅长观察了一年,才确定这位接班人选,特意询问乔瑞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过去。 乔瑞正在犹豫,毕竟他舍不得妻儿,何夏生却比他更果断。 “去,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耽误你?罗旅长一去就能提一级,往后没准就是那边的大首长。 作为他的直属部下,你只要保持着如今的势头,都不用怕有人抢你的功劳,压你的军衔。” “那你和孩子们?” “我当然和你一起去,那边说不定正缺能主刀的医生,我直接申请调过去就行。 至于孩子,兵荒马乱的确实不适合,干脆把他们送回去,让爸妈帮着管管,反正他们都上初中了,能自己照顾自己。” “夏生……” 何夏生捂住他的嘴,目光中透露出决绝。 “你知道的,我宁可死都要和你在一块,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是不能独活的,倒不如能第一时间得到你的消息,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乔瑞抱着她,久久不言。 他懂,因为他何尝不是如此呢,要是夏生不在,他恐怕连面对第二天阳光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眼含热泪互诉衷肠,难舍难分。 弄个摄影机过来都能现场拍一部腻歪到被人批判的爱情电影。 何晓峰搓了搓胳膊,受不住地扭过头,拉着正看得起劲的妹妹回到房间。 “妹啊,别看了,收拾东西吧。” 他可不会觉得这俩人有空帮他们收拾行李,只怕是临出发前才匆匆忙忙装几件衣服。 不过能去外婆家也好,三叔做的饭可好吃。 爸爸做饭也不错,可惜他太忙都没什么时间做。 他们两个平时都吃的食堂,那里的做饭水平唯有稳定二字,十几年都是一个味道,导致他现在闻到就想吐。 当然,比起妈妈做出来的颜色和味道都很古怪的药膳,他们还是会选择正常的饭菜。 也就爸爸能面不改色吃下去,还要夸一句好吃,何晓峰不得不怀疑他是在妈妈多年的荼毒下破坏了味觉。 【事件触发中,破坏男主人生重要机遇,特殊暴击,获得[无病无灾]卡牌x2】 系统的提示与何夏生的信件同步而来,何瑞雪一边拆信封,一边点击卡牌的介绍。 无病无灾,是指使用卡牌后极大提高人体免疫力,不会得重大疾病,小病能迅速恢复,一直到寿终正寝。 这道奖励不愧是及时雨,何瑞雪不假思索就给爸妈用上。 然后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信件,略过一千多字关于她和乔瑞之间同生共死的爱情宣言,结合先前任呈勉向她透露的消息。 何瑞雪拼凑出前因后果,算是明白为什么系统判定她破坏男主的机缘。 第338章 顶替 第338章 顶替 根本原因在于她姐夫还活着,而男主光环淡化导致其本性暴露出来,他未来的贵人自然会选择培养别人。 去她摊开手掌,虚虚一握,能感觉到某种桎梏正在逐渐脱离。 按照江衍序的说法,真正的世界意识的力量源源不绝,就算生命全都消失,经过漫长的时间也能孕育出下一批来。 可祂却把伟力和气运汇聚在一人身上,而且这么容易就能被她削弱,说明不过是个窃取世界力量的小偷。 由于本身的能耐非常有限,便只能走歪门邪道。 敌人并非不可战胜,何瑞雪多了几分信心。 若只是扯着虎皮拉大旗,看起来唬人,实则虚弱不堪,那么将祂彻底消灭的可能性就大了。 当然,系统肯定是在背后做了什么,不然她早就被男主的气运反噬,而不是能一直压他一头。 信中还传来一个不错的消息,霍廷勋的现任妻子自从被推倒流产后,强硬地要求把他两个孩子送到关押犯人的地方干苦力,给她没出生的孩子报仇雪恨。 可霍廷勋不同意,他前妻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赶过来闹,吵得她小月子都没法坐好。 而在她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深爱的丈夫却给了她一个迎头痛击。 他和前妻带着孩子一起吃饭,两人卿卿我我,倒是衬托得突然回家的她宛若局外人。 见到家中的场景,谭白萱眼前一黑,直接晕倒过去,醒来就要和霍廷勋离婚。 无论对方下跪认错,道歉的话说得再真挚漂亮都没有让她改变主意。 谭白萱只觉得当初的自己是不是被下了降头,能为了这种人要死要活,再不分开,怕是连命都要丢在他身上。 谭珪本来就对这个女婿不满,听到女儿的话,生怕她反悔,赶紧给两人办了离婚。 军婚的程序比较复杂,但谭白萱自己也是文工团的,过错又在男方身上,上面犹豫过后还是给予批复,如今正在走流程。 看完信,何瑞雪总算觉得当初的那张卡没白花。 想来等他们离婚的那一刻,自己又能得到奖励了。 …… 自从何晓峰何晓云兄妹来过来,院子里变得热闹许多,何晓华也有了自己的玩伴。 何晓爱一心经营着她的小人书“事业”,自觉与普通的小孩子不同,都不爱和他在外面到处野了。 而双胞胎兄妹俩住在家属院,平时只是过年才回来,这次完全是放开了玩,把从前没体验过的都玩了个遍。 王桃枝正在清洗角瓜,随口问,“晓峰和晓云的转学办理好了没?” 何瑞雪点头,这事是她负责的。 “弄好了,跟晓华和晓爱在一个学校,几个孩子一起上学放学,不仅路上能有个照应,在学校里也不担心被人欺负。” 角瓜也就是西葫芦,是南瓜的变种,长得格外硕大,基本上有七八斤重,算是比较实惠的蔬菜。 家家户户种的人不少,在墙角搭上架子,叶片层层叠叠还能遮阴。 初秋,南瓜和冬瓜还没成熟,角瓜已经进入丰收阶段。 因为没有养猪,这些玩意自家人顿顿吃太腻味。 各家各户送了一些,还剩下不少,王桃枝就打算拿出来包包子。 放进大桶里洗刷干净,这年头吃瓜很少削皮,直接切成小方块,然后用盐杀水。 她拿出刚买回来的五花肉,切得小一点,在锅里煸炒出油,加上调好的酱,香得两条狗徘徊在锅边不肯走。 后世的包子肉和菜的比例基本上是一比一,如今却没有条件那么奢侈,一个包子里能吃到两块肉都算运气好。 何秋生揉面,赵梅丫擀皮,王桃枝就负责包。 几个人分工合作,白胖胖的包子快速摆在竹帘上,放到蒸屉上等二次醒发,再蒸一会,暄软的大包子正式出炉。 王桃枝用竹夹把它们捡回到竹帘上,继续蒸下一锅,孩子们早就忍不住,纷纷围了上去直接拿手抓着吃。 刚出锅的包子烫手又烫嘴,个头非常大,一个能有半斤,放的肉少,油都被皮吸收。 一口咬开,只剩下扑鼻的香和强烈的烫,角瓜清香又绵软,口感独特。 包子皮上吸饱油脂,带着少许汤汁,就算饱了还能多吃一口。 家里人饭量都不小,连孩子都能吃两个大包子,王桃枝把家里的面粉拿出来三分之一,包了整整三屉。 剩下的两屉,一部分用来当他们明天的早餐,一部分放在冰箱里存起来。 剩下的角瓜还有许多,她晒成角瓜片,统统放进地窖。 等到了冬天添进锅子里,和肥肉一起炖,又是一道不错的大菜。 秋收是忙碌的,他们小院子也不例外。 赵梅丫自从不能养动物,便报复性地开始种菜。 只要是菜种,能种活,她都在院子里尝试,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反正用过无病无灾的卡牌,他们的身体状态肉眼可见地在变好,何瑞雪便适当放任,只要强度不大到把人累坏都随她去。 她坐在板凳上在把老丝瓜摘下来,丝瓜芯掏出来留籽,丝瓜瓤便是家里常用的清洁用品,比抹布还好用。 随口跟何瑞雪说,“冬宝,我们村里有人在河里救了个孩子,人家爸妈可感谢他,回去的时候给了好一笔钱呢。” 何瑞雪心里一凛,想到何秋生在原剧情中的死因,追问,“谁啊?” “就平时和你三哥玩得好的那个,叫曹佑宗。” 原来是他,剧情里被孙来仪拦住脚步没有及时去救人,这回倒是亲身上场了。 看来那孩子命不该绝,总有人会出手相救。 赵梅丫语气艳羡,“这名儿取的可不错,现在他们老曹家在修新房,整整八间,可气派,不过那些钱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在村里人看来,房子比钱财珍贵,是一个家的根基所在,于是都夸他主意正。 至于救人的曹佑宗最后只得到一间房,会不会对父母和其他兄弟生出意见,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挺好的,手里那么多钱少不得被人惦记,等亲戚上门,他们借不借都不好。” “可不是,就是可惜,当时秋生打算回去买鱼的,结果临时要去给人办宴席,他每次都路过那条河,要是让他遇到……” 何瑞雪内心腹诽,要是让他遇到,你儿子恐怕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第339章 衣柜 第339章 衣柜 涉及到原剧情中三哥的生死节点,何瑞雪详细调查了这件事。 其实曹佑宗当时路过河边听到呼救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救人。 正巧来了个知青,见到水里的人,还以为是他推的,大惊失色,大声喊着“杀人啦!”,想让人来救命。 曹佑宗摇头否认,但转念一想要是那孩子没了,他真是烂泥糊在裤裆上,怎么都解释不清,当即一咬牙就跳进水里救人。 他低估了水里刺骨的寒意,拼命划动过去,一边的胳膊被水里的人当成浮木紧紧扒住,被拖下去呛了几口水。 短短几分钟,他浑身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四肢宛若被冻僵。 此时岸上的知青伸过来一根竹竿,把他从河里拉了出来。 事后,得知原委,知青郑重向他道歉。 曹佑宗表示理解,两人把孩子送到卫生所,回乡探亲的富商连忙赶过来。 了解到儿子落水的经历后,对他们千恩万谢,都给出了份量不低的红包。 原本这事已经结束,偏偏曹家人觉得曹佑宗才是救人的那个,那知青只是站在岸边看着,凭什么也能得钱? 况且要不是他使坏,自家孩子也不会差点没命,应该把钱送到曹家才是。 曹佑宗不愿意,毕竟人家当时救他一命,没有他,他和那孩子都要沉入水底。 况且当时只是一场误会,他为了洗清嫌疑才去救人,是自愿的。 可曹家人不依不饶,总是去知青点门口叫骂。 双方扯皮了一个多月,村里出面调停,最后让那名知青拿出一半的感谢费交给曹家。 于是知青们不乐意了,觉得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群情激愤,斥责村里人联合起来排挤欺负他们。 他们还号召其他村里的知青一起去知青办告状,闹得村干部焦头烂额。 给出几个轻松的工作才算是平复这场小规模的动乱,顺便埋怨上了曹家,安排他家的孩子去干重活。 至于那名富商,早就坐着轮船离开了大陆,和村里再无瓜葛。 二月出头,何瑞雪正在收拾春装。 现下的服饰两极分化严重,青年们压抑不住,纷纷模仿着电影里的打扮透露出极强的个性。 颜色从黑蓝灰变得丰富起来,袖子越来越短,裤脚放宽,已经有喇叭裤的雏形。 她却依旧喜欢宽松舒适的穿着,上班的时候穿列宁装,下班就随意搭配。 就算在怀孕期间也没少买漂亮衣服,甚至因为当时不能穿上身,从而产生了报复性消费的心理,光是摆在那儿就能让人心情好。 不加节制的后果就是她衣柜里如今有将近四分之一都是新衣服。 今天何晓洁回娘家,在她旁边喋喋不休抱怨着她有好几月没买新衣。 当了家才知道生活不易,家里连根火柴都要花钱。 倒不是温颉要她掏钱,只是她对过家里的账,发觉开销太大,就下意识缩减在她看来不必要的开支,把钱攒下来当成家庭的储备金。 其实大头的开支在温霈的药上面,进口的药,效果很好,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 她总不能拦着不让买或是换一种药,那她岂不是成了谋财害命的? 何晓洁的心地柔软,做不出这种事,再说她很心疼这个懂事的小姑子,每次温霈发病时都是她在全天候的照顾。 姑嫂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紧密。 “小姑,温颉的工资是不少,但家里的开支都是他在出,还有小霈的买药钱,一年到头能存下两百块都勉强。” 上次他们结婚,礼金包括两个大件,几乎掏空他一半的家底。 何晓洁也说要取一部分工资作为家用,被果断拒绝。 温颉坚持养家是男人的事,让她自己赚的钱随意用,不要委屈自己,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事。 何晓洁可没有被人养着的喜意,反而满是不安。 “我看他是没瞧上我那点工资呢,虽然是自己家,我整天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说到底,是不配得感在作祟。 自己没有付出,便不能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给予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吃人嘴短。 何瑞雪看了她一眼,说,“你们家谁做饭?” “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小霈,温颉工作太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别提是上灶去做饭了。 “买菜呢?” “小霈,我大早上要上班,买不到新鲜的。” “这个不难办,你把钱交给小霈,让她用你的钱买菜,到时候他的钱用来买粮食和用于其他开支。” 何晓洁盘算了一下,发现的确是个好主意,“行,我回去就试试,谢谢小姑,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转过眼珠,她又盯上了何瑞雪四季衣服分开摆放的好几个大衣柜。 “小姑,反正这么多衣服你也穿不完,咱俩身材差不多,我就比你矮一点,你匀我几件不穿的旧衣服呗。” 何瑞雪漫不经心点头,指尖划过不同质地色彩各异的衣服。 挑出几件她没怎么穿,又比较适合何晓洁风格的衣服和裤子,再加几件外套和冬装,最后凑出七八套。 何晓洁提着袋子乐得像是被天降的馅饼砸中,惊喜地说,“小姑,真给我了?看着像是新的。” “嗯,你拿回去吧,放我这里也是浪费,还容易生虫发霉。” “没事,我不担心这个,小姑,下次再有需要全都交给我处理。” 何晓洁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挺直腰杆,“乐意为您效劳。” 古里古怪的腔调,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离开的时候还不忘顺走她几双鞋。 等她走后,何瑞雪站在衣柜前,发觉空余的地方多出不少。 很好,清理过后整洁多了,不愁她昨天找售货员定下的新款没地方放。 院子里果树逐一扎根,嫩绿的叶片从树枝中钻出头,汲取着阳光和雨露渐渐舒展开,翠绿加深。 开花,结果,枯黄的叶片铺在地上,果实被人采摘下来,吸收满树的精华,酝酿成酸甜的汁水。 朱樱春熟,素柰夏成。 或夕或朝,四季轮回,不知不觉就到了77年。 经过几年的努力,何瑞雪此时已经坐上了采购部副科的位置,只待明年科长退下去,就能顶上去。 但在她的规划中却多了考大学一项,不是为了体验大学生活,而是给自己积攒更多资历。 便数历任高层领导,不是有在工农兵大学或是党校的学习经历,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出来。 考上一个好大学,能让她在后续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 拼不过家世,就只能拼学历。 第340章 高考恢复 第340章 高考恢复 十月份,国内所有的报纸、广播、收音电台都在宣传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高考恢复了,第一届高考将会在一个月后正式召开。 全国范围内的青年几乎同时振奋起来,纷纷拿起课本投入到学习中,想要去追寻寤寐渴求的大学梦。 何晓友手头的全套课本立刻成了整个生产队的香饽饽。 那些没少暗中诋毁他死书呆,装模作样的人此时却在他的面前又是讨好又是诉苦,想要借他的书看看。 因为他手里的书实在太齐全了,初高中的课本上写满了笔记。 这个时候,何晓友已经在农村插队4年,艰苦的环境和辛劳的种地生活没有磨灭他的斗志。 毕竟他有家里帮助,不靠工分吃饭,每天糊弄个三四工分就能回家,只是双枪时才繁重一些。 74年,因为赵猛总是半夜偷他的肉干和饼干,有次被他抓到现行报告给大队长。 在对方的帮助下,他租到了村里的空屋,和许硕结伴搬进去。 他们宁可打柴勤快些,也不愿意留在知青点受到莫名其妙的针对。 本来生活就够困难的,还要整天忍受精神上的折磨,这样下去人迟早要疯掉。 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写信向家里妥协,求助他们安排个工作回城。 但头两年是碍于自尊心不肯低头,想到下乡前的豪言壮志,再想到回家后兄弟姐妹的嘲笑,他愣是憋着一口气坚持下来。 后两年是何瑞雪给他写信,让他坚持两年,期间少干点农活,面子上能过去就行。 叮嘱他千万不能放弃学习尤其是她送过来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要把里面的知识点牢牢记住。 把书翻烂,人才不会在烂泥里打滚。 整整半年的信件全在暗示这件事,让他不由得浮想联翩。 小姑向来有本事而且消息灵通,莫不是能给他弄个需要文化的好工作,还是能把他送到工农兵大学里? 怀揣着某种期盼,他学习起来更有动力,偶尔还拉着许硕一块学。 可惜对方光长力气不长脑子,对此敬谢不敏,宁可多种几亩地都不愿意看那些歪七扭八的符号,头疼。 何晓友不再勉强,把小姑送来的东西拿去一部分给大队长送礼,给自己找了个看守农具的工作。 后两年已经是书不离手,毕竟在农村实在没有乐子,读书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等到高考恢复的消息正式传到村里,何瑞雪才由衷地感叹他小姑实在是高瞻远瞩。 不,这是领导们上半年才定下的政策,说不定是小姑父料事如神,掐指算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便宜了他。 通知刚下来才一月就要去考试,明显对应届生和早有准备的人更有利,但不论如何,队上的青年都踊跃地跑县里报名。 把握不大,但重在参与嘛。 万一撞了大运考上大学,可是祖坟冒青烟,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回来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红光,嫉妒几乎化成实质。 何晓友不得不佩服小姑,大概早有预料,给他准备了两套书。 他把比较新的一套没什么笔记的学习资料拿出来,说是贡献给队里,每个人都能抄录一份。 这些人如获至宝的眼红立刻转化为感激,一心扑在学习上。 毕竟何晓友再厉害都和他们无关,学到脑子里的知识才是自己的。 赵猛倒是不停地说酸话,何晓友懒得理会,重新翻开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 小屋里 “硕哥,坐下来和我一起看书,说不定你能考上呢。” 许硕连忙摆手,“晓友,我和你不一样,我看到字就头晕,从前勉强混个初中毕业,都没考上高中,别说去考大学了。 咱有自知之明,压根不是那块料子,再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硕哥,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就别劝我了,好心准备考试,大队长说报名的人一个月不用上工。 我看咱们这些知青里就你最有希望,其他人都是为了逃避劳动,前几年书都没看过一页,还想考上大学,做梦呢。” 何晓友四下张望,关上门窗,“这话你可不能在外头说。” “我明白,有的人心眼小着呢,尤其是赵猛,我看那小子没安好心,恐怕要耍什么盘外招。 你这两天跟紧我,活都让我来干,还能帮你盯着他,你别吃他递过来的吃的喝的,万一闹了肚子,说不定随了他的意。” 何晓友感激地看着他,“谢谢硕哥,我这边还有不少腊肉和腊鱼,你看着都给做了吧,就当是给咱俩补充营养。” 他一个人谨慎些也能备考,但既要防备小人下手,又要加紧复习,无疑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 若是状态不行耽误高考才是重大损失。 许硕拍着梆硬的胸膛,豪爽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保证把你喂胖几斤。” 凡是能考上大学的人前程自然差不了,他也不贪心,往后能搭着何晓友的关系回城找个工作就心满意足了。 家里,何瑞雪正在埋头苦读。 赵梅丫切了个苹果放在手里,拿着筷子一口口给她喂,确保她扭头就能吃到。 “你都当上干部了,还去读什么大学,平白把自己累够呛。” “妈,我要能考上,结合从前的工作经历,没准能留在京城当干部呢。” 赵梅丫听到后心里不痛快了,才刚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没两年。 眼看着她又要离开自己,往后还不一定回来。 “唉,飞得越高,离爸妈越远,你二姐已经三年没回,半年才寄一封信,我就当没那个女儿。 冬宝,换作是你,妈在家里哪能待得住,连吃饭都不香,一心只惦记着你。” “妈,我都想好了,等我去京城先买个大点的院子,把你接过去住。” “你大哥和三哥都在这边,我好不容易在这边混熟,再换地方都没人说话。” “可是妈,我离不开你啊。” 赵梅丫当即什么都顾不上,搂着她说,“那让你爸留下,不管你在哪妈都跟着你。” 什么老大老三,在她眼里都不重要。 人生地不熟的,冬宝比她还孤单,闺女只有她这个妈了。 (江衍序:……) 何瑞雪眼睛盯着书,抽空和她说,“妈,你放心,我有计划的,上学期间我没打算在外面住,等到毕业后确定分配单位,我再买房把您接过去。” 说到底,目前的形势没有完全放开,所有人的神经仍然紧绷,想买房不仅困难重重,还非常容易被盯上。 等到八零初期才是真正的好时候,到时候多囤几处房产,再买几间地段好的商铺,就能坐等着收钱。 第341章 众人备考 第341章 众人备考 院子里,何晓洁正在跟着何瑞雪学习。 她也想参加高考,原因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是她的小姑子温霈已经报名,她怕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没读过大学的,往后在家教训孩子都没底气。 为了不拉低家里将来的平均学历,她付出了不少心力,趁着一个月的时间加紧复习。 考什么大学倒是次要,她没有太大的雄心,能分配一个稳定离家近的工作就行。 当然,工资最好高一些,能够支持她随心所欲地发展自己的爱好。 这些年因为工作需要,她没有彻底脱离学习的环境,再捧起书本时也不觉得生疏。 尤其是数学这一学科。 当年她能被粮站选中就是因为她的算术又快又准,得以改变命运,让她不由得对这一学科产生了许多好感。 在无所事事的午休时,通常会捧着算数方面的书看,何瑞雪把自学丛书给家里人各准备了一套,她同样没有落下。 其中《代数》四册,《平面几何》两册、《立体几何》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以及《三角》,她都是看过并且反复做过习题演练,正确率能达到七成。 所以在备考期间,她只需要对物理和化学加起来八册书下苦功,再着重培养下语文和政治方面的基础,考中的概率很大。 书桌前,何晓洁崩溃地扶着额头,边学边抱怨,“小姑,这些弱酸强碱盐,强酸弱碱盐,我都分不清,更别说融到水里是酸还是碱性了,难不成我还要用嘴去尝啊?” ”还有电解和电离,为啥非得要电它呢,电流的正负极我记得阴极和阳极又是什么,你让我爸这个老电工过来,恐怕连她都搞不懂。” 何瑞雪眼睛都没离开书本,淡定回应,“你去把化学第一册复习一下,实在不行就死记硬背,这点时间也不求你能弄懂。” 将高中两三年的知识融合进几本书里,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学会的。 虽然几人都上过高中,但当时校内已经闹起来,老师上课基本上都是糊弄过去的。 就算认真学过,几年下来也忘记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记得一些概念性的内容。 其实何瑞雪觉得以她的情况更适合去艺术类型的学院深造。 可惜艺术生的高考明年才召开,分属在文科之下,考素材色彩和创作。 何晓洁在画画方面没有任何基础,加上艺术生不考数学,等于磨灭她的一大优势。 倒不如先考个正经大学,等在大学期间再借用图书馆系统性地学习摄影相关知识。 何晓洁对这些统统不懂,甚至对文理分科都没有清晰的认知,表示都听小姑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小跟班,指哪打哪已经刻在她本能中,如今是要她学啥就学啥。 万一考不上也只能怪她脑子不行,来年再战就是。 反正家里的压力不大,夫家和娘家都很支持她。 相比而言,何晓爱比她的目标要明确得多,打算攻读文学系。 虽然高中成绩属于中流,但她的语文学科是拔尖的。 她和谭家的两个女儿玩得好,没少去向谭薇请教,算作她的半个弟子,被她带着在当地小报上投了十几次稿。 中稿的概率有十之一二,虽然低,但到底是能上报纸,说明她在文学上有些天赋,更应该在这方面深造。 头几年高考的语文考卷题目少得惊人,有些地区就两道题,一道类似于改错和名词解释,考基础文字的认知; 另一道就是作文,往往和政治挂钩,抒发各自的看法,文人们以笔为刀,探讨反动、批判、知识分子等社会现状。 题目越少,想要写得出彩就越难。 何瑞雪没有给她押题免得她走入误区毕竟世界不同,题目肯定有变化。 只是提醒她多去请教谭薇。 对方早在三年前就加入了省报的编辑社,去年当上了某个版块的主编,算是打入了文化人的内部,对他们的喜好和倾向有所了解。 不说刻意去投其所好,只求不要踏入雷区。 大院里也有不少报名的年轻人,能决定今年去考,说明都对自身的水平有充分的信心。 谭娟和谭妙被谭薇培养得很优秀,姐妹俩一个活泼一个文静,学习成绩从不让人操心。 刘慧心更是从小优秀到大,原本她都找了个在药店当助手的工作,如今辞职回家安心备考。 老刘和马天冬这些天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闺女的学习。 红袖章几乎消失后,集市上各种小摊贩正在增加,肉菜不像从前要用肉票算计着买。 如今老刘一下班就要往集市上溜达,想方设法给闺女买鸡鸭补身子。 何晓团显然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吕兰也是。 他们的孩子都不小了,家里不能没人照顾。 再说,当年他们在学习上都不咋地,知识全还给老师,懒得捡回来重新学,继续在厂里上班也挺好。 要说家里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还得是何晓华。 或许是懒父母出勤快孩子,他在学习方面一直没让人操心,老师们交口称赞学习标兵,得到的奖状客厅墙面都贴不下。 除了应对学校里的课业,他还有余力钻研何瑞雪给他的各种科学杂志和报纸。 几套自修丛书他全通读掌握,所学的知识都隐隐涉及到大学范畴。 才十几岁,就能和过来拜访的徐明宇聊得有来有回。 虽说人家作为长辈,肯定不会刻意为难,考教的知识全在他的学习范围之内,但事后不止一次夸他有天分。 连一些超纲的问题都能回答上一二,给他讲解一遍就能很快弄懂,还能举一反三,活用公式,几道比较难的数学大题都不在话下。 每次见何晓华在草稿纸上演练出密密麻麻的公式,何瑞雪都会在心里嘀咕。 难不成他们老何家祖坟冒青烟,即将要出个清北的苗子不成。 何晓峰、何晓云兄妹俩没打算今年考试。 他们当年仓促转学,适应阶段没有跟上,加上报纸上频频传来海边战役爆发的消息,他们担忧父母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落后的进度想要补回来,区区一个月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兄妹俩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受到父母的影响都很有追求,决心要考就考重点大学,对于普通的大学并不怎么看得上。 第342章 功勋 第342章 功勋 早在七四年海上冲突就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本次战役算是建国以来数得上的胜利,击沉敌方多艘舰船,全面收复群岛。 凡是参战人员皆有功论赏,乔瑞因为功劳连升两级,成了副师级的干部。 当下部队没有军衔,全军不分军种、级别,统一佩戴全红领章。 将士们没有等级之分,不过他晋升后待遇再次上升,一家人怎么都花不完。 其中很大一部分让他捐给牺牲士兵的遗孤,资助他们的生活以及孩子们上学读书。 何夏生奔走在前线救治无数人,许多老将多多少少都承过她的恩,连带着对乔瑞都很照顾。 不用罗长官开口,在报告里都会点出他的功绩,让上级领导对他留有一个不错的印象,评定级别时手就松了些。 再说何夏生,她的医术毋庸置疑,治愈的患者便是最好的功勋,多少生死关头的战士全靠她抢救回来。 前线组建出的医疗队里她已经是老大,等到回到医院,连院长都能当得。 不过她暂时没有表态,只说要跟着乔瑞走,对方去哪她就申请调职在哪。 罗长官是要在本地驻扎的,在参考乔瑞的意见后,他把人分配到了北海舰队,驻扎在鲁省,也是国内拥有最好最先进舰船的部队。 离别前,他拍着乔瑞的肩膀说自己老了,留在南海上是为了替国家看住海防线。 还有战后国家在当地新建立的造船厂,也需要他时刻盯着,避免敌人不怀好意又过来破坏。 至于年轻人,就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中不断接触新的知识。 眼瞅着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再不跟上时代,恐怕将来连船上的武器都不知道怎么用。 这两年,乔瑞受到许多照顾,把他当成自己的恩师和长辈看待,对他的安排几乎是言听计从。 有人嘲讽他没有主见,就知道盲从,他说当兵最重要的不就是听从指挥,服从命令? 这些年他立下的功劳,可以说全是稳扎稳扎,没有一次是贪功冒进,顶着风险突击得到的。 或许不能立下奇功,成为万众瞩目的天才将领,但绝对是最受指挥官看重的类型。 从小到大,乔瑞都是无比稳重的人,做出的唯一一件出格事,就是和家里决裂,从此再没有过来往。 何夏生的恋爱脑和他如出一辙,只身跟随他前往鲁省。 她被调任进入军区的医院当副院长,院长是个即将退休的老头,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个位置已经被她提前预定。 夫妻俩都忙着和人交接工作和适应新环境,一时顾不上兄妹俩,打算让他们继续住在外婆家,等到高考之后再说。 最好考个离家近的大学,寒暑假期间一家人也能团聚。 晚上 江衍序抱着一堆石头走进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像是从河边捡回来的。 只有何瑞雪知道,那是玉石原矿,是他师父从南洋寄回来的,据说蕴含着独特的灵气,是雕刻法器以及布阵的绝佳材料。 这位大师当真有本事,在南洋混得风生水起,走到哪都收到大势力的欢迎,开矿动土都少不得找他出面,一般小势力的领导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混成了上流社会的风向标。 75年,他去了港岛,76年开始给江衍序写信。 简略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并用大篇幅的文字描述这边的发展前景,总结起来就是人傻钱多速来。 港城的几大富商都非常相信这个,他稍微显露出几分手段,就被他们奉为座上宾。 如今住的是临海的半山别墅,连门下弟子各自开了事务所,专门给中产阶级服务,生意别提多兴隆。 江衍序对此敬谢不敏,倒是把随信寄回来的门派书籍珍惜地收好。 他们这一行极其讲究师承,自学者连门槛都很难摸到。 师父当年离开得仓促,许多本事都没有教他,这次像是提前算到他不会过去,把自己做好注释的师门典籍通通给他寄过来。 不必担心泄密,旁人眼里无论是书还是信都是一片空白。 反正江衍序从前也是放养状态,不用他亲自在身边教导,倒也省心。 作为天地选中的“眼睛”,他对命理的认知恐怕还要在师父之上。 只是在奇门之术上有所欠缺,日后慢慢钻研总能悟出点东西。 何瑞雪问,“你师父是不打算回来了?” “嗯,他在那边乐不思蜀呢,等到老到不能动弹,自有他的去处。” 他说得不太清楚,大概率涉及到师门的隐秘,何瑞雪没有追根究底,转而说,“你和你那些师兄弟有联系吗?” 江衍序点头,“点头之交,不严重的事能找他们帮忙,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不落井下石都算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何瑞雪有些惊讶,原来江衍序在他师父那里是唯一的真传弟子,能接触到师门核心。 而他的师兄们,顶多算是入门弟子,学的是百家所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能看风水,卜卦,和做一些小法事。 但涉及到那些看似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师父都闭口不言,叮嘱他们别把自己给骗了,任由他们怎么问都不会教一丁半点。 其实不是他藏私,而是这方面的天赋就跟修仙世界的灵根似的,有就能学,不能怎么都学不了。 有天赋的人万中挑一,他四方游历几十年,寻找到有天赋者寥寥无几,江衍序这般已是千年难遇。 所以他才会不惜被厄运牵连,也要把他救回来养大,只为了师门道途不会从此断绝。 然而收到信的江衍序心情并不好。 先有养育之恩,后来传道授业,师父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 原以为等风头过去他就会回来,没想到……江衍序尊重他的决定,但也会感到遗憾。 当然,他也明白师父不缺自己的那点孝敬。 只有他把师门的底蕴全都学到炉火纯青,再收个有天赋的徒弟,像师父那样把本事传承下去,才算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一时间,两人都进入了艰苦的学习当中,别的事情都没顾的太上。 三岁的何晓煦能跑能跳,平时没事就在院子里逗狗玩,尘尘和狼兄已经很老了,牙齿不再锐利,行动也缓慢起来。 它们趴在地上晒太阳,对孩子也多出不少耐心,任由她捏着自己的尾巴和爪爪却也不觉得厌烦。 何晓煦力气不小,但下手知道轻重,只是轻轻摸一摸,然后蹲在地上和它们说话。 赵梅丫守在边上,把塑料布上的花花绿绿的洋娃娃收起来,又在她背后摸了一把,发现有点湿,连忙隔上一条毛巾。 “谢谢奶奶。” 何晓煦捧着自己的小玩偶,翻腾着两条小短腿要把它放进玩具箱里。 赵梅丫笑着护在她身后,面上的慈祥都要化成水。 闺女和女婿都不是省心的,只知道奔事业,这孩子几乎是被她一手带大,她简直要疼到骨子里。